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没打败吧,这个传言从边境长城那里开始传开,沸沸扬扬一路传到了民间,人人茶余饭后都喜欢忧心忡忡提上那么一嘴。
世人就是这个死德性。
你战无不胜,金光护体时,他们乐意把你捧着、供着,时不时发挥点想像力,再增光添彩一番,给你平生事迹里粉粉刷刷,撒点金粉,喷点彩釉。
等你一朝跌落神坛时,他们也不介意,继续乐颠颠在饭桌上借着一点小酒毛豆花生米夸夸其谈。
只不过这次是多往泥地里踩两脚,吐点唾沫算是给体面人送行时最后一点尊重。
说到底不过是习惯拜高踩低。
反正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传言在短短时间内风行天下,导致世人对这一次的魔族入侵格外的惶恐,连带着好风水的墓地,金丝楠木的棺材板一同嗖嗖嗖地往上涨价,引得民怨沸腾。
清净方丈也在密切地关注这一战。
他只恨自己继承了不执寺先辈与天河立下的契约,一步都不得踏出第六州,只能被迫龟缩在不执城里当那怯战的懦夫。
于是清净方丈那段时间的脾气格外地差。
连他养的那两只惯会蹬鼻子上脸的猫,都收敛了起来,很有眼色,不敢在早上明目张胆伸爪子踩上清净方丈的脸叫醒他。
城中的百姓对清净方丈的猫表示了深切的担忧与同情。
他们深深担心清净方丈再自顾自生闷气下去,会牵连到他养的猫,轻则不按时铲屎餵食,使得两只原本油光发亮的大猫毛髮暗淡无精打采,重则把焦虑情绪传染给猫,使得猫咪们一起抑郁。
这可是全城上下百姓一致关心的大事。
于是城中百姓纷纷行动了起来。
他们你叫你远嫁的小姑子,我喊我搬迁的二大爷,一个托一个的,把前线的消息不停搬回来到不执城给清净方丈看。
就是这样托来托去,难免有了点时间差。
最后他们托来了一个白衣的少年人。
清净方丈那会儿刚好急得嘴上起了几个燎泡,一点佛门高人的气度也没了,甚至连剑圣到来亦未察觉,还是他弟子带落永昼来见的他。
「剑圣!」
清净方丈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您怎么会来此?」
大妖魔主打了吗?魔族杀了吗?战事平定了吗?
啊?
您背负着整个人族的希望,怎么就不务正业地来不执城?
清净方丈恨不得立刻把他念叨回边境长城。
好在清净方丈嘴上的燎泡虽说火燎燎地疼,还是勉强记得一点待客之道,没有失礼地把自己后面的话说出来。
落永昼说:「我来找天河。」
他没有戴往常从不离身的黄金面具。
所以只要见着他,没人的视线不是落在他脸上。
他肌肤毫无血色,若论淡,恐怕要比他身上的白衣还要苍白剔透上一分。
然而他脸上偏偏生了那样的五官,有着惊人的美,把原本几无人色的肌肤,也衬出了清绝艷绝的意思,如天上雪,云间月般皎洁无瑕,不可亵玩。
清净方丈不由渐渐沉下了心神。
因为落永昼的眉眼实在是太冷了。
他眉底压着淬血的剑,眼里藏着冰凝的雪,压不住的戾气像是下一刻就会暴起伤人。
那种冷戾锋锐的美感,让人生出在刀尖舔血的刺激来,明知等着自己的是刀剑荆棘,仍是无法抵御入骨诱惑。
清净方丈说:「按理说,剑圣行迹,老衲不应也无权过问。然而魔族兹事体大,稍一不慎则是人族倾覆——」
落永昼根本不耐烦听他一堆啰啰嗦嗦的漂亮话,冷冷截断道:「杀了。」
他回答太过干脆,太过快刀斩乱麻,以至于清净方丈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嘴「啊」了一声。
什么杀了?杀了什么?
「魔主、日月星三部首领、大多数的大乘魔族、还有没数清楚的魔军。」
落永昼抬了抬眉,眉尾那一截不耐烦的冷意几乎要随着他一个动作甩了出来:「我全杀了。」
清净方丈:「……」
哦。
估摸着是不执城人民对他养的两只狸花和大橘的爱还是不够深,消息不够快,人家外面都开始普天同庆欢度今宵了,就他这边愁云惨雾一片暗淡。
清净方丈暂时以自己修佛近千年的强大意志力压下了想要欢唿一声出去跑圈的冲动,也压下了想把两只猫抱进怀里揉,亲一亲它们小耳朵的危险想法。
剑圣面前,不能表现得太没见过世面。
他尽量镇定自若微笑道:「哦,是吗?那是人族的大喜事啊。剑圣功在千秋,当受老衲小小敬意。不知剑圣此番前来不执城为何?但凡有用得着老衲的地方,尽情开口便是。」
落永昼:「……」
他甩了甩手,手掌心上是刚刚用力过度时指甲掐进掌心的痕迹。
若非是看在天河的面上,清净方丈三番两次挑着他耐心不好的时候打岔的行为,足以叫他飞成不执城最亮丽的一道流星。
「我为天河而来。」
清净方丈:「……」
不行,天河是禁地,其他的剑圣想在不执寺开全肉宴都行,只有这个不行。
他若无其事开口,企图转移话题:「不知老衲可否有幸得见随剑圣前来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