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团仗着人多势众,嚎叫着向高梁地扑去,可仅向着高粱地方向冲出了几步,忽然全都趴在了地上。趴在地上的还乡团人不动了,嘴却都不闲着,有喊:“出来吧,我看见你了,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有喊:“你被包围了,快出来投降吧!”
还乡团咋咋呼呼,喊什么的都有。如其说还乡团这是冲的话,倒不如说是喊。用老百姓的话说:瘫子喊山,净躺着吆喝。
有的还乡团更绝,干脆就人没挪窝,就地趴在老百姓挖好的埋人坑里,也是一样的喊叫,一样的打枪。
还乡团们都是一边的喊,一边的向高梁地里打枪。
还乡团都不傻:子弹不长眼睛,子弹也专打不长眼睛的。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前一分钟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说不定后一分钟就伸腿瞪眼变成鬼了,到阎王老爷那里报到去了。
还乡团们都胆小怕死,再说还乡团里有几个不是见利忘义之徒?
还乡团的几挺机枪这回儿有了作用,原本是准备弹压手无寸铁老百姓的子弹,这回狂风似地全都泄在高粱地里。
在胶东,九月的高粱都已红脸晒粒了。那一年,要不是国民党军的重点进攻,还乡团的疯狂反攻倒算,倒是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那一年,高粱秸长得好粗,比老农的大拇指还粗,高粱穗更大,远远看上去就像高挑着一盏盏的红灯笼,长势喜人。
还乡团的机枪子弹,“突突”地打在高粱杆上,高粱截断的速度,简直比风刮的都要快,一片片都倒下。有还乡团的枪法,实在不敢恭维,竟打在高高的高粱穗上,红彤彤的籽粒被打的漫天飞扬。
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枪弹过后,原本密不透风的高粱地变得清清爽爽起来,没剩下几棵站着的高粱,一眼都能看见地那面的天空。高粱地里无还击,还乡团们就逐渐地停止了射击,还乡团们都偷偷抬起头来悄悄窥视,都奇怪:高粱地里,咋就没有人还击的呢!
有还乡团甚至还想:打枪者,莫非真被乱枪打死了?
伙家头在喊:“投降吧,你跑不了了,你被我们包围了,放下枪给条生路,你飞毛腿再快,也快不过枪子,投降吧!”
高粱地里无声无息。
高粱地里死一般地寂静。
无息寂静,让还乡团更加紧张无措。
还乡团们谁也没敢大意,率先动起来,因为谁都注意到了那刚才响过的两抢,是专揭脑壳的,死的那个还乡团子弹正中眉心,脑袋被开了天窗。高瞎子要不是被人围在中间,礼帽又戴得浅,又在甩头跺脚发威中,没被揭掉脑壳已属万幸。
高粱地里没动静。还乡团们谁也不敢私自动一动。
高瞎子躲进打谷场上已挖好的坑内,急得直跺脚,喊:“冲,冲过去。打,打死他!”
伙家头也喊:“冲!”
还乡团谁也不动,谁也不冲。伙家头站起来,又赶紧趴下。
忽然,高粱地的中间,有一堆截断的高粱秸里有声音,而且高粱秸也在微微地掀动,还乡团刚停下的枪声再次爆响,所有的子弹狂风骤雨般地全泄在那堆掀动的高粱杆下。那么多的子弹全打在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一时间被打的尘土飞扬,火光一团,在那里就是有一只蚊子,恐怕也得死上十次都不止。
枪声之后,伙家头再喊一声喊:“冲!”
还乡团们这回都爬了起来,狼一样的嚎叫着,扑了上去。
他们在一堆被打碎的高粱秸下,搜到了一只被子弹都打烂了的野兔。
还乡团搜遍了整个高粱地,硬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搜到。
高瞎子郁闷了:难道那个人土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