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轻轻拂开散在她颈上的乱发,身在窘境,心却踏实。
小归无可劝:「华老头子说什么?」
「哼——」
「没难为你吧?」
「软硬兼施,浴梅,不能进门。」
「他……」小归意识到声高了,压下来,「欺人太甚!」
「他没说错,我怎么会让浴梅做妾做平妻?」
「军长……」
「不能总住酒店,替我找间房,不用花哨,梁木结实,周围清静就好。」
「是!我下车就去办!」
「小归……」庭于希犹豫一下,「辛苦你。」
「军长!你,你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小归有一种惶惑,难言的凄凉。
庭于希靠进车座,戎马半生的疲倦……
小归办事不含煳,临海小小一座独院儿,偏是偏辟些,万年不坏的楠木樑,四周植着亭亭如盖的榕树、红杉和樟木。
庭于希问她:「简陋些,喜欢么?」
「我喜欢水和树,两样你都给我了。」
可她多半时光,还是在床上,不能随意亲近那些澄净的生灵。
庭于希说:「这里空气好,我陪你四处多走走。」
「军部不忙么?」
「人永远忙不完,事情总有轻重缓急,你的事,头等的。」
她笑,又皱眉:「身上没劲儿,骨头也酸。」
医生说:「该多走动,总挨着床,会生褥疮的。」
晚上,庭于希扶她坐起:「我靠在床上,你躺我怀里。」
她自然拗不过,几天下来,她在夜里摸着他的脸:「太辛苦了。」
「有老婆抱,还抱屈啊?」他在她耳边低着声,心砰砰的跳。怀里的身子因病弱而绵软,他得收住意马心猿。
华菁菁艰难的踩着海边小碎石,阿颜一边扶着她:「小姐,啊不,太太,你何苦遭这个罪,来这鬼地方?」
「哼,我也不明白,庭于希为什么要遭这个罪,住这种鬼地方!」她咬牙切齿却又伤心欲绝,庭于希庭于希,究竟是什么蒙了你的心塞了你的窍,撂下娇妻家业,龌龊于此。
「姑爷这么没良心,您何苦还给他求情,干脆由着老爷子……」
「闭嘴!」越恨越是放不脱割不舍,气朝身边人撒。
海面一片民宅,有人候着:「大小姐,快一点,算着时间,姑爷该回来了。」
小归看到华菁菁,心里一紧,面上没露,嬉皮笑脸的:「华小姐,又来闹啊?可惜,故伎重施不当用。」他用枪尖指指她肚子:「这里头,究竟是狸猫是太子,还闹不清呢。」
「我来,不是吵架的。跟你说不着,我要见苏浴梅。」
「管你想干什么,跟军长说去,我奉命行事,太太不会客!」
「你……」
「小归。」屋里的声音,「别失礼,请华小姐进来。」
华菁菁一凛,心里晃过那女人因病憔悴虚浮的脸,不屑一顾。拢头髮抖抖精神,容光焕发。
苏浴梅靠着床,整襟坐正。
「想不到,你敢见我。」华菁菁确有些意外。
「不是华小姐,我夫妻早就一海相隔,也可能……天人永诀,您是恩人,为何不见。」
「你……」她浮躁,沉住,有意摸一摸凸起的小腹,「有些事,不是靠年头的,譬如砌墙,后来居上。」
苏浴梅温然微笑:「地方偏僻,一路走来辛苦,天又热,不如拿出衣下的赘物,舒一舒腰身。」
「苏浴梅!」华菁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缓了好些时,才压下火。
「你爱他,就该放手!」
「哦?我不明白。」
「你装什么煳涂!我不妨直白跟你说,眼下,是庭于希的生死关头。退,四海帮大开杀戒;进,有我爸爸提携,七大的评议委员会,他有望上座!」华菁菁看她不语,料得是动了她的心,「你不想他幸福?就这么拖累他,一辈子?」
苏浴梅思忖一下,「他的幸福,就是我。」
「你凭什么大言不惭!」华菁菁撑不住了,「纵有几分姿色,三十岁的女人,生过一个孩子,他不过顾些恩义,能迷恋你几时?」
「华小姐……」
「你住口!不提家世不提财势!我哪里比你差?我不如你爱他?我有大把的青春,我……」说到后来,她已带些哽咽,「你究竟哪里好!」
苏浴梅甚至有些不忍,华菁菁平静些,她犹豫了一下:「我没什么好,世上的人……」瞥见放在床头的药,「就像药。一种病,只能一种药来医。再好的,不对症,也是虎狼药。我就是于希的药……」
庭于希推开车门看到阿颜,一颗心直提上来。手里的杨桃番石榴扔了一地,板着脸闯进去。
小归正向屋里探头,转脸看见他:「军长……」
「没用的东西!」
撞进眼的先是华菁菁悲愤交集的泪脸,庭于希一把逮住她腕子:「你来做什么?」
「我……你……放开!」
他迅速的扫一眼屋里,没人,心直要蹿出嗓子,手上更用劲:「你把浴梅怎么了!」
「于希——」苏浴梅扶着门,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毛巾,「你快松手。」
庭于希前后想一想,自觉冒失了,松了手,夹在两个女人间,进退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