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月扫了一眼那小身影,貌似是白日扑进店抢他们碗里剩食的小乞儿中一员。此刻抱着老板娘,母子俩紧紧依偎。
真难以想象,这对母子......当时是隐忍着何种心情:一个跑来自家店捡客人剩下的东西吃;一个被逼着举起扫帚,对准自己儿子和他的小伙伴。
“对不起......对不起......”
老板娘涕泗交流,死死搂住小乞儿:“娘打疼你了吗......可娘当时不出手,让那畜生棍棒落下来......我儿的命怕都没了!打疼你哪了?你伤着没有?......”
“娘,您的扫帚只刮破了我的衣裳,没受伤......可是妹妹......”
小乞儿摸着眼泪:“他后来追上来抢客人给的银子,妹妹偷偷藏了一小锭,被他抓住打吐血了......妹妹现在躺着,起不来了......”
他本来是偷偷来找老板娘想办法的,却不想正碰上一群人准备围殴自己母亲,一边抱住老板娘,一边不禁用充满怨毒的眼神,瞪向那些人。
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娘害了他们,欺负了他们,可他们,难道就平时善待过他们兄妹俩吗?
不施舍一粒米一勺汤就算了,背着娘,他们的拳脚棍棒,未必比那畜生轻。
畜生心情好的时候,看娘面子好歹会扔块饼子,半片馒头;而这些人,除了伤害,还有无尽的侮辱。
在他们眼里,娘这么忍辱偷生活下去,就是不贞不洁。
可如果娘真的去死了,谁又来怜悯他们兄妹俩?
想到奄奄一息,躺在乞丐窝里等死的妹妹,他的泪水,冲花了满是污泥的小脸。
“你妹妹被打伤了?”
老板娘嚎啕一声:“那天杀的!”
趔趄着在小乞儿搀扶下,准备牵着他的手往外跑。可是门内门外,都是人,堵住了他们母子的去路。
广辰突然站出来:“小姐,我陪他们去看看!”
席月点点头,从身上摸出伤药,交到他手里:“如果严重,你把那小姑娘带回来。”
想办法,求门罗医治。
老板娘泪水再次涌出,踉跄一步,通地跪倒,朝席月磕了一个响头。转过身子,又向店内店外的群众磕了一个响头。
“等我看完我女儿......我、我丁妮,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
沉默的百姓,缓缓分出一条口子。
席月扫目四周一眼。
即使尚有不怎么乐意的,也在席月视线扫过来时,乖乖后退。
广辰带着老板娘母子,匆匆挤出人群去了。
人人注意力,集中在席月身上。
乖觉点的,现在都看出来,席月是一行人中心。那个一身红袍、旁边一身黑衣的两尊杀神,实则都是隐隐尊这个脸带黄金面具的少女为首。
“各位,”
等老板娘丁妮走远,席月踏前一步,朗声说:“我和我的同伴,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但土匪竟然和此家店主内外勾结,欲谋财害命!所以,我们把趁夜潜来的贼人全数歼灭了——”
“给各位叔叔伯伯、嬢嬢婶婶带来惊扰、造成恐慌,实在抱歉!”
说罢,裣衽施礼,团团道了个万福。
她仪态端庄雍容,行止宛若流水。镇上百姓何曾见过这等大家风范的豪门闺秀做派,一阵面面相觑后,满心害怕间杂愤怒,不自觉消退不少。
“不知贵地镇长......或则有名望的长老是哪位?”
席月问:“我们图这里清净,民风淳朴,打算在这里安家落户。能否请教下手续问题,怎么置办?”
清净、民风淳朴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你也不能说老百姓不淳朴吧?毕竟大多数又不是土匪。他们最多是土匪管制下的难民。
没有人站出来。
席月看了四下一圈,方才有个矮脚老汉嗐声叹出口气:
“这地方,哪来的镇长、长老喔!穷困潦倒得,官府都不愿意派人来治理,怕脏了手脚。要说稍微有头有脸、能称王称霸的......也就只有这些土匪强盗了!”
“不过,他们的匪首已被你们除掉了......”
老汉浑浊的眼中流露出复杂:“虽说除掉匪首是好事!是件特别大快人心的事,可是,方圆百里,还有不止这一路山匪......”
“以前咱们镇一直是被甘山、伏青牛控制着的。那些遭天谴的,若听说这两人没了,怕全部会涌来,抢夺地盘啊!”
“这位......小姐,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想要做什么,有什么盘算,但是,老汉劝你们尽早离开!你们能够除掉几十土匪,能应对数百、甚至过千的土匪吗?”
“是啊!”
又一个胆大的忍不住出声:“你们继续留下,说不定还会给我们镇上带来灭顶灾难!”
“土匪不就图个钱财女人吗?惹怒了他们,我们全镇百余人,说不定都会被对方屠戮得寸草不留!那你们......才真是害死我们了!”
此话一出,嗡嗡声四起,群众瞧向席月等人的眼里,都有了不满,抵触。
嚓!
一声脆响,寒光闪过,中心一张实木桌子,被广左的剑劈成整整齐齐的两半!
桌子轰然倒地,众人齐齐后退两步,望向他们,目中重新被惊惧填满。
他们险些忘了:面前的,好像是比土匪更狠辣的存在。
席月笑了笑,缓缓说:“如此说,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嬢嬢,你们更倾向于受土匪们压制奴役,朝他们进贡所有?宁可自己吃不饱、穿不暖、穷困潦倒、贫病交加,也要对土匪们百依百顺?”
“甚至任由他们霸占你们的家园、残害你们的亲人?任由你们的妻子、女儿、姐妹......因你们的妥协,而被迫承受他们的凌辱?!”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们的尊严,已被他们踩进泥沼,不得翻身。你们还只想着忍辱偷生?你们觉得,你们这样还能苟延残喘多久呢?”
众人沉默。
矮脚老汉嗫嚅:“那能怎么办?!......以前,也不是没有反抗他们的愣头青,可都被他们杀掉了......那丁妮的男人,就是如此。他一死,媳妇没保住,孩子没保住,连家也被占了......”
“如果,我说,我们能为你们,为这块土地的百姓,把土匪全部肃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