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说不好,掀起帘子,抢着想往下跳时,宫九接下来的话已出口:
“如果......本尊说要你的血呢?”
冉灵身后的亲兵一阵骚动。其中一个,沉不住气上前,怒喝一声:
“大胆!我家郡主,好心好意待客,你竟然出言不逊!”
“误会!都是误会!”
席月赶紧跳下地,拦在宫九身前:“郡主,他是和你说笑的。”
冉灵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咬牙看看面无表情,眼神充满杀气的宫九,又看看蒙着脸,连眼睛也被箬帽垂下的纱挡住的席月:
“你......你又是谁啊?怎么和宫九大哥坐一辆车上了?”
席月一身男装,她反应并不激烈。只是为了转移尴尬,问了这么一句。
“我们都是一起的同伴啊,”
席月回答:“只是,我吃不得海鲜,身上这几天起了一身的红疹子,看着十分吓人,所以,才暂时包裹成这样子。”
冉灵示意亲兵退下,若有所思:“我是曾听说有人吃不得海鲜,一吃就会有反应,严重的还可能丢掉性命。那......那你好好休息吧......”
最后望了宫九一眼,带着明显地不甘心:“宫九大哥,我......我明日再来看你。”
反正已经丢脸了,她也索性不用门罗当靶子了,直截了当挑明。
宫九挑了挑眉。
席月目送她背影,一阵头疼。
之前还觉得冉灵身为女将军,女人中难得的豪爽,耳目一新。但恰恰是这种豪爽,令她在追逐意中人的时候,少了寻常女人的怯懦。
那一眼,她看出来对方的势在必得。
如果是现代,如果对方的目标不是宫九,她会很欣赏很支持,可如今,难受地就是她自己了。
大哥不是曾说过这位郡主已经有婚约了吗?为什么她还能对别的男人动心!
敏感到除了宫九以外的人都在看她,她默了默低头:“我离开一下。”
先解决生理需求再说。
“你不开心?”
晚上一个人睡在车里,宫九悄悄上来,抱住她。
席月摸摸脸:有这么明显?她连眼睛都挡住了啊!
回身看着近在咫尺、那张细看完美得令人屏息的脸,目光微闪,她忽然问出一个自己以前从来不敢去想的问题:
“三十三位面......你有多少血族侍女?”
——身为血族之王,你曾经有过多少女人?
过去、现在、未来.......如果下决心和他在一起......她想知道自己必须面对的处境。
“......傻瓜!”
宫九现在似乎闭着眼睛也知道她想说什么,紧了紧拥住她的手臂:
“侍女千千万,血后,只能有一位。血族的人,无论男女,一旦选定伴侣,订下血契,便是永生永世。因为,血契是共生契约。分享一切,乃至自己生命。”
所以,血族结契非常慎重。身份地位越高,选择孤独终老者越多。
而血族帝王,死灰复燃,涅盘再生。漫长的时光长河中,屈指可数的几位,君临现世。更别说,选择身边与他们并驾齐驱的血后。
宫九都能想象出,将来把怀中的人带回去,引发族中的大地震了。
这个人,还是人类。
“我不求永恒......”
席月手指把玩着他垂下来的一缕黑发,静静靠在他怀里:“我也不要均分你的生命......只要你在这个世界,陪我到老就好。”
人类生命,何其短暂,何其脆弱。
在处于食物链顶端的血族眼里,她就是只蝼蚁。她完全不想因为自己,导致高高在上的血族帝王被其同类与臣民质疑。
身边这个人,现在是她最亲近的人。
她想要他永远永远,保有他应有的尊崇和骄傲。
“......傻女人!”
他用力抱紧她。
“很多人都说我傻,也不差你这一个了。”
她轻笑。
车外,篝火旁,静静守着夜的广左,将一根无意识间,被他削得光秃秃的臂粗树枝,扔进了火堆。
他目光没有焦距地掠过不远处那辆骡车,又掠过四下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体。仿佛一瞬间想了许多,又怔忡地似乎什么也没想。
夜,总是如此漫长。
“广左大哥,你还没睡啊?”
睡了一觉起夜,迷迷腾腾半闭着眼走回来的广辰,纳闷地看着仍旧坐在原位的广左:有这么多军士轮班站岗,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再守夜了啊?
广左低头用棍子捅捅火堆:“你再睡吧,别管我。”
广辰打个呵欠,躺回自己的草铺:“那广左大哥,你也早点休息啊,明早还得赶路呢——”
他话只说了一半,忽地又一次翻身爬起,几步蹿到广左身边,用手肘捅他。
广左莫名其秒地抬头瞧向他,然后顺着他的挤眉弄眼,又望向正前方——
步履齐整,竟是左俞带着一群亲兵,打着火把,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左俞将军,如此晚了还亲身巡夜至此?”
广左扔掉手中的棍子,起身招呼。
左俞笑呵呵地,摸摸自家胡子:“本将军不是巡夜,而是特地过来找你们的。”
一面说,一面游目四周:“门先生、和那两位......睡下了?”
广左目光闪了闪:“是......他们一向喜欢早睡早起。”
广辰缩着脑袋,慢慢退至角落,降低自身的存在感。左俞着实也没有在意他这个半大小子,只是示意广左,两人在篝火边各自找位置坐了下来。
“还有两日,我们便会进入唐州地界了。广左兄弟,你们有什么打算?”
“打算?”
广左挑眉,半真半假地说:“自然是用手中不多积蓄,买地买房,想尽办法在那里落地生根啊?”
“......实不瞒将军,我们兄弟几人,都没什么大志向。只求有一席栖身地,每日早晚有一餐饭温饱,足矣!”
说到这里,拱拱手:“此次全仰仗将军出手相助,小人们没齿难忘。”
左俞捋须笑道:“门先生有恩于我军,他金银财帛一概不收;应是本将军,觉得十分亏欠你们才对。”
“广左兄弟......”
注意到广左神情没什么变化,也仿佛没打算接口,只得自己再补充一句话,避免冷场:
“我观你们几位,个个非同寻常人。倘若日后改变主意,愿意从军入仕,可以直接来永晖城,找本将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