裴大夫便挑了挑眉,「拿来我看看。」
士兵捧着药盒过去,裴大夫挨个问了问,感慨道:「倒都是好药。」
为了不惹人怀疑,他取了两瓶药出来,收下了。
「你同他说,谢他好意。」
士兵应了声,然后犹犹豫豫地又拿出一个东西。
「许官人说,将军看到此物便懂。白驹过隙,物是人非,他愿完璧归赵。」
那是一块品相极好的白玉,素净,花纹细緻,雕工极好。非是大户人家,拿不出这样的好玉。
赵林寒眯起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块玉。
裴大夫留神到他的反应,会心一笑。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地看着这块玉,缓缓道:「既然与将军有关……」
他拖长了调子,余光瞥到赵林寒的神情果然有些冷得不对劲,便忽然改口:「还是还回去吧。」
「将军既然没有要回,便是送给许官人了,无需归还。」
更何况,将军自己都还没认清自己的心意呢,再让许云柯把东西还回来做什么?又要睹物思人,然后被牵着鼻子走吗?
裴大夫心下门清,怎么可能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他对许云柯的观感一开始其实还不错,是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但对方这么多年来,没有只字片语,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倒不如断得干干净净,免得再生瓜葛。
士兵点了点头,又犹豫道:「还有一事。」
裴大夫:「……说。」
士兵道:「许官人想问裴先生,世子生了何病?又为何不准人探访?」
裴大夫「啧」了一声,道:「与他有什么关系?」
将军也要管,世子也要管,这许公子未免也太能操心了吧?
他刚烦完,那边士兵神来一笔,说道:「许官人手里还有一张祖传药方子,他愿献给裴先生。只是希望裴先生可以多去世子那儿走一走,帮助他早些康復。」
赵林寒:「……」
裴大夫:「……」
祖传药方都捨得拿出来了,还真是让人眼界大开。裴大夫瞥向赵林寒,心情复杂。这乱七八糟的,你们三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专门用来给将军养伤的帐篷内突然就幽静下来, 静得好似绣花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
裴大夫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赵林寒打量着手上的白玉,淡淡道:「我说, 留下。」
这其实不难理解,他简单解释道:「他有此一说,并非一时兴起,而是试探。」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留下这块玉, 静观其变比较合适。
道理大家都懂,裴大夫却依旧心情复杂。他一个劲儿地瞥向赵林寒,很想问,但忍住了。
但是, 你真的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而留下它的吗?
将军他真的还能见到完好无损的玉吗?
裴大夫也知道自己过于胡思乱想了, 但人的思绪一旦乱起来,就真的控制不住。他无数次瞥向那块玉, 生怕它粉身碎骨。
好在,一直到将军回来,这块玉都还好好的。
郑然非在天彻底黑透之前赶了回来,带着一身冷气。淡雅的清香在室内瀰漫开来, 不算浓郁,但缕缕梨香裹着风雪扑在鼻尖,唿吸时不但能嗅到草木的芳香,还能触摸到冰雪的气息,格外清新凝神。
赵林寒被这股气息惊动,他眨了眨睏倦的眼睛, 视线从书上移开,落到迟迟归来的人身上。
他的手上,捧着一枝开得很盛,好似要绽尽了一生芳华的纯白梨花。
朵朵梨花团团簇放,花芯吐蕊,迎风含笑。白净的花瓣微微颤抖,犹如美人含羞带怯。光论风姿,确实要比寻常茅草秀美得多。
赵林寒的嗓子堵得厉害,他看着那一枝尤带露水的梨花,想起病时他曾经模煳听见的话:若是你病好了,我就给你带一枝梨花。
他看着这个男人,满身风霜,眉毛尖上甚至还有一点冰渣子。看见他,他就好似看见了一连串雨珠滴在屋檐下,寒风吹人生寒;又好似听见北风在山谷里迴荡,落雪唰唰有声。他从寒风暮雨中走来,却给他一抹灿若暖阳的微笑。
「你今日出去忙活一天,便是寻梨花去了?」
郑然非理所当然地笑了笑:「本将军说到做到,从不食言。」
这话说得笃定,赵林寒笑了笑:「瞎扯。」
人之一生,要想说到做到,太难了。自古人心易变,曾经说过的海誓山盟,终有一日会敌不过沧海桑田。
郑然非皱着眉头逼近他:「你不信我?」
言语间颇有不依不挠的架势。
赵林寒伸手挡在两人之间,示弱道:「我信。」
「你说的,我信。」
可能是因为这是游戏,要说到做到很简单,也可能仅仅因为他。
也许他内心深处,真的愿意相信这个人。
「你这是跑了多远呀?」他转移话题,目光重新落到梨花上。郑然非手未好全,总抑制不住地要颤抖,连带着梨花也战战兢兢,仿佛窥伺到了自己黑暗的命运。赵林寒被这副情景逗得想笑,他不得不承认,本来寡淡的梨花,因为这滑稽的一幕,莫名多了几分风姿,几寸芳香。
来回奔腾了大半天的郑然非道:「附近有山,终年积雪。我折的这枝梨花,正是从山谷里一株百年老树上折下来的,费了我老大功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