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举族都在为这场登位大典忙活,八方的魔族迢迢赶来魔宫所在的王城,扬起了路上八方的烟尘。
仙道六宗的飞舟飞入魔域上空,陆地神仙威压浩瀚如山海,至于其余宗门世家的舟船宝车,更如数不尽的繁星点缀在夜空上。
一时间,人魔两族齐聚魔域王城闹出的动静,竟成了举世难寻的宏大场面。
唯独落永昼依旧悠闲自在,每天除了逛魔宫,就是逛魔宫,毫无当事人的自觉。
实际上这座百年前的魔宫很有点磕碜,小门小户的。不等他老人家走两步路就见了底。
但落永昼仿佛百看不厌似的,连台阶门户的数量,都要挨个挨个数过来。
系统冷眼旁观了两天,终于对他忍无可忍,告诫对道:「请宿主不要忘记来魔域的目的!」
它算是看透落永昼。
嘴上说得有模有样,什么关系到人族存亡的大事,什么揭开百年前的辛秘,一个比一个能唬人。
实际上整天除了瘫在魔宫,就是瘫在魔宫。
落永昼不答,反而转头问它:「系统,你说我一开始来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系统还以为他要迷途知返,改过自新,欣慰道:「是收穆曦微为徒,让他成为仙门魁首。」
虽说现在才记起来任务主旨有点晚,不过亡羊补牢嘛,能醒悟过来就是好事。
落永昼轻轻道:「曦微有本源剑气相助,本来已经天资绝世,如今更是如鱼得水,有天命在,仙门魁首非他莫属,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一半。」
「可是系统,我来这个世界以后,所见所闻,全是人魔两族的仇恨,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消弭,反而血海深仇越来越深,刻骨铭心。原主七百年回忆中,大半是来自魔族。」
「魔族不死,天下不会太平。」
落永昼和原主的共情很深。
所以他对魔族的仇恨也很深。
「魔族该死。你说若是魔族不死,曦微做了这个仙道魁首,朝不保夕,风雨飘摇,做得有什么意思?」
「难道要让他和原主一样,再把人族的重担扛在肩上三百年吗?」
系统这才有点明白落永昼的想法,震惊道:「你…你,可男主是真正的天命之子,不会有事。」
何苦把这些大包大揽在自己身上。
落永昼一嗤:「那我还是《天命》这本书的原作者呢。」
「天命在我。」
「那么魔族就该死。」
他语气平淡,神色也寻常。
正是这种能将一族存亡,关乎万年的大事等闲视之的魄力,将隐于表皮下的骄狂推到了极致。
系统被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落永昼:「曦微崭露头角,前途可期,而我留给他一个彻底清平的仙道,这样一来,当算是任务圆满罢。」
系统思来想去,只能无言一句:「你真是不怕死。」
难怪落永昼这几日放弃以剑气镇压妖魔本源,任由魔域的煞气来归附。
归附的煞气越多,落永昼身上气息也日异妖邪,纵使他白衣佩剑的旧模样不改,较之剑圣,也更像是个大妖魔主。
任凭系统劝了几次,怎么跳脚都不管用。
原来落永昼的主意打在这里。
他根本不关心自己之后何去何从,妖魔本源如何处置。
或者换个说法,说是他根本不关心自己性命更为恰当。
因为落永昼想做的,就是借着自己这次登位大典,彻底抹去魔族在修仙界中的存在。
哪怕是赔上性命做代价。
穆七什么,落永昼通通不放在眼里。他剑锋从头到尾所指的,仅有玛丽苏而已。
果然是不世出的一场好戏。
落永昼坦然承认道:「左右是在任务世界,死了又不碍事。」
「你放心,百年前的旧事,我心里约莫有个底了。」
他与系统相对静默无言了一会儿。
落永昼无聊,伸手轻轻戳了戳挂在走廊边的灯笼,那灯笼生得不同寻常,十六条骨架支棱处十六面琉璃来,璀璨晃眼得紧。
「系统,你知道么,我这几日在魔宫把所有房屋陈设数了一遍,上至宝座龙纹,下至琉璃灯盏,皆是符合十六这个数的。」
系统:「……」
它刚想说人家大妖魔主还不能有个自己偏好数字咋地,落永昼就道:
「曦微与我说过,他自小开始就对十六这个数字,有刻在骨子里的情有独钟。而原主回忆中,他与百年前的穆曦微第一次相遇,报的姓名是洛十六。」
话至此处,再愚昧迟钝的人也能看出不对劲。
这远远不止于相交相惜的知己情谊,也非是师徒之间惯有的孺慕之情。
是要多深刻的眷念,才能把一个名字无处不在地刻在魔宫里?
「我能体会到原主的共情。他对其余人等皆是平静无波,唯独偏爱穆曦微一人。唯独穆曦微一人能引动他七情六慾,喜怒哀乐。」
「原主和穆曦微,应当是两情相悦。」
魔域永夜,纵有魔宫的灯火通明,依旧比其他地方来得昏暗。
琉璃灯被落永昼戳得一阵一阵晃,光影斑驳打在他脸上,照得模模煳煳的。
就是昏暗中模模煳煳一个剪影,他面容依旧美得惊人,眼神光一转之间,能压过满宫的琉璃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