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笙赶回长安，乘着云轿飞至贡院之外时，午时已过。


    长街上依旧热闹，但已经没有这么多人了。


    酒肆中，人声鼎沸，酒肉香气飘出十里，正是上榜的考生呼朋唤友举杯相庆。


    而那些落榜的考生早早回家暗自伤心，就算要喝闷酒也绝不会在此，免得在此触景生情。


    而那些报刊执笔们、榜下捉婿捉媳的操心父母，还有八卦好奇闲来无事围观的群众，过了那股热闹劲也已经各回各家。


    柳笙顺着长街，慢慢走向张榜墙。


    墙下什么人都没有，神面当空照耀下，只有那张悬在半空的巨幅会试榜独自闪着金灿灿的灵光，上面朵朵杏花幻象妍丽盛开。


    毕竟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虽然柳笙通过来自不同人的报喜灵讯已经知道结果，但她还是害怕这是梦幻泡影，必须自己来确认一下才能安心。


    会试榜上，第一列，第一行：


    【第一名，柳笙，小绿园】


    这行缀着金粉的黑字在她的眼中渐渐模糊，像是要扑棱翅膀飞走一般。


    但眨了眨眼睛，那些字又是定定地烙在上头，闪着金光。


    不行，不能哭出来。


    哭了就不酷了。


    再认真看看，在她后面的是：


    【第二名，文轩宁，长安】


    【第三名，林书影，长安】


    【第四名，高一盛，镜湖】


    【第五名，于欢，秀水镇】


    ……


    【第二百名，严橙，橘县】


    柳笙认真看了一遍，除了林书影师姐以外，仲由之、瞿春妍和卢慎都在榜上。


    而王冬冬都堪堪挂在榜尾，勉勉强强以第一百七十二名上榜了。


    她的便宜表妹凌玉珂，排名二十三名。


    虽然也不差，但不知道心高气傲如她能不能接受。


    比较眼熟的还有景颢，高居第十七名。


    柳笙不由得感慨，真好，一切好像都在往好发展。


    虽然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落榜又上榜的，但眼前所见就是证明，这不是她的梦。


    小触手弱弱地挠了挠柳笙狂跳的心头，怕她心跳过速晕厥过去。


    【那么激动吗？】世界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那是自然，人生的大起大落不过如此？】有一位柳笙已经在心中爆哭出来，哭声具有传染力，不少柳笙喜极而泣。


    【而且得了头名，极大的满足了人类的虚荣心。】世界尝试理解。


    柳笙也不否认。


    【虚荣之心，谁没有呢，我们也不能免俗。】


    柳笙坐在贡院附近的凉面小摊上，叫了一碗鸡丝凉面。


    这样热的天，吃凉面正好。


    正好坐着平复一下心情。


    等待老板把凉面做好的过程中，柳笙拿出灵讯将发榜结果发给该发的人。


    首先，肯定是她远在小绿园的爹娘。


    爹娘知道了应当会很吃惊吧？


    又可以在乡邻间长长脸了。


    不过她不知道，根本不需要她发送讯息，张榜那一刻，小绿园的陆县令就已经收到信息说小绿园终于出了一个贡士，即过了会试者。


    而且，还是会元。


    这还得了？这可是他任上的一大功绩啊！


    须知方圆百里有哪个县能出一个贡士，别说贡士了，连过了府试就读书院的也是少之又少。


    这么一想，凌大师和老柳的姑娘可真是给小绿园长脸啊！


    不仅考上了书院，现在还准备殿试了，不得了不得了。


    “县令，不仅会试她是会元，府试她也是解元……”


    连中二元？


    不得了不得了！


    又惊又喜之下，本来还在衙门闲得下起了双陆棋的陆县令赶紧趔趔趄趄起身，喊人速速张罗贺仪，敲锣打鼓地亲自往广丰楼登门拜贺。


    一大早正在广丰楼吃酒的几个零星闲客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喧闹，还有锣声、鼓声、鞭炮爆竹声，恍惚间不知今夕是何夕，还以为过年了。


    然后就看到县令大人满脸笑容地入内，身后一众衙吏流水似的搬入瓜果、腊肉、鸡鸭还有乳猪一头等各色贺仪。


    最关键的还是一个盒子，灵气逼人，一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了一盒的灵元。


    虽然张罗得略显匆忙，衙吏们跑了几家才备齐，甚至从衙门厨房里凑了几件腊肉，红绸都扎得歪歪扭扭。


    但有就不错了，谁想得到会试发榜会跟小绿园有关啊！


    闲客们看得喉头上下耸动，又惊讶又是眼馋，还以为自己是大白日喝酒喝多了，怎么就做起梦来，伸手想去捞，却被衙吏一巴掌拍掉。


    外头越来越多人挤了进来，一路上敲锣打鼓地宣扬，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只是乡民淳朴，不知道会元到底是个啥，也不知道会试和府试的区别，但总之是个天大的好事，要不然县令大人也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亲自登门道贺。


    这是从未见过的大阵仗。


    小吏从厨房中请出一脸茫然的柳如海，他手中还提着一只刚刚烫熟拔了毛的鸡。


    本来柳如海说自己没处理完食材，说什么都不肯出去，但还是被强行请出厨房了。


    这架势，要不是小吏态度恭敬，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事。


    本来小吏也有解释什么，但方才在厨房实在噪音太多，他是一个字都听不清。


    一踏出厨房，柳如海看到楼里黑压压一堆人，敲锣打鼓的喧闹声不停歇，还有一堆包着红绸的贺仪放在地上，心中惊疑不定，脚下都有些踌躇了。


    这时，县令大人直接上前，一使眼色，旁边的小吏及时夺去柳如海手中没毛的鸡，恭敬地捧在手上。


    然后陆县令也不嫌弃柳如海手中的腥味，死死地握着他的手，郑重地说：“柳公大才。”


    柳如海一脸茫然。


    只听县令下一句就是：“养出了一个好女儿。”


    “是……笙儿确实不错。”


    柳如海赞同，还是很茫然，老陆咋突然夸自家闺女？


    还穿得这般正式，甚至昨天还喊自己老柳今日就喊柳公？


    “柳姑娘，哦，不，柳会元这次真是给我们小绿园长脸了！”


    柳如海睁大了眼睛：“会元？”


    虽然他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但知道肯定是了不起的成绩。


    这时，凌有莲也被人请到了广丰楼大堂。


    “您是说，我家笙笙得了会试第一？”不像没有读书那根筋的柳如海，她对科举之事清楚得多，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


    陆县令点头称是。


    在广丰楼中的几位闲客终于明白了，没想到自己会吃着今科会元的爹做的饭菜，难怪这么好吃！


    凌有莲脸色一白，扶着桌椅慢慢坐下。


    大家还有些担心，但她摆了摆手说没事。


    只见她捂着胸口，缓缓说道：“笙笙，终于过了会试……我家笙笙，终于要得偿所愿了吗？”


    眼中雾气渐起。


    她知道，柳笙是多么期望这一天。


    柳如海更是早已泣不成声，脸都涨红了，抽噎着用围裙擦了擦眼泪，高呼一声：“今日广丰楼喜事，我柳如海请大家吃饭，酒水畅饮！”


    顿时满场欢呼，鼓掌叫好之声震天响。


    凌有莲在旁看着，心里虽责怪柳如海败家，但心里也是高兴，终是张了张嘴，没有阻止他。


    柳如海让李小二将县衙来的官爷们还有凑热闹前来围观的乡亲父老们都请入座，整个广丰楼坐得满满当当。


    他则一揩眼泪鼻涕，提起那只没毛的鸡，进厨房忙活起来，几位也善庖厨的乡亲也自愿跟着入内帮忙。


    今儿可是大喜日子，怎能让会元之父如此劳累呢？


    而凌有莲被乡亲们团团包围，纷纷向她取经到底是如何教育孩子的。


    想来也知道，以柳如海的脑子，还是凌有莲在这方面发挥作用更大。


    这一日，对于柳如海和凌有莲来说注定是忙碌的一日。


    更别说后面连清河的陈知府也携府衙众官员前来道贺，还说自己在清河见到柳笙时已经颇为看好，觉得绝非池中之物。


    凌有莲也不追究真假，总之笑纳贺仪，请入座就是。


    所以他们也没来得及告诉柳笙，其实他们已经知道了。


    ……


    第二个，出于尊师重道，柳笙发给了南宫菀。


    南宫菀马上回了。


    但只回了一句：


    【知道了，好好准备殿试。】


    柳笙有些小失望。


    但她不知道，南宫菀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趁着怀山无人，翻了好几十个侧空翻，现在已经恢复端庄知性的模样，招待某位前来八卦的邋遢剑仙。


    第三个，柳笙当然是发给许久没有消息的文微阑。


    然后就是在清河的翠翠。


    文微阑依旧没有回复，翠翠倒是马上高兴地回复了一连串文字。


    柳笙都能想象出她激动得哭出来语无伦次的模样。


    随后，还发来讯息说她已经打了一大笔灵元给柳笙，让柳笙在长安过得舒服些，说自己过几日也会来长安。


    “这小妮子，真是大气。”柳笙摇摇头，失笑道。


    至于翠翠来长安的事情，据她猜测应当是青云阁的事情，只是最近忙于科举，翠翠也不让她掺和了。


    罢了，此事暂且放一边。


    其他人，柳笙就不打算再说了。


    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她刻意去说反倒显得像是在炫耀。


    此时，鸡丝凉面端上来了，微黄的面条上拌着雪白的鸡丝和青瓜丝，上面洒满了炒香的芝麻和花生碎，拌着蒜泥和辣椒面，浇着一层醋香和油香浓郁的秘制酱汁，令人食指大动。


    店家还特地配了一碗鸡汤，澄黄的汤头浓郁扑鼻。


    正好解渴。


    柳笙暂且放下灵讯，先吃面再说。


    早早爬山实在是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