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剑气是他剑道立足根本,随着落永昼修为增长,可不断壮大己身。摆在穆家祠堂,不要说是邪祟莫进,哪怕将来出了点什么事,只要不是大妖魔主亲自动手,问题不大。
穆家若是有能修行的后辈,本源剑气也能帮着提携一二,做个杀手锏护身符。
算是还清了百年前穆家的恩情。
落永昼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对着墓碑道:
「我在那小子体内看见我的本源剑气,它护着那小子,想让他活。本源剑气是我五百年前的意志…就是说一旦换作五百年前的我,我也是想让那小子活的。」
可惜过了五百年,落永昼杀的魔族多了,心也越发冷硬如铁,懂得什么叫做先下手为强,祸患不可留的道理。
若不是在酒馆中感知到穆曦微体内的熟悉剑气,穆曦微能不能留得命在尚是未知数。
酒馆中落永昼对上的不是穆曦微,不是妖魔本源,是五百年前的自己。
他恍然发觉自己喝醉时常在嘴上嚷嚷,高声谈笑的初心不负可笑极了。
哪能总似少年呢?
落永昼手背抵着粗糙墓碑,将额头覆在手背上,似是要隔着几百年的光阴和墓底下的死人来一场对话:
「我知道这决定关乎天下,很大,不是儿戏。我向老谈他们瞒了那小子的事情,这几百年人族存亡,宗门重担压下,谁也不是少年了。和他们说的话,姓穆的小子难逃一死。」
只有墓碑下的死人长久停留在死前的一瞬,少年热血,意气风发,最冰冷的骸骨里有最滚烫的灵魂。
落永昼:「我来和你们说一声,希望你们能理解。毕竟当年丢在魔族战场上的每一条性命,每一滴血,都是为了人族。」
「而穆曦微没有入魔前,他也是人族。」
峰上安静得出奇,落永昼坐在墓碑里,口中哼起了乱七八糟的小调,唱词依稀是什么「等闲变故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假使两人泉下有知,恐怕是少不得冲过来打他坏自己死后宁静的。
在落永昼把这两句话哼了颠来倒去不知道多少遍,有只灵雀翩翩然到他跟前,衔着一朵花递到了落永昼掌间。
落永昼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掌间那朵柔嫩易碎的鲜花:
「我当你们是同意了。我赶去姓穆的小子身边,他是人族时我护他,他入了魔我也第一个杀他。」
说着落永昼起身,身影消失在峰头,赶去了数万里外的第四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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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州,穆曦微和山林里一只妖虎两两对峙,均等着对方露出一线破绽时直接斩杀。
从天而降的少年打破他们一人一兽之间微妙的平衡。
哦,筑基期的妖虎。他一个眼神能死一个山头的那种。
落永昼打量了一眼,气息收敛得非常好,妖虎以为他是个柔弱可欺的小可怜,一把爪子就要扑上来。
穆曦微来不及多想,出剑成风,迎上妖虎的尖牙利爪。
落永昼当然不会放过这只妖虎,他往穆曦微身后躲,光是声音和踉跄步伐都能想像得出少年人面具底下的惊慌失措:
「少侠救我!」
认出了落永昼的穆曦微:「……」
他不敢在战斗中分神,倒仍是一丝不苟将落永昼护在了身后。
最后穆曦微成功斩杀了妖虎。
落永昼抱膝蹲在山石上,低着头,几缕头髮散乱地垂下来,样子像极了一个吓破胆子的小可怜。
穆曦微走到他身边,无奈道:「兄台你昨天还自称我祖宗,不应该罩着我才是吗?」
怎么往他身后躲得比谁都快。
落永昼躲妖虎躲得很快,这会儿耍嘴子功夫倒理直气壮:「供着祖宗不应该是你分内之事吗?」
穆曦微也是好脾气,不欲和他多争点什么:「那不知道我有没有福气知道祖宗的名讳?」
「诺,听好了。」这时候落永昼又高抬了头,一副孔雀似的骄傲样子,「我叫洛十六。」
一百年后穆曦微失却记忆也依旧格外偏爱的那个数字。
不对…
落永昼似有所感,向天空方向望去。他看见天幕隐隐撕裂一角,被极为可怖的剑气豁开缺口。
剑气贯穿天幕而下,落到落永昼掌心,又温顺俯首,成了跃动在掌心里的一点温暖火光。
气息对落永昼而言陌生又熟悉。
是他的本源剑气!
落永昼一切皆记起来了。
他陷入的是谈半生的时光长河,经歷了一番原主百年前的往事。
而自己的真实身份则是百年后穿越到剑圣身上的落永昼,任务是要将转世重生的穆曦微收为弟子,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天命之子,仙道魁首。
至于这点剑气——
落永昼灵台清明,洞悉前尘往事。
剑圣六百年前前分出本源剑气,置于穆家祠堂。五百年前穆曦微带妖魔本源出生,剑气入他体内,认他为主,替他镇压妖魔本源。
本源剑气关乎道源,早在穆曦微神魂间留下印记,因此哪怕他转世重生也随穆曦微一同重来一遍,才能在穆曦微被追杀时救他性命。
思绪飞掠间,落永昼一弹指,掌间的剑气火花飞出,顷刻化成燎原大火,虚构的世界脆弱如枯木,片片碎裂于眼前。
落永昼走出了百年前的回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