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谈半生及时收阵,落永昼能不能留得命在还难两说。
谈半生气得嘴唇微微涨红,质问他道:「落道友这是何意?瞧不起谈某的阵法可以直说,这般作为也太看不起谈某了。」
落永昼煞有介事道:「谈道友才是太看得起我了。」
「你日日来寻我比试,每次比试皆竭尽全力,力竭而归,我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起这种强度,昨天回房都是让弟子将我抬回去的,更别说是还有力气举剑。」
他说得煞有介事,把谈半生唬得一愣一愣。
少年谈半生的脸皮终究薄,最在意礼节,当即歉意道:「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不来叨扰道友。」
落永昼暗暗舒了一口气。
他深知像谈半生这种本质高傲慕强的人,把他按在地上打逼他说实话,是死都不会说的。
只能先行卖惨取得谈半生同情,再另探他口风。
落永昼说:「小青就是个剑痴,阿月是顺风顺水,受不得打击,他们两个来寻我都是点到即止,而且理由我也想得明白。独独谈道友你,真是叫我想不通透你那么拼命为何。」
若是后来的谈半生,肯定对他拙劣的套话手段不屑一顾。
可那会儿谈半生年少,没经歷过事情,也没来得及蜕变。
他沉默了一会儿,在愧疚心和逼得他濒临崩溃的压力中开口说了实话:「因为我师父。」
饶是落永昼想过千万种理由,还是被谈半生惊呆了一瞬:「你师父说过你没拿到天榜第一就要逐你出师门?」
除了这种原因,落永昼不做他想。
他刚想劝谈半生一句,这种师门,要不你干脆来我们白云间算了,就听谈半生沉静道:
「不是,是我向我师父立下过军令状,一定要拿到天榜第一。」
落永昼嘿了一声,接口道:「那我还和我师父夸下过海口说我要做天下第一呢。」
他正想说放下心兄弟,谁年轻的时候没吹过几个牛做过几个梦,谈半生又道:
「可我没拿到天榜第一,辜负他心 血教导,有什么颜面回去见他?」
落永昼突然想起来崔无质和他提过,谈半生生来孤儿,无亲无故,若非晓星沉主现身捡走了他,收他为徒抚养长大,谈半生恐怕是个流落街头的命。
因此,谈半生对晓星沉与晓星沉主的重视几乎到了极端的地步。
据说他曾经跨越人魔两族边境线,追了数万里只为杀一个对他师父出言不逊的魔族。
到最后魔族杀成了,自己命也丢掉半条。
据说有弟子背叛晓星沉,被他处以极刑,至今被关在地牢里欲求一死两人不能。
听上去是个十成十的疯子。
落永昼想了想,安慰他道:「没事,回报你师父有很多条路,没必要非拿天榜第一。」
这时候他才发现谈半生的眼睛有点红,声音里透着一丝压抑的疯狂。
谈半生说:「我连天榜第一都拿不到,以后拿什么回报我师父?」
落永昼:「……」
疯不疯暂且不说,反正落永昼是第一回 见到钻牛角尖钻成这个匪夷所思的模样的。
旁人见到谈半生这个模样就该告辞好走不送。
可落永昼不一样。他像是天生闲不住,大包大揽,什么有的没的都爱去掺合一脚。
他拿起剑来,道:「走走走,你要不是研究阵法吗?我陪你一起。」
谈半生这会儿倒神智恢復得差不多,礼貌道:「我之前多次叨扰道友,实是我的不该,在此表过歉意。道友放心,我日后定不会再逾矩。」
落永昼沉沉嘆了一口气:「你不逾矩,我担心。」
「万一你想不开入魔了,或者想不开跳个楼,追根究底,这岂不是我的责任?兄弟,我也怕被碰瓷的。」
他说得谈半生越来越愧疚,一张白净面皮涨得通红。
落永昼:「而且我自认同阶无敌,对能打败我的阵法也很好奇。我可以把自己借给你研究研究。」
他很快为自己逞一时意气叫苦连天。
谈半生研究起阵法,是真正可以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睡觉的人,落永昼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少天没好好睡过一觉了。
然而一直等天榜试彻底散会时,他们都没研究出能胜过落永昼自己的阵法。
落永昼嘴上说着叫苦连天,手上干脆拍板道:「我和你一起去晓星沉。」
谈半生点点头,应了。
祁横断知道嗤之以鼻,一边拉着脸嘱咐他:「别去人家晓星沉里丢人,这回没人罩着你。」
但根据崔无质提供消息,据说祁横断连夜写传讯符回去和越霜江通传,说要陪落永昼去晓星沉。
被拒绝后,师徒两人一个为老不尊,一个暴脾气,竟是通过传讯符你一句我一句地隔空对骂起来。
操作之骚令人目瞪口呆。
到晓星沉的第二个月,两人终于研究出了这个阵法。
谈半生当时问他:「你不怕我用它来对付你吗?」
「不怕啊。」落永昼浑不在意,「你不觉得超越自我很有意思吗?我既然知道自己的弱处软肋,你怎么可能还指望能用对付我?」
他拍拍衣袖,笑道:「好了,了却你一桩心魔,也成全我自己。这件事总算可以到此为止,走,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