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顺着落永昼半张脸洒落下来,跳动在他眸子里,照得容光动人到惊心的地步。
穆曦微转开目光,声音执着,透着一点极力压抑的紧张:「我们是师徒吗?」
落永昼简直要被他傻笑了,张了张僵在风里不太自在的手指,揉一把穆曦微的头髮:「废话。」
他们不是父子。
穆曦微听到自己心头大石落地的声音。
劫后余生的欣喜整个淹没了他,令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就一把抓住落永昼的指尖。
顺着落永昼的手递过来的是无上荣耀,也是无尽危机。
穆曦微通通接得心甘情愿,甘之若饴。
剑圣曾是穆曦微最最敬佩,奉他若天神的人物。
师父是穆曦微最仰慕,愿意为他将身家性命全部付上之人。
当这两者合二为一时,穆曦微飘飘然然的,只觉得如梦似幻,身坠梦中。
世间竟有这样的好事?
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
穆曦微握住他手的时候,心中便暗自下了决心。
他愿意花一生时间去追逐落永昼的脚步,也愿意倾尽一生心血去守护落永昼想守护的东西。
哪怕前路刀山火海,修罗地狱。只要有落永昼身影在前,皆是他心所向。
落永昼这才想起地上的白罗什,问他道:「现在我说我是天下第一,白云间是天下第一宗门,你认吗?」
他声音总是这样,透着浓浓的懒意和漫不经心,像是世间万物都入不得他眼。
而当这万物有了特指,成了天下第一、陆地神仙时,便理所当然地烘托出一种剑圣方有的骄傲轻慢来。
白罗什说:「我认。」
那两个字似砂纸砥砺着石头磨出,不甘与怨恨之意溢于言表。
落永昼不在意:「那好。」
他四周扫了一圈,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又或许根本意不在天榜试十万人,是对着更远更高的仙魔两道,皇天后土而说:
「我收了个徒弟,今天正好让大家看两眼。」
落永昼:「收徒大典的事回白云间再说,这次事先仓促来不及准备,就拿和白老头的比试当个彩头吧。」
彩头白罗什:「……」
若是可以,他估计很想遁地去死一死,让修仙界百八十年内别记起有自己那么一号人。
穆曦微谦虚道:「这……不敢如此铺张」
古往今来,纵观修仙界数万年,大概只有他一个把陆地神仙当做彩头的徒弟。
「无碍。」落永昼牵着他往回走,「我本来就打算在天榜试上将我收徒一事昭告天下的。」
「白老头质疑我天下第一和白云间第一宗的位置,想让我光熘熘去收徒,这我怎么能忍?」
白罗什可能真是年岁大了,不堪重负,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吐口血干脆地晕了过去。
四处观众席上的譁然声自落永昼放话收徒的那一刻就没停过,一阵响过一阵。
他们实在好奇剑圣说过不收徒,一个筑基小子是怎样打动得剑圣。
他们也实在嫉妒一个不如自己多矣的筑基小子竟能得剑圣青眼,蒙他收入门墙。
这恐怕是上辈子拯救天下方有的天道亲生子待遇。
穆曦微成了这一次天榜试上全场侧目的焦点,无数人揣测他究竟有何特异之处能被剑圣看入眼,也有无数人暗自等着他惨败黯然而退的那一刻。
自剑圣之师越霜江起,白云间蝉联天榜榜首已有千年,维持千年的荣耀眼看是要一朝败落在这个小子手里。
无巧不成书,穆曦微第一场对上的对手即是白羽生。
白罗什之孙,白玉檀之幼子,白家金丹巅峰的嫡脉晚辈。
祁云飞绷紧了脸,对穆曦微训话道:「这一场对白羽生的你必须要赢。」
「我们白云间与白家一向看不过眼,师叔与我师父少年时把那白玉檀揍得服服帖帖,我当年参加天榜试时,亦将白玉檀他大哥揍得哭爹喊娘,你要是输了,我们白云间脸面往哪儿搁?师叔脸面往哪儿搁?」
穆曦微应是。
陆归景和蔼打圆场道:「尽力去便是了,云飞,你莫给他下军令状,别吓坏曦微。」
那可是他未来的掌门继承人,退休的全部希望。
必须好好爱护。
「曦微不用担心。」落永昼混不在意道:「你要是担心胜负,我就把他爹他爷爷抓过来先打两顿,保管那小子看到你有心理阴影,不战而退。」
众圣境对他这种理直气壮,完全不在意白玉檀本人在场的袒护迁怒惊呆了。
以至于祁云飞到穆曦微上场那一刻,都没能成功嘱咐穆曦微些什么旁的。
穆曦微与白羽生分别在擂台上站定。
白羽生与他爹肖似,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中对穆曦微浓厚的恨意也不加掩饰:「剑圣弟子?呵,剑圣弟子?」
他重复了两遍,咬牙切齿中有扭曲的快意:「剑圣再厉害,莫非他本人还能到台上来替你打擂台?我劝你早早认输,虽说丢了面子,好歹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世家之人,对脸面风仪尤为看重,重逾性命。
白罗什在白羽生心里有如神人,他如何看得白罗什在落永昼剑下狼狈瘫倒在地下的模样?
白羽生很会审势度时。他自知莫说是他,白家举家之力也得罪不起一个剑圣,不敢记恨落永昼,却是把这笔帐算到他弟子穆曦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