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西极洲主对自己资质平庸弟子的偏爱纵容。
哪怕比之血亲晚辈,也不会比有月盈缺能做到更好的。
「对,我就这么一个弟子,她到头来想杀我亏欠一辈子的穆曦微,帮了穆七给人族招来了大祸。死一千遍一万遍也不足抵她的罪过。」
她似乎总是做坏事。
百年前穆曦微的事情一样。
百年后应明镜的事情也一样。
落永昼沉默着听月盈缺讲完这些,任她宣洩着自己所有的情绪。
这都是什么一笔笔破帐?
月盈缺做得有错吗?
没有。
那为什么要无错的人来承担沉重的代价,和无休止的自责?
「阿月。」
落永昼喊了月盈缺一声,他目光极亮,极冷,是秋水霜凝,剑刃淬雪,那么一点冷意在他眸中一浸,也浸出了令人心动神摇的多情之态。
月盈缺被他看那么一眼之下,竟止住了所有动作。
落永昼说:「有我在,你信我,信善恶终有报,穆七会是死得最惨的那一个。」
「……」
月盈缺嘴唇颤了颤。
对啊,落永昼回来了,等于是这天下重新又有了能站起来的主心骨。
明烛初光重镇世间,就算有妖魔邪祟不死心想要横行,他们能吗?
她望着落永昼,眼睫抖动,仿佛卸下了一身的风尘负累,什么也不用再多想。
月盈缺抓着他袖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他们回到了白云间。
巍巍青山,连绵不断;皑皑白云,如烟似海。
落永昼在飞舟上眺望着白云间。
白云间的山脉实在是走得太高,昂然峭立戳上青天,以至于将近一半的山头,皆在云气之上。
像是悠悠云海里飘着蓬莱仙岛,仙岛上丛生嘉木,奇花异草拥着错落楼阁,一层一层,一座一座地无穷无尽。
有种隔绝世俗的瑰丽之感。
倘若不是知道自己身在凡间,几乎要生出仙凡错乱的颠倒感来。
他回来了。
以落永昼的定力,走下飞舟时脚下仍是发虚的。
他到了不孤峰上。
松柏倒卧,碧池寒潭,洞府中种种陈设仍如他当年离开之时,连门檐上悬挂的铃铛也不曾错位一毫一厘,唯独兽口下紧闭的门环昭示着主人离开已久。
落永昼深深吸一口气,指尖触到门环。
明明是冰凉的触感,却给了他熟稔的安稳来,使他稳稳推开了门。
隔了百年,他终于回到了白云间。
回到了自己的家。
「师叔。」
陆归景身前有缩小版修仙界全貌的光影幻象展开,铺满了长宽百丈,必要时足以容纳数千弟子同处一地的峰顶空落处。
「根据师叔您的描述,您要寻的地方应当是天河,在不执寺所处的第六州尽头,南海汇入的地方。」
传说中仙界与人间唯一的交界口,曾经有无数或是壮丽,或是惊悚的关于天河传奇。
据说有人在那里得道飞升,也有人在那里尸骨无存。
反正是个修为不够,去都去不到的地方。
落永昼微微点头。
他此番想要前去天河,并非是一时兴起,实在是因为一个很要命,耽搁不得的原因。
妖魔本源离体,他除却剑意外,与常人并无二致,灵力不足,甚至连一身剑道修为都无法完整发挥出来。
落永昼在王城濒死时,是他百年前不知遗落在修仙界某个角落的修为救了他。
如果落永昼感知得不错,他的修为应当在天河。
不执寺所在的第六州,在修仙界中向来是个清静避世,少与外界世俗人烟往来的地方。
落永昼上辈子也很少踏足到佛门净土中去,加之他记忆未復,竟对天河知之甚少。
唯独一点落永昼很确定。
至少得先把修为拿回来,再去打爆穆七的狗头。
落永昼:「我要去天河一趟,你替我把曦微叫到不孤峰上来。」
穆曦微过来时,听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消息。
落永昼开门见山:「我有要紧的东西落在第六州尽头处的天河,须得过去一趟,不如曦微你陪我同去。」
至于要紧的东西究竟为何,则被落永昼含煳地一带而过。
他怕到时候自己又要被穆曦微抓着哭。
穆曦微淡然无波,平平应他:「师父论修为,论战力天下第一,想来独来独往不足为惧,何苦让弟子跟着一起去拖后腿?」
落永昼简直要怀疑穆曦微是对魔域王城的事情仍然怀恨在心,藉机嘲讽。
他嘆气:「曦微你说得很对,然而为师身受重伤,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个道理不必我多说。」
穆曦微神容一动。
怪落永昼的长相。
他长得太盛太美,逼人得太过,就应该身处高光之下,照着他的时时刻刻皆是正午最好的骄阳。
让人无法想像他也会有虚弱无力,有所顾忌之时。
穆曦微赌气归赌气,落永昼受的伤,说的事,他怎么可能不挂怀,不担心?
落永昼继续嘆气:「而且曦微你知道我的脾气不太好,到了陌生的地方,和人起了点冲突,拔剑相向,仗势欺人,是常有的事情。」
穆曦微更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