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落永昼答应了日部首领,系统非常消极怠工,冷冷堵了回去:「你书里的世界观,你自己最清楚。」
被系统那么一堵,落永昼倒是沉思起来。
其实未尝不可以。
妖魔本源是整个天道之下的煞气,修行者再唿风唤雨,终究是沾了人字。陆地神仙再威能无上,也到底是陆地两字在先。
以人之能,是很难驾驭整个妖魔本源的。
也许之前歷任的大妖魔主仅仅能调动妖魔本源几成力量,那这样一来,穆曦微百年前割裂一部分到长夜城的举动,自是影响不了什么。
他这边在沉思,倒是没注意穆曦微处的异样。
鬼一喝酒就容易误事。
长夜城主也不例外,他喝了酒,有点上头,把要将大妖魔主与穆曦微之间那点联繫瞒住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
他拍着穆曦微肩膀,面色通红,嗓音高亢,笑道:
「小兄弟,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面善,眼熟,当时还想不明白是咋回事,现在才想起来,你和百年前那位大妖魔主下半张脸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真是缘分吶。」
他在那儿自顾自地摇头感嘆着,一点没注意到 穆曦微一剎那间难看到极点的脸色。
长夜城主一掌的力道并不重,穆曦微在他一掌下,却如坠冰窟,浑身发寒。
祁云飞口中的一生之痛…
长夜城主口中自己与大妖魔主相似的下半张脸…
还有落永昼。
「大妖魔主…不一定是个极坏的人。」
「也许有时候,剑圣做的,不一定就是对的。」
穆曦微算是将来龙去脉,前因后果摸了个透彻。
他想自己不会有比现在更醍醐灌顶,更清醒的时候了。
可他宁愿自己回到过去,什么都不要多想,什么都不要多心,一辈子那么煳煳涂涂,混混沌沌的闭着眼睛过。
「曦微。」
他眷念到骨子里的声音把穆曦微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穆曦微从未有一刻如此希冀过落永昼能多说点什么。
说长夜城主一个醉鬼说的全是废话,不值一提,没必要相信那种。
但落永昼下一刻却是反手把穆曦微狠狠推得更深,跌得更狠:「我要去一趟魔族,你先领着弟子回白云间吧。」
您要去魔族干什么呢?
是为了他吗?
您这百年的销声匿迹,又是去干了什么呢?
也是为了他吗?
穆曦微动了动嘴唇。
他头一次这样痛恨起自己的懦弱。
明明他有无数问题盘旋在心间想挨个地问落永昼,如同憋屈已久的勐兽张口吐出自己的咆哮。
可是穆曦微不敢。
他怕得到的回答真如自己所想。
更怕落永昼伤心。
他最终只是近乎麻木地问了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师父去魔族,可是有要事?」
当然有要事。
落永昼心想。
首先得接手魔主之位,然后就是寻百年前的旧事。
陆地神仙天人合一,落永昼冥冥中有所感应,百年前旧事关系到的事情很重要。
远远不止于原主和穆曦微两人的纠葛上。
譬如说那个陈岚,倘若他体内妖魔本源的碎片,当真是百年前穆曦微或原主施为,那么想来体质特殊的不仅是他一个。
假如人族中有部分人体内真有妖魔碎片,一朝得到激发,哪怕是极小一部分,造成的局势,连落永昼想像起来亦要不禁动容。
这就是魔族灭绝的曙光也说不定。
于情于理,于私情于大义,落永昼都该去魔族走一趟,将百年前的事都摸出来。
不过这个理由却是不好和穆曦微说的。
落永昼若无其事道:「是有一桩挺要紧的。曦微你现在兴许不知道,魔族新的妖魔主当立,我预备着赶过去杀他。」
也是难为了落永昼,将自己杀自己这种高难度行为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煞有介事一般。
换作以前,穆曦微一定是认为自己师父是为天下苍生,义不容辞。
但现在,他第一个想法竟是想问落永昼是不是想起了那个人。
剑圣除却兼济苍生的大义外,是不是亦藏了一点不为人知的私情,不想着除却那人以外的顶着妖魔主名头呢?
穆曦微知道自己的想法简直无理取闹到了混蛋的地步。
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一旦动情,谁又能保证至始至终的理智,而不为情所役一点半点呢?
少年人默不作声间,眼底红了一圈,声音也透着一种要哭不哭的沙哑。
假使换了一个人,换成是祁云飞在落永昼面前如此作态,一定被他恨铁不成钢地好好用明烛初光教训一顿。
对穆曦微,落永昼却好似失了所有的决心与刚硬,唯独剩下内心柔软一片,半是宽容,半是无奈地想着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日后该怎么办?
他最终还是伸出手,替少年抚平眉间的褶皱,语气柔和带笑:「没事,不怕,我很快就回来,很快就好。」
算了,反正有自己给他撑腰。
爱哭就爱哭一点吧,又不是多大的事。
这世上谁敢嘲笑剑圣首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