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归景看他的眼神,也没和看死人差多少。
敢在不执城门口撒野?
不执城清净方丈脾气如何陆归景不敢说,但是这种情况若是换到白云间来。
他陆归景赌上自己所有尊严和白云间所有财富发誓,敢在白云间所辖三千里之内撒野的人,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首领胳膊挣扎地往前举了一举,不服输:「我当然知道这里是不执城,离天河发源之地最近的一座城池。」
他滴熘熘地转了转眼珠子,要求道:「我把我来不执城的目的告诉你,你不能对我动手。」
陆归景心想这好说,我不对你动手,不执寺想对你动手的人估计能从不执城门口排到不执城尾。
他很好说话,应道:「可以。」
首领果然如实交待:「我们那边有传闻传得非常沸沸扬扬,说天河近期,将有一件不世出的宝物出现,反常的天象都出了好几回。」
如果说剑圣的修为可以算一件物事的话——
那的确是最近千儿八百年最首屈一指的宝物。
陆归景理解地点点头:「所以这就是你来不执城找死的理由?」
月盈缺:「天象、沸沸腾腾的传言…唔,告诉我,阿昼你想到了谁?」
落永昼淡淡道:「能在这时候搅混水的,除了谈半生和穆七还能有第三个人吗?」
首领畏惧地缩了缩身子:「他们说得有模有样的,我也好奇,好多人都启程动身,再说没来过不执城,出来兜兜风也是好的。」
他说着还很逻辑自洽: 「反正像不执寺那样的宗门,清静避世,人魔纷争统统不管,怎么会管城门口那点小事嘛。」
「再说。」首领不服气地嘟囔道,「你们一个个看着年纪轻轻的,最年长的也就二十多岁,哪里像是能打的。」
陆归景:「……」
就首领那么一条简单朴素的判断标准,至少能过滤掉天下百分之八十能打的。
他能活蹦乱跳到现在在不执城门口上演一场强抢美人的好戏真是奇蹟。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吧。
他礼貌对首领道:「你想得都对。」
「但是——」陆归景往城门方向一指:「不执城的执法队来了。」
有一队黄袍僧侣鱼贯而出,面容威严,冷喝道:「何人敢在我不执城门口私斗?」
百姓们也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诶呦你们总算来了。」
「你们真是不知道,刚刚那群人可吓人了,兽蹄子差点要怼到我脸上。」
「不错不错,真是吓得我差点提不稳菜篮子。」
于是刚刚还仙气飘飘,宝相庄严的僧人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红着脸挨个挨个向百姓道歉。
百姓们当然不会抓着不放,摆摆手这事就是过去了:
「没事没事,你们也辛苦了,最近来闹事的人特别多,我们看在眼里,大家都不容易。」
「诺,我家母鸡在城外庄子里新下的蛋,拿两个回去吧。」
「你忘了人家不吃荤的?城外新摘的野菜,拿去尝尝鲜。」
「这是新宰的牛肉,你们别误会,不是给你们塞肉食。不执寺中不是养了几只猫?你们一群和尚又不好买荤的,可别把人家猫饿着,拿去拿去。」
僧民和乐一家亲的样子看得他人目瞪口呆。
于是黄袍的僧人里提着鸡蛋,拿着野菜,拎着牛肉,个别的怀里也抱着一只咯咯叫扇翅膀的母鸡,来到了几人面前。
月盈缺喃喃道:「难怪他们觉得不执寺好欺负。」
换她,她也觉得抱着母鸡,提着鸡蛋的不执寺挺好欺负的。
为首的黄袍僧人虽说怀里抱着母鸡,一张长眉细目,悲悯柔和的面容却肃然出了金刚意味:
「你们在城门口私斗斗殴,去不执寺走一趟吧。」
于是白云间主、归碧海主、西极洲主带着自家的晚辈,和百年前的大妖魔主,一同乖乖随着抱住母鸡的僧人去了不执寺。
这可能是母鸡这辈子获得的最高荣耀。
不执寺是城中最辉煌的建筑。
它有着城里最高的尖塔,被八百罗汉的雕刻一路送上云顶,周身缠绕着梵语经文的泥金字迹,塔顶一座硕大的黄铜钟印着日光,烁烁生光,仿佛笼了半座城。
四方的诵经声皆汇聚到了塔顶,再随着钟声一敲,悠扬飘散向不执城每条大街小巷,传入每户无论贫穷亦或富庶的人家里。
至于其他的宝殿朱墙,琉璃彩瓦,层层进进,种种纷繁,自不必在多提。
清净方丈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他长得很刚毅。
不错,刚毅。哪怕是上了年纪,披着袈裟,花白鬍子蓄了一大把,身形也显得略微佝偻,清净方丈的长相依然很刚毅。
不言不语时像是个横眉怒目的黑脸天王,手里的禅杖也被他拿出了金刚杵的味道。
「有朋自远来啊。」
清净方丈看着这浩浩荡荡,抱鸡拿蛋的队伍,感慨一句:
「剑圣、归碧海主、西极洲主,不想能在此时相见。」
他双掌合十,宣一句佛号:「老衲门人无礼,叫三位见笑了。」
清净方丈每报一个名号,执法弟子的腿都要软一分。
他刚刚干了什么?
他对着三位陆地神仙,对着天下第一摆了冷脸,让他们跟着自己来一趟不执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