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他怀里醒来的。这么久以来,这样宁静的早晨在他们夫妻间却是少见。两个人挤在一张狭窄的卧榻上,裹一条单人的夹被,那种踏实的拥挤让她温暖,让她温暖的,还有躺在同一条被子里的那个人。
发觉他醒了,她便转过身去。肌肤间的摩擦让他眷恋。他从身后环着她,手搭在她腰间,她抚摸着他小臂,却感觉一处异样。
「什么时候弄的?」她抬起他的胳膊,惊异那一道嫩红的新疤。
这一问触动他的心事。半饷无语。
「怎么了?」
「浴梅。」他在她身后皱起了眉,「我问你,你心里,我占几成?」
「三成。」她背对他,弯起笑。不用看,她也猜得到他难看的脸色。
果然,紧搂她的手臂松了。她一边握住他胳膊,一边转过身:「是『天下只有三分月』的『三』。」
她的声音轻了,脸上是略带促狭的妩媚。庭于希亲了亲她,忍不住的蠢动。
自幼学的,是笑不露齿行不摇裙,坐起端正举止莫轻,可是对着心爱的男人,任何女人都可以风情万种。
经过昨天一夜,她的小腹已有些隐隐酸痛,于是她攥住他不安分的手。
情动,却不能造次。他摩挲着她的肩:「浴梅,你放心吧。」
「什么啊?」她知道他心事重,就偏要逗他多说话。
只可意会的事,他一时真不知如何说。
「你放心,以前那些劣习,你不喜欢的,我都改。」
她不置可否。
「真的。」
「你先把烟戒了吧。不然……」她背转身,「对你儿子也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庭于希一下支起半个身子:「什么?」
苏浴梅不理他。
「你说什么儿子?」他扳着她肩膀。
她只是含羞笑,不转身,也不说话。
庭于希急得连着搔头:「浴梅,你说句话!」
她抓起他的手,十指纠缠在一起,贴在自己小腹上。
他缓缓挪着手:「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她咬了咬牙:「你自己心里明白!」
他突然哈哈大笑,「我庭于希枪口炮口的拼命,不知道哪天就随草乱埋了,现在不一样,我有儿子了!死了也有人拜祭我!」
苏浴梅一下转过身:「不许乱说。」
他突然警醒:「我们昨晚还……浴梅,这样能行么?」三十岁的人了,没当过爹,急在那里无所适从,「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苏浴梅忍着笑:「不遂了你的心,能留住你的人么?」
「你哪里有没有……不舒服?」
「腰有点儿酸。没事的。」
他想起她刚才的话:「我有那么不堪?」
她看他一本正经,就收了笑:「不是。」然后靠紧他,「我也想你了。」
佣人拉开桌子,摆碗筷。兰嫂一边向里张望:「太太不愧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师长好不容易回来,两口子也不团聚,昨天都跑去书房了,也不知研究什么。」
彩姐说:「学文呗。」
名贵的大红斑鸡血紫檀榻,冷冷清清摆在书房里,再也没有人睡过。
第一次长沙会战已打响,庭于希随时待命,准备奔赴战场。重庆也并不太平,从三八年到四零年,日本已发动了三次大规模轰炸。预警的铃声像不散的阴魂,笼罩着陪都的军民,虽然大多时只是虚惊。
苏浴梅自从有了身孕,睡得很沉。即时夜里告警也多听不到。有几次她醒来,看见庭于希装束整齐的守在床边,她迷迷懵懵搂紧他。只有他宽阔的胸膛,粗糙的抚摸,才能让她感到这乱世中片刻的安定。
他虽然一遍遍安慰,说:「不会有事。」可一守就是一夜,天亮了,红着眼睛就去师部。
苏浴梅时常会想,这样惊心悲魄的夜里,惶恐的不止她一个人。女人心里的空,她懂,那不会满足于对钱的诛求不已。她的丈夫,还有别的妻。
可是,再让一次,她做不到。何况,虽然他仍旧寡言,可那份儿入心入骨的痴迷,她看得到。
夜里,他有时会静静把她抱进怀里,不让她知道,不说一句话。早晨她起得迟,多少次,他已穿戴整齐走出去,又蹑足回来。有时她佯做不知,有时情难自已的与他唇舌纠缠在一起。
父亲有太多牵羁,母亲督导严厉,自幼,她没被人这样纵容的疼过。如过说,比起传宗接代,欢乐不是婚姻最堂皇的理由。那么不知不觉中,早已习非成是。不知何时起,她跟他讲话习惯带着撒娇的口气。他是个开不得玩笑的人,她怕腥膻,藉口说每日送来的牛奶掺水稀薄。他竟然派人在乡间购来一头奶牛,养在自家庭院里。
她埋怨他让这奇谈惹得街闻巷议。他说:「这种没加工的牛奶喝了壮,我儿子将来一定不同凡响。你要是能给我生个加强连,打日本人就不用靠外人了。」
她狠狠瞪他。
他笑了:「有你我就足够了,别的绝不奢求。」
「你啊,心是偏长的。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儿子?」
「我希望是女孩儿。」
「口是心非。」
「真的。女人的心啊,男人永远猜不透,我就问我女儿,她妈心里想的什么,我要怎么做她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