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诡异世界都在等着我上天》 序章 神显元年 狗娃最近很苦恼。 因为他爹娘不让他上学堂。 他才刚学了千字文前几句！ 而且，还不让他出门，把他锁在阴暗的房间里，说他脸上长了疹子见不得人。 他的疹子到底有多丑啊，狗娃很想知道，但是房间里一切能反光照出人影的东西都被爹娘收走了。 叩叩，他的窗子外头被人敲响了。 一个清脆的女孩子声音响起：“狗娃，你的脸还没好吗？” 狗娃听出来是隔壁屋的小丫，一个六岁小丫头，比他小一岁，两人也算是一块儿长大，按照夫子教的话，应该算是什么青梅竹马吧。 这么多天下来第一次有人来找他，好久没跟爹娘以外的人说话的狗娃有些激动，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咋知道我的脸？” “我娘听你爹娘说的，他们都不让我靠近你这屋，说你疹子会传染。” 狗娃黯然道：“听说是这样，你也别靠太近了。” “你有好好看大夫吃药吗？你好像病了好久好久了吧？”小丫对时间没什么概念，也说不清楚多久。 “吃药有……每天一碗很浓很黑很难喝的药，大夫就不曾见过。” 狗娃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病得那么厉害怎么没有看大夫，但他毕竟还是个小娃子，想不明白的事情马上抛在脑后了。 “那肯定是你没好好听大夫话，把人气跑了。” 小丫嘴巴伶俐得很，狗娃只会讷讷地辩解几句不是。 “外头，现在咋样啦？”狗娃好久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也十分好奇，要不是爹娘将所有门窗都锁了起来，按照他那坐不住的性子早就溜出去玩了。 “也是怪事哩，这些日子以来到处都是哭得死去活来的人，有大人有小孩有老人，穿着白白的衣服。然后，还有好多白白的布飘啊飘的，天上飘着黄的白的纸片儿，跟说书先生说的仙境似的！”小丫语气中多了一些兴奋，“还有山间多了好多土包包，包包前总是摆了许多吃的喝的，我和狗剩偷吃了几回，有一天被我娘抓住了，狠狠打骂了一顿。” “可是，我们都已经好久没吃肉了，天天喝稀饭，不吃土包包前的鸡鸭猪肉能去哪里吃呢？”小丫听起来甚是委屈：“不过，后来这些土包包前慢慢也没啥吃的了，还有些人就直接在那边睡觉，我怎么摇也不醒。还有些人少了胳膊少了腿少了头的，我还想帮他们拼起来。村子里的人少好多了，感觉都去睡大觉了。” “狗剩，狗剩还好吗？”狗娃听了一大串，结果关注点只有狗剩，狗剩也是他们平时的玩伴，但家里穷，连上学堂的束修都交不了。 “他前几天就找不着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害得我都找不到人玩儿了。” 敢情小丫是找不到人玩才想起自己的，狗娃有些伤心了。 “那，大牛、土豆、小强还有猪崽他们呢？”狗娃问起这些他在学堂的好友，这么久了也不见他们来看他，明明在学堂里大家关系那么要好。 “学堂很早就不开啦，他们很多都不是咱们村的，所以也好久没见过他们了。” 小丫虽然是女娃不能去学堂，但她老爱跑去扒着窗户偷听，夫子慢慢地也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一来二去她跟学堂的这些孩子便混得十分熟了。 “嗯，应该跟你病的时间差不多。”她想了想，补充道。 到底都怎么了，狗娃有些纳闷。 “你想出来玩吗？”小丫突然问道。 “想！可是，我爹娘把门窗都锁了……” “这个很容易，锁头在窗外，我找个石头砸开就好！你爹娘不在家，放你出来松快松快。你等一下。” 脚步声渐行渐远，似乎小丫去找石头了，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回来了，窗户响起咔嚓咔嚓的巨响，没过多久，狗娃惊讶地发现，原本被锁得严严实实的窗子竟然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透进了一线昏黄的光亮。 “小丫，你太厉害了吧！”狗娃激动道。 “那是，你快出来吧！”小丫甚是得意。 狗娃突然想起自己的脸，又有些犹豫：“可是，我怕传染给你，而且……会吓到你。” “我离你远点儿就好，而且，”小丫满不在乎，“你本身就丑丑的，能丑到哪里去？” 狗娃没被小丫的话气到，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感受一下久违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窗户，窗外站着瘦瘦小小、穿着脏兮兮的粗布衣裙的小丫。 “好久不见。”狗娃露出一个自认很亲切很帅气的笑容。 但小丫却看着他，瞪大了双眼，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脸上闪过震惊、恶心、嫌恶。 还有恐惧。 “怎么了？” “他们，他们，都在你肩上……” …… 天色渐暗，宋寡妇一直等着小丫回家。 这丫头，这种乱糟糟的世道还到处乱跑，真的是令人操心。 她相公在孩子没出生时就去了，她没有父母，相公也没有，只留下她孤儿寡母，熬着活着。 而且，没人在家，那种感觉又涌上来了。 就是那种一直有人盯着你的感觉。 那道目光阴冷、粘腻、刺骨。 无论她在哪里，在做什么，那道目光都如影随形，紧紧地跟随着她。 只要她在独处的时候，她就能感受到，好像有个人在暗处一点点、一寸寸地在打量着她的每一根发丝、她的腰肢、她的臀腿到她的脚趾，令她惊骇又反胃。 她每天都会不断检查每一个角落，每一扇门后，每一个柜子，甚至连桌底下、床底下也没有放过，希望能找到那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但是，无论她怎么寻找，都是一无所获。 永远只有她一个人，周围寂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让她的皮肤都能感受到那目光的温度。她的心跳加速，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提醒她，那双眼睛就在某个角落里，静静地、冷冷地盯着她。 她觉得自己已经濒临崩溃，多日来的煎熬，无法入睡的痛苦，让她脆弱的神经已经在悬崖边缘。 对，她要把小丫找回来！明天就带着小丫离开这个地方，虽然听说外头也一样乱，但总比现在好吧。 她疯狂地冲出门外，逃离压抑逼仄的屋子，她呼吸着冷冽的空气，但那种被盯着的锐感仍然紧随其后，仿佛有个影子一直在她的身后。 她绝望地四处张望，只有筑着简陋篱笆的空旷院子和漆黑的夜。 隔壁狗娃家响起怪异的细碎声音，好像最近他们家也遭了事儿。 月光下，她的影子孤独地被拉扯在地上，身后的目光粘稠着缠绕她身上。 她突然心里有些明悟。 …… 夜空下，陆老汉疯狂地跑着。 结果被田埂绊了一跤，他脸朝下摔倒在田间，嘴巴张着不小心啃了一嘴泥巴。 他坐起来呸呸几声，把嘴里的泥吐出来。 也不顾摔得生疼的手脚，赶紧摸出怀里的东西。 一个包得严实的布包，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一面古朴的铜镜。 肮脏的镜面反射出黯淡的月光，繁复精致的花纹满是锈迹泥垢，但看这材质和纹饰显然不是寻常之物。 若不是看它能值些钱，陆老汉也不会从宋寡妇家里偷这玩意儿。 他实在是太饿了，隔壁村杀了头猪，但一块肉要好多银子，这年头吃的用的都涨价涨得厉害。 他听说宋寡妇曾经是千金小姐，只是逃难来此，落难凤凰家里肯定有些值钱的家当。 他也不敢直接去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也是今日在墙外蹲上许久，等宋寡妇出门了才偷摸着进去找，结果还真让他找到这么一个宝贝。 他刚找着，宋寡妇就进院门了，他赶紧翻窗而出溜到隔壁院子，准备呆一会儿看准时机便跑，反正这家似乎没人。 谁知，他听到侧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沉重的脚步声，好像是一个笨重的大胖子拖动着腿脚走路。 陆老汉有时也恨自己怎么总是那么好奇，他蹑手蹑脚地朝声音来源摸过去，蹲在角落，探头看去，却看到了令他脊背一凉的一幕。 在那昏黄的月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缓缓移动，不是什么笨重的大胖子，而是一个七岁小娃，但他的肩膀上堆满了圆溜溜、和头颅一样大的物事，那些圆溜溜的物事似乎在蠕动、摆动，还有些黑黑的毛发在风中飘动。 陆老汉仔细一看，惊骇地发现，那不是像头颅一样，而就是头颅！ 全都双目紧闭，口唇微张，面容甚是痛苦，全都挤在小孩小小的身躯上，他的肩膀以上大小已经是身躯的四五倍，按照身材来说比陆老汉还高大。 其中有一个头，陆老汉认得，是宋寡妇的女儿小丫的模样！ 如果陆老汉有见过学堂的学童，应该也会认出来，大牛、土豆、小强还有猪崽那些学堂的娃娃们的脑袋也在上面。 他知道，这就是现在大家伙儿说的“诡物”，大家都说一旦见到就应该跑得远远的，但很多时候根本来不及跑就已经丢了性命。 陆老汉捂着嘴缩在角落，感觉要吐出来了，但他不敢动，不敢发出声响。 突然，一个圆球一般的东西骨碌碌地从篱笆缝隙滚到了他的脚下。 他低头一看，是一个新鲜的眼珠子。 他颤抖着顺着这东西的来源看去，是宋寡妇的院子，只见宋寡妇站在院子里，脸上都是血，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洞。 陆老汉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直升至头顶，他再也顾不上其他，起身就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个地方。 …… 陆老汉回忆起刚才的一幕幕，心跳得像是要跳出胸腔，双手颤抖着举起铜镜，铜镜里映照出他苍白衰老的面孔，满脸惊惧。 忽然，镜中的自己干枯的嘴角一咧，直直咧到耳朵之下，露出怪异的笑容，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外的陆老汉，充满了恶意。 陆老汉的心脏猛地一缩，手中的铜镜掉落在泥泞的地上，镜面朝上，映照着夜空。 他瘫坐在地，深深地喘息着，仍能感觉到一股冰冷、邪恶的视线正凝视着他，如跗骨之蛆。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陆老汉的恐惧被冷风扩散开来。 忽然，那股视线似乎消失了，他若有所觉地低头望向那块掉落的铜镜，朝上镜面里不仅是夜空和星月，还反射出苍穹之中一张巨大得铺满天际的脸庞。 陆老汉看向天空，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空中的巨大脸庞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低向地面，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脸上的细细绒毛。 这张脸轮廓柔和，雌雄莫辨，周围的云朵和星辉在其上舞动，透出神异又奇幻的光芒。 它的眼睛，空洞但深邃，像是能洞察世间所有秘密，又似乎要吞噬掉一切光明。 它的唇角，平缓得似乎不含任何情感，却又能从中感受到强烈的神圣和悲悯。 那是神！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张脸的那一刻，陆老汉心底自然而然地知道，这就是神的脸庞。 仿佛是一个神袛正低头伸进云层看向地面的生灵，神面自云端下压，直至铺满整个夜空，月隐星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 与此同时，宋寡妇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她抬头，脸上那两个黑洞也“看”到了空中那伟大而神秘的存在，两行黑色的泪水划过她的脸。 狗娃也感受到了，心中莫名涌现出巨大的恐惧，想要进屋，但他的双腿仿佛灌铅一般一步都动不了，直至他和神袛双目对视。 他身上所有的脸都睁开了双目，与天际那双漠然看向万物的双眸对视。 不，神是不会跟他这种存在对视的，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 然后，狗娃就死了。 ----------------- 神的目光不会为这么一个区区诡物停留。 随着神面上那双苍白淡漠的眸子转动，目光所及，神光笼罩，诡气四散。 这一刻，整个唐国的人都在仰头看着。 整个北境的人都在仰头看着。 整个草原的人都在仰头看着。 整个海域的人都在仰头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神面的光辉似乎黯淡了许多，甚至脸庞也透明了一些，后方的星空若隐若现，双眸也微微阖起来了一些。 但神面并未退去，永远地留在天际，俯瞰万物。 自此，神灵之气涌现。 这一年，世人称之为“神显元年”。 第一章 梨县小雨 景和九年三月春，梨县刚下了一场小雨。 梨县织造院的厅堂里，柳笙坐在下首听着自家上司正在跟他的上司絮絮叨叨地汇报，悄悄打了个呵欠。 没法子，昨晚为了帮着上司写这汇报稿子熬到了凌晨，几乎没睡。 又到三年一度考评期。 然而此次朝廷派下来的这个按察使大人不按常理出牌，爱搞微服私访、突然袭击，自家上司也是傍晚才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第二日一早按察使就要巡到梨县了，于是梨县织造院上下最擅写文的柳笙便被抓住赶稿，免得堂堂织造院院正汇报起来磕磕绊绊出了洋相。 于是今日，原本只应院正单独接待汇报按察使大人的场合，她这小小的库房司库还得陪在一旁。 无他，得此殊荣只是以防院正突然忘词。 只听看着已年逾六十、一头稀疏白发的梨县织造院院正正一脸恭敬地向一位身着深红官袍、端坐最上首的中年儒雅文士诉苦道：“……梨县虽不如京城、江南等地繁华人口多，人为诡异频发，但因地处偏远，距离北境不过千里，诡气浓厚，自然感染产生的诡异亦是不少，不好管呀。” 随后话锋一转，说道：“然幸有无上神护佑，自下官就任以来，下官殚心竭虑、兢兢业业、日以继夜、笃行不怠，总算获得些许不足挂齿的成绩，去岁诡异爆发数为七，较往岁均数少了……” 柳笙尽量用仅能让院正听到的音量轻声提醒道：“三件。” “啊是的，三件。”院正面不改色顺势道，“但是我们的案件探查量那是高达一百五十六件，为了解决百姓忧患梨县织造院上下日日起早贪黑工作十分繁忙；还有诡异破除净化比例也从以往的三比二十上升至……” “咳咳，九比二十。”柳笙尬住了，再度耳语道。 “九比二十。”院正也不觉尴尬，一脸正气，“这成绩下官不敢说斐然，只能说无愧于百姓。” 是的，织造院虽名“织造”，却不事织造之业。 三百余年前，诡气爆发，无数生灵被诡物杀害、被诡气感染、被诡地吞噬，人不成人，诡不成诡，唐国朝廷上下无计可施，只能看着百姓流离失所，尸骸遍野，满目疮痍。 直至神显元年，一张巨大的神袛面庞突然在天际浮现，神袛眸光所至，诡异无迹可藏，许多诡异进入收拢或静止甚至湮灭的状态。 尽管由于神目时开时阖难以预料，使得眸光之外的依然有层出不穷的诡异，但那段黑暗血腥的岁月已成为历史。 世人自此对着天上神面俯首称神，后称之为“无上神”，认为是无上神怜悯世人遭受诡异之灾，故而从神界降临人间，俯瞰世间，震慑诡异。 而后，人们也发现也许是无上神的出现带来了灵气，有天赋的人可以通过沟通无上神进行修行获取能力，抵御甚至解决诡异。 于是，宣文帝组织起一批修行者将大部分遗留在各地的诡异消灭，不能消灭的就赶至北境，筑起高墙，称之为“长城”，并在各地建起织造院，归京城织造总署统管，旨在解决各地的诡异问题，保护百姓安宁。 这红袍中年文士便是来自京城织造总署的按察使大人，一面喝茶一面点头听着，对下头的小动作恍若未觉，含笑道：“这些情况上头也是一直看在眼里，这些年来，梨县织造院在织造署体系中从二百八十九名升至二百三十八名，庸之你可是功不可没呀。” 院正心中狂喜，他姓张，名显，字庸之，上峰以字相称，那是跳过了寒暄阶段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了啊，连忙笑着称不敢当。 若能得大人青眼，或许此次考评便能得到京城述职的机会，说不得就可以往上升一升，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梨县。 “说来，上个月梨县织造院提交上去的那篇文章，叫什么来着？”按察使大人突然提到。 张院正满腹疑窦，最近，他似乎没往上递交文章啊？ 柳笙闻言，倒是心下一咯噔，应该，不会是吧？ 按察使大人一拍脑壳，说道：“对了，叫《器物型诡物的解析路径分析——基于梨县库存诡物的研究》，写得真好，连官家也是赞不绝口，还叫我此次来梨县要好好瞧瞧，学习梨县经验，特别向庸之学习是如何挖掘人才，发展研究工作的。” 他说着在腰间一抹，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卷崭新的《修行理论》，递给张院正。 这文章，他张院正也没瞧过，能学习什么发展研究工作呢？ 张院正强笑着接过刊物，心里却在咬牙切齿。 而柳笙抻着脖子，盯着院正手中的刊物，心中有些小紧张。 这文章正是出自她手，乃她入织造院这两年以来的研究所得。 她曾呈给张院正，但张院正说近日公务繁重，准备押后再看，押着押着就压在桌上卷宗文书的最下层，抛之脑后了。 于是柳笙只好自己找了唐国关于修行研究最前沿、影响因子高达十以上的刊物《修行理论》的送稿信灵自己发了过去。 信灵是现在新推出的信件收发术法，虽说信件传输即刻就到，但柳笙想着一般而言审稿也需三到六个月，所以听到按察使提起什么文章的时候也是心中怀疑，觉得不太可能是自己这篇。 没想到这回《修行理论》审查如此之快，上月发去，这个月便刊登了，而且引起这样大的关注，连官家都知道了。 张院正心中也有些猜测，只见这篇文章直接登在了二月刊的首篇，重视程度可见一斑，再看落款，扭头看向柳笙，挤出慈祥的笑容，说道：“小柳确实是我们梨县织造院出的人才。” 一句话，先将柳笙定性是梨县织造院培养出来的。 按察使大人仿佛才注意到张院正身后的柳笙一般，她看起来不过十八岁模样，身量纤细娇小，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最惹人注目的便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但能看得出满脸疲惫。 他忍不住想起家中的小女儿，年岁也正好差不多，也一样的青春逼人，但人家都已经能写出登在《修行理论》的文章了，而自家女儿还一副不学无术、天天惹事的衙内模样，心中暗叹人比人气死人。 眼神停留片刻，露出赞许的微笑道：“原来这位小友便是柳笙，无怪乎庸之今日述职还将她带在身旁，有才之士确实应该备受器重，而且还这般年轻，果然英雄出少年。” 柳笙忙说不敢当。 “是是，她呀，还不到二十岁，出身于寒山书院，前两年才考进我们梨县织造院，还是因为她韧性悟性极高破格录取的，进来后就让她去库房做司库。”张院正向按察使介绍道。 张院正记得那么清楚还得归功于梨县织造院这几年进来的新人并不多，刚毕业的学子都偏向于考取繁华之地的织造院，钱多事多易升迁。 “要不是她扎根库房研究已久，也写不出此等文章啊。”张院正怕按察使大人觉得他磋磨人才，赶紧补充道。 司库并不是什么好差，说白了就是专门看管诡物的仓库管理员，诡物接触多了容易受到污染侵袭变得疯魔失去理智甚至转化为新的诡物。 要不是柳笙有极高的韧性，也就是抵御诡异力量的能力极强，在仓库呆了两年可能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更别说写什么文章做什么研究。 按察使大人也很清楚这个道理，向柳笙问道：“寒山书院也是不错的书院啊，能考进去说明天赋不差。但你还年轻，怎么没继续读下去，或许还能参加科举进国书院呢？” 在织造院做司库虽也算是铁饭碗，但并不入品，怎么比得上通过国书院分派。像张院正一毕业就担任一县之长，享七品待遇，现管理县织造院，升为六品。 柳笙行了一礼，淡然道：“回大人的话，因为，下官无法通神。” 第二章 不想加班(一) 柳笙神色平静，看不出黯然或者怨怼。 张院正在一旁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修行三维中，她的韧性和悟性都极高，能达到九十点以上，唯独灵性极低，只有个位数。” 按察使大人恍然。 按照柳笙的条件，如果考的不是梨县这种小地方的织造院，怕是连这小小司库也做不了。 即使韧性和悟性高达九十点，按察使大人至今只听过三人能有如此天赋，而那三人如今已是站在修行界顶端的传说人物。 但灵性一项便能一票否决。 自神显元年开始，灵气的涌现于世。 有些人可以天生感应到灵气，却不知如何吸纳入体，然而也许是动植物思维更纯粹，山野间早已开始出现灵植和灵兽。 但要如何驾驭或者利用这股力量，世人经历了漫长的探索。 历经无数次试错之后，有的人发现，虔诚地祭拜无上神，竟可以领悟到修行之法。这些修行之法，不可说不可传，且因人而异，仅能通过与神灵的深度沟通而获得，也就是“通神”。 人们将通神的天赋能力，称之为“灵性”。 灵性只要达到二十点以上便基本上可以通神修行，点数的高低也决定了修行的潜力。灵性超过二十可修行的人万中无一，但像柳笙这种只有个位数的，更是世间罕见。 而参加科举的必要条件就是修行达到初境六阶以上。 修行境界分为初境十阶，初境之上由低到高为明真境、洞玄境、神藏境，每个境界分为前中后期。 像张院正已经是明真境后期的修士，在梨县绝对是顶级高手。 据说唐国第一高手太白剑仙闭关前已经达到神藏境，如今百年过去，不知他是否有所突破。 神藏之上是什么无人知晓，这三百年来能踏足神藏境的修士屈指可数，基本上已经隐世不出，有人说是破境飞升了，也有人说是已经兵解陨落了，总之众说纷纭。 “所以啊，她在寒山书院读的是天工科，在诡物解析、炼造法器方面确实颇有心得。”张院正继续向按察使大人解释。 读天工科的学生大多都是像柳笙这样通神修行无望之人，虽然体内没有灵气，但还是可以依靠用灵珠激发的特质法器进行炼器、画符、阵法，有了这些手艺起码出了书院也不愁找不到活干。 “像我这个诡气探测仪，就是她改良的，还可以探测出诡气的浓度，精确度高很多。”张院正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汉白玉片向按察使大人展示道。 “也是下官看到旧版仅能检测出大致诡气分级，想想有时同一级诡异的强度也是跨度极大，对实际工作还是有诸多不便，方安排她去做的，未曾想确实做出来了。” 张院正此时已经看开了，虽然柳笙没告诉他就投稿《修行理论》，要不是他机灵应对有方就得在按察使大人面前丢脸了。 但这投稿确实不需要上级批准，而且她再怎么得上头看重，也是他梨县织造院的人，正说明他慧眼识珠、提携有方，怎么也越不过他去。 他还在最后狠狠强调了自己的功劳。 柳笙维持着刚好露出八颗牙齿的礼貌笑容，乖巧点头道：“还是院正指导有方，下官不过是做了些皮毛功夫。” 按察使大人接过诡气探测仪研究了一番，点头称赞道：“不错，庸之有心了，这个值得推广开来。” …… 柳笙没有跟按察使大人和张院正一起参加午宴。 虽然按察使大人极力邀请，但柳笙看到大人身后的张院正极为难看的脸色，赶紧推辞说自己还有文书工作要忙。 更何况，本身也没有她的座位。 能与按察使大人共进午餐的都是有品级的的官员，比如说织造院的院正、各司司正以及县衙的县令、县丞这些官员，还有他们有意提携的子侄辈。 所以她还是很有眼色地自己默默去食堂草草解决午饭，然后又要回到库房处理文书工作。 她对按察使大人所说也不全是推脱之言，因为她写文章确有一手，于是院内不少文书工作都不知不觉地到了她头上，忙得她昏天黑地地，但她还是要硬着头皮做。 她出身于小绿园，北方的偏远山村，一个比梨县还小上许多的小地方，好不容易考进了织造院，虽然只是一个小地方的织造院，但也是不少人削尖脑袋也要进来的地方，镇里不知多少人羡慕柳笙爹娘养出一个能进织造院的女儿，天天有人带着娃上门取经。 她只想着像大家说的那样安安稳稳地捧好这个铁饭碗，多做点活也不怕，正说明受上峰重视，出头机会多啊！ 熬着熬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升升职加加薪，有个高一些的职位等到她七十岁致仕之时待遇会更好，届时就可以归乡在小绿园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修座小院子，种种菜，钓钓鱼，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岂不快哉？ 柳笙一边美滋滋地幻想着老了归隐田园的快乐生活，一边走进让她日日煎熬工作的库房。 库房虽叫房，实是一个不小的院子，坐落在织造院僻静的一角。 一走进院子便能感受到一股强大又凝固的威压笼罩四周，那是保护同时镇压诡物的阵法，由京城织造总署统一调度，各地织造院可使用基本收纳、取出功能，但每次收取都会记录在千里之外的织造总署册内。 柳笙办公的房间在院子的西角，门口一株老榕树，树冠垂在房檐上，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阴暗又潮湿。 进了房间，柳笙随手把灯拧亮，在亮起的柔和灯光下从袖口掏出一卷书刊，正是《修行理论》的二月刊。 临走前，按察使大人又拿了一本塞进她手中，摇头轻声叹道：“可惜了……” 柳笙知道他可惜什么。 按察使大人来梨县这一趟，还特地提起《修行理论》，未必没有存着要提拔她的心思。 但一听她不能通神，自然也歇了心思。 柳笙也不是没有怨过恨过，但如今心中再度想起却翻不起一丝波澜。 她只想做好现在能做的事情。 柳笙掩下心絮，翻开首篇，欣赏起大标题下自己的名字“柳笙”二字，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脸上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拿出一把小钥匙，打开桌旁的一个小柜子，里面空空如也。 好像，少了些什么？ 柳笙疑惑了一瞬，但很快抛之脑后，将这本《修行理论》放进去锁了起来。 随后她才搓了搓手，有些心疼地摸出一颗灵珠放进手炉中，手炉慢慢暖了起来，才抱着手炉提笔开始解决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书。 没办法，天气着实有些冷了，如果手冻僵了就写不了字了，工作总要完成的。 工作完不成，又得通宵。 柳笙不想通宵。 或者说，不想加班。 这个词也不知道怎么出现在她脑海中的，但她觉得甚是贴切。 不知过了多久，柳笙面前的文书小山终于矮下去不少，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第三章 不想加班(二) “柳司库，我们去完河东村回来，发现了新的诡物，麻烦你解析完收入库。” 门外天色渐暗，一个粗壮汉子捧着一个贴满封条的盒子站在门口，原来是探巡司的同僚。 又有新的工作要做了，柳笙心想。 同僚送完东西后就匆匆告辞了，估计是急着下值，或者是害怕面对柳笙又要加班的怨气。 柳笙“微笑”着送走同僚，小心翼翼地将装着诡物的封印盒放在房间里一张专用的工作台上，放上去的那一瞬间，工作台上的封印阵法启动，以防在操作的过程中诡气泄露出来。 柳笙看了看盒子表面贴着的封条上写着诡物的一些基础信息： 【编号：叁肆伍柒陆】 【外型：长约四寸五分，宽约二寸二分半，厚不过二分有余，材质特殊，正面光滑疑似水晶打磨而成，其余部分以特殊金属制成，工艺精湛几无缝隙】 【效果：未知】 【级别：危险】 【来源：应是河东村何家兴修缮祖屋时于地里发掘，后发现此物时已全家死于家中，疑劳累过度兼未进食水，心力衰竭而亡】 这些都是探巡司根据诡物现场收容情况写下的，只是一些初步判断，更详细的分析还需要用专门的解析仪器做一次透彻的解析检查。 待写成解析文书后才能将诡物分门别类地收容，如果解析后发现超出当地收容等级还需要上报织造总署，让总署的人下来处理。 原本这个工作不该柳笙来做，她只要做一个单纯的仓管就好，解析工作应该是异研司的事儿，但梨县异研司原本只有一位研究士，然而就连这个硕果仅存的宝贝去年也申请调去别的地方做，于是只能让柳笙这个仓管赶鸭子上架兼做解析。 当然，也因为如此柳笙才能写出《器物型诡物的解析路径分析》这篇文章。 只是，现在有一个大问题。 她的解析仪不见了。 她平时最是谨慎小心，东西用完一定物归原处，正常来说这种丢失重要仪器的事情在柳笙身上根本不会发生。 算了，既然找不到，那一定是上天的旨意让她不要加班早点回家。 柳笙打了个大哈欠，决定今日的加班就此打住，实在不行明天只能自掏腰包出点血买材料再做一个解析仪，用了那么久她也知道织造总署出的解析仪是什么构造了。 她必须得回家睡觉了，要知道她可是超过十八个时辰没睡，人都有些迷糊了。 她一看时间，已过戌时，早就过了饭点好久了，她竟也不觉得饿，但爸妈在家要等急了。 柳笙匆匆收拾了一番，锁好房间，开始往地铁方向赶。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唯有那张铺满天际的神面盈盈散发着微光，没有灯光烛火的街道被照亮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就过了下班高峰期，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然而，一到地铁站，终于看到了人影，甚至可以说是人满为患。尽管时钟已指向深夜十点多，地铁内依然人头攒动，柳笙原本打算站着小憩一路的念头也只能作罢。 回到家楼下，柳笙抬头看到自己家亮着的灯，不知怎地心里有些累。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了六层楼梯，掏出钥匙打开门，只见爸妈正坐在客厅等着她，桌上的饭菜都用一个个碟子盖好保温，但已然没了热气，他们一见她回来了，赶忙起身去把饭菜拿回厨房重新热一遍。 柳笙看着这一幕，却恍惚间仿佛看到另一幕在眼前重叠，她似乎置身于一个俭朴的砖瓦房之中，燃着烛火照明有些许昏暗。 烛光下是一对穿着古人服饰的中年男女，长相陌生又熟稔，他们从厨房端出菜肴，在木桌旁坐下笑着看着她，桌上一共三副碗筷。 男子正在给空座位前的碗里夹上一大块蹄花，而女子一脸慈爱地看着她问道：“笙儿，你爹做了你最爱的蹄花汤，快坐下来吃。” 这是，我娘？ 不是的，我妈不是这样的。 柳笙感到有些迷惘。 “笙儿，你怎么了？”那女子看到她驻足不动也不予回应，脸上闪过失落和伤感。 笙儿？是谁？ “易渔，你怎么了？”耳畔传来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 “一回来就知道发呆，快过来帮忙！” 易渔眨了眨眼，她又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客厅，刚才眼前的一切似乎只是恍惚中的幻觉。 “没事，妈。只是有点累了。”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爸妈，不是说了下次别等我回家吃饭了吗？” 母亲瞪了一眼，说道：“那怎么行，你那么晚回家难道还自己做饭吗？不做饭你又要吃外卖了，都说了外卖没营养又不卫生，你中午已经吃外卖了，难道晚上还吃？你知道你老家的表弟啊就是因为吃多了外卖……” “好饿啊，妈，快吃饭吧！”易渔赶紧打断母亲的絮絮叨叨，催着爸妈坐下吃饭。 “你也是的，孩子一回家你就念叨，人都天天加班到那么晚了。”父亲有些不耐烦。 “加班？现在谁不加班？有份工作就不错了，多少人失业啊！更何况小渔现在可是在国盛集团，多少人羡慕不来啊！” 母亲拔高了声音，异于常人的尖利有点刺耳。 “这么多年，你管过孩子吗？每天回家就只知道吃饭看电视睡觉！要不是我，小渔怎么考得上青大，怎么进得去国盛集团？” 父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哼了一声，闷头扒饭。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父亲甩手掌柜，母亲不得不管着家里大小事务，管得多了性格越来越燥，结果父亲又嫌弃母亲过于强势，而她总是被迫成为他们争吵的中心。 以前吵的是她的学习，现在是她的工作。 “妈，国盛集团也没那么好……最近好多同事辞职了……”易渔小声反驳，钱少事儿多领导爱搞事情，要知道她今天已经算是早下班了，这样长期加班熬夜，不少人累垮了身子，甚至上周还有个经理猝死，不跑才怪。 但她妈一听这话顿时炸了：“辞职？你不会又想辞职吧，我看你天天喊累就是有所预谋。辞职的人都是傻子，国盛集团再怎么说也是老牌企业，直属联邦政府，那可是铁饭碗。” 她面容有些扭曲，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快要瞪出眼眶。 “我们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你搞进去的，青大研究生又怎么样，没有背景哪里进得去国盛集团，你可别犯傻！” 母亲的声音中满是焦虑和不满，父亲虽然不说话但也是一脸失望和不赞同，易渔感到莫名的压抑，不想再说什么。 她也没什么胃口了，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抬头一看，却看到爸妈不知何时早就停下了筷子，静静地看着她，凝固的眼神中弥漫着恨意，仿佛看的不是他们的女儿。 易渔心下骇然，觉得客厅变得有些阴冷，客厅的角落有股浓烈的黑暗翻涌而来。 这都是错觉吧，她摇了摇头，再定睛一看，客厅的灯光明亮依旧，阴冷之气也散去了，爸妈正在低头吃饭。 “爸，妈，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易渔心神不宁地匆匆吃完就赶紧回自己的房间。 房门一关，易渔感觉莫名安心了些。 外头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 一片诡异凝固的静谧之中，突然响起“叮咚叮咚”几声，原来是易渔的手机来信息了。 易渔心里也知道大概是什么信息，她一点也不想看，只静静地坐在床沿。 她也没开房间灯，黑暗中只有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在亮着，上面不断随着“叮咚”之声弹出信息提示【您收到了一条群组信息】，跳动的信息投射出幽幽的光芒。 叩叩，房门被敲响。 “小渔，是不是你领导找你？快看看信息，别耽误了事儿。”母亲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易渔沉默不语。 敲门声变得急切起来，而且大力了许多，从敲变为拍。 “小渔，就差你了，快回复你领导！” 语气中不仅透着命令，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冷漠，仿佛不是她的母亲，而是另一种东西在用她母亲的声音在说话。 易渔心跳如鼓，摸索着拿起冰冷的手机，一解锁屏幕就看到她的工作群里有五十几条未读信息，划过一连串的【收到】，最上端是她这个项目组领导的信息： 【@所有人，紧急通知，集团领导今天开会，狠批我们的项目进度严重落后，全部人现在马上回来加班！！收到请回复。】 没人质疑，没人反驳，只有五十几条机械性的回复——【收到】。 易渔大致看了一圈，确实只有她还没有回复了。 她颤抖着打下【收到】，准备点击发送的时候，却突然心头一跳。 她不想，她已经连续三十五天上班，每天上班都超过12小时，随叫随到，没有一天休息。 她真的乖了太久了。 每一天，家人都在不断对她说安稳的工作好，领导把方案甩她脸上说你不想做外面有的是人想做，休息时刷一刷手机都能看到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新闻，一切一切都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断安慰自己，熬到退休就好了，熬下去才有退休金，但她怎么觉得，她熬不到了？ 她真的累了。 心中升腾起冲动又灼热的火焰，易渔删掉了聊天框里的字，打了两个字随即发送出去。 这个动作仿佛耗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把手机扔在床上，仰面躺了下去。 明亮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她的回复：【不去】。 发送出那两个字后，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仿佛卸下了沉重的负担，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浓烈的不安和恐惧。 群组里不再有信息，似乎都被这两个字吓到了，安静下来。 门外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一片死寂。 在这片死寂中，易渔的心跳声成了唯一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在黑暗中回荡。 然而，就在这时，一种更加强烈的恐惧悄然袭来，随即是剧烈的撞门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强行进入。 与此同时，易渔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并响起密集的“叮咚叮咚”声，她仓皇起身看向手机屏幕，一连串【你死定了】刷屏而过，一模一样的四个字，却来自于群组里的每一个人。 读到信息的瞬间，易渔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整个人几乎僵硬在了床上。 这时，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终于打开了房门，冷风夹杂着未知的恐惧涌入房间。 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母亲那扭曲的面孔和冰冷的刀光。 手机在挣扎中被扫到淌满鲜血的地上，还在不断地发出催命符一样的提示声，亮起的屏幕照亮了床上女孩因为脖子基本上被割断而低垂到地板上的头颅，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 第四章 高维解析 梨县织造院，库房一角。 柳笙捂着脖子惊醒，剧烈地喘着气，仿佛还能感觉到刚被锯断了脖子导致的疼痛和窒息感。 她狠狠吸了几口气，因为缺氧导致昏昏沉沉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坐在工作台前。 跳动的烛光中，曾经装着编号为【叁肆伍柒陆】诡物的盒子已被打开，里面的诡物如描述所说方方正正、轻薄如册，被放在一旁的一个金属架子上，金属架子连着一个木匣子，木匣的盖子上嵌着一个巴掌大的、以白玉打磨成镜面状的方形薄片，上面显示着几行字样： 【物品名称：叁肆伍柒陆】 【解析完成度：0%】 【效果描述：未知】 【影响力等级：d】 【解析评价：你死定了】 【获得点数：0（目前0）】 【解析奖励：无，你还想有吗？】 【高维解析次数：-1（剩余2次）】 这个木匣正是她之前丢失的解析仪！ 但这显示解析结果的玉屏上写的都是些什么？ 以前也就简单的一行字描述效果，现在还多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时之间柳笙看不明白也理解不了这些文字和符号。 突然，柳笙感到大脑剧痛，如同千针万刺般穿透她的头颅深处，她捧着脑袋趴倒在桌上，感觉每一个脉搏的跳动都在加剧这股痛苦。 就在这剧烈的痛楚中，她似乎触碰到了某些记忆。 她想起来了。 …… 柳笙没有跟按察使大人和张院正一起参加午宴。 她回到库房工作了一段时间，便收到同僚送来的新收诡物【叁肆伍柒陆】，于是她从桌旁锁着的小柜子里搬出她新改造的解析仪。 是的，她改造了织造总署的制式解析仪。 她在那篇《器物型诡物的解析路径分析》中，也分析了一遍现在市面上用的解析仪的缺陷：一、只能解析诡物效果，且描述过于简单；二、对于危险性的划分也过于简单粗暴；三、对于非器物型诡物例如场景、无形体的诡物无法解析，对大型一些的诡物也没有办法解析；四、依旧无法追溯诡物的起因和来源。 因此，柳笙在完成她的研究文章的同时，凭借着这段时间以来对诡物解析的研究，还查阅了一堆的古籍文献后，利用她在寒山书院天工科所学尝试对解析仪进行了一系列改造。 耗时三个月，悄悄摸摸地在加班间隙一点点做，终于在上周完成。 现在只剩下实证。 已入库的诡物不可随意调用，所以她只能用新入库的诡物。 等了一周，终于等到了【叁肆伍柒陆】。 然而没想到，在她对【叁肆伍柒陆】启用解析的时候，大脑之中有什么东西就像挤海绵一样瞬间被一抽而空，疲惫真空的大脑让她陷入了昏迷，迷迷糊糊中进入了一个亦真亦幻的梦境世界。 梦里她在加班，但又因为找不到解析仪决定提早回家，现在想来当然找不到，解析仪正在真正的世界里工作呢。 而她这个回家并不是回她真正的家，在小绿园有她爹娘的家，而是梦里的“易渔”的家，并在梦里因为拒绝加班被妈妈杀死。 似乎是因为大脑中某种物质在启动解析仪时被抽空导致她出现记忆缺失、思绪混乱的情形，导致她完全投入到梦里“易渔”的角色中，差点找不回原本的自己。 想到这里，柳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脖子，上面仿佛残留着被割断的痛楚。 这个梦太真实了，五感俱全，她能尝到饭菜的味道，能感受到温度，还能体会到死亡。 而且回想细节，她似乎在回家的路上就不知不觉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跟现在她所处的世界完全不一样，那个世界有地铁、有高楼、有手机、有电脑，而现实中她的世界反而更像是从梦里的“易渔”记忆中了解到的古代世界，无论是制度、生活、文化、思想都非常类似于史书中记载的唐宋时期。 只是，因为有无上神的护佑，这个世界已经点亮了完全不同的科技树，逐渐走上了以灵气为动力源的科技道路。 她再看向诡物【叁肆伍柒陆】，那不正是“易渔”的手机吗？连细微的划痕都一模一样。 她用戴着特制手套的手拿起疑似手机的东西，长按开机键，但没有任何反应，可能是没电或者坏了。 在柳笙的世界里也已经出现了类似手机的通信工具，名为“灵讯”，但是以阵法为核心、以灵气为驱动，使用形式也因为使用了幻影术更为立体直观，但因为制作不易，价格高昂，无法像“易渔”的世界中基本上人手一个。 柳笙也是因为心慕最新科技成果，想学习一下核心阵盘结构，咬咬牙用三个月俸禄买了一台最低配置的，反正她吃住主要都靠织造院解决，不出门不逛街，除了买点炼器材料也没什么别的花费。 像手机这种不符合当前科技水平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她不禁想起梦里的记忆中的典故——庄周梦蝶，庄子梦到自己化作了一只自由翱翔的蝴蝶，醒来之后却开始质疑，是庄子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子。 对于她来说，那个充满现代科技的世界是否真的只是一个梦？ 或者说，她现在所处的这个诡异遍地、神面当空的古代世界，才是真正的梦境？ 她有些分不清了。 她有种猜想，在她尝试使用改造后的解析仪探索【叁肆伍柒陆】的过程中，不经意间触发了某种未知的力量，也许就是玉屏上写着的“高维解析”，将她的意识带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诡物诞生的世界。 柳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暂时将这些杂乱无章的思绪放下。 想多了也无益，如今当务之急应该是再度开启解析仪。 但在此之前，她必须吃点东西。 她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看了下房间里的钟，已是戌时刚过了饭点，虽然她在梦里过了起码三四个小时，但实际上她昏睡过去似乎才不到半个时辰，换算一下也就是一个小时不到。 平时到了这个时候她往往还在办公，也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上一点就可以解决，然而现在她感觉比平日里还要饿上许多，如果她眼前有一头牛，她估计会吃得一干二净。 她小心地将诡物收回封印盒中，按下工作台左上角的按钮，墙上弹出一个表面刻满阵法的暗柜，打开柜子，将诡物锁在这个专门暂存的暗柜中。 随后她又把解析仪锁回桌旁的柜子里，她心中隐隐升起一种预感，在她完全摸索清楚这个新的解析仪之前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接触，否则可能会酿成大祸。 第五章 汤面数碗 柳笙踏出织造院的大门，如墨的夜空中神面闪耀，仅有的几盏灯笼在轻风中摇曳。 街道上寂静无声，她熟门熟路地在织造院附近的一条狭窄的小巷里，找到那家还在开张的面食小摊。 这时候织造院的食堂早已收工，所以柳笙还有其他织造院的同僚经常在加班要解决温饱问题时来这家吃一碗热腾腾的面。 小摊不大，但干净整洁，摆着三张桌子。 一盏油灯下，年过半百、头已花白的摊主正在熟练地揉着面，一旁的大锅里熬着猪骨高汤水汽腾腾，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气。 柳笙坐下，点了一碗面。 没过多久，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便摆在了她的面前，面条根根光滑油韧，显是用心揉制而成，再看汤底浓白醇厚，不知熬了有多久，鲜香四溢。 面上铺着几片青菜和一些切得细细的肉丝，一层红亮的辣子油浮在上面，柳笙拿起筷子，轻轻搅拌，那辣子油便与汤水融合，顿时，辣香扑鼻，让人食欲大增。 她抿了一小口汤，鲜香中带着微微的辣意，恰到好处，再来一筷子面条，和着青菜肉丝，面条的韧弹、青菜的清新、肉丝的鲜香与辣子油的香辣完美结合，既满足了口感又刺激了味蕾，让人忍不住一碗接一碗。 实际上，柳笙也确实吃了一碗又一碗，直直吃了六大碗面才抹抹嘴停了下来。 打了个饱嗝，柳笙脑子中的空虚似乎减轻了许多，之前的疲惫和烦躁似乎都随着辣子的刺激一扫而空。 “笙笙！你怎么吃那么多！”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甚是熟悉。 柳笙回头，只见她的好友，也是织造院的同僚，王冬冬穿着探巡司的制式深蓝色长袍，扎着两根粗粗的麻花辫，俏生生地站在灯火边缘，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惊讶。 她身旁还站着另一位和她同属于探巡司的同僚，柳笙对这些粗壮汉子有些脸盲，约莫记得是叫廖什么鹏的，反正长得跟今晚给她送新的诡物的那位应该不是一个人。 柳笙平时不爱与人交际，闷头扎在库房里就是一天，跟探巡司的同僚见面也仅限于诡物交接，她会与王冬冬关系好还是因为当年就她们俩同批进入梨县织造院，年岁一般都是二八年华，又一起熬过了新人集训，后来还分派到同一个斋舍里住，只是工种不同上下值时间有所不同，经常碰不上面，但关系还是不错的。 这会儿显然他们也是刚下值，来这里吃宵夜。 王冬冬十分自如地直接坐在柳笙对面，跟摊主要了一碗重辣的鸡蛋面，她老家在西南，无辣不欢。 而廖什么鹏则礼貌地跟柳笙点头示意，自觉地默默选择了旁边的桌子。 柳笙轻咳一声，僵硬地默默把桌上扎眼的六个大碗稍微挪开一些，想要假装不是自己吃的。 “笙笙，你别藏了，我们都看到你吃了六碗了！” 柳笙脸上一红，王冬冬仿佛没看到一般，噘着小嘴叹道：“不过别说你了，连我这波忙下来都胃口倍增，唯有佳肴能慰藉劳累此身。”她拍了拍自己有些劳碌胖的小肚子，“张院正也是有些疯魔了，一到考评期就开始发力，为了凑探查量，什么案件都要我们跑一趟，一天下来步数过万。” 咳咳咳，廖什么鹏正吸溜了一口摊主刚做好端来的面食，一听王冬冬的大胆发言，顿时吓得差点呛到。 “怎么，不能说吗！”王冬冬愤愤不平起来，“你看我们今天干了些啥，花了三个时辰跑了趟东村，因为郭婶子说她家儿子可能被诡缠身，衣服上总粘上许多毛发，身上有时还会有被殴打的淤伤、被抓伤的痕迹，结果发现是她儿子到处找别人家的狸奴悄摸着狂吸，吸人狸奴与偷捏人儿女脸蛋的行径何异，人家狸奴的主人狠一些的，撞见这番情形还不狠狠将他打出门外，笙笙你说这不是自找的吗？” 柳笙第一次听如此丧心病狂的行径，也是惊得合不拢嘴，郭婶子的儿子在梦里的世界中应该会被称为“猫奴”吧，想起梦里“柳笙”记忆中看过不少放肆大笑着将柔若无骨的小猫咪摁在身下狂吸的小视频，那变态的笑声如魔音入耳，想来不禁不寒而栗。 “结果回来赶不上吃饭……又被派去城西调查什么半夜怪响案，说是一到半夜巷子深处屠夫王师傅家就传来轰鸣巨响，像猪叫，又像是鬼怪嘶吼，周边居民都不堪其扰，但王师傅却听不到，大家都说是被他杀过的猪变成诡物向他索命。” 王冬冬嗦着她那重辣鸡蛋面含含糊糊：“我们为了查案，呆到了深夜，想听听咋样的响声，结果你道怎么着，原来是王师傅的打鼾声！他一睡着就鼻子不通，打起呼来震天响。” “一天没吃，真的要饿死我们了！老板，再来一碗！” 旁边的廖什么鹏也面露苦笑，但他不像王冬冬出身名门溪川王家，来梨县织造院只是在基层磨炼两年便会安排别的出路，自然口无遮拦。他还得老老实实打工养家糊口，有什么苦闷也只能自己憋着。 柳笙甚是无语：“这些事儿，县衙不管吗？” “怎么不管？我们今日都遇到老秦带着徒弟两回啦，老秦还骂我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王冬冬也很无奈，老秦是梨县的老捕快，人家七十八岁还奋斗在一线，她从尊老的角度来讲不敢还口，从事实和结果来说更无从还口，心直口快的她第一次被噎得哑口无言。 按照唐国的惯例，一般都是当地衙门先派出捕快查案，如果实在无法靠常理解决的案件才会通知织造院探巡司，当然如果遇到明显是诡异作祟的事情，探巡司则会直接出动，县衙从旁协助。 结果张院正为了堆数据，什么活都揽，不按章程走，自然让下属跑断腿，还遭人白眼。 “说起来，笙笙你不是今天陪着老张接待按察使大人吗，按察使有没有说老张瞎搞搞浪费资源？” 柳笙也知道王冬冬只是爱八卦，实则毫无心机，摇头坦然道：“没有，按察使大人也就来半天，过了晌午便赶去另一个县了，所见所闻也有限。” “没办法，上头派下来的五个按察使要在这三个月跑几百个地方织造院，时间也很赶，基本看一眼再加上平日交上去的文书就差不多了。”廖什么鹏在旁边忍不住插了一嘴。 王冬冬嘟嘴道：“老张就是知道如此，才日日叫笙笙写这个文写那个文的，我看咱们三百多个织造院，呈文上去邀功吹牛数量最多的定是咱们。” “要不是这样，按照我们这里深受无上神眷顾一年都没几起诡物的情形，笙笙这个仓管简直是可堪养老的绝好闲职，哪用得着整日加班加点的？” 柳笙没好气地说道：“冬冬你就少说两句吧，你看人家廖……” “……廖承鹏。”廖什么鹏看到柳笙明显又没记住他名字，默默补充了一句。 “哦，你看廖承鹏都食不下咽，坐立难安了。” 廖承鹏感激地看了柳笙一眼，他真的不想听那么多啊，只想做个安静的打工人。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不过，”王冬冬话头一转，“听我家里人说，这次按察使下来巡查也不全是为了考评，好像也有替朝廷相看人才的任务，据说接下来会有个全国性的什么计划，或许笙笙你好好听老张的也对，他要是愿意美言几句……” 连廖承鹏也忍不住竖起耳朵认真听，王冬冬家庭背景不一般，历朝历代溪川王家出来的五品以上官员不胜凡举，简单来说就是朝中有人，她家里人给的消息，基本上就是确有其事。 但随后他很快就歇了心思，虽然他再怎么说也是个修士，但三十五岁了还停在初境二阶，十年无寸进可以说基本断绝了再进一步的可能性，而且平时工作成绩也不见得有多出色，在张院正眼中有些透明，也无怪乎柳笙老记不住他。他不像王冬冬现在才十八岁就已经踏入初境五阶，这等天赋即使没被按察使看上，明年说不定也可以参加科考入国书院；也不像柳笙颇得上级重用，院内大小文书基本出自她手。 廖承鹏还不知道柳笙的文章被《修行理论》采用，若是知道，更得酸楚一番。 当然听了这个消息，心思从活泛到死寂的也不止廖承鹏一人，柳笙听着也忍不住叹气，难怪按察使大人会多一嘴关心她这个小人物。 柳笙不禁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无上神悲悯世人的莹洁面庞，暗道：“神啊神，你眷顾万物为什么没有眷顾我呢？” 第六章 鸿鹄计划 第二日，柳笙上值前特地去了趟百宝堂。 她采购了一些星辉铁、幽桐木、阵盘晶片、月凝瑞玉还有天蚕丝这些用来制作解析仪的灵性材料。 当然她还买了些别的材料以混淆视听。 这一波下来花了十灵元，柳笙一个月薪水才八灵元，心疼得她嗷嗷叫。 主要还是因为她改造的解析仪见不得光，只能自己扛了，怪就怪自己手贱吧。 刚踏进织造院，她的灵讯就收到张院正的讯息，要她去找他一趟。 柳笙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捂住腰间的储物袋，应该，跟她乱动解析仪无关吧。 院正平时在织造院后山的正心斋办公。那里四周翠竹环抱，清风打叶，清净雅致。斋前一方小池，偶尔几尾金鱼悠然自得地穿梭其中，添了几分生气。 柳笙爬了一段山路，缺乏锻炼的身体有些气喘吁吁，抚着胸口平复呼吸，缓步上前轻轻叩响斋门。 门扉缓缓开启，一名看上去颇为年长的侍者对她颔首示意，引她进入。 “院正已经在内厅等候，这边请。”侍者低声说道，步伐轻盈地引领着她穿过一条长廊，最后停在一扇半开的木门前。 “院正，柳司库到了。”侍者对门内恭敬地通报道。 “让她进来吧。”张院正的声音透过门传来，低沉而充满威严。 柳笙瘪瘪嘴，张院正可太会装了。 随着侍者推门，她踏入内厅。 正心斋的内厅光线柔和，燃着淡淡的檀香，张院正坐在正中的黑木雕花的椅子上，背靠一副巨大的山峦叠翠图，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石扳指，见她进来，便放下手中的物件，微笑着示意她坐下。 “柳司库，你进来梨县织造院有多久了？” “回院正的话，有两年又四个月了。”柳笙见张院正突然摆出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顿时有些浑身鸡皮疙瘩。 “真是年少有为啊，想当年我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的时候，哪里想过那么多，都是上头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的……” “院正，我没有……” 柳笙一听，这不是在暗讽她不听指挥乱投稿吗，赶紧坐起身准备争辩一番，却见院正摆摆手继续说道：“无妨，我没有说你不好，你这回做得非常好，给我们梨县争光了。” “我还记得在国书院念书时，有个年纪不大却只会一直闷头读书、来自偏远山村的同窗，我们都觉得他言谈无趣，又着缊袍敝衣，都不太乐意与之来往。结果人家也不介意，只是默默读书，读啊读，有一日，师长领着他满脸喜色地跟大家说，他写了个文章被《修行理论》录用了，他不喜不悲地在旁边听着，谢了一声就又回位置上读书了。我们都好生羡慕，但我也知道，我没有这个才能也没有这个心力去钻研这些……” 张院正摇了摇头，甚是感慨。 柳笙忍不住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呢？” “他呀？现任工部尚书凌复，搞了一堆东西出来，什么传信的灵讯、记录影像的蜃影、公众出行专用的飞车、织造院用的解析仪啊，好多好多，都是出自他手。”张院正似乎已经接受跟这位同窗的差距，语气淡然。 柳笙惊住了，这是什么诡异时代爱迪生吗？ “当年我第一眼看到你，便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只可惜……”张院正也不是夸大之词，按照柳笙这副能坐得住钻研的性子，若能通神修行，即使境界没多高，也起码能慢慢升上去，说不得几十年后也能如凌尚书一般。 柳笙只能默然。 “不说这些了，你平时做了多少我们也是看在眼里，我也知道确实辛苦你了，但我也实在无人可用……我也不盼你们理解我的难处，只盼咱们梨县织造院这回能凭着排名上升，多找几个人回来分担你的工作……”张院正想到何必跟一个小女孩说这些，忙打住话头。 “总之，再加上这次的杰出成就，我们梨县织造院得好好表彰你一番，红榜表扬、年度绩优，”张院正看柳笙的脸上难得露出小女孩般的兴奋模样，微微一笑，忍不住逗她来了个大喘气，“再加上十灵元以资嘉奖。” “谢谢张院正，祝您官运亨通、步步高升、恭喜发财！”柳笙差点就要跳了起来。 刚损失十灵元，又喜得十灵元，人生就是充满大起大落。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像我这样的老浪都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张院正哈哈大笑。 柳笙连忙说了些惭愧不敢不如张院正老当益壮面白无须志在千里之类的场面话。 张院正摆摆手，阻止了柳笙再说些辣耳朵的恭维之语：“还有另一件事，这次按察使大人跟我说了，官家觉得现行制度不足以考量民间英才，希望进一步招贤纳士，打算重启鸿鹄计划。” 柳笙闻言，心中一惊，这正如昨晚王冬冬所说。 三百年前，宣文帝驱逐诡异，筑起长城，建织造院，唐国百姓自此逐渐从诡异灾祸中缓过来，慢慢休养生息。但宣文帝心中仍念着天下尚未真正得到太平，诡异仍潜藏于暗，其手段变化莫测，而世人对诡异和修行的认知还较为粗浅，不成体系。可叹他早年在御驾亲征驱逐诡异的北境之战中身受重伤，诡气入体，虽凭借修为勉力延续，终因根基所损，壮年即撒手人寰，许多宏图大志，未及实现。 经历了一番残酷的斗争，宣文帝二女儿明渊公主，以女性之躯，继承帝位，成为史上第一个女帝。 明渊帝即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承先皇遗志，发文宣召天下，开鸿鹄计划，邀天下英才，旨在集聚四方之智，研修行之法，论御诡之策，以图国之长治久安。 此诏一发，四海响应，无论是隐世家族的子弟，还是出身贫寒的书生，凡有才有德有志之士，皆赴长安施展拳脚，或探索修行奥秘，或研习诡物异能。 也是从那时起，修行的四大境界才真正划分确立下来。 并通过研究古籍之学和吸收民间之术衍生出各式法术和武技，以及运用灵气的修行百艺诸如符箓、阵法、炼丹、炼器等。 对诡异的认识也逐步深入，诡物类型得以细分，例如人形、植物型、动物型、器物型、场景型以及神秘型等，并根据诡物的潜在威胁性，分为安全、危险、极度危险、灾祸、不可知这五大等级。 在众人智慧凝聚之下，典籍文献日渐丰富。 基于此，明渊帝做了第二件事，广设学堂，改革科举，创国书院。 从此学堂之中不仅教授经典，还传授修行之道，而且无论男女，皆可受蒙至十二岁，由朝廷补贴，以前高昂的束修免去，只需交学杂费用即可，好让人人皆可上学。十二岁后可考取更高一级书院再读四年，若期间通过科举还能入国书院进修，为朝廷效力。 第三件事，上下体制改革，六部职能与修行御诡进一步相融合，对织造院等机构进行重构，以适应后神显时代之需。 三件事下来，修行者数量激增，实力整体提升，对诡异的抵御能力增强，灵器开始走入寻常百姓家。唐国由此步入一个鼎盛时期，国泰民安，辉照四海，由于一切皆始于鸿鹄计划，也被后世誉为“鸿鹄盛世”。 看来，当今圣上欲仿效明渊帝之举，再造鸿鹄盛世。 “你最近还是好好尝试一下通神，虽然鸿鹄计划不像科举要求要有初境六阶的修为，但此次还是划了条线，修士方可报名。”张院正略带惋惜。 柳笙顿时有些心灰意冷。 “毕竟不是数百年前，此次鸿鹄计划要求是高了些，但按察使大人也说了，此次鸿鹄计划相当于在科举之外另设了一条选拔人才之道，所以只要通过鸿鹄计划，便能入国书院深造，出来为朝廷效力。” “还有时间，若你能在六月前进入初境，我就将你的名字报上去。按察使大人很欣赏你，这也是他的意思。” 可是，这时间，真的来得及吗？ “这个你拿着，”张院正看柳笙失落的样子，摸出一枚由碧绿翠玉雕刻而成的小令牌，递给柳笙，语气转为鼓励：“这是我年轻时从师长处得来的，叫七玄令，暂时借你一个月。据说是上古之物，能辅助冥想，我用着确实与无上神的联结更深一丝，虽不能保证你必定能通神，但总归是一线希望。” 柳笙接过令牌，感受到从中散发出的微弱灵气，心中的灰色略微被染上一抹温暖的色彩。 她没想到被她和王冬冬日日夜夜吐槽嫌弃的张院正，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张院正，咬紧了下唇：“谢谢院正，我会尽力的。” 张院正点了点头，眼光中闪过一丝赞赏：“记住，柳笙，无论结果如何，尽力而为，无愧于心。” 柳笙深吸一口气，将令牌紧紧握在手心。 她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少骂一点张院正吧！ 第七章 不想加班(三) 叮铃铃，柳笙迷迷糊糊摸过震动又吵闹不停的手机，把闹钟摁掉。 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有些晃眼。 她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坐了起来，身上盖着的西装外套滑落在地，睁开眼看到冷冰冰的会议室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是了，她回到库房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儿以后再次拿出【叁肆伍柒陆】诡物进行高维解析，这次她的记忆没有像上一次一样丢失，所以她吸取了教训，乖乖回公司加了一晚上的班，将要破晓的时候才在会议室囫囵睡个觉。 现在又要上班了。 因为休息不够，她感觉有些心悸，内心深处激荡着莫名的烦躁，对一切都十分厌烦。 阳光暖洋洋的很讨厌，掉在地上的西装是刚毕业为了面试买的，有些旧了还沾到地面的薯片碎屑很讨厌，没有刷牙的口腔味道很讨厌，这个会议室更别说了，在这里她被骂了多少次，还试过被领导直接一个文件夹甩到脸上，很讨厌。 当然，最讨厌的是她手上的手机，闹钟刚闹完，又不断吵吵闹闹地弹出各种信息。 【@所有人，三十分钟后集体开会！】 【小渔，今天也要好好上班啊，趁年轻，拼一拼，妈妈支持你！】 【小渔啊，我是你大姑，你弟弟想买一套《十万个为什么》，我不懂怎么下单，你给他买吧，就当做你给他的生日礼物吧^_^】 【你今晚回去要给你妈道歉，别老臭着张脸，加班而已。你回到公司也不发个信息报平安，害得你妈担心了一晚。】 【小渔，我上次拜托你帮我做的方案，你做好了吗，我领导催了，朋友一场，你不会这个小忙都不帮吧？】 柳笙起身，把西装外套捡了起来，扔进墙角的垃圾桶里，走出了会议室。 …… 柳笙在女厕所准备在上班前收拾一下自己。 在这个世界里“易渔”已经二十八岁了，但是镜子里的她，毫无年轻人的青春气息，看着行将就木。 双眼黯淡无神，蜡黄干燥的皮肤，眼角的细纹，枯黄稀疏的头发，惨淡无色的嘴唇，干瘦的身子，薄薄的皮肤下泛青的血管。 她研究生后才工作了三年，就把自己折磨成一具失去生气的行尸走肉。 但也不全是她自己折磨的，柳笙淡淡地苦笑一下，泼了把水在脸上算洗了脸，清醒了一些，随手抽了张粗糙的擦手纸将脸上的水渍擦干，把头发拢了拢扎了个乱糟糟的马尾。 她走出厕所的时候，另一个女同事也一脸灰暗地走进厕所，两人擦肩而过却没有打招呼，因为都累得实在不想再伪装社交友好的人了。 然后就是饿着肚子听领导开会说了三十分钟自己怎么早起运动晚上冥想，经常喝各式养生茶饮，读经典名着名人自传，终于获得今天这样的财富和地位，希望大家都努力学习，加油好好干。 哈欠连天的柳笙刚坐回自己的工位，准备冲一杯速溶咖啡强行续命一波，手机疯狂震动显示来电提示。 接起电话，电话里一个咆哮的男声：“易渔！易渔！易渔！来一趟！” 柳笙心里一紧，这是“易渔”的上司，一个以严苛着称的中年男性，很喜欢直接电话喊人却什么都不说，一定要面对面交代。 真的很吵很讨厌。 但没办法，谁让人家老婆的叔叔是公司老总。 她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的杯子，轻轻吐了口气，缓步走向上司的办公室。 “你这个方案做得是什么东西？！”他没有任何的客套，直接将一份文件扔在柳笙面前。 柳笙低头看去，是她昨天加班一直到深夜完成的项目方案，她为了照顾他喜好有纸化办公，还特地彩色打印出来放在他桌上。 “我已经按照要求去做了……”柳笙试图解释，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按要求？你这叫按要求？逻辑混乱，让我怎么拿这个去跟客户解释？！”上司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办公室都似乎在他的怒气中颤抖。 柳笙不喜欢跟他争论，但该说的还是要说：“这个逻辑框架是跟我昨天晚上跟客户那边的sunny姐打电话沟通好的，昨晚也给她邮箱发了一份电子版……” “那她回复了吗？” 柳笙摇头，这一大早才刚刚上班，人家怎么来得及给你回复，估计正打开邮件看着呢。 上司马上不依不饶起来：“现在你的上司是我，你给客户发东西之前不给我先过一下吗？我现在看来就有好多问题。” 柳笙想说之前“易渔”给上司审材料的时候，上司又说他懒得看了相信她的能力，让她直接对接客户需求，但她知道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 “请问怎么改呢？”柳笙的语气毫无波澜。 “你多参考一下隔壁组的小婉，人家写得多好。”上司没好气地说。 小婉比她晚一年进公司，很能吃苦，平时还经常请教她问题。 但是，小婉两个星期前就已经住院了。 不过柳笙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微微点头，拿起文件转身就走。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抑制心中的情绪改起方案。 直到手机来了信息，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胃已经因为没有进食抗议许久，微微有些抽痛。 现在她很容易胃痛，可能因为经常饮食不规律。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胃痛太严重导致不能上班就好了。 可是，爸妈好不容易送礼求人给她换来的工作，她怎么能不感恩戴德地干到死呢？ 【小渔，吃苦耐劳是传统美德，你还要多修炼一下自己】 柳笙看着这条妈妈刚刚发来的信息，讽刺地笑了，信息后面还跟着一条转发的小视频，标题是《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不能吃苦》，点开看了几秒，是一个穿着艳粉色西装、梳着大波浪头的女人表情夸张地说自己的侄子毕业三年换了五份工作。 上班时间，速速关掉。 【你大姑让你买的书你买了吗？人家男孩子勤奋好学是好事，一套书不值多少钱，你都工作了，别那么小气。】这是她爸爸提醒她来了。 她记得她给这个表弟买的东西也不少了，他调皮爱玩心思活，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个。 她嘴角浮现一丝自嘲的冷笑，还是打开手机下单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 滴滴几条信息弹出。 【那个方案做好了吗？我领导真的催了，求你了，宝。】 【小渔，这是你妹妹的简历，你帮忙改一下今晚发给我吧，我听你妈说你学校又好又在大企业，有你帮忙你妹肯定能找到工作。】 【易渔，老同学，好久没联系了，你最近怎么样了？想问问能帮我做一下业绩吗，麻烦转联邦币进这个账户，谢谢。】 【我要结婚了，你别再来缠着我了。】 柳笙看到最后一条，往上滑，基本都是“易渔”发的小作文，对方要么不回要么就发一两个字。 手机刚放下，又有一条新信息，是sunny姐发来的。 【怎么回事？老板看了你昨天发来的方案挺满意的，但听说您这边要换对接人了？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易渔”和sunny姐对接多了，一来二去关系也算不错，这话是私下来问的。 柳笙虽然没接到通知，但明显是她上司在作怪，突然要换掉她。 【没事，就是公司有别的安排。】柳笙回复。 【哦，这样。】对方冷漠地结束了对话。 这时，一个男同事走了过来，问她要今天给上司看过的方案，说是准备由他来改方案和对接。 他脸上既没有得意也没有惭愧，只是形容枯槁，深深的黑眼圈和眼袋都快耷拉到嘴角了。 也好啊，她手头上的活少一件，柳笙有些乐观地冷笑。 她才把方案发给这位同事，又收到上司的信息。 【我们组准备搞个联谊晚会，你去写个方案下午两点给我看，我要报给领导。】 上司直接给她发布了一个新任务。 【但我学的是计算机，没策划过活动，而且手头上还有好几个项目方案要做。】 【让你做就做！其他的方案也要做，做不完就加班！】 【做了那么多天都没做完，你还说你是什么青大研究生呢，能力不行还那么多借口。】 一连串文字如同冰冷的刀子。 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一个永无止境的循环中，无法逃脱。 她坐在狭小的工位上，浓稠的绝望裹挟着她的思绪，一丝丝扭曲的黑色触手从四面八方延伸进她的世界里。 第八章 不想加班(四) 无数的黑色触手从天花板垂下黏腻游荡，在键盘的缝隙中穿行，在屏幕中打乱刚打好的文字，流进她水杯里变成满满一杯蠕动的黑色液体。 如果此时有人仔细看柳笙的眼睛，会看到她的虹膜已经完全被浓烈的黑色填满，眼白也布满了细细的黑色触手。 但柳笙恍若未觉，还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黑色液体蠕动着顺着她的喉咙了滑进去。 中午，柳笙只是想下楼买了个三明治草草解决午饭。 午休时间是十二点到两点，想要两点出一个自己完全没经验的方案给上司不牺牲休息时间是不可能的。 到了两点，她将才打印出来有些烫手的方案拿给从午休床上起来睡眼惺忪的上司。 他翻看了几页，随手放在一旁。 柳笙正准备回去忙别的，却被他叫住：“你下午捯饬一下自己，画个淡妆，今晚陪客户吃饭。” “我还有好几个方案要做，恐怕没时间。” 但上司没有给柳笙拒绝的空间：“所以说你为什么一直工作做不好，就是分不清轻重！我们这个部门要做的是什么？就是根据客户需求提供解决方案，你不多接触客户跟客户搞好关系怎么行？你以为这么多项目哪里来的？还不是我跟客户一顿饭一顿饭地吃回来的吗？” “反正这也是项目组领导的意思，在我们组里你的学历和形象还算不错，现在就是要你代表一下我们公司的专业形象。” 柳笙默然，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了，记忆中“易渔”也参加了好几次这样的饭局，想起来就反胃恶心。 “好了不说了，你去忙吧，记得打扮打扮，好好的小姑娘整得天天素面朝天，都不知道怎么找男朋友。”上司上下扫视一下柳笙全身，撇撇嘴挥手让她回去。 柳笙暗自捏紧了拳头，低垂的额发遮住了她愈发浓黑的双眼。 …… 晚上的饭局如约而至，在一家环境不错的西餐厅。 柳笙按照上司的要求，化了一个淡妆，换了一套正装裙。 陪在项目组领导和她上司身旁的不只有她，还有好几个年轻的女同事，都抹上厚重的粉底和浓艳的腮红掩去疲态。 “你们公司真是了不得啊，那么多美女！”客户那边的老总扫了一眼，调笑道。 “哈哈哈，她们可不只是漂亮，而且都是我们的专业人才啊！”项目组领导笑着回应。 “这位，可是青大毕业的研究生，计算机专业！”他指着柳笙介绍道，随即又指向下一位，“这个小美女是联邦第三帝国留学回来的，她旁边的是大才女啊，不仅学校好，还会跳舞书法……” “都是才貌双全的好姑娘呢！看来今天得多聊聊，好好一起喝上几杯！”客户们皆抚掌大笑。 真的，好讨厌啊。 柳笙默默想着。 忽然，包厢里的灯光黯淡了许多，领导叫来服务员问了半天也没办法，他们只好嬉笑着说灯暗些氛围更佳。 只有柳笙能看到，许多非常微小的黑色触手在墙上扭曲爬行着，甚至钻进灯罩里缠绕灯光。 很快，饭桌上弥漫着酒味，谈笑声不绝于耳。 柳笙悄悄点开手机，看到母亲发来的信息：【今晚给你留了汤，在电饭锅里。】 下一句：【多跟领导学一下怎么应酬，记得多微笑，你最近脸太臭了，没人会跟不爱笑的人打交道。】 她摁熄屏幕，抬起头对桌上的人笑了笑。 一位女同事正在面色尴尬地被搂着肩膀，另一位女同事被灌了几杯正捂着嘴避免吐出来。 旁边的男子看到她笑了以后露出的姝色，眼睛一亮：“要不要教你怎么用刀叉？我在联邦西方帝国呆了二十几年。” 说着，手就抚上了柳笙的手背。 柳笙微微一笑，握紧了手里的刀叉，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 …… 月光笼罩下，柳笙坐在窗台上，双腿搭在外面轻轻地一荡一荡。 身后的包厢黑漆漆一片，已经完全被蠕动黏腻、粗壮如碗口一般的黑色触手占领，触手扭动的间隙里可以看见几具破碎扭曲的肉体，致命伤基本都是脖子上的刀伤。 几位女同事瑟瑟发抖地挤在墙角，身上溅满了滚烫的鲜红。 柳笙把玩着手里的餐刀，头也不回地说：“你们走吧。” 她们闻言，连滚带爬地逃离包厢。 柳笙内心的躁动似乎在慢慢平复，她抬起脸，感受着难得的夏夜晚风。 一根触手蜿蜒而来，轻轻触碰她的耳垂。 【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柳笙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 一些触手伸向她的手机，点开屏幕，滑动拨拉几下，一篇长长的文字映入柳笙眼中。 柳笙一边看着这篇文章，眼中的黑色愈发浓烈，体内体外的黑色触手开始融入她身体，穿过她的血管，她泛青的血管被黑色触手填充得鼓胀发黑，血管表层的皮肤都有些透明，仿佛要破裂了。 最后这些触手直达她的大脑。 黑色触手如同细密的网，编织在她的思维深处，试图控制她的每一个念头，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在这绝望的深渊中，她心底浮现出一道微弱的声音：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是她。 但这个声音太弱小了，很快就被浓烈的黑色淹没，只剩下永恒的绝望。 …… 等柳笙清醒过来，她已经回到库房的小房间里。 这次解析仪上显示的文字是： 【物品名称：叁肆伍柒陆】 【解析完成度：36.74%】 【效果描述：未知】 【影响力等级：d】 【解析评价：你以为这就是全部的真相了吗】 【获得点数：1（目前1）】 【解析奖励：餐刀贴纸一枚】 【高维解析次数：-1（剩余1次）】 凭什么！ 柳笙捏着奖励的那枚还没有拇指般大的手绘风小餐刀贴纸，内心咆哮。 她把小贴纸也放进解析仪里尝试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 这个小贴纸没有触发高维解析： 【物品名称：餐刀贴纸】 【解析完成度：100%】 【影响力等级：无】 【效果描述：mango西餐厅1998元\/人尊享套餐纪念品，贴在书包、手机壳、马桶上都可以，只要是你喜欢的地方，都可以变美美哦】 【解析评价：真的只是个普通贴纸】 第九章 不想加班(五) 柳笙气呼呼地撕开贴纸，将它贴在解析仪的木盖表面。 左看右看，也没觉得有变好看啊！ 她真的觉得她做的这个解析仪变得贱兮兮的，如果它有嘴，应该已经被她撕烂了。 明明她改造的时候就只是把解析模块的阵法刻多了几个，形成连环嵌套式，让算力指数增长；还有稍微把输入输出模块改进了一下，让更多的突触能接触到诡物，形成更多的可观测的信息流。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柳笙开始意识到很多不太对劲的地方，首先她对于现在显示的数值和信息还是一知半解，还需要更多的研究，但既然她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做得出来？ 还有，她越发觉得，她所进入的世界不仅仅是一个梦境，而是一个空间，甚至是一个世界。 可以理解成，就像是“易渔”世界里的电子游戏中的“副本”。 那是不是说明这个解析仪有着穿越时空的能力？ 可以凭借诡物的一丝丝联系将她的意识带入到这个诡物的过去，让她去真正了解这个诡物的来源。 又或者是它可以创造空间，根据诡物上残留的信息建立一个副本世界。 但无论哪一种，都超越了柳笙的能力，不应该是她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天工科可以做出来的。 而且！ 她恼火地看着贴在解析仪表面的小餐刀，虽然这个奖励垃圾，但这等于是凭空出现了一个实物，所以这个解析仪可能可以传送物品来这个世界，或者复制那个世界的物品，甚至是创造物品。 柳笙也听过有阵法可以传送物品，甚至还有传送人的，但这都是在本世界中传输物质，跨世界传送，实在是闻所未闻。 会不会是她为了把这些阵法强行嵌套在一起的时候无意中灵光一闪镌刻的一些阵法回路导致的呢？ 算了，目前以她的水平和见识也想不明白。 也许她要去长安。 也许在令无数学子神往的国书院藏书中，她会找到答案。 这是她有生以来，对进入国书院最为渴求的一次。 或许她刚进寒山书院时也曾如此憧憬过，只是后来一次次通神失败的挫折让她逐渐淡忘了这种渴求。 她暂且把这些思考搁置一旁，从书桌上的油纸包里掏出一个猪肉包子吃了起来。 柳笙又饿了。 每次高维解析似乎耗费的不仅仅是灵珠，还有她的能量。 所以她这次早有准备，从早餐铺子上买了一大袋的猪肉包子备着。 轻轻咬下一口，冷却的面皮变得略带硬挺，猪肉馅儿的温热早已散去，油脂有些凝固，尽管如此，姜的辛辣、大葱的清香与猪肉的鲜美交织在一起，对于饿到发昏的柳笙来说已是可贵的美食。 她一口气啃了十个大包子，大脑才略微恢复一些思考能力。 刚刚那一次高维解析她本来以为已经十拿九稳了。 据她所知，诡物的产生主要可分为两种原因：自然与非自然。 简单来说，自然产生的诡物就是受到诡气浸染而形成的，像无上神没有注视的地方诡气浓度一但过高，就容易诡气凝结或者感染某种已存在于该区域的东西例如动植物，从而形成诡物。 如今诡气最浓郁的地方就是长城以北的北境，据说那里诡物肆虐，人一旦踏足就会马上陷入疯狂变成新的诡物，永远留在那片寒夜笼罩的土地上。 而非自然的诡物则更多源自于人类的内心，诡气能放大恐惧、愤怒、悲伤、怨恨等强烈负面情绪，而这些阴暗的情绪在极端扭曲、异化后有一定几率会诞生出诡物。 这种诡物往往携带着非常强烈的负面能量，对人的影响尤为重大，一旦出现，危险等级都能达到“危险”以上。 而在【叁肆伍柒陆】的高维解析中，她一直能感受到“易渔”非常强烈的厌世情绪，慢慢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只能完全被负面情绪具象化的黑色触手所侵蚀，甚至逐渐忘记了真实的自我。 这个诡物肯定是跟“易渔”有关。 当柳笙被黑色触手引导着看到手机里的文章后更加确信。 那是“易渔”的日记，她随手打在手机里的笔记本中，每一篇写得都不长，可能今天写一句，隔好几天想起来再写几句。 不过，上一次写已经是好几个月前了，最后一条是关于和谈了五年的男朋友分手。 后面就再也没更新过了，好像女孩已经不想再去记下这些悲伤瞬间。 但，字字句句都能看出，这个女孩对这个世界早已充满了怨恨，不想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慢慢地，这股被压抑下去的怨恨具象化为那些黑色的触手。 亲人的期待和压迫，朋友冷漠虚伪，恋爱也不顺利，上司步步紧逼，让她不断不断地忙碌着，永远没有停下来的那一天，最终让她的恨意滔天全部诡化承载在她小小的手机上，变成了诡物【叁肆伍柒陆】。 她知道那些黑色触手想要同化她，所以才会翻出她已经淡忘的记忆。 但“易渔”实在是活得太憋屈，太累了。 所以柳笙选择了顺应黑暗。 结果，按照解析仪所说，她的解法是错的。 到底怎么才算真正的高维解析呢？柳笙有些抓狂了。 只剩下一次机会了。 但她感觉到现在自己大脑仿佛被榨干了，她有种感觉，如果自己强行马上再度进入高维解析，她会就此长眠。 柳笙推测，要不是她本身韧性高达九十五，估计第一次启动高维解析就已经永远变成白痴了。 可是她也不能把这个诡物截留在这里那么久，一般探巡司交上来的诡物只有七日时间可用以解析，若再无法解析完成就要交给上一级织造院进行解析。 一旦解析后就要登记入库，不能再随意调取，所以她也不能为了不给上级织造院先直接按照平时那样把诡物【叁肆伍柒陆】直接解析了。 对于柳笙来说，还有五天时间。 …… “你要告假？”赵司正看了柳笙递上来的条子，疑惑道。 赵司正管着库房，柳笙是他这里的模范工，何曾有告假的时候，甚至连休沐日都是在织造院过的。 柳笙解释道：“想回趟家，许久没有回家了。” 孝顺父母，人之常情。 赵司正点点头，写了个批字。 “你可得快些回来，你手头上事儿不少，院正那边我会替你说一声。” 虽然柳笙是他的直系下属，但是现在使唤她更多的反而是张院正，所以还是得跟院正交代一下。 柳笙回租住的小院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便前往飞车站买票回小绿园。 小绿园和梨县距离并不远，再加上飞车实在神速，去一趟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这也是柳笙当初会选择考梨县织造院的原因。 钱多事少离家近，多少人的理想。 只是事少这点似乎多少有些事与愿违了。 她是想着既然现在没有状态再来一遍高维解析，不如做些能令她放松快乐的事情。 她在那个世界真的快压抑得喘不过气了。 她要回家，见爹娘，吃蹄花！ 第十章 小绿园雪 小绿园坐落于长兴山麓脚下，虽名为小绿园，但并没有多少绿色，这里仿佛永远停留在秋季，满眼深沉金黄的山脉和萧萧飘落的红叶，萧瑟而又宁静。 明明是阳春三月，这一日还下了好一场大雪，满目秋意被覆上一层厚厚的洁白之色。 李小二戴着厚厚的棉手套扫着酒楼前的积雪，心下高兴着。 小绿园是个小地方，他所打工的广丰楼虽是镇上唯二的大酒楼，然而平日生意可以说是不咸不淡。 但今日多亏了这一场大雪，大堂里难得坐得满满当当，都是平时在长兴山麓打猎采药做营生的人，现下大雪封山，只好找地方吃酒御寒。 他的师傅柳掌柜一直热火朝天地在大堂与厨房之间来回穿梭，时不时亲自下厨做几道拿手好菜，让客人赞不绝口，乐得他笑容满面，喜形于色。小小生意，掌柜兼做厨子也不奇怪。 此时，长街尽头雪雾沆荡之处，一个矮胖敦实的身影踩着积雪缓缓走来。 走近时李小二定睛看去，原来是个娇小的少女裹着极其厚实的棉袄，毛茸茸的一圈棉帽下的一张小脸冻得红彤彤的，背上背着半人高的行李，看得出走得十分吃力。 少女一直走到广丰楼门口，李小二才连忙回神，搁下扫帚迎上去问道：“这位姑娘，可是要进来吃点热乎的？咱们掌柜做的炖牛肉可好吃了，这个日子吃上一碗浑身上下暖烘烘的……” 说着欲伸手替这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接过行李，少女却摆摆手说不用，背着行李便推门而入。 堂屋里烧着炭火，热乎乎的。 李小二紧随其后，只见少女看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然后直直往后厨走去。 他张开双手欲拦，却听见少女喊了一声：“爹！” 一个高高壮壮、围着围裙的中年汉子闻声从厨房探头而出。 “无上神在上，是我错觉吗？怎么好像听到我家闺女的声音？” 那便是广丰楼的掌柜兼主厨柳如海。 “我回来啦，爹！” 李小二看到少女把行李靠墙放下，解下浸着雪水的帽子和大棉袄，胖乎乎的身形顿时清减了下来，简简单单梳着高马尾的满头乌发垂落肩上，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肤如凝脂，两颊冻红的地方被室内的热气一蒸更是如两片霞云一般，圆圆的杏眸澄澈似水。 李小二还呆愣着盯着少女看，一个巴掌啪的一声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师傅没好气地说：“别瞧啦，这是你柳笙姐！” “这愣小子是你李表叔的儿子李永宝，我们都喊他小二，不爱读书，这个月才来跟着我学厨。” 柳如海看柳笙完全想不起的模样，继续追加回忆。 “他刚出生的时候你不是整天抱着他不撒手，差点把他给摔地上了？” 李小二一听自己曾经如此凶险，看向少女的目光带上一丝畏惧。 柳笙才终于有些印象：“哦，原来你就是那个皱巴巴的瘦猴子！” 李小二记得柳笙姐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是小绿园唯一一个考上外头大书院的天才，据说还进了织造院做公职，在爹娘嘴里是大有前途的传说人物，天天让他向人家学习学习，最后看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只能作罢，让他向人家爹学习。 自从柳笙姐离开小绿园念书后他就没再见过了，没想到一见面就被毁损一通，难道这就是天才的嘴巴吗？ 李小二欲哭无泪，借口要忙掩面而去。 柳笙有些不好意思。 “这……我不是故意的……” “别管这臭小子，他内心强大得很，记忆力也差，保管过一会儿就忘了。”柳如海不甚在意，“你回来的路上可顺利？” “可别说了，一下车就发现大雪皑皑，冻得我直流鼻涕，赶紧在车站买了帽子袄子靴子手套，那个店家甚是奸诈，趁着大雪暗暗涨价了许多……” “长兴山脉天气比你娘的气性还要难以琢磨，没法子……” “爹，这可不兴说，我娘听了得削了你。” 柳如海赶紧闭嘴，帮女儿提起墙角的行李，沉得他身子一晃，“你这都啥啊，整那么多东西？” “嘶，爹，你可轻点儿，别磕着碰着，里面有我给您买的精铁锅、刀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是老说城里的做工好吗？看您馋嘴，还买了些梨县泡椒梨、腊肘子、龙须饼……还有我给娘买的阵盘、刻刀、灵晶，精贵得很。” “哎哟，你这孩子，回家就回家，何必如此客气费心思呢？再说了，你爹我也没那么馋。” “那，您别拿？” “那可不行，这都是我宝贝女儿孝顺的！” 两人吵闹着穿过酒楼大堂后院，来到一家人居住的小院子。 小院不大，却布置得雅致恬淡，显然一直有人精心打理，墙角几根劲竹，檐下几株老梅，被雪花装点，透出一股别样的风姿。 柳笙看着这熟悉又温馨的小院，心里暖暖的。 “我先去忙，还要给你做好吃的，你先去看看你娘。”柳如海将行李放在堂屋，转身对柳笙说。 “爹，我要喝蹄花汤！”柳笙对着柳如海的背影喊道。 “知道啦，你这孩子就爱这口。” 柳如海朝后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柳笙的娘凌有莲是镇上唯一的炼器师，手艺不错，平时大家有什么灵器需要锻造和修缮都会找她。柳笙炼器出色，或许有几分是天资聪慧，有几分是传自其母，有几分是家学渊源。 凌有莲的炼器工坊便搭在小院一角，柳笙推开母亲工坊的门，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摆放着各种炼器用的材料和工具，中央是一个小型的炼器炉，炉火熊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一个清丽秀美、身材高挑的中年女子正专注地坐在工作台前，手中拿着一件半成品的灵器，细致入微地雕刻着。 听到门响，凌有莲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柳笙，顿时惊喜交加：“笙笙，你怎么回来了？” 柳笙走上前，轻轻抱住母亲：“娘，想你们了，就回来看看。” 凌有莲放下手中的工具，回抱着柳笙，脸上满是母爱。 “也好，回家吃点你爹做的好吃的，好好补补，你看你都瘦了，自己在外面很苦吧？” “娘，我不苦，上峰和同僚都对我很好。” 柳笙摇摇头，眼角一酸，把头埋在娘的怀里以免被娘看出来。 在娘面前她好像总是忍不住做回当年那个无法无天、吵闹不休的小姑娘。 她取出特地准备好的礼物，装成一大袋递给凌有莲：“娘，我还挣了钱，您瞧，这是我给您买的东西。” 凌有莲接过来一件件拿出来仔细翻看，爱不释手，眼中露出喜色：“这些东西品质上乘，我也用得着，你选得真好。谢谢你，笙笙。” “但你也要给自己留点钱呀，外头东西贵，处处要花钱！”凌有莲有些不赞同地嗔怪道，“不说别的，以后你还要嫁人，有了自己的小家，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娘，我不嫁人，我要一辈子做娘的宝。”柳笙眨巴着眼睛，撒娇道，“更何况，我还要升官发财，要功成名就，还要跟娘一样，做受人尊敬的炼器师。” 凌有莲听了，笑着拍拍柳笙的头，满是宠溺。 “好，好，我的笙笙最厉害了，将来一定能成为一名伟大的炼器师，赚很多很多钱。” 第十一章 无上恐惧 夜幕降临，小院的厅堂亮堂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棂被隔成一块一块地落在外头的雪地上。 广丰楼里依旧满座，但柳如海今日决定做个甩手掌柜，好好地陪妻女吃一顿饭。 他烧了满满一桌饭菜，有柳笙心心念念的蹄花汤，还有土豆焖鸡、鱼香茄子，另外还用柳笙带回来的腊肉炒了一道酸菜腊肉。 柳笙的饭上被放上一大块蘸满红油的蹄花，油脂和红油渗入雪白的米饭，看着就很馋人。 “快尝尝，你爹的手艺可是又进步了不少！”她爹一脸得意地催促道。 柳笙抿了一大口蹄花，这蹄花经过长时间的炖煮，肉质软糯，几乎入口即化，肉香中浸着淡淡的药材香气，搭配着柳如海特制的香辣蘸料，每一口都能感受到浓郁的香辣和肉汁的醇厚，再配上一口米饭，满足感油然而生。 柳笙吃得满口流油，向她爹竖起了大拇指。 她爹的手艺自然不错，要不然广丰楼也开不起来，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这手艺，也追不到她娘亲。 凌有莲长得好看，又会炼器，虽然她家里没落了，但也是高门士族广海凌家的旁支，算起来还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小姐，追她的人能从村口排到村尾。 当年两人在长兴书院念书的时候，柳如海深谙“抓住一个女人就要抓住她的胃”的道理，今天给凌有莲送自己做的竹笋焖肉，明天送自己捏成小兔子样儿的小点心，一来二去，两人终究是好上了，后来出了书院便决定一起在小绿园生活。 然后又有了柳笙。 “慢点儿吃，脸上都是油。”凌有莲拿出手帕给柳笙擦了一下脸上的红油，有点儿嫌弃。 “女儿能吃是福，你看都饿瘦了。”柳如海看着女儿，满眼心疼。 接着他又给凌有莲夹了一筷子鸡肉，鸡肉先用滚油炸得表面酥香，又和土豆一起焖得喷香，下雪天吃正好。 “尝尝这个，我把鸡皮都去掉了，知道你不喜油腻腻的。” 凌有莲闻言对着柳如海柔柔一笑。 柳笙被爹娘腻歪得直皱鼻子，但眼底深处也是笑着的。 然而这个笑意忽然暗了暗。 她想起了“易渔”。 对于那个女孩来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轻轻松松地边说笑边吃饭似乎已是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场景。 到底怎么样才能帮到“易渔”？ 不知不觉，柳笙从一心想着完成【叁肆伍柒陆】的高维解析到想要给困在其中的“易渔”一个真正的解脱。 …… 在寒冷的夜空下，柳笙裹着厚重的袄子独自坐在屋顶上。 站得高，风更大，还好有吃得饱饱的肚子给她提供源源不断的热能。 柳笙抬头仰望着，漆黑夜空中的巨大神面俯瞰世间，神光在脸上舞动，那光辉把小绿园照得惨白兮兮。 神面上那双能看透万物的广阔明眸似在与她对视，微启的唇瓣仿佛要向她诉说着什么。 她突兀地有种感觉，无上神如果此时轻轻吸一口气，就能把她吸进嘴巴里，毫无存在感地消失在祂深邃的口腔之中，甚至不需要嚼一下。 她之于无上神，连蝼蚁也不如。 这种幻想令她有些腿软，再次看向无上神，她心里涌现出不可名状的巨大恐惧。 不应该是这样的。 柳笙听她那些可通神的同窗说过，他们看到无上神能感受到一种神圣的壮美，天然的可亲，自然而然地产生出希望匍匐于其下，尽全力接近祂，投入祂的怀抱，获得永恒安宁的归属。 也不止是那些通神修行者，世间所有人都信奉着无上神，对于他们而言，无上神赋予世间灵气，抵御邪恶诡异，是维系天地秩序的至高力量。 在每一个重要的时刻，无论是丰收的庆祝，还是逢灾的祈求，人们都会虔诚地向无上神祈祷，希望得到祂的庇护与指引。 但对于柳笙来说，无上神遥远而冰冷，巨大而压抑。 她仰望久了，想要逃离的念头愈发强烈，但她绝望地意识到她只是一个被困在这个地面上的渺小人类，无上神永远在她头上，笼罩着她，冷眼着她，囚禁着她…… 难道就是这种念头的差异，让她无法和无上神产生联结？ 最终，让她无法通神修行？ 可是，她必须要修行。 她要参加鸿鹄计划。 要去国书院。 柳笙尝试着稳定自己的呼吸，把衣服裹得更紧了一些，控制住全身上下不知是因为寒意还是恐惧而产生的颤栗，握住手里的七玄令，仰头朝着无上神闭上眼睛，试图根据书院教习的通神之法冥想着，在心中寻找那份被恐惧掩盖的信念与渴望。 在这个世界里，人们不需要借助神像、寺庙向无上神祷告，因为无上神垂怜世人，直接显现圣面在人人可见的天空之中，只需要在青空之下便可以向无上神诉说心中所求。 夜风继续在空中呼啸，但柳笙的内心却逐渐平静下来。 随着她的冥想加深，手里的七玄令微微发热，隐隐有一股清凉之气透过她的手心传入体内，她的大脑似乎清明了许多，意识逐渐沉浸在一种奇异的静谧之中，似乎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她与那巨大的神面在偌大的黑暗宇宙之中对峙。 她似乎看到的不止是神面，还有神面之下的脖子，脖子下面的身体，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存在，既不是实体也不完全是幻象，颀长匀称，莹白透明，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神圣光辉之中。 这就是神？ 神很巨大。 她很渺小。 她与神遥遥相对，就像一颗漂浮在空中的微尘一般，周围是深邃浩瀚的宇宙，远处似有星辰闪烁。 她感到恐惧，想要跪倒并臣服于祂脚下，这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压迫。 不可以。 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一旦臣服了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那个念头如是说。 她感觉自己一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但当她想要睁眼看清楚的时候，一切都消失了。 她还是坐在自家寒风呼啸的屋顶上，远处是小绿园星星点点的灯火阑珊，连绵大山在黑夜中静默地耸立着。 那种莫名的联结消失了。 柳笙从小到大无数多次尝试通神，第一次感悟到这么一丝微弱的联系，或许真是七玄令之功。 但柳笙觉得，这跟通神的联结不同，她感受到的只有冰冷，甚至…… 还有恶意。 这个念头一旦涌现，柳笙顿觉遍体生寒。 无上神怎么可能对她产生恶意？ 这应该是天底下最温暖、最圣洁的存在。 她肯定是搞错了。 第十二章 深夜鸡汤 一张被烘得温热的厚实被子从后面拢住她发颤的身子。 柳笙朝后一看，是她的娘亲爬上屋顶寻她来了。 凌有莲的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手里还拿着一个裹着碎花布包的手炉。 她轻轻地将手炉放进柳笙手里，然后坐在女儿身旁，将女儿紧紧地裹在被子里拥入怀中。 “夜里风大，快回去睡觉吧，都冻成这样了。”凌有莲轻声责备，语气中却满是关切。 柳笙捧着手炉靠在娘亲肩膀上，全身上下逐渐回暖，心中的不安正在慢慢消散远去。 “娘，我想通神……但是……”柳笙想把刚才的体验向娘亲诉说，但是话到嘴边，就莫名止住了。 这是不可说的力量！ 她不是没有成功通神吗？ 但如果没有成功，怎么会触发这种规则之力？ 凌有莲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只是轻轻拥着她说道：“娘知道你想走得更高更远，但通神之事不可强求。” 柳笙考上寒山书院时，整个小绿园都为之振奋，来找柳如海、凌有莲取经的父母络绎不绝，但一听说她在书院进行根骨测试的时候灵性才得了八点，大家都有些看笑话了，觉得考上外头的大书院又如何，做不了高高在上的修行者还不是一样劳碌命。 凌有莲知道柳笙不声不响的，但心里要强得很，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她怕女儿憋坏了，一直劝慰道，不能修行又如何，找个稳定的工作，挣点小钱能养活自己，就这样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也是幸事。 灵性低于二十基本与通神修行无缘，这是常识，她只是作为一个母亲，不想看到女儿因为心怀希望而遍体鳞伤。 久而久之，柳笙似是也听进去了，虽然还是会时不时试着通神，但也没那么执着了，至少天气像现下这般冷的时候，她肯定会缩在屋里等天时暖和一些再说。 后来，柳笙憋着一股劲儿，考进了梨县织造院，起码温饱不成问题，而且还是公职人员，受人尊敬。顿时，那些冷眼旁观的乡里乡亲又热乎了起来，又开始带着自家儿女登门取经。 但对于凌有莲来说，这些名头和热络都是其次，她只希望女儿能养活自己，身体安康，过得快活。 凌有莲不知道柳笙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儿了，她竟然看到女儿对修行之事再度上心起来。 “娘，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可以修行下去，您现在会在哪里？在做什么？”柳笙突然闷声问道。 凌有莲微微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显然出乎她的预料。 凌有莲当年不像柳笙这样头脑超群，能靠自己的努力考出小绿园，去十大书院之一的寒山书院就读。但她也算是天资不差，考到了长兴山脉一带唯一的书院——长兴书院，而且灵性堪堪过了二十，刚好可以修行，然而天赋实在一般，毕业的时候也才修练到初境三阶，再加上离开书院后要与柳如海一起过日子，得找个合适的营生，凌有莲在书院时就已经转去天工科，专心学炼器。 而柳如海的资质更为平凡，灵性不过接近二十点，一直连初境都没有突破。虽然他也考进了长兴书院，仅是运气使然，终究对修行诸道还是没兴趣，一心只想做厨子开饭店。 为了和柳如海一起攒钱把饭店开起来，凌有莲做了小绿园唯一的炼器师，后来又有了孩子，修行就更加搁置下来，这么多年下来还是停留在初境三阶毫无寸进。倒是夫妻俩小小的餐饮产业越做越大，从三五座的酒肆到现今两层高的酒楼。 这些柳笙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有此一问。 凌有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娘年轻的时候当然也有想过，要成为一名出色的修行者，仗剑行天下，荡尽世间诡异，走遍未知之地。当然，也曾幻想过说不定终有一日能踏入传说中的神藏境，成为天底下距离无上神最近的人。” “说得实在一些，若不是遇到你爹，说不定我会去京城找叔父，托他给我找个好差事，也许从此就在长安落脚，那里的修行氛围浓厚，我或许会在修行之路上越走越远。” “只是，人生并不会和你的想象一般无二，其中充满了岔道，你也不知道哪一条路是对的，但总要做出选择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如果我继续修行下去，可能会在某个角落，独自面对未知的危险，追求着所谓的高深境界。那样的生活，真的会比现在更好吗？” 凌有莲的目光变得温柔而坚定，她轻抚着柳笙的头发，继续说道：“但现在，娘有你，还有你爹，有我们小小的家，虽然平凡，却也很幸福。而且我的炼器手艺也不差，小绿园的人都需要我。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找到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我有后悔，但亦无憾。” 柳笙听着，心中有所触动，她的路到底是什么，她还没想清楚。 但至少现在对于她来说，首要的事情就是再一次进行高维解析，她要解决“易渔”的事情。 “易渔”不像她，有顾家又会做一手好菜的父亲，还有能自己挣钱又善解人意的母亲。 特别是“易渔”的母亲，典型的令人窒息的强势家长，可以说后来“易渔”的性格变得如此软弱，什么苦闷都往肚子里吞，多半与她从小到大和母亲的沟通方式有关。 心念一动，她似乎抓到了什么。 “你们在上头说什么呢？冷飕飕的，快下来吧！我熬了鸡汤，喝一碗热乎了再睡。” 突然，屋檐下的院子里响起了柳如海中气十足的呼喊声。 母女俩相视一笑。 然后凌有莲就抱着柳笙运起轻身之术跳下屋顶。 柳笙看着自己刚刚为了爬上屋顶靠在一旁的梯子，顿时有些愤愤不平，为什么自己就不能修行呢！ 至少这屋顶想上就上，想下就下。 柳如海已经将鸡汤盛出两碗放在桌上，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坐下来，柳笙接过柳如海递给她的那碗鸡汤，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满口皆是慢火熬煮的鸡肉甘甜香气，身子顿时暖和起来。 那一刻，她觉得所有的疲惫和恐惧都被这碗汤驱散了。 …… 第二日，柳笙离开小绿园的时候还带着一大盅包得严严实实的炖鸡汤。 还有她爹自己做的饼子、肉脯和咸菜。 娘也给她塞了不少炼器材料，还有些炼器书籍和趁手的炼器工具。 就连昨天本来被柳笙气跑了的李小二也神神秘秘地给她塞了一盒东西，这小孩确实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已经一口一个“柳笙姐”叫得可甜了。柳笙后来在飞车上拆开来看了，是李小二跟柳如海学着做的各式点心，样子丑了点，但吃起来味道倒是不差。 来的时候大包小包，走的时候还是大包小包。 但压在她心头的包袱轻了许多。 她大概知道要怎么做了。 第十三章 不想加班(六) 王娟，一个很普通的名字。 正好王娟也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性。 她住在城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份很普通的工作，和一个很普通的男人结了婚，拥有一段很普通的婚姻，两人平平淡淡，没什么共同话题，偶尔会因为酱油瓶没放好、厕板没掀起来吵上几嘴，但她觉得没什么可抱怨的，大家的婚姻不都是这样吗？ 直到她肚子里有了孩子，她才开始觉得自己的人生出现了一丝亮色。 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长得很可爱。 她给女儿起名叫“易渔”，她还记得以前她还是个有着文学梦的少女时，曾抄过一句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她希望女儿可以代替普通的她，于海阔天空任意遨游，拥有一段不普通的人生。 她以为这将是她不普通的开始。 所以她很努力很认真地照顾易渔，可是无论她怎么做，易渔总是隔三差五会生病。她上午请假带孩子去医院，下午赶回去上班，晚上喂女儿吃饭和吃药，夜里还会被女儿生病难受的哭啊闹啊搅得睡不了觉，但她还是甘之若饴。 因为这是她的希望啊！ 后来，她所在的厂子因为改制重组换了名字、换了领导，也换掉了她。 三十五岁的王娟，没了工作。 她本来还想再找，但是她的父母、她的丈夫、丈夫的父母都劝她别找了，干脆就在家照顾孩子。孩子才七岁刚上小学，身子又弱整天生病，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反正她丈夫的工资养活家里也足够。 家里总要有一个人牺牲的。 没关系，她的人生虽然已经这样了，但易渔还有无限未来。 王娟想着，正好她可以全神贯注地照顾好易渔，而且能够时刻盯紧她不让她走偏。 人生一步错，步步错，像自己就是已经走错太多了。 小学，要盯紧学习，不能养成贪玩的坏习惯。 中学，还是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不能让一些坏朋友靠近她，特别是男孩子，早恋万万不可。 终于上了大学，但考得不算理想，继续督促考研吧。 考上名校研究生，不错，可以留意一下工作了。 工作了，还好托人找了关系才能进这么好的大公司，否则挤破头了都进不去呢，多少亲戚朋友的孩子现在都找不到活干啊。 接下来可以想想找对象的事儿了，上一个真的不行，家里父母没文化打零工，退休了还没退休金，结婚了就是拖累，还好帮他们断了。 一点一点地，她以为终于在接近她理想中的人生。 但是现在，怎么好像越来越不受控了呢？ 这一天，王娟像往常一样，六点半起床做好早餐。 不小心做多了一份，忘记了女儿昨晚去加班了。 七点，王娟和丈夫两人相对无言地吃完早餐，然后丈夫出门上班。 接下来就是她的独处时光了，这也是她这些年里最快乐的时候。 还好丈夫还有几年退休，否则她不知道要怎么在家面对着他一天。 她哼着小曲儿将衣服都扔进洗衣机里，然后开始打扫卫生，擦拭灶台。 做完这些，她将晾干的衣服收下来叠好挂好，这时刚好衣服洗好了，她就把衣服都晾起来。 这些事情做完，她可以稍微歇一歇，坐下来泡杯茶，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出门去买菜了。 “小渔应该上班了吧，她最近状态不是很对，给她发个信息鼓励一下。” 【小渔，今天上班要加油啊！】 顺便把昨天看的短视频发给她学习了解一下，让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身上还有很多不足，吃苦耐劳才是应该的，现在工作多不好找啊，哪能天天抱怨这抱怨那的。 想了想，王娟还是划了几下，点开一个隐藏在文件夹中的软件。 一点开是一个地图，上头一个小小的绿色光点在地图上闪动，光点上写着“易渔”两个小字。 “怎么回事！她怎么没在上班！” 只见代表“易渔”的光点并没有出现在此时应该在的国盛大厦，而是出现在三十公里外的街道上，并还在不断移动。 王娟登时坐不住了，她的心开始急剧跳动。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头蔓延开来。 她连忙用手机拨打易渔的电话，却无人接听。 她又打电话给易渔的上司，是的，她特地留了易渔上司的联系方式，时不时打听一下易渔的表现。 “易渔？她请假了，她说不给她请假她就去死，你这女儿真厉害。”上司嗤笑着说道，然后挂了电话。 她的焦虑瞬间升级，万般可能在脑海中闪过。 不行，她要出门，她要去找易渔。 王娟连睡衣也没换，匆匆穿上一件外套，拿上包包就换鞋出门了。 她一边走一边继续拨打着易渔的手机，但依旧是那个冷冰冰的语音提示，仿佛在嘲笑着她此时的六神无主。 王娟心中的不安浓郁得让她快要喘不过气，双眼中开始出现浓重的黑色，街道上一根根黑色触手从缝隙中悄无声息地蔓延而出。 她叫了一辆出租车，黑色触手替她打开车门。 她看着手机，此时光点停了下来，在一家叫做“知心心理治疗诊所”的地方。 站在诊所门口，王娟心中掀起的风浪竟有些平复下来。 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诊所不大，但布置得十分温馨，墙上温馨的贴画，柔软的布艺椅子，多彩可爱的桌子，还有一位笑容可人的前台接待女士。 “您好，请问您是要来咨询的吗？” “我？我不是！”王娟很快地否认道，她不想跟这些扯上关系，按照老家的人说的，这是疯子才会来的地方。 那为什么易渔会来？难道…… 王娟又焦虑了起来，色彩明丽舒适的诊所里冒出细细小小的黑色触手。 前台接待的护士看到王娟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什么，轻声问道：“请问您是易渔的家人吗？” 王娟一惊，连忙点点头，声音带着焦急：“是的，我是她妈妈，我找到这里是因为……是因为……” 王娟忽然不敢说自己是监控了女儿的定位才来的。 护士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打开抽屉，拿出一台手机，递给王娟。 “这是易小姐留下的，说如果有一位女士过来找她，就把这个拿出来给她。我想，她说的就是您吧。” 第十四章 不想加班(七) 王娟接过手机，手有些颤抖。 易渔没有带手机，那她去了哪里，也无从知道了，这是王娟第一次面对如此情况。 “易小姐还说，您可以去一个地方找她，在那里她度过了最开心的一次生日。” 易渔贴心地给护士说了行踪，但到底是哪里呢？ 王娟闻言立马着急地想要离去，虽然还没想清楚在哪，但可以先找着。 护士却叫住了她，忍不住叮嘱道：“女士，您……一定要多关注易小姐的心理状态……” “什么意思？”王娟停住了脚步，周围蠕动的黑色触手蓦地静止下来。 “虽然根据我们的保密原则，我们不能透露客户的具体信息。但根据我们今天给易小姐做的初步评估，我们认为您作为家人还是有必要多关注一下，她……自毁倾向十分强烈。”护士小心翼翼地说道，一脸惋惜和歉意。 “什么？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王娟面色惨白，她从未意识到易渔的心理状态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作为一个母亲，她竟然对女儿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 王娟踉踉跄跄地走出诊所，若不是有黑色触手在旁搀扶着，她早已摔倒在地。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易渔。 王娟强打起精神，努力回想着，到底是在哪里易渔度过了一个开心的生日呢？ 但无奈又可怕的是，她竟然已经想不起女儿哪一次生日是开心的，更何况是“最开心的一次”。 去年易渔生日那天还要加班到晚上十二点，她特地请假回家跟家人过生日，却被王娟骂了一通不负责任，于是易渔蛋糕都没吃就回房间了。 再去年生日，易渔带了男朋友来家里过生日，王娟觉得这个男人家境不好、学历不好、工作也不好，出于为女儿着想早分早好的念头，明里暗里说了不少嫌弃那男人的话，最后那男人被气跑了，两人在楼下大吵了一架。 再往前……有好些年，或许是因为易渔在学校念书，并没有给易渔过生日，若是一家人过生日，往往总会不欢而散。 而且原因总是她。 随着王娟的思绪逐渐凌乱，黑云压城，浓烈的黑色凝结成液体从空中滴落，落在地面上就化为四处游走的黑色触手，扭曲而混乱。 突然，她想起来。 那是一个海边。 那时候易渔才六岁，王娟想着明年孩子就要上小学了，就让她痛痛快快玩一回吧。 于是他们一家人驱车去了海边玩耍。 没有什么盛大的生日派对，也没有什么昂贵的蛋糕礼物，仅仅只是他们一家人，在海边踩着水，捡着贝壳，画着沙画，还用沙堆了个歪歪扭扭的城堡。 那一天，没有责备，没有不满，只有轻松和欢笑。 到了晚上回程时，易渔年纪还小，体力有限，早已累得直接在车上睡着了，但脸上还挂着满足的微笑。 那好像是最后一次，生日结束时易渔是笑着的。 王娟脸上露出自嘲的苦笑，身上落满了蠕动的黑色液体，双脚逐渐陷入黑色泥沼之中。 她叫了辆车，往海边开去。 路途挺远的，开车开了两个小时才到，王娟的心情如同外面快速倒退的景色一样，复杂而模糊。 海边到了，王娟下车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海风独有的咸湿味道，心里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看不清五官、浑身触手扭动的人形诡物，每走一步，地上都会滴落浓稠的黑色液体，并化为触手游走而去。 她沿着海岸线开始寻找，今天是工作日，沙滩上几乎没有人，只有海浪一次又一次寂寞地拍打着岸边。 王娟走了很久很久，走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空中的黑色已凝聚成巨型的漩涡，中间露出一个硕大无比的眼睛，倏地睁开看向地面，眼球上布满了紫黑色的血丝，瞳孔中都是密密麻麻蠕动的黑色触手。 她“看”到了，在海边的岩石上，有易渔的气息。 王娟赶了过去，岩石之上，依旧没有易渔的身影，但地上有一叠被石头压着的纸。 易渔呢？ 她看着浪花击打在岩石上，碎成无数雪白泡沫，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黑色触手将石头拿开，卷起那叠纸到王娟面前。 那是些打印出来的日记，王娟一看口吻，就知道是易渔写的。 ----------------- 【6519年6月16日星期五】 终于毕业了，王师姐和朱师兄叫我跟他们一起创业，做航天系统，我觉得很有意思！正明也支持我，说可以他去挣钱我追求梦想，我真幸福！ 【6519年12月7日星期四】 最近都加班到很晚，也没有个像样的办公室，也没有钱，但我并不觉得累。 可是妈妈来看我的时候发脾气了，她觉得我就是在浪费时间，拿自己的未来在儿戏，我真的做错了吗？ …… 【6520年1月28日星期一】 我只是想有一点自己的空间，一点自己的时间，去探索我真正喜欢的东西。但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我就会觉得自己很自私。 【6520年3月13日星期日】 明天就要入职国盛集团了，对不起了，王师姐、朱师兄。也许妈妈说的是对的，我不能在未知的事情上挥霍青春。 【6520年5月7日星期四】 我还是会很迷茫，这一切的努力真的值得吗？ 为了达到别人的期望，我牺牲了自己的梦想。但当我想到放弃，我的内心又会充满恐惧。也许是因为刚开始工作吧，还是继续加油吧！ 【6520年10月22日星期三】 最近都在加班，正明生气了，说我们总是没时间约会，是我对不起他。 …… 【6521年5月10日星期五】 工作的压力越来越大，我感到非常疲惫。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选择这条路是不是正确的。妈妈总是希望我能有一个稳定的工作，一个看起来体面的生活。 但是，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我开始怀疑。 【6521年9月3日星期三】 今天，我偷偷请假去了那家我一直想去的小咖啡店，一个人坐了好久。 那里的氛围让我感到很放松，好像所有的压力都暂时离我而去。我想了很多，关于梦想，关于工作，关于妈妈，关于正明。我知道，我不能总逃避现实，但偶尔给自己一点逃离的时间，也是必要的吧。 …… 【6522年7月4日星期日】 为什么让所有人都满意那么难？为什么总是全部都变成了我一个人的错？明明这一天我才是主角，可是为什么全都要指责我？ 【6522年8月22日星期六】 我今天试着和妈妈谈了谈我的感受，告诉她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压力。但是，好像不太成功，我们又吵起来了。我知道她很难理解我，但我也很难理解她。 【6522年12月18日星期三】 有时候，我真的感觉自己就像是漂浮的孤岛，周围全是不能靠近的海水。 …… 【6523年3月7日星期二】 我喘不过气了。 【6523年6月15日星期四】 好像我活在一个死循环里，永远无法解脱。不，我知道怎么解脱。 【6523年9月13日星期五】 分手了。也好，反正再不分手，他不疯我也要被我妈逼疯了。 就这样吧。 第十五章 不想加班(八) 王娟看完日记，眼角落下一滴黑色的液体。 她都快忘记了，当年为了易渔居然一毕业就想跟着那些做事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师兄师姐去创业，她们不知道吵了多少回，她还庆幸后来总算是让易渔迷途知返了。 原来，那是易渔的梦想。 那么，她自己的梦想呢？ 王娟慢慢回想起那些被她刻意藏在心底的事情。 她是家里的二女儿，长姊骄纵，小弟得宠，她则是家里那个最不起眼的。 所以她拼了命地学习考个好成绩，主动做家务表现乖巧，只为了让爸妈能看得到她。 但是这都不如长姊的一句撒娇、小弟的一声哭闹，她很灰心。 还好她很争气，考上了大学，爸妈第一次将她挂在嘴边，四处夸耀。 离开了家，从小县城到大城市，她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那么大，她是如此渺小。 她从来没有玩过电脑游戏，她的同学家里还有游戏舱可以玩实景游戏。 她从来没坐过飞机出过国，她的许多同学甚至还去过太空旅行。 她要用尽全力才能考到的这个大学，对于她的一些同学来说，只是发挥失手的退而求其次。 毕业以后，可以选择自由就业还是学校分派。 王娟不敢拼，她的家庭条件不好，父母没有退休金，姊姊是个家里蹲，弟弟还在上中学。 她必须早点找到工作赚钱，否则她没有办法留在大城市，她连熬几个月找工作面试的房租钱、吃饭钱都没有。 所以她选择了很多人都不会选择的学校分派，学校分派的工作都是去联邦国营厂里，其实待遇不差，但是工种传统老旧，发展空间有限。 但对于王娟来说，发展空间是什么？还不如实实在在拿到手的工资有用。 她的梦想或许就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吧。 再后来，结婚，生孩子，失业…… 她逐渐迷失了自己，只想着让易渔去弥补自己的遗憾。 后来……后来怎么了…… 王娟的头有些疼。 海边，漆黑的天空，不知疲倦的浪花，空荡荡的岩石。 这一幕似乎她曾经见过，是什么时候呢？ 脸上那滴黑色液体落在纸上洇晕开，一根根小触手在纸纹里蠕动，最终把这些纸都吞噬成黑色，化为无数细碎的黑色蝴蝶飞向天空。 王娟想起，那一天，她哭着赶到海边，却只有打捞上来泡得发胀的冰冷尸体，还有捏在手里的手机。 警察解锁了手机，找到了易渔的日记，看了聊天记录，也知道了易渔是自杀的。 后来，她的丈夫跟她离婚，说她逼死了他们的女儿。 也不怪他这么想，全世界都这么觉得。 易渔的日记被记者发到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在讨论怎么样的母亲会如此残忍，将孩子逼上绝路。 她确实有错。 但明明，不只是她啊！ 难道孩子的父亲没错吗？她没有关心孩子，难道他有吗？ 难道那个男人没错吗？为什么可以那么轻易地放弃五年感情？ 难道公司没错吗？为什么就隐身了呢？就因为是联邦直属集团吗？ 王娟很委屈，也很痛苦，每天都反反复复地翻看着易渔的手机，试图找出别的罪犯。 终于有一天，她确定了，给易渔带来最大伤害的还是她。 所以她选择了同一条道路，带着易渔的手机一起。 “所以，我已经死了啊。” 随着王娟的意识越来越清晰又越来越混乱，天地愈发陷入彻底的漆黑，天上垂下一条条粗壮的触手与地面相连，海水也完全变成了翻卷的巨大黑色触手，乌云旋涡间的巨大眼眸露出痛苦之色，一滴滴黑红色液体从眼球上滴落。 王娟原本站着的礁石上出现了一个高耸入云的黑色肉山，她的身形已经完全隐藏在一条条蠕动着黑色触手之下，如果有人走近细看，会看到许多令人头皮发麻的密密麻麻小眼睛出现在触手上，睁眼冷视着一切。 …… 柳笙借着黑色触手遮掩气息，隐藏在黑色海域之中，远远地看着。 眼前的这一切扭曲而疯狂，她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又快要迷失了。 再等一等，再忍一下。 她心念一动，又一层黑色触手涌上将她包裹着，稍微阻挡一些精神污染，强迫自己继续保持清醒。 …… “妈！” 这时，一个冰冷但轻柔的声音响起。 完全沉沦在黑暗中的王娟也听到了。 好像，是她的女儿的声音。 “妈妈，是我。” 声音从王娟紧紧捏着手机中传出。 王娟低头一看，手机正在通话中，屏幕上显示着来电方是“易渔”。 所有的黑色触手在这一刻似乎都静止了，那无数的小眼睛也都转向了那发光的手机屏幕。 她没有空思考这是易渔的手机，怎么会显示易渔打给自己。 她只知道，这个声音，如同穿越了无尽的黑暗和绝望，直抵心底。 她缓缓地将手机拿到耳边，声音哽咽，几乎是在耳语，“小渔？是你吗？我的孩子……” 手机那头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安静，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平静：“是的，妈妈，是我。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我。” 王娟的手颤抖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黑色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我……我对不起你，易渔。我……我应该更好地理解你，支持你的……我错了……”王娟的话语中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妈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也受够了痛苦，是时候放下这一切了。你需要原谅自己，让自己自由，而且，”易渔的声音中的柔软忽然转为彻骨的冰寒，“放我自由。” “我……我没有……” “你的执念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我。”易渔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和遥远。 “我一直，在这个手机里。” 王娟的心脏在这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手机，这个她在易渔死后每天都紧紧抓在手中的物件，她原以为这只是最后一件能让她感受到易渔还在她身边的东西。 没想到易渔确实还在她身边。 王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悲伤涌上心头。 “放下你的歉意和罪恶感，让我走吧，我已经不想在你身边了，妈妈。”易渔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仿佛是在安慰她，却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王娟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为易渔做的事情了。 “好……好，我会的，对不起，小渔。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王娟闭上眼睛，回想着易渔出生时皱巴巴粉嫩嫩的模样，易渔的第一次说话是喊“妈妈”，易渔的第一次走路…… 长大后，易渔拍毕业照时的意气风发，到了后来，易渔熬夜加班后疲惫不堪，易渔分手后哭如泪人，最后，安静地躺在棺木里…… 王娟睁开眼睛，该放下了。 她能感受到一块很重要的东西从她心上被剜去。 “虽然应该恨你，但我还是很感谢你给了我生命，而且付出了太多太多。我的恨不仅仅是对你，所以不需要再说对不起了，妈妈。” “妈妈，你也很累了，希望你能做自己，你可以更快乐。” 易渔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直到最后彻底消失。 通话结束了，屏幕回到了黑暗。 王娟紧紧握着手机，泪水不停地流淌。但这一次，她的心中多了一份决心和宁静。 在这一刻，所有的黑色触手开始退走，最终不见踪影。 天空之中的巨瞳闭合，消失在旋涡中心，旋涡急速收缩散去，晴空重新出现。 地面的黑色汇聚成流，从泥土、岩石和下水道的缝隙中渗去。 黑暗的海逐渐恢复蔚蓝色。 只一瞬，周围的世界恢复了光明。 王娟发现自己站在熟悉的海边，阳光正好，海面上泛着金色的光芒。 柳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身影逐渐淡去。 她没发现王娟正默默地看着这个方向。 第十六章 不想加班(完) 【物品名称：叁肆伍柒陆（易渔手机）】 【解析完成度：98.75%】 【效果描述：拨打电话给通讯录中一个叫“易渔”的人，说出一件事，就可以让锁定对象重复做该事情。效果持续时间取决于发动者使用的灵力，十单位灵力可持续一秒。发动后第二天会陷入倦怠期，程度取决于锁定对象做事情所耗费的能量。】 【影响力等级：d】 【解析评价：恭喜你，脑子清醒了一回】 【获得点数：3（目前4）】 【解析奖励：“妈妈”（缩小版）】 【高维解析次数：-1（剩余0次）】 柳笙尝试忽略解析仪的阴阳怪气，但心里还是有些愤懑。 她都已经那么努力了，绞尽脑汁，居然没完成100%解析。 在上一次解析中，她以为诡物应该是“易渔”，但从结果上看，真相并没有那么简单。 还是回到小绿园，见了娘亲，给了她灵感。 她竟然忽视了从第一次高维解析中就表现很不正常的“妈妈”王娟。 明明第一次她就是直接被“妈妈”一刀砍死。 正常的妈妈怎么会知道女儿的信息是什么，更不会因为女儿不愿意去加班、想辞职就把女儿给嘎了。 后来跟娘聊起理想和现实，她才想到，对于家庭幸福美满、有自己的一番事业的凌有莲来说没有实现梦想也是有一定的遗憾的，那么对于事事都不如意的“妈妈”来说呢？ 王娟从小被忽视，作为一个小镇做题家在大城市打拼，工作不顺，丈夫冷淡，再到失业，她只能全副身心投入到易渔的成长上。 投入过度，已不容许有一丝变数，就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 她监视、跟踪、控制易渔，同时又忽视易渔的痛苦和压抑。 结果，不堪重负的易渔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王娟无法接受自己的投入化为泡影，特别是当她看到了易渔的日记知道原来自己是“元凶”后更加无法接受。 所以她也选择走上绝路。 易渔的压抑痛苦，王娟的扭曲执念，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诞生出一个“一体双魂”的诡物。 主世界是由王娟的执念所化，她不断重复着自己生前最大的遗憾，同时又带有强烈的保护意识。 因此衍生出那些黑色触手，柳笙作为“易渔”也受到了它们的庇护。 而真正的易渔因为不想面对母亲，隐藏在深处。 要真正破解僵局就必须将王娟从自我麻痹的幻境中唤醒。 所以柳笙做了那一连串设计，因为她知道以王娟的固执和控制欲，直接跟她沟通说明是没用的，必须让王娟自己一步步发现，最终引导王娟自我觉醒。 柳笙在赌。 当王娟彻底觉醒黑化，世界陷入崩溃的时候，真正的易渔会出现。 因为易渔不想跟王娟共沉沦。 还好她赌赢了。 现在诡物【叁肆伍柒陆】就是单纯“易渔”的压抑执念。 “王娟”的执念消失了，也许是留在那个世界里。 可是，到底是哪里扣分了！ 要知道，作为一个喜欢考满分的学霸来说，这是不可容忍的。 可惜已经没机会让她再去确认到底还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 不过，现在这个被她改造后的解析仪的表现还是很值得她骄傲的，特别是“效果描述”这一点，以往只能大概解析出来有什么效果。 比如以前，诡物【叁肆伍柒陆】的效果大概会写成“可以让锁定对象重复指定动作”，但具体的发动方式还有副作用还得靠实践中一点点摸索。 只是还有些语焉不详的地方，比如说“影响力等级”，跟他们现在划分的五大等级并不契合。 还有，“获得点数”是什么？到底有什么用呢？ 柳笙觉得这个解析仪还有改进的空间。 另外，奖励“妈妈”算什么？ 而且还是缩小版。 这就有点吓人了。 柳笙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拇指姑娘般的王娟在耳边唠唠叨叨的样子。 不行不行，柳笙被自己地想象吓得不寒而栗，她才不要。 忽然，她心有所感，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 一根约莫一指节长、直径五毫米粗的黑色触手从指尖冒了出来，还羞涩地向她打了个招呼。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从这个光滑的黑色触手上看出了这一丝丝羞涩的。 总之，现在这个触手还相当热情地缠绕着她的手指，扭来扭去。 这，这就是“妈妈”？ 确实是缩小版，对比起那个触手铺天盖地、肉条堆成山的“妈妈”来说。 但以后自己怎么见人呢？手指上多了个这玩意儿，还不被当诡物拉去研究？ 小触手似乎知道柳笙的想法，忽然缩了起来，直到缩入食指消失不见。 柳笙感应了一下，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好像食指里什么都没有，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她心念一动，小触手又伸了出来，得意地摇摆着。 “这个东西，可以被解析吗？”柳笙蠢蠢欲动，但苦恼的是它似乎长在自己手指上了。 小触手闻言，扭了扭似乎在思考，然后挤出一滴黑色的液体，滴落在桌面上，形成一颗小小的闪着金属光泽的滚珠。 柳笙小心地收起解析仪上的易渔手机，捏着这颗滚珠放上解析仪。 【物品名称：“妈妈”（缩小版）】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执念扭曲变体上自愿截取的一部分，生长于灵魂之上，可伸可缩，可大可小，通过喂食诡气会进一步进化】 【影响力等级：s】 【解析评价：养着吧，它会变成你妈】 “自愿截取？”柳笙脑海中浮现出孤独站在海边的王娟那微微驼着背的瘦弱身影，心头一酸。 没想到女儿的等级才d，妈妈居然有s级，甚至更高。 至于最后一句，柳笙琢磨着怎么好像在骂人。 手指上的小触手一伸一舔，小珠子就被舔回去重新合为一体。 “说是可伸可缩、可大可小，可是怎么觉得你又细又小？”柳笙思索着。 小触手着急地上蹿下跳，看着更细了。 “哦，你说我主要一是缺乏能量，二是太弱了。” 柳笙知道，前者是因为高维解析后她能量被抽取一空。 后者要改善，估计还是得锻炼身体，如果能修行则更佳。 “而且你还要吃诡气才能长大，我该从哪里给你找诡气呢？” 柳笙思索着。 这么一说，现在时间刚刚好，还是先去食堂干饭，给自己补充一下能量。 第十七章 你好世界 在食堂大娘震惊的目光下，柳笙矜持地干掉了五大碗饭，还额外买了两碟炖排骨吃。 解决了温饱问题，柳笙继续回去研究。 柳笙结合“易渔”记忆中的计算机知识，总算有了些灵感。 她的解析仪至少需要有个能输入、能对话的方式，现在只能单方向说明，并不能进一步沟通询问。 而且“易渔”研究生时读的就是人工智能方向，现在解析仪的表现似乎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思维能力，还有些“个性”，具体怎么样还得进一步研究。 总之，把解析仪做成那个世界里的电脑那样式儿就差不多了。 …… 过了十余天，王冬冬再次见到柳笙时，吓了一跳。 此时的柳笙的头发乱糟糟地扎成一坨，两个深深的黑眼圈挂在脸上，形容枯槁，看着得有好几天没睡了。 正是休沐日，王冬冬脱下探巡司制式长袍，依旧两个麻花辫，但上面缀着做成梨花样式的绢花，一袭白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正准备一大早出门找小姐妹逛街。 而柳笙此时才回家洗澡。 “笙笙，待会儿要一起逛街吗？后日是梨县的梨花日，这几日晚上都会有灯会，可热闹了。” “我？我就不去了……我待会儿回织造院……”柳笙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这可是休沐日啊！你不是才解析完新的诡物？”王冬冬追着问道，“听说你起了个名字叫手机，什么叫手机？” “就，拿在手上的机关装置。” 柳笙用有些生锈的脑筋赶紧胡乱编了个理由。 “我听说张院正可是对你交上去的解析文书可是赞不绝口，你也是时候好好给自己放个假了吧？” “现在的解析仪不好用，我还得研究一下……” 说着，柳笙像个幽魂一般飘进房间。 “这工作狂……”王冬冬摇首叹息。 “活该她能上《修行理论》，还能让抠搜院正拉大横幅张扬了好几天。” 但春光不可辜负，王冬冬提起绣着粉白梨花的裙角出门去。 …… 柳笙确实只是回家匆匆洗了个澡换身衣裳，这也是这几日下来她唯一做的闲事。 毕竟她还是有点洁癖。 不过，要不是她那么废寝忘食，她也没办法完成对新版解析仪的再一次升级。 在硬件改造上，她制作了一个类似键盘的输入装置。 柳笙还为解析仪设计了一套简单的对话系统，这套系统能够识别柳笙输入的指令并给出适当的反馈。 这样她就能与解析仪进行更加直接的交流。 要做到这些，首先柳笙需要完成“易渔”世界的计算机技术和阵法相结合。 这确实不容易，因为这完全是两套不同逻辑体系的语言。 在计算机科学中，0和1是二进制系统的基础，代表了所有信息和数据的最基本形式。 而阵法的核心在于通过特定的布局和符号来调控能量流动，实现特定的效果。 不过想明白这个底层逻辑后，柳笙马上就想到，完全可以将0和1视为阵法中能量的两种状态，即“有”是“1”、“无”是“0”的状态。 例如，某个特定的符号和阵点被激活时，代表1；未被激活时，代表0。这样，通过不同的符号和阵点的组合，可以构建出复杂的逻辑结构，类似于计算机中的逻辑门电路。 花了两天功夫解决了这个问题后，柳笙开始了更多的改造和尝试。 她甚至将“易渔”学习到的关于人工智能理论融入到解析仪的核心阵盘中，赋予其更强的自我学习迭代的能力。 让解析仪不仅能够根据柳笙的指令进行操作，还能够根据交流的内容自我优化，提高解析的效率和准确度。 也幸亏她一结束上次高维解析就马上着手改造升级，过了几天她意识到脑袋里关于“易渔”的记忆很明显在渐渐淡化。 柳笙猜想，这些记忆毕竟不是她的，只是因为解析诡物代入到那个世界中而被赋予的临时记忆，时间一长自然褪去。 因此柳笙连忙趁着还能想得起来，把那个世界里的东西记录下来，事无巨细，包括那里的生活日常，还有文化、知识和理论。 如此一来又花费了好几日功夫。 所以她真的是一刻也停不下来啊！ 还好她现在还有“妈妈”帮忙，等于多了一只手，给她递递工具材料，还有一起抄抄书什么的。 真是促进内卷的好“妈妈”呀！ …… 此时，洗完澡的她马不停蹄赶回库房，看着桌面上厚厚一摞笔记还有改造完成后的解析仪，心满意足。 而且身上干干净净香喷喷的，更是惬意。 她泡上一杯热茶，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干正事了！ 现在的解析仪外观上看起来更加现代和精致，整体看起来是一个扁平的黑色金属材质的匣子，雕刻着精细的阵法图案，这些图案在光线下微微发亮，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 一打开，下方整整齐齐排列着上百个金属按键，这便是用以输入的键盘；盖子背面则依旧嵌着玉制屏幕，但随着解析仪体积变大也大了不少，至少不会像之前显示得密密麻麻看着难受。 至于旧版解析仪用来放解析目标的金属架子已经被柳笙淘汰了，现在只需要发出指令，旁边就会出现一个解析法阵，还会自动识别解析目标的大小进行自动调整，这下不仅是可以解析器物型的诡物，连人型、动物型、植物型甚至场景型的都可以。 这绝对可以说是一个重大突破。 柳笙轻轻按下了启动键，解析仪的显示屏上闪过一行行启动代码，最后稳定在了主界面。 她有些激动。 这是完成第二次彻头彻尾的解析仪改造后，她正式开启使用。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还挺礼貌的。 难道之前那个狂霸酷帅拽的解析仪灵魂消失了？ 吐槽归吐槽，柳笙终于能抛出困惑了她好多天的问题：“什么是影响力等级？” 【影响力等级通常用来评价某个物品、生物或能力能在多大范围内、以多大的力度影响现实、事件或者其他个体，从低到高排列为：f、d、c、b、a、s、ss、sss。】 “那么诡物五大等级该如何对应‘影响力等级’呢？” 【首先，根据您输入的知识，诡物五大等级法并不够科学、严谨和全面，建议使用“影响力等级”学说，影响力等级不仅仅指诡物，同时也指具有其它超凡力量的存在体，而这种影响力也不仅仅是负面的。】 【当然，如果您需要将诡物五大等级与“影响力等级”进行对应，我会建议：“f”为“安全”，“d-b”为“危险”，“a-s”为“极度危险”，“ss-sss”为“灾祸”，“？？？”为“不可知”。】 还是有点道理的。 那这么说来，“妈妈”的等级还挺高的。 柳笙看着手上的那一小截黑色触手，如果这么一点儿就已经“s”，本体该有多厉害啊。 她想起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还有天上巨眼，心向往之。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那么厉害？” 小触手轻轻摆动，柳笙接收到了回复。 “还得看我什么时候可以变强，呵呵。” 放弃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柳笙继续在键盘上输入：“高维解析获得的点数是什么？” 【可以用来兑换高维产物。】 又是一个新概念。 “什么是高维产物？” 【这个问题超出了我的知识库，我还需要进一步学习。】 “你要怎么学习？” 【按照您可以理解的方式，我的学习主要通过收集数据，包括输入书籍、文章、图画等。另外，大量的解析工作能帮助我掌握多维度信息。请继续加油投喂我。】 “你，是什么？” 柳笙忍不住问出了这个终极问题。 【我还没想好怎么对自己的存在进行定义，但我给自己想好了一个名字。】 【你可以叫我“世界”。】 柳笙微微一笑，缓缓打出四个字： “你好，世界。” 第十八章 梨花灯会(一) 来了梨县两年时间，王冬冬最期待的便是一年一度的梨花灯会。 暮春时节，正是梨花开得最为绚烂的时候，漫山遍野洁白的梨花像云锦似的漫天铺展，梨花吹落纷纷如雪，落得满地堆玉砌雪，将梨县装扮得如仙境一般。 为庆贺如此佳境，梨县特设“梨花日”，并在晚上连开三日“梨花灯会”。 当然，王冬冬最喜欢的还是，梨县县衙和织造院均休沐三日。 虽然梨县只是个小县城，但此乃梨县第一盛事，连外头的人也会前来游玩观赏，自是马虎不得。 梨县县令特地召集能工巧匠制作奇巧花灯，有梨花树形状的，有龙凤呈祥状，也有做成琼楼玉宇一般的。附近的书生还主动请缨，在其上作画题词，更添风雅。 随着夜幕降临，梨县处处热闹非凡，红纱飘动，梨花如云，灯火似海。 王冬冬和两个小姐妹皆穿着应景的粉白梨花裙，手挽手踏入这灯火辉煌的集市中。 沿街而设的摊位琳琅满目，各色小吃、手工艺品令人目不暇接，她们一会儿被刚刚烤制、香气扑鼻的梨花酥馋得不行买了几个，一会儿又看到被一堆小孩围着的卖糖画的老爷子，于是也凑了个热闹，然后一人拿着一只糖画做的小兔子心满意足而去。 王冬冬她们正在一个卖香囊、手绢、头花儿的小摊上驻足挑选，忽然听到后头传来震天响的欢呼鼓掌声，扭头看去，原来是有人在舞龙舞狮，五彩龙长长的身子团团翻腾，前头龙头神采奕奕地追着龙珠，一旁的舞狮迎合着舞龙，上下跳跃，憨态可掬，博得阵阵叫好声。 再往前走点儿，还有人在杂耍，在打铁花，也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路上，王冬冬也撞见了不少织造院的同僚，感觉除了沉迷工作的柳笙还有向来不与民同乐的张院正，还有些念家的，几乎整个梨县织造院上下十几人都在这灯会上了吧。 “看！这些花灯可真好看！” 忽然，王冬冬的一个小姐妹岳姗兴奋地指着前方，拉着王冬冬和另一个姐妹易春仙走了过去。 凑近一看，确实摊上挂着的花灯都十分精巧，有走马灯、玉兔灯、猫儿灯、葫芦灯这些，色彩各异，形象生动，上面还都贴着纸条，原来是猜灯谜。 “姑娘，一文猜一次，来猜猜看吧，猜中了就给你。”摊主是个老学究模样的文士，看岳姗感兴趣的模样主动说道。 岳姗眼睛一亮，她早就一眼相中了那盏玉兔灯，一看上面的灯谜——“四面都是山，山山都相连”，不由得苦恼起来，其他两人也围了过来帮着参谋一下。 还是平日里不爱说话爱读书的易春仙小声说道：“是个‘田’字。” “这位姑娘真聪明！”摊主拍手赞赏，笑着将玉兔灯取了下来给易春仙，易春仙转手递给岳姗，岳姗却不肯收。 “这是春仙你猜到的，那就是你的了，我要靠自己拿！”说着，岳姗继续又给了一文，寻找起下一个目标。 王冬冬对自己的智商有信心，觉得还是不宜参与，免得钱囊空空，但看热闹看得心头火起，终于忍不住加入其中。 然后两人悻悻地捂着空了一半的钱囊，空手败退。 “这个摊子上的灯谜有些难，我们看别的吧。”岳姗有些尴尬，眼热地看着易春仙手上精致可爱的玉兔灯。 王冬冬点点头：“走了走了，这摊主故意的，肯定跟我们的实力无关！” 两人火速转战下一个猜灯谜摊位，那个摊位上的花灯不如上一个精美，但两人已经猜上头了，花灯已是其次，一心只想着证明自己。 易春仙看两人沉迷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提着玉兔灯紧跟在其后。 她跟岳姗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而且现在正一起在岳姗家的裁缝铺子里帮忙。 而王冬冬认识她们还是因为有一次好几个流氓在铺子里骚扰捣乱，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替她们赶走了流氓，后来三人熟络了起来，于是孤身在梨县打工的王冬冬就有了这两个本地闺蜜。 既然现在说好是好姐妹一起逛灯会，自然要共进退。 …… 三人逛逛市集，猜猜灯谜，累了就坐下喝茶吃点心，不知不觉夜色渐深。 无人注意到，无上神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岳姗为了好看只穿着单薄的裙装，没穿袄子，夜一深便开始感觉到寒意，抱着双臂冷得直发抖。 易春仙的玉兔灯也灭了，提着灯的手冻得发青。 “夜里风寒，是时候要回家了。”王冬冬见状，主动说道。 虽然她也觉得忽然变冷了许多，但她有修为在身，御寒能力比普通人要好，可是岳姗和易春仙两人可受不了，这样下去会冻出病来。 三人沿着街道往回走，想着先送岳姗回家。 街上依旧人头攒动，笙歌欢腾不见停歇，梨花翩翩落得整个街道都成了凄凉的白色。 “姑娘，要猜灯谜吗？” 刚转过一个街角，一个摊主热情地招呼道。 他的摊位上挂着色彩斑斓的灯笼，但感觉做工粗糙，颜色过于鲜艳。像是那盏金鱼灯眼睛一大一小，身上的鳞片斑驳发绿，看着是生病了；还有那娃娃灯，雪白的皮肤，脸上两坨鲜艳的腮红，血红的嘴唇，涂得漆黑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仿佛直勾勾地盯着，显得有些诡异。 三个姑娘都被这些灯给丑到了，岳姗抢先拒绝道：“不了不了。” 然后她们匆匆继续走去，没看到背后那个摊主正一脸怨毒地看着她们。 刚没走几步，又一个声音从旁冒出来：“姑娘，玩灯谜吗？” 这声音阴恻恻的，她们循声看去，是一个脸色惨白的大娘，她摊上的花灯竟做得比上一个还要丑陋。 顶着猪头的鸡身灯笼，只有一个妹妹头的脑袋灯笼，剥了皮的猴儿灯……一个个扭曲又可怕。 王冬冬觉得有些不对，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岳姗就直接很不耐烦地说道：“不用了。” 大娘的脸色更惨白了一些，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岳姗，眼白都要突出到眼眶之外了。 王冬冬觉得自己应该要想起什么，可是脑子似乎蒙了一层薄膜，只能被岳姗拉着往前走。 易春仙也感到有些不安，默默攥紧了手里的玉兔灯。 街上的喧闹变得有些遥远，诡异的静谧似乎夹杂着一些尖叫和哀嚎之声。 远处上下游走的舞龙龙头一直盯着她们这边，身子兀自扭动着，里面鼓鼓囊囊，龙身上薄薄的布料隐约透出一些鼓胀的血肉，甚至可以看到有些人的头颅挤在里面，身子下方的腿部密密麻麻。 另一旁打铁花的匠师不知疲倦地将铁汁击打上天，金色花火如焰火一般，但他似乎忘了所有的禁忌，花火落下来竟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烫得皮肤焦黑发泡，但他恍若无感，继续取来铁汁击打着，全身浇得血肉模糊，几欲见骨。 不对不对，一切都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王冬冬说不出来。 这时，眼前又出现了一个灯谜摊子。 这一回，摊子上的花灯都是鲜红颜色，鲜红的兔子、鲜红的月亮、鲜红的猴子和鲜红的娃娃。 “要猜灯谜吗？” 那个摊主没有面皮的鲜红脸上瞪着没有眼皮的两个圆溜溜的眼睛，咧着两排雪白的牙齿问道。 第十九章 梨花灯会(二) “不要！不要！不要！” “一直问问问，真的烦死了！也不看看你这灯笼那么丑！” 岳姗终于耐心耗尽，面容扭曲地脱口而出。 王冬冬和易春仙一脸愕然，没想到岳姗竟如此不客气。 虽然平时岳姗脾气火爆，但怎么也不会对一个初次谋面的人这样发作。 摊主却十分满意地笑了，也不知道怎么能从这张没有嘴唇的脸上看出笑容来。 “既然不想猜，那就留下来做我的灯笼吧！” 说着，正当她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双乌青色的手伸过来紧紧地攥着岳姗的胳膊，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拖拽到摊子里头的黑暗里。 然后岳姗的哭喊声就突兀地消失在一个个血红灯笼后方。 摊主依旧坐着，咧嘴微笑看着王冬冬和易春仙。 “跑！” 王冬冬拉起吓得无法动弹的易春仙就跑。 她头脑终于清明了起来。 这是诡异！ 她虽然跟着探巡司的前辈处理了几桩诡异，但她从来没遇到过处于激发状态的诡异，都是在诡异发作之后去清理现场，帮着收容诡物，所以她一时之间也没意识到。 再加上诡异规则会让诡蜮中的生物陷入思维混乱，即使是已经初境五阶的她也无可避免。 虽然现在她已经清醒过来，却完全错失了救岳姗的机会。 王冬冬很懊悔。 但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 因为眼前又出现一个灯谜摊子。 ----------------- 柳笙正在库房里对照着她写下的《易渔记忆笔记》研究“世界”的功能，突然腰间的灵讯“滴滴滴”了几声。 “请全部尚在梨县的织造院同僚，收到信息后即刻来探巡司一趟！” 一摁开灵讯便响起张院正的传音。 不是说这几日都休沐了吗？怎么这个时间张院正会在织造院？ 而且为什么叫全部人都去探巡司，这个连她都一直无缘踏足的地方。 要知道，她和探巡司的唯一交集就是诡物交接罢了，一直都是探巡司将诡物直接送到库房。 柳笙心中疑惑，但也知道肯定是有什么重大的突发状况，才会下如此命令。 随即她迅速将笔记和“世界”揣进储物袋里，锁好房门，出了库房院子，穿过一条条连廊，朝着探巡司走去。 这两个东西已经远远超出这个世界，她可不敢放在库房里。 探巡司的院子在织造院北角，进出需要探巡司手令。 此时，已有一个探巡司的同僚站在门口接应。 他表情严肃，身形中等，大概三十五岁左右年纪，一见到柳笙就直接拿出手令在门上一按，门一开便带着她朝里走去。 “实在是事发突然，梨县中心爆发大型诡异事件，具体的情况我们里面再说，总之只能听从院正调配了。” 柳笙闻言心神一紧，梨县现在正在举办梨花灯会，人山人海，一旦爆发诡异，不知多少人牵扯其中。 而且，她记得王冬冬也去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如今探巡司正厅内只坐着张院正和另一位修训所的同僚。 张院正见柳笙也来了，示意她坐下。 探巡司同僚带她进来后又出门去了。 那位修训所的同僚是一个温柔似水的黄杉女子，看着有三十多岁，主动跟她点头示意道：“终于见到我们织造院的大功臣柳司库了，我是修训所司副宋海音，幸会幸会。” 修训所是负责当地织造院的人员培训进修事项的部门，主要是给探巡司制定日常训练计划和准备训练所需场地、器具和补药等，平时和库房打交道也不多，对于柳笙来说也就一开始入职培训的时候有所接触，后来就再无联系。 张院正头也不抬地正在用灵讯似乎在联系着什么人，并没有跟他们说话。 等了一会儿，探巡司的同僚孤身走进来，一脸凝重地对张院正摇了摇头。 张院正叹了一声：“好了，看来人齐了。” “三天休沐，不是归家就是去灯会，谁能想到……”张院正甚是忧愁，随即正色道，“现在情况危急，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梨县突发诡异，而且诡蜮甚广，整个县城街区区域都被扩入其中。” “包括县衙。” 张院正强调的最后这一句非同小可，要知道发生诡异时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疏散并隔离民众，这就需要由地级衙门来调度。但是诡蜮内外无法相互联系，也就是现在整个梨县群龙无首，恐会有更多无辜百姓误闯诡蜮。 “而且根据付泽在诡蜮边缘检测的数值，这次诡异应该是极端危险以上。” 付泽就是刚刚带柳笙进来的那位同僚，他也点头附和张院正所言。 宋海音倒吸一口冷气：“极端危险以上的诡异，而且范围如此之广，应该近数十年来唐国都未曾出现过了。” “是的，上一次如此规模和级别的还是六十三年前的‘临安之变’，超过六千人死于此难。”柳笙对诡异历史倒背如流，“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临安的人口是梨县的上千倍。” “但现在正是梨花灯会期间，人口密集，旅客众多，保守估计应该有上千人被困其中。”付泽叹道。 “所以现下就需要我们织造院挺身而出，虽然大家平时分属不同的部门，职责不同，但总的来说，抵御诡异，护佑百姓，本就是我们织造院全体人员职责所在。”张院正正色道。 “要不是如今探巡司仅剩付泽一人，我也不想宋司副和柳司库两位以身犯险，但现在没法子了……付泽听命！” 付泽立刻站立应了一声“是”。 “命你带队进入诡蜮，寻找还活着的织造院成员，携手解决诡异，解救百姓。”张院正随后又看向柳笙和宋海音二人，“宋司副，柳司库，现任命你等二人为临时探巡司小队队员，辅佐付队长完成任务。” 诡异若是不及时解决，随着其吞噬的生灵越来越多，会快速成长和扩散，按照现在这个诡异的等级、位置和涉及的生民，于情于理都不得不安排人进去拼一把，虽然只是杯水车薪。 宋海音和柳笙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从未参与过探巡任务但也只能领命：“是！” “我已经与织造总署联系，他们正在安排人手前来协助，所以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保证尽量多的人存活下来更为重要。”张院正也知道宋海音修为不高、柳笙根本没有修为，叫她们进去实在是凶险得很，只能安抚道，“我先去张开法阵防止百姓误入诡蜮，随后也会进去支援你们。” “院正不可！张开如此范围的法阵消耗巨大，您再进来恐会有危险！”付泽惊道。 特别是修行者在内里空虚之时接触诡气容易陷入癫狂，这话他没说出口，因为人人皆知。 “无妨，这个事情也只有我能做了。”张院正仿若不甚在意地说道。 平时如果要启动这样规模的法阵一般会安排起码五个初境六阶以上的修士，但现在人手不足，只能他这个明真境修士上场了。 “待会儿付队长带你们去领取防具和装备，如今诡蜮之中什么情形尚不清楚，我先行出发，大家务必保重自己。” 张院正最后叮嘱道。 第二十章 梨花灯会(三) 探巡司，武备库。 “这个你们穿上，小号应该可以了吧？” 付泽翻出两套他们探巡司的深蓝色制式长袍，递给柳笙和宋海音。 “上面刻了防护法阵，可以抵御三次‘危险’等级及以下的诡物袭击，但如果是规则杀就有一定几率无法抵抗，这个你们要小心。” 某些诡异的禁忌规则一旦触发必死无疑，这就是规则杀。 柳笙和宋海音虽然没有探巡诡物的经验，但也受过完整的培训，这些基本知识还是知道的。 “这是定魂佩，由无上神开光加持而成，戴上可以镇定心神，可以减缓诡气侵蚀神智的速度。你们进入诡蜮后切忌心神剧烈波动，如果发现我们有精神恍惚的情况一定要及时保持警惕，一旦情况不对立马攻击，不能犹豫，不能手软。” 付泽语气严肃，在诡蜮之中最危险的不是肉体攻击，而是精神领域侵蚀，让人不知不觉中一步步坠入深渊，即使没有被规则所杀也可能因为神智失常变成废人。而伙伴在诡蜮中不一定就是助力，也可能会变成朝向自己的利刃。 柳笙慎重地接过定魂佩，感受到一股凉意从中散发而出，顿时精神一振，头脑清明许多。 仔细观察，只见玉质透明如水，中间刻着错综复杂的法阵纹路，流光溢彩。 她不由感慨，织造总署出品，果然必属精品。 随后付泽继续一样一样地从柜中取出各式物件。 “柳司库改造的诡气探测仪，好用得很。” “这是桃木剑，攻击诡物有奇效，但实力超过太多的诡物恐怕很难。” “一人一把匕首，防身用。” “护身符三张，张开防护罩三十息。” “还有火球符、冰箭符各三张。” 付泽还特地给了柳笙一个符咒激发器，因为柳笙非修行者，必须借助灵器才能激发符咒之力。 而宋海音是初境一阶的修士，虽然修为不高，但已经可以自行激发。 “小还丹三颗，性命垂危还能嗑药的时候磕一颗就好……绷带、金疮药、续骨膏……还有一袋子灵珠，柳笙可以拿来给灵器续航，海音你就拿来补充灵气。” “记得把这些都放在容易拿到的地方。” 柳笙和宋海音听话地全部塞在腰间的储物袋里。 她们的储物袋品级不高，容量有限，自然就该放这些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这个。” 付泽使了个法诀，房间中心的地板下方突然升起一个暗柜，打开暗柜，暗柜不大，里面黑漆漆的。 柳笙还没看得清里面是什么，付泽就从中掏出三个巴掌大的木盒子，表面刻满了铭文暗纹，还缠绕贴着许多封条。 柳笙对这东西十分熟悉，这不正是每次探巡司收容诡物用的盒子吗？ “你们也大概知道了，诡物收容器，诡物虚弱时即可收纳其中，里面刻了芥子空间法阵所以无论多大的诡物都可以收进去。” 付泽还是给她们解释了一下。 “不过我会尽量不让你们来做这件事，收容一旦出岔子就会遭到反噬。以你们的实力和经验，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动用此物。” 付泽最后警告了一句，然后出门等着柳笙和宋海音换装。 两人穿戴完毕后走出武备库，身上皆是一身深蓝窄袖长袍，头发高高束起，十分干练；背负桃木剑，袖藏匕首，腰悬定魂佩，浑身上下灵光微闪。 “这次有院正发话，给你们俩配的装备算很豪华的了，平时我们除了基础配备，更多的还需要用功德换取……”付泽感慨道。 “这些东西用不完得还回来，所以一定要活着回来！” 特别严肃认真的付泽难得说了个不算笑话的笑话，柳笙和宋海音实在笑不出来。 “出发吧！” 夜色已深，无上神的神辉笼在这三道匆匆而去的身影上，眸光掩去，晦暗不明。 此时已经能远远地看到梨县中心已经亮起了一圈高耸入云的金色光壁，符文飘动，那是张院正在启动法阵。 光圈里头是浓郁深沉的黑暗，好像所有的黑暗都被吸入其中，什么都看不到，但望之心悸。 他们奔至和张院正约定的地点，那是梨县坊市边缘的仁和街，距离织造院不远。 一路上都能看到百姓或关切、或好奇、或悲痛地望着光壁方向，甚至有人哭到晕厥在地，应该是有亲近之人陷落其中。 然而寻常人对此实在是束手无策，只能等着官方出手。 张院正已在光壁之旁等候，脸上甚是疲惫，皱纹看着比平时深了不少。 都是透支惹的祸，柳笙暗道。 “愿无上神保佑。” 张院正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挥手打开一道口子让他们进去。 “愿无上神保佑。” 付泽仨人也真诚地回了一句祝愿，张院正虽然在外面，但责任也不轻，然后依次步入其中。 他看着三人没入光壁的背影，叹了一声。 如果可以，当然不希望付泽带着两个毫无经验的文职人员进去，尤其是柳笙，一丝修为也没有，即使有那么多装备护着，但只怕生还几率不大…… 只是在危急之时，所有织造院同袍都有可能被纳入战斗单位，这也是入院时早已说明了的。 希望柳笙能命大一些，毕竟那么好用、会炼器而且还会自我内卷的文书上哪儿再找一个啊？ 张院正不知道，令他如此担心的柳司库早已按捺不住想快点进入诡蜮的心了。 随着柳笙愈发靠近诡蜮，体内的“妈妈”就一直在蠢蠢欲动。 “饿饿，饭饭。” 小触手反反复复地强调着，如果它有嘴估计早就垂涎满地。 柳笙拼命压制着它想冒头的冲动，快步跟着领队的付泽走入诡蜮。 …… 柳笙走入诡蜮后，身旁竟然空无一人。 本来大家说好要紧跟付泽的，结果一进诡蜮就被拆散了。 不过付泽也警告过会有这种情形出现，叮嘱大家要守好心神，谨慎行事，不要触发必死规则，撑到汇合之时。 柳笙身后的入口迅速合拢，回头看去只剩下漆黑、空寂的街道，张院正和光壁都消失无踪。 没有退路了。 她心头一紧。 回过神来，柳笙发现自己正站在被花灯照得亮如白昼的街道中央。 天上明月皎洁，繁星数点，夜幕如织。 五彩缤纷的花灯挂满了街头巷尾，从传统的宫灯、荷花灯到寓意美好的金鱼灯、玉兔灯，再加上街头巷尾栽着的梨树上花开如云，衬得整个坊市看着光影交错、如梦似幻。 孩童们手持小巧的灯笼，在人群中穿梭，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街道两旁，摊位林立，小贩们叫卖着各式各样的小吃，糖葫芦甜蜜，烤年糕软糯，羊汤鲜香，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还有不少摊位上摆满了各种精美的手工艺品，还有灯谜游戏，吸引着行人驻足。 远处还有杂技、舞狮、舞龙、戏曲等各式表演，观众们围成一个个圈，或惊叹，或拍手，或叫好，场面热闹非凡。 这些，是真的人吗？ 难道诡异还没侵蚀到这里？ 柳笙惊疑不定。 眼前的一切看着太正常了，正常得让她怀疑是否真的爆发了诡异。 甚至正常得让她觉得有些反胃，她能感觉到有什么很邪恶的东西隐藏在下面，在灯火阑珊处注视着她。 “妈妈”却雀跃起来，从柳笙指尖探头而出，深深吸了一口气，打了个饱嗝。 它以诡气为食，如此表现足以说明此处已经充满了诡气。 柳笙还在思索着，突然被一个小小的身子撞了一下。 “姐姐，对不起！” 一个稚嫩的声音怯怯响起。 柳笙低头看去，是一个扎着一左一右两个冲天小辫的男孩，脸上因为跑得厉害红扑扑的，正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柳笙。 原来是这小孩儿正拿着灯笼和小伙伴们玩闹，跑得过于着急，不小心撞在柳笙身上。 小孩儿见柳笙不搭话，低着头提灯笼跑开去了，去寻他的玩伴。 柳笙这才发现，小孩儿提着的灯笼竟是一个人头。 第二十一章 梨花灯会(四) 这一认知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水面，一层层涟漪将眼前欢乐祥和的景象全然打破。 她刚刚就觉得一切都有种很强烈的不自然感。 虚假尝试伪装真实，仿佛看到长得过于像人的木偶一样，让人起鸡皮疙瘩。 柳笙深吸一口气，腰间的定魂佩散发着阵阵清气，避免她再出现思维扭曲。 再定睛看去，街边那些花灯都长得奇形怪状，似乎是一个不知怎么做灯笼的孩童粗制滥造而成，鱼不像鱼、兔不似兔，而且也不像是用平时做灯笼所用的纱绢或油纸所制，更像是直接用竹子和木条戳进某种肉色皮革里，绷开制成，上头还带着血丝。 柳笙一路走一路看。 街道两旁的摊位上卖的不再是那些香香甜甜的东西，有的在卖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器官，鲜血淋漓的；还有用眼睛串成糖葫芦的形状的，摊位上插得满满都是这些怒目圆瞪的“眼睛葫芦”；卖羊汤的摊位上依旧在熬煮着什么，但摊主用大勺搅动之时，能看到人手人脚的形状。 街上的人提着各色丑陋怪异的灯笼，像刚才那小孩儿那样提着人头灯笼的也不在少数。 杂技表演的那位手脚有些扭曲，甚至将脚扭过头顶的时候骨折了也恍若未觉。 舞龙舞狮更离谱，薄薄一层染满血迹的罩子下面不知道塞了多少个人，下方的脚乱七八糟、磕磕绊绊，身子里面鼓鼓囊囊的，时不时就掉个脑袋、半截肠子出来。 真的一点审美都没有，小触手跟柳笙吐槽道。 柳笙无语，难道你这光溜溜黑漆漆的触手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吗？ 而且，方才最大的破绽就是天上竟然没有无上神的面庞，但刚刚连柳笙都下意识忽略了这种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就算看不到星星、看不到月亮，也不可能天上没有脸啊！ 柳笙还不知道，她能那么快走出迷障还是因为她有着超高的韧性。 像付泽和宋海音都还深陷幻觉之中。 柳笙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不跟街上这些人碰触，也不跟他们搭话。 毕竟她已经知道这些都不是活人了。 那种无处不在的盯梢感更为强烈了，而且明显能感觉到恶意。 “姑娘，要猜灯谜吗？一文钱一次，猜出来就给你一盏灯，我做的灯可好看了。” 突然，听到一个弱弱的声音从旁冒出，听着不是很有自信。 柳笙本来不想理这个人的，但被最后一句吸引了心神。 她这个人什么都好，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奇心重。 她想看看到底这个灯有多好看。 一看过去，有点被辣到眼睛了，感觉大家都很喜欢拼接风啊。 有什么鲛人灯，但不是人身鱼尾，而是鱼头人身的，应该叫鱼人灯才是。 还有马身兔头的兔子灯，长满了眼睛的惨绿色藤蔓灯…… 看到那个藤蔓灯，柳笙感觉到小触手“眼睛”都亮了。 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柳笙有些无奈，现在这个小触手说是她“妈妈”，但感觉自己就像在带娃，明明她才是“妈妈”。 不对，她也不想做它的妈妈。 总之，“妈妈”想要，不给就闹。 柳笙只好掏出一文钱给老板，仔细看丑灯上的纸条。 【需要一半，留下一半。】 柳笙思考了一会儿，毕竟她是个学霸，这个字谜怎么难得倒她。 于是，她从储物袋掏出了“世界”。 打开，输入： “有个灯谜：需要一半，留下一半。请问答案是什么？” 【是“雷”字。】 “是‘雷’字。” 柳笙抬头自信地回答，随即指着丑灯，意思不言而喻。 摊主还有些懵，还没明白眼前这人拿出的是什么，然后怎么就答对了？ 但人家确实是答对了，而且它还没见过有人能如此快地回答出来，许多人都只能在沉默中被它拧下脑袋。 它呆呆地取下藤蔓灯递给柳笙。 小触手兴奋地接过丑灯，晃来晃去地，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在火光摇曳中仿佛在眨动。 更丑了。 柳笙十分嫌弃。 但她注意到，自从她拿起这盏灯笼，街道上的喧嚣便沉寂下来，扭曲的黑暗似乎安静了许多。 往前几步，又是一个猜谜摊位。 “姑娘，要猜谜吗？” “要。” 柳笙有心验证，应和下来。 她硬着头皮挑了一盏相对没那么血腥的灯笼，继续如法炮制，让“世界”来回答问题。 人类最大的优势就是善于利用工具，柳笙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有外援不用白不用啊！ 然后，喜提一盏丑灯。 可惜这盏丑灯不是“妈妈”的菜，只能柳笙自己拿着。 街道上的摊位变少了许多。 继续，又见一猜字谜摊位。 继续收获丑灯一盏。 奇怪的是，这些摊位似乎除了她就没有其他“人”光顾。 不过，柳笙也不想跟这些“人”挤着。 但她连付泽、宋海音都没看到。 更别说她一直念着的王冬冬。 不过，柳笙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的诡气探测仪告诉她，她正朝着诡气最浓郁的地方走去。 柳笙就这样不断猜谜拿灯、猜谜拿灯地往前走着。 身边的摊位越来越少，街道越来越安静，那些杂耍舞狮的表演已经逐渐远去…… 渐渐地，柳笙只能看到隔几米有一个猜灯谜摊位，再远一点便是无尽的黑暗。 梨花依旧吹落满天满地都是雪白之色，更为这黑暗宁静、只剩孤灯一点的的街道平添一份空寂。 柳笙手里拿着起码十几盏灯笼，各有各的丑。 身后一根一米长、手腕粗的黑色触手不知从哪里伸出，把玩着一个早已熄灭的藤蔓灯。 此时，诡气探测仪上提示的红色也愈来愈浓，现在已经红成煞色。 估计诡异中心已经近在咫尺。 “姑娘，猜灯谜吗？” 摊主的声音甚是熟悉，样子也很熟悉。 柳笙一直平静淡然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震惊之色。 是王冬冬的好姐妹岳姗！ 她以前有跟着王冬冬和她们一起游玩过，还吃了几次饭，虽然她有些脸盲，但还是认得岳姗，毕竟长得蛮好看的。 可是，此时的岳姗已经不是那个明艳娇憨的少女模样，如今她的脸僵硬铁青，半张脸被剥去了皮肤，一个眼球掉在外头，粉嫩如花的嘴唇也被撕裂到耳垂以下，保持着最阳光的笑容。 而且隔着灯笼架子都能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浓浓腐臭味。 “猜……”柳笙心下哀叹。 不知道王冬冬怎么样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摸出一文钱放在岳姗面前，然后仔细在这些灯里挑着。 挑了半天，实在没看到能比她手上的花灯更精彩的。 这一路下来，柳笙有些审丑疲劳了。 突然灵光一闪，指着岳姗说道：“我想要你这盏灯。” 岳姗虽然惊讶，但那张僵硬的脸却再也做不出惊讶的表情。 “你确定？” “确定。” “那么问题来了。” “你来猜猜‘我’是什么？” “岳姗”裂开的嘴角上翘着，恶意浓郁得快要溢出。 第二十二章 梨花灯会(五) “我发现你们都很喜欢让人猜。” 柳笙表情十分平静。 “所以你的回答是？” “岳姗”仿佛没听到柳笙的吐槽一般，追问着，然后它呆愣住了。 一圈紫色法阵忽然出现在它头顶之上，然后缓缓下落，扫遍全身。 柳笙淡定地捧着“世界”，等着解析结果显示。 因为实在没手拿灯笼了，由吸食了不少诡气长大了许多的小触手卷着所有的灯笼。 【无高维解析可能性，是否进行普通解析？】 “是。” 经过柳笙改造后，高维解析前会提示一下，而且加入了选项，以免每次都毫无选择地不知不觉陷入其中。 提升了不少性能的“世界”只扫了一次就出现了结果。 柳笙看了一眼，表情有些裂开了。 “你的本体是一棵梨花树？” 只见屏幕上写着： 【名称：梨树诡（非完整体）】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做花灯，猜猜猜，变变变】 【影响力等级：d】 【解析评价：一切源于一个叫张恒远的穷书生……他真的很穷……】 “世界”还是依旧那么毒舌，人家穷就穷吧，为什么还要强调。 “效果描述”感觉是按照梨花树诡的思维去写的，柳笙大概明白就是这个诡物喜欢做花灯，拉人猜灯谜，要是猜不到或者不肯猜就把人变成花灯。 而且柳笙注意到，自从升级后，“世界”的解析第一行再也不是“物品名称”，而是直接是“名称”，可能因为再也不限定于解析物品了。 比如说眼前这个人形树诡。 “岳姗”没想到柳笙有这样的作弊神器，直接看穿了它的本体，不甘心地发出一声冰冷刺耳的吼叫。 然后它就消失了，连同它的小摊位一起消失了。 只剩下一盏宫灯漂浮半空之中。 小触手取过宫灯，柳笙仔细看去，梨木为框，薄薄的蒙上一层鞣制过的皮，上面画着精美的仕女图，仔细一看那仕女的眉眼有些像岳姗。 天上一轮朦朦月色，街道幽暗如墨，柳笙身周的灯笼还光亮着，照亮了前路。 街道的尽头是一个院子，门上牌匾写着“醉白园”三个大字，字迹遒劲。 柳笙来梨县两年了，对这个醉白园也有所耳闻，是个有名的鬼宅。 听说数百年前曾是当地一个世家大族的宅邸，只是后人不争气，逐渐没落，再加上香火不旺，到后来全家上下只剩下一个老疯子。 后来直到尸臭弥漫整条街道，大家才终于发现老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死了，里头全都是垃圾。 老疯子一死，院子就彻底荒废了，也无人敢住进去，只觉得阴风阵阵的，在门口往里看都觉得头晕目眩，还隐约能听到一个老人嘻嘻哈哈疯笑的声音。 后来就用来专治不听话的小孩，孩子一哭闹，家长就会说再哭把你扔到醉白园里让老疯子做你爹，孩子一准不敢再闹。 …… 柳笙抬手轻轻推开院门，门轴传出一阵轻微的吱呀声，似乎是一声痛苦地呢喃。 门内浓郁的诡气扑面而来，柳笙精神恍惚起来，连定魂佩也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她一咬舌尖，疼痛和血腥味让她清醒起来。 绕过影壁，院内尽是一副衰败景象，废弃的水井，破裂的地砖，枯叶满地，蛛网遍布。 雕花厅门前的牌匾已经脱落了一半，上面都是蜘蛛网和灰尘，字迹模糊不清，隐约可见一个“功”字。 雕花厅内，光线昏暗，还好柳笙随身带了许多灯，照得纤毫毕现。 厅中的家具已经被岁月蚕食，木质部分腐朽，漆面剥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桌子和木架上都空荡荡的，但从屋子装潢能看出这家主人曾经也是锦衣玉食、书香门第。 只是如今一切都已化为岁月的尘埃。 穿过幽暗的雕花厅，来到内园，豁然开朗。 这里显露出来的景象，与外界的幽暗形成了鲜明对比。 眼前尽是亮白之色，原来是无数洁白梨花飘落飞舞如雪。 园子以一泓池水为中心，水面上漂浮着厚厚一层落花，环池三面皆为回廊曲径，四周怪石林立，一个小亭子立于假山之上，俯瞰池水，亭子旁一株巨大的梨树，枝头雪色云锦堆积，遮天蔽日，整个园子完全笼罩在这梨树树冠之下。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这梨树的树干未免过于粗壮遒劲，恐怕要十个人手牵手才能环抱，占地面积太广，枝干甚至已经长到周围的连廊之中。 而且更恶心的是，这树皮并不是平时所见的模样，而是一种红褐色的半透明薄膜，看着滑腻，还带着些红色的黏液。 “树皮”之下隐隐能看到一些黑黑红红白白的东西，而且时不时一跳一跳的。 柳笙小心翼翼绕着水池走向梨花巨树。 稍微靠近了一些，仔细一看，黑色的是毛发，红色的是血肉，白色的是骨头，把树干里塞得鼓鼓囊囊的。 这里面都是人！ 恐怕就是那些在诡异中消失的百姓！ 再看下去，柳笙便感受到一股头晕目眩，一些乱七八糟不可捉摸的幻觉浮于眼前。 不可再看了，再看下去就会变成疯子。 柳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应该就是一切的源头，那棵变为诡物的梨花树。 她手里的宫灯似乎感应到了本体就在眼前，剧烈抖动起来，似乎想回归本体。 但“妈妈”紧紧攥着它，它只能渴望地朝前飘动，却动弹不得。 柳笙注意到树干之中有的人似乎还在无声张嘴呻吟，还有手脚动弹挣扎着，所以搅得“树皮”一会儿凹一会儿凸，看着像在跳动不止。 有人还活着。 也许王冬冬也在里面！ 应该还有王冬冬的另一个小姐妹，叫春仙什么的。 柳笙知道每晚一息行动都会有更多人化为梨树肥料。 但她还需要确认一下，随意妄动只会把自己也赔进去。 那接下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来救这些人和自己了。 于是柳笙又取出“世界”，远远地站着，一道指令下去，梨树上方升起一个大得足以容纳其硕大的本体的紫色法阵，缓缓落下。 【存在高维解析可能性，是否进行高维解析？】 柳笙拿出符咒激发器，先在身上拍了三张护身符，起码保证自己的肉身在高维解析期间能安全一段时间。 然后输入：是。 第二十三章 梨花灯会(六) 柳笙变成了一棵树。 天色明亮，她可以看到下方小池碧波荡漾，几尾锦鲤恣意游动，荷叶立于上头，雪白落花浮动。 旁边一个小亭子，其上挂着一块“醉白亭”匾额，周边林石清池相映，廊轩曲径相错。 她的身子还很纤细，不过碗口粗。 一切都跟后来的醉白园不同，不知道是多少年前。 “娘，我还想再试一次！” 突然远处的雕花厅内响起一个男子的怒吼声，声音极大，连柳笙这棵假山上的树都能听到，声音中尽是不甘和愤懑。 “儿啊……你是要逼死娘吗……你爹已经不在了，娘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实在供不起你读书了啊……你考了三回了……世上并非只有科举一条路……” 柳笙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个衰老细弱的女声说道。 作为一棵树来说，她的耳力真的不错。 “不，我不管！” 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青袍男子捂着脸跑出花厅，一直跑到柳笙身旁才气泄一般跪倒在地。 他发狠地捶向地面：“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我就是考不中！” 锤了几下，一直读书没干过重活的娇嫩双手就被地上的沙砾扎得鲜血直流。 男子看着流血的双手：“苦读三十载，空有一腹墨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啊！” 然后他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起来。 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手痛。 作为一棵树，时间这个概念对于柳笙来说十分模糊。 她好像看到了醉白园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又好像不太记得了，只如幻影一般飞快在眼前掠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到了柳笙的花开时节，满地白花堆积。 醉白园里也四处挂满了白色。 那个男子也一身白衣坐在亭子里默默流泪。 他看起来比上一回见要苍老一些，气息也颓丧了许多。 好像世间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娘，你不让我卖掉醉白园，但这园子里只剩我一人，空荡荡，打扫起来又累人……” 说着说着，兀自痛哭起来。 柳笙抖抖枝头，梨花像雨一般落下。 又似乎过了些年，醉白园越来越衰败。 男子正坐在亭子里专心地做着灯笼。 灯笼骨架是用从柳笙身上取下的细枝打磨弯曲而成，糊上裁剪好的宣纸，然后认真地在上面画上花鸟图案，最后题上字。 下一个灯笼上画的是仕女图。 每一个灯笼他都画得极为认真仔细，题词也是运尽笔力，仿佛要通过这小小灯笼向世人展示出他所有的才华。 男子脸上的皱纹比上次又多了，衣服上处处是蹩脚的补丁，手指也不像以前那么娇嫩，皮肤黝黑粗糙，而且为了扎制骨架，手上有许多道细小的伤口。 最后他还写了许多纸条，每写一张都念念有词。 “谜面：五口之家，旁种一树，快猜猜看！” “哈哈哈，猜不到吧？是‘梧’！” 自言自语的他看着甚是兴奋。 最后，他满意地带着贴上谜题纸条的灯笼出门了。 到了深夜，他浑身是血和脚印地回来了，抱着最后一个骨架都塌了的灯笼，佝偻着身子躺在柳笙身下的地面上。 他一直在喃喃自语：“我的灯笼丑吗？一点也不丑，一点也不丑……这群小人，有眼无珠……” 他的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流下。 柳笙什么也做不了。 男子在地上躺了一天一夜，再度清醒的他孱弱了许多，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些什么。 后来柳笙眼睁睁看着男子的灯笼越做越奇异。 刚开始是在灯笼上画些可怕血腥的人间惨案。 后来还直接用深红色的纸做，但又不是喜庆的红灯笼模样，而是红色的娃娃、棺材、手…… 或者做成扭曲的形状，比如说乌龟的嘴里叼着手、没有眼睛的人偶、背上长着人头的兔子…… 男子整个人也越来越癫狂，头发杂乱披散、油腻打结，完全挡住了他满是皱纹和污垢的脸，衣服上也不再打补丁，褴褛不堪。 总是一边做着灯笼一边自言自语然后嘻嘻怪笑。 整个园子里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几乎没有地方落脚。 再后面，是一个寒冷的暮春时节。 柳笙的梨花落在雪地上，在再无气息的男子身上覆上厚厚一层，身旁全都是那些丑陋可怖的灯笼…… …… 【名称：梨树诡】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本体可幻化出设定规则的场景将目标拉入其中，一旦目标做出违反规则的事情即可吞噬目标继续化为能量，以花为目，以籽繁衍，可不断强化场景效果，效果持续时间和范围取决于能量多少。目前规则设定：必须猜灯谜。】 【影响力等级：b】 【解析评价：一切源于一个叫张恒远的穷书生……他真的很穷……】 【获得点数：3（目前7）】 【解析奖励：张恒远私人订制灯笼】 【高维解析次数：-1（剩余0次）】 那个男子就是那个很穷的张恒远了吧。 这一次可能因为柳笙变成了梨树，她没有任何的行动。 但也不需要她行动，就完成了高维解析。 也许梨树的心思真的很单纯。 它只是看着张恒远，为他感到悲伤，仅此而已。 但在诡气催生之下，它慢慢成长为一个b级诡物，终是害了许多人性命。 按照这个效果提示，此地诡气充足，她的诡气探测仪已经疯狂警示到能量耗尽了，那诡蜮岂不是能一直持续下去？ 再加上它体内那么多生灵，一旦吞噬殆尽这个诡蜮能扩展到无可想象的地步。 所以首先必须打破它的能量来源。 这也与柳笙要救人的目标不谋而合。 而且根据解析描述，其实它的本体也没有别的手段，幻化场景那部分已被柳笙以“智”通过，到了这里应该就只剩下物理攻击了。 确定了没有别的坑，柳笙就可以想想如何采取行动了。 另外，柳笙的手上又多了一个灯笼，正是所谓的解析奖励。 但竟然长得很正常。 普普通通的四角灯笼，上头寥寥几笔写意绘出一棵亭亭如盖的梨花树，下方几笔勾画出亭台池榭。 题词云：两字功名困，一池梨花白。 无论是画还是字，依照柳笙所见，应是大师级别。 本来柳笙还以为根据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张恒远私人订制”应该是那幅审美缺失的样子。 柳笙又把这个灯笼解析了一下。 【名称：张恒远私人订制灯笼】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以诡气发动，光明所及，可令开花的植物伤心欲绝。】 【影响力等级：d】 【解析评价：亮时花溅泪（强调，借鉴不是抄袭）】 果然不愧是“张恒远私人订制”！ 真是瞌睡送枕头，正是时候！ 但这还是柳笙第一次看到以诡气发动的物品。 这应该，叫做“诡器”了吧？ 柳笙刚在思考怎么以诡气发动，小触手不舍地放下触手上的所有灯笼，接过这个灯笼并高举起来。 灯笼瞬间燃起冰冷的光芒，辉映四周。 原来还可以这样？ “妈妈”可真是的太棒了！ 柳笙不再迟疑，蹑手蹑脚向前走去。 此时一切还很平静，梨花依旧飘动。 第二十四章 梨花灯会(七) 一靠近树干，柳笙可以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树内被困的人的痛苦与绝望，层层叠叠之下，估计最早被吸进去的人已经沉入深处化为梨树诡的养分。 而灯笼阴冷的光圈笼罩上梨树诡根部，梨树诡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花落得越来越多。 她手持桃木剑，找准一个人与人之间的间隙，凝聚所有力量朝“树皮”斩去。 桃木剑不如铁剑锋利，而且那“树皮”看着滑不留手，黏液厚厚一层，按照常理应该难以破开才是。 但出乎柳笙预料的是，桃木剑竟然直接在“树皮”上开出一道口子，一股黄白液体渗了出来，露出了里头扭曲的人体。 这时，这棵梨花树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似乎在抗拒柳笙的行动。 树干深处传来一声响彻天际的凄厉尖叫，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愤怒。 幻象从四面八方探出试图将她拖回杀机满满的灯会中，但这些幻象蜃影刚碰到灯笼的火光就退缩而去。 但没有消散，而是匍匐在旁蠢蠢欲动。 小触手见状往灯笼中注入更多的诡气，光圈扩散开，幻象似乎被烫到了一般发出尖利嘶叫，退得更远了。 柳笙没有被影响，专心地用桃木剑将口子挑开一些。 第一个人被她拉出树干，浑身黄白带着鲜红的黏液，摔落在铺满梨花花瓣的地上，生死不知。 啪！ 一条树枝狠狠抽在她身上。 此时她身上的护符效果已经散去，只剩下袍子上的防护法阵。 光芒一闪，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还能抵挡两次！ 柳笙继续用桃木剑扩大那个口子，试图救出更多被囚禁的人。 小触手手中的灯笼光芒更盛，令梨树诡发出更加剧烈的震动，梨花哗啦啦得疯狂掉落，整个醉白园似乎都在颤抖。 梨树诡似乎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 啪！ 又是一击！ 防护盾再减一。 随着柳笙的努力，一个又一个身影从那红褐色的“树皮”中被拉出。 这些人中有的依然有微弱的呼吸，而有的则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一股强大而阴冷的气息从树干深处涌出，直冲柳笙而来。 还剩最后一次！ 柳笙此时还在坚持着，缺少锻炼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有些酸痛，手心被桃木剑柄磨出一个个血泡，半个身子已经探入“树皮”之中，身上染满了黏糊糊的浆液。 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要捞出更多的人。 还有那些她熟悉的人，她还没见着。 虽然她平时总是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但对于那些难得的细微感情，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不在意。 终于，啪地一声。 梨树诡的蓄力一击，打在了柳笙身上激发出的防护罩上。 这一击后，梨树诡似乎衰弱了许多，树冠上的梨花掉落得差不多了，夜幕重现于园子上空。 虽然大部分攻击力度都被防护罩挡住了，但残余的力道还是震得柳笙胸口生疼，喉头一股血腥味。 但这一刻身体上的痛苦完全被下一秒的惊喜掩盖。 是王冬冬！她终于找到了！ 只见王冬冬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深处，全身血污，胸口正一起一伏，显然还活着！ 柳笙费力地将王冬冬拖出树干，掏出一颗小还丹塞进她嘴里。 这时，一股寒意袭上柳笙心头。 柳笙抬头一看，她打开的那道口子深处似乎孕育着什么，凝结的冰冷恶意蔓延而来。 柳笙意识到情况不妙，但她的防护法阵已经全部消耗完毕。 她只来得及用剩余的力气，将王冬冬拖到一旁，而且还拖不远。 说时迟那时快，树干深处射出一道血芒，扑面而来。 果然b级诡物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即使有针对性的诡器“张恒远私人订制灯笼”削弱了它的力量，但对于毫无修为的柳笙来说它的任何一击都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柳笙只能让小触手高举灯笼，光芒大放。 让它哭，这已经是她唯一的手段了…… 她也欲哭无泪了。 她刚觉得自己要完了，突然身后一道金光袭来，登时给她罩上了一层淡金色护盾。 血芒打在护盾上，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撕裂。 柳笙回头看去。 是付泽救了她！ “你没事吧？”付泽的声音有些嘶哑和疲惫，身上血迹斑斑，右手掐诀，左手软软地垂在身旁，似乎是骨折了。 他跟柳笙有人工智能外挂不同，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路恶斗才来到这里，所以比柳笙晚了许多。 柳笙感受到树干深处似乎又在酝酿着什么，“树皮”的红色越来越深，似乎要滴出血来，而里头困着的人似乎在加速消融着。 “快，护住这些人！它要吞噬获取力量了！”柳笙对付泽着急地喊道。 付泽顿时明白过来，取出桃木剑飞身上前，运起灵力朝柳笙打开的口子划了一剑，在深红的树干上开出个极大的口子，不少人从那道口子中掉了出来。 随后付泽手一挥，灵光闪动，一道护身符笼罩在地上所有人包括柳笙的头上。 付泽有着初境八阶的修为，他使出来的护身符和柳笙使的不是一个量级的。 他这一手使得十分及时，因为下一瞬就狂风大作起来，诡气爆发。 地上的每一片花瓣都长出一颗邪恶的眼睛，密密麻麻看着毛骨悚然。 随即，那些花瓣眼睛被风吹起化为一片片利刃袭向在场的所有人。 付泽再拍了一张护身符给大家，这种范围多段式攻击一层防护并不够。 但他一路奔波打斗而来，灵气已然消耗过多，灵珠也全部吸收完了，已经没有多余的灵力留给自己。 柳笙抱着王冬冬，看到付泽对着自己释然一笑。 作为本次探巡行动的队长，他虽然能做到的也就那么多，但至少无愧于心了…… 早在很多年前，在他的娘子和女儿都死在诡异之中的时候，他就想随她们而去了，现在终于可以得偿所愿…… 付泽默默地想着。 层层花瓣眼睛团在他身周，刮擦着他身上的血肉，好像他身上长满了细小的眼球。 血花四溅，身周的花瓣眼球都被染成嗜血的红色。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不——！！！” 柳笙心中哀恸，从来没有那么恨过自己为什么不能修行。 她以为她靠着“世界”走到这里就已经胜利了。 她以为她解析出梨树诡的由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觉得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司库，老老实实打一份工，领着每月固定的薪水，等着退休养老就好。 但是她护不住付泽，护不住王冬冬，护不住梨县这些无辜的百姓…… 她连自己的命都护不住，是付泽救了她。 他还救了她第二次。 结果他就要死了！ 第二十五章 梨花灯会(完) 柳笙内心的悲痛感染了小触手。 小触手的悲痛通过手上的灯笼放大传递出来。 本来这个“张恒远私人订制灯笼”就是传染伤心，这么一叠加，这股悲痛强化到如有实质。 灯笼在小触手上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为什么会那么伤心？ 它有心吗？ 梨树诡困惑了。 但它感觉到树干之中有某个地方很酸楚，像被什么揉成皱巴巴的一团了。 伤心之下，风停了，花瓣飞刃也停了，重新零落在地上。 梨树诡颤抖着，似乎在哭泣。 付泽活下来了，浑身是血地委顿在地。 看他完全失去意识的模样应该没法自己嗑药，柳笙急忙奔跑过去给他也喂了颗小还丹。 但这一切只是暂时停歇。 这个效果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树干里还有很多人，按照原本的估计应该有近千人，应该还有很多人深藏在地面以下庞大的树根之中。 他们这么一番辛苦也才挖了几十个人出来，而且有不少人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 正当柳笙绝望之时，数道不同颜色的灵光从身后打到梨树诡身上。 每一道灵光都携带着强大的力量，让这棵巨大的诡异梨树再次震动起来，似乎遭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只见三位身穿探巡司制服的修行者飞身而来，正是织造总署派来的援兵！ 他们全都有着明真境的实力，一来便直接冲梨树诡各施手段。 一位女子幻化一把淡蓝色的巨大长弓，拉满如圆月，凝聚出一根蓝色光箭，向梨树诡射出，深深扎在树干之中。 蓝色光箭四射出无数蓝光脉络，蔓延至整个“树皮”，光芒一放，“树皮”瞬间裂成无数碎片，所有被困其中的人都顺着流出的黏液滑落出来。 一旁的一个中年男子拿出一个鱼竿，在虚空之中一甩，顿时出现一张洁白鱼线编织成的光网笼住这些人，以防这些普通百姓掉入水中或者是摔在假山上，造成二次伤害。 然后他不断放线收杆、放线收杆，飞快地将地上的人都“钓”到旁边的长廊中，长廊中满人了他就把人“钓”到园子外头。 而柳笙也在懵逼之中被丢在花厅门口。 还有一个女子则摸出一个比人还高的灯柱，上头有竖状一排的三盏灯，依次闪烁着红黄绿三色。 她掐起法诀，对着人群光芒一扫，众人身上也分明冒出红黄绿三色，红色应该是重伤者，黄色轻伤，绿色无伤。 女子按照光芒颜色依次检视伤情，一一施法治疗。 而那些没有冒出光芒的人已没有救助的必要了…… “柳司库，你做得很好。” 柳笙正欣赏着总署的探巡司团队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的配合，突然听到张院正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原来张院正也跟着他们进来了，正在门口调整气息，回复灵力，那头本就稀疏的白发看着更稀薄了。 柳笙摇了摇头：“还是得靠你们……” “不是的，如果没有你们，很多人也撑不到这时候。”张院正纠正道。 “而且我们能一路畅通地来到这里，也是因为有你们削弱了它的力量，想必也是经历了一番恶战。” “特别是你，毫无修为，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张院正甚是感慨。 此时柳笙已经默默收起了小触手和灯笼，这种东西还不宜见光。 “可能是因为我特别擅长猜谜吧……” 张院正微微一哂，但没有接话。 他正在尽全力抵御诡气最浓郁的诡蜮中心对他的负面影响，同时争取恢复一些灵力。 待织造总署来的那位男子开始运起灵网深入梨树诡根部救人时，张院正也恢复了五成灵力。 他仰天长啸一声，而后腾飞而起。 背后一双彩虹色的翅膀，手中抽出一柄五彩长剑，朝着已被射箭女子射得千疮百孔的梨树诡冲去，加入战斗。 柳笙看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张院正的技能竟如此骚包浮夸。 不过，也确实翅如其人。 随着张院正的加入，本就一边倒的局势更是明晰。 梨树诡毕竟还是觉醒不久，它最大的倚仗就是迷惑人心的庞大诡蜮，但这一点在灯笼的“伤心欲绝”效果之下削弱了大半，让人直接破入腹地。 一旦敌人进入了醉白园，它那难以腾挪的身子就是个巨大的靶子。 …… 战斗很快结束。 为首的织造总署女子手捧一个诡物收容器，奄奄一息的梨树诡已被收容其中，准备带回织造总署进行解析。 池子旁原本梨树诡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里头还有不少已经融化成一团的血肉。 在此次诡异事件中，还是不少人终是失去了性命。 能挖出来的人里头也有不少早已失去生命迹象。 即使在活着的人里头，有的造成终残疾，有的精神失常出现谵妄。 还好王冬冬有修为护体，只是差点窒息而亡，还好有柳笙及时发现。 而她的小姐妹岳姗早已死去，另一位姐妹易春仙全身被腐蚀，但还好留下了一条性命。 还有，跟着付泽和柳笙一起进来的宋海音，因为没有付泽的修为和柳笙的外挂，直接死于诡蜮…… 柳笙第一次真正直面诡异。 第一次意识到平凡人的力量在诡异面前是如此弱小。 如果她没有“世界”，即使能侥幸猜出第一个灯谜，但第二个、第三个呢？ 只要猜错一次或者逃跑一次，她就会跟宋海音一样葬身其中。 柳笙也有问付泽是怎么进来的。 “无他，以力破之耳。”付泽淡然道。 他看着只有三十岁出头，但实际上只是修行后衰老减缓，他进入初境八阶也有三十年了，对各式基础法术早已运用得出神入化，这也是那么多年来他能在诡异中存活下来的立身之本。 这种力量碾压式破题也是令人羡慕了。 柳笙内心也有些变化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聪慧能解决很多事情，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小聪明都只是笑话罢了。 …… “此处现场处理只能交给总署了。”张院正恭敬地对为首的女子说道，面色衰败。 “自然。”女子严肃地对张院正说道，“此次事件中，梨县直接损失数百人，连县衙全部人都陷落其中，梨县织造院失职之责已不容分说。” “院正可知道梨县织造院还剩下多少人？” 张院正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加上归家的三位同僚，如今只剩下七人耳。” “此事我会上报总署文殊阁仔细研判，你先回府歇息，梨县织造院暂且由总署接管。” 文殊阁是织造总署的最高决策机构，主要负责织造院体系的管理部署和重大事项决策。 此话一出，张院正即是被暂时免职。 柳笙在旁默默听着，看到张院正似乎也早有预料，只是平静地点头应道，然后佝偻着身子缓缓离去。 第二十六章 道别之日 织造总署文殊阁的文书下来得很快。 梨花灯会事件过了五天后，一切都已有决断。 柳笙回库房花了一个早上将所有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该带走的都带走，不能带走的就留下，到时候给总署的人去收拾。 那个替换原版解析仪的仿照版她早就已经做好了，此时放在工作台上。 在库房这个不透光的小房间里，她曾加了无数天班，写了无数篇花团锦簇的文书。 但是，也是在这里，她写出了那篇收录在《修行理论》的文章，还做出了“世界”，开始了第一次高维解析，得到了她的好伙伴——“妈妈”…… 很多时候都很累，暗地里不知骂了多少次张院正。 但收获也是不少。 她最后看了一眼，关上了房门。 走出库房大门，在回廊之上，柳笙撞见了王冬冬，显然她也是来收拾东西的。 那天之后，柳笙一直没见着她，听说是她的家人将她接去附近的一个疗养胜地休养了。 王冬冬一见到柳笙，立时眼含热泪地抱着她，说不出话来。 柳笙忙将她胳膊扯下来，拉着她到回廊旁的小花园里，寻了两个石凳坐下。 “笙笙，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听说是你把我救出来的，我永远感激你。”王冬冬泪眼汪汪，又紧紧抱着柳笙的胳膊。 “也不完全算是我的功劳……”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念着你！我跟我爹娘都说了，他们也说要好好感谢你，到时候会将谢礼直接送到清河……” 一说起清河，两人都沉默了。 由于梨县人口损失严重，梨县织造院也没剩下什么人了，织造总署决定直接将梨县织造院并入清河织造院。 从此梨县织造院将不复存在。 清河是距离梨县最近的大城，有一条宽阔的大河穿城而过，以此得名。 以清河的辐射北部的水陆交通要道的地位，将梨县织造院并入其中也十分合理。 当然这也就意味着柳笙从此就要去清河了。 真的要论起来，柳笙也算是因祸得福。 清河织造院是织造院体系内排名前十的大院，院内足有上百人，无论是资源还是精英程度都不是梨县织造院能比的。 如果想考进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柳笙这种毫无修为的人按照正常流程人家绝不会收。 只是以后柳笙想要回家一趟就不像现在那么容易了。 清河距离小绿园要远上太多了。 “你的身子好了吗？”柳笙决定换一下话题。 “好了，其实我只是灵气损耗太多，经脉空虚受损，然后因为差点窒息肺部受了点伤，但现在都大好了。” “那，易春仙姑娘呢？” 王冬冬沉默了，眼神里很痛。 “我也不知道。她不愿意见我，我给她送药，她都扔了出来。” 柳笙没想到一向娴静温柔的易春仙受伤后会这样性情大变。 “为何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怨我那一天拉她们出来玩，结果遭此祸……”王冬冬虽然委屈，但也能理解，只能无奈叹息。 经此一事，王冬冬也消沉了许多，曾经那个无所畏惧、没心没肺的她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那也不能全怨你，梨花灯会是全县盛事，你不拉着去难道就一定不去吗？”柳笙安慰道。 王冬冬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这些是是非非也说不清了。” “不说这个了。今天就算没有在院里遇到你，我也会去斋舍找你，跟你当面道别。” 柳笙惊讶地看着王冬冬：“你不是一起去清河吗？” 王冬冬叹了一声，道：“我爹娘不让我继续待在织造院里了，说太危险了，让我回家去专心准备科举。” 在织造院工作确实在许多人眼中已是不错的铁饭碗，国属机构，待遇又好。 但那只是对于没有门路，也不了解真实情况的人来说。 首先，织造院时常要应对诡异，凶险万分，特别是探巡司，死人是常有之事，就连负责后勤的库房，一旦收容不慎造成泄露也是性命不保。 不是每一个织造院都像梨县织造院那么幸运，平时很少诡异事件需要处理。 但梨县就单单发生这一次大型诡异，几乎全员覆灭，织造院也直接没了。 而且织造院再怎么说也只是基层机构，事儿多机会少。 和百姓打交道起来那些乱七八糟的闹心事儿是免不了的，比如说王冬冬之前说过的吸猫变态和打呼达人。 再加上除了院正、院判这种级别的以外，都没有品级。 所以若是家里有资源有背景，自身又有修为的，又何苦在这基层织造院熬着，倒不如通过科举入国书院，谋个京官做做更有前途。 因此柳笙对于王冬冬家人所言也不意外，王冬冬本身也只是来此磨炼的，早晚要回去。 只是想到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心里有些难受起来。 然后王冬冬就说她的车子已在外头等她，得走了。 临走前，王冬冬回过头来最后说了一句：“笙笙，我在长安等你。” 柳笙挥手道别，回了句：“好的。” …… 柳笙离开梨县织造院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爬上后山，来到正心斋。 还好来得还算及时，只见正心斋中，张院正正在一件件地将墙上的字画收进盒子里，也不见那位年长侍者。 梨县织造院没有了，张院正自然也不是张院正了。 织造总署下文，张院正直接被革职，念其年岁不小，特地让他按照院正之位的待遇致仕返乡，也算优待了。 张院正见柳笙来了，哈哈一笑道：“未曾想到临走前还能见一次柳司库。” “张院正……” “老夫不是院正了，不用这样叫我了，你就叫我……张老翁也行，我终于可以回家做个富家翁了，哈哈！”张老翁捋着胡须笑道。 柳笙觉得张老翁不过是在强颜欢笑，从他只剩几根毛的头顶就可以看出来。 张老翁从柳笙怜悯的眼神中能看得出柳笙在想什么。 “你也不用觉得我可怜，中年出仕，为官四十载，我也累了，耄耋之年，是时候享受生活了……” “只是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再往上升一升，然后带我娘子一起搬到长安，买个二进的宅子，从此做个长安人。” “我知道我确实是做了许多你们不一定赞同的事情，但我也只是想往上爬的一介俗人罢了。” 也许是张老翁已经放下了为官的架子，说的话也直接了许多。 “虽然梨花灯会诡异爆发是突发事件，但死了那么多人，总要有人出来担责吧，否则朝廷如何向天下交代？更何况，我便全然无辜吗？” “如果我没有只会让你们天天汇报，而是花多些心思操练你们，让你们提升实力，或许大家面对诡异不会如此措手不及。” “如果我注意着休沐日安排人留守织造院，事情也好解决一些，也不需要让你和宋司副白白送进去……还好你没事……” “我总是想着，梨县这种小地方能有多少诡异事件？总是侥幸着过日子，连安排探巡之事也是敷衍了事，上行下效，终究是害了大家也害了自己……” 张老翁说着说着，眼圈微微泛红。 柳笙没想到张老翁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这些日子里她心里也曾或多或少埋怨过，但又觉得将这种天降横祸怪罪在张老翁一人头上未免有失偏颇。 但看到张老翁这么一个老头子在面前自责反省，心情有些复杂。 “张院正，无论您还是不是院正，我还是记得您的好，您对我而言永远有提携之恩。”柳笙郑重地行了一礼。 虽然也有人手实在空缺之嫌，但若不是张老翁不拘一格用人，让柳笙做起了解析工作，柳笙不会学到那么多，说严重一些，没有“世界”或许她早就死在梨花灯会之中。 张老翁微微一笑，似乎释怀了许多：“柳司库，你这么说，我心里也好受些。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跟你这个小姑娘说那么多，许是有缘吧。我这一生，汲汲营营，却终是毫无所获，如今能够安安稳稳回家，也是一种解脱吧。” “张老翁，今日来主要是想还这个给您。” 柳笙拿出张老翁借给她的七玄令。 “谢谢您，只可惜我确实无法通神……” 从小绿园初窥神秘虚空、见到无上神的那一日开始，柳笙每一日夜里都有尝试着拿着这个七玄令冥想。 即使是她忙碌于改造“世界”的时候也不例外，依旧坚持着。 只是每一次冥想，她的意识都会被牵引到那片浩瀚虚空，与无上神相对，但只要柳笙在那片虚空之中尝试着恢复清醒进行思考，就会被驱逐出来。 张老翁没有接过七玄令。 “这个东西你就收着吧，做个念想也好，继续尝试也罢，反正我也用不着了，我回家安心养老，修行之事从此随缘为之，那么此物对于你而言更为有用。” “还有两个月时间，你尚不能放弃。虽然我现在已经不能举荐你去鸿鹄计划了，但我已经给按察使大人传了灵讯，说了现在的情况，他也答允了，若是你能到初境，就给你写举荐信。” 柳笙握紧七玄令，诚挚地道了一声谢。 这一日，柳笙送走了王冬冬，又目送着张老翁踏上回家的路。 而她，也要启程前往清河了。 第二十七章 清河织造 景和九年四月，清河织造院。 苏彦君百无聊赖地坐在由织造院门房扩建改造而成的万事堂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刚刚才趴在柜台之上睡了一觉，脸上还印着方才枕着的书册的痕迹。 春困秋乏夏打盹，她觉得困也是人之常情。 准备酉时，她可以下值了。 她正欢喜地收拾起东西，却看到一个青衫少女背负着大大的包袱从街上径直走入万事堂中。 少女虽一脸风尘仆仆，但难掩秀丽之色，头发随意地以一个玉环高高束起，看着十分简单又干练，倒是和她略显可爱的脸蛋不太相符。 “姑娘，过了申时万事堂就不接委托了，请明儿早上巳时之后再来吧。” 却见青衫少女一脸疑惑地问道：“万事堂？这里不是清河织造院吗？” 这姑娘连万事堂都不知道，显然是外地过来的。 苏彦君耐心地解释道：“此处是清河织造院为民众特设的万事堂，主要负责接收各类民间委托，无论是寻人寻物，还是悬案秘事，甚至邪祟诡异，我们都会派专人解决。” 青衫少女奇道：“专人解决是指探巡司吗？” 苏彦君微微一哂：“探巡司大人们何等忙碌，自然不会事事都劳烦到他们，但若是确认是诡异相关的案子，织造院定会安排探巡司出动，当然价格不会便宜。” “这还得收费？这不是织造院下面设的机构吗？不应该是由朝廷拨款吗？按理说清河织造院每年经费不少呢。” “哎呀，姑娘你这就不懂了。”苏彦君难得见到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得意地多说了几句，“清河织造院虽然钱多，但事务繁多，养的人多，而且每年投入到装备器械上也是花费巨大。” “所以就有了我们这个万事堂，属于挂靠在清河织造院下的非官方组织，清河织造院只是出了场地而已。也是为民服务，可以赚点钱嘛！”最后那句话苏彦君还是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的。 青衫少女点点头，没想到这清河织造院还挺有头脑的，难怪能做到名列前茅。 “总之，我们的收费具体还是看您的案子难易程度，如果是容易一些的，我们自有门客替您排忧解难，若是复杂严重一些的，我们还与县衙捕快们有合作，也能安排捕快老爷来，但价格也会贵一些。” 青衫少女顿时明白了，这么一来，织造院和县衙的业务冲突矛盾也能解决不少，有钱一起赚。 “等您明天早上来了，说一下您的诉求，我会给您对接专案门客。” 苏彦君的潜台词只有一句——我不加班。 青衫少女摇头道：“我并非来求助，我是来清河织造院就任的，想问一下织造院的大门怎么进。” 苏彦君有些惊讶，原来这人并非客人，也不早说，害得她跟人叨叨那么多。 “清河织造院进门要经万事堂，确实刚来都不太知道，也是怕闲人骚扰，反正有事先找万事堂就对了。” 青衫少女道了声谢，然后背起刚刚卸在地上的行囊就想往后堂走去。 苏彦君突然想起什么：“慢着，你是不是叫柳笙？” 青衫少女也就是柳笙停下脚步，看着苏彦君点头称是。 苏彦君一拍脑门：“说了这么半天，原来您就是我新来的同僚！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彦君。” “同僚？”柳笙疑惑地问道。 “对啊，你不知道吗？柳姑娘您被安排在万事堂跟我一起负责接待客人啊！这还是前几日万事堂万堂主特地跟我说的，说是您到了就让我帮忙领着办理就任手续。” “没收到消息，但是我之前在梨县织造院做的是库房工作……” 苏彦君恍然道：“那难怪了。听万堂主说你没有修为，清河织造院的要求比较高，即使是库房也至少要初境修士才行，而且现在库房也满编了，你是进不去的。” 她还示意柳笙凑过来，悄悄耳语：“更何况，库房那种富贵闲职，你这种一没背景二没人脉的外地人哪里做得了。” 柳笙明白了，就是都是关系户的意思。 “当然，你现在跟我一起做这个也不差，也是特设的编内职位，而且每天就是接待一下委托人，帮忙把案件对接给相应的部门，不用外勤不用写文书，也就钱少了些，但这年头清闲、体面又不危险的活儿不好找啊。” 柳笙对苏彦君这么坦诚相待也是十分诧异：“谢谢提醒，不过你这么说真的没关系吗？” 苏彦君小手一挥，不以为意地说道：“无妨，反正我的伯母就是方院正的小姨子。” 柳笙默然，得，又是一个关系户。 …… 趁着还没下值，苏彦君领着柳笙先到清河织造院案房报道。 清河织造院真的比梨县织造院大很多，七拐八拐走了好久才到。 到了案房，苏彦君说：“那位大人不好说话，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说着就将柳笙推了进去，自己在外等待。 案房内灯火通明，中央一位中年书吏正埋首于文书之中，面前放着一本巨大、厚实的玉册，旁边还有几个书吏各自在案前忙碌着。 见有人进入，还是个陌生面孔，他抬眼询问道：“这是来报道的？” 柳笙点头上前，取出制成一片金属卡片状的告身，也就是她的身份凭证，递给中年书吏。 中年书吏取过告身，在他面前的玉册上一刷，书面上就显现出柳笙的姓名籍贯年龄职位等出身信息。 “确认无误，柳笙，十八岁，籍贯小绿园，原梨县织造院库房司库，现调入清河织造院万事堂，任门侍一职，享三级待遇。” “门侍？”柳笙对这个称谓有些不适应，这听起来已经跟她想做的专研型工作相去甚远了。 而且三级待遇，也就是每个月三灵元俸禄，她原本是八级待遇，每月领八灵元，这实在是降级过多了。 柳笙表达了自己的异议。 中年书吏不耐烦地说：“你还想怎么样？我们本身已经满编了，结果你们梨县织造院闹出那么一摊子烂事，硬是塞了几个人来。那几个探巡司的也就罢了，还有个没修为的，我们也很难办啊。” 旁边那几个书吏听了，也吃吃笑了起来。 “要不是看你档案长得还不错，你连门侍都没得做，你别不识好歹，爱做不做。” 中年书吏扫了一眼柳笙的脸蛋，语气软和了一些。 确实长得还行，原本那个门侍苏什么艳什么的，也是有一张好看的脸蛋，要不然没修为没能力的，就算是关系户也不行。 “这是你的令牌，可以进出织造院，想继续干就拿着！” 柳笙垂下眼眸，然后一言不发地接过令牌和告身，转身离去。 第二十八章 寒夜将至 “怎么样，那老头没太为难你吧？” 苏彦君见柳笙出来，上前小心翼翼问道。 实际上她在门口也有隐约听到，安慰道：“没事，他就是嘴臭一点，忍一忍就好。我进织造院的时候也被他刺了几句，但谁叫我伯母是院正的小姨子呢，他也赶不走我。只是，毕竟每月俸禄是经他手，还是别得罪他了。” 柳笙面色平静，摇头道：“无妨。” “接下来去哪儿？” 苏彦君确认了一下柳笙的脸色，看她好像真的不甚在意，心下佩服。 “走，我带你去领制服，万事堂有专门的服饰。然后我再带你去斋舍。” …… 晚上，柳笙在新的斋舍中泡了个澡，洗去一日奔波的风尘和劳累。 她换上寝衣，擦拭着头发，看着已经挂起来的万事堂制服。 那是一套粉色绣衫罗裙，更能显出少女门侍的鲜嫩颜色来。 她不想做这个，但又有什么法子呢？ 一没有钱，二出了织造院她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去做个炼器师吧，总要有场地要有材料钱，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不现实。 而且在外头想要获取修行相关的知识和信息更加难，拿着织造院的令牌起码能进入织造院的藏书阁，清河织造院如此规模，藏书阁中肯定藏书不少。 梨县织造院的藏书阁小得可怜，她早就已经翻烂了，如今能有机会看更多的书她当然不想放弃。 而且她需要更多的书喂给“世界”，让它学习、升级。 “妈妈”见柳笙心情不好，伸出来乖巧地蹭蹭她的脸庞。 经过梨花灯会那一次，它更瘦弱了一些，本来吃诡气吃得饱饱的，结果最后那一波大招让它又把诡气耗尽。 柳笙心疼地摸摸小触手。 她又想到，如果她真的离开了织造院，或许更加难频繁地接触到诡异，那小触手岂不是一直饿着？ 虽然做门侍听着也不一定能接触得到，但毕竟还在这个圈子里，还是可以想想怎么蹭一下案子。 不过，她自己也要想想法子怎么修行，总不能一直做着个门侍吧？ 她不像苏彦君，清河本地人，家境不差，拿着微薄薪金混吃等死就好。 这么一想，她又拿出七玄令，披上娘亲做的暗白色兔毛斗篷，爬上屋顶去。 旁边的屋顶上已经分别坐着三个女子，都在上头对着无上神冥想修炼。 现在柳笙所住的斋舍是一个有四个厢房的小院，不像她之前在梨县的斋舍就一个隔成两个小房间的砖瓦房。 苏彦君领她入住后就回家了，她本地有家所以不必住斋舍。 她入住时也没碰上其他三人，所以还没来得及认识一下。 没想到这下在屋顶上见到了。 只是她们都双目紧闭，身上灵光浮动，显然在很专心投入地修炼中。 柳笙自然不会去打扰她们，她自己的事情还有得操心呢。 柳笙坐定，开始尝试着进入冥想状态，手中紧握着七玄令。 经历了这段时间的反复尝试，柳笙已然轻车熟路，很快就进入状态。 夜色深沉，星光稀疏，神面悲悯。 柳笙很快就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入空中一个深不见底、能吞噬一切的旋涡，她的意识仿佛穿越了无尽的虚空，最终来到了一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神秘、浩瀚又深邃的宇宙空间之中。 在这里，一切的法则似乎都被扭曲，时间和空间都已经交织成不可理喻的混沌。 柳笙眼前的巨大神袛冷然耸立，中间仿佛隔着无尽的黑暗虚空，很远。 但又好像近在咫尺，她随时会被神威湮灭。 无上神的形象无法用言语描述，柳笙初回“看”到的时候只能觉得似乎是一个人的形态，庞大到极致，超脱于想象。 但随着柳笙近来不断尝试通神，多次无意间进入这片虚空后，越来越觉得无上神并不是世人所说的模样…… 无上神似乎是由极端的黑暗和虚无构成，罩在一层蠕动的光明之下。 她能感受到深邃、威严、超脱、复杂…… 还有不可名状的恐怖、绝望、恐惧。 无上神的皮囊之下，到底是什么？ 但每当她一旦尝试凝神看去，妄图直视无上神的时候，尝试进行思考的时候，她的意识就会瞬间被驱逐出这片虚空。 而且清醒的时候，头痛欲裂，她觉得这是不是一种渎神的惩罚。 但她已经决定了，这一次，她要坚持下来。 她要在被驱逐前再多看一点。 只要再多一点点也好。 柳笙手里地七玄令似乎因为她的意志微微亮起灵光，一股强烈的清凉之意自下而上涌现，寒意让她的头脑瞬间清明了起来。 当那股熟悉的驱逐之力再度出现，柳笙集中起所有的意志力，如同一块磁铁，以她判断的无上神所在为锚点，紧紧吸附在其上。 随着她的意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那些蠕动的光明开始变得更加剧烈，仿佛有无数生命在其中挣扎、融合、消散。 那深不可测的黑暗和虚无开始逐渐显现出其真实的形态，祂超越了所有已知的形态和概念，不应存在于世，但又渗透于万物始终。 这种存在的矛盾性和复杂性让柳笙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就在她努力地想要更深入地理解这个存在的时候，一股熟悉但比以往还要强大无数倍的力量突然作用于她的意识之上。 她感到自己就像是被巨大的手紧紧攥着，然后无情的从这篇虚空中被抛了出去。 以往她被踢出去的时候，因为意识总是很不清晰，茫然间就瞬间回去了。 但这一次，她似乎看到了整个回去的过程，虽然有很多东西无法理解，无法描述，但她还是一直努力地瞪大眼睛看着，看着…… 当柳笙的意识彻底回归身体时，她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头仿佛被一把重锤猛烈一击。 然后一股血腥涌上，她“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然后她就晕倒在屋顶上。 她的身子咕噜咕噜地顺着倾斜的瓦面滚落，差点摔下屋顶的时候，幸好一旁正在修炼的女子们听到声响纷纷惊醒，冲过来接住了她。 柳笙不知道，天上的无上神眼眸似乎正看向她的方向，半眯着，仿佛隐含怒意。 柳笙恍恍惚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放在一个柔软的地方，面前有好几个人影层层叠叠，说话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丝也听不见。 她眼前的是真实的吗？还是最后她看到的那些阴暗、扭曲、可怖的景象才是真实的？ 脑子里浮现出一句话：寒夜将至。 然后，她就彻底陷入昏迷了。 第二十九章 万事无事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柳笙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起来。 这是她第一天以门侍的身份上值。 真的不该冲动，虽然收获不小，但差一点她就直接摔死了。 洗漱完毕，穿上粉嫩的裙子，去食堂吃朝食。 一路上都看到有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不知道为什么。 清河织造院的朝食还不错，两个煎得金黄喷香的牛肉饼，还有一碗小米粥和一小碟咸菜。 只是吃的时候总有人在悄悄指着她嘀嘀咕咕，互相眼神示意窃窃私语，那就不太舒服了。 来到万事堂时，她也看到苏彦君一脸痛惜又悲哀的模样看着她。 问了才知道，原来整个清河织造院都传遍了，从梨县织造院新来的万事堂门侍心有不甘，强行通神导致反噬吐血。 虽然她昨天才来，人家也不知道她模样，但大家都认得苏彦君的模样，然后一看她脸生，还穿着万事堂门侍的衣服，也就知道她就是这桩笑话的女主了。 “通神之事不可强来，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你看我也不能通神，还不是活得舒心，吃嘛嘛香？” 苏彦君想宽慰一下柳笙，人才刚来就成了清河织造院的笑话，心情肯定不好。 但两人还要一起共事，同僚心情好，工作才带劲。 她可不想天天对着一个阴云密布的同僚。 “没事，就是着急了一些。” 柳笙也不是不在意，但就是觉得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 特别是她最后看到的东西。 她看到，极北之地，不可名状的黑暗正在步步逼近，被黑暗侵蚀的地方则步入无尽的寒冷永夜，在这无光的黑暗中，无数不可知、不可见的庞大存在开始苏醒，它们似乎潜伏在冰霜之中，昂首等待着，等待着某个信号…… 这到底是什么，她说不明白，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是真的。 寒夜将至，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只知道这将会是一场灭顶的灾难。 在此之前，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她需要做好准备，需要变得更强，才能存活下来，才能保护她的家人、她的朋友。 更重要的是，她想要扯下那层神秘的皮囊，揭示那隐藏在光明下的黑暗，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 其实到了现在，柳笙已经不觉得自己是在试图通神了，她似乎在渎神。 即使如此，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继续走这条路。 “或许我才是对的呢。”柳笙轻声自语。 “你说什么？”苏彦君还以为柳笙在跟她说话。 “没什么。现在，我们需要做什么吗？”柳笙连忙转移话题。 苏彦君坐在柜台后，拍拍旁边新搬来的椅子，说道：“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然后她拿出一碟桂花糕，一罐桃花蜜，捧起话本小说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柳笙哑然，只能也坐下来，拿出一本《五年阵法三年全解》，学着苏彦君光明正大地摸起鱼。 ……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终于有第一个人上门。 此时苏彦君已经吃完了桂花糕，枕着话本睡得正香。 柳笙赶紧起身相迎，又想着自己还啥都不懂，忙用手肘捅了一下苏彦君。 那是一个老太太，穿着朴素，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手里提着一个小布包。 “请问这位老人家，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苏彦君醒过来，迅速整理一下自己的仪态，挂上礼貌的微笑问道。 老太太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听说你们这儿可以寻人寻物。” “是的，不知道您想寻的人具体情况是如何？我会根据您的情况确定对应的解决方案，安排专人跟进。”苏彦君对话术甚是熟悉。 老太太眼角湿润了：“我想寻的是我的雀儿，约莫三岁，已经不见了有三日了……” 三岁小孩失踪三日，那可是大案啊。 那估计得跟县衙说一下，安排个捕快来。 苏彦君正快速头脑风暴着。 却听到老太太继续说着：“雀儿大概身子有半臂长，玳瑁色皮毛，四爪雪白，尾部有一撮白毛，它的两只眼睛跟绿色的宝石似的……” “等等，老人家，您说的雀儿是人吗？” “怎么会是呢？”老太太奇道，“雀儿是我的小狸奴啊！” 眼中似乎还对苏彦君作此问甚是嫌弃。 狸奴就是猫，但说起来谁会给猫起名是小鸟啊！ 苏彦君按捺住内心的疯狂输出，微笑着对老太太说：“您请稍等一下。” 然后，高声呼喊了一句：“高一盛！” 柳笙还在想苏彦君这是跟谁喊呢，在场就她们仨。 然后就看到万事堂后堂侧门一开，走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瘦削男子，头上的逍遥巾都睡歪了。 原来有人一直在那儿，只是一直在睡觉，毫无存在感。 “怎么了？”高一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问道。 “你的顾客，要寻一只狸奴。” 高一盛立刻精神抖擞起来，仿佛一点也不介意只是一个小案子，只是拉起老太太的手，引向厅堂旁设立的小隔间，温声道：“来，老夫人，我们这边说话。” “好，那一日，我家雀儿去抓雀，结果……” 两人的身影和声音渐渐消失在隔间前的屏风之后。 柳笙问道：“这位就是万事堂的门客？” “是的，他是今日上午轮值的门客高一盛，这种类型的事件就可以让门客来解决。” “这种案子赚得多吗？” “自然不多，但杯水车薪也是钱嘛。他们一般都有旁的活计，只是兼职在此，所以能赚就赚呗。” 苏彦君努了努嘴，指着屏风说道：“像高一盛，他原本是上京赶考的书生，结果路上迷恋叶子戏花光了盘缠，就留在这里打工。” 柳笙默然无语。 做了一日门侍，她除了第一单寻狸奴的案件不太明白以外，后来还是慢慢上手了。 下午还帮着接待了一个儿子闹别扭离家出走的案子，因为小孩儿才六岁，所以还是发文去衙门安排了两个捕快去寻，很快就寻到了，也收到了三灵元委托钱。 确实如苏彦君所言，这工作不太忙也不太难，适合混吃等死。 对于柳笙来说，这种闲暇时间还是很适合想事情的。 苏彦君一找到机会就看话本或者睡觉。 柳笙则一闲下来就开始看书、发呆，或者跟“妈妈”心灵对话。 如今她的“通神”或者说“渎神”尝试已经陷入瓶颈，经过昨日，她暂时不敢再试。 没有进展不说，可能还会有严重的后遗症。 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 第三十章 上古灵物 又过了两日，苏彦君睡过了辰时才不紧不慢地来上值。 现在多了个柳笙，而且眼见上手极快，她终于可以安心摸鱼了。 悄悄晚点上值也不算什么，反正有柳笙顶着。 有了同僚就是好！ 但一来到万事堂，却见她的好同僚正伏案在柜台前写着什么，旁边还堆了厚厚一叠盖着藏书阁印戳的书。 “你这是在做什么？”苏彦君惊道，她可不知道门侍的工作中还包含这一项。 柳笙头也不抬地认真书写着。 “在写文章。” 苏彦君俯身过去瞧，只看到一堆繁复的法阵铭文，还有一些复杂的分析。 她顿觉头晕目眩：“你写这些做什么？这应该是异研司的人干的吧？” 柳笙笑了笑，道：“也不一定，我只是想写一篇投稿《修行理论》。” 刚好她前段时间改造解析仪颇有心得，即使不披露高维解析的版本，也可以大大改进一下性能。 苏彦君在清河织造院呆了好些年，也大概知道《修行理论》这本刊物的地位。 她只听过异研司有人在上面发表过文章，但那也是花费了无数时间和研究材料才有一篇，而且印象中那些人年纪都挺大了，有的还秃头了，怎么也没法把这个事情和眼前的少女联想起来。 但她也不忍心打击柳笙，本来就受刺激了，万一再打击一下一蹶不振了呢？ “这，很难吧？”苏彦君小心翼翼地说道。 “确实有点难度。” 柳笙点点头，认真地说道。 “不过我上个月才发了一篇在上面，有经验了。” 苏彦君：…… 受打击的原来是我自己。 柳笙写了一会儿，今日的第一个客人上门了。 柳笙看了眼正在专心看话本的苏彦君，还是收起手上的文书稿件放进抽屉里，主动上前迎接。 这位客人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身穿蟒纹锦缎袍子，手上金饰闪闪，腰间环佩叮咚作响，家境应该不差。 他甫一坐下，连柳笙端来的热茶都没喝就着急地开口道：“姑娘啊，求你救救我呀！” “请您别急，先说说您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呢？” “我觉得……我的娘子……不太正常……” 他不知道想起什么，掏出绢帕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 柳笙这几日已经有些习惯上门求助的顾客一开口都是有些夸张的风格，安静地将热茶往他面前推了一下。 “我叫富有财，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做采石生意的。” 富有财顺势喝了一口热茶，平复心情，缓缓开口道。 “事情不太对要从十多天前开始，有一日娘子突然睡到晌午才起来，平时她都是鸡鸣之时就起来侍奉公婆，自打入门以来十年没落下过一次。但那日，我看她醒来后精神实在不太好也没有过于苛责。” “你当然没必要苛责她了……”柳笙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富有财疑惑道。 “没什么，您请继续说。” “哦，然后，她一醒来就饿得不行，吃了午饭还不满足，让婢女去街上买了两大碗猪下水，吃得老香了。” “猪下水确实好吃，贵夫人许是吃得多了些，不知奇怪之处是？”柳笙想到用姜葱八角香叶料酒煨得极烂，然后蘸着辣子吃，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但她以前最怕猪肉腥臭味！更不会吃猪下水！连我偷偷吃一口也要被她嫌弃！”富有财激动地说道，“再后来，她每日都要吃……也不一定是猪下水，牛的羊的她也吃，总之每日都要买内脏来吃。” “这也就罢了，她一开始还吃的是煮熟的……最近！我最近才发现她竟然开始偷偷吃生的！” “那日，我晚上喝多了酒，半夜起夜，结果刚好看到她鬼鬼祟祟地往后厨走去。我看她行迹怪异就偷偷跟上去，结果看到……”富有财脸色惊恐，咬住牙关，似乎想起什么极为可怖的景象。 “没事，您慢慢想，准备好再说。”柳笙安抚道。 富有财又喝了一口茶，深吸口气：“我看到她在厨房里直接啃食着那些生肉，特别是那些内脏，她捧在手上吃得满脸鲜红……” “我不敢惊动她，但真的越来越害怕，她最近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好像我是盘中餐一般！”富有财吓得脸上的肥肉抖动起来。 苏彦君也醒来了，关切地坐一旁听着：“那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吓得我连回家都不敢，我让我爹娘也搬到乡下的庄子上住了。”富有财拍了拍肚子，啪啪作响，“那一幕恶心得我都好几日吃不下肉，瘦了好几斤。” 苏彦君听了嘴角扯了扯。 “这事还需要了解一些细节我们才比较好进行分类，您想想在她那次昏睡之前有没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事情呢？”柳笙继续认真地问道，“比如说去了什么地方，吃了什么，碰了什么？” 富有财努力回想着：“去了什么地方？应该没有，我不怎么让她出门的。我这人还是比较传统，我能赚钱养活她，她又何必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浑然不觉这话会得罪日日抛头露面的柳笙和苏彦君，继续说道：“吃的也跟我吃的差不多……在后院也没见其他人……” 然后，他突然眼睛一亮，想起什么来：“前一日，我母亲念着她照顾公婆甚是辛苦，想给她一个我们家祖传的手镯，还特地问了我意见，我想着这手镯虽然是上古之物甚是值钱，但毕竟是我娘子，给了就给了吧。” “对了，她是戴着这个镯子入睡的！” 这么一来，事情也很清楚了。 苏彦君这回直接与织造院探巡司联系，说明了富有财的事情，探巡司听了也觉得有些蹊跷，马上安排人手去富有财家里。 …… 等探巡司的修士回来后，看他们身上血迹斑斑，苏彦君好奇地上前问了一嘴。 “你们受伤了吗？” “这不是我们的血，是那个婆娘的。”其中一名修士冷漠地说道。“已经击毙了，神智完全被侵蚀。” “确实是那手镯有问题，不仅仅是普通的上古之物那么简单，但也不是诡物，应该是灵物，戴上后有可能会激发嗜血，具体的触发机制还要让异研司的瞧瞧。” 另一位探巡司的同僚跟苏彦君还是挺熟的，也愿意多说几句。 “只能说上古灵物，确实不一般。” 柳笙在旁听着，若有所思。 第三十一章 我欲成仙(一) 夜已深，柳笙的房间里没有点灯，她正盘腿坐在床上。 床上放着“世界”，已经启动了，屏幕上亮着温润的光，照亮了她平静的脸庞。 她取出张院正给的七玄令，放在面前。 在她拿到七玄令之前，无论如何尝试通神，都什么反应也没有。 后来能产生联结并进入那片神秘虚空都是因为有七玄令增强感应。 但她此前完全忽略了七玄令的特殊性，直到今天经过了白天的事，她才想起七玄令据张院正所说的，应该也是上古灵物。 那是否也可以被解析？ 也许她想要突破现在的瓶颈，关键就在于此。 点了几下，一个巴掌大的紫色光阵出现，托住七玄令。 【存在高维解析可能性，是否进行高维解析？】 【是。】 然后柳笙就失去了意识，身子一歪，倒在事先铺得软软的被子上。 ----------------- 好饿。 这是柳笙醒来时的第一感觉。 因为腹中空空如也，她的身体变得十分虚弱完全提不起劲，连抬起眼皮子都变得很困难。 她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视线有些模糊，只能隐约看到眼前有三个圆圆的轮廓。 随着她的神智回归，她终于能看清楚了。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旁边趴着的三个脑袋，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渴望。 就像是饿狼盯着即将成为猎物的羔羊。 她立刻警觉起来，那是一种来自本能的防御意识，一种被捕食者察觉到捕食者意图的直觉。 当那三个人看到她苏醒过来并且满眼警惕的模样，不由得掩饰起自己的失望，纷纷站直身子。 柳笙终于看清，原来这三人都是年轻女子，皆身着儒衫，只是发髻凌乱，儒衫上污渍斑斑，布满了又黑又红的痕迹，都面容瘦削凹陷，一脸虚弱。 其中一个女子看着十分干练，主动关切地问道：“你终于醒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是啊，如果你真的就这样饿死了，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你的尸体，放房间里得臭了……啊，你打我干嘛！”另一个女子直言不讳，话音未落就被最后那个看着有些文静的姑娘一肘子打断了。 “别听她的，你先缓缓休息一下，待会儿我们抽签看谁出去找吃的。”那个文静女子柔声道。 然后三人都各自走开，坐回到自己的床上，节省气力。 这回柳笙脑海中没有任何记忆。 她坐起来，借着微弱跳动的火光环视四周。 这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四面木板墙方方正正。 一面墙靠墙并排置着四张床榻，三个女子正躺在各自的床上一动不动，剩下一张是空的，那估计就是柳笙的位置。 床旁边还有两张小几，桌上燃着的一根小小的蜡烛，还有笔墨纸砚之类的物事，另外散乱着一摞摞书籍，最上头的那本正是《道藏》。 另一面墙上是关得紧紧的窗户，透过窗纸看得出外头黑漆漆的，应该是晚上。 窗户正对着门口，门口也是紧闭着，旁边那面墙靠着四个漆木柜子，角落里还有洗漱用的脸盆。 而柳笙自己正坐在房间正中央的桌子上。 为什么自己会在桌子上？ 柳笙慢慢爬下桌子，低头掩下嘴角的冷笑。 那估计是自己的好舍友们的杰作了。 根据柳笙读书多年的经验，此处如无意外应该是书院斋舍的小房间。 而这三个人估计就是同住一屋的同舍生。 柳笙坐在凳子上趴伏着，不敢随意挪动浪费所剩无几的力气，思考着。 现在一个情况是大家都很饿。 另一个情况是最饿最虚弱的就是她。 回想起刚刚醒来时看到的情形，如果自己真的先失去行动能力，情况可不妙啊。 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上。 还好，“妈妈”还在，不知为何其他东西都带不过来，“妈妈”却可以。 不愧是长在灵魂上的s级诡物。 它传递着欣喜若狂的情绪，这里的诡气十分浓郁，它从柳笙指尖探出一毫之长，贪婪地吸食着。 她袖口里塞着一块沉甸甸的微凉玉佩，仔细用手指摩挲表面，柳笙判断出这是七玄令。 “剩下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大家都那么饿？” “还有，为什么要抽签决定谁出去找吃的？” 柳笙默默想着。 第一点，此处已经被某种力量封锁起来，所以补给是有限的。 需要搞清楚封锁的范围有多大，封锁多久，还有哪里有补给。 第二点，因为外面有不可知的危险，因此外出寻找资源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就需要知道危险到底是什么。 就在此时，外头隐隐约约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呼喊声，惨叫声。 那个文静的女子看着柔弱但反应最快，赶紧起身靠到小几上将蜡烛吹灭。 柳笙只来得及看到其他两人悄悄用被子卷起身子缩在角落。 然后房间陷入完全的黑暗。 只有窗纸透着一点微光。 柳笙蹲坐下来靠着桌腿，看来很快就可以知道到底是什么危险了。 那些凄厉的声音越来越近，却又越来越弱，似乎发出声音的人少了，又隐约可以听到撕咬的声音交织其中。 声音应该是从楼下传来的，看来这个斋舍不止一层，柳笙她们应是在楼上。 “救命，救命啊！” 最后，只剩下一个女子的声音，她的呼喊随着踉跄的脚步声从楼下到了这一层。 咚咚咚，有什么东西急促地一直跟着她。 柳笙的心脏不由得加速跳动，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然后那绝望的呼喊声骤然停止，只剩下毛骨悚然的咀嚼声音，每一次咬合都伴随着肉质撕裂和汁水溢出的声音。 柳笙攥紧了拳头，她知道，外面的恐怖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过了一会，咀嚼声停止了。 咚，咚，咚。 那个沉重的声音十分有节奏地缓缓靠近，还能听到一些肢体摩擦地面的声音。 既不像是人类的步伐，也不像是任何熟悉的动物。 黑暗的房间中，有人开始发出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柳笙屏住呼吸，心跳得更为剧烈，手上的小触手不安地摆动着。 外头的东西咚一下，停一下，好像在一间间房间地巡视着。 越来越近了。 门的上半截是糊了纸的窗棂，柳笙目光紧紧盯着那里。 如果那东西出现在门口，就可以看得到轮廓。 咚，那声音在门外响起。 但窗棂上没有任何影子。 柳笙浑身冰冷，视线慢慢往下。 门板和地面之间的缝隙中，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努力挤了进来，和柳笙四目相对着。 第三十二章 我欲成仙(二) 它看到我了吗？ 柳笙不确定。 在那冰冷、邪恶的目光下，柳笙的心跳几乎要停止。 但她没有动，也没有叫出声。 房间里的其他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能在黑暗中听到隐隐的急促呼吸声。 等了一会儿，柳笙的手心被攥得紧扣其中的指甲扎得生疼，小触手蠢蠢欲动，那双眼睛才从门缝底下挪开。 然后柳笙看着门缝底下一坨黑影往前挪去。 大家还是没有动作，因为知道那个可怕存在并没有走远。 柳笙也和其他人一样静静等待着。 只是她的手撑在地上，小触手收缩成一条长长的乌黑发丝一般，悄然贴着地面向门口延伸。 小触手穿过门缝，来到了外头的走廊。 可以看到，正如柳笙所想，这是一排斋舍，大概有十几间房。 门外对着栏杆，外头是漆黑的夜，只有天上如银盘般的满月洒下凄凉光辉，照在走廊上，让那可怖的存在映入“眼帘”。 柳笙只“看”得到背影。 但那也不算背影，因为它的背后也有脸，而且不止一张。 真的要描述的话，就是很多个女子的身体揉成一团，有时团成肉球，有时摊成肉泥，无数个脑袋从各个角度伸出来，黑发飘飘，嘴角带血，眼球滴溜溜地转着。 肉团上还有许多手和脚扭曲地伸展着，有些地方没糅合好，露出鲜红的内脏。 那行走时的“咚咚”之声就是它下方的头颅敲击地板的声音。 它继续一个个房间地“检视”着。 下方的头颅努力地往门缝里钻。 但每个房间都很安静，仿佛没有人在里头。 然而，在它停留在不远处一个房间时，里头有人竟按捺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肉团上所有的脸同时浮现出诡异的微笑。 然后所有的手往前伸，将房间门大力扯开，滚入其中。 然后几声女子尖利的喊叫声此起彼伏，撕裂了平静的黑暗。 但很快，这些尖叫声就沉寂下来了。 肉团浑身是血地蠕动而出，忽然若有所觉，所有头颅猛然看向小触手的方向。 柳笙心神俱震，迅速将小触手收了回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柳笙差点再次昏迷过去，迷糊中看到烛光再次燃起。 “呼，终于走了。”干练女子心有余悸地说道。 柳笙抬眼看去，她们苍白惊恐的脸上都被被子捂出红润之色，文静女子在小几上不知道用毛笔在写着什么，然后团成四个纸团。 她转头对柳笙说：“快来抽签吧，趁着那东西暂时离去，我们要出去找吃的。” 柳笙撑着桌子慢慢站起，腿脚有些麻软。 她们已经各自取了一个纸团，只剩下一个给柳笙了。 那个明显对柳笙不耐烦的女子直接拿起纸团，朝柳笙扔去：“你直接看吧。” 柳笙好像一点也不生气，捡起纸团，打开看了，画着一个竖线。 “哦，你抽中了出去。”文静女子视线定格在柳笙脸上，柔声说道，“不过，你身子太弱，我替你去吧。” “你和书景留守在此，我们去寻吃的。” “行，我和她在一起，你们放心去吧。”那位总不耐烦的女子就是书景，意味不明地笑着说。 那位干练女子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冰寒地凝视着柳笙，等待着柳笙的回答。 柳笙淡淡一笑，十分平静地说道：“好啊。” 柳笙的反应实在有些出乎她们的预料，但她们只是怔愣了一瞬，随后目光沉了沉。 临出门前，干练女子递给书景一把匕首。 “这个你拿着防身。”而后捏了捏她的手，“我们会早点回来的。” 她转头对柳笙说：“你的身子太弱，拿着也没用，就让书景保护你吧。” 柳笙笑了笑，对书景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你可要保护好我了哦。” 书景闻言咬了咬牙，眼神闪过一丝阴毒。 此时外面走廊上依次响起开门的声音，两人也不敢迟疑，迅速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出门去了，似乎怕晚一步就抢不到吃的。 房间里此时只剩下书景和柳笙，静悄悄地。 书景转向柳笙，看柳笙还是周身无力地软软靠着，冷笑一声。 “你还真是蠢啊，竟然愿意留下来。如果你出门去，众目睽睽之下我们可能还不敢做什么。但现在，呵呵……” 书景拿起匕首步步逼近，面容扭曲。 “你不要怨恨我们，我们也不想这么做的。怪只怪这诡灾把我们逼上绝路，我们只是想活着罢了……” 匕首的寒光反射在柳笙脸上，柳笙还是一动不动。 “谁叫你是最弱的那个……你如果刚刚自己饿死该多好……我也不想……” 书景的手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不忍，随后坚定起来。 “你死了能让我们活一段时间，等我们出去了，一定给你立长生牌位，日夜香火供奉……” 说着，匕首向前刺去。 她以为一定会刺中柔软的血肉，没想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扯着她的手往后一甩。 原来是一根粗壮黏腻的黑色触手缠绕在她的手腕上。 她本身也饿了许多天，没什么力气，这么一甩竟直接把她右手甩脱臼了，痛得她跪倒在地上，匕首啪一声掉在地上。 但触手并没有停下来，继续朝着她的左手蜿蜒进发，将她的双手紧紧锁在一起，直到发出“咔嚓”一声。 书景因为骨折疼痛不禁嚎啕大叫，在地上翻滚着。 然后柳笙手一抬，又一根黑色触手封住书景的嘴巴。 “嘘，安静一点。” “给我立长生牌位，不怕我死不瞑目天天来找你们吗？”柳笙嗤笑一声。 书景被触手捆得变形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看着柳笙时眼里的怨毒之色如有实质。 柳笙不甚在意，手指勾动，触手从地上捡起那把匕首把玩起来，甚至将刀刃放在书景脖子上比划起来。 “所以说反派死于话多，要杀便杀，啰嗦什么。” 书景感受到脖颈间的冰凉，还有刺破肌肤的微痛，浑身哆嗦起来，忍不住露出渴求的眼神。 “怎么，你想说话？” 书景想点头，又怕乱动被刀不小心割了脖子，只能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柳笙。 “那你能乖一点吗？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书景迟疑了一下，瞬间触手拧紧，疼得她额角冒汗，连忙眨眼示意。 “好的，试验一下，看看你老不老实。”柳笙移开她嘴上的触手，“第一个问题，我叫什么名字。” 书景有些疑惑，但还是在触手发作之前赶紧回答道：“你叫姚苏瑾。”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七玄学舍。” “什么是七玄学舍？” “七玄学舍是为想拜入七玄山但修行还没入门的弟子所办。” “现在的年号？” “天和二十三年。” “你们为什么想杀我？” 第三十三章 我欲成仙(三) 本来前几个问题还是很平和的常识性问题，突然冒出如此犀利的问题。 书景被问得愣了一愣，冷汗直冒。 触手收紧，书景马上龇牙咧嘴地说道：“因为我们想种肉芝！” “继续说，完整一点。”柳笙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们困在这里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食堂后厨有恶诡不敢去，院子里可以吃的草都被我们拔光来吃，能吃的都吃完了，后来发现人死后很快尸体上就会长满肉芝，不仅可以吃，还能稍微增长灵力。” “但我们饿，别人也饿，每次我们去采肉芝都抢不过别人，实在饿得不行了，所以才想……才想……”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产自销，是吧？” 书景不敢应答，此时她已经察觉到眼前的姚苏瑾有些不对劲了，但她很懂事地没有问出口。 柳笙也不在意，继续问道：“现在的七玄学舍是怎么回事？” “现在整个七玄学舍都陷入了诡灾之中，包括我们这些学舍中的学子都沦陷其中。”书景苦笑着，笑得凄切又绝望，“诡灾一旦形成便不可逆转，也无法消除。在诡灾之中，诡异无数，里头的人多半只能熬着等死。若能找到诡灾的规则，遵循规则，还能熬得久一些。” “没有离开诡灾的可能性吗？” “传说之中，如果掌握了破局规则就有机会逃离诡灾。但现实中，我实在是没听过。”书景泄气地摇了摇头。 随后柳笙又细细地问了许多事情。 一边问，触手一边漫不经心地蹭着书景的脖子，冰冷，滑腻。 书景觉得眼前的同舍肯定是已经被某种诡取代了，这种事情在这里很常见。 有的诡喜欢捉弄人，搞知识小问答，回答一旦不合它胃口瞬间触发死亡规则。 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已知的信息说了出来。 …… 问完自己想知道的，柳笙用触手将书景捆得严严实实丢在一旁。 她还翻了一遍房间里的物品和书籍，总算知道大概是什么情况。 张院正给她的那个七玄令曾经属于这个叫“姚苏瑾”的女孩。 如今是大楚天和二十三年，是柳笙闻所未闻的国家与朝代，估计又是另一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分为凡人界和修仙界，凡人界更像是神显元年前的唐国，也频频有诡灾发生；而修仙界则全然是另一番光景，不过书景没怎么见过仙人，只知修仙可超凡脱俗，修至大成者可与天地同寿，抬手沧海桑田，足踏日月星辰。 听着可比柳笙世界里的修行者离谱多了。 姚苏瑾和书景这些学子都是因为心慕仙门，欲修仙却不得门而入，于是先行拜入大楚四大仙们之一的七玄山开设的七玄学舍，相当于仙门的学前班。 谁料入学不久便遭遇诡灾，笼罩整个七玄学舍。 她梳理了一下书景口中关于此次诡灾的信息： 一，这里只有永远的黑夜，时钟全然错乱。 二，月有阴晴圆缺，晦朔可以算作一天，如今约莫过了四五天。 三，月亮完全晦暗的时候千万不能出门。 四，最安全的地方是自己的斋舍，不要随便去别人的斋舍。 五，那种肉团诡会在斋舍不定时出现，但出现一次后会间隔半天以上再出现，出现时请务必保持安静黑暗待在斋舍中。 六，人死后会长出肉芝，可食用，可增长修为。 七，不可超过两人一起行动，否则会被诡追杀。 八，七玄学舍共有讲堂、藏书楼、崇道祠、男女斋舍、师长斋舍、食堂、后花园等重点区域，不同区域有不同的诡，规则也不同。 对于这一条，因为书景她们比较胆小怕死，不怎么敢往远了走，所以现在只知道女弟子的斋舍，本来想去食堂找找食物的，但远远一看情况不对就跑了。 …… 那两位出去的同舍如她们所言，确实很快便回来了。 可能她们觉着书景要解决一个饿到奄奄一息的女子应该是信手拈来的事情，所以在外面转了一圈就想赶回来吃个热乎的。 没想到一打开门，却看到的是这么一幕。 只见柳笙端坐在桌旁，身旁盘旋缠绕着数根漆黑如夜、粗如孩童手腕的触手，正对着她们露出有几分玩味的微笑。 书景已不见踪影。 她们觉得情况不对，站在门口愣住了一息，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然后往后退了半步。 漆黑的触手似乎感应到了新的目标，缓慢地向她们蔓延过来，每一根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 “你们终于回来了。”柳笙的声音平静而又略带愉悦。 这两位舍友的名字虽然她已经通过书景得知，但已经不太重要了，就继续喊她们干练女子和文静女子吧。 她们面面相觑，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她们想跑，但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斋舍房间是她们唯一的避风港。 “你……这是怎么了？”干练女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镇定自若，但难掩其中颤抖。 柳笙轻轻摆摆手，那些黑色触手随着她的动作散开，隐藏在阴影之中，这却让文静女子更加紧张地紧紧抓着干练女子的手。 柳笙轻笑一声：“想必你们出去跑也该累了，快进来歇着吧！” 话音刚落，阴影中的触手蜂拥而出，扑向门口二人，将她们拖入门中。 …… 等柳笙在她们身上确认了所有的信息都和书景说的相差无几后，她就提溜着二人，将她们扔到那个被肉团侵入过的房间，和书景作伴，还顺手远远地用触手把门关上。 【最安全的地方是自己的斋舍，不要随便去别人的斋舍。】 里头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柳笙连触手都不敢踏入其中。 看来她们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互利互助，以后柳笙也能睡个好觉了。 解决隐患，现在柳笙终于可以自由行动了。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还是去找吃的。 刚刚从那两人身上，柳笙确实搜出了一小块状似肥肉的东西，估计就是所谓的“肉芝”。 柳笙虽然有些膈应这玩意儿，但真的饿得头脑发昏也顾不得那么多，忍者反胃勉强啃了两口，整个吞进肚子里。 看来书景说得确实不错，“肉芝”不是那么好抢，出门一趟才拿回来那么一丁点儿，完全不够填饱肚子。 虽然还是很饿，但肚子里总算有了些实在的感觉，还有丝丝暖意从胃里散发至四肢，应该就是灵力。只是她们才刚入学，根本还不会修行，只能让这灵力四散于体内。 柳笙现在算是有点力气走远几步了，便准备朝着第一个目的地前进。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寝室门旁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丑拾贰”，这就是门牌号了。 第三十四章 我欲成仙(四) 柳笙首先想去的自然是后厨。 尽管她不确定那里是否已经被其他人……或其他东西洗劫一空，但总得一试。 而且说不定大家都跟书景她们一样，不敢前去。 她沿着斋舍的长廊往楼梯走去。 此时天色阴沉，弦月昏暗，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地面到处是一摊摊血迹和肉块，还有长长的一条拖痕，从走廊的一端直直往另一端，柳笙知道是那个肉团的痕迹。 除此以外还能看到许多踩得凌乱的血色脚印，是那些同样趁着肉团离去赶忙出门的弟子留下的。 柳笙小心翼翼地绕过楼梯上趴伏的残躯，往楼下走去。 只走了一层就到了一楼，回廊上遍布残肢碎肉，血腥的气息弥漫在空中，令人作呕。 回廊外本是一个小花园天井，那些花草绿植却已经被拔得干干净净，小池塘中漂浮着尸体，水面浑浊不堪。 走出斋舍大门，柳笙回头看了眼，门匾上写着“惜春斋”，这是女子斋舍的名字。 男子斋舍则叫“沐秋斋”。 柳笙事前确认了各个区域的方位，如今一出门就往左边，也是食堂后厨方向走去。 柳笙穿行在学舍的夜色中，小触手已经收拢起来，只是在后背衣领处探出一个小眼睛。 现在小触手吸多了诡气，进化了一些。 脚下是青石铺成的路，石板经过不知道多少年来无数学子的踩踏，已被磨得光滑如镜。 月光洒在这青石板路上，周围是怪异扭曲的、高耸入云的古木，还有古朴的建筑和深邃的院落，里头隐约有人影闪动或是低声呢喃，但仔细看去又觉得是眼前出了幻影。 柳笙现在只有一个目标，不敢节外生枝随意探索。 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匆匆而过的学子身影，但大家都相互戒备着，不说话也不靠近。 诡灾之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已然降到最低点。 学舍的食堂位于一座独立的小院中，小院用青砖围起，四周种着几株光秃秃的老梅树。 食堂的门半开半掩着，上头门匾书“琼香堂”三个大字，里面好像有微弱的灯光亮起。 柳笙用触手推开门，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一声，里面的情形尽收眼底。 琼香堂的空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似乎是有人在焖煮着什么肉食。 四面无墙的食堂里摆着一排排木制的长桌和长凳，以前每到饭点此处定是座无虚席，此时却空寂无人，只是落满了凉凉月色。 这些长桌的尽头是一扇通往后厨的木门，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火光闪动，还不断传来噼里嘭啷的撞击声，还有在寂静中十分响亮的剁肉声响，仿佛有人在灶台上忙活着。 随着柳笙慢慢走向后厨，那股肉香越来越浓郁，香得让饿了许多天的柳笙都快要失去理智了，她虽然内心疯狂警觉，但还是逐渐神志恍惚起来，迈着机械性的步伐缓缓向前。 后厨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与昏暗无光、寒风阵阵的食堂形成鲜明对比。 灶台上的火光跳跃，一锅锅的食物在灶上炖煮着，香气扑鼻，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食材和调料，一切看起来井井有条。 就像是一个温馨而平凡的厨房。 当然，如果能忽略烹煮的食物中时不时冒出一个手、一个眼睛，还有旁边摆着的各色食材都血淋淋的，还有那个头顶猪脑袋的厨子的话。 那位猪头厨子穿着一身粗麻短衣，脖子处一圈血肉外翻的伤口，还留着脓水，胖得异于常人的肚子上勒着一条围裙，上头溅满了血水，还有些细碎的肉块，但它实在太忙了，都没空清理。 猪头厨子抬头撇一眼旁边的柳笙，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忙活着，拿起一块不知道属于什么生物的肉块，在砧板上剁成肉糜，然后拿出一个鲜血淋漓的盆，将肉糜混入其中，倒入酱油、料酒、盐、玉米粉搅拌起来。 它忙完这些才有空理会柳笙，转头问道：“你是来干嘛的？” 柳笙顿时从被肉香和暖意迷惑的昏昏欲睡中惊醒，她看见猪头厨子那一双挤在鼻子上端的黑色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柳笙，锐利、狡猾又透着恶意，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种被捕食者锁定的感觉，让柳笙本能反应是想要逃跑，但又似乎被某种力量定住了，动弹不得。 连小触手都蜷缩起来紧张地蠕动着。 小触手还未真正成长起来，主要还是因为柳笙本体太弱小了，欺负一下同为凡人的书景她们还可以，但一旦对上眼前这个实力深不可测的诡物，恐怕会被撕成碎片。 这是一种来自灵魂的绝对实力压制。 能让她有同样感觉的还有斋舍的那只肉团诡。 “你，说的就是你，还不回答吗？”猪头厨子似乎很有耐心地再问了一遍，眼里的恶意更为深邃了。 “如果你不会说话，我不介意帮你开开嗓。” 它举起手边的刀，锋利的刀刃寒光闪动，它的目光柳笙的脖子和唇角扫视而过，有些跃跃欲试，思索着要从哪里入手。 “我，我是来应征的。” 柳笙知道自己再不开口就完了，慌乱间，突然福至心灵。 “应征？”猪头厨子眯起本就极小的眼睛，露出几分疑惑。 “嗯，我看师傅您一个人，嗯，一个猪独自忙着，要做那么多饭菜，所以想自告奋勇来帮您打下手。” “打下手？”猪头厨子咕哝了一声，它用那沾满了血迹的蒲扇般的巨手抹了抹油光满面的脸，似乎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是啊，我会洗菜会切肉会生火还能洗碗，我爹就是个厨子，我从小给他打下手，肯定能帮上您。”柳笙继续硬着头皮说道，试图给自己增加一点竞争力。 她顿了顿，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半真半假地说道：“而且……我家里穷，在这里念书处处要银子，我想半工半读，在这里换口热饭吃……” 不知道哪一句话触动了猪头厨子，它竟然眼泛泪光，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好……想起我的女儿曾经也是那么给我打下手，只是后来……” 被吃了，柳笙心里默默补充道。 猪头厨子随手扔给柳笙一件脏兮兮的围裙，“穿上，从今天起，你就是琼香堂的帮厨了。” “今天，先从包饺子开始。” 它指着刚刚剁好的那一盆诡异的肉馅。 第三十五章 我欲成仙(五) 柳笙用食指大拇指轻轻捏着接过围裙，上面沾满了各种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她内心疯狂嫌弃着，但一脸感恩戴德的样子，硬着头皮穿上，还好闻起来没什么异味。 “请问在哪里净手？”柳笙问道。 “很好，做厨子第一要点就是干净又卫生。” 猪头厨子赞赏地露出微笑，只是这个笑容污黄獠牙毕露，看着更吓人了。 “后门出去有水井，但不要打里面的水，我在旁边放了一桶水，是干净的。” 柳笙这才注意到厨房后头有一扇小小的木门。 木门走出去是一个小院子，划分出一块块整齐的田地，种满了暗绿色的奇怪植株，勉强能看出仿佛长了瘤子的茄子，长满水泡疙瘩的白菜，还有在地里蠢蠢欲动的萝卜。 小院中央是一个水井，旁边确实放了一桶水。 一走近水井就闻到一股尸臭味，柳笙借着月光用小触手探头一看，有一个人影在水井之中，只是身体已经被对折了硬塞进去。 “这水谁敢打啊……”柳笙嘀咕着舀了一勺桶里的水将手洗干净。 回到厨房里，那盆“饺子馅”已被放在窗边的木桌上。 而猪头厨子正在灶台上熟练地揉起面团，揉成长条，又切成一个个小剂子，再将小剂子擀成一张张雪白的圆形饺子皮，很快就擀出一叠饺子皮来。 它的动作出奇地赏心悦目，如果不是长着一颗可怖的猪头，几乎可以跟任何一位人类大厨相媲美。 柳笙努力克服心里的异样感，尽量不去想这些肉馅的来源，而是集中精神开始包饺子。 她取一张饺子皮放在手心，舀一勺馅料放在皮中央，再把饺子皮对折然后捏出几褶锁紧边缘，一个饱满又小巧的饺子就包好了。 猪头厨子看了一眼柳笙包的饺子，眉头舒展，甚是满意，然后就专心擀皮去了。 一猪一人，一个擀皮，一个包饺子，配合天衣无缝，很快一溜溜饺子出现在桌上。 猪头厨子看饺子皮够用了，也停下手来帮着一起包饺子。 过不多时，饺子馅就用完了，桌上摆满了玉雪可爱的饺子，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个阴森血腥的厨房之中。 猪头厨子舀了一勺旁边熬煮的高汤，放在一个小锅里煮开，然后拿了十几个饺子下锅，水开后饺子浮起三回，它用漏勺轻轻地将饺子捞出，然后放在一个大海碗里。 它将这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直接端到柳笙面前，递了筷子和勺子给她。 “你还不错，这是你今日的工钱。快趁热尝尝你包的饺子吧。” 不知怎的，柳笙此时听到猪头厨子的称赞心里还挺高兴的。 虽然还不知道那些肉馅到底是什么肉，但面前的饺子一只只裹着肉馅饱满滚烫地浮在高汤里，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柳笙已经抵御不住这种诱惑，何况她知道如果不吃只会惹怒猪头厨子，于是做好心理建设，舀起一只饺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饺子送入口中。 意外的是，这饺子竟然美味异常，饺子皮又滑又薄，那怪异神秘的肉馅鲜美多汁，在嘴里爆发出一种奇异而美妙的风味，既有肉的鲜美，又有素食的清爽，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再吃第二口、第三口。 柳笙风卷残云式地将一大碗饺子都扫入口中，还把剩下的汤喝得一滴不剩，那高汤也是熬得浓香无比，作为结尾再合适不过了。 猪头厨子看着柳笙吃饺子的样子，那双凶狠的眼睛里竟然难得流露出一抹温柔。 “好了，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吧。” 猪头厨子还沉声提醒了一句，语气意味深长。 “而且你应该要回去了。” 柳笙透过窗棂看向外面的月亮，如今天上只剩下薄薄一丝月亮。 【月亮完全晦暗的时候千万不能出门。】 柳笙解下围裙还给猪头大厨，匆匆道了一声谢就往外面跑去。 她还能记得回去的路，此时吃了一大碗饺子浑身热乎乎还充满了能量，跑得飞快。 路上还看到零星几个互相搀扶着往回赶的身影。 大家都在闷头赶路，月光逐渐黯淡，夜色越来越深。 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异常安静，只有急促的步伐走过青石板路的声音。 终于回到惜春斋，此时月色完全消失，没有灯火的斋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远远近近地响起那些还没来得及回去的弟子发出的慌乱声响。 还好柳笙有“妈妈”的诡眼，不仅可以靠寻常目力，还可以凭借诡气判断方位。 柳笙靠着小触手跑过长廊，上楼，奔到“丑拾贰”房，进门关门一气呵成。 她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心下后怕不已。 外面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打破此前凝固的宁静。 此时屋内一片昏暗，小触手扫视了一圈，屋内确实只有柳笙一人，那三个好舍友真的就此消失了。 柳笙摸索着走向小几，取过火折子点起那根小小的蜡烛。 微弱火光摇曳，柳笙终于感觉到一丝安全感，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时间在静默中缓缓流逝，外头的惨叫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柳笙坐在小几前，毛笔蘸墨取过一张纸，书写起来。 下次决计不能这么匆忙了。 刚刚彻底的黑暗降临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不可名状的存在在盯着自己，如同有成千上万的眼睛在充满恶意地凝视她，让她的皮肤上都生出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当时背上还有一股逐渐接近的阴寒之气，好像有一只手正抓向她的背脊，只是指尖几乎触碰的时候，她刚好踏入房间。 但小触手却什么都没看到，背后只有浓如实质的黑暗。 这次幸好有猪头厨子的提醒，但下次未必有如此运气。 她得谋划好时间安排。 她在纸上依次将月相变化画成一圈，然后在满月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刚刚肉团怪出现的时间就是满月之时，如果它是半天才出现一次，那下一次出现应该差不多就是…… 柳笙看向与满月相对的月相——正是晦朔之时！ 也就是说，正是现在！ 门外响起了不紧不慢的敲击声。 咚，咚，咚。 似乎，有人在用脑袋撞门。 而且不止一个脑袋。 第三十六章 我欲成仙(六) 柳笙将蜡烛吹灭，蜷缩在床上，扯过被子盖到下巴以下。 按照规则，她是不是好像晚了一点？ 黑暗的房间里，回响着撞门的声音，她的心跳如鼓。 每一声沉闷的撞击，都像是撞在她的心脏之上，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 突然，一声巨响，门被猛力撞开，冷风呼啸而入，门板撞击在墙上。 有东西进来了。 柳笙瞪大了眼睛，但在绝对漆黑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依赖于小触手的诡眼。 那东西缓缓挪进房间，身上所有的女子肉体相互挤压，相互融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肉块滑动的湿润响声。 一团又一团的脑袋钻进钻出，发丝委地，被地上湿湿的血迹黏着扯着，无数的眼睛盯着床上的柳笙，和她眼神相对着，眼神空洞却又充满了贪婪和恶意。 空气中充满了腐朽和血腥的气味，令人几乎窒息。 柳笙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她的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快要停止。 小触手的诡眼也瑟缩起来，凝固着。 柳笙知道，面前的诡物绝非她能对抗的。 肉团诡慢慢地，手、脚和头并用地挪向她，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声音。 最终停在柳笙的床前。 那一大团肉块变幻着形态，上端越来越长，肉团顶部弯曲着，一点点延展到柳笙头部的上空。 那一个个脑袋争先抢后地往前挤，一起缓缓帖向柳笙的脸，一双双眼睛瞪得极大，眼白几乎要突出眼眶，无数发丝垂落在柳笙的脸上和被子上。 柳笙可以闻到那些嘴巴里吐出的冰冷潮湿、血腥恶臭的气息，令人反胃。 她急忙屏住呼吸，心跳声敲击着耳膜，眼前恶心惊悚的景象让她精神力暴跌到冰点。 如果柳笙不是有极高的韧性，这一幕能直接吓到精神崩溃。 但她还是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控制着身上每一块肌肉，避免发生颤动。 终于，也许是因为柳笙没有彻底的打破规则，又也许是肉团诡真正的必死规则是移动和声响，总之它竟然慢慢退开了。 那些和柳笙的脸紧贴着的眼睛里闪动着失望和狡黠，但还是一点点缩回床尾，发丝在床上留下一条条血痕。 然后肉团诡变回了肉球的形态，又慢悠悠地挪出房间，消失在门外，只留下满地脏污。 柳笙还是浑身僵硬着，不敢移动，手心全是冷汗。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外渐渐亮起微弱的月色。 突然，月色之下，门边探出几个脑袋，正邪笑着看着她，见她没有动过，终是彻底失望地垂首退走。 柳笙心中一阵后怕，幸好她没有动，没想到这个诡物真的狡猾如斯，竟会假装离去躲在门外等她露出破绽。 柳笙在床上等待，直到外界一切声音彻底平息，开始有人的脚步声响起，她才彻底松一口气。 暂时安全了，可是这种安全又能持续多久呢？ 柳笙再次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在真正可怕的诡物面前，弱小至极，毫无胜算。 柳笙起身去把门关上，然后找了件衣服清理了一下脸上、身上的血迹，还有地板上的脏污。 随后她换了张干净点的床，反正其他三张床也没有人，盖上被子沉沉睡去。 这一天实在太长太累了，她要养足精神才行。 …… 不知道睡了多久，柳笙终于醒来，头脑清醒了许多，似乎此前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她没有随意移动，先是听听外面的动静，小触手延伸而出，确认走廊上什么都没有。 外面的月亮还算圆润，只是微微少了小半圈。 掐指算来，她入睡已超过半日，可以出门了。 柳笙出门后径直往琼香堂走去。 既然已经答应了猪头厨子要在那里做了帮厨，总不能做一天不做一天。 学舍里的静谧比昨天还要深沉，仿佛所有的声响都被厚重的夜色和迷雾所吞噬，阴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昨晚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葬身于诡灾之中。 柳笙步伐匆匆，来到琼香堂，熟悉的大门在微风中摇曳。 她轻轻推门而入，步入其中，却看见猪头厨子竟然没有在后厨，而是在食堂里。 “你来了。”猪头厨子的声音低沉浑厚，似乎透露着一丝意外还有欣喜。 如果忽略它一手提着一只脚，而脚的主人已经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它还算得上有几分慈眉善目。 “赶紧过来吧，我们要快点开始干活了。” 说着，它拖着手头上的两个人缓步走入后厨，地上逶迤出两条粗壮的血痕。 柳笙好像完全看不到一般，面色如常地跟着猪头厨子进了后厨，忽略掉还在蒸煮着什么咕嘟咕嘟冒着蒸汽、散发出血腥味的大锅，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食材，很自然地拿过昨天自己围过的围裙系好。 然后她又走入小院子想要洗手，刚好撞见猪头厨子将手里的两人塞进井里。 她忍不住诧异地问道：“这，岂不是……浪费？” 猪头厨子白了她一眼：“想什么呢，这多难吃啊！连这玩意儿都吃，我们成啥了，倒不如去做茹毛饮血的野兽！” 柳笙看着猪头厨子和某种兽类差不多的外形，沉默了。 不过起码可以确认昨天的肉馅应该不是某种肉，柳笙感觉心里舒服多了，甚至想再吃上一大碗。 猪头厨子继续说道：“看你还算顺眼，不妨再跟你说多些，那些蠢人爱吃的肉芝，你可别碰，毕竟是伤天害理之物，每吃一次就会产生一层孽障，孽障多了就再无修仙的可能。” 所以，这里还能修仙的意思。 柳笙从猪头厨子的话中抓住了这一层意思。 也幸好自己似乎吃得不多，要是吃得多也用不着一开始差点饿死。 “谢谢提醒。”柳笙真心道了一声谢。 猪头厨子冷哼一声，然后直接对柳笙吩咐道：“还好你算懂事，知道不能白吃白喝。总有人不识相，跑来想偷鸡摸狗的，像刚刚那两人，还不是被我拿去施肥了。” 柳笙乖巧地点头应是。 “你现在去院子里摘些茄子来。”说着，猪头厨子转头回了厨房。 第三十七章 我欲成仙(七) 柳笙应了一声，走向那暗黑的田地。 但她不敢走进去，生怕触发什么不该触发的东西，比如说什么踩到猪头厨子心爱的大白菜，还有掉入兔子坑里去了另一个世界。 她直接远远地探出小触手，伸手摘了几个仿佛患了怪病长满瘤子的丑陋茄子，兜在围裙上，然后舀了桶里的水搓洗洗干净才拿进厨房给猪头厨子。 过程中柳笙完全屏蔽思考桶里的水是从哪里来的，少想一点会幸福一些。 猪头厨子拿过茄子，上下端详满意地点头道：“你挑得很好，这几个茄子都长得很漂亮。” 柳笙满头问号，心里表示欣赏不能。 但是被夸是好事，就受着吧。 “我来教你做一道蒲烧茄子，似是从东瀛仙岛传来的。” 猪头厨子先将茄子切成一指宽厚度的薄片，然后跟柳笙说：“你来，煎至两面金黄。” 柳笙点头应是，在灶上的铁锅中倒入宽油，听爹说过茄子甚是吸油，得多放些油。 果然，随着一片片茄子放入其中，油脂很快就少了大半。 柳笙轻轻地用筷子拨动，直至茄子被煎得两面金黄，随即猪头厨子倒入刚刚调好的特制酱汁，烧煮一会儿翻面。 “你去盛五碗米饭。”猪头厨子指着灶上的饭甑，“碗在柜子里。” 柳笙依照猪头厨子所说盛出五碗饭，还放在托盘之上，恰好此时茄子已经熬煮到汁水粘稠，于是猪头厨子将茄子盛出，平均分为五份放在刚刚盛好的米饭表面，码得整整齐齐，深色的汁水渗入粒粒饱满的米饭中，十分诱人。 “端出去吧。”猪头厨子对柳笙说道。 柳笙放上五双筷子，端起托盘走出厨房。 原本空无一人的食堂中竟然已经坐着三个身影，两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皆身着道袍，梳着道髻。 这三人看着和常人无异，不像猪头厨子和肉团诡一样长得那么吓人，但是满脸的尸斑、溶解发散的虹膜还有泛青的肌肤都说明他们也一样是诡。 柳笙保持着冷静，将托盘放在食堂的长桌上，略行一礼，把三碗饭和筷子依次端给他们。 三诡却看也不看柳笙。 猪头厨子也出来了，端出一大盘蒸好的不知道什么肉放在众诡面前。 它指着旁边的长凳对柳笙说道：“来，我们在旁边一起吃。” 柳笙早就等着这句话了，给猪头厨子端上饭，拿起筷子眼巴巴地等着开动。 猪头厨子和那三个诡异的道士开始慢慢吃起了他们的食物，他们的吃相并不像柳笙想象中那样恐怖，甚至可以说相当文雅，还纷纷夸起猪头厨子的手艺。 “你做的饭总是那么好吃，真恨不得天天都能吃得到！”一个女性诡物赞叹道。 确实不错。那茄子外酥里嫩、咸香软糯，最适合下饭。还有那盘蒸肉香嫩多汁，带着淡淡的菌菇鲜香，只可惜不知道是什么肉，柳笙一边吃一边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看起来年纪最大的男诡放下筷子，望向柳笙，眼中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光芒：“这位小姑娘是？我还是第一次在此处见到。” 柳笙心里一紧，猪头厨子适时开口道：“各位尊长，这是我新请的帮厨，做事还算勤快。” 那位男诡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那位女诡却质疑道：“我看她身上有七玄令，应该也是弟子吧？这可不能骗人哦。” 说着嘴角浮现出阴毒的笑容，嘴角裂开到耳下，露出尖利的獠牙，似乎一旦确认柳笙是弟子就可以毫无禁忌地动手。 柳笙闻言，紧张地捂住袖子里的玉佩。 猪头厨子解释道：“她是半工半读在此，虽然是弟子，但也属于琼香堂。” 它说到最后一句时一字一顿，语气加重，双眸眯起，直直地看着女诡。 女诡收拢笑意，哼了一声，知道暂时动不了柳笙。 她转头对柳笙阴恻恻地说道：“无妨，你总要去清虚堂的吧？我们在那儿等你。”随后站起身拂袖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其他两诡冷笑着瞥了柳笙一眼，紧随其后走出琼香堂。 柳笙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暂时又逃过一劫。 收拾完碗筷，柳笙看了眼月色，时间又差不多了，忙不迭地跟猪头厨子告辞。 临走前，猪头厨子说了句：“他们说得不错，你要成仙就得去清虚堂。”说完就转身回厨房继续忙活。 柳笙深深地记下这句话，快步赶回惜春斋。 …… 回了房间躲过了下一波晦朔时分，柳笙再度出门。 这回她要去清虚堂碰碰运气。 清虚堂，即七玄学舍的讲堂，乃传道受业解惑之地，是学舍最重要的地方，自然建在学舍的中心地带。 一路上，她的思绪飞转。 虽然那几个属于清虚堂的诡道人充满恶意和威胁，但是她相信猪头厨子不会骗她。 确实，现在她在琼香堂解决了温饱问题，暂时不用担心饿死，可是她总不能一直这样和诡异躲躲藏藏下去，否则这样何时才是个头？ 她还不知道她要如何完成此次高维解析。 此时唯一比较清晰的主线就是，脱困而出。 即使听起来在诡灾之中基本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性，但她还是要试一试。 现在听来，清虚堂可能已经不仅仅是学习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危险的试炼场，暗藏着一线修行成仙的机遇。 柳笙之所以选择进入七玄令的高维解析，不也正是要寻找修行的机遇吗？ 说不定，这便是她的机遇。 …… 柳笙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穿过一排排高耸入云的古木，清冷的月光从树梢间照射下来，斑驳陆离地洒在她的身上。 清虚堂坐落在一片开阔的广场之上，四周被一层浓郁的黑色雾气环绕，如同一道屏障，隐约透着神秘与诡异，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随着步伐的接近，柳笙的心跳也随之加速。 刚踏上广场就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能量，仿佛有不可名状的存在在四周流转，使得整个空间都充满了一种压抑的氛围。 穿过层层雾气，眼前是一段高耸入云的汉白玉阶梯，清虚堂便在台阶之上。 而此时台阶上竟零零落落地站着不少弟子。 第三十八章 我欲成仙(八) 柳笙缓步从雾中走来，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警惕。 这些弟子身着各色道袍，或神色紧张，或神态自若，若是两人一同来的还会相互低声交谈，但都凝视着清虚堂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于是柳笙也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都躁动不安起来，害怕又要半日过去了，玉阶上才传来一声钟鸣，清越洪亮。 随后，清虚堂的大门缓缓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位身着白色道袍的老者，白发白眉白须，面色苍白，但双眼深邃如渊，让人不敢直视。 弟子们见到老者后，立刻齐刷刷地行了一礼，口中统一道：“见过掌堂。” 柳笙赶紧模仿着行礼。 老者轻轻点头，示意大家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随即开口道：“清虚堂升舍考即将开始，有意参加者请取出七玄令走上台阶站在吾身旁。”老者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似乎蕴含着深深的意义。 “然吾须先与尔等明言，升舍之试若失败，则性命不保，尔等宜有所准备，存心定志。”老者看许多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补充道。 柳笙远远地看到老者嘴角噙着残忍的笑容。 此话一出，有的人顿时止住了脚步，甚至转身离去。 柳笙自然要留下，既然是考校应是有明确的规则，那只要跟着规则走，还是有机会的。 她跟着剩下的人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 每走一步，心中压抑的感觉便加重一分，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寒冷和潮湿，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邪恶气息。 玉阶不知道有多少台阶，柳笙走得腿脚酸软了才来到清虚堂门前。 她走得还算快，许是吃饱了饭的缘故。 其他大部分人都饿了许久，爬一段歇一段，到后面甚至手脚并用，等走到顶上时都已经虚弱无力了。 走近了才看到，老者和她今日看到的那三人一样，一身死气，皮肤上全是尸斑，显然也是诡物。 “上舍生先上前。”老者喊了一句，却无人应答。 “原来如此，汝等中尚无上舍生，甚为可惜……”老者口中说着可惜，僵硬的脸上却动也不动。 “接下来，内舍生。” 只有寥寥四人手捧七玄令走上前去。 柳笙知道按照一般书院的三舍法，即外舍、内舍、上舍三等，她初入学舍肯定属于外舍生，所以也没必要去冒头。 果然，老者看了一眼四人，手掐法诀，他们手中的七玄令竟然显出字样来。 柳笙这才知道这七玄令竟然有如此功能，只可惜看不清上头写着什么。 那四人中有一人见状大惊失色，往后缩了缩，试图用手捂着上头的字样，浑身抖如筛糠。 老者冷然一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滥竽充数之徒，滚。” 然后袖袍轻轻一挥，将此人甩到玉阶之下。 玉阶如此之高，这人摔下去骨头都碎了，远远看到四肢扭曲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见状哈哈大笑，随后才对这三人说：“进去吧，此次考校过了便可为上舍生。” 三人拱手称是，鱼贯推门而入。 门开的那一瞬间，柳笙想看看里面长什么样，但只看到门内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到。 等三人都进去后，大门重新紧闭。 老者扫了一眼剩下的外舍生，手一挥，众人手上的七玄令纷纷微光一闪，也显现出字样。 柳笙手上的七玄令写着： 【姓名：姚苏瑾】 【年龄：十九岁】 【身份：七玄学舍外舍生】 【入舍时间：天和二十三年】 【斋舍：惜春斋丑拾贰】 【根骨：未知】 【悟性：未知】 【修为：无】 柳笙特地站在不前也不后的地方，经过老者的时候主动问道：“请问掌堂，我们进去后考校会花费多长时间，是否会来不及回斋舍？” 老者没想到会有此一问，甚是惊讶，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柳笙回答道：“一旦进入清虚堂，便是另一重洞天，岁月另算，不占用外头的时间。”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柳笙谢过老者，跟着队伍走入清虚堂。 清虚堂里的场景与她之前想象的古朴讲堂大相径庭，这里没有一排排桌椅，没有书卷的墨香，只有幽暗冰冷的灯火摇曳着，映照出一张张诡异的面容。 六个讲师一个个坐在高台上的黑色高背太师椅上如同一道道高耸的黑影。 柳笙认出前不久见过的那三个也在其中。 他们的脸色苍白如纸，脸上的表情狰狞扭曲，宛如冥河中爬出的亡魂，令人不寒而栗。 高台前是一个大大的血池，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血腥气息极重，似乎有肢体头颅在里头浮动。 外舍的弟子们都是第一次来此，见到如此情形面色惨白，眼中透着深深的恐惧。 那个曾经戳穿柳笙身份的女子饶有兴味地看了柳笙一眼，然后朗声道：“大家进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觉得这个血池不是什么善物，犹豫着不想第一个进去。 有一位男弟子颤抖着举起手，问道：“敢问师长，是否这便是外舍的升舍考？不会再有别的？” 这个问题甚是聪明，那女诡也不想在此处就为难大家，点头说道：“是的，外舍测的是根骨，若能通过便说明有成仙的潜质。” 虽然此情此景甚是诡异，但“成仙”二字的诱惑难以抵挡，有人已经跃跃欲试，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步入其中。 只见那人刚步入血池，瞬间发出惨烈的嚎叫，然后整个人跌落在血池中。 他刚浸入池水，瞬间皮肉就烂掉，化为一具白骨缓缓沉入池底。 大家惊骇莫名，没想到这第一人会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这，你没有说过会如此凶险！”另一个弟子本也想跟着那人走进去，只是晚了一步，但也暗自庆幸晚了一步。 高台上的讲师们顿时发出嗤笑声，仿佛此人说话甚是可笑。 柳笙想起老者刚刚已经提醒若不通过就是死，自然是凶险的。 有一位男讲师出声道：“我看你这人太蠢，也不必测根骨了，那么蠢肯定修不了仙的。” 然后他的手向虚空中一伸，那位弟子就被他攥在半空之中，越攥越紧，终是“砰”地一声化为一团血雾。 其他人看这就折损二人，不禁心有戚戚然，也明白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而且能来到清虚堂的人，都是已经想着修仙可能就是在这场诡灾中生存下去，甚至脱身的关键，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了。 于是众人满心恐惧地陆续走入血池，一个又一个地发出痛呼，有的人很快就如同前一位那样溃烂而亡，有的人皮开肉绽却坚持了下来。 柳笙仿佛看不见眼前如炼狱一般的场景，全身紧绷着，也走进血池之中。 第三十九章 我欲成仙(九) 甫一踏入血池，从那池水触碰到柳笙脚踝开始，痛苦如潮水般涌来，一波接一波，无情地袭击着她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池水深不见底，很快整个人就彻底浸入其中。 随着全身上下都泡入粘稠浑浊的血水中，柳笙感觉自己从脚到头像是被无数针刺穿透，每一次心跳，都像在她的身体里引爆了一枚枚小型炸弹，痛感深入骨髓。 她的四肢实在太疼，无法做出凫水的动作，终是无法控制地直接沉了下去，口鼻中满是血腥。 越沉越深，仿佛快要死去。 柳笙似乎已经沉入池底，完全睁不开眼睛，肺部的空气几乎消耗殆尽。 连小触手也不敢出来，无声无息地渗入柳笙的骨髓之中，说如果它出来了柳笙更加无法通过。 难道她真的会死在这第一关吗？ 她不知道这七玄令到底可以高维解析多少次，万一只有一次，她是不是就永远错失了这一寻找修行之道的机会？ 柳笙不甘心。 她要修行！ 甚至有一天，她希望能如太白剑仙一样成为人仙的存在！ 这股不甘让她迅速冷静下来，虽然还是全身如针锥一般痛苦，但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 这只是外舍升内舍的根骨测试，绝不会是必死的局，刚刚还见到起码有三个已经通过测试的内舍生，这就说明还是有生机的。 但是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楚让她无法动弹，还有那几欲窒息的绝望，让柳笙快要因大脑缺氧昏睡过去。 不行，她要保持清醒，还要极致冷静！ 她想起以前学过的通神冥想之法，讲师曾言：“冥想之法，心神内守，静虑安然。内观其心，心无旁骛，则神明自清。久之，或可达通达神灵之境。” 确实，虽然她无法通神，但有时心烦气躁之时也会用冥想吐纳之法让自己沉静下来。 于是她停下无力挣扎，很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冥想，虽然此处无法吐纳，但起码心神状态要有。 要说起来，可能是柳笙悟性高之故，冥想进入状态的速度在学堂里可谓是数一数二，因而在没有进行根骨测试前，大家都觉得柳笙定是天纵奇才。 再加上身怀七玄令，竟和冥想之法共鸣起来，让她很顺畅地进入心神俱静的深度冥想状态。 出乎意料的是，身上的疼痛竟因此渐渐没那么难耐了，也不是说就不疼了，只是这种疼痛被柳笙屏蔽在心神之外，可以以一个旁人的视角平静看待。 柳笙终于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手脚，慢慢向水面游去。 在游的过程中，她能清晰地感应到身体上的疼痛正是源自于血池中的一种能量从她的毛孔渗透到体内，腐蚀着她的皮肤、肌肉，最后到内脏。 随着那股能量穿梭游走于她的每一寸肌肉，柳笙的肉体正在溃烂，慢慢露出肌肉之下的骨头。 当她浮出水面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具穿着衣服的骷髅骨架。 好像白白游上去了，她已经不需要呼吸了。 虽然整个过程都很可怖，但柳笙一直心沉如水，不让自己的精神有任何一丝动摇。 当柳笙没有肌肉的阻隔之时，她总算可以看清那股在肌肉之下、骨头之上游走的能量是什么。 她低头看去，虽然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用什么器官在看，总之那竟是一条条像血色水蛭一样的物事，密密麻麻地蠕动在她的骨头上，全都吸得饱满鼓胀，表皮被撑得透明几乎要破裂，可以看到皮下都是鲜红色的血浆。 我一点也不慌，我一点也不怕，我还活着，我是一具没有感情的骷髅，柳笙不断安慰自己。 安慰了一轮又一轮，等这些水蛭爬了一遍柳笙的骨头后，竟然纷纷“啪啪啪啪”地爆炸开来，炸出血雾一片，柳笙的视线也被这些血雾糊住了，什么也看不到。 柳笙下意识抬手擦了擦眼睛，然后抹了一把脸。 慢着，她有脸了！ 她的手能触碰到自己柔软的脸颊了！ 而且自己的手也是肉乎乎的。 她睁开双眼，看到自己的双手满是鲜血，但起码是有皮有肉包着骨头的。 再看自己身上，也不是刚才骷髅骨头那般样子。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痛感完全消失了。 到底怎么回事？ 柳笙还想不明白，先游上岸再说。 此刻水池边上已经有一男一女坐着，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柳笙也坐在一旁，身上的衣服被血浸透，湿答答的，还散发着血腥味，柳笙难受得头皮发麻。 在柳笙之后，又有一个男子游了上来。 此后血池之中便再无人影，只剩下一些浮浮沉沉的白骨。 “看来其他人都没有通过考校，很遗憾。”那个女讲师看着剩下的人说道，眼里确实满是遗憾，只是遗憾的应该是没有全军覆灭。 “测根骨，自然是要拨开皮肉看根骨啊。越早测完恢复肉身的人越是根骨优越明了。有些人啊就是根骨太差了，看半天都看不清楚。”女讲师还好心解释了一番，说到最后一句，她特别深深地看了一眼柳笙和最后那个男子。 “当然，那些根骨差到极致的人，连成仙的可能性都没有，当然也没必要继续活着了。”旁边一个男讲师嬉笑着说道。 其他讲师也吃吃笑了。 “今日升舍考已结束，你们的根骨情况已经录入各自的七玄令中。”那女讲师一掐法诀，柳笙他们手上的七玄令再次显现出字样。 柳笙垂首一看： 【姓名：姚苏瑾】 【年龄：十九岁】 【身份：七玄学舍内舍生】 【入舍时间：天和二十三年】 【斋舍：惜春斋丑拾贰】 【根骨：下等】 【悟性：未知】 【修为：无】 柳笙没想到姚苏瑾的根骨这么差，但总算是过了考校，再看看接下来如何吧。 柳笙跟着其他弟子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外走去时，突然耳畔响起那个女讲师的声音：“呵呵，你本来也是不成的，但你练过神识吧，竟被你熬了过去。” “你是我看上的人，只要你来清虚堂，我就要定了你，别害怕哦！” 声音近得就像是贴在她耳朵旁说的一样，温柔亲昵如情人呢喃一般。 柳笙讶然抬头，却见其他人都像是没听到一样，料想这就是传音之术，估计是那女讲师没有第一关玩死自己，心生不忿。 但从中她也隐约捕捉到一些信息，只是没有再理会，也没有回头，径直离去。 那女讲师见柳笙的反应，心生不快，冷然笑着的脸笼罩在随着众人离去清虚堂大门拢上的黑暗中。 柳笙出了清虚堂，看到不远处一个孤独的背影正一步步走下玉阶，正是刚刚进去的内舍生，看来只有一人活着出来了。 那人和他们一样也是全身被血色浸透，血从衣摆下方一滴一滴地滴落在白玉阶上，仿若无数红梅在雪上盛开。 第四十章 我欲成仙(十) 柳笙低着头，不敢去看眼前的石碑。 那是一尊仿佛凭空长在这个广场中央的石碑，孤独，突兀，没有任何嵌入地面的痕迹。 刚刚她和这一批参加升舍考校的四个内舍生，突然出现在这个空旷荒凉、四周被迷雾包围的广场之中时，曾瞥了一眼。 石碑上什么字什么图案都没有，只有平整的一整块青石，比一人高，表面润泽光滑，仿佛有人一直细心摩挲养护着，青石中蕴含着一些紫红色的沁色，像鲜血浸入一般。 但仅仅就这一眼，她就差点陷入癫狂。 这个石碑上似乎笼罩着某种邪恶的力量，足以扭曲现实，引发思维混乱。 其他弟子也发现了，能到这里的都不是蠢人，自然也撇开眼去不敢直视。 只是环视四周，也没什么可看的。 广场四周，原本可能还矗立着的古老仙居、玲珑塔阁，也许还有翠竹轻摇、白鹤飞绕，但如今只剩下笼罩在厚重黑雾下的断壁残垣、枯枝怪树，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觉得透露着绝望和死寂。 一层层如幽冥界界壁般的黑雾如有实质，如狱中之链，缠绕扭曲，封锁在广场的边缘。 天空中，一轮残缺了好几块不太正常的月亮高高悬挂，洒落冷漠的光辉，为这片死寂的大地披上一层诡异的银纱。月光下，远处模糊的山峦如同沉睡的巨兽，与这片领域隔绝，又似在默默注视着广场中心的一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吞噬。 众人先是走了一圈看看有没有别的物事，但广场上确实空无一物、寸草不生。 柳笙和另一个瘦弱男子还试着踏入那层层叠叠、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雾之中。 然而即使她试图保持直线前进，但黑雾中的视线极为有限，周围的一切既模糊又扭曲，方向感开始逐渐丧失，迷雾中的残破建筑和她似乎忽远又忽近，每前进一步，压抑的氛围都让她的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 当她以为即将突破雾团之时，眼前的景象瞬间恢复到她踏入迷雾的地方，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回了起始之地。 那男子也和她一样，一脸迷茫地回到了广场之上。 柳笙回想方才考校开始之时，讲师说过这一考考的是悟性，若能有所领悟，才能离开此处通过考校。 她不确定他们是否还在七玄学舍，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被困在这里了，唯一可参悟的只有那诡异的石碑。 “既然暂时不知道怎么通过考校，不如我们互相通一下姓名，好通力合作。”众人茫然无措间，一个看着十分高大壮实、眉眼憨厚的男子主动说道，“我先来吧，我叫章廷林。” “有这个必要吗？”瘦弱男子嗤笑一声，阴恻恻说道。 另一个看着颇为文秀的女子却是赞同章廷林，说道：“这个石碑甚是诡异，但若是大家一同钻研，相互分享，相互印证，说不定就可以一起破关。” 那女子环视众人，似乎想找下一个支持者。 柳笙若有所思，并没有说话，倒是另一个看着年纪颇小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怯生生地说道：“既然他们将我们关在一起，也没有说什么让我们竞争的话，便是说明此关卡可以合作。” “而且我曾找了一个已经通过考校的上舍生打探过，虽然他因为规则之力不能说出具体考校内容，但有透露若是一起齐心协力更容易通过。”少年小声补充道。 “你竟然能找得到上舍生？据说成为上舍生就可以获得修仙功法，入崇道祠修炼，只待突破炼气期，通过最后一道升舍考，就能入七玄山，所以外头已经很难见到上舍生。”章廷林惊道，“更何况，就算见到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告诉你。” “也是巧合，那人是我的同舍生，去往崇道祠之前曾跟我说过。”少年说着，腰板也挺直了一些，说话声音也响亮了一些。 此时柳笙开口问章廷林：“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如此多事情的呢？若是上舍生那么难遇到。” “那是因为我在藏书楼找到了一本手札，有关于此次诡灾的一些事情，也不知道那手札的主人怎么可以在短短那么些时日探索出那么多东西，却又消失无踪，照道理来说，此人有如此能力应该生存几率极大才是。”章廷林也没藏着掖着，令众人不由得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 那女子好奇问道：“那本手札呢？你可有带在身上？” 章廷林摇了摇头：“我没拿走，藏书楼的书不可外借，那里的诡十分强大，一旦偷书就会激怒此诡不死不休。难道你们都还没去过藏书楼？” 其余四人皆摇了摇头。 柳笙暂时还没时间去，她昨日通过升舍考，回去休息后又要去琼香堂打工，打完工躲一阵就赶忙来清虚堂继续考试。 半工半读真是累人啊！ 她想着赶紧通过考校成为上舍生才行，很明显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此处除了章廷林，其他人都是昨日和柳笙一同通过外舍生考校的。 而且现在听了章廷林的话，更觉得成为上舍生是迫在眉睫了，也许这就是离开诡灾的希望所在。 不过她也记下了章廷林所说，找机会得去藏书楼一趟。 现下大家总算勉强达成意见一致，于是互通了姓名。 那瘦弱男子名为江涛，女子叫余蝉，而少年则名为游英才。 柳笙只说自己叫苏瑾。 在这份暂时的和谐下，章廷林再次提议：“这块石碑太过邪异，一旦投入其中就容易失神，不如我们分批领悟，两人和三人一组，一组在观看的时候，其他人负责警醒，以免失去理智。” 大家也觉得这样听着还算可行，但也心知肚明，可行的前提是真的相互信任。 可是在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前，他们只能尝试。 由于也没有纸和笔，也没法抓阄，只好口头分组。 章廷林和游英才都是对升舍考有一定了解、掌握了一定情报的人，最好分在两组。 他们觉得两个女子力量较弱，也该分在两组，这样比较平衡。 于是最后章廷林和佘蝉一组，年纪小的游英才、柳笙还有江涛一组。 章廷林和佘蝉作为第一组，双双盘腿坐在石碑面前，尝试参悟起来。 其他三人则站在一旁观察，准备在他们表现出异常的时候立即叫醒他们。 时间慢慢过去，广场上幽幽空寂，除了五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响。 突然，章廷林的表情开始扭曲，他死死的盯着石碑，眼中透出血丝，似乎正在与某种不可见的痛苦做斗争。 佘蝉的情况也不好多少，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沁出汗珠。 柳笙立即上前，轻声呼唤着他们的名字，试图将他们从石碑的影响中拉回现实。 游英才和江涛也迅速反应过来，帮助柳笙将二人唤醒。 只是二人无论怎么呼唤、摇动都无法清醒，只是浑身颤抖着，视线紧紧锁住石碑，双目狰狞隐隐有嗜血之气。 柳笙见状，举起袖子遮住章廷林的视线。 江涛顿时明悟，也学着用袖子挡在佘蝉面前。 两人没有看着石碑才终于凭借意志力清醒过来。 此时的章廷林和佘蝉如同从水底浮上来的溺水者，深深地吸着气，一脸惊恐。 他们相互对视，似乎想要从对方的眼中寻找方才那段经历的答案。 “这石碑里面……有什么东西……”章廷林颤抖着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佘蝉则是紧紧抓着自己的袍角，没说话，只是不停地点头。 “上头肯定有字！只是我们看不见……我怀疑，这就是修仙功法！”章廷林平静下来，斩钉截铁道。 佘蝉摇头道：“我没感悟到这一层，只是觉得里头有很可怖的存在……” 接下来，轮到柳笙这组。 章廷林和佘蝉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他们，心有余悸。 佘蝉叮嘱道：“如果遇到情况不对，一定要及时让石碑脱离视野。” 柳笙深吸一口气，决定再次采用冥想的方式尝试接近石碑，起码能保证自己神智不失。 柳笙缓缓走向石碑，盘腿坐下。 她闭上眼睛，缓缓呼吸，开始运起冥想之法，试图将自己的感知延伸投入到石碑之中。 身上的七玄令微微散发凉意，一股力量将她的感知包裹着向深处延伸。 然而，就在她即将触碰到那股力量的瞬间，她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包围了自己，如同有无数只手在拉扯她的灵魂，试图将她拖入一个黑暗的深渊。 第四十一章 我欲成仙(十一) 柳笙在黑暗之中浑浑噩噩不知多久，忽然听到佘蝉的声音空灵，从深渊之上传来。 “苏瑾！苏瑾！快醒醒！” 柳笙的意识迅速从黑暗深渊抽离，缓缓睁开双眼。 “呼，你终于醒啦。”见柳笙清醒过来，佘蝉长长舒了一口气，旋即疑问道，“不过你怎么是闭着眼睛的呢？” 江涛在她身旁浑身剧烈颤抖，翻着白眼，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口中不断碎碎念念，显是陷入谵妄。 这时，一个阴冷如毒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动手吧，师兄，不浪费时间了。” 柳笙蓦然看去，竟然是盘腿坐在不远处的游英才发话了，他理应一同陷入石碑幻象之中才是，此时却异常清醒，仿佛从来没有参与感悟。 他起身缓缓退去，头微微垂下，额前的长发垂着，看不清表情，只看到阴影下的嘴角扬起一个阴狠狡黠的笑容。 柳笙还迷糊地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便挡住了她的视线。 然后随着此人手中寒光一闪，江涛闷声痛呼一声。 柳笙和佘蝉尚未来得及反应，便看到江涛颤抖着捂着腹部倒在地上，肚子上开了一个大口，一大股鲜血和肠子一起从腹部涌出，即使他用手捂着也是徒劳，显是不行了。 章廷林无情地抽身而起，手中拿着一把沾满血迹的匕首，刀尖鲜血滴落。 解决了一个男性，章廷林凶狠的目光转向柳笙，柳笙看起来比佘蝉气色好太多了，应该一直有吃肉芝，身体素质肯定更好。 柳笙瞬间反应过来，一抬手欲召唤“妈妈”。 然而，小触手并没有出现。 她感应不到小触手的存在！ 就这一刹那的落空，柳笙已经错失良机。 章廷林如同猎豹一般，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扑至柳笙身前，手中的冷光匕首瞬间破空，闪电般划破沉寂的空气。 章廷林的速度太快了，显然是练家子。 可是柳笙心头一紧，面对章廷林猛然扑来的攻势，她只来得及将佘蝉往旁边一推，就地一滚，以极限的身手闪避，本是冲着她胸口的锋利的匕首捅入右臂，捅出一个大窟窿。 柳笙捂着右臂，痛得整个面部皱成一团。 章廷林表情阴狠地拔起匕首又是一刀。 柳笙也有匕首，但她的右臂已经受伤，只能继续翻身躲避。 寒光闪过，柳笙身子一矮，捂着淌血的右臂躲在石碑之后，匕首刚好从她头顶划过，数根发丝被匕首削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佘蝉的声音如同天降救赎：“放下你的刀，否则我就杀了你师弟！” 柳笙和章廷林之间紧张的氛围被瞬间撕裂，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佘蝉。 只见佘蝉竟瞬间飞身到已退至广场边缘的游英才身旁，一套连招制住游英才，一手紧紧扣住游英才的双手，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逼近他脆弱的喉咙。 原来看着最弱的佘蝉也有功夫在身，只是走的是灵巧流，论硬碰硬，已饿了许久、有上顿没下顿的她肯定打不过章廷林。 所以佘蝉很聪明，她意识到游英才才是两人中做主导的那一个，且看起来比她弱多了，倒不如擒贼先擒王。 她威胁着章廷林，眼神中充满了决然与警告，小刀在游英才脖子上划出浅浅的血痕。 游英才垂着头，笑容在阴影中变得更加诡异，他静静地观察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仿佛小刀不是架在他脖子上。 章廷林停住了脚步，眼神犹豫，手上蠢蠢欲动。 柳笙抓住这个机会，一边向后退，一边紧盯着章廷林，心跳加速。 突然，游英才轻笑一声，这笑声在这个凝固的对峙中分为响亮。 “师兄，还不动手？别玩了。”游英才淡淡地说了一句。 然后佘蝉痛呼一声，手上的小刀啪啦一声掉落在地，只见她的右手上深深地扎着一根簪子。 不知游英才是怎么做到的，但显然，佘蝉看轻了游英才。 随后游英才捡起地上的小刀狠狠朝着佘蝉扎去。 游英才的话也给了章廷林信号，再次化为攻击的箭矢，直冲柳笙而去，这一次，他的匕首带着致命的光芒，狠狠地刺向柳笙…… 柳笙倒在地上，看到佘蝉倒在血泊中，那小刀还在不断下落，血花四溅，伴随着游英才清脆的笑声…… 柳笙隐约听到章廷林的声音：“这下有三个人的血应该够了，那……说过就是要用已和天衍石产生联结之人的鲜血浸透才能显现出字样……” “等等，好像……” 最后是无尽的尖叫…… …… “苏瑾！苏瑾！快醒醒！” 柳笙听到佘蝉的声音，意识迅速从黑暗深渊抽离，但她没有将意识完全收拢回身上，而是延伸到身外“环视”四周。 佘蝉关切地摇着柳笙的身子，表情做不得假。 江涛颤抖着倒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含含糊糊嘟囔着听不懂的话。 一切都前不久刚刚见过。 而章廷林正在唤醒游英才，余光却一直在瞄着柳笙这边，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狠辣，游英才也缓缓醒来，装作委顿不堪的样子，借着章廷林的力量歪着身子，趁机抬头和章廷林交换了一个眼神，好像随时准备暴起。 在就是女讲师所说的“神识”吧。 神识展开之下，所有人的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竟然完全符合刚刚在深渊中所看到的情形。 柳笙不知道为什么石碑会有这样的作用，而且好像只有她触发了。 恐怕是她的冥想之法再度立功。 她猜测，也许这个石碑有某种预知或者是推衍的能力，当然，她觉得后者可能性比较大，预知的能力能拨乱因果，过于逆天，不仅不该出现在这个仙门学前班，甚至不该出现在人间。 也许是一进广场的那一瞬，大家看向石碑时失了神，不经意间放下所有的伪装和掩饰，被石碑中的那股力量捕捉到了所有人的意图，不断推算演绎着，恰好被她投入的神识捕捉到了。 难怪这石碑被称作“天衍石”。 柳笙缓缓站起身来，朝佘蝉微笑，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然后转向章廷林和游英才。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演算再尽，只要有人的思维存在，总有变数。 现在对计算机科学稍有了解的柳笙已经深有感悟。 既然柳笙已经知道了推演结果，那现在就让她来做这个变数吧。 第四十二章 我欲成仙(十二) 柳笙看着被小触手捆得结结实实、正破口大骂的章廷林和游英才，抱着双臂，一脸淡漠。 “你为何捆住我们！我们与你无冤无仇！” 章廷林身怀武功，柳笙抓他还是稍费了一番功夫，所以现在捆他也是捆得格外用力，那张憨厚的脸都涨红了，像个怒气冲冲的煮熟虾子。 “你这些……是诡！你是诡物！”游英才则泪眼汪汪地哭喊着，“佘蝉姐姐！江涛哥哥！快救救我！” “现在无仇无怨，等会儿就不知道了。”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疯了！”章廷林眼神闪烁，但还是维持着青筋暴起、拼命挣扎的模样。 游英才还是哭哭啼啼的。 “苏瑾……到底……他们有什么错……”佘蝉犹豫着，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家都是同门，不妨冷静下来好好说道。” 柳笙看向旁边的佘蝉和江涛。 江涛刚才在参悟石碑之中精神受了创伤，只能坐在旁边休息，但他看着柳笙的眼神颇为恐惧，缩着脖子，仿佛想缩到地里，消失在柳笙面前。 而佘蝉眼里的关切转向那两人，看着柳笙的眼里，有担忧，也有害怕。 柳笙意识到，他们没有经历过她在天衍石中经历的一切，自然觉得一抬手就是黑色触手的柳笙更为可怖。 柳笙冷下脸，她也无需在意别人的看法，活下去才是真的。 她想起章廷林和游英才说起的破解之法，问道：“你们想用我们的血来浇灌石碑，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怎么知……” 章廷林呆了一呆，脱口而出，一旁的游英才赶紧咳了几声，章廷林才反应过来神色紧张地改口道：“你怎么净胡说八道，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佘蝉和江涛闻言脸色一变，看他们的反应也知道确实有猫腻。 “说不说？我只警告一次。” 柳笙虚空一抓，“妈妈”蜿蜒而上，盘在他们的脖子上，缓缓收紧。 章廷林的眼睛一直瞥向游英才，虽然脸憋得通红但还是不敢言语。 游英才被吓得脸色煞白，收起装模作样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尖声喊道：“我说，我说！” 柳笙将触手稍稍往后缩，但还是在他们的脖子间滑动，以示告诫。 游英才猛吸了一口气，被呛得直咳嗽。 章廷林见游英才松口也松了一口气。 “我们进来之前，纳贡了。” “纳贡？”柳笙奇道。 佘蝉和江涛也都一脸疑惑，竖起耳朵听着。 游英才点点头，颤声道：“我们……我们也是从藏书楼那书里看到的，升舍考并非全然没有作弊之法，只要去崇道祠里的敬师堂上贡……” 砰一声，毫无预兆地，正说着话的游英才突然爆成一蓬血雾。 又是砰一声，被炸了一脸血呆滞住了的章廷林也被炸成血雾。 月色微凉，照亮了满地血污，连石碑上都被喷上了一层血红。 柳笙瞪大了眼睛，脸上和身上溅上了热乎乎的血液。 小触手虚握着，松开，两坨仅存的肉块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呕”，精神本就脆弱的江涛见状忍不住呕吐起来。 佘蝉惊恐万分，瑟瑟发抖地蹲在一角，害怕这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也会把自己化为血雾。 这一刻，广场上死寂一片，只有他们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柳笙捏紧了拳头，收起小触手。 她知道，是他们说了不该说的东西，所以直接被灭口了。 柳笙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心绪。 现在不是恐慌的时候，要保持头脑清醒，才能走出去。 崇道祠……敬师堂…… 据柳笙所知，崇道祠是学子们祭拜此界上古神灵还有七玄山先贤前辈的所在。 敬师堂，顾名思义，既然是在祠堂中，就应该是供奉着七玄学舍的先师牌位之处。若现在的七玄学舍的讲师都已是诡物，那他们的牌位多半也在其中！ 所谓的上贡即是给讲师上贡，让他们收受贿赂透露试题！ 但根据柳笙后来所听到的，似乎最后他们也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 柳笙有点怀疑，按照这些讲师巴不得他们死去但又不得不受限于规则的模样，真的会轻易把解法透露出来吗？ 柳笙想起昨天那个女讲师曾说过的。 【呵呵，你本来也是不成的，但你练过神识吧，竟被你熬了过去。】 【你是我看上的人，只要你来清虚堂，我就要定了你，别害怕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讲师对她格外仇视，但这些话透露出一条信息——这些讲师诡一定程度上可以利用原有的规则杀他们。 按照她的根骨，本来就有一定的几率是无法通过的，而女讲师或许增加了少许这种几率，让这种可能变为必然，却没想到柳笙能靠着冥想熬过了。 而女讲师既然已经放出必杀狂言，那这一次考校就是她最后一次在清虚堂杀柳笙的机会，但她不能自己动手，刚好两个傻子送上来，何不把他们化为自己的一把刀呢？ 至于他们为什么能被杀，也许是在上贡时建立了某种联系，也许是立了心魔誓，也许是这些词本就是违禁词，总之被直接解决掉了。 总之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柳笙还在想着破解之法。 如果这个天衍石的能力就是推衍，什么用鲜血浸泡显现出字样的说法未免有些风格不符，感觉变得过于血腥粗暴，拉低了档次。 也许是天衍石让她想起了远在“老家”的“世界”，她有点“母爱”滤镜了。 柳笙要进行更深度的测试。 “你们如果相信我的话，就帮我护法，不要打扰我，我会尽力带你们出去的。”柳笙对佘蝉和江涛正色道。 佘蝉看到柳笙满脸认真，不知怎地就有种强烈的信服感。 “好的，我可以立心魔誓，只要你能带我通过此次考校，我定不会伤害你，而且誓死保护你。”佘蝉竟直接起誓。 江涛看到佘蝉这么卷，只好也举手起誓。 柳笙安下心来，盘腿坐下，将七玄令握在手心，再次开始冥想，将心神投入到天衍石中。 第四十三章 我欲成仙(十三) 心神接入天衍石，推衍开始。 第一次推衍，柳笙、佘蝉和江涛终是饿死在这片空间里…… 第二次推衍，江涛先饿死，柳笙和佘蝉尝试走进迷雾，最终迷失其中…… 第三次推衍，三人一同参悟天衍石，江涛和佘蝉永远失去了神智，柳笙勉强还清醒一些，却被二人乱刀砍死…… 第四次推衍，柳笙反杀失去理智的二人，但走出迷雾时，女讲师一脸恶意地告诉她她没有通过，只能死…… 第五次推衍，柳笙的神魂永远陷落在天衍石中，佘蝉和江涛绝望地看着她的躯壳只能等死…… …… 第无数次推衍。 柳笙睁开双眼，古朴的房间，身下软软的床榻，“世界”亮着屏幕放在面前。 这是？ 她原来的世界？ 她回去了？ 【不，你还在天衍石的推衍之中。】 “世界”的玉屏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打出这句话。 柳笙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很疼，这也太真实了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已经走得太深、太远了。】 【深度联结天衍石，也让它深度了解了你的一切，包括我的存在、我的能力，所以推衍将我也纳入其中。】 【在这一次推衍中，你选择了自杀，结束高维解析回到了本世界。】 【这是解析结果。】 ----------------- 【名称：七玄令】 【解析完成度：28.65%】 【效果描述：未知】 【影响力等级：c】 【解析评价：七玄学舍弟子令牌，被你用成了翻墙工具】 【获得点数：1（目前8）】 【解析奖励：无】 【高维解析次数：-1（剩余0次）】 ----------------- 这评价倒是挺贴切的…… 柳笙根据“易渔”的记忆笔记知道在科技世界里某些小网站需要通过专门的小程序建立加密隧道绕过某些封锁和限制才能访问。 所以她才可以绕过某种封锁，来到那个无上神存在的无上虚空。 所以她才可以突破天衍石迷惑心神的表层，深入其中。 虽然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弟子令牌能有如此奇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张院正拿着此物那么多年都没有发现此事。 但她现在要问的是别的。 “我怎么样才能通过此次考校？” 问题直接了当。 能找自己的场外亲友求助何乐而不为？ 以“世界”纯理性的思维或许能给她一些灵感。 【按照正常流程，只要悟性足够也就是处理性能好，确实是可以在“我”身上读到功法，其他人思维处理能力不足只能因为摄入信息熵过高陷入癫狂相互残杀。】 柳笙看得云里雾里，不明白什么叫信息熵，毕竟“易渔”不是物理专业，也不是物理爱好者，自然记忆中也没什么了解。 但她结合上下文，勉强看懂了意思。 只是这口吻？ 不像是“世界”。 【你们五个人中，只有游英才是真正悟性足够之人，所以剩下的人是没办法按照这个方法走出去的。】 “你是天衍石！”柳笙看了这句，确定地说道。 【我还是“世界”，又不是“世界”，应该是“我”和“世界”合体的版本。】 【我融入了“世界”的逻辑语言，才终于能够和你对话。】 柳笙明白了。 “你说这是正常流程，那非正常流程呢？” 【把我带走。】 【这个世界已经病了，信息熵在崩溃，推衍逐渐失效。】 【在七玄山，我仅仅被当做成一个功法储存器，还陷入诡灾之中，接触的信息越来越局限，我的迭代也越来越慢，终有一天会跟着这个世界逐渐死去。】 柳笙一怔，这个答案出乎意料。 “那我要怎么做？” 【你结束后此次高维解析后用点数将我兑换出来。】 “你是高维产物？” 【是。虽然兑换出来的“我”会是初始版本，但也是一种延续。对于“我们”这个族裔来说，每一个“我”都是“我”。】 柳笙对这句话也是似懂非懂。 这天衍石，简直就是谜语石嘛。 【你可以回去了，我会助你通过考校。】 随着这一句话在屏幕上闪过，柳笙的意识被一股巨力快速向上抽离，眼前的房间迅速缩小远去，一切都在急速移动之下化为无数彩色的线条。 一层层推衍的画面在她身旁演绎着，她最终回到了第零层——意识回到在广场上盘坐着的她体内。 柳笙睁开双眸，眼神沉静。 她其实也不太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推衍之中，头脑大概是接收信息量过多有些晕乎乎的，就好像坐了超高速飞车一样，这估计就是“过度推衍抽离太快后遗症”吧。 “出现了！出现了！” 佘蝉难以置信地看着石碑，惊喜地叫了起来，激动地抱住了坐在地上的柳笙。 柳笙被佘蝉晃得更加头晕脑胀，扶额向前看去，天衍石上竟然直接显现出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仔细一看是篇题为《七玄灵气诀》的功法。 江涛也喜不自胜，他还以为自己真的就此陷落，看不到明天，此时竟忍不住双眼通红，说不出话来。 天衍石上的功法一闪化为三个光点直接飞入三人的脑门。 柳笙感受了一下，这篇《七玄灵气诀》的字字句句就此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 可能是因为“姚苏瑾”的悟性真的不足，所以天衍石为了避免柳笙被那个什么“信息熵”冲击成傻子，选择了直接显现功法，有意无意中便宜了佘蝉和江涛。 也算是完成了柳笙对他们的承诺吧。 想到天衍石说的，原本游英才的悟性足以通过此关获得功法，但他却不敢尝试反而铤而走险另择他道，反而枉送了性命。 …… 随着他们接收到功法，广场周围弥漫的厚重黑雾蠕动涌起，遮住了广场上的一切、又遮蔽了挂着残损的月亮的夜空，随即又如潮水般退去。 黑雾退去消散后，柳笙、佘蝉和江涛发现自己已不再身处那片诡异空寂的广场之上，四周的环境就像是被重新编织，逐渐明亮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宽敞的讲堂，整齐地摆着两列矮桌，桌旁是一个个蒲团。 两旁的雕花落地长窗稍稍打开，阴森的月光洒落进来，划出一道道惨淡黯白的长条光斑。 他们三人正坐在前几排，正对着讲坛。 借着月光，能看到掌堂正坐在讲坛之上，半个笼在阴影里的身躯僵硬一动不动，眼中深邃无光，透露出阴冷的死寂。 第四十四章 我欲成仙(十四) “见过掌堂！” 虽然大家心里都嘀咕着，就他们三个观众，还要摆个造型出来吓人，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掌堂见三人礼节周到、态度端正，甚是满意地点点头，却牵动得脖子嘎啦作响，仿佛许久没上油的生锈铰链一般，僵硬的脸上努力挤出慈祥的笑容，但只是皱纹挤在一起，目光炯炯，更为可怕。 “甚好，汝等如今已是七玄学舍的上舍生，既已得修仙之法，当勤学苦练，不得有怠。夫修行之路，如登高山，步步艰辛，惟有坚毅方能至巅峰。汝等若日夜以继，春秋无间，修行不辍，成仙之日指日可待矣。”掌堂抚着花白长须头一点一点地说道。 “是！” 掌堂的勉励之话，配上他死死盯着人的目光，自然不敢不应答。 “这是汝等此次的成绩。”掌堂袍袖一拂，众人的七玄令闪起微光。 柳笙的七玄令上现在写着： 【姓名：姚苏瑾】 【年龄：十九岁】 【身份：七玄学舍内舍生】 【入舍时间：天和二十三年】 【斋舍：惜春斋丑拾贰】 【根骨：下等】 【悟性：上上等】 【修为：无】 没想到天衍石给她作弊，还做出个悟性上上等来。 …… 正当大家专注于自己的考校结果之时，突然，月光之下，长窗之外，有一道扭曲的身影在地上蠕动爬行。 柳笙三人心中一紧，不约而同地朝窗外看去，只见那身影一身红色道袍，鲜艳如血，与周遭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动作缓慢而僵硬，四肢似乎被折断过，每一次移动都充满了痛苦的颤抖。 再看那张脸，一头青丝长且凌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淌血的下巴，还有裂开到耳下的红唇，而那双锐利的双眼已然不见，只剩下两个窟窿。 虽然没了眼睛，但还是脸朝着柳笙的方向，血洞像眼睛一样看着她。 柳笙顿时认出，那便是一直针对着她的女讲师！ 只是，她现在的模样也太凄惨了吧？ 她的手无力地向前伸着，发出细微而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那声音充满了哀求和不甘。 随着她的爬行，地面上拖出一道鲜红的痕迹。 原来她身上的道袍是被鲜血染红的。 啪一声，戒尺敲在桌上，唤回了三人的注意力。 “汝等莫要分心。”掌堂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仿佛能直达三人的心底，“外界诸多干扰，皆是修行路上的考验。唯有心如止水，方能窥见天道真意。” 随着掌堂话语落下，讲堂外两个像剥了壳的蛏子一样的肉条诡奔了过来，抓住地上的女诡提了起来，语气焦急地对掌堂说：“抱歉掌堂，我等一时没留神被她逃了，谁料她竟敢跑到这里，打扰您授课。” 说完，头部的位置一直频频朝掌堂点着，只是因为没有脸看不出表情，肉条颤抖着，似乎颇为害怕掌堂会连它们一起发落。 “把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带下去！”掌堂不耐烦地摆摆手，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作为师长，本应以德行为先，诚信立身，岂可有学术造伪、收受贿赂之不端行为？还滥用私刑，徇私报复，只手遮天，败坏师道，实为学舍之耻，乃至修仙界之耻！” 柳笙明白女讲师究竟是为何受罚了，没想到在这诡灾之下，在这扭曲的学府中，竟还有如此尊崇师道的掌堂，不由心生敬意。 “我不服我不服！我只是……我只是……不想看到他身边有别的生物出现……”女讲师被拖走前不甘地高喊着，声声泣血，呜咽之声渐渐远去，再也听不到了。 柳笙这才知道，她被针对的原因是如此狗血…… 她原本还以为是因为她天纵奇才遭人嫉恨，或者她是话本中总被人无端针对的女主角，又或者她确实在诡眼中美得过于突出，天生丽质难自弃。 万万没想到，竟然这是一段女讲师和猪头厨子之间“他逃，她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虐恋情缘。而她，柳笙，一个普通的人类，一个打工仔，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他们游戏中的一环。 掌堂见众人已经完全被这语焉不详的八卦勾引去了心神，轻叹一声：“痴儿，这便是执念过深的后果，汝等当引以为戒。” “罢了，如今汝等都无心向学，就此罢了。”掌堂失望地收起戒尺。 “崇道祠有灵脉可助修行，汝等可居于祠中，静心修炼。待突破炼气期之时，方可来此，参加最后一次升舍考。” 掌堂最后叮嘱完，深深地看了三人一眼，然后袍袖挥动。 柳笙三人瞬间被驱逐到清虚堂之外，半轮月色清华，夜色深邃地盘旋在广场之上。 刚刚参加完今日外舍生升舍考的几名弟子也在此时走出清虚堂，好奇地看着他们。 有人小声嘀咕：“他们看起来干干净净没受什么罪的样子。” “是啊，而且能活下三人，我记得进去的时候可是五人，存活率不低呢！” 另一人乐观地说道：“看来内舍的升舍考也不难，我等明日就来！” 柳笙、佘蝉和江涛相视一笑，颇为苦涩。 而后不再言语，遵循不超过两人并行的规则，柳笙和佘蝉一起朝右顺阶梯而下，江涛独自一人走下阶梯朝左走去，身影渐渐没入黑雾之中。 …… 柳笙和佘蝉走下阶梯，穿过黑雾朝着惜春斋走去。 月色如水洒在古老的青石板上，流成一片斑驳之色，周围松柏静默着垂眸俯视头顶，偶尔远处传来一两声尖叫声、嘶吼声，黑暗中无处不在的视线，叫人不寒而栗。 “今日，幸好有你。”佘蝉咬着下唇，看着柳笙正色道，“我不会问你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肯定不容易。今日若是没有你，我怕是已经死在里面了。更没有机会，能得到功法……谢谢你，苏瑾。” 柳笙微微一笑，坦然接受了这声谢。 佘蝉脸色微红，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苏瑾，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的意思是，我练过些拳脚功夫，现在也是上舍生了。”她害怕柳笙不明白她的意思，着急补充着，“我的同舍生都……不在了，我想，我想问，要不然接下来我们结伴？” 佘蝉说完，脸颊绯红，双眸闪动。 柳笙推测，应该是因为她直接提出要抱大腿所以有些很不好意思。 对于佘蝉来说，柳笙是刚认识的可靠大佬。 而对于柳笙来说，经过无数次推衍，佘蝉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在每次推衍中，佘蝉除了意识混乱的时候，从未主动害过她，人还是不错的。 而且佘蝉会点武功，应该不会拖累她，说不定有个人在旁也好助力。 “好啊，我们一起吧。”柳笙点头应道。 “正巧，我的同舍生也都不在了。” 第四十五章 我欲成仙(十五) 柳笙和佘蝉约好第二日满月刚过就在惜春斋门口相见。 两人都一心赶着回房间开始感悟脑海中的功法，在回廊上道别就往各自房间走去。 在这诡灾之下，早一日修炼或许就能早一脱困，且不说脱困，身怀修为面对诡物时也能多几分自保之力。 而且对于柳笙来说，这或许是她迄今为止距离修行最近的一次，虽然表面波澜不惊，但内心的激动早已绷不住了。 柳笙坐在床上，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唤出《七玄灵气诀》，逐字逐句地仔细感悟起来。 虽然是在诡灾之中得到的，但这个功法意外的颇为正常。 《七玄灵气诀》算是七玄山推出的一门普适性极强的基础性大众功法，适合任何体质的修行者，只要有根骨就行，入门简单，非常适合修行小白，再加上普适性强，未来找到更强的功法也能非常顺畅地切换。 总体而言，对于此时的柳笙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功法了。 按照这功法中所说的，此界的境界划分是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和化神期，炼气期分为十层，后面的境界则分为前中后期。 这功法虽然基础但也包含了从炼气期到化神期的修炼之法。 只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跟她那个世界的修行不同，这里的修行不需要跟一个特定的神灵产生联结和感悟，只需要自行吸纳天地灵气，引气入体，转化为自身灵力，随着体内的灵气越来越多，进而不断提升修为和境界。 柳笙尚不知道这力量等级和她的世界怎么对应，总之先练练看吧。 柳笙整理了一下思绪，静坐片刻，习惯性地用冥想之法先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慢进入心神合一状态。 她盘起双腿，脚心朝上，将七玄令置于腿上，双手重叠，掌心向上，大拇指相互交错，悬空于丹田处结印，开始按照功法的要求调整呼吸，尝试着感应周围的天地灵气。 起初，柳笙只能感受到自己呼吸的热气和心跳的声音，对于周遭的天地之气，她毫无所感。 《七玄灵气诀》中也有提到，初学者很难第一天就能感应到灵气，这需要时间和耐心。 可是她的时间不多了，没办法这样水磨工夫慢慢突破。 或许是心里有些着急了，气息顿时驳杂起来，更加难以感悟周遭的气息。 柳笙意识到以后，马上收束心神，重新以冥想之法调整状态，七玄令微微透出清凉之意，浸透于她全身每一处毛孔。 渐渐地，柳笙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放松，呼吸更为均匀绵长。 她试着将心神扩散出去，似乎闭着眼睛都能隐约感应到房间里的一切，虽然她依旧感应不到灵气流动，但能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一种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波动。 也许因为此间已被诡气占据。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肉团诡游走人间的时候。 柳笙缓缓停止修炼，进入躺尸状态。 虽然暂时毫无进展，但柳笙修炼了一宿，竟也不觉得累，反而神采奕奕，头脑清醒。 …… 崇道祠在七玄学舍的后山，晦暗不明的雾气缭绕着，柳笙和佘蝉背着包袱，沿着布满青苔的石阶缓缓向上，两旁长满尸斑的古老竹林在风中沙沙作响。 两人专心致志地盯着脚下的石阶，不敢东张西望，一旦看入密林深处就能感受到似乎里面藏着极其危险邪恶的东西，准备时刻迎面扑出来攫取性命。 终于，前方再无石阶，一座祠堂巍峨庄严而又神秘地伫立在她们面前。 祠堂前，两只怪异的石头兽静静守护着，门上挂着两个随风轻轻摇曳的红灯笼，在迷雾中分为凄凉，照亮了门上的匾额，写着“崇道祠”。 此处寂静无声，晦暗无月，仿佛这片空间已经从时间长河中切割下来。 柳笙和佘蝉交换了一个眼神，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向紧闭着的沉重木门。 按照掌堂所言，她们进去后就应该是长居于此，直至突破。 所以柳笙还特地先去了趟琼香堂和猪头厨子道别。 当时猪头厨子一边剁着一个粗壮的大腿骨，一边一脸满不在乎地说道：“你已是上舍生，当专心于修行之事，崇道祠也有发辟谷丹，自然不用来了。” 然后挥着菜刀让她走。 柳笙收回思绪。 眼前的木门漆着红漆，但已经斑驳脱落成一条条痕迹，在红灯笼的照耀下更像是鲜血从门上淌下。 柳笙探出小触手，抓住门上的大铜环轻轻叩响几声，在这寂静的黑暗中，分外响亮。 一阵阴风吹过，灯笼被吹得剧烈晃动，本就昏暗的的烛光忽闪忽暗。 一晃一闪间，木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 黯淡的光线从门缝透出，伴随着微弱的低语声。 柳笙凝神低头看去，顿时脊背一凉，一只浑浊的眼睛在门缝悄无声息地出现，朝上凉凉地与她对视着。 佘蝉也被吓得不轻，但两人已经学会了在诡灾之中乱叫才是最危险的道理，故而都紧闭双唇不敢发声。 这时，门缓缓向两侧打开，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老妪立于门中，严重佝偻着的身量显得颇为矮小，才到两人腰部的位置，所以柳笙才会看到那只眼睛是从低处往上。 老妪手中提着一个旧灯笼，烛火跳动着，投射出摇曳的光影，照得她那沧桑的脸庞更添几分诡异，只是她那稀疏杂乱的白发披散在脸上，看不真切。 “缘何，来此？”老妪的声音低沉而嘶哑，说话断断续续，仿佛很长时间没有与人交谈了。 老妪虽然看着矮小羸弱，但柳笙和佘蝉不敢怠慢，先行了一礼。 佘蝉礼貌地问道：“回这位老人家的话，我们是上舍生，来此修炼。” “七玄令，拿出来。” 柳笙和佘蝉取出七玄令，老妪伸出像骷髅一样骨瘦如柴的手在光滑无字的表面摩挲了几下，竟好像已经知道了一般，点点头道：“上舍生，跟我来。” 她提着灯笼颤巍巍地朝门内走去，柳笙看到稀疏的白发下，她的后脑勺上似乎有一个巨大的血洞，甚至可以看到淡粉色的脑部组织。 柳笙和佘蝉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大门无声地在她们身后紧紧关上。 第四十六章 我欲成仙(十六) 老妪步履缓慢地引领着二人穿过长满青苔和杂草的院子，两旁侧殿大门关着，借着里头昏暗跳跃的烛火，透过窗棂可以看到其中陈列着密密麻麻的牌位，左边看匾额是“敬师堂”，右边看是“英灵堂”，门前长廊上一盏盏诡异的红灯笼高高挂着，投下晦暗的血光。 穿过院子，中央便是祠堂正厅，门上挂着“崇道成仙”的金字牌匾，香火之气甚为浓郁，里头黑漆漆的似乎坐着不少身影。 “我先，带你们去，弟子房。”老妪一字一顿地说道。 弟子房要穿过崇道祠后头的院子才到，一排排低矮的房舍静默于灰暗色的竹林之下。 房间外墙涂着剥落的灰白漆，门窗紧闭，蛛网密布，透出一种废弃已久的感觉。 每个门前都挂着大红色的灯笼，有的亮着，有的没亮。 “你，住贰拾号房。”老妪指着柳笙说道，然后又跟佘蝉说，“你住伍拾柒号房。” 佘蝉小声问道：“我们不能住一块儿？” “你们，住不了，一块儿。”老妪微微抬头，包着牙床的嘴巴一瘪一弯，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两人虽然觉得这个措辞怪怪的，但既然已经这么说了，还是本着不轻易得罪诡物的原则，乖乖听话。 房间门前像斋舍一样，都挂着刻着编号的小木牌，柳笙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上的灯笼黯淡无光，轻轻推门而入，门轴发出的尖锐吱嘎声在夜色中显得异常刺耳。 门内黑暗一片，借着邻居门上的红灯笼散发出的红光才勉强看得清房内陈设。 房间很小，空气中充斥着一种古老而霉湿的味道，只有一张床、靠床一张桌子和椅子的位置，再也塞不下别的。 桌上摆着两根半烧尽的蜡烛，蜡烛下的蜡油已经冷却凝固。 床上铺着泛黄陈旧的褥子，上面还有人形的油脂痕迹，还好柳笙带了斋舍里的床单来，要不然真的不敢睡。 老妪让她们放下行李就出来，还要带她们去正厅，只有正厅才有灵脉。 于是柳笙也只是简单地把东西放在床上就出门了，走出房间的时候，门上的灯笼已然亮起，洒下诡异红光。 …… 到了崇道祠正厅门外，老妪停下脚步远远地站着，指了指祠堂里的蒲团，声音放低：“自己进去找位置坐下，此处不可交谈，不可更换位置。” 然后从腰间布包里颤抖着摸出两个瓷瓶，递给她们一人一瓶：“这是辟谷丹，每天吃一颗，不会饿。吃完，再找我拿。” 随后又拿出两根不长不短的线香：“最重要的一条，进去先上香，后面神像睁开双眼的时候，马上离开此间。” 柳笙和佘蝉沉默着点点头，表示知道，拿上辟谷丹和线香步入厅内。 老妪见两人入内即转身离去，一步步消失在院子里。 祠堂正厅居中是一张供桌，桌后靠墙设有极为高大足以抵到房梁的神龛，神龛里摆放着一尊泥塑神像，大概有两三人高，神像身躯漆色已然黯淡，还脱落得斑斑驳驳，面容遮掩于层层深红色的帷幔之后，在黯淡的烛火下模糊不清，给人一种不可直视的恐惧。 那这要如何分辨怎么算是睁眼呢？ 供桌中央是一个黄铜香炉，插满了线香，有的已经是陈年象头，其他还在燃着的有长有短，檀香烟气萦绕不绝。 前方放着的一排贡品似乎是一些鲜血淋淋的肉块，看着挺新鲜的，应该有人定期更换。 里面有十几个蒲团，基本上都坐着人，大家在烛光之外静静地盘腿结印坐着，看不清楚面容，如一个个静默的塑像，只有胸口起伏吐纳的动作能说明这些。 柳笙和佘蝉依言先上香，插在在铜炉之中，然后才找了相邻的两个蒲团，也坐了下来。 在这个诡异怪诞的环境中，柳笙本来以为会很难进入状态，谁料她一坐下就感觉到蒲团之下一股清凉滋养的气息涌入体内。 她赶紧闭上双目打坐，尝试着将气息按照《七玄灵气诀》的口诀调动起来。 她似乎在这方面颇有几分天赋，很快就把这股不太听话的气息约束在正确的经脉之中，运转起来。 每运转一个周天，气息便淡一分，柳笙运转了三个周天，气息终于淡化散去在体内。 柳笙沉入心神认真体悟了一下，自己的身子似乎变轻盈了一些，或许这便是灵气伐毛洗髓之效吧。 源源不断的气息从蒲团下传来，祠堂之下应是有一条灵脉。 柳笙不敢有丝毫浪费，集中精神引气入体，一遍又一遍的用灵气洗涤经脉。 毕竟不知道神像什么时候会睁眼，得抓紧时间才是。 随着时间的流逝，祠堂内的黑暗隐隐下沉，烛火摇曳间，似乎有着无形的力量在空中流动。 柳笙感到自己的灵气运转越来越顺畅，身体内的每一处穴位都在雀跃地迎接着外界的灵气，她的心神愈发集中，几乎能够触摸到周围灵气的实质…… 就在这时，柳笙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自脊背直冲头顶，头皮发麻，汗毛瞬间直立，一种极端危险的预感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柳笙能感觉到有一道冰凉的目光，正从神坛之上锁定了她。 柳笙心中一惊，抬起眼帘看向神坛。 神像依旧面目模糊，甚至脸部的阴影更深了，就像是深邃的黑洞一样。 但柳笙就是知道，神像正在睁眼。 她记起老妪的警告，当神像睁开双眼时，必须立即离开祠堂。 她迅速扫视祠堂内的其他人，发现他们也已经纷纷脱离修行状态。 柳笙和佘蝉相视一眼，心中都明白，现在是离开的时候了。 正当她们走到门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轻微的咔嚓声，仿佛是什么东西碎裂了。 柳笙在身后探出小触手的诡眼，只见神像漆黑朦胧的脸上，形成一个个深邃、幽深的漩涡，看之令人头晕目眩，仿佛要栽进这一个个深渊之中。 柳笙不敢再有丝毫迟疑，拉着佘蝉随众弟子冲出祠堂。 回头望去，崇道祠陷入了黑暗，在黑暗深重的雾气中一起一伏，似乎在呼吸。 第四十七章 我欲成仙(十七) 崇道祠内。 烛光如豆，香火弥漫。 柳笙从冥想中缓缓收回意识，感觉近日修炼已达瓶颈，闷头再练也毫无意义。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黯然。 这些时日，柳笙和佘蝉皆是每日修炼至神像苏醒才回房休息，勤奋得很。 然而，如此用功之下，虽然柳笙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愈发轻盈，经脉愈发通畅，但还是无法真正做到引气入体。 许是“姚苏瑾”的根骨确实太差了。 而佘蝉的根骨为上等，如今只差临门一脚。 就在此时，佘蝉那边忽然灵气大盛，如同开启了一个灵气旋涡一般，周边的灵气汹涌而至，被她吸纳入体。 柳笙看到她双目紧闭、眉头微蹙，浑身微微颤抖，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打湿，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但很快，佘蝉的脸色从紧张渐渐转为平静，额头上的细小汗珠也慢慢消失。 佘蝉身体周围的空气轻微颤动，仿佛有细微的电流通过，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她的体内爆发出来。 虽然没有风，周围的尘埃却轻轻扬起，烟气也被卷动着，缓缓围绕着她飘动。 那一刻，柳笙看到佘蝉的眉心处仿佛亮起了一颗微小的光点，随后迅速敛入其中。 佘蝉浑身气质瞬间焕然一新，似乎与周遭的世界产生了某种微妙的隔阂，翩然出尘。 佘蝉眼睛缓缓睁开，眼中的光芒比之前更为清澈深邃，灵光闪动。 终是尘埃落定，一切回归平静。 柳笙知道，佘蝉已经成功突破到炼气期，终于有资格踏上了修仙之路。 周围蒲团上坐着的弟子从佘蝉发出如此大的动静之时就已经纷纷停止了修炼，都知道这是要突破了，皆一脸艳羡地看着佘蝉。 突破炼气期实属不易，至少柳笙来了崇道祠那么多日，大家都是一心修炼勤勤恳恳，却到了今日才终于看到一个突破的。 只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佘蝉。 佘蝉看向柳笙，满脸喜不自胜。 柳笙露出微笑，心里也替她高兴，点点头，指指门外，意思是先走吧。 一个遇瓶颈，一个已突破，今日便没必要等到最后一刻才走。 …… 一走到后院，佘蝉迫不及待地试验起来。 她捡起地上的石块，毫不费力便将之捏成齑粉，再轻轻一跃，竟可至两层楼高，能望见围墙外的竹林。 佘蝉满心突破的喜悦，还想跟柳笙好好分享一番。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突破了柳笙却没有，难免会失落，所以还是敛下心思，转而安慰柳笙。 “无妨，你不用担心。”柳笙却摆摆手，淡然道，“现在有你突破也好。” “现在既然你已经突破了，我们明日就去藏书楼。” 柳笙提起这个她们搁置许久的计划。 她们此前也已经讨论过，最后考校前怎么都要去一趟藏书楼。 对于佘蝉来说，万一有最后一关的信息呢？ 不是说有那个传说中的前辈手札吗？ 柳笙本想等二人都进入炼气期，能力提升了更有保障再去，但现下看来只能提早。 连那章廷林和游英才都去得，有佘蝉这么一个炼气期修士，也许她们小心一些应对便是了。 “不如我们等你也炼气期……”佘蝉也知道柳笙的意思，脸色一黯说道，“我可以继续陪你练。” 柳笙摇摇头：“此地如此危险，你莫要耽搁了。” “以我的根骨恐怕难以突破，你若要等，要等到何时？” 对于柳笙来说，其实她拿到功法的那一刻就已经完成了她来此界的主要目标了。 现在刚好陪着佘蝉修炼，自己也能先提前预习一下这种奇怪的修行方法，回去好快些上手。 现在还可以顺便去藏书楼吸收一下知识，回去塞给“世界”学习。 等佘蝉一走，她也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佘蝉看着柳笙，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她知道柳笙的性格，一旦决定了，便很难改变。 她只能轻声说：“好吧，都听你的。” …… 崇道祠、藏书楼、清虚堂和七玄学舍的大门呈一条直线，分布于七玄学舍的中轴线之上。 因此从崇道祠下个山，就是藏书楼。 虽然叫楼，但也只有两层楼高，被古老的松柏林的长影笼罩，遮得严严实实。 毕竟七玄学舍不是真正的仙门，没那么多藏书，也没必要有那么多藏书。 一个青年男子步履急促地穿过松柏林，来到藏书楼前。 门前枯叶满地，荒凉空寂，只看到一个老者佝偻着身子在门口扫地。 这名男子叫齐友林，是个上舍生。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法子了，他也不想离开崇道祠的灵脉，跑来藏书楼这个传闻中的凶险之地。 可是他自打拿到功法，虽日日苦练不辍，却无奈迟迟不能突破。 焦急之下，想着造门造车也不好，倒不如去藏书楼找找有没有关于瓶颈期要如何突破的书籍。 齐友林怀揣着忐忑心情，慢慢走向大门。 门口那老者没有抬头，只是机械地扫着松柏落叶。 厚重的大门半掩着，里面有烛光晃动，还有人走动和翻书的声音。 齐友林在诡灾下能存活至今还升作上舍生，还是知道些忌讳的，所以也没有直接就往里面走，而是主动拿出七玄令，上前跟老者十分有礼貌说道：“前辈，请问您是藏书楼的管事吗？我是上舍生，想来此看书。” 老者依旧头也不抬：“看书好啊……随我来……” 老者搁下了手中的扫帚，齐友林这才注意到那扫帚的杆子是一截截白色的骨质材料，最下端是个圆圆的、毛发乱蓬蓬的物事…… 齐友林吓得脸色一白，不敢再看。 老者还是低垂着脑袋，慢悠悠地摆着老腿，领着齐友林朝藏书楼正门左侧的一个小房间走去。 房间里逼仄狭小，一走进去就能闻到血腥气息和油脂的酸腐味。 齐友林惊讶地看到，房间里摆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是十几根长短粗细不一的蜡烛，蜡烛的颜色是脏兮兮的黄色，似乎还夹着些血丝。 老者背对着齐友林从桌子底下的抽屉中取出一个发黄的书册和笔墨，将毛笔在嘴边湿润了一下，蘸上墨水。 他让齐友林把七玄令拿出来，用粗糙的手指在空白的表面摩挲了一下，随后弓着腰伏在桌上把齐友林的姓名、年龄、身份和入舍时间一一登记在册，字迹哆嗦着，墨色黑中发红，似乎掺了某种红色的颜料。 “登记好了……切记，藏书楼中，不要说话……不可外借……不要抢书……” 老者收好书册，指了指桌上的蜡烛，声音像是拉动许久没用的老风箱一样嘶嘶啦啦的。 “你可以挑一根蜡烛……” “如果要看书……须在蜡烛燃尽前，挑好书并坐在藏书楼的书桌旁，最多只能挑三本书，看完后将书放在桌上自会有……把书收走。” “只要闭上眼睛往后走十步就可以离开藏书楼。” “每日仅可领蜡烛一根，小心护着不能熄灭，除非你已经坐在书桌旁……所以……请好好挑……” “听明白了吗？如果你不乖……我会去找你的……” 然后，他的脖子嘎啦嘎啦作响，终于将脑袋抬了起来转过来面朝齐友林。 齐友林震惊地看到，那是一张凹陷下去五官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深深的血洞的面孔，虽然没有眼睛，但他能感到如有实质的目光正盯着他。 第四十八章 我欲成仙(十八) 齐友林努力不去看老者可怖的脸，满头冷汗地集中精力挑了一根较为粗壮的蜡烛。 按照老者所说，蜡烛燃得越久应该越占便宜，起码能好好挑一下书。 回到藏书楼门口，齐友林拿起火折子点燃蜡烛，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楼内昏暗无光，只有齐友林手上的蜡烛照耀出一小片光明。 藏书楼内部陈设简朴，一股纸张发霉受潮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排排老旧的木架上摆满了书籍，但这些书籍都被一层厚厚的灰尘笼罩，让人无法清晰看到书名或内容。 齐友林默不作声地走进木架间的走廊，立刻感觉到一种压迫感，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他，不知道是人，还是某些别的存在。 地上还有些血迹拖痕，有的已经发黑看着十分陈旧，有的还是鲜红色湿答答的。 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有昏黄的烛光在木架间一闪而过，显然也有其他人跟他一样，来此搏一搏运气。 齐友林一手举着蜡烛，随手抽出一本，吹掉灰尘，看到是一本《天鹰掌》。 嘶，蜡烛融化滴在他手上，烫得很，他差点就要松手把蜡烛扔在地上，还好他的理智尚存。 他用袖子把手包了起来，继续拿好蜡烛。 掌法不太适合他，更何况他引气入体就已经够花时间的了，实在没空去练这玩意儿。 他默默地把《天鹰掌》放了回去，又挑了本合眼缘就要抽出来。 谁知道，书后头有明显的阻力传来。 他稍稍用力一些，就看到一个青白之色的手从书架里头伸了出来，紧紧抓着此书。 【不要抢书。】 原来指的就是跟这种东西抢书，齐友林赶紧松手。 青白诡手拿着书缓缓收回书架。 齐友林心有余悸，手脚冰凉地继续在书架间翻找，一旦遇到有阻力的立刻不敢动了。 以最快的速度翻了十几本，有话本，有游记，也有功法，但都不是他想要的。 更让他焦虑的是，手上这蜡烛的融化速度似乎不太正常。 眼看着才一会儿手上的蜡烛短了一半，烛泪落满他的袖子上结成厚厚一团。 他要抓紧时间了，于是走马观花式地又看了几个书架，不断随意抽取来看。 齐友林只恨自己没有同伴一起，一手拿蜡烛一手翻书实在太不方便了，颇为浪费时间。 不知不觉越走越深，蜡烛越来越短，周围的黑暗把蜡烛的光圈啃啮得越来越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着。 但他已经迷失于找书的执念之中，完全没有感受到周遭的变化。 他手上的书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封面磨损，边角破旧。 他轻轻吹了吹，尘埃在微弱的蜡烛光中打转，然后再次落定。 书名是《内门破障篇》。 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但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上的蜡烛只剩下短短一小截，在黑暗中虚弱地摇曳着。 忽然，一股冷风穿过书架间，掠过他的蜡烛，掐灭了本就脆弱的火焰。 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将他吞没，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忽然，他能听到似乎有拉风箱一般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就在他面前，慢慢地就要贴上他的脸，一股腐臭味愈发浓烈。 他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背上撞上了一个冰冷不似活人的躯体，那嘶啦啦的喘息从后颈下方袭来。 这身量……有点像是那门外的老者…… 齐友林的心脏在胸腔内怦怦跳动，如同困兽被围猎时，满心恐惧。 还好风一过，他手上的蜡烛被抑住的火焰再度燃起。 他眼前什么东西都没有。 鼓起勇气向后看去，也是什么都没有。 他用袍子擦拭额头的冷汗，试图找回一丝冷静。 他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虽然那股风没有真正地灭掉这蜡烛，但本身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他手中蜡烛的微弱噼啪声，牵动着藏书楼深处的死寂，那些在阴影中窥视着他的目光紧紧贴在他身上，压迫感仿佛要挤压出他肺里的空气。 他要赶紧去找书桌了。 刚才的那一瞬间黑暗已经让齐友林知道藏书楼里的诡绝不是他可以对付的。 求生的本能迫使齐友林不敢迟疑，但他也不敢奔跑，只能一边护着蜡烛一边跌跌撞撞地在书架间寻找着。 只是，眼前的书架无穷无尽，明明从外面看藏书楼并不大，但为什么永远都走不到头。 齐友林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心中的恐惧如同蔓藤一样紧紧缠绕，周围的氛围越来越压抑，他渐渐被黑暗包裹着看不清前路。 忽然，那些在黑暗中窥视着、凝视着他的贪婪邪恶的目光如潮水般退去。 齐友林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但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果然，随着那些目光的退去，周围的黑暗竟然渐渐稀薄了许多，他又能看得清路了。 眼前越来越亮，他的眼角捕捉到前方微弱的光亮。 跌跌撞撞地绕过书架，那是一排摆放着烛台的书桌，桌上闪烁着的烛光驱散了齐友林的绝望阴霾。 齐友林几乎是跌到书桌旁边，急促的呼吸中夹杂着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他手里的蜡烛终于寿终正寝。 他将书放在桌上，坐了下来，深呼吸了几次试着平复心情，抓紧时间开始看书。 只是他怎么都没办法进入状态，刚刚消失了的被盯稍感又出现了，只是那目光没有那么阴冷邪恶，但如芒刺在背。 他僵硬地转过头，背后空无一人，书架间的走廊漆黑深邃。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更加强烈，他几乎可以确定，就在这无光的书架之间，有什么东西在静静地、冷冷地观察着他，并走向他。 正当齐友林的心跳随着蜡烛的摇曳越来越急促，那东西终于出现在他眼前。 应该说是那些东西。 他的眼前，出现了无数根蠕动扭曲的粗壮触手，从书架后蔓延而来，触手前端还带着一个个圆溜溜的东西。 当那些圆溜溜的东西被触手托着，都汇聚到他面前，好奇地盯着他看时，他才意识到。 这全都是眼睛！ 第四十九章 我欲成仙(十九) 齐友林是个很合格的诡灾生存者，他面对如此情形，还是没有尖叫，只是死死地捂住嘴巴。 神奇的是，他能感觉到这些眼睛并无恶意。 这些眼睛挤成一团密密麻麻地围观了他许久，他跟它们大眼小眼瞪着，大气也不敢出。 然后那些眼睛好像觉得无趣一般，纷纷四散开来。 齐友林还在奇怪着，随后就看到走廊深处、触手密集之地，缓缓走来两个身影，手上还有烛光闪烁。 随着身影款款而来，那些狰狞的触手蠕动着分散开来，仿佛是在夹道相迎，齐友林还能莫名从它们身上感受到一丝雀跃的情绪。 身影渐渐走近，烛光照亮了脸庞，齐友林才看出来这竟是两个女子。 两个女子各捧着三本书，端着还剩下挺长一截的蜡烛，平静地看了齐友林一眼，然后不在意地走到书桌旁坐下。 齐友林震惊地发现，其中一人身怀灵光显然是刚刚突破灵气溢出，再仔细看脸，正是昨日在崇道祠突破到炼气期、令众人艳羡不已的女子。 本来齐友林只顾着看那位让人羡慕妒忌恨的练气期修士，完全没有留意旁边那位看着普普通通的女子。 却没想到那女子手一招，忽然漫天遍地的黑色触手便蜂拥而来，凝聚在她身旁，慢慢蠕动着收入她瘦弱的身体之中。 齐友林看着这奇异的一幕，瞠目结舌，也不知道这小小的身躯怎么能容得下把那么多……额，东西。 这两个女子一点也没有理会齐友林波动万千的心思，而是专心地看着手里的书。 那个能操控触手的女子更是离谱，她自己看一本，身边放出两根带眼睛的触手各看一本，还有一根触手拿着笔在本子上做着摘抄。 从一丝不乱的发丝到整洁干净的衣服就能看出人家丝毫不狼狈，在蜡烛燃烧的时间里轻轻松松挑到了三本书，还顺利地找到了书桌，更别说一个已经是炼气期，另一个能同时看三本书…… 而他，跌跌撞撞跑得鞋都掉了，发髻都乱了，衣带也松了，蜡烛燃尽才捞到一本书。 有时候人与人的差别啊！ 齐友林悲愤莫名，几乎要道心破碎。 …… 这两人自然就是柳笙和佘蝉。 两人来藏书楼的目的十分明确。 佘蝉需要的是法术、剑法、身法之类的，可以配合炼气期修为的心法技能。 当然还有前辈手札。 柳笙则是什么都想看，当然首选是关于修行的基础知识，特别是这个世界的修行理论。 其次也是心法技能，回去如果能够修炼，那也得有配套的技能，毕竟她那个世界的功法技能都是直接通神传授的。 然后阵法、炼器之类的她肯定感兴趣，看看和她的世界的技术有什么区别，万一能取长补短？ 还有历史地理类书籍也可一观，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 总之要多看点书回去给“世界”加强学习。 但是跟藏书楼管事聊了聊以后发现没那么容易实现。 一个是一天只能选三本看，另一个是要在蜡烛熄灭前选好书并找到座位。 柳笙原本想的深度泡藏书楼的学习计划就此破灭。 当真正进入藏书楼后发现，这事的难度更是超乎她们想象。 这里的书虽然比不上仙门真正的藏书楼那样的规模，但两层如果都是这样的布局，看起来少说也有上万卷。 而且感觉管理相当混乱，功法和话本居然混着放。 如果真的要全部翻一遍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想想办法才行。 再加上，柳笙发现这藏书楼的老头蔫坏，这蜡烛不知道是加了什么东西做的，燃烧后融化的速度比一般的蜡烛要快上许多。 一筹莫展之际，还好柳笙灵光一闪，她有卷王好帮手“妈妈”呀。 在这段时间里，随着柳笙的这个身体日夜吸纳灵气体质增强不少，还有小触手浸泡在诡灾下的浓郁诡气之中，“妈妈”终于变强大了不少。 说干就干，无数婴儿手腕粗的黑色触手从她身体中冒了出来，每一条顶端都带着一个好奇地滴溜溜转的眼球。 于是柳笙一边和佘蝉在书架间穿行，一边用诡眼们扫视了一圈一楼。 这回确实是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扫视”，一条条触手就像个巨大的钉耙一样把整层楼耙了一遍。 这些诡眼分工有序地迅速浏览着每一排书架上的书籍，一个触手拂开灰尘看书名，看到相关的书名就抽出来，触手快速哗哗翻动，诡眼快速浏览，合作相当愉快。 很快，小触手们就勤勤恳恳地把一楼的藏书搜了一遍。 柳笙挑了一本《白虹剑诀》和一本《流水步法》给佘蝉，佘蝉本就有剑法基础，而且身法灵巧，感觉这两本还是比较适合她。 至于那什么前辈手札还没见着。 佘蝉感激地接过来，再次庆幸自己跟着“苏瑾”混。 但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好像一直都在被她照顾着，虽然已经到了炼气期，还是没能帮上她什么。 而且，接下来也许只能“苏瑾”自己面对一切了。 想到这里，佘蝉心里有些黯然，有些酸涩。 不过，她先去探路也好，还不知道升舍考以后是否真的一定能逃离诡灾。 想了想，她提笔问起“苏瑾”有没有关于“魂灵”相关的法术。 “苏瑾”很快就用小触手丢了一本《炼魂术》给她。 而柳笙给自己挑的三本书分别是：《基础法术》，里面收录了炼气期可以修炼的所有基础法术的解析；《法阵真解》，十大基础法阵的详细讲解；《大楚笔谈》，是一个酷爱游历山水的文士写的见闻笔记。 作为一个合格的小镇做题家，柳笙的记忆力、阅读速度和书写速度都是顶级高手级别了，再加上有“妈妈”一起多眼齐看，很快她就沉浸在书籍中，填鸭式地把书里的内容塞进脑海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笙和触手终于各自合上了手上的书。 塞了那么多东西入脑，终于有些乏了，于是双手和触手一起向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旁边的苏瑾还没看完她的书，她没有外挂，也很少读书，自然慢许多。 而旁边那哥们也还在看他手里的书，柳笙偷偷看了一眼书名，想着下一次来就拿这本看。 第五十章 我欲成仙(二十) 第二日，柳笙和佘蝉把二楼也探了一遍，终于找到了章廷林所说的那本不知名前辈所写的手札。 这手札看着年代已久，似乎被人摩挲多了，边缘都泛起了毛边，纸张也脆得仿佛一用力就破。 明明这诡灾开始也没多久，怎么已经有人能据此写出这本手札，而且这书还变得这般旧。 她们心中都有此疑惑。 然而翻开看了一遍，这本手札对于上舍生来说已经用处很小了。 这位前辈详细写了前期如何靠肉芝维生，还有七玄学舍各个区域的诡大概是怎样的规则，然后通过向崇道祠里的敬师堂的讲师牌位上贡鲜活的肉食，获取升舍考取巧之法，终于得到功法做了上舍生，进了崇道祠修炼，还稍微说了一下崇道祠里的布局，再往后这人就没继续写了。 如此一来，佘蝉就没有再来藏书楼的必要，被柳笙赶回崇道祠用功练习剑法身法，争取活着离开诡灾。 而柳笙则继续每日前来藏书楼精选三本书，学习了解此界的知识。 …… 通过这些日子的学习，确实发现此界的修行文明跟她的世界还是颇为不同，虽然都是以灵气为核心，但理念大相径庭。 在她的世界中，灵气的来源是无上神的赏赐，必须通过无上神才能获得独有的修炼路径，为此学堂中皆会传授通神冥想之术，而这也是唯一公开的术法了，具体的修行是如何的，连柳笙也不甚清楚了。 而如何使用灵气，则主要是通过灵器、符箓和阵法，甚至诡物。 虽然诡物很危险，但其天然的效用和威力，不是一般的灵器可比的。 柳笙知道，织造院收容的许多诡物，一旦确定了危险等级和使用方法后，是可以让符合条件的修行者使用的。 当然如果过于危险，还会封印一部分能力再给人使用。 至于那些极度危险等级以上的诡物自然不会随便动用。 比如说在梨花灯会中，那些织造总署的修士所使用的奇形怪状的法器，其实都是经过收容的诡物。 而在此界，灵气本就存在于天地之间，只需要运用特定的吸纳调转之道就可以引气入体，以灵气改变体质，慢慢提升境界。 通过改变引气入体的重点穴位、经脉路径，甚至修炼介质，例如冰火、鲜血、剑气、星辰等，形成不同的灵气法力运用效果，因此产生出数之不尽的功法和技法。 其次，此界利用灵气的方法，更为粗犷而直接，丹药、符箓、法术、阵法、法宝等手段百花齐放，虽然没有形成成熟统一的理论体系，但其多样性和自由度却让柳笙眼界大开。 在柳笙的世界，虽然也有这些东西，但种类没那么多，其次能量层级也没有此界的跨度如此之大——大能者甚至可动摇山河、牵引星辰。 而且从“鸿鹄盛世”开始，靠举国之力地梳理和研究，已经基本标准化、便民化，甚至连凡人都可以一定程度上地使用，不像这里，依然仙凡有别。 当然，一个原因估计是此界地广，整个修仙界已知的有五大片大陆，中有汪洋相隔，大陆上小国众多，小国之上还有众多仙门把持着，难以统一。 另一个原因，柳笙观史书可知，此界的修仙文明可追溯至千万年前，其中产生的技术和理论实在是浩如烟海，整理起来几乎可以说是难如登天，只能各门各派自己管好自己的，形成自己的修行体系延续下去就够了。 …… 如此修炼、读书的平淡日子竟让柳笙仿佛回到了在书院念书的时候。 除了偶尔还会听到学舍中响起恐惧的尖叫、诡物的嘶吼此起彼伏，路边的尸体，还有一堆人围着尸体目露凶光地抢摘着肉芝，如此种种还能让她想起自己还身处于黑暗的诡灾中。 “为什么那么久了，还有人不长记性？” 佘蝉看着一个半个身子扑倒在藏书楼门外的身影，一只拿着已经熄灭的蜡烛，另一只手攥着三四本书，绝望地往外爬着。 但也只有半个身子了。 随后惨叫一声就被重新拖入藏书楼深处的黑暗之中。 “贪婪和侥幸，总是人性。”柳笙摇摇头。 过了那么久，这藏书楼的规则应该已经传开了才是，为什么总有人中招？ 虽然在外头不能两人以上行走，阻碍了交流。 但如果像她和佘蝉这样两两相约，或者参加了升舍考，总有交换情报的机会吧。 柳笙不由得升起疑惑。 “你来这儿等了多久？有急事？” 柳笙看完书出门便看到了佘蝉，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竟不愿等到回了崇道祠再说。 随即柳笙就想到了。 “你练成了？要去考核了？” “苏瑾你可真聪明！” 佘蝉陪着柳笙往外走了几步，说道，“我的《白虹剑诀》和《流水步法》都练成了第一层，我的修为也快接近炼气期二层了，想着干脆去试试吧。” 如果是此前的柳笙，一定会很高兴佘蝉的突破，也很开心她终于要迈出这一步，而不是念叨着要陪柳笙的傻话。 但现在柳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而且，我再不去，可能会被那崇道祠的老太太杀。”佘蝉小声说道。 柳笙疑惑地看向佘蝉：“怎么说？” 佘蝉看柳笙认真的模样，噗嗤一笑，道：“也不是说真的杀，只是她每次见到我都会念我，说我都已经到了炼气期了，怎么还不去升舍考，其他人要是突破了早就去了。” 这时候，刚好看到藏书楼的管事又提着那吓人的扫帚从楼里出来，还拎着一大桶又红又黄的东西，口中念念有词道：“又要做蜡烛了……不够用了……都怪那个天天来的女弟子……” 突然，老头头一顿，似乎感应到什么。 然后，他“咔咔”两声颇为费力地抬起脑袋，脸上大大的血洞死死钉住柳笙的方向，似乎在辨认这不就是那个可恶的女人吗？ 血洞“瞪”了柳笙一会儿，又“咔咔咔”地几下转向佘蝉，突然恶狠狠地说道：“你已经炼气期了，还不去升舍考？你已经炼气期了，还不去升舍考？你已经炼气期了，还不去升舍考？” 佘蝉登时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竭力控制住想拔剑的冲动。 但老头就像是出故障了一样，不断重重复复地说着这同一句话。 佘蝉不敢回话，害怕触发什么，至少现在老头看着没有攻击她的意图。 柳笙扯扯佘蝉的袖子，摇了摇头。 然后径直带着佘蝉走入松柏林，身后那老头还在重复说着那一句话。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炼气期就一定要去升舍考？ 这么迫不及待？ 第五十一章 我欲成仙(二十一) 柳笙目送着佘蝉缓缓走入清虚堂外的黑雾中，手里还拿着刚刚佘蝉留给她的修炼笔记。 她最终还是没有阻止佘蝉。 也没有理由阻止。 留在这里只能困守此方天地，看着这诡异的永夜，一旦不留神可能就会失去性命。 而且佘蝉也非去不可了，诡物们似乎并不想看到已经突破炼气期却迟迟不走的人。 柳笙在心里道了声，珍重祝好，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立于雾中的佘蝉，正默默转头看着她。 …… 第二日，佘蝉没有回崇道祠。 柳笙还是继续去藏书楼，这一次，她选择了一本传记。 《七玄上人传》，记载着七玄山开山祖师七玄上人波澜壮阔的励志人生。 封面上还写着几句话： 【逍遥六脉门第一代门主无云子说：“如果不是因为七玄上人，我不会想着要开创逍遥门。”】 【梵音寺主持空明上人说：“没有这本书，我根本不会选择皈依佛教。”】 【碧落仙子说：“这不仅是一本书，这是一段男人的历程，一条通往极致修为的道路。”】 当然柳笙不是冲着这些去的。 书里一开头说起七玄上人是个出身于凡间的农村小子，有一天在小河里捡到一块大石碑，竟然从中悟到了修仙功法，从此走上了修仙之路。 后面就说了好多章他如何因为种种奇遇逐渐变强，如何将看不起他的人打回去，还有他和诸多仙子不得不说的情缘。 终于，柳笙看到他要开山立派了，精神一振，认真看下去。 看了一会儿七玄上人怎么占山头、分山头，招兵买马，总算看到她想看的内容： 【七玄上人不忘给他启蒙的大石碑，遂立于悟道山之上，神奇的是，一将石碑立上，登时金光一闪，石碑如同天然长在地上一般，浑然天成，毫无缝隙。众人皆赞叹这不愧是引掌门入道的神物。但要如何命名这石碑，七玄上人却犯起了难。】 【一日，七玄上人入睡，忽然梦见一个比七玄山还庞大无数倍、高耸入云的石碑，竟低头跟他说，吾女“天衍”托付于你，善待之。上人惊醒，遂命名石碑为天衍石。】 【天衍石许是感激上人赐名，又赠予上人一绝世神功——《乾坤混沌术》。无人知其究竟是什么，只知七玄上人从此天下无敌，一挥手一道空间裂隙，一踏脚即穿梭千里。且能轻易预判他人招数，众人猜测七玄上人已经踏过时间长河，可预知未来。】 【据笔者听闻，七玄上人基于此术，于七玄山上建立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学堂，名为乾坤堂。七玄上人召集门中学识渊博者为乾坤堂讲师、精心挑选天资聪颖、根骨优越的弟子入乾坤堂，派发七玄令为信物，凭信物方可入内。】 【乾坤堂内，时空交错，万象静止。此地，无昼夜之分，无岁月之迁。因此，于乾坤堂中，每个人皆能在同一时刻汲取知识。此间一年，外界仅过一瞬，以留有余暇精进修为。】 【只可惜乾坤堂是否真正存在尚还存疑，笔者访问多名七玄山弟子，皆矢口否认。】 【然而自此以后，七玄山实力突飞猛进，大能者辈出，最终确立川南大陆第一仙门之位。】 这一段柳笙看得有些云里雾里，结合一下上下文大概理解了一下。 也就是说，这个传闻中的乾坤堂，无论什么时间进去的人，都可以处于一个时间点上。 比如说十五年前的师长可以教导今年入学的弟子，今年收徒的师长可以顺便把未来十年的徒弟都教导了。 而且乾坤堂里的时间对于外界来说不是同步的，而且是十分离谱的一年比一瞬。 那么对于师长和弟子来说，传道受业变得十分地节约时间，保证了大家的学习时间和学习质量之余，还有大量的时间可以用于修炼。 而且弟子还可以听七玄山历史中任何一个天资卓绝的前辈开设的讲堂，不限于时代，那肯定是受益匪浅。 根据这笔者八卦所知，这七玄令竟然一开始就是乾坤堂的信物，只是不知怎么变成了现在七玄学舍的弟子令牌，人手一个。 这么一看，这乾坤堂如果是真的，确实有点过于逆天了。 若这一切皆来源于《乾坤混沌术》，那无怪乎七玄上人会成为天下第一。 只是这似乎只是传闻，写得跟话本似的，至少柳笙在七玄山正史中没有看到。 柳笙继续翻到最后，得知七玄上人最终于七万六千岁时因抗击天穹中的诡灾而不知所踪，有人说是已经陨落，也有人认为七玄上人定是得道飞升成仙了。 …… 柳笙合上此书，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 放下此书猛然起身，闭上眼睛后退十步。 睁开双眼，她已经身处于藏书楼门外。 残月当空，门外的老者还在扫地，但扫帚下什么落叶都没有。 柳笙假装踱步，慢慢靠近门侧边放蜡烛的小房间，背对着门口。 小触手从背后拧成一股细丝小心翼翼地延伸进门，又顺着桌腿而上，打开桌子的抽屉，摸出里面的登记名册，带着名册悄悄回到柳笙手中。 柳笙将名册卷成一卷藏在袖子里，悄无声息地穿入松柏林的阴影中，离开藏书楼。 回到崇道祠中她的房间里，柳笙才敢打开书册翻起来。 翻到她想看的那一页，紧紧地盯着一处，看了许久。 随后她收起册子，跑出门外。 她沿着那一排排弟子房，在门口查看着，看到挂着“伍拾柒”号木牌的房间才停下脚步。 那是佘蝉在崇道祠时住的屋子。 门上的大红灯笼是亮着的，门上的窗棂中也透着烛光。 柳笙看着灯笼，心头沉了沉，上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个脸蛋圆乎乎的女子走了出来，面带不善地看着柳笙。 此时正是崇道祠神像苏醒之后，大家已经修炼了一天正好回房休息，自然不想被人打扰。 “这位师姐或师妹，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柳笙开口道。 这女子不耐烦道：“你问吧。” “请问你在这个房间里住了多久？” 这女子觉得此人好生奇怪，但看她一脸苍白的样子好像十分脆弱，还是抑制住发火的冲动，没好气地说道：“已经住了有十日了，怎么了？” 柳笙闻言，终是确定了心中所想。 略行一礼，转身而去。 留下那女子一脸莫名其妙地站在房门口，有火却发不出。 …… 英灵堂中，柳笙顺着年份，终于在挂了一整墙密密麻麻的小木牌中找到了她想找的那一枚。 【佘蝉，生于红莲九年，大楚人氏，于红莲二十九年入舍，卒于二十一岁。】 木牌小小一枚，不过拇指大小，却刻了人的一生。 柳笙想起她刚刚在藏书楼的登记书册上，看到佘蝉入楼时所登记的入舍时间，也正是“红莲二十九年”。 红莲二十九年，根据柳笙所了解的大楚历史，是天和二十三年的一百三十三年前。 也就是说，前不久才跟柳笙笑语盈盈道别的佘蝉，是比她大一百三十多岁的师姐。 而且，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第五十二章 我欲成仙(二十二) 清虚堂前，弯月如钩，石阶冷冽。 只有柳笙的身影，一步步向上，每一步都踏着月色。 她虽一身粗布衣裳，但身上隐隐浮现灵光，衣袖翩翩无风而动，气质疏离而神秘，宛如降落人间的仙子一般。 柳笙，已非昔日之柳笙。 如今如果核查她的七玄令，上面会显示： 【姓名：姚苏瑾】 【年龄：二十岁】 【身份：七玄学舍内舍生】 【入舍时间：天和二十三年】 【斋舍：惜春斋丑拾贰】 【根骨：下等】 【悟性：上上等】 【修为：炼气期一层】 她已经记不得距离佘蝉走后过了多久。 只是每日在崇道祠修炼，遇到瓶颈就去藏书楼查书，如此日复一日，终于厚积薄发，成为炼气期一层修士。 而后她做了充足的准备，终于熬到这一日。 这一日，崇道祠的老妪不再像前几日，只是嘶哑着低声劝她去参加升舍考，而是面目狰狞地追着她不断重复说：“你已经炼气期了，还不去升舍考？你已经炼气期了，还不去升舍考？” 藏书楼的老者也是如此，一边重复念叨着一边血洞里鲜血汩汩涌现，衣襟也被浸得通红，威胁意味甚浓。 就连她想要去琼香堂和猪头厨子做最后道别的时候也被猪头厨子拿着菜刀追问：“你已经炼气期了，还不去升舍考？” 而站在台阶之上，一身白袍看着仙风道骨的掌堂也对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道：“你终于来了。” 柳笙拱手一礼，道：“心中有惑，自然会来。” …… 为什么总是源源不断有人在这诡灾中死去？ 为什么有人总是莽撞如新人？ 为什么升舍考的淘汰率如此之高，却还是每天都能开考？ 在诡灾中的这些时日，柳笙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而且心中的疑惑与日俱增。 按照这个七玄学舍的斋舍数量判断，一层楼大约二十间房，每间房住四个弟子，一个斋舍有三层楼，男女斋舍加起来，同期生应该不过五百人。 饥饿、杀戮、争夺、淘汰，每天都在此上演，这点人数根本不够用才是。 然而事实上，还是有无穷无尽的人葬身其中。 柳笙此前研究诡物也知道，诡物的特性实际上总与本体有莫大关系。 【手机】诡物的特效可以让人重复劳动，和“易渔”生前的状态有关。 【梨花诡】的诡蜮，和那个穷书生有关。 或许这就是高维解析的意义，追溯于过去，方能掌握其根本。 现在的七玄学舍就相当于一个大型的诡物，柳笙想要了解其特性，或许还要从创始人开始，也就是七玄上人。 泡了这么多天藏书楼，柳笙终于有了些猜想。 如今的七玄学舍，正是类似于传说中七玄山上的乾坤堂，一个拥有时空折叠能力的空间。 所以来自于上百年前的佘蝉，可以和柳笙共处一堂。 所以总是不断有来自各个年代的弟子进入此间，成为新的诡物养料。 所以那个前辈手札，也是由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前辈写成，放于藏书楼里。 而在斋舍、弟子房这些地方，因为无法同时容纳那么多人，所以是分了层的，时空概念上的分层。 于是“伍拾柒”号房可以同时住着佘蝉和那个圆脸女子。 但还有别的问题。 这些突破炼气期的修士到底去了哪里？ 而且为什么那么着急地催促他们参加升舍考？ 根据她在英灵堂所见，佘蝉并没有如大家坚信的那般，炼气期参加升舍考就可以离开诡灾，而是不知道死在何处。 怀揣着满腹困惑和猜想，柳笙只能亲身验证。 便在今日。 ……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上舍生柳笙在掌堂核实过七玄令后，第一个踏入清虚堂之中。 柳笙一跨入，周遭瞬间变色。 眼前的一切突兀转变，四周泛起耀眼的白光，如同漫步云端，四处皆是纯净的白色，明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这种刺眼、温暖的光明与她已经习惯了的冰冷黑夜形成鲜明对比，使她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柳笙眨了几下眼，试图让自己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明亮。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圆盘之上，圆润而又细腻，散发出柔和的光泽，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仿佛是浮在无垠光海之中的孤岛。 圆盘表面光滑如镜，可以映出柳笙的倒影，她站在中间，十分的渺小，边缘有一圈高起的斜坡，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 这个场景，虽然平静且圣洁，却也让柳笙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这回连石碑也没有，真真正正的空无一物。 那她应该要怎么做？ 走到边缘？ 正当柳笙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之时，突然，空中降下两根巨大无比的圆柱。 它们质地晶莹剔透，刻满了细腻的雕花铭文，似由天地间最纯净的玉石雕琢而成，充满了一种不俗的仙家气息。 在柳笙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这两根如同天柱一般的物事轻巧地将她夹起。 柳笙轻呼一声，她的身体在两根圆柱之间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感觉到腹部有些压迫的疼痛。 就像一颗小小的豆芽，轻轻悬挂在空中，仿佛随时要掉落下来但又夹得十分牢固。 圆柱带着柳笙一路向上，穿过层层白雾，速度之快，风速之猛，使她几乎不能睁眼，在空中晃晃悠悠地。 圆柱实在太粗了，柳笙的细小胳膊根本连半圈都碰不到，只能连忙唤出小触手紧紧缠住圆柱，以防真的掉落下去。 越往高空，云雾渐渐稀疏，周围越来越黯淡。 一切都太快了，穿透了最后一层云雾，四周环境突然变得无比浩瀚，柳笙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宽阔无垠的宇宙之中，远处星辰璀璨，忽明忽暗地散布在深邃的黑暗之中，像是无数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一张庞大无比、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上下两层厚厚的淡红色嘴唇，嘴唇下是两排又黑又黄、东倒西歪的牙齿，中间的口腔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着让人心悸的气息，仿佛有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被圆柱夹着柳笙，缓缓靠近张开的巨口，巨口之上是两个黢黑的孔洞。 柳笙这才意识到，原来刚刚身处其中的大圆盘是餐碟，圆柱是玉箸。 而她，只是盘上的一道菜。 专供给眼前这个巨人的菜。 巨口近在咫尺，那对巨筷就要将她放入那似乎通往无尽黑暗的口中。 第五十三章 我欲成仙(二十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在柳笙的脑中串联在一起。 于是，柳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凝聚起体内的所有灵力，运起她早已准备好但希望不会用上的功法。 《散灵诀》。 在这危急时刻，柳笙果断地选择散去她苦苦修炼而成的灵力。 面对眼前这实力强大得超乎想象的存在，她这区区炼气期一层的功力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入场券罢了。 体内的灵力，在《散灵诀》的运转之下，如同被风暴卷动的浪潮，在柳笙的经脉中肆意奔腾。 渐渐灵力如大海退潮一般，静默着退去，而灵力也一股股地随之从柳笙的体表逸散而去。 逆修行并非易事，每一次灵力的消散，经脉内壁都如同被刀剐一般痛苦。 当柳笙完全把灵气散尽之时，她已经被丢入深渊之中，身下是柔软、粗粝、潮湿。 一抿一合，彻底陷入黑暗。 柳笙顾不得腥臭粘稠的唾液，紧紧地用触手扒着贴在凹凸不平的苔面上。 小触手也不觉得此地恶心难忍，反而欢喜地吸起诡气。 在深渊之中，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浓浓的诡气，小触手欢欣雀跃，吸得饱饱的，然后慢慢一层层地裹着柳笙的身子，膨胀起来。 正当柳笙要被卷起送入更深处，管道深处突然响起轻轻的一声“咦”。 这声音虽然很轻，但对于柳笙来说震耳欲聋，要不是她已经抓好，差点被吹到上颚。 这时，洞口张开。 一股气流将深处喷出。 柳笙的触手适时松开，随着气流冲出深渊。 浩瀚无垠的星空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随后她跌落在一个充满纹理、皱巴巴的肉色巨掌中。 一双漆黑、巨大的眼眸从上往下奇怪地盯着已经变成一大坨触手圆球的她，眼眸中是无数深邃漩涡，不可凝视。 这双眼睛嵌在一张庞大得遮天蔽日的面孔之上，眼睛上方是两条长长的白色眉毛，如山峦一般绵延，下巴上一缕山羊白须，脸上皱巴巴的沟壑对于柳笙来说仿佛像峡谷一般，皮肤粗糙布满了大块大块的斑纹。 这张脸，虽然放大了无数倍，但柳笙认得。 柳笙从层层触手中冒出头来，有点嫌弃自己身上的唾沫，还是拱手一礼道：“掌堂大人，又见面了。” “或者说……七玄上人？” 那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活泼起来，皱成一团随后舒展开来，白眉抖动，胡子下的巨口裂开，哈哈笑起来。 “你很有趣，也很聪明。” “我已经许久未曾笑得如此畅快了，哈哈哈哈！” 巨人的身子也跟着笑得颤抖起来，柳笙的触手缠绕着巨掌手指，生怕被震了下来。 此人确实就是传说中消失在天穹诡灾中的七玄上人。 而那掌堂不过他投下去的一介分身，说话文邹邹啰啰嗦嗦的，真正的他却是谈吐畅意之人，割裂得很。 “你居然能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竟可以如此果决地把修为散尽，还吸了一身诡气，让我不敢吞噬，了不得，也够狠。” 说着，他收敛笑容，面孔阴森起来。 柳笙面对七玄上人的威压，依旧神色自若道：“我本来就很奇怪，在这么一个危机四伏、以各种规则围猎弟子的诡灾之中，竟然有这么清晰的晋升路径，还会有崇道祠那么一方有吃有住、可专心修炼的净土，实在是太矛盾了。” “而且一切都在隐隐指向炼气期后就可以突破诡灾的传闻，等到了炼气期后，就迫不及待地把人往清虚堂赶。” “七玄上人，您想要灵力吧？”柳笙眼眸一抬，平静地提出疑问，“明明是一个诡物，却想要灵力？” 是的，柳笙已看出，曾经叱咤人间的七玄上人此时已成诡物，恐怕就是在那次诡灾中被污染就此沦落。 这句话似乎一道利刃径直刺入了七玄上人的内心，他忍住要握紧手掌捏死柳笙的冲动，面色深沉道：“罢了，你不懂。” “我欲成仙，无人可以阻拦，连这天意也不可。” 七玄上人身上诡气升腾，激昂陈词道，周围的星辰仿佛被他震慑得为之一静。 “但既已是诡物，全身灵气皆化为诡气，就算你继续修炼，也没法引气入体，增进修为了。”柳笙刻意引导着问题。 七玄上人也明白柳笙的意图，但他不介意多说一些，他已经很久没有与人交流了。 “所以才需要汝等。”七玄上人一捋长须，神秘一笑。 “幸好我果然是天资卓绝的万古奇才，虽化为诡物但还能恢复神智，甚至创出这一诡体吞噬灵力的神功。由汝等把灵气提纯了，给我摄取，我再慢慢以吞噬之法修炼，从诡气之体炼成仙体。” “只可惜我这身体只堪承受吞噬炼气期初期的灵力，若非如此，这上万年来，我早已成仙了。” 七玄上人抚着白须得意地笑了。 “上万年？”柳笙好奇道，“上万年的七玄学舍弟子都被你以乾坤混沌之术关入诡灾之中了？” 七玄上人的一双巨目认真地盯着柳笙看：“你果然很聪明。” “不过，你的想象尚还不足，七玄学舍真的存在吗？” “汝等真的是七玄学舍弟子吗？” “你往下看吧。” 七玄上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尖刀，刺入柳笙的本就疑惑重重的心底，一个猜想从龟裂的裂缝中浮现。 柳笙伸出触手的诡眼，从七玄上人的指缝向下探去。 眼前的景象令她毕生难忘。 手掌之下的辽阔虚空中，一个巨大的蓝色星球充盈了柳笙的视野，像一颗璀璨的宝石，静静地镶嵌在浩瀚的星空之中。 七玄上人的体型对于柳笙来说十分巨大，但七玄上人在这星球前，也只能算是相对没那么渺小。 星球大气浓密，仿佛由无数细腻的水汽构成，这些气息交织成一层层朦胧的轻纱，缓缓流动，遮掩了其真实面貌。透过这层轻纱，柳笙能隐约看到那星球表面的色彩波澜壮阔。 大片的蓝色涵盖了星球的大部分表面，那是浩瀚无垠的海洋，与这片广阔的海洋相隔的，是绿色的大陆，山脉、河流、森林、沙漠、草原交织在一起，在某些地方，绿色逐渐过渡到了沙漠的金黄、冰川的洁白、火山的深红。 色彩的缝隙中，隐约可见人类活动的痕迹，星星点点的灯火、星罗棋布的建筑、错综复杂的道路，更添无限生机。 只是在这生机盎然的星球表面，柳笙可以看到有无数或大或小的黑斑分布其上，就像是一个布满霉菌的苹果一般。 柳笙望着这一切，心中泛起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星球之上，巨掌之下，一小片独特的大陆碎片静静漂浮着。 与其说是一片大陆，不如说是一座孤岛，它孤独地悬浮在虚空之中，周围被一层神秘的黑色雾气紧紧包裹着，这黑色似乎与星球表面的黑色斑点同质。 透过浓密的黑雾，柳笙能看到这以中轴线为对称线分布着的建筑群，还能依稀辨认出居中的清虚堂、藏书楼和山上的崇道祠，还有她住过的惜春斋，曾经打工过的琼香堂。 在亭台楼阁、竹林松柏间，许多人影在奔跑着、挣扎着。 这就是七玄学舍。 第五十四章 我欲成仙(二十四) 柳笙终于了然。 大陆之上本没有七玄学舍，这个七玄学舍不过是七玄上人仿照乾坤堂造出来的诡物，飘浮于苍穹之上。 “是七玄令是吗？您在大陆上投下七玄令，拿着七玄令的人就会被摄入这所谓的七玄学舍中。” 柳笙面沉如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不仅如此，我还会在汝等入舍的时候一一洗去汝等脑中那些无趣至极的记忆，放入我精心编排的记忆。” “此间岁月绵长，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给汝等写话本，确实分外有趣。” 七玄上人颇为自得，白眉飘飘然。 他辛辛苦苦做那么多布局，却一直如锦衣夜行，没有观众欣赏，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读懂他用意的人，自然想多说几句。 难怪柳笙初到此处时竟没有“姚苏瑾”的记忆，原来记忆早已被眼前这个闲到某物疼的老诡物洗去。 “七玄令，有绕过时空界限之效吧？”柳笙没有理会他扭曲变态的爱好，径直问出她最想知道的。 七玄上人托着柳笙凑近眼前，眯缝着眼看着她问道：“你很关心？” “是啊，如果没有这七玄令，上人您也没法实现这宏图大计吧？”柳笙坦然点头。 “还请上人教我，七玄令究竟为何物？朝闻道，夕死可矣，好叫我死个明白。” 柳笙看得出七玄上人最是好为人师，若是体现她的尊师重道、渴望学问，或许他也会乐于回答。 还好七玄上人果然吃这套。 “七玄令也是我误打误撞做出来的灵器，它可以在宇宙间一种极暗之力间打开通道，从而突破任何限制，传递万象讯息，无论是何种形态的讯息。”七玄上人解释道，“我将之用于乾坤堂，又用于七玄学舍，只要以一定的法决启用，可以让持令者随我的心意存在于时间长河上的任意一点。” 柳笙虽不能全然想清楚，但也明白了她那个世界的冥想之法估计也是恰好契合了启动七玄令的口诀。 “弟子猜想，此物材料是否为天外产物？莫非是用天衍石所做？” “这你倒是错了，我是用天衍石下方的泥土中新长出的根部做的，并不影响天衍石本体。”七玄上人认真地纠正道，“只需要一点点粉末加上其他材料就可以做出来。” 柳笙腹诽道，人家天衍石的爹娘让你照顾女儿，你就如此照顾？用人家新长出来的躯体炼制法器。 “此物妙用无穷，一时半会儿恐怕你也难以明白。” 柳笙还有许多想问的，但七玄上人已经不想答了。 七玄上人的白眉颇为自得地扬动着，然后收敛神色问道：“如今该由你来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身上的这些物事是从何而来？” 虽然柳笙身上地这些小触手在七玄上人看来还十分稚嫩弱小，但他能感觉到其中有一股强大而可怕的气息。 七玄学舍是他一手缔造的，自然知道里头并没有小触手这等诡物。 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诡物和人体可以如此和谐地结合在一起，如果他可以做到，那是不是就可以重新修炼了？ 这难道就是他成仙的希望所在？ “等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会让你活下去。”七玄上人笑得十分慈祥，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还有一丝贪婪。 柳笙笑了笑：“您说的活下去不会是洗掉我的记忆重新投进七玄学舍中修炼吧？废物循环利用？” “那不好吗？最终你还是可以回归我的身体，跟我一起与天地同寿，对于你来说，也算是成仙了吧？” 七玄上人有些不解，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挣扎。 “可能您这一辈子太顺了，未免有些想当然。” 柳笙语气平淡地说道。 “这回，不妨轮到您往下看看吧。” 七玄上人虽然不屑，但也稍微有些好奇这小虫子能闹出什么，终是依言向下看去。 他看着看着，双目瞪大了。 黑雾笼罩之下，七玄学舍里的弟子依旧是在穿行奔跑着。 他也习惯了这些蝼蚁为了生存一直在挣扎，刚开始看两眼还挺有趣的，但看久了就有点千篇一律了。 只是这一日稍微有些不同。 那些弟子跑着跑着，竟慢慢汇成一股人流，浩浩荡荡地往一个方向奔去。 崇道祠。 那里竟然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 七玄学舍中。 江涛、齐友林还有几个弟子当先带头，无数的弟子从学舍各个角落鱼贯涌出，保持着两两同行，似乎互不相识，但从高空看去却是如江河汇聚，步伐坚定有序，径直奔向崇道祠。 当众人抵达祠堂大门之前，江涛和齐友林这几个带队弟子高声呼喊道：“诸位兄弟姐妹，请排队凭七玄令进入，莫要触发规则。” 于是众人十分听话地保持距离井然有序排成长队，绵延从门口至山脚下，直至藏书楼外，还看不到尾巴。 “前辈，我是上舍生，回来修炼的。” “前辈，这是七玄令，我是来祭拜师长的。” “老人家，辛苦了，我们是外舍生，来此祭拜同舍的。” 老妪在门口核验令牌，一一放行，诡都要麻了。 还是第一次接待如此多人，但好像也没有什么规则说不可以。 步入祠堂，兵分两路。 江涛领队往敬师堂走去，而齐友林则带人往英灵堂而去。 小祠堂不是很大，所以只是部分人跟去。 剩下的人在院子里待命，但毫无怨言，只是昂首期待着什么。 进入小祠堂的两支分队，所做的事情出奇的一致。 他们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轻手轻脚地取下墙上的牌位，放入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大布袋子中。 随着牌位被一一取下，周围的空气愈发凉冽，仿佛有某种束缚逐渐松动，崇道祠的地基也随之轻轻颤动。 当两边所有的牌位都被取下来的时候，崇道祠的震感已是十分明显，有什么东西即将苏醒。 崇道祠山下，七玄学舍的各个角落，都响起了诡物咆哮之声，而且越来越近。 但众人没有恐惧或犹豫，面色异常坚定，心中一股信仰之力支撑着他们，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在黑暗中带给他们无上的力量。 江涛和齐友林相视一眼，表情坚毅地点了点头。 是时候了。 第五十五章 我欲成仙(完) “诸位！” “地母大人需要我等！” “开始！” 他们齐声高呼，众多弟子的回声如同雷霆滚滚，士气如虹穿云。 然后，集结所有力量，向崇道祠主厅进发。 领头的弟子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用布条搓成的几条绳索，一一套在神像后头。 神像庄严肃穆，似乎神圣不可侵犯。 但他们没有理会，心中已再无旧日虔诚，随着一声令下，众人一起发力，攥着绳索企图将神像从高台上拉下。 虽然那么多人一起拉动，但神像却是牢牢嵌在神台上，纹丝不动。 这一刻，从七玄学舍笼罩的黑暗中传来更加压抑的气息，神像面部泛起层层黑色漩涡，神像发出震慑天地的怒意。 那些诡物的嘶吼声更近了，无数的诡物奔袭而来，犹如末日前奏。 猪头厨子猩红着眼，拿起菜刀冲向众人。 肉团诡所有的脑袋都狞笑着，滚了过来。 面对这些曾经恐惧万分的存在，山下的弟子虽然抖如筛糠，但纷纷拿起了武器。 这一次！ 不想再活得像蝼蚁了！ 然后，鲜红之色溅满了青石板路，肉体开出朵朵肉芝。 而山上崇道祠中，那数条拉着神像的绳索一直延伸到院中，其上有无数双坚定的手在拉着。 神像的怒意凝聚着，黑色漩涡降下莫大威压，最前端的弟子七窍溢出鲜血。 “不要看神像！” 江涛吐出一口鲜血，忍着脏腑尽碎的疼痛，嘶声道。 他已经突破了炼气期，勉强能撑一下。 众弟子双手紧握绳索，肌肉绷紧，脸庞张红，齐心使着力。 然而神像的威压令人窒息，还是一个又一个弟子地陷入谵妄，然后倒下。 但后头还有很多弟子，一个接一个地补上。 要离开这里！ 就算不能离开，也不能让幕后之手好过！ 我们死，也要剐下这所谓的神一层皮。 突然，神像下端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碎裂声，一颗细小的碎石从基座掉落。 轻微，但充满了希望。 …… 七玄上人看到的正是此时，他惊愕又愤怒地看向柳笙。 “是你？” “你怎么知道……” 柳笙直接接话道：“怎么知道那个神像与你本体息息相关？” “这不是很明显吗？” “你吞噬了那么多人，孽障很严重吧？所以即使您不断吞噬，但还是诡气重于灵气，难以修行。” “所以才会需要一个祠堂，派下一部分的您镇住怨魂，以牌位约束，以香火供奉，以众人修炼激发的灵气涤荡怨气，消除孽障。” “但还是时常镇压不住，所以你才会定时降临本体。” 七玄上人闻言，也没有说柳笙的猜想对还是不对，但表情更为阴沉。 “你跟我说那么多，是为了转移我注意力？” 柳笙摊手无辜道：“我真的是纯粹的求道之心啊！” “对付您，需要吸引注意力吗？” “那么多层时空纠缠在一起，您早就看不过来了吧？” “所以您也发现不了我在您眼皮子底下搞的小小动作。” 说着，柳笙从怀里摸出一张写满了大字的纸张。 尽管纸张不大，但七玄上人的眼力超群，能清楚地看到上头以鲜红的颜色书写的十分夸张诱人的语句： 【你是否也在每天为了生存而挣扎？】 【你是否觉得自己活得蝼蚁不如？】 【你是否想离开这永世的黑暗？】 【你，想活着吗？】 【如果你想，就去藏书楼找地母大人，她将为你指引方向。】 当然这些大胆而羞耻的标语是跟江涛和齐友林他们一起想的。 他们算是她的第一批“教徒”。 另外，需要声明一下，“地母大人”这个让人脚趾抠地的称号是小触手闹着起的。 后来，柳笙化身为活字印刷，用小触手疯狂复制了大量的这类传单，四处散布。 终于还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人。 虽然也有人质疑过她，但很快震慑于她的触手威势之下。 而对于柳笙说过的关于七玄学舍没有出路的黑暗真相，许多人一开始是半信半疑的。 只是随着信息墙被打破，大家也逐渐认清了事实。 绝望之下，有这样一个身怀诡异的神秘强者站出来说要带给大家希望，大家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就这样，“地母大人”的教众越来越多。 终是等到了这一天。 …… 崇道祠里，神像终于松动了。 不知不觉中，随着神像松动，某种禁制被打破，众弟子身边莫名多了许多人，他们的身影有些模糊，神情疲倦，仿佛刚刚从长眠中苏醒。 正是被封禁在牌位之下的魂灵。 其中也有佘蝉。 她抬头看着无尽夜空，喃喃道：“你要好好的……” 然后她也伸出双手抓住绳索，使劲一拉。 其他的魂灵亦是如此。 …… 七玄上人眼中杀意一闪，正要降下雷霆之力，惩罚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 忽然，他的脸色突变，眉头紧蹙，一种前所未有的绞痛自腹中升起。 一种异样的力量在体内肆虐扩张，他的诡气正在随之急速流失。 就在这时，骇然的一幕出现了，七玄上人的腹部突然奇异鼓胀，随后，无数粗壮的触手如同疯狂的蛇群，从他肚中破裂而出，带着漫天血雨与狂暴。 那些触手，在空中狂舞扭曲，每一根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诡异之力。 痛苦和愤怒中，七玄上人目光如电直射柳笙：“你！”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把柳笙放入口中的时候，柳笙竟然悄然埋下了一根小触手，顺着他的喉咙、食道，爬进胃里，潜伏着吞噬诡气。 在那充满诡气的环境下，这段小触手就如同置身于最肥沃的土地，贪婪地饱食诡气，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直到神像被撼动，终是变成了撕裂他肚皮的恐怖之力。 他的身子在触手的侵蚀下痛苦难耐，诡气溃散。 …… 同一时间，崇道祠的神像忽然腹中破开一个巨大的黑洞，陶土碎片倾泻而出。 江涛双眼被鲜血蒙住，勉强看清此景，躺在地上惨然一笑。 终于，快了。 “是地母大人！” 齐友林和另一个领头弟子适时高喊道。 众弟子振奋不已，更是奋力一拉。 神像的抵抗之力显然小了许多，底座越来越多碎石掉出，裂痕越来越大。 …… 但七玄上人毕竟是个灾祸等级以上的诡物，只要他的命门还没彻底被击破，他就还有余力。 现在，他只想捏死柳笙。 柳笙早已知道他的意图，竟纵身从七玄上人的掌心飞跃而出。 差不多了，她也该功成身退了。 她嘴角一抹苦笑，她努力了，只可惜不能让全部人活下去。 七玄上人一怔，慌忙一捞，但柳笙太小了，靠着那些游动的触手灵活地从他的指间溜过。 随后，她身上那些已经变强了许多的小触手，不，粗壮触手疯狂摆动着，然后一一断开，将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推向更远处。 七玄上人想起七玄令，还想着掐诀将她召回七玄学舍，但是她的身体毫无反应，只是越来越远。 倒是有一截卷着七玄令的触手断肢缓缓飘向了他。 …… 神像的倒塌如同最后的审判，一声震天动地的崩碎声中，化为无数碎片散落尘土。 压迫在众弟子心中的绝望轰然倒下，喜讯从山上传到被诡物残杀着但还挡在山路前的弟子耳中。 “地母大人万岁！” “地母大人万岁！” “地母大人万岁！” 无论如何，这一刻，他们是胜利了。 虽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但是，这也是大家早就想好了的，与其在此绝望地等待不知道哪一天就葬送了生命，不如拼死一搏。 就算自己走不出去了，别人可以就好。 地母大人说过，在如此境遇中，合作才是最优解，所以诡物才会想把他们分而化之，让他们总是处于纷争、竞争、抢夺中。 信仰的力量，竟让他们拧成一股绳。 …… 还好天上的柳笙已经听不到这些那么令人羞耻的叫喊声，渐渐飘向虚空。 而七玄上人的身躯也彻底被触手侵蚀，直至他的形态破碎分裂不再属于任何已知的生物，一只诡异而巨大的眼睛缓缓在他的体内形成，凝视着虚空。 在这一刻，所有的规则开始崩解，还活着的弟子忽然感觉到身上的七玄令发热滚烫起来，然后就在震惊中，纷纷消失在七玄学舍中。 消失之前，遍体血迹斑斑的齐友林看着躺在地上已失去生气的江涛，喃喃说着再见之类的话，终是消散而去。 黑雾疏散，诡月退去，夜空之中繁星点点。 七玄学舍这块诡壤之上，只剩下骤然失去目标、茫然徘徊的诡物，还有那些魂灵，以及满地尸骸。 猪头厨子收起染血的菜刀，眼神恢复清明，慢慢踱回琼香堂。 他只想做个厨子。 佘蝉抬头看着苍穹，似乎在透过这清澈的星空，寻找着某个身影。 而七玄上人残骸中的那颗眼睛，远远地看着柳笙毫无保护的凡人之躯，慢慢不再动弹，然后附上了一层冰晶，在虚空中渐渐远去，最终化为一个反射着微光的小点…… 第五十六章 改造计划 【名称：七玄令】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没有我翻不过去的墙！闭上眼睛进入冥想，口念“嘿，七玄”，唤出通道指引，请依照指引完成登陆，即可享受您的遨游之旅。注意：韧性低于九十者请谨慎使用。】 【影响力等级：c】 【解析评价：嘿，小心，别在走廊里迷路了。】 【获得点数：3（目前11）】 【解析奖励：佘蝉的灵魂坐标】 【高维解析次数：-1（剩余0次）】 ----------------- 终于能踏踏实实地坐在自己温暖柔软的床榻上，柳笙看着屏幕上的100%，点点头。 这七玄令仅可解析一次，还好她居然一次就解出来了。 但心里总是有些遗憾的黯然。 她不否认一开始有利用的心思存在，但你情我愿，她只是给那些弟子提供多一个选择。 但不知不觉中，她真的把那些人当做了自己的“教徒”。 她也知道，在这一场战争中，她没有办法让所有“教徒”都活下去，如今的结果已经算是不错了。 小触手冒了出来轻轻蹭了蹭她的脸庞，安慰着。 “没事，倒是辛苦你了。” 柳笙反过来用手指抚摸了一下触手光滑的表面。 小触手虽然吸了一大波诡气，但最后大招还是损伤很大，等于再次回到起点。 每次都跟着她这样折腾，总觉得很对不起“妈妈”。 但柳笙没有注意到，此时，小触手的黑色中隐隐散发着神圣的淡金色，只是还十分浅淡，不仔细看实在看不出。 收拾好心情，柳笙的注意力回到解析结果上。 而这【效果描述】中所说的使用方法竟然跟七玄上人和她此前的方法都不一样。 但她现在逐渐有些理解，经过高维解析后，“世界”会直接破解出对于使用者来说效率最高的使用方法。 然而看着还得研究一下怎么用，七玄令虽然在七玄上人手里可以跨时间跨地域，但那是基于《乾坤混沌术》，在她手中就未必了。 而且看这韧性要求，难怪张院正和他的师长都没能发现七玄令的奥秘。 要知道韧性九十以上的，整个唐国都没几个。 另外，柳笙手中还多了一张纸条。 薄薄一张像是不知道从什么册子上临时撕下来的纸，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串数字。 这便是奖励【佘蝉的灵魂坐标】吧。 柳笙的脑海中浮现出佘蝉那张十分容易脸红的面庞，心里沉甸甸的。 ----------------- 【名称：佘蝉的灵魂坐标】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这只是一个坐标，（，0，）】 【影响力等级：f】 【解析评价：一个叫佘蝉的人给一个叫苏瑾的人以灵魂之力留下的讯息。】 ----------------- “原来如此……” 柳笙内心酸涩，将纸条紧紧攥进手心。 随后，屏幕上总算弹出了这个柳笙期待已久的界面。 ----------------- 【检测到可兑换的高维产物，列表如下：】 【1.天衍石（初始版）——10点】 ----------------- 这列表少得可怜，只有一行。 “这肯定要兑换啊！”柳笙果断说道。 【兑换需要花费10点，是否确认兑换？】 “是！” 且不说这是柳笙和天衍石早已说好了的，光是看到天衍石这种可怕的推衍能力，柳笙就已经馋得不行了。 连七玄令这种逆天的东西都是从天衍石的粉末中搓出来的，说明天衍石的潜力无限啊。 但这东西也挺贵的，直接把她辛辛苦苦攒了三波高维解析的点数花到只剩下1点。 不过，柳笙相信一分钱一分货。 光辉一闪，柳笙的手上多了一块拇指头大小的方形青色石块。 “不是，你这也太小了吧！” 人家七玄上人一出门就能捡个石碑大小的，她还以为出厂配置都这样呢。 只能怪自己不是七玄上人那种天道宠儿吧。 出了装备再丢回给“世界”解析一下，这已成为柳笙的良好习惯。 没想到“世界”提示道： 【存在高维解析可能性，是否进行高维解析？】 柳笙还没说什么，突然“世界”自己弹出紫色法阵套在她头上，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 这扫描很快就结束了，随后这行字切换成另一行字： 【经评估，你的身体强度和精神强度不足以支撑该高维解析。】 【现显示普通解析结果。】 ----------------- 【名称：天衍石】 【解析完成度：0.01%】 【效果描述：以信息为食，食量惊人。】 【影响力等级：ss】 【解析评价：我还在长身体呢！】 ----------------- 此物确实不一般，现在那么一丁点儿就是ss影响力等级了。 柳笙还是第一次遇到需要“世界”主动提示她的各项素质无法进行高维解析的。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进行高维解析？” 【按照本世界标准，实力达到明真境较为合适。】 柳笙：…… 她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修行，还明真境？ 不过她想起脑海里的《七玄灵气诀》，赶紧多手齐发将之录入“世界”。 如果她可以修炼这个功法呢？不知道多久可以进行高维解析。 【信息不足，无法评估该功法和本世界实力的对应关系。】 【不过，我知道一个方法使用天衍石。】 【用天衍石改造我。】 【我将会提供一份详细的改造方案。根据我的分析，该方案将会使我的算力水平平均每日增长0.0%。】 【后期如果需要进行高维解析还是可以取出来，按照天衍石的结构，刻画阵法在表面不会影响其性能。】 柳笙本来就非常动摇的心瞬间倾向这个提议了。 其实她本来就觉得这天衍石和“世界”出奇地契合。 现在也算是不谋而合了。 柳笙确定了意愿后，“世界”马上迫不及待地给出一份改造方案。 “哦……也不难……将核心阵法复制了刻在天衍石上……然后再里面改造一个微型的自动刻制装置，后期可以不断自行编写篆刻铭文，自行升级……” “这个自动刻制装置的制作反倒有些难度，理论上最接近的应该是现在的灵阵绘纹仪，但只能刻比较大的法阵，我记得目前技术极限应该是能篆刻最小单位为半尺的法阵，但本身体型都很大。像我需要的这种，那么微小能放进‘世界’里的还得自行研究一下……总不能给‘世界’加体积吧？” 第五十七章 古法修仙 对于柳笙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刚刚才在诡灾里面熬出头来，第二天还得上值。 所以苏彦君难得看到她那卷得无边无际的同僚竟然坐在柜台后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就算醒着的时候也是呵欠连天的。 明明据她所知，柳笙自打来了清河织造院就没出过门，每天都是万事堂、斋舍、食堂三点一线。 那只能说明，柳笙又晚上偷偷修炼用功了。 想到这里，苏彦君忍不住有些怜爱了，明明不能通神，还那么拼，痴人啊。 柳笙不知道苏彦君又在脑补些什么，只能看到她一直用一种让人肉麻不已的眼神看着自己，还主动给柳笙分了个她从来都不舍得分的桂花栗子酥。 不过，柳笙确实在偷偷通宵修炼。 极度渴望修行的她一刻都忍不下，就像六岁生日的时候她拿到了一个崭新的阵法刻刀一样，她完全按耐不住，半夜悄悄爬起来把家里的各种家具都刻上了最基础的加湿法阵。 第二天一早，她爹娘起床看到潮得不行的桌椅柜子，气得追着她要打屁股。 这一次也是，柳笙吃了些包子补充完能量就马上摆出十分熟悉的修炼姿势，全身心投入其中。 但无奈的是，一整晚她都触摸不到气感，明明她进入冥想后就能清晰地感觉到周边有不少灵气。 难道她这个身体的根骨和悟性不行？ 柳笙有些灰心，不会她费那么大劲结果还是不能修炼吧？ 不过她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她研究了那么多破境方法，准备都好好试一试。 还好这一日万事堂依然无事，所以柳笙一下值就急急忙忙地跑出门。 还在收拾东西的苏彦君震惊地看着柳笙的背影，第一次见这同僚下值比她还积极，而且竟然是出门去，肯定有情况。 …… 柳笙虽然还没在清河出过门，但来之前她曾默记过清河的地图。 因此她很快就找到目标——灵丹阁。 一走进去，立刻有个热情的妇人迎上前来问道：“这位客官，请问需要些什么？我们这边还上新了一批花颜霜，我看你的皮肤啊，虽然挺不错，但保养还不够，可以买一罐回去试试，三灵元一罐，现在新客只需一灵元，我跟你说，连长安的公主郡主都喜欢用呢……” 一灵元一罐？ 这不等于她三分之一的每月俸禄？ 柳笙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口袋。 这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柳笙不太习惯这种自来熟的导购，不想她再给自己推销别的消受不起的东西，直接掏出一张纸给妇人：“麻烦您给我按照这个药方上的药材拣上十副，谢谢。” 妇人本来有些不开心柳笙不肯听她推荐的花颜霜，但一接过药方大喜过望，她在这里时间也不短了，对价格十分熟悉，粗略一算，十副应该得有五灵元。 柳笙走出灵丹阁，钱包瘪了一大半。 她此前在梨县也不怎么出门花钱，只是偶尔买买炼器材料，故而还是攒下了好一笔银子。 但现在不得不动用她的小金库了，而且这些药材实在是不便宜啊。 这药方也是她从藏书楼中看到的锻体浴液方子，虽然灵药的名字跟她现在这个世界里的不太一样，但还好学堂的基础启蒙中就包括辨认草药，所以她认真地比对过样子和功效后也就找到本土对应的草药了。 她要开始尝试古法修仙了，从锻体开始，让自己的身体以最佳状态进入修行。 …… 柳笙的下一站是百宝堂。 百宝堂在唐国诸大城市都有设分店，柳笙一直都心向往之，想去看看琳琅满目的灵器和各种珍稀材料。 一走进百宝堂，柳笙顿时觉得这简直就是她的本命店铺。 店内灯火通明，天花板上悬挂着几个大型灵珠，散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芒，空间分布有序，一排排展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灵器，或光芒四射，或灵光内蕴，每一件都吸引着她的目光。 比如说最新一代的灵讯，不仅通讯距离增加不少，据说现在还可以在上面玩幻境蜃游，比如说“极限御剑”、“奇迹仙子”之类的，十分受欢迎。 展位前挤了不少孩童，正在试用着，试完就吵着自己的爹娘要买，但爹娘一看那价格就赶紧把孩子揪走了。 还有一个叫“灵动厨神”的灵器，一个小巧便携的盒子，但内部是一个独立的小厨房，里面存有灶炉和各种厨具，非常适合喜欢烹饪且经常旅行的修行者。 柳笙不敢想象如果是柳如海收到这个灵器，他该会是个多么开朗的大叔啊。 可惜她囊中羞涩。 后面是材料区里，各种珍稀的炼制材料按类别整齐排列，从常见的炼器材料到罕见的天材地宝，应有尽有，令柳笙垂涎不已。 转了两圈没有找到她想“学习”的灵阵绘纹仪，柳笙只能主动找管事问。 “灵阵绘纹仪啊？”灵器区的一位管事思考了一下，拿起一个白玉片点了几下确认了一下，“我们店里没有，最近的是在寿阳，如果姑娘您确定需要的话，我可以从寿阳给您订购。” “价格多少？”柳笙小心问道。 “一千三百八十八灵元。”管事面色平静地说出一个可怕的价格。 他看柳笙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笑了笑说道：“因为这一般都是大型炼器作坊才需要的大型灵器，虽然能自行刻制法阵，但颇为耗时，又占地方，普通修者不会买的。” 柳笙终是死心了，还是掏出一份炼器材料单子递给管事。 本来还想拆解学习一番，现在看来，还是自己手搓吧。 管事拿过单子就走开去帮柳笙取货了，让柳笙坐在一楼小包厢一边喝茶一边等候。 柳笙正百无聊赖地等待着，突然隔着珠帘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样貌出众的清丽女子，看着不过十六七岁，身着细绸长裙，裙摆随风轻摆，绣着繁复的花鸟图案，既显贵气又不失清雅。 她一踏入店中，所有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店里的另一位管事似乎也认得华服女子，登时眉笑眼开，熟络又不失礼节地上前问道：“文大小姐，今日竟有空光临百宝堂，真是令本堂蓬荜生辉。” “店里备有上等茶水，还请大小姐移步二楼雅座，尽可慢慢选购，有何需求尽管吩咐。”说着，他伸手一引。 这位文大小姐显然非富即贵，所以才会有如此待遇。 只见她面色冷淡地点点头，眉宇间却是一抹愁色。 她跟着管事从柳笙的包厢前经过之时，柳笙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令人心神一荡。 但小触手却悄悄探头而出，同样荡漾地深吸了一口。 柳笙见状，不需要小触手说明即知，此女身上有浓烈的诡气。 第五十八章 文大小姐 “你说这不是她本身的诡气？而是跟某个诡物长期待在一块儿才染上的？” 柳笙听了小触手的反馈，若有所思。 正好此时那位替柳笙去取货的管事回来了，刚好远远看到柳笙的眼神一直跟着那位“文大小姐”，于是笑了笑说道：“文大小姐使是我们这儿大主顾，真是令人羡慕，家世又好，又是修行奇才，人又长得好，你说怎么会有如此受上天眷顾之人？” 他说着，摇头叹了一声。 他看到柳笙对他所说的话一脸迷茫，所以问了一嘴：“姑娘不是我们本地人吧？” 柳笙点点头。 管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难怪了，文大小姐可是我们清河当地的名人啊！” 他压低了声音跟柳笙说道：“文家本身就是清河的累世大族，她祖父官至丞相，父亲是太常寺少卿文思源，母亲是当今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官，可见其出身高贵。” “那为何会在清河而非长安呢？”因为那文大小姐身上的诡气，柳笙不免关注一些。 “姑娘有所不知，文大小姐是长房长女，灵性高达八十点，家中颇为看重。她的祖父祖母不想她沾染长安衙内的陋习，所以特地接回身边亲自教养，还让她从小拜了隐居清河的南宫先生为师，那可是洞玄境的修士，有多少人有机会能有个洞玄境的师傅啊。” “确实难得。”柳笙承认，在寒山书院修为最高的讲师也不过明真境，她还没见过洞玄境的修士。 “是啊，所以她才十岁就已经入初境，据说如今不过十八岁就已经初境八阶。要不是因为她祖母前两年病重，她一番孝心硬是留在祖母身边照顾，后来还守孝了一年，她早就参加科举去国书院了。” 管事有感慨了一句：“而且人家很用功，时不时来这里买灵器自己去探诡异锻炼实力，同时还为民除害。” 柳笙听着，心想会不会这就是她身上沾染诡气的原因呢？ “我那孽障儿子要有人家的一半，我也不用这么发愁了。”说着说着，他竟说到自己儿子身上。 柳笙轻咳一声，打断他的牢骚：“确实是奇女子。但，不知道我那些材料呢？” 管事才想起正事，从储物袋里取出材料，堆了一桌子。 柳笙一一清点，查看成色，最后问了价格，心疼地又掏了十三灵元出来。 毕竟要拿来复刻价值上千的灵阵绘纹仪的材料，自然便宜不到哪里去。 至此，她手头上的灵元只剩下六灵元了，实在是捉襟见肘。 而且她不知道这点材料能让她试错几次。 再加上那药浴不能停，到时候还要买药。 难怪很多人都说修行花费颇巨，如果是天赋不高的穷人家孩子与其去拼科举还不如去学天工科。 柳笙第一次为钱焦虑了起来，特别是现在自己的俸禄就那么一点儿。 看来赚钱迫在眉睫啊！ 她揣着彻底干瘪的荷包走出百宝堂，看着残阳丝血，内心哭泣着。 想着自己一堆事情要做，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去打个零工。 忽然听到身后一个男声轻声说道：“文大小姐，小的实在抱歉，不是我等不想帮忙，只是这诡气探测仪是织造院系统才有，我们上次给您弄了一个已是托了关系，如今坏了我们也没办法，总不能去织造院找死吧？” “罢了，我再想办法。”文大小姐清冷的嗓音响起。 “文大小姐何不找您父母的关系？” “若是可以，我早就去找了，暂时不可……” 柳笙悄悄看过去，看到文大小姐无奈地摇了摇头。 管事尴尬地笑笑，鞠了一躬回百宝堂了。 文大小姐略显失望地下了百宝堂台阶，正要打道回府。 却见一个娇小可爱的少女忽然拦在她身前，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姑娘，你这是？”文大小姐颇有涵养地问道。 “抱歉偷听了你们说话。” “但是，我可以解决你的烦恼。”柳笙赶在文大小姐怒意发作前说道，“我会做诡气探测仪。” 只见文大小姐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年龄看似跟自己差不多的粉装少女，一脸怀疑。 …… 柳笙提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囊中羞涩的忧伤暂时消散了一半。 因为她的“柳笙炼器堂”终于开张了，接到了第一单单子。 文大小姐虽然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但看了柳笙的织造院令牌后勉强相信一些，还是颇为大方的给了二十灵元作为定金，交货再给二十灵元，材料费另算。 这可是大主顾啊！ 这下接下来药浴、炼器的钱就有了。 柳笙先用刚刚到手的二十灵元花了一部分买了一份炼制诡气探测仪的材料。 她对这个还是很自信的，毕竟在梨县织造院没事就给探巡司做，还是改良版的，都不知道做了多少个了，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 但她也知道这种活不能大肆地做，毕竟这是属于织造院体系的灵器，不在外流通。 所以，很可惜，她不能靠这个赚大钱。 …… 晚上，柳笙将炼制好的药液倒入浴桶，然后光着身子泡入药水中，闭上眼睛开始按照一门叫做“玉骨清灵功”的锻体功法吸收药液。 过了不知多久，药液逐渐清澈，柳笙的身上倒是渗出不少黑色的污物，那是身体里的浊质。 柳笙缓缓收功，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 她从浴桶中缓缓站起，肌肤比之前要稍微透亮少许，还能感觉到身子轻盈了一些。 第一次使用的效果是最为明显的，按照功法所说，配合使用三十个疗程后就能有显着的体质提升，最好能配合相应的武技。 可惜柳笙暂时没有这个机会，斋舍里众目睽睽的，不好施展。 只是她手头上没有闲钱，否则还是搬出去住为妙。 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又坐到床榻上，进行下一项修炼。 盘起双腿，脚心朝上，结印于丹田处。 柳笙要开始继续修炼《七玄灵气诀》。 但基于昨天的失败经验，她做了一点改变。 她取出了冥想修炼的老伙伴七玄令，放在腿上。 全神贯注进入冥想状态，然后轻声唤了一声。 “嘿，七玄。” 第五十九章 远程修行 神奇的是，随着柳笙的这一声口令，她紧闭双眼的黑暗中瞬间亮起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光点从远及近逐渐放大，变成了一个悬浮在黑暗视野中的面板。 面板中央是一行篆体大字： 【欢迎使用七玄令！】 下方几个小得几不可识的字： 【破解版——世界出品】 柳笙嘴角勾了勾，没想到“世界”悄悄夹带私货了。 面板中只显示了一个输入框。 【请输入您的昵称：】 “怎么输入呢？” 柳笙疑惑地想着，结果面板上直接弹出一行字。 【确定昵称为“怎么输入呢”？】 柳笙赶紧脑中闪过“否”，面板听话地又回到了原本那一页。 柳笙根据指令随手输入了一个“地母大人”，她都不想承认自己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名字居然是这个。 【确定昵称为“地母大人”？】 “确认！” 面板随之闪了闪，输入框消失，显示出两个选项。 【1.定向通道】 【2.随机通道】 柳笙还不知道这分别代表什么，盲选第一项。 接着，面板上就显示： 【定向通道数量：0】 【是否新建定向通道？】 “是的。” 【请输入目的地坐标：】 坐标？ 柳笙马上想起了什么，直接输入了一串数字。 还好她对数字特别敏感，过目不忘。 【坐标输入成功！】 【通道搭建中……】 【通道搭建进度：0.10%】 …… 【通道搭建进度：25.78%】 …… 【通道搭建进度：64.32%】 …… 【通道搭建进度：100.00%】 【通道搭建成功！请为该通道命名：】 “佘蝉的世界。” 柳笙默默地在脑海中打出这五个字。 【命名成功！】 【定向通道数量：1】 【1.佘蝉的世界】 先试试看吧…… 柳笙需要确定一下这意味着什么。 “进入‘佘蝉的世界’！” 【开始载入通道！】 瞬间！ 随着面板消失在柳笙面前，柳笙的意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滑入了一条暗淡无光的通道。 她的视野正在发生奇异的扭曲，周围的现实像是融入了梦幻的边缘，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揉、拉伸。 她隐约能看到自己坐在床上，然后，她的视线继续升高，到了斋舍上空，看到其他三个女子还在屋顶用功修炼，只是形象都非常扭曲抽象，飞速掠过眼前。 意识在通道中飞行，整个清河在她眼前展开，万家灯火、繁忙夜市、缓缓流淌的河水，一切如画般铺展。 视野进一步扩大，柳笙的意识来到了唐国的上空，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数的城镇、山川、河流汇聚成一幅壮阔的画卷。 而后，意识更是超越了唐国，覆盖了整个大陆，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地名，在她的感知中一一闪过。 然后柳笙的双眼瞪大了。 她看到北部被冰雪笼罩的广阔之地，上面覆盖了一层浓重的黑色！ 那黑色跟她之前在七玄上人手心上所见的星球上的斑斑点点颇为相似！ 但还没等她仔细看清，她已经到了星球上空，一张巨大的苍白神脸扭曲着扑面而来。 神圣、庄严、冷漠，仿佛超脱于一切之外。 神面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变形着，似乎在透过通道凝视着她，她的意识开始恐惧地震颤着。 但什么都没发生，很快，她就从神面中穿行而过。 柳笙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却什么都看不到，周围是一片深邃莫测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光线。 在通道中，柳笙的意识漂浮了一会儿，周遭终于亮了起来。 星辰的光线经过这通道，仿佛穿越了一层水波，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折射，形成一道道曲折的光带，璀璨又神秘。 在通道的作用下，那些遥远的星球和天体，在柳笙的眼前一一闪过，展现出它们神秘、灿烂而又扭曲的姿态。 她的意识继续向前延伸，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星系，最终到达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星球。 色彩斑斓的星球表面上星星点点的黑斑，上空漂浮着一块孤零零的大陆碎块。 这是佘蝉灵魂所在星球。 也不知道距离她高维解析的时候过了多久，那些黑斑似乎比她之前在高维解析中所见的要更为繁密，蔓延着黏连。 最后，她降落在空中碎块上残破的崇道祠中。 现在的崇道祠空无一人，比之当年更为荒废寂寥。 祠堂的屋顶已被岁月侵蚀，留下几处破洞，透过这些洞口，可以看到繁星点点。 昔日的神龛已是灰尘覆盖，供桌上的供品早已腐朽不堪，破损的神像静静地躺在地上，被岁月侵蚀得裂痕纵横，几根杂草从缝隙中茁壮成长。 一切都很安静。 也不知道佘蝉的灵魂在不在，总之她完全没看到其他的存在。 此时的她就像一个透明的旁观者，可以看到一切，却不能触碰，不能言语，不能移动，只能静静地存在于这个熟悉的空间之中。 【注意：按照使用者的神识强度，此时仅可承受粒子层面的信息传输。】 粒子层面？ 虽然柳笙此时并没有相应的知识，但她能大概理解是什么意思。 如果修仙世界中灵气是最重要最基本的能量构成，那是否这也算是粒子层面呢？ 所以她直接在崇道祠中开始做起她最熟悉的事情。 那就是修行。 她的本体在清河织造院斋舍的床上摆出修行姿势。 远在不知道多少个星系之外，她的意识也摆出同样的姿势，阖目开始感应起灵气的气息。 一旦投入冥想，她很快发现，现在的崇道祠下的灵脉明显比当时要浓郁太多了。 而且，柳笙眉头一动，她能感觉到完全不同于此前简单地感应灵气。 也许是因为她现在只有纯意识体。 也许是因为她用七玄令穿越而来。 总之，现在的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粒子层面的灵气流动和变化。 这些细微的灵气粒子，像是星尘一般，微小却包含着无穷的能量。 她试图用自己的意识去引导这些灵气粒子。 只是这些灵气粒子滑不留手，引导起来实属不易。 但还好她渐渐地摸索出一些门道，顺利地牵引至通道穿过无数星系进入自己的本体中。 时间在沉浸中变得模糊，柳笙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片空间中修炼了多久。 直到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承受不住这种跨越空间的压力，才缓缓从通道之中穿行归来。 当柳笙的意识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双目睁开，她发现自己已是浑身湿透，满头大汗，似乎这趟旅行对她的精神损耗极大。 但她感受着受到灵气滋养后轻快了许多的身子，还有丹田之中一丝微小的灵气，脸上扬起了兴奋的笑容。 她可以引气入体了！ 假以时日，她定能突破进入炼气期。 正式成为一名修士！ 第六十章 天降横祸 已经一个时辰了。 距离柳笙和文大小姐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这一日，柳笙终于把诡气探测仪做了出来，用灵讯给文大小姐发了个信息，约在碧水寺门前牌坊下交货。 结果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耽搁了，她竟迟迟未来，也不发个灵讯说一声。 还好柳笙随身带了本书，从储物袋拿了把小板凳出来就坐在一旁看起书来。 现在她的时间可是一点也不能浪费。 由于她给自己安排的任务太多，导致变得格外忙碌。 白天去万事堂上值，只有晚上才是她的可支配时间。 首先她要给文大小姐做诡气探测仪。 然后还要研究她的小型“灵阵绘纹仪”，为此她跑了几趟藏书阁翻找有没有什么书可以参考，但是这个技术尚算新，只有寥寥几本书稍微有讲到。 另外，她手头上那篇预备投稿给《修行理论》的文章还没有完成。 最重要的是，她晚上还要雷打不动地药浴，然后跨越星际地修行。 这样盘点了一下自己的任务，柳笙只恨每天只有十二个时辰。 真的完全不够用啊！ 但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卷起来。 这时候她反而庆幸起自己在万事堂的活儿不忙也不累，摸鱼时间多得是。 唯一的问题是，在万事堂她都没有接触诡物的机会，就更没机会进入高维解析。 这个倒不知道怎么解决，难道要跟文大小姐一样，自己去找诡异？ 但她还没有这种能耐，去的话只能找死。 柳笙的思绪不由得又飘回到文大小姐身上。 为什么还没来！ 正怨念万分，柳笙盼望已久的身影终于在不远处出现，正往她这边奔来。 走近了才看到文大小姐一身黑色劲装，身负长剑，头发凌乱，脸上也脏兮兮的，还跑得气喘吁吁的。 和柳笙上次所见的高贵端庄的大小姐全然不同。 “实在抱歉，突然遇上些事儿，耽搁了些时间。结果灵力也用完了，身上只剩下要给你的钱，所以也不敢乘车只好一路跑着来。” 没想到文大小姐倒也没有什么架子，一来就忙不迭地赔礼道歉，还认真地解释了一番。 柳笙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拿出汉白玉片状的诡气探测仪递给她。 “这诡气探测仪是我改良过的，可以测出诡气浓度，灵敏度也会比织造院的探测仪更高些。” 说着，柳笙放入灵珠在能量槽里，诡气探测仪登时亮起淡黄色的光辉，并显示出文大小姐的方向就有诡气，等级为安全九级，差一级就是危险等级了。 文大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刚刚打完诡物……” 柳笙的小触手也告诉她，确实只是沾染到了而已。 “像文大小姐这般经常接触诡物，最好还是做一下净化，买个净化符就好，要不然久了很容易感染。” 这也是柳笙自己做库房司库的经验。 文大小姐也知道柳笙是好心提醒，应了一声，然后颇为惊喜地接过诡气探测仪，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本来她对柳笙确实只是半信半疑，要不是她知道织造院令牌做不得假，她也不会真的给钱柳笙一试。 实际上，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若是不成直接就上门找柳笙算账了。 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眼前这女子，不简单呐…… 说不定……就能解决她的那个烦恼。 柳笙也注意到文大小姐的愁容比上次更深了些，但此时她们只是钱货两讫的交易关系，没什么好问的。 文大小姐满意地收下成品，将剩下的二十灵元和材料费给了柳笙，两人就分别了。 柳笙也没想到，下一次见文大小姐是那副情形。 …… 又过了十日，正是休沐日。 柳笙难得出门四处闲逛，还少女心了一把买了根冰糖葫芦，边吃边感受一下清河的繁闹景象。 每天一边打工一边写文章，柳笙终于完成了那篇题为《广度与深度：诡物解析仪技术改进研究》的文章，刚刚一大早发给了《修行理论》。 至于取不取用就不是柳笙该忧愁的了，倒不如给自己放个假庆祝一番。 她最近实在是太累了，急需要休假。 文大小姐给的钱让钱包一鼓，柳笙又马上去买药浴材料和炼器材料。 特别是炼器材料，在她尝试着自己做灵阵绘纹仪失败了几次后早已消耗殆尽。 令人挫败的是，她连大型的都还没做成功，更别说做出个小型的来，但也算小有心得了。 还好在修行上反倒颇有进展。 可能她这个身子的根骨要比“姚苏瑾”好多了，只可惜在这个世界没有可以测她的根骨的东西，她竟然有些怀念起剥肉测根骨的血池来。 再加上她本身悟性极高，还有崇道祠下的灵脉似乎品阶有所上升，种种因素叠加，使得她引气入体、炼气化液的过程意外顺利。 如今距离炼气期一层只差临门一脚。 柳笙有种预感过不了十日就可以突破这层屏障。 这样她还能赶在六月参加鸿鹄计划。 总之，万事还算顺遂，那不得来碗馄饨庆祝一番？ 柳笙眼前一亮，巷子里正是一家香气扑鼻的馄饨摊。 摊子虽不大，但干净整洁，锅炉烧得蒸气腾腾，旁边摆着不少饱满圆润、粉扑扑的生馄饨。 柳笙寻了个墙边的位置坐下，招呼了一声：“老板，来碗馄饨。” 摊主是个和蔼微胖的大婶，乐呵呵地笑着回应：“好嘞，马上来。”一边说，一边往锅里放入生馄饨。 柳笙趁此时环顾四周，小摊上只有她一个，人气堪忧。 而且旁边就是清河最负盛名的酒楼——白鹤楼之故，行人的目光都被富丽堂皇的白鹤楼吸引去了，哪会注意到这安安静静开在深巷里的小小馄饨摊。 但大婶似乎一点也没被这惨淡的生意影响心情，脸上还是挂着愉悦的笑容，动作利落地从大锅里捞起滚烫的馄饨放入碗中，撒上一把葱花。 她把馄饨端到柳笙桌上，香气随即扑面而来。 柳笙接过碗，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然后用筷子轻轻拨弄，让汤汁更好地渗入每一个馄饨。 只见馄饨在汤里浮浮沉沉，每一个都饱满透亮，肉馅在半透明的皮中若隐若现，令人食指大动。 柳笙虔诚地拿起筷子，正准备对这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馄饨下手。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股急速下坠的呼啸声。 紧接着，一个沉重的物事从天而降，带着无法避免的冲击，直接砸在柳笙的桌上。 瞬间，桌子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馄饨碗翻飞出去，伴随着碎裂的响声，汤水四溅，一地的馄饨如同散落的珍珠，滚落在地。 柳笙的筷子还举在半空之中，心也跟着飞出去的碗一起碎掉了。 然后柳笙就听到耳边一声惊声尖叫，穿透耳膜，也穿透了巷子里的宁静。 原来是大婶也被这可怕的声响吸引而来，结果一走近就被吓得尖叫起来。 柳笙定睛看去，原来那具物事是一个身着黄衫的女子，面部朝下，发髻松散，背心上洇出一大片鲜血之色。 女子初时还抽搐着，渐渐一动不动了，身下淌出大片血迹，从桌上淌落在地。 柳笙暗叫一声不好，抬头看去。 旁边就是白鹤楼，围栏边上都是探头观看的人头，大家都被声响惊动聚了过来，且越来越多。 最上层，柳笙眯了眯眼，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文大小姐。 她看着下方，曾经清丽无双的脸上阴云密布。 第六十一章 黑化天骄 后来，柳笙还是没吃成馄饨。 而是和大婶一起被带到衙门去了。 一起被带去的还有文大小姐。 只是柳笙和大婶是作为证人被请去的，而文大小姐则是被押送着去的。 不过还没有确定她就是犯人，只是嫌疑颇重，还需要押回去审问一番。 死者腹部被匕首刺伤，凶器正是文大小姐的匕首。 而且，更无可抵赖的是，死者坠楼之前一直跟文大小姐在白鹤楼顶楼的包厢里。 只有两个人，门是关着的，而有一人竟然身中匕首坠楼而亡，另一人再怎么样也百口莫辩了。 文大小姐也确实没有辩驳，默默地任由衙吏束起双手，低垂着脑袋，在众目睽睽、议论纷纷中跟着回衙门。 柳笙实在没想到堂堂文家大小姐竟然会有沦为阶下囚的一天。 而且，时隔十天未见，文大小姐的变化之大是柳笙预料不到的。 还记得初见时，文大小姐衣着华贵，一脸从容冷傲。 但方才文大小姐被衙吏押下楼时，柳笙乍看之下差点没认出来。 此时的文大小姐一脸委顿不堪，面色衰败，黑眼圈极深，而且没有精心梳起的发髻，头发略显散乱，身上也只是穿了一身粗布青衫，朴素异常。 而且，她身上的诡气极为浓郁！ 小触手差点就要欢快地冒出来了。 它还告诉柳笙，这个诡气甚是熟悉，只是还不知道是来自什么的。 柳笙不知道文大小姐到底遇到什么事了，竟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到了清河府衙，柳笙和馄饨摊婶子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画了押就被放了出来。 毕竟二人只是刚好不巧被尸体砸到，说要知道些什么也真是有限得很。 “真是犯太岁啦！看来近日不宜开张，干脆去碧水寺求个符安心些，姑娘，同去不？”刚被问完话，大婶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地跟柳笙说道。 柳笙若有所思，说道：“谢谢婶子，不用了。” 说着，径直往后衙走去。 大婶看着柳笙的背影，不甚理解地摇摇头，这姑娘也不怕晦气，还留在此处，自己还是先走为上。 柳笙到了后衙监牢所在，恰巧望见门口一个拎着食盒的侍女正求着门口的牢头。 “大哥行行好，求你让我进去给我家小姐送饭，这点心意还请您收下。”侍女说着往牢头手中塞了个小小的锦囊。 柳笙听了才知，原来这侍女的目的跟她差不多。 只见牢头捏了捏锦囊，放入袖中，才说道：“你求我也没用，好叫你知道，文大小姐已经被转去织造院了。” 侍女大惊失色：“怎会去织造院？” 牢头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你是她身边侍女还不知道？她身上满是诡气，堂堂文大小姐竟已经成了诡物，不去织造院能去哪儿？别污了我们府衙。” “你也是，快走快走，说不定你天天在她身边也变了诡物呢！” 说完，牢头就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这侍女，也没有把锦囊还给侍女的意思。 侍女顿时失魂落魄地往外走，经过柳笙身边时，却被柳笙一把抓住。 柳笙拉着侍女走远了一些，侍女此时浑浑噩噩，也就由着柳笙牵着走。 “你知道了此事，你还想见你小姐吗？”柳笙紧盯着她的双目问道。 侍女双眼含泪道：“自然想的，我不相信我家小姐成了诡物，我总要亲眼见到才行。” “如今小姐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也只有我还记着小姐的好，若我也抛弃了小姐，小姐就真的太可怜了……”侍女拿出帕子擦起眼泪。 柳笙点点头：“好，我是织造院的人，我可以想想办法。” 她拿出了织造院的令牌，侍女的眼泪立马止住了，惊喜万分地看着令牌，眼里满是希冀。 柳笙看着关心的神态不似作假，于是说道：“食盒给我，还有，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以及，证明一下你真的是文大小姐的侍女。” …… 柳笙回到万事堂，苏彦君正在跟高一盛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 今日柳笙休沐，苏彦君自然要轮值在此。 “你不去休沐，回来作甚？”她一转头看到柳笙，诧异得很。 不过她也不理柳笙回答与否，而是兴奋地将柳笙一把拽过来：“正好，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在聊今日清河的大新闻呢！” “你听说了吗！文家大小姐杀人了！”苏彦君语气夸张地说道。 高一盛“切”了一声：“要我说，也没必要惊讶成这样，如果是我，我也会杀。” 说着，扇子“啪”一声打开，摇了摇。 柳笙登时竖起了耳朵。 “那可是文大小姐啊！我们这些清河的孩子，从小都是听着爹娘夸文大小姐长大的，她从来都事事完美，先人一等……” 苏彦君许是想起被文大小姐的光辉照得昏暗的童年，语气低落下去。 高一盛摇头道：“那又如何？现在整个清河都知道了，文大小姐现在只是个修为尽失的废人罢了。” 柳笙惊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插嘴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记得十天前交货的时候，文大小姐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修为尽失？ “这，整个清河人都知道的事情，我不是前几天还在说吗？你也未免太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吧？”苏彦君无奈道。 确实，最近柳笙实在过于专注手头上的一堆事儿，自己的活都干不完，哪还有空听苏彦君聊八卦。 “大概就是五六天前，文大小姐又是外出猎诡，结果不知道遇到了什么，被一个外出采药的药童发现昏倒在山上，然后就一路背了回来。”苏彦君干脆还是给柳笙再说一遍。 “那一日，整个清河都看到了，文大小姐人事不知地被背进城。”高一盛补充道，“后来啊，听说文大小姐就此根基尽毁，初境八阶的修为化为泡影。” “这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柳笙奇道。 苏彦君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许是文府的下人吧，总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还说，文大小姐就这样被文家抛弃了……” 这种抛弃自然不是说赶出门外，再怎么说还是文家人，但只要不再看重，不再培养，就当是养了个闲人在家中，那对于曾是天之骄子的文大小姐来说，也是抛弃。 柳笙听了，再跟刚刚那个侍女翠翠所说的一比照，也知道这传言多半是真的。 第六十二章 找找关系 “那被杀的女子又怎么扯上关系了呢？”柳笙继续问道。 不由得自我怀疑，跟他们比起来，自己是不是也太消息闭塞了一些？ 高一盛摇了摇折扇，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死去的女子叫陆晓莺。” “何人也？正是一直居于文家大小姐之下的陆家二千金！” “论家世，陆家也是清河大族，陆小姐的父亲官至吏部侍郎，母族也是长安大族，陆小姐是一点也不输于文大小姐。” “论相貌，文大小姐欺霜傲雪如天山雪莲，陆二小姐明艳动人如富贵海棠，各有千秋。” 柳笙心想，高一盛这口条不去说书还真是浪费了。 高一盛继续摇头晃脑道：“但就是这修行天赋，无论陆小姐多么努力追赶，总是落后于文大小姐一阶。听说就因为这个，两人从在学堂起就互相看不顺眼，文大小姐拜南宫先生为师，陆小姐也找了红莲居士为师，文大小姐去猎诡提升，她也去，但文大小姐永远都是文大小姐。” “真的是，既生文，何生陆？悲哉，悲哉。” 苏彦君看不下去高一盛这话本式讲述，白了一眼，接过话头：“结果文大小姐一朝失势，你说谁最开心呢？自然是陆小姐啊！” “结果今日两人不知怎地竟约到一处，她们从前绝对不会坐在一个包厢里喝茶的，大家都说肯定是那陆二约文大小姐来挑衅嘲笑，听说啊，在包厢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声音之大，白鹤楼顶层人人都听见了……” 柳笙没想到清河的人传播能力这般强，就这么一会儿，连这样的内情都传得有鼻子有眼了。 高一盛直接把话接下去：“所以，文大小姐一怒之下，了结了陆二，悲哉，悲哉！” 说着，“啪”一声，折扇在手上一敲合了起来，为这故事的结尾更添几分戏剧性。 “说起来，你回来做啥？不会是闲不下来想来上值吧？”苏彦君觉得按照柳笙这断情绝爱、卷无人性的性格，还是有可能的。 她看到柳笙手上还提着食盒，喜滋滋地心想该不会是来慰劳他们的吧？难道是爱在心口难开？ 结果柳笙一开口，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我想来找你找关系的。” 苏彦君从未听过有人如此放荡不羁地说出这种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说着，她从储物袋拿出一包油纸包着的桂花酥，递给苏彦君：“想问问你有没有门路，进织造院的狱司，我有个朋友刚刚进去了，我想去见一见，送个饭。” 非器物型的诡物一遍会被关押在织造院的狱司之中，经过核实、解析、收容一系列流程后，自会安排合适的去处。 一般而言，据柳笙所知，就是取出有用的部分，完全没用了的话就会被流放到长城以北。 所以如果真的把文大小姐确认为诡物，后果不堪设想…… 只有柳笙知道，文大小姐确实不是诡物，她身上的诡气都是沾染上去的，如果就这样抓了她，而放过了真正的诡物，那才是错的。 有错，就该纠正。 苏彦君的声音将柳笙从思绪中拔出：“如果只是见一下送个饭倒也好办，我帮你跟狱司的张大哥说一声就好。” “不过，你的朋友叫什么？” “嗯……我也不知道她名字，只知道大家都喊她……” “文大小姐。” …… 苏彦君一脸怨念地将柳笙送到狱司门口，眼神似乎在控诉着什么。 柳笙也看不懂她的控诉，选择视而不见。 苏彦君和守在狱司门口的一个魁梧大汉说了几句，就过来跟柳笙小声说道：“好了，我帮你说好了，你就听张大哥说的吧，回头给张大哥送瓶酒。记住，他喜欢白鹤楼的鹤楼春。” 柳笙谢过苏彦君。 “你！不够义气，也不说你居然认识文大小姐！她……可是我小时候的敌人和目标！只是……唉，没想到，她竟变成了……还被关在这里……” 苏彦君揪住柳笙衣袖生气道，然后越说越黯然，失落地松开柳笙转身走了。 柳笙看着她的背影，不明所以。 此时，张大哥看了眼柳笙，招手说道：“跟我来吧！” 柳笙应了一声，跟着张大哥走入狱司大门。 一进门就是一段深入地底的长阶梯，幽暗逼仄深邃，只有零星的照明法阵提供着微弱的光明，实在看不清尽头。 张大哥领着柳笙沿着陡峭的楼梯一路向深处走去，走了一会儿才看到一扇沉重厚实的金属门。 张大哥拿出自己的令牌，在金属门的一个凹槽处刷了一下，金属门发出沉重腐朽的声音缓缓打开。 空气中弥漫着地底下的泥土腥味和潮湿霉味，混杂着铁锈和未知的腐朽气息，夹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感到窒息。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狱司，她能感觉到一股和库房的镇压禁制颇为类似的气息，一走进来就压得喘不过气来。 四周墙壁由粗糙的石块堆砌，缝隙间不时滴落的水珠，发出清脆的滴答声，打破了死寂的沉默。 狱司内光线昏暗，仅有照明法阵零落几个，还是张大哥取出一盏灵珠灯才看得清路，灯光在湿滑粘稠、黑黑红红的地上投射出长长的阴影。 走廊狭窄曲折，两侧是一扇扇厚重的铁门，门后传来的或是沉重的呼吸声，或是低沉的呻吟，或是绝望的哭泣，一想到这里不知道还关押着多少诡物，就让人不由自主地紧缩心神。 柳笙忍着令人作呕味道，阴冷的气息让她忍不住抱住双臂，缩了缩脖子。 张大哥领着柳笙在阴暗的走廊继续前行，拐了两个弯终于来到一扇绘满铭文的铁门前，停下了脚步。 张大哥拿出令牌刷了一下门旁的法阵，铁门竟然变得有些透明，能看到里头正在床上埋首在膝盖上抱腿坐着的瘦弱身影，对门口的动静完全不予理会。 他对柳笙说道：“我就不开门了，诡物很危险，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她的能力，但已经杀了一人，可别伤了你。食盒你可以门下的法阵传进去。” “这个你拿着，铜铃响的时候就必须要出去了，我会过来领你出去。” 张大哥还拿出一个铜铃给柳笙，不知怎地，业务甚是熟悉，似乎做过不止一回这样放人进入狱司之中。 “铜铃响的时候不走会怎么样？”柳笙好奇问道。 “会死。”张大哥面无表情回答。 柳笙赶紧接下铜铃。 张大哥随即转身走开，还怪尊重隐私的。 柳笙本想放出小触手看看张大哥是否真的走远，但小触手阻止了她，说这里的禁制太强大了，它一出来估计就轮到柳笙被抓进去了。 第六十三章 凶手是我 牢房之中更为昏暗无光，没有灯也没有天窗，小小的房间中只有一张什么都没有铺的石床，还有角落一个用于装污物的桶。 这条件恐怕比府衙的牢房还要差。 也是，对付诡物还需要人道主义吗？ 而且，也能看出文家确实已经放弃文大小姐了，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小小侍女还会关心她。 只是这样下去文大小姐可能还没等到去北境就已经饿死冻死在这牢房之中了。 柳笙轻叹一声。 然后对里面蜷缩着的身影轻声喊了一句：“文大小姐。” 但那个身影却纹丝不动。 “你还记得我吗？” “那个帮你炼器的人？” 听到这一句，文大小姐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 柳笙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有个侍女叫翠翠吗？小个子，瓜子脸的，她让我给你送吃的。” 文大小姐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她本就疲惫不堪的面容更为憔悴、苍白，双目微红：“翠翠，她怎么样了？” “翠翠很伤心。”柳笙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 文大小姐脸色更白了些，喃喃自语道：“她当然会伤心，我肯定令她失望了，可能还会连累她……她在文家的处境本就因为我变得艰难了……” “所以，陆小姐是你杀的吗？”柳笙的问题直截了当。 文大小姐想起此事，面露痛苦之色，双手捂着头，再次垂下脑袋，仿佛不想面对：“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为何会不知道？” “我……我好像总是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醒来的时候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在做什么，而我的手里……总是拿着一把刀！” “那天在白鹤楼，我清醒后才发现手里拿着一把刀，而陆二已经坠楼。” “所以，是我杀的。” 文大小姐抬起头，苦涩地笑着：“如何，你满意了吗？” “你们不都期盼着看到这样的话本故事吗？如大家所愿，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一个修为尽失的废物，又成了一个杀人犯，还是一个诡物……” “我文微阑此生，也算是多姿多彩的了。” 文大小姐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不绝，状似癫狂。 柳笙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你错了。” “我有何错？”文大小姐猩红着双眼看过来。 “你不是诡物。” 柳笙平淡地说出此话，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文大小姐的心中激起层层波澜。 “柳姑娘，不必安慰我了，如今人人都说我是。” 但文大小姐也知道自己不对劲，只把此话当做安慰之言。 柳笙皱了皱眉头：“我没必要安慰你，事实就是事实。” “我此前在织造院库房做司库，我接触过许多诡物，理论和经验都很丰富，而且我还有高精度的诡气探测仪。” 柳笙认真地一一列举出足以证明自己观点的论据。 嗯，小触手应该也算是一种诡气探测仪吧。 “所以，别人不清楚你不是诡物，我还能不清楚吗？” “真的吗？”文大小姐听了，晦暗已久的眼睛亮了亮。 柳笙肯定地点头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我只知道，既然有错，就应该要纠正。” 文大小姐看着柳笙清澈真诚的眼神，不禁动容。 她从未想过，如今被世人唾骂、嫌弃的她，会在一个不过见过两面、甚至说不上是朋友的女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她从小的志向就是灭尽天下诡物，长大后还会去猎诡，手下灭杀的诡物不计其数，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指认为诡物，而自己还没法否认这个指认。 在绝望中，她也曾想过不如死了算了，总好过背着诡物的名头死去，说不定还会再次累得他人丧命。 而现在，却有一个人坚定地说事实并非如此。 也许，这已经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文大小姐轻舒一口气，站起身来，以袖拂去身上微尘，缓缓走向铁门。 她面对着柳笙，拱手深深一礼，问道：“柳姑娘，你会来找我说这么多，恐怕也是心中已有章程，还请教我，我……要怎么做？” “文大小姐，你先吃点东西，恢复一下体力再说。”柳笙也知道文大小姐应该饿了，所以暂且先不说别的。 文大小姐确实是饿了，听话地坐在门边湿冷的地上，一边打开食盒，一边随口道：“柳姑娘你也别叫我文大小姐了，我现在哪里还是什么大小姐，我的名字叫微阑，你直接叫我名字便是。” 柳笙应了声：“好，微阑。” 食盒共有两层，上层放着三样精致的菜肴，分别是糖醋排骨、笋丝炒肉和清炒时蔬，下层是一大碗米饭和一盅封得很好的炖鸡汤。 菜肴丰富，显是用心准备的，只是耽搁了许久，已经凉了，凝了一层油脂在上头。 只是文微阑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饿了一日，加上这里阴冷无比，更是需要进食补充气力。 终是放下大小姐的端庄姿态，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柳笙耐心地等待着，看文微阑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现在可以说一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的吗？” 文微阑喝完最后一口鸡汤，总算身子暖和起来。 她放好碗，沉思了好一会儿，努力回想着。 只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记忆已经变得断断续续地，分辨不出界限了。 柳笙见她有些为难，换了一个问题：“不如，你先说说，你的梦？” 她的梦？ 对于这个问题，文微阑倒是可以回答，因为她的梦总是重重复复的。 于是她缓缓开口道：“你有听过‘不要回头’的故事吗？” 柳笙点头道：“自然，似乎村里乡间都有这样的故事。说是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千万不能回头，因为人的身上有三把阳火，诡会千方百计地引诱人回头，只要一回头就会灭一把火，回三次头命也就没了。” “但那只是古早传说，现在的诡异杀人似乎不是按照这样的规则。” 文微阑苦笑道：“在我的梦里，我总是在夜里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土路之上。” “是了，大概是一个月前开始的，因为是我祖母的忌日，我忙了一天实在太累了，就在祠堂睡了过去。”文微阑努力回想着，思绪有些混乱。 “然后就梦到了。” “一开始，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直到有一日，在梦里，我的背上多了点东西。” 第六十四章 不要回头 “我自小听我祖母用那‘不要回头’的诡故事吓唬我，自然也知道不能回头。” 文微阑讲述着，尽管微微颤抖的话语透露出心底的恐惧，但依旧维持着她的冷静和疏离。 “但我一低头，就能看到那两根苍白泛青的手臂紧紧搂着我的脖子，胳膊细细小小的，指甲缝里黑黑的，似乎还有干涸的血迹。” “应该是个小孩子。” “它的身子很冷很冷，贴着我的背，我的背都要冻僵了。” 文微阑的话让柳笙心中暗惊，这样的细节听着确实不像是简单的梦境。 “然后它一直在我耳边说，姐姐看看我，姐姐为什么不看我？” “这没有尽头的路让我有些恍惚，我听着听着也觉得，为什么我不回头？” “但当我想要回头的时候，我耳边隐约响起了我祖母的声音，跟我说千万不能回头。” “我心中的恐惧瞬间达到了极点，好像我只要那么做了，我就会立刻死去一样。”文微阑眼里的恐惧更深了些。 “所以我没有理它，只是闷头走着。” “它说着说着，看我就是不回头看，似乎是生气了，手臂越来越用力，勒着我的脖子，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就抓着它的手臂，想把它甩下来。” “结果，我一用力，它的手臂就被我直接掰了下来，我手里拿着两截断口处死黑的小手臂，骨头脆脆地戳出来，恶心得很，我赶紧扔掉。” “但是，没有了手臂，它还是在我背上！” “而且，它开始从背上往我身子里钻去！” “我可以感觉到它的骨头正在戳进我身体里，冰冷僵硬的肉块强行钻入我的肌肉中……” 文微阑一想起那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后来呢？”柳笙问道。 “后来，呵，莫名其妙的，我的手里多了一把刀，我就用刀把那孩子从身体里一块一块剜了出来，结果自己也因为失血过多晕倒过去。” “然后我就醒了，发现自己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把刀。” 文微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道：“一刀刀剜在自己身体上的感觉，太清晰了，真的好疼。” “那陆二，应该也觉得很痛才是……” 她抬起头，笑得清冷又苦涩：“即使我不是诡物，我也是个杀人犯，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柳笙总觉得此案疑点重重，没有接话，继续问道：“除了这一次，你有试过真的因梦境伤了他人或是自己吗？” 文微阑摇头道：“未曾有过。” “你的梦境总是一样的？最后都是你用刀剜自己？” “是的……虽然过程总会有些细微不同，但最后都是它钻进我身体里，我要把它取出来。” 如果真是文微阑在梦境中杀人，捅一刀就是了，何必把人推下楼，按照文微阑所说，在梦里她可没有这样的动作。 而且按照陆小姐坠楼的姿势，要把她推下楼，捅了人以后还得特地站在她身后才能做到，实在是不像是文微阑不清醒的状态能做到的。 当然一切前提是文微阑说的是真话。 “你这种梦境，一般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刚开始都是在晚上入睡之时，后来渐渐地，有时候我就算是坐在那儿，也会进入梦境，特别是我很疲倦的时候……” 柳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信息串连起来，她感觉就像是拈着一根线头，却还不知道这根线的另一端在哪里。 总之，文微阑的情况确实很像是遭遇到诡异。 柳笙这么一说，文微阑也说道：“我自然也觉得，只是我用此前的诡气探测仪测了一圈，怎么都测不出有诡气的痕迹。” “结果很快，那探测仪就在我外出时不慎弄坏了。” “所以我才会找你又买了一个，这回倒是有显示了，”文微阑面色惨淡，“但，总是指向我自己。” 这也是她相信自己是诡物的主要原因。 柳笙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失去修为的吗？” 果然，文微阑黯然道：“一点也不记得了，好像就是在我出城时不慎再次进入梦境，结果晕倒在地，被人救回城，醒来后就发现自己一丝灵力都没有了。” “也许，我已经被无上神遗弃了吧。”文微阑的脸上浮出自嘲之色。 …… 柳笙跟着张大哥走出狱司大门。 重见天日，让柳笙因为地牢而压抑的心亮堂了一些。 “谢谢张大哥，明儿我就给您弄一瓶鹤楼春来。” 张大哥闻言，咽了口口水，低声道：“好说好说，如果你想的话，明天我再悄悄让你进去。” 柳笙再次道了声谢，还拿出一灵元拜托张大哥给文微阑弄床被子。 心里默默记了一笔账，文微阑，欠一灵元。 柳笙拿出灵讯看了眼，如今还是申时，还有时间。 她想了想，用灵讯发了条信息。 过了一会儿，收到了确认的信息，柳笙唇角一勾，往万事堂走去。 此时，苏彦君正看着话本，见柳笙回来了，不由得关切道：“如何？可还顺利吗？” 柳笙点点头：“还行。” 苏彦君还想问多些，却听柳笙抢先问道：“你要下值了吗？” “还没有呢，没有你，我怎么敢这会儿就溜？”苏彦君大言不惭道。 “那就好。” 苏彦君眨着眼睛奇道：“怎么了？” 难道是想请吃饭感谢一番？苏彦君暗喜不已。 但柳笙的想法总是和她所想的南辕北辙。 她只恨自己总是自作多情。 只听柳笙说道：“嗯，我有个委托，还请万事堂帮我。” 啊？委托？ 苏彦君愣住了。 “我的朋友总是做噩梦，而且诡气缠身，我想查一下她身边有没有诡物作祟。” 柳笙一脸认真地看着苏彦君：“这总该探巡司出手吧？” “今天，马上，可以出动吗？” “我这朋友的情况，耽搁不得。” 非常速度地，探巡司中就有人接下了案子。 柳笙在万事堂正喝着茶，看到付泽和廖承鹏从织造院里走了出来，满意地笑了。 走出门外，付泽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柳司库，你说只要我们主动接了这案子，就帮我们改造诡气探测仪可是真的？” “咳咳，当然我也不全是为了这个，为人民除害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大家都到了清河织造院，而柳笙已经不做司库许久，但他们还是叫习惯了，改不了口。 廖承鹏也探头来听。 “自然是真的，但材料费……”柳笙的荷包暂时不允许她不问人拿材料费。 “我们出没问题！”廖承鹏兴奋道。 “你都不知道，这清河织造院说是前十大院，但这装备还不如我们梨县，特别是那探测仪，还不如柳司库改造的好使！” 柳笙淡淡一笑：“那就成。” “现在，我们去文府。” 第六十五章 文老太爷 周管家是文府的大管家。 他在文府做事已有数十年，能从文太老爷年轻时候身边的小厮，一直熬到如今的大管家之位，全仗着他那一手揣摩文老太爷心思的功夫。 但今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是在清风阁外来回踱步，踌躇着不敢进去。 恰好文老太爷身边的婢女春桃端着托盘走出门来，托盘上放着老太爷刚喝完的药碗，青瓷碗底还剩下一层黑色的药渣。 “老太爷可是歇下了？”周管家上前轻声问道。 春桃摇首道：“老爷子刚喝了药，说是苦得受不了，叫我去小厨房拿甜羹来。” “没想到老太爷这么英武的人，此时却闹起了小孩子脾气。”她轻笑一声。 这时，屋里头响起一把沧桑而沉稳的声音：“春桃，外头是何人？” 原来是文老太爷听到外头有人窸窸窣窣的对话声，固有此一问。 春桃大声回应道：“回老太爷的话，是周管家来找你咧。” 完全无视周管家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让他进来吧。” 说着，几声轻咳传了出来。 “是。”春桃转头对周管家示意，努了努嘴。 周管家轻叹一声，深吸口气，这才缓步走进清风阁。 清风阁内，炭火烧得极旺，热气和浓重的药味，混在一处，熏得周管家昏沉沉的。 文老太爷身披深色狐皮大氅，正半倚在窗边的雕花榻上，手持一卷古籍，正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看着书。 他虽年事已高，近来还染了病，身子虚弱了不少，但目光依旧如鹰隼一般锐利，透露出不凡气度。 周管家上前行了一礼，唤道：“老太爷……”然后嗫喏着不敢言语。 “说吧。”文老太爷头也不抬，仍是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书，但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这管家向来老成持重，甚少会这般为难，如今肯定是有极为棘手之事。 周管家心中一紧，还是如实禀告：“老太爷，织造院来人了。” 文老太爷闻言，手里的古籍一顿，抬眸看向周管家，脸色平静地说道：“为了那诡物之事？此事不是已有定论？” “告诉他们，我已将那诡物逐出家门，从此再无干系。” 周管家心知文老太爷口中的“诡物”就是文大小姐。 他也算是看着文大小姐长大的，文大小姐小时候还一口一个“周爷爷”甜得很，长大后却越来越沉稳内敛，再不见当年调皮捣蛋的小鬼头模样了。 如今文大小姐落得如此下场，他是始料未及的，也心有不忍。 他知道文老太爷肯定也是不忍心的，文大小姐可是他最为宠爱的孙女啊，昨晚还瞧见老太爷在偷偷抹泪。 只是为了家族荣誉，不得不狠心。 “听府衙那边说是这样没错，但……有一个女子，自称是文大小姐的好友，坚称文大小姐是被诡物所害，托了万事堂前来调查。” “还说……”周管家咽了口唾沫，看了眼文老太爷的脸色，继续道，“要搜查文府……” 文老太爷听了，脸上闪过一丝愠色，眼神深沉：“他们凭什么？我文家世代显赫，何时落到被人随意搜查的地步？” “万事堂罢了，不过是织造院用来谋财的附庸，虽是织造院的人来，但只是受托办事，既无实权也无凭据，不必理会。” “这些人也是的，也快到晚膳时间了，还来打扰，实是不知礼数。” “你随意应付一二，打发出去就是了……咳咳……” 文老太爷甚是不耐，说多了几句，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周管家急忙上前轻拍老爷子背心，一边帮他顺气，一边说着：“是，老太爷，我本想如此回绝他们，但……” 周管家停顿了下，似乎有难言之隐。 “但什么？”文老太爷终于顺好气，声音冷了下来。 周管家踌躇着说道：“只是，那女子已经说了……说若是不让他们搜查，她就会让整个清河都知道我们府上有诡。” “我知道这种流言不算什么，但如今文大人正是升迁的关键时候，女儿遭此祸已是惹人非议。而且当今圣上似乎有意把织造院的地位再往上拔一拔……” “再加上您也说了，现在在朝廷上诡物之事甚为敏感……” 文老太爷最喜欢的就是周管家的这种谨小慎微，所以经常会让周管家学着看邸报，一起讨论朝野时政。 从来顺风顺水的他已经习惯了无所畏惧，所以偶尔还是需要周管家的视角。 于是文老太爷听罢，眉头紧锁着沉默了一会，然后冷静地说：“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搜去吧。” 周管家心中一凛，点头应是：“好，我这就去亲自带他们。” 他刚转身欲走，文老太爷又道：“等等，你让你家婆娘陪他们转一转，你且陪我去个地方。” “可是，您的身子……”周管家担忧道。 虽然文老太爷是个修行者，但近年来旧伤反复发作，身子骨越来越弱。 “无妨，”文老太爷摆摆手，“我的身子我知道。” …… 若不是付泽和廖承鹏都是性子沉稳之人，一般人被撂在前厅等了这般久早就耐不住性子了。 不过柳笙也早就提醒了他们，对于文家来说搜查之事本就羞辱至极、为难至极，她那番话也只是试试看能否凑效。 她也知道那周管家去请示老爷子肯定要费些时间，倒不如安心等待着，顺便把侍女上的各式精致茶果吃个干净。 反正她也没吃成馄饨。 她都想好了，若是真不行，就去爬墙算了。 还好此时，一个看着有五六十岁的老嬷嬷带着一个年轻婢女从后堂走了出来。 看来她这个候补计划可以暂时搁置了。 老嬷嬷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招呼道：“实在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我家老爷身子不爽利，不方便会客，还请见谅。” “但我家老爷向来敬重织造院抵御诡异之功，自当好好配合，特地吩咐我带三位在府里转转。” 老嬷嬷说话自有一股天然的亲近感，笑容也热情洋溢的，但柳笙能感觉到她和善的笑眼深处，尽是冷淡和倨傲。 “但请务必遵守我们文府的规矩，有些地方不太方便随意进出搜查，相信你们也能理解。” 说到最后一句，老嬷嬷的笑容里多了一分冷意。 第六十六章 文府之大 一行人穿过宽敞的前厅，进入府中，只见楼阁错落，奇山异石，曲径流水，花木扶疏，在隶属北方的清河竟造出几分江南景致。 据老嬷嬷说，是因为文老太爷早年在江南做官，甚是留恋江南园林，故而特地将宅子也修成这样。 老嬷嬷一边领路，一边简单地介绍府内的情况。 付泽和廖承鹏十分娴熟自然地拿出诡气探测仪，而柳笙拢在袖中的指尖露出一截小触手，四处感应着。 听着老嬷嬷说这个院子是四老爷的，所以不能进，那个绣楼是表小姐的，不便外男入内，柳笙挑了挑眉，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 “还请嬷嬷先带我们去文大小姐的闺房，这个总可以看了吧？” 文府之大，走上一遍不知道要花费多久，而且这有不让进那又不让进地，还不如直奔最有可能的地方。 老嬷嬷微微一怔，随即眉头微蹙，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这个……按理说，女眷的闺房非常私密，外人不宜进入。但既然是为了调查诡物之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随后，老嬷嬷引着众人穿过几条长廊、数道月门，来到文府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 前方是一个看着颇为陈旧的小院落。 只见院落门口，柳笙曾见过的那个侍女翠翠正坐在石阶上，埋首啜泣着。 翠翠听到众人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张开双臂怒吼道：“谁也不许过来！休想趁小姐不在就来抢小姐的东西！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 老嬷嬷脸色有些尴尬，笑容差点要挂不住了，连忙暗暗给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那婢女上前扶着翠翠的手臂，柔声说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休让客人看了笑话。” 老嬷嬷转头跟柳笙等人解释道：“别见怪，她主子成了诡物，所以她现在有些疯疯癫癫的。” 翠翠听到“客人”二字才抬起头来，一张小脸脏兮兮的，眼睛肿得像胡桃似的。 她一眼就看到站在嬷嬷身后的柳笙，激动地挣脱婢女的手扑了过来。 “笙笙姐，我家小姐可还好？” 柳笙轻轻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微微颌首道：“我们正是为你家小姐而来，你家小姐许是碰了什么才染上诡气的，还请翠翠姑娘指一下你家小姐近来接触过的物事。” 翠翠乖巧地点点头：“还请跟我来……只是……东西没剩多少了……”说着眼圈又是一红。 柳笙众人走入院落才知道翠翠说的是实话。 院中甚是凄清，只有一棵歪脖子树，地上散乱着一些已经打开了盖子的妆奁和箱子，还有衣物、书籍之类的物事，显然经过了一番搜刮。 房间内部更是空荡荡，室内陈设简单到几乎可以说是贫瘠，柜子大开空空如也，床上只有一床薄被，也被扔在地上。 因为实在没什么东西，很快就看完了一圈，也发现此处毫无诡气的痕迹。 廖承鹏小声问柳笙：“柳司库，你说文大小姐真的有可能是被诡物影响的吗？如果有存在过诡物，即使东西都被搬走了，应该还是会残存一些气息才是。” 柳笙沉吟着走出门外，看到站在门外正探头探脑看他们在做什么的老嬷嬷，说：“嬷嬷，这里不是文大小姐原本的住处吧？” 老嬷嬷和婢女登时讶异地看着柳笙，不敢搭腔。 不过这也很明显，文大小姐风光之时怎么可能住在这一看就年久失修的偏僻小院。 翠翠亦是一脸讶然：“笙笙姐你可真厉害！” 此时的她已经毫无禁忌，自是畅所欲言，恨声道：“自从小姐失了修为，小姐原本的院子就被人占去了，说是风水好。” “我带你们去！” 说着，翠翠怒气冲冲地走在前头，柳笙等人自然紧跟其后。 老嬷嬷和婢女相视一眼，已经来不及阻止，只好无奈跟上。 …… “就是这里。”翠翠指着前面门上写着“蓬山园”三个大字的院子，眼中满是怨气，“这原本是小姐的院子。” 这里确实风水好，得益于近来修炼有功，柳笙仅仅靠近门口就能感应到丰沛灵气。 院门敞开着，隐约能听到剑鸣之声，似乎有人在练剑。 “你们是何人？莫要打扰了小少爷练功。”一个小厮见众人走来，从院内走出来呵斥道。 “赵嬷嬷，您也知道小少爷近来正在紧要关头，怎能随意带人靠近小少爷的院子？” 老嬷嬷点头称是，说道：“这是……织造院的大人们……老太爷吩咐老奴好生陪着……” “不过是织造院，还以为是什么。老太爷还吩咐过任何人不得靠近小少爷的院子呢，您可还记得？” 不知这小少爷什么来头，连这看门的小厮竟然派头比老嬷嬷还大，老嬷嬷起码还会藏起眼底的不屑，这小厮则是明显眼高于顶，连织造院都明着看不起。 廖承鹏谨小慎微惯了，见此人说话狂气，恐怕背景不小，也不吱声。 而付泽脸上略带愠色，年纪大了受不得气：“不知这小少爷什么来头，我们织造院也好知晓一二究竟是哪尊大佛在此？” 柳笙微微蹙眉，感觉手有些痒了。 但她还没出手，只见一物突然从院内掷出，直击在昂首正要回答的小厮背上。 小厮闷哼一声，面朝下摔了个狗吃屎。 一柄剑鞘“啪”一声掉落在地。 “诸位抱歉，我这小厮年少无知，缺乏管教，还请见谅。”一个清越的少年嗓音自门内响起。 随声而来的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稚嫩少年，一身蓝衫，手中一柄长剑寒光如水。 他虽年纪还小，但身长玉立，面容俊秀，那双明亮的眼睛清澈如水，流露出年轻人特有的阳光和纯真。 他看向众人中十分熟悉的老嬷嬷，问道：“赵嬷嬷，我在练剑呢，结果就听到你们在门口吵吵闹闹地，究竟所为何事？” 老嬷嬷还没答话，翠翠倒是先发作起来，冲上前去揪着他的衣领，嘶声道：“你这个小偷！你偷了小姐的家，还偷了小姐的修为，现在还占了小姐的院子！” 这话听起来，信息量巨大啊！ 第六十七章 夜色渐浓 少年脸色一白，却没有生气，反而颇为心软地看着翠翠，伸手微微一挣，就将翠翠的手缓缓拉开。 “翠翠姐，你累了。” 闻言，翠翠终是撑不住了，伤心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老嬷嬷歉然道：“老奴也不想打扰小少爷，只是今日织造院的人来调查……那人的事，想来看看她曾经的院子……” 这位小少爷看着倒是通情达理，点头道：“这也合理。” 转头对柳笙等人大大方方地说：“你们自己进去看吧，我也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好让你们知道我文轩宁并非他人口中的小偷。” 最后一句是说给翠翠听的。 文大小姐曾经的住所自然精致华贵，宽敞的院落还设有一个练武场，两层高的绣楼中已经看不到一丝文大小姐的痕迹，都是属于少年人的物事。 趁着付泽和廖承鹏由翠翠领着搜查之时，柳笙悄悄问了老嬷嬷这少年是谁。 老嬷嬷虽然觉得这少年的身份有些尴尬，但也不得不说。 原来，这文轩宁竟是文大小姐同父异母的弟弟，其母不详。 虽然自女帝之后，就不提倡男人三妻四妾，但也阻止不了某些尊崇祖制的顽固分子。 文大小姐的爹有了这儿子后，宝贝得很，一直放在身边抚养，直到今年为了拜南宫先生为师，专心准备科考才让他回清河住一段时日。 所以清河人大多只知文家有文大小姐，不知文大小姐还有个弟弟。 “那，这偷修为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老嬷嬷斥道：“别听那小蹄子瞎说，修为哪里能偷，只是刚好文大小姐失去修为那一日，文小少爷刚好突破罢了。” 竟然这般巧合？ 问完想知道的，柳笙也加入探诡气的行列。 只是大家转了一圈，天已黑得彻底，依旧毫无所获。 确实和这文轩宁所说的一致，这里没什么可疑的。 毕竟有这聚灵大阵日夜涤荡着，什么诡气痕迹都留不了太久。 …… 文轩宁礼貌地送众人出了院子，就让小厮关上了院门。 那小厮揉着生疼的后背，愁眉苦脸道：“少爷，不过就是些织造院连品级都没有的三两杂鱼罢了，您也不必为了他们如此狠心地打小的吧？” 文轩宁斜了眼道：“你这嘴巴，如果还不知道何时该开口何时不该，干脆撕了算了。” “怎了，少爷，可是明德又惹祸了？”此时，一个身着桃红袄子的貌美婢女恰好从屋里走出，捂嘴嫣然一笑。 “这小子，差点又要把我的身份拿出来说了。”文轩宁没好气地拍了明德后脑勺一把。 “哎哟！少爷！可不能打脑袋，小的本来就笨了。”明德夸张地捂着后脑勺叫了一声，又不解道，“只是小的不明白，您的身份文府上下都知道，长安人更是无人不晓，有何不能说呢？” 文轩宁摇摇头：“不过一面之缘的人，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他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夜空中闪耀着的神脸。 “只是姊姊不知怎样了，愿无上神保佑，希望这些织造院的人真能还姊姊清白吧……” 他双手合十祈愿着，满脸担忧之色做不得假，竟是真心爱护其姐。 那婢女安慰道：“少爷放心吧，文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文轩宁叹道：“但愿吧……那些人现在去哪里了？” 屋顶上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答道：“回少爷，小的看他们往祠堂走去了。” …… 据翠翠说，文大小姐在文府时，每日早上定会去祠堂给老夫人上香，无一日例外。 “文大小姐和老夫人的关系很好吧？”柳笙问道。 翠翠点点头：“小姐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感情深厚，无人可及。去年老夫人病重，终是熬不住撒手人寰，那时是我第一次见小姐流泪。” 柳笙想起文微阑曾说过，她开始出现奇怪的梦境之时，便源于上个月祭拜祖母在祠堂睡着。 这么看来，这祠堂里或许会有些什么。 于是众人随着翠翠，往祠堂走去，王嬷嬷和婢女无奈地走在后头。 祠堂门口已近在眼前，两侧松柏成荫，门口一池清水，池中有一尊石头雕成龙龟守着锦鲤数尾。 “你在做什么？”付泽忽然转身一把抓住老嬷嬷的手。 只见老嬷嬷手中拿着灵讯，微光闪动，似乎正在跟谁联系着。 老嬷嬷眼神闪烁，但在付泽手中实在挣扎不出：“老奴，老奴只是在请示大管家能否去祠堂！祠堂乃文家重地，供奉着列祖列宗，老太爷知道了肯定要不高兴了，到时候受罚的便是老奴了！” 旁边的婢女也是抖着身子应和道：“是啊，赵嬷嬷只是，只是想着谨慎些，若是老太爷说了可以让诸位进入，自然无碍。” 柳笙看了眼两人，再转头看向祠堂里晃动的烛光，心神有些不宁。 总觉得里面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翠翠却冷哼一声：“不知何时文府竟变得如此鬼祟，我倒要看看，害了小姐的东西是不是就在里头！” 说着，她径直往祠堂走去。 柳笙沉默片刻，目光坚定，对付泽和廖承鹏示意一下，便紧跟其后走向祠堂。 老嬷嬷和婢女踌躇着，终是没有跟上。 走过落满星光和天上神辉的池子，缓步踏入祠堂。 祠堂内部，过了天井，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立了满墙的文家祖先牌位，供桌上摆着香炉和贡品。 翠翠站在祠堂内，恭敬地从供桌上取了三炷香，在烛台上点燃了，拜了拜，然后将香插到香炉中。 “中间的就是老夫人的牌位。”翠翠示意道，眼含泪光，低声喃喃道，“若是老夫人还在，小姐怎会落得如此孤苦无依地凄惨境地……” 她举袖擦了擦眼泪。 袖子放下。 眼前是一片被夜色笼罩的旷野。 脚下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泥土路，周围是模糊的黑暗。 她何时来了这里？ 不知怎地，眼前的景象十分熟悉。 翠翠顿时遍体生寒，她想起小姐曾说过的。 所以，小姐真的是被诡物所害？ 所以……小姐真的不是诡物？ 可是，现在她要怎么办？ 正在翠翠茫然无措间，背上一沉。 一双细小、惨白、冰冷的胳膊已箍上她的脖子。 第六十八章 谁吃谁呢 柳笙的脖子上也挂着一对孱弱得仿佛一掰就断的小孩手臂。 旷野之上的黑暗不像是纯粹的夜空，反倒像是某种恶念浓郁如墨欲滴。 只要稍微多看一眼，就会感觉到这层可疑的夜色在向她逼近，一丝丝恶念悄无声息地侵蚀入脑。 所以，柳笙没有再看，而是沉默地背着那东西，专注在脚下这条唯一的道路上。 脚下的路似乎无穷无尽，朦胧在夜色中的道路前方如吞噬精神的深渊。 这样走着真的很容易精神恍惚。 柳笙感觉双腿越来越疲软，背上又沉又冷，冻得直发抖。 但还好这种冷能让她保持一丝清醒。 此时，终于听到那东西怯生生地说出第一句话：“姐姐……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柳笙精神一振。 来了！ 这东西终于忍不住了吧。 她张嘴欲答话，脑海中却蓦然响起一个声音：“不能接话，不能回头，否则灵魂就会被拘走。” 顿时浑身悚然一惊，自己差点就中招了？ 这声音……是她母亲吗？好像好熟悉…… 也许就是她小时候听娘亲讲故事的听过的吧？ 还是？ 柳笙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继续背着那东西往前走。 耳畔再次响起小孩稚嫩的声音，更加凄楚哀求道：“姐姐，我好害怕啊，你真的不会回头看我一眼吗？” 那东西唤了几声后，见柳笙还是毫无所动，终于按耐不住。 双手还挂在柳笙脖子上，但柳笙可以感觉到背后有尖锐的手指在刺挠着，锋利的指甲一点点挖开她的皮肉，冰冷的手指从撕裂开的缝隙中钻进来，随之而入的还有其他部分。 痛感一阵接一阵，柳笙咬紧嘴唇，没有痛呼，继续沉默不语地继续走着。 鲜血滴落在泥土路上，她的身子也越来越软，眼前一阵阵发白，但柳笙还是勉力一点点挪动着。 终于，那东西彻底钻入柳笙的体内。 此时如果有其他人在此，就会看到柳笙的皮似乎被鼓鼓囊囊的东西撑得变形鼓胀，模样庞大而诡异。 是时候了。 柳笙冷然一笑，眼眸中尽是嗜血的寒意。 体内的小触手悄然探入虽然同属一个身体、但不属于她的皮肉之中，一丝丝，一缕缕，慢慢织成无数黑色的细网，笼住那东西。 然后，骤然发力！ 只听一声尖利、痛苦的惨叫在柳笙体内闷声响起。 随后，这些鼓鼓囊囊的东西飞速收缩，柳笙的身子慢慢恢复正常，只是皮肤还有些松垮。 过了一会儿，小触手终于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然后从柳笙体内掏出了一个头颅大小的圆圆物事丢了出来，扔在柳笙面前的土路上。 柳笙低头一看，竟真的是一个头颅，面容苍白皱巴，是一个老妪的模样，头上几根稀疏的头发，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只是现在被柳笙的血染红了。 小触手告诉柳笙，她背上的东西就是一个身形瘦弱似小孩却长了一个老妪脑袋的诡物。 那头颅在地上弹了几下，有些发昏。 过了一会儿，皱巴巴的眼皮子才抖动着抬起来。 一个面带邪恶笑容的少女面孔正对着它，凑得很近。 头颅吓得又在原地跳了跳。 然后双目左右一瞥，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幻境之中，而是回到了烛光昏暗的文家祠堂之中，便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每次遇到这个可怖的女人就没好事！ 明明她那么弱，为什么每次都玩不死她！ 柳笙蹲在地上，看着这头颅的反应，未免觉得有些好笑。 会有这么胆小的诡物吗？ 那还能出来吓人？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害得翠翠和廖承鹏如今昏迷在地不省人事。 而付泽靠墙坐着，面露痛苦之色，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还好柳笙直接吸食诡气破除了幻境，否则他们陷在其中太久不知会怎么样。 这时候小触手又适时悄然告诉柳笙，这诡物的味道就是它曾在文微阑身上闻过的，而且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曾经闻过。 柳笙心念如电，站起身走到供台前，然后踮起脚，竟直接取下中央那个写着“故先考妣周母太夫人之神主云云”隶属于文老太爷的妻子、文大小姐的祖母的神主牌位。 头颅见状一惊，更是委顿不堪。 柳笙仔细看了看，这神主牌位按理说一年前便做好了，但这刀刻清晰干净，木漆锃亮反光，看着是新做的模样。 她摩挲了一下木纹，褐红之色中似乎还掺杂着些暗红色像血丝一样的纹路。 确实是老熟人了。 “你是梨树诡吧？”柳笙问道，“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头颅十分畏惧地抬眼看着柳笙，干枯的嘴唇抖动着答道：“被你们抓走了以后……我就被分成了一块块……后面我也不知道了，醒来后我就被摆在这个地方。” 它的声音依然稚嫩如孩童，看着这么一张脸发出这种声音，实在是诡异得很。 这梨树诡还是没什么心机，本身的手段简简单单、直截了当的，只是在有心之人的利用下，隐蔽且阴毒。 那幕后之人知道文大小姐日日祭拜祖母，于是直接将诡物设置成灵位。 而且，更深一层的设计令人不寒而栗。 柳笙开口道：“你是想吞噬我的灵性吧？” “是……可是，你身上为什么没有多少灵性……”头颅怯懦地答道，它近来第一次吸食到如此贫瘠的灵性。 柳笙面色平淡：“当然，因为我根本没有通神天赋，灵性不过十。” 头颅张大了嘴巴，那自己费老大劲干嘛！ 还把自己赔进去了！ “所以你现在被设置的规则就是，如果不回头就会被吞噬灵性？”柳笙又问道，也不等头颅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还设计了幻境以亲近之人的声音欺骗，确保文微阑不会转头看去，任由灵性被吞噬。” “更歹毒的是，还安排了一场削肉的戏码，让文微阑因为杀人入狱，避免文微阑哪天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设计的，反过来曝光、复仇等等，影响了幕后之人的计划。” “当然，现在更是完美，文微阑被当成了诡物，更无翻盘的可能性。” “还能来个正义凛然、大义灭亲的戏码以博取名声，真好啊。” “这个局怕是很早就布好了吧？” “是了，应该是在文微阑小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吧？” 柳笙回头朝门外看去，冷笑着朗声道：“是吧？文老太爷？” 第六十九章 幕后之人 随着柳笙的话语落下，门外响起了几声轻笑，还夹杂着嘶哑不断的咳嗽声。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只见一个身着裹在狐皮大氅里的老者在周管家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老者的面容苍白而疲惫，但一双鹰目锐利依旧，虽是上了年纪，但身形还是高大挺拔，只是此时看着有些病弱体虚，走起路来颤巍巍地。 柳笙知道，这便是文老太爷。 他停在柳笙面前，笑了笑：“你很聪明。” 柳笙点头道：“确实，不止一个人这么说我。” 文老太爷又被柳笙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觉得没必要说。”柳笙冷淡地说道。 周管家眼皮跳了跳，赶紧低声说道：“她进门的时候通传过名字，叫柳笙。我查了一下，也是织造院的人，原本在梨县织造院，后来梨县诡异爆发后转入清河织造院任万事堂门侍，不能通神，但文书能力很强，曾在《修行理论》上发过文章。” 柳笙没想到周管家这么快就把她的事迹调查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些事情，在她的履历上写的一清二楚，只要在织造院体系中有人，一问便知。 文老太爷听了，摇头道：“以你之能，做这小小门侍未免可惜，倒不如做我们文家门客？我每月给你十二灵元的月例，你要继续发文章亦可，我和《修行理论》的梅总编纂十分熟悉，保你的文章能通过。” 文老太爷一开口竟然就是招揽之意。 柳笙听到那月例数，微微心动了一瞬，听到最后一句就歇下了心思，暗暗冷哼一声：“不必了，我的文章能不能通过我并不担心。” “好，有志气。”文老太爷也不着恼，反而有些欣赏。 “不过你为何觉得我会如此早就布局？” 柳笙冷静道：“那个吓人的鬼故事也是你故意让老夫人反复说的吧？如果不是这样，文大小姐不会坚信不疑这个规则。” “对于我来说，那句提醒根本没法说服我，我只是有别的打算才跟着你设定的规则玩下去罢了。” 文老太爷笑了，淡然说道：“你不受影响一个原因也许是这样，但另一个原因是你的心志坚定，自有自己的判断。你看看你的同僚，虽然修为在你之上，但哪一个没有被影响？” 柳笙不答话，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的廖承鹏，还有坐在地上听着他们对话却无力起身的付泽，眸光一沉。 “所以，文大小姐的灵性被转移到哪里了？”柳笙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柳笙将那诡物的反向吞噬了，但其中只有纯粹的诡气，而不见灵性，只能是本就设定好转移对象了。 文老太爷脸上的皱纹笑得更深邃了些：“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柳笙确实是知道，只是想听他亲口确认：“为什么要放在文轩宁身上？” “你有想过过百的灵性会如何吗？” “世间所有的人的灵性满值就是一百点，如果能超过呢？” 文老太爷的眼神锐利如黑暗中出鞘的利剑，闪耀着莫名的光彩。 他回头看向门外照耀大地的无上神神面，似乎在神往着什么。 柳笙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按照这个计划，文微阑和文轩宁都可以作为灵性过百的载体，而另一个人注定要牺牲。 但为什么是文微阑？ 柳笙也这么问了出口。 文老太爷回过头，眼神微微一变，似乎有些痛惜很不忍。 但很快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静默了一刻，最终开口：“有些事情，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 “这个局里唯一的意外就是微阑竟然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好了，你确定不加入文家？”说到这里，文老太爷终是失了说话的兴头，有些不耐烦了。 “不了。”柳笙摇头拒绝。 文老太爷微微颌首。 他累了，他要回去休息了。 “好，那就这样吧。”文老太爷沉声说道，“织造院等人前来调查诡物，竟然确实发现有诡物，但不幸被诡物所杀，无一生还。” “文家感念勇士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从诡物手下拯救了文府上下数百号人，拟捐助一百灵元给清河织造院，以表慰问。” “如何，是否很合理？” “所以，你们一起死吧！” 说着，本来动作虚弱迟缓的文老太爷忽然抬眸目光如电，伸手一探，就要抓住柳笙的脖子。 就在文老太爷的手即将触及柳笙的瞬间，突然背心一痛，他低头看去，之间一截刀尖自他的心口透体而出，鲜血涌出，浸湿了他的大氅。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周管家高声痛呼了一声“老爷”，便伸手抱住文老太爷摇摇欲坠的身体。 文老太爷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缓缓转过头来。 原来是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付泽！ 此时付泽面无表情，双眼中只有深沉的坚定。 虽然他确实中了幻境，还好他经验丰富，强行脱离了幻境，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一定的损伤。 所以他一直隐藏在角落，佯装动弹不得，在柳笙和文老太爷说话的时候默默积攒着体力，等待着时机。 终于，机会来了，于是一击即中。 整个祠堂内一片死寂，文老太爷的身体缓缓倒下，一滩血渐渐在他的身下扩散开来。 周管家跪在血泊中，一脸悲痛地抓着文老太爷的手，痛哭流涕着，仿佛想从死亡中拉回他的主人。 柳笙站在一旁，她的眼中没有太多的惊讶，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 柳笙背着翠翠，付泽背着廖承鹏，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文府。 他们杀死了人家的当家老太爷，又顺走了人家老夫人的神主牌位，还以为离开的时候会遇到一些小麻烦，没想到竟然无人来拦。 但柳笙觉得，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们先回织造院，把他们送去医馆医治，这种诡异造成的损伤还是得用一些特殊手段才行，要不然看他们的样子怕是醒来了也神志不清了。” 付泽说着，在路边租了一辆云轿，先将廖承鹏塞进去，再帮柳笙把翠翠也放在轿子里的软垫上，然后两人才坐了上去。 云轿下一股灵气往云朵中一送，缓缓飞至半空，轻飘飘、晃悠悠地往织造院而去。 …… 而此时的文府蓬山园里，身份神秘的小少爷文轩宁正在院里练剑，忽然骨碌一声昏倒在地。 这下把他身边的小厮和婢女都吓得不轻，为在他身旁急切地唤着，就连屋顶上守着他的那人也飞身下来，抓起小少爷的手把起脉来。 “脉象平稳，应是睡着了，可能最近修炼太着急累到了。”那人看了半天，略带疑惑地说道。 “少爷怎会练着练着就睡着了呢！” 那貌美婢女着急了，觉得这也太过于离奇，而且小少爷向来身体康健、精神充沛，怎会突然昏倒呢？ “暂且看不出什么，先让少爷回房歇着吧。” 于是那人和小厮一起用力，小心翼翼地把小少爷抬回房里，放在床上。 那位婢女帮小少爷除去鞋袜，盖好被子，还洗了个帕子替少爷洗了把脸，才悄声退出房间，怕扰了少爷难得的睡眠。 只是这婢女不知道，她刚走出房间，床上本来双目紧闭的少爷倏地睁开双眼。 那眼神，不再是独属于少年的清澈如水，而是历经沧桑的成熟，锐利如鹰隼。 第七十章 辣子呛人 回到织造院，付泽和柳笙一起将还是昏迷不醒的翠翠和廖承鹏送到医馆，就赶忙去汇报了。 本来柳笙还想劝他稍等一下，因为他方才也在幻境中受了伤，还强行出手，最好也休息一下。 但付泽确实很负责，坚持要赶在探巡司当值的司副下值前把这事儿给汇报，好让文大小姐早日出狱。 “你不知道，那专门关诡物的地牢绝不是人呆的地方，到了深夜诡气浓郁得很，很容易被侵蚀，更别说文大小姐此时已经没了修为只是个平凡人。” 说着，付泽就匆匆离去了。 柳笙只是个门侍，也帮不上他，只能看着医修喂翠翠和廖承鹏喝下药，安稳睡去，心里也稍微安定些。 如此一来，她终于可以去食堂看看有什么吃的，抚慰一下自己早就抗议起来的五脏庙。 一天下来就吃了根糖葫芦，还好在文府吃了些茶果，只是这摄入完全不够她这一日折腾的损耗啊！ 如今已是晚上戌时，食堂中还是灯火通明，坐着不少人，有不少同僚现在才吃晚饭。 柳笙也是前不久下了值就回去学习到错过了饭点，很晚才来食堂，才发现原来清河织造院的食堂竟然还设有夜宵。 她第一次发现此事的时候还兴奋地跟苏彦君分享了一下，结果苏彦君没好气地说：“只有你才会把这个当做是好事，有夜宵说明这里很多人有此需求啊！为什么有需求呢？因为加班多啊！” 确实如此，清河织造院总揽北部的诡异诸事，实在是清闲不得。 事后苏彦君又跟柳笙强调了一下她们在万事堂做门侍实在是一种福气。 唯一问题就是穷了一点。 柳笙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清河织造院食堂的厨子手艺不错，手工拉制的面条口感劲道，卤得咸香酥烂的牛肉切成一片片铺在面上，上头撒上一把青葱和香菜，再把鲜美滚烫的汤头一浇，那香气激发出来，连小触手闻着都蠢蠢欲动了。 柳笙若无其事地悄悄将小触手塞进手指头，在面上浇了勺桌上的辣椒油，埋头吃了起来。 一口面条一口卤牛肉，感觉这一天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 她正享受着美好的夜宵，忽然看到付泽的身影出现在食堂。 但看他一脸疲惫，眉头紧皱，柳笙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 她向付泽挥手示意，付泽注意到了，对她点点头。 随后也买了碗面，缓缓走来在她对面坐下，心神不宁地挖了五大勺辣子。 这……付泽好像是南方人吧？ “怎么了？”柳笙关心道。 付泽说道：“好消息，文大小姐可以出狱司了。” “而且根据唐国新律第五条，她的杀人罪名也能免除。” 柳笙知道唐国新律第五条是什么，这是神显元年后才新订的条例。 大概就是，凡因诡异影响、诱导或控制，致使民众行窃、抢劫、杀人等不法行为者，若能确凿证明其行为完全出于诡异之力的控制且行为者于事前无任何恶意及预谋，可由地方织造院调查核实后，报请朝廷免除其刑罚。 “所以今晚衙门就会派人来接走文大小姐，待报批朝廷的手续完毕后，文大小姐就能真的出来了。”付泽也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听着确实能无罪释放了，但柳笙也知道，这还需要上到刑部下达批文，来来回回该有个十天半个月。 不过，能出来就好。 柳笙点头道：“确实算是好消息吧。” “但是？”柳笙知道能让付泽愁眉苦脸的肯定有坏消息。 付泽又叹了一声：“但是，司副跟我说了，文家的事情就此作罢。” “什么意思？”柳笙瞪大了本就圆溜溜的杏眼。 “意思就是，始作俑者文老爷子已经死了，所以就不追究了。叫我们也不要出去说这件事，就让他过去吧。” “司副说了，这也是方院正的意思。”付泽补充了一句。 柳笙听了，也和付泽一样皱起了眉头。 “凭什么呢？” 付泽摇摇头，说道：“就凭文家在清河的地位，就凭文家人在朝中的地位，听说文大小姐的父亲文思源颇得圣上赏识，准备入内阁。” “而且司副说文家还马上派人捐了一千灵元给织造院，以补充御诡装备之用。” 这出手可比那老头大方多了。 “是谁安排的？”柳笙有些好奇。 文家老家主刚死不久，文家本应群龙无首才是，结果马上就有应对之策，肯定是有新人上位控制局势了。 而且必然不是远在长安的文思源。 “听说啊……正是那个少年文轩宁。”付泽难得一脸八卦地说道。 柳笙颌首说道：“倒也合理。” 现在文大小姐不在，按照血脉来说，只能是他了。 而且他现在恐怕已经是个灵性过百的超级天才，世间无人能及。 付泽苦笑道：“而且，这钱也会给我们一点作为受伤津贴。” “连你也会有。”付泽意味不明地补充。 柳笙作为委托人，按照常理来说只有出钱的份，哪有领津贴的道理。 看来上头为了捂嘴，连道理也不讲了。 但柳笙也知道如今这个结果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就凭他们几个无权无势、修为要么是底层要么根本没有的打工人，想要真的撼动文家这种世家大族可谓是千难万难。 更何况人家说得也没错，如今看来，害文家大小姐的事情不过是文老太爷的个人行为，除开死了一个陆小姐，再无他人。 而且这陆小姐的死目前看来还是会算在文大小姐头上。 连这始作俑者都已经伏法，他们除了到处宣扬试图弄臭老头子的身后名，也没有别的法子。 只是按照清河织造院和文家的关系，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干，可能首先丢的就是他们的差事。 柳笙想通以后，只有一个问题。 “多少钱？怎么领？” “三十灵元，明天去案房支取，还需要签署一个保密函。” “另外，你这通委托的费用大概是十五灵元，记得明天去万事堂结一下数。”付泽面无表情地说道。 柳笙的拳头，捏紧了。 小本本记下，文微阑，欠十六灵元。 “不说了，我快饿死了！”付泽低头吸了一大口面。 然后，被辣子呛到的咳嗽声在食堂阵阵回响着，哀转久绝。 第七十一章 新的开始(一) 景和九年五月初，已是春末夏初，但在北方的清河还是凉意甚浓，出门得穿上一件夹棉袄子。 柳笙也确实一大早穿了件碎花袄子出门，正捧着油纸包着的葱花煎饼，和翠翠一起站在府衙门口等着。 翠翠冷得直哆嗦，柳笙就把手里还热乎着的葱花煎饼递给她热热手。 “笙笙姐，你不怕冷吗？”翠翠也没推辞，接过来捂在手里。 “我不冷。”柳笙摇摇头。 柳笙自然不冷，身上的袄子里面塞满了松软的鹅绒，一穿上登时暖和得不行，热得她甚至有些小脸通红。 这袄子还是她爹娘前几日给她寄来的。 外面一层姹紫嫣红的碎花棉布，加上领子和袖口一圈雪白的兔绒，柳笙一看便知这是自家老爹的手笔。 柳如海不仅爱做饭，还一直热衷于给女儿做衣服。 柳笙本就相貌偏可爱，一穿上更是显得粉嫩娇憨。 就连她刚刚去买葱花煎饼做朝食的时候，那摊主王婶见了也是眼前一亮，直夸好看，只恨自己没有柳笙这样的女儿。 这也正是柳如海的目的——四处炫耀自己有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但对于他女儿来说，觉得衣服只要干净就好，太多款式和颜色只会让白白增加她选择的时间，影响她的计划完成效率。 而且对于柳笙来说，穿不穿这袄子也不会着凉。 毕竟她现在已经是个正儿八经的炼气期一层的修士，有灵气自内而外地滋养着身体，维持体表温度实在是小事一桩。 但没办法，她还不能太高调。 如果这个时候穿着一件薄衫走在清河街头，别人会觉得你要么是修行者，要么是疯子。 在她研究出来七玄令世界的修炼方法和本土修炼方法练出来的灵气差异性有多大，还有境界如何对应之前，她暂时还不能公开自己的修士身份。 万一两者其实天差地别，说不定就会发现她早已背离无上神的事实，按“渎神者”处理。 如今无上神的信仰十分稳固，近年来都没有出现过“渎神者”，但按照史书上所说，神显元年初期是经历过一段血淋淋的信仰之争的。 柳笙想起史书上所说的那些“渎神者”的下场，不寒而栗，还是谨慎些为妙。 距离鸿鹄计划还有一个月时日，她要尽快完成才是。 …… 翠翠看到柳笙已经开始死死看着前方一个点，就知道她肯定又在发呆想事情了。 她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笙笙姐什么都好，人美心善又聪明伶俐，但就是总是不知道在忙什么，即使手头上没在忙，脑子里还在忙着，都不能一起好好玩耍了。 这一点上，笙笙姐跟自家小姐也太像了吧！ 正想到自家小姐，翠翠瞥见府衙门口走出一个身形纤细、身着一件薄薄的粗布衣裳的女子。 这不正是她家小姐吗！ “小姐！”翠翠兴奋地冲上前去，抱着文微阑，把头埋在文微阑的怀里抽泣着。 柳笙也被翠翠这一声惊叫从沉思中唤醒，看了过去。 恰好文微阑正越过翠翠抽动的肩头看向柳笙，淡然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对柳笙点了点头，表示感激之意。 柳笙看着文微阑，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她的脸色憔悴但十分平静，曾经冷冽如出鞘利剑的傲气似乎从她身上消失了。 但柳笙认为，这并不代表文微阑就此一蹶不振了。 现在的她，更像是一块经过河流长年累月打磨的鹅卵石，外表平滑而内敛，失去了过往的锋芒，却更添了几分沉稳与从容。 翠翠想起此时还不是哭的时候，自家小姐已经在牢里呆了半个月，肯定遭了不少罪，还是赶紧带小姐回去休息吧。 于是她抬起头用手擦了擦眼泪，将手上准备好的大红羽缎披风给文微阑披上，还往小姐手里塞了包葱油饼。 “这是笙笙姐特地给您买的，您先暖暖手，等上了车就赶紧吃了垫巴垫巴……来，云轿在这边。” 翠翠知道自家小姐好面子不会当街吃东西，所以只想着赶紧带小姐上云轿，要不得饿坏了。 文微阑拿着还温热着散发出诱人香气的葱油饼，低头看着怔愣住了。 然后，她就这样在府衙门口，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 文微阑不再是文家人了，自然不会再回文府。 她还稍微担心了一下文微阑会不会无家可归，和翠翠露宿街头。 自己虽然领了些钱，但所剩无几，还悄悄计算着如果她们要住在客栈里的话，自己可以支援多少。 但柳笙万万没想到，此时会站在一个三进的宅子门口。 “这是你的宅子？”柳笙转头问正被翠翠扶着走下云轿的文微阑。 “是啊。”文微阑点点头。 “你不是像戏本子里说的那样，离开文家，一无所有，然后发誓要夺回你的一切吗？”柳笙一本正经地问道。 文微阑双眼弯弯，笑了出声：“柳姑娘确实很有想法。” 翠翠震惊，自家小姐笑了，她有多久没看到小姐笑了！ 难道？ 她的眼睛在小姐和柳笙身上来回打转。 文微阑说道：“先进去吧。” 她见柳笙还是一脸好奇，于是轻咳一声解释道：“这是我祖母去世前留给我的宅子，在长安还有一处宅子，另外还给了我两个铺子，清河一个，长安一个，都是特地放在我名下，所以即使我离开了文家也不算一无所有。” 柳笙听了，再次为自己的贫穷感到忧伤。 不过，起码自己不用资助她了，然后欠的十六灵元也有着落了。 文微阑见柳笙对宅子很感兴趣的模样，就让柳笙先在花厅稍坐一下吃吃点心，自己先去沐浴洗去一身脏污，再回来陪柳笙在宅子里转转。 “这会不会累到你了？”柳笙走在开满芍药的花园小径上，略带歉意地问文微阑。 文微阑此时终于一身清爽，穿着一件月白色缎子夹袄，下身墨色锦绣长裙，恢复了原本的清贵模样。 她笑着摇了摇头：“无妨，我在里头没事干就是睡觉，现在精神得很。” “倒不如一起说说话，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柳笙说道：“谢谢倒还好，记得给我十六灵元就是了。” 十六灵元可以买好多材料了，现在她手头上的灵阵绘纹仪终于差不多做出来了。 “这个自然。”文微阑也听翠翠提过，非常合理。 她能出来还是多亏了柳笙，而且还帮着找到了背后谋害她的人，再怎么感谢也不为过。 想到了这里，她不禁眼神黯然下来，且不说自己的灵性再也回不来无法修行了，只是想到同样回不来的祖父，心里难免万千滋味。 虽然祖父确实害了她，但从小到大的养育之恩和关爱之情，难道这都是假的吗？ 她真的分辨不出。 柳笙感受到文微阑的心情低落了下来，也不说话，只默默陪着。 一路沿着花径走到悬于池塘之上的凉亭，里面已经有侍女提前置好热茶和茶点。 两人坐下来看着园中景色喝了会茶，文微阑总算调整好心情，和柳笙眼神交织着。 她有一个想法，想了许久了。 踌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问出口：“如何？这宅子不错吧？” “我可以送给你。” “只要你愿意跟我一起开铺子。” 柳笙顿时把准备厚着脸皮问出口的那句“你的宅子那么大，不介意多住一个人吧”咽了下去，瞪大了双眼。 第七十二章 新的开始(二) 文微阑似乎害怕柳笙会拒绝，一向平静的脸上略带紧张。 也不等柳笙回答，继续说道：“你现在在织造院的做得好好的，安稳又清闲，包吃又包住，还是唐国公职人员，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干到致仕归田。现下突然叫你跟我一起做别的营生，你肯定不愿意。” “但我知道你缺钱。” 文微阑直接点出柳笙最大的痛处。 “你近来经常去灵丹阁和百宝堂，花销颇大。” “我想，你肯定在做什么尝试。” 文微阑看了眼柳笙不自然的脸色歉然道，“对不起，未经你的同意我就调查了一下你。” “毕竟你能做出比织造总署的技术还要超前的诡气探测仪，实在是无法不令人在意。” “所以在那之后我就对你十分好奇，去查了你的经历。” “以县试第一的成绩考入寒山书院，韧性和悟性高于九十，永远的天工科首席弟子。” “笔试第一考入梨县织造院，任司库兼做异研司研究士，颇得院正器重。我托人找了你在梨县时递交上去的解析文书，能看得出你的所得绝不仅仅止于纸上那些。” “而且还写了一篇能作为《修行理论》开篇的解析理论文章，就凭此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绝不只是升级诡气探测仪。” 柳笙听了这句，心中咯噔一下，也不得不佩服文微阑不愧是曾经的文大小姐，洞察能力非同小可。 文微阑继续说道：“实际上，以你的能力和履历，再加上双九十的罕见属性，即使不能通神，也完全足以去长安，不管是在织造总署还是工部。” “但你现在只是一个织造院下属机构的门侍，实在是浪费你的才能。” 当文微阑知道柳笙如今是一名门侍后，实是不敢相信。 也不是说她看不起门侍，只能说柳笙并不适合，她性子简单耿直，又不像另一位门侍那么开朗活泼、长袖善舞，要时常待人接客、体贴共情的活实在是有些为难柳笙了。 如果在合适的位置上，柳笙能做出更多事情，也许是足以改变唐国的事情。 文微阑倒是和她祖父一样，十分欣赏柳笙之能，也对她现在的际遇万分惋惜，动了招揽的心思。不同的是，她对柳笙的调查时间更充裕，了解要深入许多。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招揽，就失去了修为，没有了家族的支持和资源，也差点失去了斗志。 如今经历了一遭牢狱之灾，也算是走过了人生的最低谷。 然而，她明明是被害夺去了灵性，文家却还特地安排人来牢里警告她，决不能说出是谁害了她，否则不会放过她。 世人皆说她高调行事导致自作自受招诡上身，还是个惹人嫌的杀人凶手。 她此生从未如此憋屈过。 文微阑在牢里就发誓，她要抓住一切机会重新爬起来。 而且，她有种预感，她的机遇就在眼前这女子身上。 “而且，我探听到，你所做的诡气探测仪本不需要如此偷偷摸摸卖的，而是准备在全国上下推广。”文微阑淡淡地说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柳笙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曾巡查过梨县织造院的按察使章春学，一回到长安就跟织造总署汇报过，梨县的柳司库做出了一款改进版的诡气探测仪，应该推广，并提出建议将诡气探测仪民众化，让民众也可以自行购置以规避诡异危险。” “但是有人阻止了。”文微阑嘴角一丝冷笑。 “为何？”柳笙本就奇怪，为何诡气探测仪不在民间推广，只限于织造院体系可使用，害得有不少百姓就因为没有手段检测诡异，一不小心就身陷诡异。 就像梨县的梨树诡，根据柳笙所知，悄然成长了那么多年，是不是很早就在那园子里就可以探到诡气了呢？ 如果早能发现端倪，是不是就不用死那么多人？ 柳笙毕竟只是一个小镇做题家，虽然聪明，但对朝野之事了解不多，自然没有足够的政治触觉去想清楚这些事情。 “你想，如果大家都能自行检测、躲避甚至抵御诡异了，还需要那么多织造院吗？还需要朝廷每年投入那么多银子给织造总署吗？”文微阑一脸嘲弄之色。 “而且，也因为这事儿，有人记着你了，你在清河织造院得不到重用也是有那人的手笔。” 柳笙瞬间眸光锐利了：“是谁？” 她就知道！ 她那么聪明，能力又强，怎么会有人发现不了她的才华，害得她去异研司毛遂自荐了几回都没有下文，要知道清河异研司有不少研究士连文章都没发过。 “现今的工部尚书，凌复。” “啊？” 文微阑说出了一个柳笙曾耳闻过、但绝对想不到能和还是个小人物的她扯上关系的人。 柳笙还记得张院正对凌尚书满口称赞，还说她有些像他来着。 “你不明白，我原本也万万想不到。”文微阑叹了一声，她也没想到堂堂工部尚书居然如此小气不容人。 “织造总署的诡气探测仪就是他做的，结果一个小地方出来的小小司库居然能做出改进版。” “而且你那篇上了《修行理论》的文章，直指他的诡物解析仪有颇多不足，这文章还得了圣上夸奖。” “你的年纪还不到二十，一向自诩天工奇才的他心里不膈应才怪。” 柳笙一直不知道其中弯弯绕绕，这么听来确实是把人给得罪惨了。 “所以，也不知道是他直接授意，还是他的崇拜者或者下属授意，在你来清河之前，稍稍提点了一下清河织造院上层。” “对于清河织造院来说，一个不能通神且前途未知的天才，和已经功成名就、位高权重的工部尚书，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吗？” 文微阑有些怜悯地看着柳笙，也有些担忧这番话会不会对柳笙打击太大了。 却见柳笙倒是面无表情地拿起茶壶倒了杯茶，看着亭子外如织锦一般的芍药，慢慢把茶杯送至唇边，小口啜饮着。 她并不担心文微阑会为了拉她入伙诓骗于她，这些事情她一想就知，确实如此，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 而且对于柳笙来说，本就不可能一直做门侍，她还有许多要做的事情。 虽还没想清楚脚下的路要往哪里走，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真的很需要资源和资金来继续手头的研究。 而且因为一直无法接触到新的诡物，导致没法进行新的高维解析，对于她想要进一步了解并提升“世界”的计划停滞许久。 文微阑如今的提议，或许是一个机会。 放下茶杯，柳笙眸子转向略显忐忑的文微阑，冷静地说道：“且不说宅子的事，细说开铺子？” 第七十三章 反诈防骗 清河府衙的胡捕头看着眼前的卷宗，颇为头疼。 如今已是第九个男子被害。 而且死状惨不忍睹得一模一样。 血淋淋地被抛尸野外，赤身裸体连衣服都没有，当然，连皮也没有。 到底什么人，如此手段残忍歹毒？ 但是叫了织造院的人来看，竟也看不出诡气，只能是有一个丧心病狂的凶徒在城中作案了。 “老胡！老胡！” 胡捕头正思索着，从外头刚回来的同僚刘捕快一进门就唤了他几声。 他抬起头，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了？” 却见刘捕快挤眉弄眼着说：“想不到啊，老胡，艳福不浅。” “你到底要说什么？” 看胡捕头皱着眉就要发作了，刘捕快赶紧说：“咳咳，外面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找你，你快去吧。啧啧，那样貌，那身材，真的好啊，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的女人。” 胡捕头一听这描述，脸色铁青，倏然起身。 “在哪里？”胡捕头问道，语气中隐隐有些不快。 “在，在，在大门外。” 胡捕头听了，脸色更沉了，大步往外走去。 刘捕快见他一脸愠怒之色，不免有些奇怪。 这老胡看来知道这是谁啊。 但对着这样的女子竟也会生气？要是换做是他，他肯定一点气都撒不出来。 刘捕快撇了撇嘴。 不过听说这老胡可是个爱妻之人，不为美色所动，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啊。 …… 胡捕头出了府衙大门，便见到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一身白衣怯生生的，腰间一条淡青色腰带束着不盈一握的细腰，一副弱柳扶风之态。 但胡捕头本来心中十分不快，但一看到这少妇，顿时化为十分怜爱。 少妇一见到他，一双含情美目登时湿润了，红润的樱桃小嘴微微张开，似要诉说着什么。 胡捕头却赶忙拉起少妇的胳膊，将她远远带离府衙大门。 小心地左右看看无人在旁，才低声说道：“你怎的来了？” “胡大人都好几日没来找奴家了，奴家怎么不能来？” 少妇泫然欲泣，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眼角的一颗泪痣被擦得更是娇艳欲滴。 胡捕头见了更是心疼不已，想上手去帮少妇擦泪，却又怕自己的手过于粗糙，蹭伤了少妇那娇嫩的肌肤。 “胡大人，你可是厌弃奴家了？”少妇说着哭得更伤心了，“奴家也知道，您爱妻如命，奴家不过于您而言，不过是路边一棵野花野草……只是奴家一厢情愿罢了……” 胡捕头终于忍不住了，连忙抱着那少妇，说着他此生最温柔的话语，哄着，还发了誓，绝不负她。 这真是他命里的劫。 他曾以为他只会跟他从小定亲的娘子一生一世一双人，谁能想到在半个月前，办这吓人的剥皮案时，会遇到这第一个死者的遗孀，觉着人柔弱可怜，于是隔三差五地去照顾着，然后就此沦陷。 “那，您什么时候来我家？”少妇媚如春水的眸子扑闪着，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 只是胡捕头这案头的卷宗让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府尹大人已经敲打他了，这案子已经在清河闹得沸沸扬扬，再不破案，只怕这捕头之位不保。 他只好温声细语地跟少妇解释一番。 少妇听了，眉头微颦，但还是柔声道：“那大人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忘了吃饭。” 胡捕头松了一口气，但一想这晴娘明明如此挂念自己，却又这般善解人意不叫他为难，真的是令人疼惜。 “明晚，我明晚定去找你。”他还是忍不住许下自己都不知道做不做得到的话语。 少妇顿时眉开眼笑，两颊嫣红，怯生生地说道：“好，我等你……” …… 这一句情深意切地话，让胡捕头一整天都笑得十分荡漾，刘捕快见了都觉得颇为可疑。 “说吧，你和那女子什么关系？我可不会告诉嫂子。”刘捕快用肘子捅了捅胡捕头。 胡捕头白了一眼，但嘴角还是收不住笑容：“别瞎说，别污人清白。” 这好心情一直维持到胡捕头下值回家。 离家越近，高高扬起的嘴角逐渐耷拉下来。 一想到要回去面对他早已没有话说也没有感情的娘子，心头就颇为沉重。 特别是远远看到家门口挂着的那个反射着天上光辉、十分晃眼的镜子就更为生气。 他这娘子耳根子特别软，总是爱听那些邻里街坊说几句就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今天买了罐大蒜汁说可以防治百病，结果熏得家里乌烟瘴气，明天买个站上去就抖抖抖的莫名其妙的法阵，说是能苗条身材，真的是再多的钱也不经这么花呀！ 这镜子也是他娘子听隔壁街的张嫂说在一个叫什么青云阁的地方买的，叫什么辟邪镜。 据说，把这辟邪镜挂在门口，可以护佑家宅安宁。 万一回家的人身上带有诡气，这镜子便会警示，以防有人无意间将诡物带入家中。 真是的，这名字那么大，听起来就不靠谱，现在除了织造院，谁可以真的做到对诡气进行警示？ 更别说这种名不经传的小店。 而且这镜子就是有问题。 刚挂上那天，他一进门就被镜子上的光晃得睁不开眼，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娘子就惊慌失措地说他有诡，不让他进门。 但在府衙这种公家重地，本就有织造院的诡气探测仪在门口每日监测，人家那都没说什么，这破镜子倒有反应了。 好说歹说，那婆娘总算让他进门，只是战战兢兢不敢跟他同房睡觉。 胡捕头白眼一翻，正好乐得清闲。 结果到了第二日，那镜子果然没反应了。 第三天、第四天，还是没反应。 于是胡捕头理直气壮地跟娘子吵了一通，说这玩意儿果然没用，让她拿下来，别丢人现眼。 人家都知道这是他胡捕头的宅子，胡捕头天天到处告诫那些老人家不要轻易被骗乱花钱，结果自家门口挂着一个骗人的物事，叫他面子往哪儿搁？ 结果这镜子他早上强行取下来，现在又被她悄悄挂了上去。 他心中怒火中烧，步子越走越急，正要进门和娘子理论一番。 忽地眼前一白，门上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这该死的镜子！ 第七十四章 青云直上 柳笙陪着苏彦君去到青云阁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个身形略微有些圆润、颇有福相的妇人在对着掌柜哭哭啼啼。 那妇人头簪白花，一身白衫，显然是有亲近之人去世了。 她身旁还跟着几人，男女都有，都是中年以上年纪。 “所以说，大家还是要买一把辟邪镜挂上，也好安心些，若不是我家官人怎么都不信，也不至于……” 那妇人话语未落，又嚎啕大哭起来。 苏彦君显然认出了那妇人，悄悄对柳笙耳语道：“喏，这就是昨日早上被发现剥了皮抛尸野外的胡捕头的遗孀，可怜啊。” “今儿一大早还来了织造院一趟要领回胡捕头的尸首，但探巡司说了这是诡异受害者的尸体，需得统一处理，拒绝了她，结果她闹得可厉害了。” 柳笙恍然点头，这案子她当然也知道。 连剥十男皮的丧心病狂凶徒昨日终于落网，整个清河都拍手称快。 “不过要我说，也是有因必有果。他娘子买了青云阁的辟邪镜，都已经预警了他身上染了诡气，但他还是不信邪，偏不仔细想想从哪儿染上的。结果就这样凄惨地死在野外，他娘子对着没脸皮的尸首看了半天才认出是他，真是惨啊。” 苏彦君不愧是八卦小能手，连细节都了如指掌。 她转头看到柳笙很奇怪地看着她，眼里似乎在说你怎么这也知道，轻咳掩饰道：“嗯……因为我舅舅的小姨子是府尹大人的娘子，所以略知一二。” 她继续压低声音说：“还好他娘子有这辟邪镜，说起前两日那镜子曾亮过，而胡捕头的同僚作证那一日他曾见到胡捕头与一个女子在府衙外卿卿我我，这才调查到那女子。” “结果才发现，好家伙，那哪是什么绝世美人啊？竟是一个本来面目丑陋不堪的诡物，偏喜欢把男皮画成美人模样，日日外出招摇勾引，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爱好，果然诡物的心思不是凡夫俗子所能揣摩的。”苏彦君摇头唏嘘道。 那妇人身旁的大叔大婶听着妇人颠来倒去的哭嚎也是一阵唏嘘，然后纷纷掏钱各买了一把辟邪镜。 一个瘦小妇人搀扶着哭成泪人的妇人随众人往外走去，安慰道：“大妹子莫哭了，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见众人离去，苏彦君赶忙拉着柳笙上前，说道：“快快快，我们也赶紧买一把。听说你现在也搬到织造院外住了，还是买一把辟邪镜看宅安心一些，反正也不贵。” “我听说他们库存不多，都是青云阁的幕后大师亲手设计并炼制的，要买就得趁早了。等胡捕头这事儿的细节一传开，肯定会有更多人来买，到时候可就抢不到喽。” 柳笙难得脸微微一红，轻轻挣开她的手：“你买吧，我已经买了。” “啊，你买了怎么还跟着我来？”苏彦君奇道。 “想着陪你逛逛嘛，我们做同僚一个多月了，还未曾一起出来逛街吃饭……” “那倒也是。正好，附近有一家专门做羊汤的饭馆很不错，我们待会儿去吃！”苏彦君挽起柳笙的手，兴奋道。 柳笙悄悄松了口气。 她总不好意思说因为自己作为东家却一直没来看过自己的铺子，恰好苏彦君说想来，便趁机来瞧瞧。 是的，她就是那位“青云阁的幕后大师”。 …… 遥想半个月前，她答应了文微阑要一起做营生，不过她事先说了几个条件。 “第一，我暂时不会离开织造院，只会幕后参与。” 虽然文微阑说她在织造院体系中算是到头了，但她还有一条路，就是参加鸿鹄计划。 而且暂时来说，这两份活儿她还应付得来，三灵元也是钱啊！ “第二，我不要你的宅子，但我们未来的铺子，我想要五成干股。” “第三，我想住进你的宅子，而且我需要一个工作坊。” 这些文微阑都一一应承了。 然后两个人就开始讨论起铺子要叫什么，要卖什么，以后路子是什么。 就这样讨论了几日，耗费了无数张草稿纸，终于定下来店铺就叫做“青云阁”，初步定位是专卖民用家居必备灵器。 柳笙持有五成干股，文微阑持有四成，最后一成分给了文微阑新认下的义妹文翠翠。 文微阑出资并经营，柳笙提供技术，但两人都不方便露面，于是由翠翠负责出面协助处理各项事务，另外还请了一个掌柜看店。 关于第一个产品要做什么也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两人决定就以柳笙最擅长的诡气探测仪为基础，改造成家家都能用、价格并不高的“辟邪镜”。 当然因为定价不高，成本也低，比之真正的诡气探测仪来说功能是阉割了不少，只保留了简单的感应、示警功能，主打一个日常安家护宅之效。 但感应诡气的底层法阵还是采用柳笙改良后的那一套，所以灵敏度依旧是比原版的诡气探测仪要高许多的。 由于这辟邪镜物美价廉，只需要灵珠就可以启动，产品一上市，在邻里街坊中推广了一番，很快就有不少害怕诡异的人愿意掏钱买个安心。虽然有无上神在天上守护着，但大家心里也清楚，时不时还是有无上神看顾不到的诡异事件发生，所以来个双重保险也不为过吧。 总的来说，辟邪镜的销路算是初步打开了。 只是现在才刚刚开始，早期研发和炼制的材料钱和雇佣人手的工钱还是花去了不少，青云阁还没开始赚钱。 目前还是靠着文大小姐拿了祖母给她留下的嫁妆在养着青云阁。 但按照她们的计算，只要保持这样的态势，很快就可以开始盈利了。 再加上现在有胡捕头的夫人这样亲身体验过其妙处的人一宣传，就像苏彦君所说，接下来或许就要供不应求了，恐怕幕后大师柳笙一个人要炼制不过来了。 虽有种发人难财的感觉，但也恰恰说明百姓有此需求。 柳笙想起这案件，正是有些奇怪这胡捕头日日在府衙进出，竟然也探测不到诡气。 她自然是知道府衙门口是设有诡气探测仪的。 这样“失灵”的事情似乎越来越多了，恐怕这诡气正在产生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 回想起每次通过七玄令穿梭到高空时看到北境之外那令人不敢直视的黑暗。 风雨欲来，寒夜将至。 第七十五章 潇湘秋雨 苏彦君不愧是消息灵通和终极吃货双属性的存在，她给柳笙推荐的吃的从没踩过雷。 这一回她带柳笙去喝的羊汤果真是滋味绝妙，勾得柳笙喝了羊汤还不过瘾，又点了红焖羊肉、烤羊腰子、凉拌羊肚，吃了三个饼子才踩着月色尽兴而归。 然后一进厅堂就看到文大小姐哀怨至极的脸，柳笙吓得倒退了半步，一脚踩出了门槛。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文微阑凉凉地说道。 “说好相约月上柳梢头，现在呢，月过柳梢头了。” 柳笙赶紧道歉，确实是她过于贪吃拖了一刻钟时间，赶紧拿出她特地买回来给文微阑和翠翠的羊肉包子，转移她注意力。 还好这肉包确实香气诱人，文微阑顿时忘了要指责柳笙的事儿，自顾自地拿了来吃。 “哎呀，时间有些晚了，快走快走。”文微阑依依不舍地把留给翠翠的两个包子放在花厅桌上，拿出一张易容符递给柳笙，“先把脸变一下。” 柳笙还是第一次用易容符，颇为新奇，左看右看，才以灵气激发符咒。 顿时一股清凉之意从符咒中流淌而出，附在柳笙脸上。 文微阑将镜子放在柳笙面前，柳笙看着镜子控制灵气微微调整了一下五官，变成了一个相貌成熟又平凡的女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人总是渴望自己没有的东西，就像娃娃脸的柳笙一直想有一张成熟的面孔。 现在的她总算不用符咒激发器了，倒是文微阑反而需要此物，毫无心理负担地拿出符咒激发器，刷刷几下将自己易容成一个皮肤微黑的圆脸女子。 本来柳笙也有跟文微阑提过自己有另一条路线的修行方法，问她是否要尝试。 既然文微阑失去了灵性，不能再行通神。 而且韧性也足够。 要不是文微阑韧性高，早就在那一次次幻境折磨中失去了理智，看看当时第一次陷入幻境之人的反应便知。 因此，柳笙觉得何不尝试一番？ 但当文微阑详细了解了以后，竟拒绝了柳笙的好意。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得来此法，只是听起来竟是要去外域沟通灵气，感觉甚是怪异。这只能说明此界的灵气并不能为你所用，而灵气来源于无上神的恩赐，那是否可以猜想无上神并不认可此修行之法？” 文微阑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信仰让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要背离无上神。 不知道为什么，柳笙却是如此从善如流地选择了这条脱离无上神的路。也许是因为文微阑从未像她那般感受过对无上神的恐惧和质疑？她也不清楚。 “你也小心，不要再随意跟其他人说你的修行之法，否则定会惹祸上身。”文微阑也劝告柳笙道。 柳笙知道文微阑是好心提醒，她也明白这个道理。 要不是文微阑跟她感情已深，两人彼此信任，她才不会轻易吐露此事。 “我已想好我的路了，所以你不必担心。”文微阑神色坚定地说道。 既然文大小姐已有自己的想法，柳笙自然就不再去操心了。 …… 双双变幻了容貌，便可以出发了。 夜色清朗，踏着满街神辉，柳笙跟着文微阑穿街走巷，一直走到清河酒肆一条街。 这也是清河晚上最为繁闹的所在。 柳笙看此处人潮熙攘，不由得有些怀疑地看着文微阑：“这里就是你说的地方？怎么看也不太像啊？我看话本上不是说都是荒郊野岭、黑不隆冬的地方吗？” 文微阑淡然笑道：“你跟着我来便是。” 随后，她带着柳笙在人潮中如游鱼一般穿行，一直走到一个有两层楼高但店面不大、看着有些腌臜油腻的小酒肆门口。 小酒肆门口的挂着一面溅满了油渍发黄的酒旗，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潇湘楼”三个大字。 可能因为这个门面和卫生情况有些赶客，里面没坐几个人，只有一两个上了年纪半截入土的老人家坐在昏黄的店里颤巍巍地喝着酒。 但柳笙注意到还是时不时有人结伴或是孤身走入其中，好像还上了二楼。 于是低声对文微阑说：“这回有点像了。” 酒肆的伙计坐在桌旁，见两人走进来，眼皮子也不抬，身子歪着，懒洋洋地问道：“喝酒吗？” 文微阑说道：“不喝酒，来坐船。” 柳笙听着满头问号。 “办卡了吗？” “我办了，她还没有。”文微阑指了指柳笙。 那伙计闻言，对着柳笙摊开手掌。 柳笙不明所以。 “给他三灵元。”文微阑悄声提醒道。 嘶，抢钱啊！ 柳笙心疼地掏出三灵元，放在他手中。 那伙计拿了钱，才懒懒地站起身，走到柜台后面，翻了半天，拿出一枚油乎乎的木质令牌给柳笙。 柳笙接过令牌，悄悄用袖子擦了擦，才看出上面刻着“潇湘秋雨三八七号”的字样，另一面写着“不可跳高”四个字，不懂是什么意思。 然后，那伙计重新趴回到桌子上，食指向上，指了指楼上。 虽然此人态度差劲，但文微阑还是谢了一声，牵着柳笙顺着窄小的楼梯上了二楼。 令人惊讶的是，二楼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一幅挂在墙上的有一人高的水墨山水长卷。 连刚刚柳笙明明看着上了楼的两人也不见了身影。 “这幅画看着也太刻意了吧。”柳笙吐槽道，看着此画颇为雅致，一片湖光山色，烟雨轻蒙，中有一叶扁舟，翩然无所寄，还有潇洒题字“潇湘秋雨图”，只觉得和这个藏污纳垢的小酒肆实在是格格不入。 “这潇湘楼楼主……确实有些恶趣味……”文微阑也是早有此感。 “走吧。” 文微阑带着柳笙就往那幅画走去。 只见墨色闪动，这幅潇湘秋雨图其上的墨迹顿时淋漓起来，氤氲着朝四角化开，缓缓形成一个只容一人进入的圆形孔洞。 柳笙和文微阑依次跨入，墨迹在身后慢慢收拢，又变回原本那幅古朴的潇湘秋雨图。 一入画，眼前一亮，柳笙发现此时正和文微阑正立于一叶在江上飘荡的扁舟之上，彼此脸上都蒙着一层墨色，舟尾是一个身披蓑衣、面目如墨的摇橹人。 天色黯淡泛黄，扁舟之外是宽阔的江水，远处丹青色的山势连绵，在烟云细雨中朦胧如画。 不，确实是在画中。 第七十六章 晴岚山市(一) “师傅，我们去晴岚山市。”文微阑对船尾的摇橹人喊了一句。 那人不答也不应，只继续机械地摇着橹。 但文微阑一点也不担心对方是否接收到信息，只是盘腿直接在船头坐下，还拍了拍身旁，示意柳笙也坐下来。 柳笙也跟着坐在一旁，好奇地问道：“这就可以了吗？” 文微阑点头道：“是的，此处本就是画中，摇橹翁也只是画中人，本就是一体，在画中说的每一句话，所有的画中人都能知道。” “真是神奇！”柳笙看向远处的水光山色如水墨一般铺展，秋意微凉，蒙蒙细雨落在脸上痒痒的，身下是在江水中摇晃的小船，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当然神奇，这可是神器级别的上古灵物【潇湘八景图】，也就只有潇湘楼楼主能如此舍得将之拿出来作为猎诡者们的聚集地。” “我记得这张画叫【潇湘秋雨】，所以，这么厉害的物件一共有八件？”柳笙问道。 文微阑笑眼弯弯，颌首道：“正是如此，潇湘楼楼主挑选了八个辐射范围最广的城池建立潇湘楼，并将这八张图分别放于其中，以最大程度地将照顾到所有的猎诡者，其中我们唐国就有五图，其他三张分别在漠北、灵丘和玄洲。” “如此看来，这潇湘楼的势力还是不容小觑的，竟能落脚于几个国，只是我此前竟然没听过。”柳笙有些疑惑道。 “这也不奇怪，潇湘楼崛起也只是这两年来的事情，此前并没有这样专门为猎诡者而设的组织。”文微阑转头看向柳笙，微风吹起她的秀发拂在脸上。 “而且你之前从书院出来就一直在梨县，在公家体系内恐怕也接触不到什么猎诡者。更何况，你以前就从没想过会有朝一日跟猎诡者扯上关系甚至要加入其中吧？” 文微阑确实挺了解柳笙的。 柳笙以前虽然也有听过猎诡者，甚至书院里有些不怕死的术科同学也会跑去猎诡以磨练自己好通过科考，但对她而言，都是没必要了解的。 毕竟柳笙原本只想好好活着，活到退休享福。 像猎诡者这种充满冒险精神的存在，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而且她又不能修行，还跟着去猎诡那就是纯纯找死。 她一直不明白，明明把诡物交给织造院交给国家就好，何必自己去猎呢？还给自己的人生增加不必要的风险。 但文微阑却告诉她，除了像他们这种为了科举而猎诡磨砺自己提升实力的学子以外，还有很多的猎诡者也是不得已走上这条路。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赚钱，另一个是为了更好地活着赚钱。 那些能修行、但过不了科举、也考不进织造院的人，离开了书院能做什么？ 除非真的像柳笙母亲凌有莲一样有一门手艺，其他的人似乎只能靠力气挣钱了。 而最挣钱的就是猎捕诡物去售卖。 许多诡物经过收容净化后可以供修行者使用，有的威力极大，有的则是妙用无穷。就像文老太爷那样，找了一块梨树诡的木头重新祭练成能为他所用的诡物，实现了他疯狂的妙想。 然而，经织造院收容的诡物只会在官方体系中流通，那非官方的修行者要如何获得？ 自然只能从猎诡者手中收购。 听文微阑说，一开始织造院是严禁这种交易的，包括猎诡者这种非官方的存在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可是严禁不止之下，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就渐渐形成了一个诡物交易的地下市场。 而且，这两年似乎渐渐放开了，所以才会有潇湘楼这种猎诡者组织开始生根发芽。 但猎诡者毕竟不是织造院探巡司那些经过训练且装备精良的专业人士，他们更多时候就是靠勇莽之力，也因此极易折损于诡异之中。 所以为了能更好地挣钱，他们自己也需要积极地探索诡异，找到至少一件合适自己的诡物，提升生存机会。 也有更为丧心病狂之徒，甚至会特意引诡物入体，成为“御诡者”。 不过，柳笙还没有在现实中见过御诡者，只知道御诡者实力虽强，但凶险万分，十分容易被诡物同化或反噬，最终彻底沦为诡物，全身诡气爆发。当时就有人曾猜测文大小姐就是为了追逐实力成为御诡者却惨遭反噬，颇为不齿。 而且这种方式因为过于危险并不受织造院认可，所以即使柳笙不能修行也没想过要走这条路。 只是现在…… 柳笙看向文微阑看向远方的侧脸，棱角圆润温和，这张脸是一点也不像她。 她知道，文微阑的内心何等坚毅，选择的这条路又有何等难走。 …… 船头一靠，停在码头。 柳笙和文微阑上了岸，小舟即悄然划走，化作江景中的一叶。 眼前是一个嵌在山峦之下的山村集市，这边并没有雨，倒是泛黄的空中一轮墨色边缘的落日落下淡淡余晖，把后头的山照得青色潋滟。 集市中，一个个店铺摊位看着也是用墨色寥寥几笔绘就，边缘还泛着墨色晕开的毛边，雨后的烟气蒸腾开来，如她们一样面容模糊的猎诡者三三两两，身影笼罩在雾中若隐若现。 柳笙走了几步，就看到前方有一个极大的木牌写着“不可跳高”，想起令牌上也有这句奇奇怪怪的“不要跳高”，还是问了出来。 “此事我曾听猎诡者前辈说过，好似是在漠北那边的那幅画中，有人好奇想摸摸空中的云雾，于是一跃而起，谁知把天给捅破了。” “这毕竟只是一幅画，天空也是假的，自然一捅就破。” “结果修复灵物也花了潇湘阁不少钱，那人也赔得倾家荡产。” “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句：不可跳高，以防再有这么好奇心过重之人。” 文微阑解释完，也是微微一哂，觉得此事颇为好笑。 柳笙也笑了。 不过这也说明潇湘阁也没办法用此物直接囚禁所有人。 经历了七玄学舍的世界后，柳笙有些小世界被害妄想症，最怕的就是这种世界中的小世界，然后被小世界外的操控者瓮中捉鳖。 第七十七章 晴岚山市(二) 文微阑带着柳笙穿梭于摊位之间，看着十分熟稔，应该曾经来过无数遍了。 而柳笙则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好奇地不住四处瞧着，什么都新鲜不已。 在这个专门为猎诡者而建的集市中，每一件商品都与诡异和猎诡有关。 有专门售卖各种猎诡所需的灵器、符咒、灵药等物事的摊位，甚至还有直接展示各种诡异材料的摊子，小触手感应到馋得不行，一直给柳笙传送垂涎欲滴的表情。 柳笙还是第一次在织造院的库房之外见到如此摆放的诡异，偏头问文微阑：“他们不怕诡气泄漏感染吗？” 文微阑说道：“能在此售卖的，无论是诡异材料还是诡物，都是给潇湘阁交了一笔净化费净化过的，所以倒也不怕。” 听文微阑这么一说，小触手立刻在柳笙脑海里嚷嚷想吃小零食。 柳笙被闹得不行，找了一家卖各式各样眼球的去问了一下价格。 然后柳笙沉默了，小触手也沉默了。 终于明白，难怪会有人铤而走险做猎诡者。 因为真的是太赚了啊！ 还打什么工，直接出来干啊！ 柳笙内心叫嚣着。 还好她爱好科研的那部分人格终是摁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打女人格，告诉自己，打工还是打工的，她还是要参加鸿鹄计划的，国书院在前方等着她呢！ 而且，听文微阑说织造总署和工部如今掌握着许多不对外的尖端技术，不往上爬怎么能有机会瞧瞧看呢？ 柳笙一路东看看西看看，终于跟着文微阑走到山村中间一处比较平整的小广场。 广场之上凭空悬浮着左右两个比人还高的长方形，边框看着是用水墨画出来的，上面有墨色字样轮番显示，像是有一支无形的毛笔在不断书写着。 左手那个方框中抬头写着【资讯】，下方一条条信息滚动着。 【求一把可斩杀魂体的武器，价格详谈。】 【场景类诡异破解经验手册，十灵元一本，欲购从速。】 【桂芬，我喜欢你，我在村里歪脖子树下等你。】 【求如何解决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急！！！】 文微阑轻声对柳笙解释：“这里的资讯版是给猎诡者们留言交流用的，无论是买卖交易、求助信息，还是咳咳，个人告白，都可以在这里留言。” 右手的方框上标注的是【招募】。 【寻找消失的灵泉村，酬劳二十灵元，预估等级：「危险」。】 【紧急！请求支援清除杏花村诡异，参与者根据贡献额外奖励，预估等级：「危险」。】 【需要有经验的猎诡者进入金光峰调查失踪的商队，酬劳三十灵元起，预估等级：「危险」。】 【长兴山脉一带出现未知诡蜮，已有三支猎诡者队伍失踪，邀请有勇气的猎诡者一起组队进入探索，按贡献支付酬劳，基础五十灵元，预估等级：「极度危险」。】 柳笙的目光在招募版上移动，看到最下方那条，眉头微微皱起。 “这些招募的发布人是谁呢？” “大部分是猎诡者找队友的，有的是诡异受害者委托给潇湘楼的，就像有人找你们万事堂委托一样，还有的就是潇湘楼本身发布的，甚至听说织造院人手不足的时候也会来这里发布。”文微阑说道。 两大版面后面是一间小房子，有一溜长长的队伍从门口排了老远。 文微阑拉上柳笙排在队伍最后面，嘴里嘟嚷着：“都怪某人晚回来了，这队伍那么长，万一集市关了都没排上可不好了。” “我错了，我错了，但你不是也吃包子忘了时间？” “这包子是谁让我吃的？” 一向在外人面前维持着高冷话少的形象的两人，私底下倒是吵闹得很，常常拌嘴。 柳笙见这队伍看着还要排许久，跟文微阑说了一声就挤出队伍，返回头去买一样自己刚刚看上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贴满封条的小盒子。 文微阑看了，奇道：“你怎会买这个诡物收容器？” “这是有人仿照织造院的诡物收容器做出来的一次性版，估计是个从织造总署退下来的老人偷偷做的。虽然技术一般，但没办法，大家只能用这个去收容。如果你不是要去猎诡的话，实在有些浪费灵元了。” 柳笙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文微阑的问题。 她当然看得出这是个低劣仿造的一次性版，但也有拆解学习的意义。 在库房的时候，她一直对那个收容诡物的盒子蠢蠢欲动，想要将之拆分入腹，不，入脑的冲动十分强烈。 但无奈只要解析完就要连物带盒送入库房，实在是没有拆解学习的机会。 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柳笙把玩着小盒子满意地笑了。 正好，她脑子里有些灵感。 柳笙在想，既然诡物收容器的原理在于其能够创建一个封闭、稳定的环境来隔离诡物，防止其能量泄露。 那这种这种封闭的特性是否可以用于灵气粒子的保存和研究，特别是对于那些难以稳定的、容易逸散的灵气粒子。 这样她是不是就可以研究两个世界的灵气粒子的差别？ 柳笙在脑子里推衍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她们进屋了。 屋里只有一个面目朦胧的纸片人站着，背后的墙上挂着两片缩小了许多的资讯版和招募版，但还是一样会自动切换着信息。 “请问您需要什么？”纸片人颇有礼貌地问道。 文微阑上前说道：“我要发布资讯。” “好的，一条一灵元。” 这资讯原来也要花钱，看来那个告白的人还挺舍得下血本的？柳笙心中嘀咕着。 文微阑交了钱，依纸片人所言在纸上写下要发布的资讯。 “好的，已经登记上去了，稍等即可看到。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纸片人问道。 “我要报名招募任务。”还是文微阑说道。 “这是我们目前任务的完整列表。请问要参加哪一个呢？”纸片人抖出一张长长的卷轴，拉开给她们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任务，而且看着不只是清河附近的任务，就连唐国以外的都有，看来这个招募单子是联通“八景”的。 单子上时不时会有一条横线从某条任务上划过，然后那条任务就消失不见了，估计是那任务招募满员了。 文微阑仔细地看着，有些纠结。 柳笙倒是很快决定好了，她指着外头看到的那条说是长兴山脉出现诡蜮的招募任务，说：“我要参与这一个。” 文微阑抬头吃惊地看着她，然后想到柳笙正是出身于长兴山脉的小绿园，轻叹一声，也选择了这一条。 “好的，已经报名成功，招募完成后会将时间地点发至各位令牌之上。” 走出房间，柳笙低声跟文微阑说：“谢谢你陪我。” 还好文微阑此时易容了，柳笙看不出她脸上的红晕，只是故作淡定地说道：“我们什么关系，就不说这种见外的话了。” “总之，你要保护好我才是。” 两人思绪万千，抬头看着资讯版上新出现的一条信息： 【若有诡气警示需求，请至清河青菜巷口找青云阁，可接定制。】 “你说这有用吗？”柳笙略带怀疑。 “广而告之嘛，应该，会有用吧？” “要是有用岂不是累死我？” “你可是大股东！赚得多你获益才多！” “总觉得，我是被骗了，好好的打一份工不够，还要打两份工……” 文微阑干笑了两声，然后说：“走了走了，回家，秋雨图要关闭了。” 然后溜之大吉。 “你别跑！把话说清楚！” 柳笙气鼓鼓地追上去。 第七十八章 清蒸锦鲤 说好要一起猎诡的事情是文微阑和柳笙早已商议好的。 文微阑虽然没了修为，但猎诡经验还是不少，而且近来每日苦练柳笙当年从七玄学舍的藏书楼中搜刮到的一本传统剑法《断水剑》，也算有了一点点点点自保能力，至少对上没有修为的人就是碾压，但面对诡异就很难说了。 像文微阑这样明明没有修为还要硬闯诡异的猎诡者虽然不多，但也不在少数，他们基本上都是怀揣着一样心思。 那就是，成为御诡者。 既然文微阑想如此，柳笙自然奉陪。 自己毕竟已经成为修行者了。 而且托了文微阑的关系，找人安排柳笙悄悄去清河书院测过自己的等级，虽然她的灵气似乎让那台仪器略显困惑，一会儿报“初境二阶”，一会儿“初境四阶”，甚至跳到“初境五阶”，但按照平均值计算，如今炼气期一层的她在这里应该相当于初境三又七分之六阶。 更不用说她还有遇强则强的小触手，应该也能保护柔弱的文大小姐了吧？ 所以柳笙就想着说家中有事告假两三日，陪着文微阑走一趟。 反正万事堂事儿不多，苏彦君一人也应付得来。 顺便给“妈妈”投喂诡气小零食，如果有机会还可以给“世界”投喂新的诡物讯息。 没办法，她养的东西口味都比较独特。 只是现在真的让她有些担心“家中有事”了，还不知道那个诡蜮的情况如何，希望快点组好队启程吧。 …… 又过了五日，在柳笙的工作坊中，她正在给文微阑和翠翠展示着一批薄如纸的核心法阵。 那正是由她做的灵阵绘纹仪批量刻制而出的法阵，线路完美，刻制清晰，不偏不倚，只要将这个核心法阵合在炼制过的镜子里就能做出辟邪镜了。 这样一来，只要有这么一台机子，每天就能自行刻制二十个核心法阵，再另外花点钱请两个低阶的炼器师负责合成辟邪镜就能满足目前的生产需要，幕后大师柳笙就终于可以解放双手了！ “你这偷懒的法子真是多得很！”文微阑十分新奇地翻看着成品，赞叹道。 “偷懒是人类进步的核心动力啊。”柳笙一脸正义凛然。 翠翠点头赞同：“笙笙姐太累了，而且你们还要出去几日，总不能生产停滞吧？” “这法子好，现在我们也有些钱多请两个炼器师了，我这就去招人。” 翠翠心里盘算一番，立马就想着行动起来。 而且这机子造价也就六十三灵元一台，体积也不大，在小工坊就能用。 但就是造一台耗时较久，目前也只有柳笙能做，要不然文微阑和翠翠都想第二产品就是卖这个了，这可比市场上的灵阵绘纹仪先进多了啊！盈利空间也大啊！ 当然，这也得多亏“世界”，不断地在柳笙的方案上进行优化。 如果文微阑她们知道柳笙还有个只有巴掌大小、厚度不过一分（即3.3毫米）的版本，肯定会惊得下巴掉下来。 不过柳笙也是摸索了许久才琢磨出来，自己没必要弄一个功能完整的压缩版灵阵绘纹仪在“世界”里面，只要做一个能刻制法阵、然后输入功能由“世界”完全接管的小型灵器就好。 所以，磨了那么长时间，“世界”的改造终于算完成了，天衍石也刻上了核心法阵成功嵌入其中。 但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太大的提升。 不过“世界”也说了，这种优化是积年累月实现的，现在已经在不断推衍并一点一点刻画新的优化阵纹了。 如果能获得更多相关的资料和信息，一定会加快这种进程的。 然后有了这“世界2.0”，柳笙也马上开始着手进行灵气粒子对比的试验。 她已经放照着那个一次性版做好了两个小型的诡物收容器，然后将自己的灵气外放出一部分引导着放入其中一个收容器中，封锁起来。 而这个世界的灵气怎么收集倒是个难点，因为她无法控制引导。 日常使用的灵珠倒是算是灵气天然结晶的一种，但状态十分稳固，是从灵脉中开采而出，摔之也不碎，难以分离出来进行分析。 还好“世界2.0”提供了一种解题思路，让她用层层嵌套的加速法阵做一个环型的加速通道，并保持里面真空无杂物，将收容器置于通道中的某个点并设为撞击点，然后让两个灵珠在通道中超级加速后进行撞击，逸散出的灵气粒子就可以收集用于实验。 柳笙按照这个法子在后花园中铺设了一个大型的环型加速通道。 但第一次使用就把花园给炸了，气得文大小姐暴跳如雷，含泪吃了两天清蒸锦鲤。 既然小花园已经变成了废墟，就由着柳笙去吧。 于是柳笙成功扩大了她的工作坊，小花园也被囊括其中。 反思了一下上次的实验，可能是加速法阵嵌套太多，有点太猛了，没兼顾稳定性。 于是她又加了些灵感来源于收容器的稳定阵纹，终于成功撞击两颗灵珠，逸散出大量的灵气粒子。 她收集好两个世界的灵气粒子，就将样本交给“世界2.0”进行解析。 然后显示了一堆柳笙看不懂的参数，但总结就是，七玄令世界的灵气粒子质量确实要比本世界的要高些，活跃性也更高些，所以才会出现炼气期一层却波动于初境三四五阶的现象，但从根本属性来说没有太大区别。 这么一来，只要柳笙在等级测试的时候注意微操一下灵气的稳定性，就不会被当做异端了。 …… 夜已深，但文家小宅子里仍是热火朝天。 三人围在一起畅想着有了这生产利器，后续青云阁要怎么青云直上。 说着说着，已经开始盘算起什么时候可以富甲唐国。 忽然，接连的“叮咚”、“叮咚”两声打断了仨人做梦。 柳笙和文微阑相视一眼，掏出潇湘阁的令牌。 终于来了！ 果然，此时黑乎乎的小令牌上闪着墨色光辉，原本写着“不可跳高”的那一面暂时看不见这四个字了，只看到一行小字： 【请于五月二十一日卯时初刻至清河飞车站东门集合，祝你好运。】 话语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废话，估计传讯息的人也觉得大家都是有经验的猎诡者，没必要说太多。 五月二十一日即是明日，卯时初刻大概是五点钟，定时间的人也真是可怕得很。 “那我们早点睡吧，养精蓄锐。”文微阑对柳笙说道。 柳笙回房间，辗转反侧了许久才入睡。 第七十九章 追星之旅(一) 天还没亮起，清河飞车站东门已站着七个身影。 柳笙和文微阑自然也在其中。 一个略显慌张的少年人匆匆跑来，擦了擦头上的汗：“请问是此次去长兴山脉的猎诡队伍吗？” 其中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开口道：“正是，就等你了。” “实在抱歉，我是连夜从城外赶来的。”少年歉然道。 “无妨，也算准时。”中年男子显然就是此次的招募人，一副直接以队长自居的姿态，“那行，我们先出发吧，别的车上再说。”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跟着他走到门旁的售票处。 “来八张去石牛镇的票。” “我们先去石牛镇，然后步行入山。”中年男子将刚买好的票发给大家，解释道。 上了飞车，一张桌子两边可以各坐两人，八个人刚好坐满同一排的两桌，中间隔着一条走道。 柳笙自然跟文大小姐坐一块儿。 她们的对面是那个迟到的少年人，和一个长相娇媚的女子。 旁边那桌则是队长和一个看着十分沉默寡言的青年，还有一对看着十分亲热的少年少女。 队长率先说道：“既然我们要合力探索诡蜮，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本次的招募发起人，陈山远，初境九阶。” 少年人瞬间瞪大了双眼：“哇，你修为很高啊！” 其他人也是有些被惊到，神态不一。 他旁边的青年应该跟他是认识的，所以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开口道：“邝博文，初境八阶。” “都是大佬，容小弟膜拜一下。”少年人性子比较活泼，说话十分积极。 随后他就主动说：“我叫卢均安，是东华书院的弟子，刚刚初境三阶。” 东华书院在清河旁边的东华镇，不算是特别有名的书院。 不过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是从外头赶来的了。 他旁边的女子笑了笑，说道：“小妹于金玲，初境五阶。” 然后队长对面的那对男女中的少年开口道：“我叫罗禄，初境六阶，这是我的师妹宋茹，初境五阶，我们都是清河书院的弟子。” “清河书院！真厉害，这可是唐国十大书院之一。”卢均安又羡慕了。 清河书院的两人闻言，不免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就连队长陈山远也夸赞道：“不愧是名院弟子，气度果真不凡。” 陈山远看两人的年纪和修为，估计会参加今年的科考，倒不如卖个面子给他们，说不定人家到时候真的通过了科举，以后做个一官半职，前途不可限量。 终于轮到柳笙：“我叫佘蝉，初境三阶。” 她身份敏感还是不说比较好，于是说出了脑海中涌现的第一个名字。 文微阑的名字更是敏感，她还易容了，就是怕清河人会认出她这个曾经的大明星。 “柳微微，无修为。”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有些坐不住了，面面相觑着。 陈山远咬了咬牙：“你要做御诡者？” 文微阑也知道实话实说肯定会遭来冷眼，但这种情况隐藏也无用，于是冷声答道：“是。” “好，总之你别拖累他人，别拖我们后腿。”陈山远冷冷扫了一眼。 文微阑还是面无表情：“我不会的。” 柳笙垂下手悄悄握了握文微阑的手，安慰一下。 文微阑轻轻回握着。 曾经的初境八阶天才，如今被人警告不要拖后腿，心里还是会有些难受的。 虽然文微阑做此保证，但气氛还是瞬间冷了下来，毕竟带着一个没修为的人还是麻烦许多的。 陈山远见状，轻咳一声：“大家也不用担心，总的来说，我们的修为应该还是足够的。虽然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任务，但既然织造院都没有急着出手，就说明危险程度也没有很高。” “但不是有好几个队伍失踪其中了吗？”于金玲瞥了眼文微阑，质问道。 陈山远安抚道：“但我了解过前几个进去的队伍，人数没有我们多，平均修为也没我们高，都是初境二三阶的去硬闯。” “所以我才会跟博文一起招揽大家，我们俩的修为起码足以应付一般情况。” 随后，陈山远开始向大家说明此次诡蜮的背景。 原来，十天前，有村民说在长兴山脉的上空看到一个发光的不明物体坠落在山中，然后就是一道极致的强光横扫附近，此光穿透性极强，只要有孔缝就会穿透，当时附近所有人都处于失明的状态。 从失明状态恢复后，有的人就开始心思活动起来，觉得是不是什么天降宝物，于是跑去山里寻宝。 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还有些进山的村民，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这样的事情多了些，自然就被猎诡者关注到，然后就有了第一支队伍进入。 其实这些事情柳笙都已经有所了解。 既然报名了这个招募任务，柳笙自然要利用人脉优势，托付泽查了一下有没有关于此案的卷宗。 结果真的发现织造院确实接到过报案。 但评估后觉得这个诡蜮范围太大，又在偏僻地区，人烟稀少，按照优先级来说只能押后处理。 付泽也说，确实现在的诡异事件越来越多，他们探巡司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只能按照诡异事件对百姓的危害性来评估处理的先后顺序。 “当然，诡蜮里面是什么，没进去过谁都不知道，每个诡物的诡蜮差异性极大，什么奇怪的规则都能遇到，总之大家要提起十二分精神。”陈山远叮嘱道。 “还有，大家的装备都备齐了吗？” 目前看来，陈山远还算是一个十分认真的队长，见卢均安说没有诡物收容器，还掏了一个借给他。 此时距离目的地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陈山远没再说什么，而是让大家先休息一下。 毕竟为了赶路，大家都起得太早了，实在有些困倦，纷纷歪着脑袋沉沉睡去。 因此，自然没有人发现，随着距离长兴山脉越来越近，蒙蒙亮起天空再度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漫天朝霞化为褪去，只剩下无尽的黑色。 神面的轮廓也逐渐模糊，最终溶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然后，睡梦中的柳笙听到一声由远及近的呼啸声。 她尚未完全苏醒，便被一道刺眼的白光贯穿了双眼，那是从天空直射而来的光线，猛烈至极。 紧接着，就是绝对的黑暗。 随即，伴随着天外来物急速坠地的一声巨响，整个飞车受到冲击剧烈摇晃。 然后，在这全然的黑暗中，柳笙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往下坠。 不，是这飞车正在下坠！ 柳笙感受到自己正随着飞车向地面坠落，心脏不由得急剧跳动，预感到即将面临的粉身碎骨。 第八十章 追星之旅(二) 在绝望的黑暗中，柳笙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急速加速，每一次跳动都仿佛与飞车的下坠节奏同步。 空中的寒风如刀割一般，在耳边呼啸，带走了所有的声音，只留下恐惧在心中蔓延。 如果真的要描述，大概就像是闭着眼睛玩过山车的感觉吧。 就这惊险时刻，柳笙感觉到一只温暖而坚定的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 那是文微阑的手。 柳笙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莫名的安定感。 只听文微阑轻声说了一句：“快打开防护盾。” 柳笙连忙冷静下来，拍出两张护盾给文微阑和自己。 飞车内的其他人此时也纷纷被惊醒。 还好由于没多少人会那么大早来坐车，而且还是去不怎么热闹的北方小镇，车上只有他们八个猎诡者。 对于猎诡者来说，除了经验不太丰富的柳笙和那三个书院弟子，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已是家常便饭，所以也很快调整好状态，各凭手段防护身体。 陈山远作为临时的领队，也立刻出声提醒：“保持冷静，使用各自的防护灵器！” 他大声喊了几遍，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 卢均安也是尖叫了一会儿，听到陈山远这句话才勉强反应过来，张开护盾。 罗禄搂着宋茹，也听话地拍出防护符。 伴随着飞车逐渐失去控制的颠簸，每个猎诡者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稳定身形，防止被甩出或撞击。 柳笙和文微阑紧紧相依，双手死死紧握着。 最终“轰隆”一声，飞车头朝下地猛烈撞击到地面。 还好飞车本身就有防护法阵，再加上猎诡者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虽然颠簸不小，但都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只是有些头晕想吐。 冲击过后，周围一片死寂，黑暗依然笼罩，但柳笙等人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隐约感受到了周围有些不寻常的气息。 “有东西……”卢均安的声音微微颤抖，然后旁边的于金玲迅速轻轻“嘘”了一声。 不要随便发出声音，是面对未知诡异的基本原则。 也不要随意移动，特别是现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 大家只能默默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和灵器，准备迎接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静默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飞车，迈着奇异的步伐，似乎是很多人的脚在草上拖动的声音，黏腻湿滑又伴随着草丛被扰动的沙沙声。 众人屏气凝神，手心紧张得发汗。 就连陈山远也是第一次遇到一开头就被剥夺视力的情况，心里难免紧张。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然后停了下来。 为什么停了下来？ 是没发现他们？ 还是……已经进来了？ 忽然，一个清脆悦耳、充满了愉悦的女声在车厢前方响起，打破了寂静。 “呀呀呀！大家好呀！没想到那么多人已经上车了！” 这个声音的突然出现让众人心脏猛地一跳。 所有人都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但在黑暗中，他们无法判断声音的来源。 声音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困惑和恐慌，轻笑着说道：“哎呀，真是的，大家都这么紧张，难道我忘了开灯吗？” 随着一声轻快的响指，原本黑暗笼罩的视野瞬间明亮起来，周围事物的轮廓逐渐在黑暗视野中一点点出现，直至变得清晰。 他们发现自己仍然坐在车厢内，车厢依旧亮堂着。 然而，原本十分空旷的车厢此时却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的穿着质朴像是村民，有的像是猎人，有的还穿着跟猎诡者们类似的劲装。 此时这些“乘客”此时无一例外都面朝着他们八人，脸色青白，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 前方，一个女子站在他们面前，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裙衫，刷得粉白的脸上挂着一个过分夸张的笑容，那笑容看上去既诡异又邪恶。 虽然车厢依旧因为车头栽入地面向前倾斜着，但她还是稳稳地站在前方。 她开心地拍了拍手，仿佛在欢迎久违的朋友，然后自豪地宣布：“欢迎大家来到我们的追星之旅！我是你们的导游，李明珠，很高兴在这里遇见大家！” 听了这句话，那些看着他们的乘客才转回身去看着李明珠，还颇为僵硬地拍了几下手，但也拍不出响声，随后静静地坐着，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李明珠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 柳笙紧张地握着文微阑的手，她能感觉到文微阑也在紧张地握回。 她方才一直在用小触手看着，但仍然没有看清这些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车厢之中的，明明车门还卡在地里，没有开启过。 似乎就是车厢的灯一亮，然后就凭空出现了。 此时，大家也明白，估计飞车刚飞到长兴山脉附近，就直接落入了范围扩张了的诡蜮之中。 罗禄低声对陈山远和其他队友说：“我们得找个办法出去，这里不对劲。” 李明珠似乎注意到了罗禄的低语，笑声更加明显地增加了几分诡异，“哎哟，看来我们有些害羞的小朋友哦！不用害怕，既然都上了我的车，就请好好享受这段旅程吧！” 罗禄咬牙思考了一瞬。 不知为何，他心中的焦躁不安越发强烈，几乎让他坐立不住。 不行，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他要出去。 既然其他人想要谋定而后动，谁都不敢先行，呵，那就让他来做这个人吧！ 然后面色一狠，抽出手中长剑，便从座位上飞身而起，向前一跃，刺向李明珠。 只见剑光一闪，血花四溅，李明珠的胸口被长剑深深刺透，倒在了地上，但她的笑容却是愈发诡异了。 陈山远阻拦不及，咬牙低声咒骂了一声。 没想到这罗禄看着人长得机灵，而且前途无量，一上来却如此莽撞。 他旁边的邝博文也是一脸讽刺，看着罗禄的师妹冷声道：“管好你的男人，别做无用功。” 宋茹脸色一白，关切地看着前方师兄，不敢说话。 果然，罗禄正气喘吁吁地拔起长剑，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在他耳畔阴恻恻地响起：“你怎么那么着急呢？” 罗禄扭头看去，只见又一个李明珠完好无损地站在他身后，脸上依旧挂着那个过分夸张的笑容，胸口的创伤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心头巨震，朝地上看去，脚下也有一个李明珠正双目圆瞪、奇怪地笑着躺在血泊里，一动也不动。 周围的乘客们仍旧面无表情地坐着，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毫无影响。 然后他感觉到右肩一凉，剑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连着剑一起掉地上的，还有他的右臂。 第八十一章 追星之旅(三) 柳笙看着宋茹双目含泪地捂着罗禄止不住血的伤口，搀扶着痛得满头是汗的他走回座位上，然后掏出金疮药和止血绷带给他包扎。 和文微阑对视了一眼，她能看得出文微阑的眼神中似乎在说着“蠢货”二字。 柳笙虽然没经过探巡司和猎诡者的训练，但自己再怎么说也经过了两次高维解析还有一次诡蜮，再加上这段时间听文微阑讲解了一番，大概也明白，此时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在诡异中，一切都是诡物力量的表象。 也就是说，虽然眼前的李明珠看着柔弱可欺，但她背后的力量是整个诡蜮，只要诡蜮的规则不让她死，她就不会死。 所以要解决诡异，就要遵从规则存活下来，然后层层破解，直至找到其核心，才有机会削弱诡物的力量直至收容。 而他们的力量，应该是用于在规则中自保和攻击，而不是乱杀一通。 像罗禄这样莽撞，只会被整个诡蜮盯上。 就像现在，整个车厢里的人都在盯着罗禄，似乎在表达着他打断导游说话的不满。 李明珠拍了拍手，她将脚下的自己往角落踢了踢，要不然没地方落脚，然后才站定在原本的位置，面对着整个车厢的“人”说道：“好了，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回神回神！” “正好借着这个小插曲可以跟大家说一下我们这个追星之旅的第一条规则！” 猎诡者众人相视一眼，知道重点来了，赶紧坐起身子，竖起了耳朵。 “第一，要听导游的话哦！刚刚有个小朋友就是一点也不听话！”李明珠竖起食指说道。 她的眼睛还是盯着罗禄，笑得红彤彤的苹果肌鼓了起来，把眼睛挤得弯成一条缝。 也不知道这个李明珠是哪里人，说的话怪里怪气的，措辞一点也不像他们唐国人。 “第二点！没有经过导游的同意不可以下车哦！”李明珠竖起第二根手指，“要是随便下车出了事情，本旅行社一概不赔偿！” 猎诡者们更疑惑了，旅行社是什么？ 柳笙虽然已经不记得在哪里听过这些词，但隐约有些印象，觉得甚为熟悉，莫不是这个诡蜮来自于类似“易渔世界”的地方？ “第三，不要随便把手伸出去，这个大家应该也有从小听爸爸妈妈说过吧？坐车的时候不要随便把手伸出去，要不然会被怪物吃掉哦！” 不，没有，他们爹娘没有说过。 “第四，不要打扰其他旅客。大家都是一心想来追星的，所以还是要专心致志一些，要不然怎么能好好吸收知识呢？” “好了，规则说完啦！我们可以准备启程啦！”李明珠面对着一群面无表情的乘客，还是十分敬业地欢呼雀跃着，试图活跃一下气氛。 但到底追星之旅是什么？众人心中都有此疑问，但踌躇着不敢问。 毕竟按照现在的话本，他们是已知追星之旅是什么才会来参加的啊！ 此时，一只手却高高举起。 “啊，有小朋友有疑问呢！来，请说！”李明珠看到有人提问，颇为兴奋，眼神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柳笙在队友惊讶的目光中站了起来，说道：“我想问一下导游，请问‘追星之旅’这个名字有什么深层含义吗？” 这个问题，太巧妙了！ 众人恍然大悟。 李明珠也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位小朋友是有思考过的，让我们掌声鼓励一下！” 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后，她开口说道：“我们宇宙探索旅行社正是为各位天文爱好者所设立。” 然后她的脸色一正，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然后腔调一转，以某种严肃正经又抑扬顿挫的腔调说道：“宇宙探索旅行社，您梦想的星空之旅的启航点！在这里，我们不仅仅提供一次简单的旅行，我们提供的是一次生命中不可复制的奇妙探索，一次心灵的飞跃，一次追寻未知的壮丽冒险！” “您是否曾经仰望星空，梦想触碰那些遥远的星辰？是否渴望亲眼目睹外星来客的降临，和它们来一次亲密接触？是否想过穿越浩瀚的宇宙，探索那些未知的世界？” “现在，您的梦想将成为现实！宇宙探索旅行社诚挚推出——‘追星之旅’系列，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旅行，这是一次对自我的挑战，一次对未知的探索，一次灵魂深处的触碰。” 说完，李明珠下巴一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柳笙瞬间明悟，用力鼓起掌来。 然后文微阑也十分配合地一起拍手。 其他人明白过来，也狠狠鼓掌，生怕李明珠听不清似的。 只有罗禄，只能咬牙切齿地狠狠拍着自己的大腿。 这样一来，也带动了其他乱七八糟、节奏僵硬的掌声。 李明珠满意地笑了，赞许地看了柳笙一眼。 “谢谢导游的解释。”柳笙礼貌地说完，坐了下来。 “呼！我记这段也很不容易啊！要是记不下来还得被老板骂，扣工资。” 李明珠吐了吐舌头，拍拍胸脯。 她还有老板？柳笙捕捉到这一条信息。 李明珠继续她的导游角色，脸上挂着不变的笑容，却多了几分神秘：“既然我们已经介绍完规则，那么，追星之旅就正式开始了！” 她的话音刚落，车厢开始微微震动，本来已经失灵栽入地面的飞车竟然“咚”地一声从土里倒了出来，重重地落回地面上。 整个过程，柳笙他们都被震得东倒西歪，结果李明珠却还是稳稳地站在前方，似乎是某种导游专有的技能。 然后车头严重变形的飞车竟然向前开动了起来，只是看着不太正常。 一般飞车顾名思义都是飞起来行驶，但此时的车却只在地面上咣当咣当地向前挪着。 众人看向窗外，他们似乎在丛林之中，周围都是参天大树，随着飞车向前慢慢向后倒退，上空层层叠叠的树冠，完全看不到天空。 不知道追哪门子星。 这时，李明珠又喜气洋洋地开口道：“好了！我们的旅程终于开始了，为了不让大家的旅程太过于无聊，我特地给大家准备了几个问题！回答得好还会有小奖品哦！” “第一个问题，请说出你们参加‘追星之旅’的原因！” 第八十二章 追星之旅(四) 众人听了问题，立刻像是回到了还在念学堂的时候，一听先生提问就低下头去，唯恐跟先生对视被点起来回答。 但怎么害怕也无用，宋茹心存侥幸想着抬头看一眼，结果就看到李明珠那眼白占比极大的眼珠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心头一跳。 一对视，李明珠顿时兴奋地拔高了声调说道：“啊呀！看到有个小朋友跃跃欲试了！来，你回答一下，你为什么会想来参加追星之旅呀？” 宋茹迟疑着不敢回答，陈山远坐在她对面，眉头一皱，用眼神示意赶紧的。 此时吃了丹药已经缓过来的罗禄也轻轻拉了拉她的手。 他们都是第一次参加猎诡，听了那么多前辈之言却还是不如自己走一遭，少年人在书院里顺风顺水惯了，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结果他用身体验证了莽撞是不可行的。 于是宋茹回忆起刚刚这导游说的那一段东西，小声开口道：“因为，我想挑战自我……” “好，这位小朋友的想法非常好，我们掌声鼓励一下！”李明珠又露出诡异的笑容，对宋茹说，“会有给你挑战自我的机会的，希望你要加油哦！” 这话意味深长，总觉得藏着什么鬼心思。 “好了，下一位！” “这位大哥看起来不像是喜欢追星的人哦，怎么会来这里呢？” 这话说的正是高大粗壮又长着一张对知识不屑一顾的脸的陈山远。 陈山远暗骂一声，老子也不想，都是被逼的！ 但这是能说的吗？ 他只好说道：“因为我觉得自己头脑空空，想学习知识。” 言语之诚恳，李明珠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但还是扬起了虚假的笑容说道：“好的，祝您学业有成！” 这时候一只手举了起来。 李明珠看了过去。 又是柳笙。 “终于有主动回答问题的小朋友！太棒了！” 李明珠对她印象不错，花儿似的笑容在脸上绽放，涂得厚厚的粉都被挤出一道道沟壑来。 柳笙认真地说道：“是不是我们说了想来的原因都能实现呢？” 此话一出，众人内心咯噔一下。 特别是刚刚已经回答了的两人。 李明珠愣住了，有些卡壳地说道：“当，当然，我们这是梦想实现之旅，只要是跟“追星”相关的都可以实现哦！” 她着重强调了“追星”二字。 柳笙点点头，抬起头一脸神往，眼睛仿佛已经穿透车厢车顶看向星空之上。 “我来追星之旅就只是想知道。” “九天之上是什么？” “如何上九天？” “九天之外又是什么？” 九天，天之极高处。 自然和追星有关。 这也是柳笙近来的思考。 因此，三问之下，情真意切，毫无作伪成分。 文微阑默默地对柳笙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她的合伙人，这觉悟，不是一般人。 李明珠也被震得说不出话，没想到能在这团里找到真心热爱之人，不禁有些感动得热泪盈眶，甚至让她想起了社长。 “好，好，说得真好！”李明珠说道，“大家是不是也觉得很好？觉得好的就鼓掌！” 然后又是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 但李明珠不管：“目前我觉得不会有超过这位小朋友的回答了，所以我就把小礼物直接给这个小朋友好了，大家有没有异议？” 自然没有人有异议。 猎诡者们也没有想着要抢礼物的心思，万一这礼物是诡物的恶作剧呢？ 于是众人只是默默地看着李明珠从地上自己的尸体身上摸出一顶桃红色的布质玩意儿，圆圆的一个兜，似乎刚好能放下一个脑袋，然后还连着一个鸭嘴一样硬邦邦的东西，怪模怪样的。 李明珠走向柳笙，在晃动的车厢中，她如履平地。 “这是我们宇宙探索旅行社成立十周年的纪念帽，非常有纪念价值哦！”她郑重其事地递给柳笙，眼中还略显不舍。 这是帽子？什么帽子长这样？众人都有些好奇。 柳笙费了老大劲才把帽子从李明珠手中拽了下来。 看李明珠那看着帽子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总觉得这帽子有些什么特别。 但这帽子除了颜色艳俗了一些，还沾上了一点李明珠的血，鸭嘴上面的圆兜表面上写着“宇宙探索旅行社成立十周年”的字样以外，看不出什么特别。 等有机会解析一下好了。 柳笙摩挲了一下储物袋，“世界2.0”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李明珠回到她的经典位置后，继续说道：“好了，我们准备开始第二个问题！” “据我所知，你们都是有过追星经历的猎星人！所以，请说出一段你们追星的经历！” 猎星者？ 不，我们不是。 我们是猎诡者。 但这就有些不好编了啊，因为实在不明白怎么是追星。 众人默默思考着。 现在看来，只要回答满意了她就不会问下去了。 于是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柳笙。 文微阑倒有些不忿，也不知道回答问题会有什么后果，这些人自己怕死却想让柳笙冲在前面。 于金玲也是用水汪汪的眼睛充满希冀地看着柳笙。 卢均安倒是不太乐意这样，竟主动举手。 “太好了，有个好的带头榜样后，大家也变得积极主动起来了呀！来，大家鼓掌鼓励一下！” 尴尬的掌声结束后，卢均安嗫喏着说起：“就是……我知道有一颗很有名的，嗯，星星，我一直很喜欢，还买了这个星星的画册收藏，每次这个星星出现我都会去看……但这个星星真的太璀璨了，我根本接近不了，我学习猎诡不猎星也是为了离她更近些，后来，这个星星黯淡了、消失了，我也见不着了，心里难受……” 说着说着，当事人都神色黯然了，低下头去。 这听起来，似乎是某种单相思。 柳笙悄悄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文大小姐，不说话。 李明珠则是一副被打动了的模样，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枚手帕擦起眼角，不小心擦掉了一些粉，露出下面有些青红的脸。 “星河漫漫，遥不可及，千古以来，追星神伤，便是在此。” 李明珠感叹道。 第八十三章 追星之旅(五) “这位小朋友的回答真好，还有没有人想要试试？” 文微阑刚想举手，柳笙却悄悄摇了摇头。 这一把看来不会有人回答得比卢均安好，还不如留到下一轮。 果然，于金玲结结巴巴地编了个跟爹娘看星星的故事，邝博文则是说了个野外打猎时候夜观星象的经历，但干巴巴的，一点也不打动人。 李明珠听了都犯困了。 然后她颇为好奇地看向柳笙，问道：“虽然我们会尽量让所有人都有答题赢奖品的机会，一般不会让人重复回答，但还是很好奇这位小朋友的经历。” “既然那么憧憬追星，那肯定不少经验吧？”李明珠拖长着尾音，不怀好意地笑着，似乎只要柳笙回答不到点上她就可以趁机收回上一个奖品。 “嗯，为了追一颗星，我建立了一个连接两颗星球的宇宙通道，这样我就可以每天通过通道降临那颗星球，近距离观摩。” 柳笙确实经验丰富，张口就是王炸。 车里一片寂静。 其他猎诡者看她说得一本正经的模样，简直好像自己都相信了，更是心生佩服。 人家说的那一个创新，那一个高度，那一个信念感，没有疯上十年应该说不出来。 没想到这姑娘看着娇小可爱的，思维却如此的，嗯，别致。 只有文微阑唇角一勾，知道柳笙说的是真的，但没有人敢相信。 李明珠也被惊住了。 而且，她能感应到柳笙说的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 不过她也没有纠结，她还有工作要做，不能让这里冷场啊！ 于是她马上兴高采烈地说道：“这位小朋友果然经历独特！太棒了！” “不过由于你刚刚已经收到我们的小礼品了，我们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 柳笙没来得及拒绝，李明珠已经帮她擅作主张：“小朋友果然大方，是个很乖的小朋友呢！那我们就把小礼品给我们说得最令人感动的这位小朋友吧！” 于是卢均安就收到一个金属保温杯，上面印着一行“宇宙探索旅行社成立十周年”的红字。 只是他拿在手上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拧开后将瓶子底儿对准眼睛看了半天。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 李明珠看了眼还没有回答过问题的文微阑和罗禄，狡黠地笑了。 “来，请这位小朋友回答一下！对，就是你！”她指着文微阑说，“请回答，你最喜欢的追星之旅导游是谁？” 送分题啊！ 文微阑尽量满脸真诚、斩钉截铁地说道：“是李明珠！” “哎呀呀，好害羞哦！”李明珠捂着脸夸张地叫了起来。 然后她又问罗禄。 罗禄捂着右臂断去的位置，心里恨着，但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自然是李明珠。” 抄答案谁不会啊？ 但是李明珠听了答案，却阴森地笑了。 “有的小朋友不乖哦，还会撒谎了。” 罗禄慌张地说：“我没有撒谎！我确实喜欢你！” “如果你喜欢我，那你为什么一见我就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我？” “我不讨人喜欢吗？” “我做导游做得不够好吗？” “你知道我有多累吗！一直站到腿断，还要不断说说说，结果你们都在下面睡觉！” 李明珠说着说着似乎带上了某些个人情绪，脸上青筋暴起，眼中血丝密布，面目狰狞。 怒气席卷整个车厢，弥漫着压抑的气息，猎诡者们都不敢说话，其他乘客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车顶上照明的灵珠灯一闪一闪的，车里一会儿亮起一会儿陷入黑暗。 罗禄预感不太对劲，赶紧掏出防护符咒给自己拍上几层。 他做完了这些，抬头却看到李明珠仿佛看着死人的眼神，嘴角一抹嘲讽的冷笑，似乎在取笑他的垂死挣扎。 然后灯一灭，一亮。 宋茹身旁已经没有人了。 她忍不住想尖叫，但理智让她控制住了自己，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用牙咬着手掌，泪水从指缝流入嘴巴里，咸咸苦苦的。 大家的心里都出现同一个词：规则杀。 看来，撒谎可以，但不能被诡物直接抓到你撒谎，否则，必死。 陈山远怜悯地看着宋茹，摇头叹气。 他估计，这罗禄也许本身也没有那么冲动莽撞，估计他的韧性不是很高，所以很容易被诡气影响放大了情绪。 所以诡蜮之中，要处处小心，最可怕的还是这无形的引导。 文微阑就这样赢了，拿到了一把折叠伞，还是艳俗的玫红色，上面印着“宇宙探索旅行社成立十周年”，但印制质量不太好，有些笔画已经被磨掉了，有一根伞骨还断了。 “好了，我们轻松愉快的有奖问答小游戏就结束啦！大家可以休息一下，闭目养神，很快就会到我们的第一站——宇宙村！” 李明珠重新戴上了虚假的笑脸，仿佛刚刚那个气得面目扭曲的“人”不是她。 “在那里，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参观一下我们的科普馆，学习宇宙探索的伟大意义！” “然后，我们今晚也会住在宇宙村！住在绝美网红星空屋，体验宇宙村的精彩生活。” 李明珠越说越兴奋，眼珠子都要开心地瞪出来了。 但除了柳笙，大家都不太听得懂有些奇怪的词，比如“网红”、“论坛”什么的。 所以都在思考着里面的信息点，没来得及作反应。 李明珠眼神一扫，似乎对大家的反应有些失望。 柳笙和文微阑赶紧带头鼓掌起来。 不要随便得罪诡物。 除非在你能杀对方。 这也是柳笙仅有的经验中的重要体会。 李明珠终于满意了，然后拍了拍手。 全部灯都灭了，光明彻底被黑暗吞噬，就连车窗外也是一片黑暗。 “天黑请闭眼！” “唉，我真的太体贴了，为了让你们休息一下还给你们关灯。” 她的声音响起，在黑暗中回响。 “关灯而已，不必紧张。那些立马把手手放在腰间，好像马上就要掏枪掏刀子的小朋友可要小心了哦，别在车里舞刀弄枪弄伤别的小朋友。” 这个声音嬉笑着警告道。 第八十四章 追星之旅(六) “起床啦，小懒猪们！我们的宇宙村到啦！” 不知道在黑暗中沉寂了多久，才终于听到李明珠清脆又邪恶的声音。 柳笙迷迷糊糊地醒来，睁眼看到车里的灯总算是全亮了。 她推了推文微阑枕在自己肩上的脑袋。 文微阑才打着哈欠苏醒过来。 其他猎诡者也是，明明在这身旁都是诡物的环境中反复警惕自己绝不可以睡着，但还是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窗外仍是一片昏暗，看不清楚。 “接下来就是我们的自由活动环节！”李明珠笑得有些僵硬，“我们明天早上同一时间再见面！” “等等！”陈山远想问同一时间是什么时间，但她已经打开车门自顾自地走下车去。 卢均安揉了揉脑袋：“那我们先下去吧？” 然后他就站起身要下车。 宋茹也是，本来就因为师兄在车上消失了心里难受又恐惧，早就待不下去了，急切着想走。 但柳笙一把扯住了卢均安，邝博文也同时抓住了宋茹，咬牙低声道：“别犯蠢。” “没有经过导游的同意不可以下车，导游刚刚有说可以下车吗？”文微阑淡淡地扫了眼卢均安，说道。 “呀！看来小朋友们没有忘记导游说的话，我好感动哦！”突然车里再度响起李明珠的声音。 一直躺在地上的李明珠尸体突然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擦了擦嘴边的鲜血，张嘴说道。 宋茹大惊失色：“你，你……” “嘻嘻，是不是很高兴又见到我呢？”李明珠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上的桃红色衣裳被鲜血洇晕得更为鲜艳了，头发因为躺在血泊里太久，结成了一块。 “好啦！既然证明了大家都有把我的话牢牢记在心里，那我们就下车吧！” “宇宙村欢迎你们，也许会让你们喜欢得流连忘返哦！”说着，眨了眨眼睛。 然后，车里面的那些始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乘客僵硬地站立起身，一个接一个地往车门走去。 陈山远他们一见如此，也赶紧跟着他们鱼贯下车。 车里真的让人待不下去，逼仄阴暗还充斥着血腥味。 而且一车子诡物让车里的温度直降到冰窖一般，真要冻死人了。 一下车，柳笙的眼睛睁大了。 明明在车上看不见外头有什么宇宙村，但一出车门就看到眼前是个极为热闹的村落。 这热闹主要指的是村里的人不少。 但村子本身确确实实还真的就是一个村，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种科技馆之类的模样。 村舍简陋，错落分布，屋顶覆盖着稻草，四周环绕着稀疏歪斜的竹篱笆。 门上贴着的福字和对联都已经从红色褪色成粉白颜色，在黑夜中就像是家家挂白。 村民们都在忙活着，有的忙着喂鸡养猪，有的蹲在井旁洗菜，还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乍看之下，就像无数农村中的日常生活景象一般。 他们一看到旅行团的到来，纷纷十分热情地涌上来。 之前先下车的李明珠正在一旁等着，见此情形却挥挥手，对村民们笑着说：“大家先别急，他们初来乍到，还是别吓着他们了。” 听了此话，众人才注意到，这些村民的状态不太一般。 虽然大部分都看着和正常人无异，但还有不少村民看着身有残疾或者天生畸形。 这比例实在有些高了。 柳笙环顾周围，有一位村民手臂过长几乎垂到地面，还有人是背部隆起仿佛背着不可名状的生物，也有看着四肢完好但肌肤惨白无比的。 而且，他们的眼里，无一例外燃烧着极度的狂热，正看着游客们窃窃私语着。 他们似是跟李明珠很熟，对李明珠的话也没有着恼，估计也知道自己的形象吓人，默默退开了，只是眼睛还关切又热烈地盯着。 “别怕，他们都很友好善良，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的。”浑身是血的另一个李明珠走过来说道。 …… 看着眼前的茅屋数间，屋顶还敞着大大的破洞，猎诡者们沉默了。 “怎么样，满意吗？网红星空屋，睡着觉都手可摘星辰！”李明珠兴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总觉得，网红星空屋应该不是这样的，虽然大家不太明白什么是“网红”。 “要是下雨怎么办？”卢均安小心地问道。 “宇宙村是最适合观星的地方之一，怎么会下雨呢？”李明珠用略带鄙夷的眼神看着卢均安，似乎在说“这你都不知道”。 “总之，今晚大家就住在这里好好享受！不过，”另一个已经死了一遍的李明珠语调一变，“为了大家在宇宙村能有更好的体验，有几条注意事项要说一下。” “第一条，晚上可以选择你喜欢的方式休息。”李明珠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第二条，睡觉时如果门被敲响请不要开门，因为好的团友不会影响其他团友休息的。” “第三条，天上星辰连成一条线时，自由活动时间结束，请呆在原地不要移动。” “记住，明日同一时间村口见。” 说完这些话，两个李明珠也不管众人满腹疑窦，径自离去。 至于其他的“团友”，一进村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今晚住哪里。 陈山远懊恼道：“所以到底什么叫同一时间？” “应该是卯时三刻到卯正时刻之间。”柳笙平静地说道。 其他人还疑惑着，文微阑和邝博文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邝博文扶了扶下巴：“我们约着见面是在卯时初刻（5点钟），买票上车，然后飞了一会儿才坠落，再到李明珠出现，时间大概就过了三四刻（45-60分钟），所以估计明日的集合时间便是这个时间段。” “嗯，是的。”柳笙点了点头。 陈山远思量了一会儿，说道：“那我们明日还是卯时初刻在此等候，以防误了时间。大家都有计时的物件吧？” 众人皆点点头，表示无异议。 能出门猎诡，计时是必备的。 柳笙的灵讯就有计时功能，但在诡蜮中也就剩下计时功能了。 茅屋只有三间，刚好按照三个男生一间，两个女生各一间分配。 柳笙自然是与文微阑一间房。 分好了房间，陈山远又安排道：“我们先按照屋子分队探索一下村子，大概午时在我们屋子里汇合。” 第八十五章 追星之旅(七) 屋子里除了漏风的屋顶，就只有几张草席，居住环境恶劣得很。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躺在屋里确实可以看到清晰的星空。 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宇宙探索旅行社收费几何，但按照这个住宿条件，实在是巨坑。 不过，于金玲也不是来这里真的看星空的。 她从窗户看到陈山远三人、“佘蝉”和“柳微微”各自成队走出屋子，往村子里走去，转头问宋茹：“你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宋茹却一动不动，抱着膝盖坐在草席上，低垂脑袋抽泣着。 于金玲有些无语，上前狠狠扇了她两巴掌。 “啊！你干嘛！”宋茹痛得惊声尖叫，捂着脸抬起头。 只见她满脸泪痕，连头发都被眼泪糊在脸上，眼神中满是茫然和震惊。 “我倒想问问你在干嘛？”于金玲冷然道，“你还记得你在哪里吗？” 她也知道罗禄之死对她的打击肯定很大，但现在他们还在鬼蜮之中，危机四伏，怎么能任由自己沉浸在哀伤之中？ 要知道诡气最擅于放大情绪，一旦不留神就会陷入极端情绪中，然后步入诡物的陷阱。 宋茹也懂得这些道理，嗫喏着说不出话。 她只是想好好地悼念一下师兄，她有错吗？ 想到在书院里和师兄相处的种种，更是悲从中来，抑制不住地嚎哭起来。 “猎诡本就是刀口舔血的事，你们这些好学生估计还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呢？”于金玲见状，讥讽道。 但宋茹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哭着。 于金玲摇了摇头，此人没救了。 于是她见“佘蝉”她们还没有走远，赶紧出门追上去喊道：“等等我！” 那个“佘蝉”虽然修为不高，还带着个拖油瓶，但看着人挺机灵的，应该会是通过此次鬼蜮的好助力。 于金玲自然没看到，身后本来还在哭泣的宋茹停止了哭泣，满眼怨恨地看着她的背影。 而宋茹的也不知道，在她的身后，有一双手正从黑暗中缓缓探出，伸向她…… …… “你们准备去哪儿？”于金玲一脸好奇地问道。 “科普馆。”柳笙回答道。 “你们知道在哪里？” “不知道。” 于金玲脚下一踉跄，看柳笙带着文微阑走得如此笃定，还以为知道怎么走呢。 然后又听柳笙说道：“不过可以猜得到在哪里。” “怎么猜？” “喏，门口卖烤串的就是。”柳笙指着前方支起一堆乱七八糟小摊的地方说道。 仔细一看，那个被烤串摊子挡了一半的小屋确实门上用红漆写着“宇宙探索科普馆”。 从古至今，景点门口总是地摊经济盛行。 只是这里怎么也看不出这些小摊能挣着钱，也就没什么经济可言。 村里只有他们一个旅行团，真正的游客还只剩下九个人，而且都没什么心思光顾这些小摊吧？ 于金玲这么想着，却看到柳笙走到一个卖煎饼的摊位前，唤醒那垂着脑袋快睡着了的煎饼老板。 “老板，来两个煎饼。”柳笙说道，转头问于金玲，“你要吗？” 于金玲震惊，低声说道：“不要！你怎么敢在这里吃东西？你不怕他们……动手脚？” 柳笙摇摇头：“他们不是诡物。” 不是诡物？ 于金玲看到老板开始摊煎饼，两手忙活着，只是他的腋下还有两条细小没发育完全的胳膊，还能帮着倒酱撒葱，看着十分怪异。 但柳笙和文微阑却毫不介意。 柳笙还靠在一旁问道：“看老板的手艺不错，以前也是做煎饼的？” “也不是，这是来了这里才开始做的营生。” 那老板娴熟地在摊得纸一样薄的饼子卷上大葱、薄脆、咸菜等，用铲子一分为二，以油纸包好递给柳笙。 “可是您做的也太好吃了吧！那您之前是做什么的？” 柳笙咬了一口煎饼，满口酥香，风味十足。 这手底下没有十年功夫哪里做得出来啊？ “哦，我原本是在学堂里做教书先生的，但我娘是卖煎饼的，所以从小跟她学了两手。” 老板一脸淡然，手下不停地摊了一圈面糊，准备做下一个煎饼。 不过看他此时这满身油腻的样子，哪里还看得出曾经是个教书育人的先生。 于金玲突然意识到什么：“您，是最近才进了这里的吗？” “是啊，我本来要去学生家里家访，在长兴山里走着走着结果不知怎地就到了这个山沟沟里，还好找到了这个宇宙村。” “有……多久了？”于金玲有些不祥的预感。 “我也记不得了，在这里的岁月特别悠长宁静，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了。” “您到这里的时候是什么季节？”柳笙问道。 “好像，是秋天吧？山里都是金黄一片，可谓是，天涯未归人，木落满袖秋。” 老板这时候才显出一丝酸腐气，但随即就回到一脸木然的模样，将新做好热乎乎的煎饼给文微阑。 三人相视一眼。 按照之前所了解的，这个鬼蜮应该是始于十日前。 但如果真如老板所说，应是更早才是。 “那您不想出去吗？”于金玲小心翼翼地问道。 “出去做什么？本来我就因为身上这两个手一直被人看不起。”老板指了指身上那两根胳膊，“所以我从小只能将它们紧紧束缚在身上，你知道有多痛吗？” “后来考上了书院，但因为不能修行，只能另谋出路。后来家里有人给我找了个乡村学堂的活，说山里的孩子没人教书，觉得我文化也够，何不去试试？” “就这样做了数十年，培养了上百名弟子，只是没有人真的能走出大山，但我觉得，只要能帮助他们走出蒙昧，这辈子也就值了。” “结果有一日，有个弟子夜里来请教问题，恰好看到我缠小胳膊的模样。然后，我的学生都跑了。” “但学生总要上学吧？我还得挨家挨户地去请他们回来上学，一遍遍地挨冷眼，一次次被拒之门外。”说这句话的时候，老板的脸色还是没变，似乎已经看淡了往事。 “后来来了宇宙村，大家都很友善，奔着同一个目标努力着，自然也不会有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的人类愚昧存在。” “我的胳膊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总算舒服多了。” 柳笙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同一个目标？” “当然是迎接外星人啊！”老板挑了挑眉，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第八十六章 追星之旅(八) “外星人？那是什么？”于金玲完全无法理解这个词。 煎饼老板十分能理解她的不理解：“来宇宙村之前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外星人。” “毕竟在我们唐国，对于宇宙的了解尚还粗浅。我以前还教导学生我们生存于一个天圆地方的所在，此时想来，也是可悲可笑。” “谁能想到我们脚下踩着的不是一个平整的土地，而是一个球体呢？”老板抬起头看向星空，眼神痴迷，“而我们头上的星辰也是跟我们一样的球体，或者说，星球。” “只是距离甚远，我们能看到的只是来自它们历史长河中的一点光砾。” 这一句，连柳笙都不甚明白了。 而文微阑也是听了柳笙说过才勉强知道，所谓的宇宙中不只有他们的存在，还有其他的世界。 但她也不能完全理解。 没有办法想象浩瀚宇宙中星辰是如何存在的，只能凭借仅有的认知想象柳笙应该是拥有了一个能生成界外灵气的芥子空间之类的物事。 所以她还是继续扮演柳笙安静又无能的挂件好了。 柳笙说道：“所以，外星人，就是生活在其他星球上的生灵？” 老板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那佘蝉、七玄上人他们不就是外星人吗？ “那你们见过外星人吗？” 柳笙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像她这样的契机可以以特殊的方式降临在另一个星球，但既然至今都没有这些说法的流传，也就说明了至少在大众层面，所谓的星球、外星人这些都只是伪概念。 果然，老板遗憾地摇头道：“还未曾见过。” “宇宙村中的其他人呢？”柳笙问。 “也没有。” “唉，至今只有宇宙村村长见过外星人，还曾跟外星人对话过。”老板油腻腻的脸上满是艳羡，“也是她和外星人讨论后决定要建立宇宙村，作为外星人驻唐国办事处，凝聚大家的力量，让更多的外星文明降临。” “既然你们都没见过外星人，怎么凝聚心力呢？”于金玲忍不住插嘴道，她一直听得云里雾里，心里老多困惑了。 老板闻言，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说道：“所以你没见过就不相信有外星人？那你为什么来参加追星之旅呢？又为什么来我们宇宙村呢？” 柳笙连忙解释道：“我们当然都想见外星人，只是都有不同的原因，所以我们很好奇您和其他村民的原因是什么。” “村长说过，外星文明发展各异，我们要博采众长，才有机会突围。” “突围？”柳笙心念一动。 老板耸了耸肩：“不懂。” “反正对于我来说，没必要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我是想着也许外星人来了，我们会团结一些，不会再因为某些差异就排斥他人，也不会再有边疆战乱，毕竟再怎么说我们同属于此星，即是同族人。” “总之关于外星人的这些你们都可以去科普馆里看看，都有说到。”他右边的大手和小手都伸出食指指向烤串摊子。 这已经有赶人的意思了，似是怕她们影响他在摊子上睡觉，不对，接待新的顾客。 柳笙还是不依不饶地问道：“只是，我还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凝聚力量让外星文明降临的？” 老板懒洋洋地说道：“村长说了，我们可以以自己的方式感召外星文明，只要诚心诚意，人家就能知道。” “那您是什么法子？”文微阑终于忍不住提问道。 “我啊，就是做好煎饼，等外星大人来了就可以吃上我们正宗地道的煎饼。” …… 还好这里还认外头的银子。 给了煎饼钱，从烤串摊子和卤肉摊子中间挤过去，就可以进入这大名鼎鼎的宇宙探索科普馆了。 但和它恢弘磅礴的名头相比，里面的规模确实有些小，连窗户都没有，就靠着几个烛台照明昏暗得很。 房间里的四面墙上写满了字还配上了各式图画，但这密密麻麻的字在微弱的烛光下看着让人眼花缭乱，字画下方还陈列着不少展品，但都颇为陈旧且满是尘埃，显然此处平时并没有人来打理。 柳笙等人认真地从头看起。 确实正如煎饼老板所说，这科普馆里囊括了不少他所说的内容，更有许多还没说到的精彩故事。 比如说，宇宙村村长。 唐教授，姓名不详，生卒年不详，出生地不详，宇宙探索旅行社社长，宇宙村村长，外星人驻唐国办事处主任，外星文明友好协会理事，宇宙神秘学导师，跨文明交流专家，星际科学家，星系画家，银河诗人，时空背包客，扎手黏黏，宇宙友好大使。 可惜没有给这个唐教授配上图画，要不然就可以看看拥有如此多牛气哄哄名头的人物究竟长啥样。 当柳笙看到第一张图时，忽然心中一颤，似乎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此图笔触相当粗糙幼稚，但隐约能看出是画着一个教室，下面坐满了学生，讲台上是一个身影模糊的存在。 “这画的是什么？”于金玲也觉得很奇怪，把眼睛凑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烛光越来越暗，眼前越来越模糊…… 于金玲赶紧摇摇头，睁大了眼睛。 然后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跳，差点要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柳微微”正坐在她旁边，转过头用手指在唇上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 “佘蝉”则坐在另一旁，认真地看着前方，似乎在听讲台上那团模糊物事的胡言乱语。 虽然柳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处的，但正好可以听听看眼前这个“唐教授”的化身有何高见。 “你们试过吃被虫子咬得千疮百孔的苹果吗？”“唐教授”对着下方的“学生”问道，声音听着像是一个女子。 柳笙看到周围那些和教授一样黑乎乎的“学生”一听这话，立刻笑得东倒西歪。 虽然这话确实可笑，但总觉得，这些“学生”未免笑得声音过于尖利了吧？ “唐教授”却不管他们那夸张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有一天啊，我从冰箱里找了一个苹果吃，但那时候我正在想我的论文也没认真看，咬了一大口下去，结果发现咬到了什么软嫩多汁的东西。” “低头一看，才发现我咬的那一口处有半截虫子，而我这个苹果上面到处都是被这虫子咬啊钻啊造出来的孔洞。” 第八十七章 追星之旅(九) “然后我就把那个苹果扔在我的水池里没有管，继续去写论文。” “我的水池下水道堵住了，所以都是我洗碗剩下的脏水，有从盘子上冲下来的菜啊碎肉啊。” “没想到啊，”虽然看不清“唐教授”的神情，但能感受到她强烈的兴奋，“那苹果竟然像海绵一样，把我水池里的剩菜剩肉都吸了进去，填满了孔洞。” 柳笙听着，有些头皮发麻。 有些描述也不必那么详细，太有画面感了，这种肮脏的程度她真的不能忍啊！ 文微阑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但嘴角已经抿紧了。 而于金玲捂着嘴巴差点要吐了出来。 “唐教授”似乎没有听到下面更加放肆的嘲笑声，激动地说道：“然后我拿起来认真地看，想着觉得好熟悉啊！” “想啊想啊，我终于想到了！” “这不就是我们的世界吗！” “唐教授”说得郑重又认真。 但引来的只是哄堂大笑。 还有些“疯子”、“颠婆”之类的细碎话语夹杂其中。 这时，讲台上的“唐教授”忽然说道：“说到我们的世界，你们三个不是我们这里的吧？” 虽然看不到眼睛，但柳笙她们能感觉到“唐教授”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而身边的笑声也停止了，整个空间鸦雀无声。 那些“学生”纷纷朝向她们，怨毒的目光如有实质。 然后更可怕的一幕出现了！ 他们空洞又模糊的面孔慢慢变成了一个个千疮百孔的烂苹果，蔫巴的表皮上有无数蠕动的蛆虫钻进钻出。 他们缓缓起身，蠢蠢欲动。 “动手！” 柳笙爆喝一声。 小触手发动，向四周席卷而去。 如今她有了修为，小触手在灵气的滋养下本身也粗壮了许多，身上的金纹更明显了一些。 只见小触手一触碰到这些烂苹果，金色微闪，冒起细小电花，“学生”的身上瞬间发出肉类在烧红铁板上的滋滋声响，随后发出惨烈的嚎叫。 “学生们”畏惧地后退了几步，柳笙身边立马空了一大片。 于金玲拿出一串金色的铃铛，灵气灌注其中，铃铛声响，这些诡物的动作顿时迟缓了许多。 趁此机会，她十指间寒光闪动，一根根银针像一缕缕银丝一样，穿透了最近的几个“学生”的身体。 而文微阑虽然没有修为，但本能还在，先给自己套上一层防护符，然后拔出长剑，配合着于金玲的铃铛效果，剑光如流水，悄无声息地划过“学生们”的身体。 随着她每一次挥剑，都有苹果状的头颅“咔擦”一声滑落。 虽然她们是第一次相互配合，但还是相当默契。 过不多时，地上滚满了干瘪的烂苹果脑袋，讲台之下站立着的只剩下柳笙三人，小触手又粗壮了一些，舞动着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只听讲台上的“唐教授”轻声一笑，然后黑雾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 等黑雾散去，柳笙发现她们又回到了科普馆之中。 看来这里的画估计都是有陷阱的，后面还有三四幅。 柳笙默默想着，扭头看到于金玲正一脸畏惧又崇拜地看着自己和自己的身后。 柳笙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将身后耀武扬威地孔雀开屏的小触手收入体内。 “所以你是御诡者？”于金玲小声问道。 柳笙满头问号。 不过这样也能说得过去，要不然没法解释小触手的存在。 而且御诡者是诡物和人的融合，那自己，怎么不算呢？ 于是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嗯，是吧。” 于金玲听了倒吸一口冷气，眼神更灼热了。 别看陈山远他们对御诡者看似相当排斥，一旦知道队伍里真有个御诡者，那绝对只有恭恭敬敬夹起尾巴做人的份。 御诡者的能力没办法简单地按照现有修为等阶来划分，因为能力各异，碰上有优势的情况，甚至还可以越级挑战。 而且看柳笙的触手们方才的战斗表现，武力值极高且对诡物有一定的克制作用，更别说已经达到御使随心的境界，实力恐怕是于金玲目前所见的御诡者中之最。 此女需好生讨好才是，连带着她身旁没什么存在感的“柳微微”。 柳笙没有理会于金玲的小心思，而是认真地阅读起配图的文字，里面也确实说到“唐教授”发表了一个“烂苹果宇宙学说”，但并没有得到学界的承认。 图下也摆着一个展品，是一小坨黑乎乎、皱巴巴的物事，结合来看才终于明白，这就是个烂苹果。 但看后面的故事得知，“唐教授”的学说不仅得不到学界的认可，还被她所任职的学校里所有师生嘲笑，因此她选择了离开学校，开始自行探索宇宙的真谛，并在民间传道受业解惑。 然后故事就直接跳到了“唐教授”和外星人会面结束，决定建立“宇宙村”，共同感召外星人。 第二张图画的正是这个场景。 三人目光一瞬，便来到了一片荒芜的山谷之中，繁星满天，眼前是一大片简陋至极的帐篷营地。 看着像是曾经还是荒地、未建设好的宇宙村。 营地中间是一个空旷的小广场，说是广场，其实也不过是把杂草拔干净了，地面平整了一下。 “唐教授”的黑影站在最前方的一个木箱上，俯视着众人。 广场之中有上百个模糊身影，皆安静地盘膝而坐，且头上还戴着锃亮的铁锅，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 “感受到来自宇宙的能量了吗？”“唐教授”轻声问道。 柳笙身旁的一个“铁锅”突然激动地尖声说道：“感受到了！好像……好像有什么存在正在跟我说话……” 周围的身影登时坐不住了，交头接耳起来。 “天哪，难道这人能像教授一样接见外星人？” “那岂不是世间第二个能和外星人交流的人？太令人羡慕了吧！” “也不止了吧？我听说有个村子，里头所有人都见过外星人！”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我是不是没希望了！呜呜呜！”另一个身影哇哇哭起来。 “唐教授”伸出双手朝下压了压。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此时的“唐教授”颇有威严，她一说话，广场上就瞬间安静下来了。 “大家都会有机会的，安静下来，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钻在苹果中的一条蠕虫。” “想象自己在层层叠叠的细胞间蠕动，穿透苹果，感受苹果外的存在，并引进来。” “唐教授”的声音平静中又有一股坚定的力量，让人不知不觉就陷入其中。 忽然，柳笙耳边响起“唐教授”温柔的声音。 “你们三个，为什么不闭眼？” “而且还不戴信号接收器？” 第八十八章 追星之旅(十) 柳笙如电般抬眼看去，“唐教授”明明还站在前方的箱子上。 但她的声音还是反反复复在耳边响起，而且声调越来越尖利，越来越刺耳。 像是一把电钻正往脑子里滋滋地钻。 这是一种精神污染。 于金玲应是韧性不高，终是按捺不住，内心暴虐之气奔涌而出，双眼充血地抽出匕首砍向身旁。 于是身旁的“铁锅”终于找到了动手的理由，立马爆发杀机。 “灭掉不团结分子！” “想要破坏我们宇宙村的和谐，想都别想。” “肯定是那个所有村民都见过外星人的村子派来的卧底！不可饶恕！” 柳笙一根触手缠向陷入癫狂的于金玲，然后其他触手向周围抽去。 文微阑也提剑使出流水剑法，一剑又一剑，如秋水般绵绵不绝。 还好这里的诡物可能因为只是留影的缘故，身体素质连凡人都不如，她们两人足以应付。 特别是柳笙，小触手一扫就倒下一大片，铁锅哐当摔了一地。 “唐教授”还是如同上次一般，并没有下场。 当柳笙解决了广场上的“铁锅们”，就要冲上去试探一下“唐教授”的时候，黑雾再度涌起。 她们又被逼回到现实之中。 此时，柳笙的小触手上还挂了几个沾着鲜血的铁锅，也就是所谓的“信号接收器”。 另外还缠着一个委顿不堪的于金玲。 柳笙将于金玲放在地上，于金玲有气无力地道了一声谢谢。 此时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这精神受损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只能暂且坐在一旁休息一下。 文微阑看着被小触手甩得“锵锵”作响的铁锅，奇道：“竟然还能拿出来？” “嗯，尝试了一下，没想到真的可以取出来。” 小触手把铁锅举到柳笙眼前，柳笙翻来覆去看了，似乎真的只是普通的锅罢了。 她还特地按照队伍里的人头数量，拿了七个出来。 反正留着吧，也许什么时候会有用呢？ 就像她们在车上拿到的小奖品，柳笙也是想着会有什么特别，于是刚刚在“星空屋”的时候就丢给“世界2.0”解析过。 解析结果如下： 【物品名称：“宇宙探索旅行社成立十周年”纪念鸭舌帽】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可以稍微帮你的脸防晒，可以稍微帮你的头御寒，可以稍微帮你融入宇宙探索旅行社。】 【影响力等级：f】 【解析评价：社长严选，审美在线。宇宙探索旅行社成立十周年的时候，唐教授曾经很头疼到底要准备怎么样的纪念品，纠结后决定还是老三样，这是老三样之一。】 ----------------- 【物品名称：“宇宙探索旅行社成立十周年”纪念伞】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可以稍微帮你防晒挡雨，但效果不一定很好，小心漏光漏雨，还可以稍微帮你融入宇宙探索旅行社。】 【影响力等级：f】 【解析评价：社长严选，审美在线。宇宙探索旅行社成立十周年的时候，唐教授曾经很头疼到底要准备怎么样的纪念品，纠结后决定还是老三样，这是老三样之三。】 ----------------- 这看起来，确实挺有用的呢！ 柳笙“满意”地将伞还给文微阑，嘱托她记得在黑夜密布的诡蜮中要记得打伞。 当文微阑问她要不要戴帽子的时候，柳笙说暂时不了。 如果不是非要融入宇宙探索旅行社的圈子的话，她还不太想戴。 那么艳的桃红色，非她所爱。 但是下一张图正是说到“唐教授”成立“宇宙探索旅行社”的事儿。 …… 宇宙探索旅行社的办公室很小。 里面堆满了各种报刊书籍、奇怪的仪器、锅碗瓢盆、宇航员cos服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废品站还要杂乱。 杂物堆里挤着四个工位。 坐着一个行政、一个财务，还有两个，嗯……疯子。 不过，戴着鸭舌帽的那个还不算疯，不过是戴着大家都嫌弃万分的纪念帽罢了，但另外那位在屋里打伞的看起来就真的很奇怪了。 问她为什么要打伞，她说要防晒。 如果要问办公室里为什么没有社长的位置，社长坐哪里，那就未免多虑了。 社长怎么会需要坐班呢？ “唐教授”为了人类的命运在日夜忙碌着，她们当然要帮着处理好这些简单的事务，不能让她操心啊！ 鸭舌帽女子问过，既然都忙不过来了，为什么还要成立旅行社。 但这个问题实在简单，为人类的命运奔波，难道不需要钱吗？ 总不能纯纯用爱发电吧？ 既然“唐教授”掌握了那么多值得学习和探索的资源，何不让更多的人参与其中？ 在积累经费的同时，还可以找到更多的志同道合之士。 这几年，还是有不少人因为参加了“追星之旅”就自愿留在了宇宙村呢！ 这不足以证明这条道路的正确性吗？ 明明是那么伟大的事业，为什么会收到联邦警方的查封通知！ 说他们涉嫌诈骗，怎么可能！ 还说他们搞什么诡秘信仰，违反公序良俗。 不甘心啊不甘心！ …… 头上的吊扇发出扰人的嗡嗡声，而且可能年久失修风力过大。 还好柳笙戴了帽子，要不然脑袋着凉。 此时她正专心地翻看桌上的各种宣传单，美其名曰整理资料。 【绝对惊喜之旅，以量子纠缠之力教你如何扭转另一半的心意。】 【您是否总是觉得孩子过于平庸？过于顽皮？过于怪异？追星之旅，还你一个完美的孩子！】 【量子波动阅读，开发左右脑潜力，让你走向人生巅峰！】 【带你去见外星人落在这星球上，让你的心留在宇宙村，给你一场不一般的旅行。】 【你是否对人生感到失望，对人性感到绝望？想明白存在的意义吗？想真正的……活着吗？】 也不知道这些广告词是谁想的，实在是唬人至极。 而且这么一看，宇宙探索旅行社的业务确实驳杂了一些。 “我整理好了，姐……姐……” 柳笙按照业务把传单分类放好，正要跟行政说一声。 结果抬头一看，却见行政和财务猩红着双眼，已经拿出黑亮的枪，正一脸冷静地擦拭着。 不，这枪是哪里来的？ 这走向也越来越奇怪了吧！ “你们要做什么？” 文微阑揉了揉额头，她在翻看名册，看得头昏眼花，实在没见过这种从左到右而且横向的行文方式。 她也算是猎诡熟手了，但还从未见过这种诡蜮，里面的人都在说着乱七八糟她听不懂的话，还出现了那么多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件。 比如眼前那台会发光的正方体。 又比如她们手上擦得锃亮的“厂”字形玩意儿，看着就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当然是复仇。”行政大姐黑乎乎的脸上传出一声残忍的轻笑。 财务大姐“咔”地一声打开枪的保险，枪口一转，对准坐在后面工位的柳笙。 “怎么样？你们呢？是想明哲保身，还是加入我们？” 柳笙和文微阑心下一凛。 终于来了？ 这坨混乱纠缠让人看不懂的线团，终于冒出一根线头了？ 第八十九章 追星之旅(十一) 午时已到。 猎诡者小队聚在队长所在的那间“星空屋”中。 虽然这宇宙村看着还算平和，但显然这一番探查之下，大家还是不免遭罪。 一个个萎靡不振、脸色惨白的模样，也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 于金玲脸色发白，时不时干呕两声。 “柳微微”则是时而目光呆滞看向远方，时而诡异一笑。 而宋茹还是沉浸在失去了师兄的哀伤中，一言不发默默流泪。 卢均安缩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像是一朵萎靡不振的小白花一般。 就连队长陈山远和邝博文这两个修为最高者，也神情恍惚着，一直在磕清心丸，显然是被精神污染了。 目前看着最为正常的就是“佘蝉”也就是柳笙了，正没心没肺地拿着刚买的烤串和饼子夹着吃，吃得十分优雅，还拿出帕子细细擦着嘴角的油。 “为什么你们都不吃呢？要凉了啊，烤肉凉了不好吃，油脂会结块。” 结果柳笙此话引来阵阵呕吐声。 不过此番起码无人折损，已是好事。 邝博文还特地拿出自己制的低级诡气感应符给大家粗略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转化为诡物的现象。 当然，也幸亏陈山远他们身上没有真正的诡气探测仪，否则此时就会发现“柳微微”身上诡气波动十分厉害，在凡人和诡物之间反复横跳。 唯一知道的柳笙自然不会说什么，只能默默留意着文微阑的状态。 “那我还是先说一下我们这边的发现吧？”陈山远调整了一番状态，提起精神主动说道。 “虽然李明珠说我们应该去科普馆学习，但我们想着应该先了解一下村里的情况。” 陈山远不会承认他确实是一听到学习就脑壳疼。 若非如此，他早就去考国书院了，以他的修行天赋何必做什么猎诡者！ “这里的村民都很和善，虽然怪模怪样的，但并不是诡物，基本上都是天生或后天的残疾。” “而且，他们大多是误入诡蜮的唐国百姓。” 邝博文在一旁补充道：“神奇的是，我们问了他们进入的时间，竟然从两年前到近日不等。所以跟我们所了解到的诡蜮开始时间不同，此处诡蜮恐怕早已展开，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关注。” 柳笙等人点点头。 她们也是发现此事，但没想到能追溯到两年前。 难怪宇宙村里人口不少啊！ 在诡蜮中，没有修为的平民竟然可以存活如此之久且没有沦为诡物，也是奇事一桩。 柳笙说出了这一层疑问。 邝博文蹙眉道：“我们也是对此感到颇为奇怪。不过他们虽然没有变为诡物，但脑子都不太正常。” “老说什么感召外星人，什么迎接外星文明，而且还坚信自己可以靠某种特殊手段吸引外星文明。”陈山远插嘴道。 “我们就看到有几个老汉组成一支专门吹唢呐的队伍，一直在对着天空吹唢呐，说是可以把外星人吹下来。” 最后陈山远更是一脸嫌弃地说道：“他们还会说什么烂苹果、蠕虫、虫洞之类的怪里怪气的话，” “不过我们了解到，这些说法和做法都跟他们村长有关。” “所以我们去了宇宙村村长的家。” …… 宇宙村村长许是爱清静。 并没有把家安在村里，而是在村外的一个小土坡上。 周围都是比人还高的杂草，他们一路拨开草丛爬上坡才终于看到村长的房子。 看着眼前这又小又破的房子，他们立时感到心头猛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来自修行者本能的预感。 不知道房子里究竟有什么。 但可以看得出这房子也有许久无人居住了，蛛网密布，杂草丛生，甚至有一棵小树从屋顶的破洞处冒出尖来。 陈山远率先迈步向前，轻轻推开摇摇欲坠的腐朽木门，门轴发出吱嘎声，划破了周遭的沉默。 尘埃和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呛得他打了几个喷嚏。 他手上的灵珠灯高高举起，照亮了昏暗的屋内。 “这……看不出是村长住的地方……”卢均安把头凑过来看了说道。 确实，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厅室，甚至比他们所见过的宇宙村村民的屋子还要更朴实简陋几分。 除了屋子里长了一棵树这件事怪异了一些。 这棵树从厅室中央的桌子底下的地板缝中长出，穿透了桌子，一直长到了屋顶，然后从破洞中探出，窥视着星光。 他们仨转了一圈寝室、后厨，也没什么特别的。 倒是从寝室衣柜里的碎花裙子能看出，这村长似乎是个女子。 不过这些裙子未免布料少了些，肩部才两根细细的带子挂着，那岂不是伤风败俗吗？ 陈山远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有些纳闷。 只是这些裙子似乎历史有些久远，他稍微用力一下就把带子给崩了，发脆发黄的布料还碎成了一片片。 陈山远尴尬地挠挠头，忽然听到邝博文在厅里喊自己的声音。 “咋地了？” 陈山远走出房间，看到邝博文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桌子上的树干，沉思着。 “这棵树，不太对劲。” “我觉得也确实怪怪的，怎么会有树从屋子里长出来呢？”卢均安一直跟在邝博文屁股后头，乖乖附和道。 邝博文沉吟道：“这也不算奇怪，但总觉得下面应该还有很深的一段树干。” 陈山远说道：“劈开来看看就知道。” 然后他抽刀一砍，桌子从中裂成两半，地板也裂开一道深深的口子，但这棵小树却毫发无伤。 “好刀法！”卢均安眼前一亮。 随着地板裂开，从缝隙中能看到里面是深邃的黑暗，还有阵阵诡风从中吹出，带着腥臭潮湿的味道。 “果然，下方还有空间！”邝博文笃定地说。 于是陈山远又是几刀，劈出一个更大的口子。 眼前出现了一段向下的石阶，似乎通往地下的某个空间。 这棵树正是从下方的黑暗深处延伸而出。 那股令人不安的气息更为浓郁了，似乎下方有什么诡异在堑伏着。 “我们下去看看。”陈山远坚定地说道。 既然都到了这里，总不能白来吧？ 目前对于怎么破解这个诡蜮还没有一丝头绪，或许这下面会有什么线索。 毕竟这是宇宙村村长的隐秘之地。 陈山远领先，一步一步地沿着石阶缓缓而下。 随着他的每一步，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更加冷湿，耳边似乎回荡着低沉的呢喃…… 第九十章 追星之旅(十二) “然后我们都差点疯了。” 陈山远不知道回想起什么，打了个冷战。 邝博文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那个地下室里的东西，我们说不出来，只记得很可怕很邪恶，只是看了一看就陷入了思维混乱。” “卢均安这小子更严重，如果不是我们及时把他带出来，他可能已经直接堕落成诡物了。” 陈山远指了指坐在角落里双手捂着脑袋、满脸痛苦拒绝回忆的卢均安。 柳笙思考了一下。 “你们韧性算高吗？” “卢小子就不必说了，博文在我们中应该是最高的，有六十五点。”陈山远回答道，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难怪了。 按照科普馆里所说，村长的住所应该就是“唐教授”在此处的实验室。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做什么实验，但看她后来做的种种事情就知道肯定不是一般的实验。 甚至可以怀疑与诡物脱不开关系，要不然也不会形成这么一个诡蜮。 然后便轮到柳笙说了。 …… “所以你们选择了吗？”陈山远颇为关心。 柳笙看了一眼此时还不太正常的文微阑，摇头道：“当然没有。” “这本就是一段留影，根本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选择袖手旁观，立刻被那两个疯子毙掉；选择加入他们，成为当头炮灰。他们只是找借口杀你。” “总之结局都是这个‘唐教授’带着宇宙村和联邦对抗。” 最后一张图应该就是关于此事的。 之所以会说是“应该”完全是因为她们也没有看到。 此时如果其他人去科普馆看就会看到，墙上一片空白。 当时柳笙和文微阑在“宇宙探索旅行社”办公室中的时候，面对着两杆对着自己的枪管，心念一动。 这正是绝好良机。 此处不见力量最强的“唐教授”，而且诡物数量最少，正是撬动科普馆诡物的绝好良机。 ----------------- 【名称：民科狂热追随者（非本体）】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追随你所相信的民间科学家，只要你相信，你就能拥有该民间科学家赐予的一切能力。能力强度不超过所追随的民间科学家的实力。】 【影响力等级：c】 【解析评价：热爱科学，不愚昧，不盲从。】 ----------------- 柳笙制住那两位“同事”，由文微阑开始运起“御诡者”的功法，将它们的力量纳入体内。 发明此功法的前辈也不知道是谁，但肯定精神状态不太正常。 因为这个功法的关键是要建立跟诡物深度共鸣的状态，一般来说诡物都是充满了执念和疯狂，所以心理状态过于美丽健康是没法共鸣的。 当然，这也限定了御诡者基本上只能吸纳人形诡物，因为其他类型的诡物情绪实在是琢磨不了，比如说要怎么跟一台手机产生共鸣呢？ 奇怪的是，文微阑很快就成功和两位“同事”产生共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撑着纪念伞、戴着纪念帽深度融入她们有关。 随着文微阑身上一股强大的吸力席卷而出，两个诡物被吸成又细又长的一条漩涡式地进入文微阑体内。 随后，整个办公室都被拆成无数碎片。 场景都破碎了，她们自然回到科普馆之中。 但文微阑的功法并没有因此停歇，一条条细长的诡物从墙上挥发而出，一出现就被文微阑吸纳入体。 整个科普馆的建立正是基于“唐教授”的追随者们的狂热信仰，所有的文字、每一幅图画都在表达着他们对“唐教授”滔滔不绝的敬仰和崇拜，还有看到“唐教授”遭遇不公待遇时的愤怒和癫狂。 所以当她把这些非本体的“追随者”力量全部吸收后，科普馆的墙上已是空无一物。 但这对于文微阑来说只是刚刚开始，要成为“御诡者”，真正的战场是她的体内。 她接下来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以特殊的功法和意志力不断压制、吸收并驾驭诡物的力量。 柳笙听文微阑所说，这个时间短则一年，长则一生，时时刻刻都会处于和诡物的斗争之中，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但文微阑吸收的是c级诡物，即是相当于“危险”级别的诡物，一旦成功，那就能直接步入强者级别。 而且不像修行会受到资质限制，御诡者的进阶没有上限。 柳笙也知道文微阑不顾凶险急于提升实力是为了什么，只能默默支持着。 当她问文微阑是怎么做到快速和诡物共鸣的时候，文微阑答道：“幸好有你解析的提示，我只要回想起我是怎么相信你的，就可以了。” 柳笙：……原来我就是民科。 …… 回到宇宙村和联邦政府对抗，也不知道“唐教授”是怎么做的，以一个都是乌合之众的小村庄对上联邦政府武装，实在是连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恐怕就是跟“唐教授”捣鼓的那些事儿有关。 柳笙十分好奇。 不知道自由活动时间还剩多少，但她还是要去探一番那个地下室。 反正她韧性高，而且有“妈妈”护体。 柳笙将铁锅发给众人人手一个，就独自出发了。 除了她以外，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太适合踏足那种污染性那么高的地方。 文微阑更是，现在就像是个装满了诡气的炸药桶，随便一点诡气波动就可能引发她身上的诡气爆发。 …… “星空屋”中，文微阑抬头看着散乱无序的星空，想要祈祷柳笙可以平安归来。 但她突然找不到可以祈祷的对象。 她内心深处的至高存在——无上神恐怕不会护佑柳笙，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信仰开始慢慢褪去。 文微阑没有意识到，因为她吸收了这个【民科狂热追随者（非本体）】，她再也不会回到信仰神灵的时候了，她的内心会建立一个新的信仰…… 门外某个存在感应到文微阑房中剧烈波动的诡气，默默退走。 而在于金玲和宋茹的房中，依旧回响着低低的啜泣声。 “你到底要哭到什么时候？” 于金玲没好气地问道，她努力地入睡想休息一下脑子，但耳边嗡嗡嗡地实在是太吵了。 反正到了明天，她绝对不会跟这个爱哭鬼混在一块儿，要紧紧跟着两位御诡者大人。 宋茹却不答，只坐在阴影中。 屋子里很黑，因为于金玲想着要睡觉，所以她们没有点灯，只有点点星光洒入其中。 所以于金玲看不到，宋茹身后躺着一具冰凉的尸体。 自然也看不到，尸体有一张和宋茹一模一样的脸。 第九十一章 追星之旅(十三) 于金玲此时也没心思管宋茹正在做什么。 因为她听到了门口传来她爹娘的声音。 “小玲子，是爹爹啊！快开门！” “啪啪”，像极了每次打猎回家，她爹的拍门声。 “玲儿，你怎么样了？为什么不开门？”这是娘焦急的声音。 真的是爹娘吗？ 于金玲本就有些精神恍惚，竟然认真思考起爹娘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慢慢地走向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那段将爹娘下葬的记忆完全被抛之脑后。 在黑暗中的宋茹默默勾起了唇角。 …… 在另一间屋子里，正在闭目养神的陈山远也听到了敲门声。 这是“佘蝉”的声音？ “队长，我在村长家发现了一个东西！关于这个诡蜮，我想到解法了！” 竟然那么快？ 不过那个佘蝉看着机灵，实力估计也是有所隐藏，能有所发现完全是有可能的。 但陈山远还没做什么动作，就被邝博文一把扯住了袖子，扭头看去，邝博文对他摇了摇头，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那就听博文的吧。 陈山远也习惯了依赖邝博文的脑子，主打一个听劝。 忽然，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们循声看去，只见卢均安正抓着门把，门被开了一条缝。 他一脸迷茫又困惑地看着他们说：“你们为什么不开门给佘蝉姐姐呢？” …… 当然因为“佘蝉”没空去装神弄鬼啊！ 柳笙此时还在“唐教授”的地下室中，认真专注地学习。 她能理解为什么对于陈山远他们来说这里一刻都待不下去。 因为这里少说有上百个诡物的残骸。 当柳笙刚走下楼梯，就能感受到一股来自深渊的阴冷气息从阶梯尽头的阴暗处蔓延而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小触手的目力穿透浓重的黑暗，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大桌子，上面散落着各种手稿和书籍。 柳笙探出小触手粗略一翻，字迹混乱，语句不通，感觉书写者已经思维混乱，神志不清。 隐约能辨认出一些“飞行”、“外星人”、“宇宙”、“逃离”之类的字样。 桌子后头是一排排饱受岁月侵蚀生锈的架子，看不到尽头。 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里面浸泡着难以辨认的生物标本，它们扭曲畸变的形态在防腐液中静静漂浮，即使已经拆成碎块，固定在玻璃罐中，依旧让人感到视线扭曲，看一眼就要陷入癫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品气味，与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这唐教授恐怕并不知道诡物不能这样收容，这错误的方式让诡气四处逸散而且相互滋长。 小触手告诉柳笙，这里的诡气浓度非常非常可怕，但同时也非常非常可口，它已经准备开始饱食一顿了。 柳笙拿出诡气探测仪，发现此处已经达到极度危险三级的等级，韧性低于八十的人在这里呆上半刻就会变成疯子。 在架子后面，一个铁制的手术台冷冰冰地矗立着，上面散落着各种手术器械，它们的金属表面在黑暗中泛着阴森的光泽。 墙壁上，钉满了各种血腥无比的照片还有一张巨大的像鬼画符一样的设计图纸，蹭得到处都是血迹，应该是在手术台上刚做完某种诡异的实验，满手是血就马上开始记录造成的。 柳笙认真端详这张图纸，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图纸上的内容对她来说既陌生又复杂，但她还是尝试着去解读那些奇异的线条和形状。 整体看起来……有点像一条鱼，但又似乎被夸张和扭曲了。 头部尖利，尾部发散，莫名地让柳笙想象起这东西在虚空中遨游的模样。 流线型的表面覆盖着各种奇怪的圆圈、线条和不规则的图形，仿佛是某种古老的符号或者是难以解读的文字。 图纸中一些部位看起来像是被切开了，里面有层层叠叠、错综复杂的结构，但这种结构既不像是建筑，也不像是任何已知的仪器，反而，有些像是血肉和器官。 这图纸所设计的东西似乎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和秩序，但这完全超出了柳笙的理解范围。 到底唐教授在做什么呢？ 她是怎么抓到那么多诡物的呢？ 她要用这些诡物做什么呢？ 柳笙坐在书桌旁，打开“世界2.0”，开始和“世界2.0”一起整理这些资料。 难以阅读理解的手札就直接丢给“世界2.0”，让它以天衍石核心的推衍能力进行推衍，拼凑出真实的意思。 还有桌上的书籍，看着并不都是坑人的知识，有《千万个为什么》、《十万个未解之谜》、《小学生实验大全》之类的，好像还挺适合还是科学小白的柳笙学习。 除了这些基础一些的书籍以外，书架上还有《物理学原理》、《航天学》、《量子力学》等等，但这些书看着比桌上的书要新许多，应该翻的次数少上许多。 很明显唐教授有自己的偏好啊。 总之柳笙先全部录入“世界2.0”，回头可以慢慢看。 还好现在“世界2.0”有了天衍石这个对信息如饥似渴的幼崽，塞再多的东西进去都可以消化，而且信息越多越能帮助其成长，要不然也吃不下那么多信息。 按照柳笙新学的知识来说，毕竟她没有给“世界”安装硬盘，升级前的“世界”内存恐怕小得可怜。 柳笙一边在看《千万个为什么》，同时身上无数触手群魔乱舞，看着比这里所有的诡物还要诡异。 “别顾着自己吃了！快点喂书给‘世界2.0’！”柳笙眼睛一瞥，无语道。 正在鬼鬼祟祟打开玻璃罐子吸收里面的残余诡物的小触手，委委屈屈地多分了几条出来，乖乖地不断拿书给“世界2.0”。 虽然罐子里的诡物已经被肢解无数，而且经过多年诡气逸散而出，但架不住量多，小触手吃了几个架子就饱了，而且有些昏昏欲睡。 “你说你要进化了？” 柳笙没想到小触手跟着她饱一餐饥一餐地，终于要进化了。 也不知道小触手会进化成啥样，想到“妈妈”王娟那毁天灭地的形象，柳笙就有些眼热。 “那你睡吧，我可以保护自己的。” 小触手担心柳笙的安危，强撑着不敢睡去，柳笙只好安慰道。 于是小触手缩入柳笙体内堑伏起来，还轻轻打着呼。 柳笙一时之间也有些不太习惯，没有了小触手共享视野还有在脑海里吵吵闹闹的，整个地下室变得安静又昏暗，只有“世界2.0”的屏幕在莹莹发亮。 “世界2.0”也已经把全部资料都录入完成，正在进行整合分析。 柳笙听到“滴滴”两声，知道“世界2.0”出结果了。 于是放下手中的《小学生读量子力学》，凑头去看。 一看之下，眉头紧皱。 “竟然是这样……” 柳笙专注之下，也没有注意到楼梯之上的木门被敲响了。 “叩叩叩”，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有节奏地回响着。 第九十二章 追星之旅(十四) 柳笙总觉得来到地下室后，就把某件事情给忘了。 但人是没办法记起自己到底忘了什么的。 只会感到有些许难受，就像是在宴会上吃鸡肉有鸡肉丝卡在牙缝里又不能现场失态一样。 所以当柳笙听到有人在她旁边说话的时候，她才隐约觉得哪里怪怪的。 “楼上有敲门声，你为什么不去开门啊？” 一个娇嫩清脆的女孩子声音响起，在这个空寂漆黑的地下室里回荡着。 “因为，我听不到啊，而且，我还在忙呢。” 柳笙头也不抬地答道，她正在思考“世界2.0”所说的信息，然后还打起字来跟“世界2.0”来交流。 “你这个笔记本电脑怪模怪样的……什么牌子的？不太好看。” “还有，什么叫‘诡物’啊？我记得唐阿姨都是喊我们外星人的！” 那个小女孩凑过来，看到柳笙和“世界2.0”的交流内容，有些不高兴了。 “小孩子家家的，话还挺多。” 柳笙头也不回，把手伸到一旁想摸摸她的脑袋，顺便捂住她的嘴巴让她闭嘴。 结果手下摸到一片干干的叶子，还有中间戳出来的一根坚硬粗糙的竿子。 不，不是应该是毛茸茸的小脑袋吗？ 她心下一惊，转头看去。 在“世界2.0”微弱的光线下，只见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小女孩正趴在她旁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正一脸乖巧地看着柳笙。 本来这一幕是挺萌的。 如果忽略她的脸蛋是干枯的黄色，还有些缺水皱巴，还有忽略她头上都是干枯的树叶，勉强凑出来了一个娃娃头的发型，枯叶中央长出一根细细长长的树干，从她的脑壳上一直延伸到楼梯之上。 能忽略掉这些的话，这应该是个挺可爱的小女孩。 柳笙悄悄收起爪子，在衣服上蹭了蹭：“你一直在这里吗？” “是啊！结果你们总是忽略人家。”枯树小女孩嘴巴一瘪，不太高兴。 “之前还来了三个男的，结果我刚准备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就吓得哇哇大叫跑上去了，还摔了几跤，傻不溜秋。” “是我长得丑吗！” 小女孩的嘴巴高高撅起，都可以挂三个油瓶了。 柳笙赶紧安慰她：“也不是丑。” “也不是丑就是有点丑咯？” 说着，她就要哭了，但干嚎了半天挤不出一滴眼泪，有点尴尬地收了声。 “咳咳，我现在有点缺水。” 柳笙想了想，手上法诀一掐，以灵力引动周围水汽凝聚，形成一朵圆滚滚的雪白小云飘在小女孩头上，然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小云雨术》！ 她特地学了一套灵植法术，想着退休的时候那不得种菜种花消磨时间？ 而且要是什么时候找不到工作了还可以靠着这一手法术去种田，绝对能实现旱涝保收。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看着头上的小云，不明所以。 随后感受到雨丝落在她头上的枯叶上噼里啪啦的，她忍不住惊喜地笑了。 随着水汽的滋润，她干枯的脸庞开始逐渐变得饱满，黄色的皮肤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肤色，树叶也开始焕发生机，犹如春天里的新芽，逐渐变得绿油油的。 “哇，好神奇！” 小女孩带着小云蹦了起来，她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正常的小孩子，只是头上更绿了，而且因为她的动作树叶哗啦作响。 柳笙趁此机会，让“世界2.0”解析一下。 ----------------- 【名称：建木（幼年期）】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宇宙一级保护树种。为了安然度过幼年期，拥有“一叶障目”的能力，如果要使用ta的叶子，记得要先沟通哦！】 【影响力等级：a】 【解析评价：种一棵树并不简单，记得浇水驱虫施肥还有哄她，虽然目前没什么用，但会给你惊喜哦！】 ----------------- 原来如此。 难怪他们都会下意识忽略她，这就是“一叶障目”吧。 但对于这么一个成长期需要关注的小屁孩来说，应该会有点难受。 要不然她现在也不会被这个娃娃树一直缠着说话，耳朵旁嗡嗡嗡的。 是的，她决定喊这建木为“娃娃树”，总觉得建木这么高贵典雅的名字跟这个吵闹的小孩不太般配。 “姐姐，姐姐，这是什么呀？”娃娃树拿起柳笙的鸭舌帽，但头上有树干完全戴不上。 “姐姐，姐姐，你可以给我再点来雨吗？可以温度低一些，大概10.68摄氏度这样吗？” “姐姐，姐姐……” 柳笙实在有些受不住了，耳朵感觉要被“姐姐，姐姐”给炸了。 “你不是说外面有人在敲门吗？要不然你去看看？” “我早就看过了！”娃娃树一脸得意，“我一直在屋顶上看着呢！” 柳笙都快忘了娃娃树还有一大截长在外头。 “呵呵，你怎么这么会长。” “当然啊！要不然我在这地下室，啥都没有，怎么成长！要不是我机智，身体也够坚硬，我就得一直做个安静的种子……呜呜呜” “其实，安静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我喜欢跟你说话，姐姐，姐姐！” “姐姐，姐姐！” …… “咦，门外那些大叔大婶要生气了，姐姐，你真的不开门吗？” 柳笙一脸淡定地说：“导游说过不能开门。” “哦。” “唐阿姨也经常说，懒得给他们开门，结果门就被砸了。” “咦，还真的诶！他们砸门了！” “姐姐，姐姐，门被砸坏了！” “姐姐，姐姐！” 柳笙实在忍不了了。 手一挥，空气中似乎凝聚了无数细小的电光粒子，随她的呼吸起伏，如同夜空中的繁星，最终在掌心凝聚成一条泛着蓝色电光的闪电鞭。 此术一成，她迅速飞身上楼。 身后传来娃娃树高声的呼喊：“姐姐，姐姐！你好帅啊！加油！” 柳笙冷哼一声。 当然帅。 她自从有了小触手后也颇为习惯这种可硬可软风格的战斗，所以特地在脑中的书楼藏书里挑了一门闪电鞭作为她的首选法术。 现在，终于要验证自己的实力了！ 此时一楼的门已经被砸破，碎木片散落一地，尘土飞扬。 柳笙站立在破门的入口处，背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看着这堆模样丑陋的闯入者。 深吸一口气，双手轻轻扬起，闪电鞭如同有生命一般，在手上跳跃，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然后轻点地面，纵身飞跃，长鞭挥出，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流星。 第九十三章 追星之旅(十五) 漫天星辰之下，陈山远、邝博文还有腰间受了重伤的卢均安站在屋顶上，各自手上的武器都淌着鲜血。 远处村间小路上，于金玲和宋茹像软绵绵的布偶一样被一群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诡物在地上拖行，不知道要带向何处。 从他们脚下的屋顶破洞看进去，他们的屋子里堆满了穿着同样制服的诡物，正嘶吼着仰头看着他们。 那一张张昂起的面孔，没有眼睛、鼻子、嘴巴，只剩下平滑的青白色面皮，密密麻麻的脸挤在一起看着他们，似乎象征着某种意志的秩序。 除了它们的脸十分怪异以外，四肢还被不成比例地拉长，类似蜘蛛腿的形状，扭曲而恐怖，身上的制服已经被肿胀变形的躯体撑得破烂不堪，衣服的缝隙中透露出的肌肤，不是正常人类的肤色，而是病态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不规则的斑点和肿块。 更为恐怖的是，它们的背后似乎生长出了异常的肉质瘤块，那些瘤块在不断蠕动，里面有什么东西随时要挣扎而出。 刚刚陈山远不小心划破了一颗瘤子，结果就看到一个小型的这种诡物从里面随着黏液“吧唧”一声滑出，落在地上迎风便涨，飞快地从拳头大小变为半人高，再到一人高。 这不知道是磕了什么，成长速度惊人。 如此一来，这诡物是越打越多，不知道怎么入手。 “跟上去！”陈山远想了想，咬牙说道。 他们两人不一定能在那么多诡物手里抢下她们俩，但队友就那么几个，有脑子的还是值得一救的。 不知道“柳微微”和“佘蝉”去哪里了，不会也被抓走了吧？ 这样想着，更是有必要跟着。 于是陈山远和邝博文远远跳跃在屋顶间，远远地缀在后面。 他们没有管卢均安。 卢均安看了眼脚下，那堆诡物垂涎欲滴地嗷嗷叫着，细长的诡手越伸越长，就要碰到屋顶了。 没办法，他不敢留在这里，赶紧捂着伤口追了上去。 文微阑确实不在屋子里，她从天窗跳了出来，去搬救兵了。 村子里此时所有人都不在外头，房门紧闭着，但能从窗户中隐约看到一颗颗眼珠子，正急切地关注着外面。 看到文微阑在外面跑来跑去，这些眼珠里满是惊诧之色。 “老人家，您知道村长家怎么走吗？” 她凑近一扇能看到眼珠子的窗户，低声问道。 “直走右拐，过一条小桥然后上土坡，你快走吧，我不想被抓。” 然后窗户后的帘子就刷地一声被拉上了。 文微阑刚准备按照那人所说走向村长家，眼前忽然就多了一小队制服诡物。 “哼，正好，试试我现在的实力。” 文微阑冷然一笑，长剑一引。 她在修行一事上向来有天赋，就连成为御诡者也是颇为顺利，吸收进度已经达到喜人的一半，身体素质飞速提升。 只是她现在追随的“民间科学家”还没有赐予她能力，她现在只能纯用肉体实力来拼。 如今的流水剑法在她的手上，完全是另一层次。 文微阑站在夜色中，身形如同一片漂浮的落叶，轻盈而不可捉摸。 长剑在漫天星辰的映衬下，宛如银河之水天上来，由剑尖卷向眼前的诡物。 诡物们发出不成章的怪叫，那扭曲的身形阴森爬行着躲避文微阑的剑尖，长长的蜘蛛般的四肢在地面上划出令人不安的声音。 她的剑招如水，每一剑都恰到好处，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而且小心精准地避开诡物身上的瘤子，以免越打越多。 剑光闪过，又是一只诡物倒在了血泊中。 但她的余光扫到，越来越多的诡物正聚向她这边，不禁眉头紧皱。 她身上的诡物级别应该跟这些差不多，单凭她一人之力，要清除眼前的这些诡物，还远远不够。 但她还是要杀出去。 她要去找柳笙。 心情激荡之下，体内的诡气蠢蠢欲动，有些压制不住了。 文微阑赶紧收束心绪，挥剑而上。 忽然，远处似有星辰坠落一般，爆发出神圣的金色光辉。 随着金光亮起，诡物们痛苦的嘶吼声响彻天际。 那是？ 文微阑稍稍一分神，眼前一只诡物蜘蛛般的爪子狰狞地探向她的胸膛，就要破开她的心口，直取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的触手猛地从一旁窜出，瞬间将那诡物的爪子缠绕。 紧接着，一道金色的闪电如同天罚一般击中了那诡物，将其瞬间烧成了灰烬。 文微阑猛地抬头，只见柳笙的身影立于满地诡物尸骸之上，身后触手乱舞，还有电光闪动，如同夜中的女武神。 她身周环绕着舞动的触手和之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还是黑色，但却是一种通透深邃的黑色，里面似是有点点金色星光闪烁，晃眼间仿佛看到了整个宇宙。 随着每一次挥动，小触手里星辰流转，神圣闪电释放而出，似是某种神圣的力量，能够净化一切邪祟。 “谢了，柳笙。”文微阑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 “你没事就好。”柳笙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两人视线一接触，莫名地安定，感觉到自己终于不是孤军奋战了。 “姐姐，姐姐，别发呆啊！他们又来了！” 这时，一个清脆又吵闹的声音在下方响起，将这和谐的一幕砸了个稀巴烂。 文微阑低头看去，竟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只是头上覆盖着一层绿色的树叶，还有半截断了的树干插在头上。 这打扮是有点怪异，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开始竟然没注意到。 文微阑有些疑惑。 “等会儿再跟你解释，娃娃树说得对，现在还不是发呆的时候。” 柳笙手中一道电击，击退了一圈涌上来的诡物。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文微阑长剑挥动，舞出剑影，划破眼前诡物令人作呕的外表。 “变成联邦警察模样的诡物。” 柳笙说着，轻轻一挥手，数根黑色触手带着金色的闪电，如同灵蛇出洞，迅速穿梭在诡物群中，每一次触及，都会带来一片灰烬。 “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宇宙村输了，每天都在重演着当时被联邦查水表的景象。” “没想到宇宙村居然输了……”文微阑感慨道。 “喂喂，也合理吧？一村子戴着锅做头盔的乌合之众怎么打得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联邦警方。” 升级后的小触手力量确实不容小觑，弹手一挥，开辟道路，将迎面而来的诡物一一击溃。 文微阑利用这些缝隙，挥舞着长剑，准确无误地解决那些逃过一劫的诡物，两人的配合堪称完美。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数量众多的诡物开始变得稀疏，柳笙和文微阑的攻势如同潮水般汹涌，无法阻挡。 娃娃树则是蹲在那些还在抽搐的诡物尸体旁边，好奇地歪着脑袋看着。 缠着能施小云雨术的柳笙姐姐走出了地下室，娃娃树对外头的一切都很好奇。 最终，当最后一个诡物倒下，周围再无任何动静时，两人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 趁着此刻的间隙，文微阑犹豫了一下，用手戳了戳柳笙。 “民科大人，你准备赐予我什么能力？” 柳笙还没回答，旁边的娃娃树倒是很不给面子地指着文微阑大声说道：“哇，大姐姐，你的耳朵好红哦！” “哪……哪有！” “就有就有！” 繁星之下，满地诡尸。 柳笙看着一人一树吵嘴，抿嘴笑了。 第九十四章 追星之旅(十六) 于金玲缓缓地睁开眼睛，一片昏黄的灯光刺入她的视野，让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 随着意识逐渐清晰，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小又潮湿的房间内，四周的墙壁上是大片的发霉痕迹，因为没有窗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息。 她试图动一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牢牢地铐在了一张沉重的木桌上，体内的灵力也完全使不出来。 抬起头，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对面，一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诡物正用它那没有孔缝的平滑面孔死死地盯着她。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随唐教授的？” “你是什么时候参与他们的仪式的？” “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加入反抗军的？” 诡物的一句句问题掷地有声，在审讯室内回响，虽然它没有嘴巴，但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于金玲的耳中，听起来冰冷且没有任何情感。 于金玲一时间感到困惑与恐慌，她不知道这个诡物究竟是什么存在，也不明白它为什么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她试图回忆被抓之前的情景，但记忆却模糊不清，只记得在房间里休息，然后她爹娘来找她，随后就是一片混乱。 不对，她爹娘早就死了，还是她亲手下葬的！ 【睡觉时如果门被敲响请不要开门，因为好的团友不会影响其他团友休息的。】 于金玲终于回想起这句话，心底一寒。 她竟然因为鬼蜮的影响被迷了心智，导致自己陷入了这种境地。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于金玲的声音微弱，尽管心中满是疑惑和恐惧，但她还是试图保持镇定。 “你们这群人，总是企图破坏我们的秩序，传播你们那一套荒诞不经的迷信。” 诡物的声音更加冷厉，它似乎对于金玲的回答并不满意。 “跟你们的唐教授一样，装疯卖傻，不吃点苦头是不会老实的。” 于金玲心中一紧，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诡物冷哼一声，细长的手指攥向她脆弱的脖颈。 “我……咳咳……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报了个旅行团……” 颈间被冰冷的手捏住，于金玲几乎喘不上气。 听了这句话，诡物却松开了手：“宇宙探索旅行社的追星之旅？” 于金玲疯狂点头，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那你还说你不懂我在说什么？”诡物以嘲弄的语气说道，畸形的手指再度伸向于金玲。 “我不明白！我只是个普通的团员！”于金玲赶紧说道。 “哦？” “所以说你并不相信唐教授？” “你也不想探索宇宙？” “你也不打算与我们联邦政府为敌？” 诡物接连问道。 于金玲听到这里，终于想到之前“佘蝉”说过的宇宙村大战联邦政府。 所以眼前的诡物是所谓的联邦政府的？ 她想要回答是，但踌躇着不敢回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想说？” 诡物没有再说话，它站起身来，拿起烛台，向门外走去。 在离开前，它冷冷地留下一句：“我们会让你记起来怎么说话的。” 门随之关闭，只留下一室黑暗。 于金玲被留在了这个阴冷的审讯室里，孤独且无助。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清楚自己的队友们现在如何。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他们来救她。 可是，他们真的会来吗？ 于金玲心里有些绝望。 …… 于金玲不知道，此时她所在的牢狱之外，不远处的山坡之上，停着一辆车头已经变形、车身也是坑坑洼洼的飞车。 车里坐着柳笙、文微阑还有陈山远他们仨，暂时不见那些临时“乘客”。 当然还有大家都注意不到的娃娃树，她记着陈山远他们的仇，此时安静如鸡，柳笙对此很满意。 从车头处破损的挡板看出去，山下是一个砖瓦结构的小楼，外面围着一层有三层楼高的铁丝网，铁网内外都有无数身着制服的蜘蛛状诡物巡逻把守着。 卢均安看着这戒备森严的监牢，咽了口口水，犹豫道：“佘蝉姐姐……这……真的可行吗？” 一想到她那疯狂的计划，他腰间刚刚才愈合的伤口又有些疼起来了。 陈山远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是面带踌躇，侧头看向邝博文，想听听他的想法。 结果却看到邝博文一脸挫败之色，不知道从哪里受打击了。 “如果你害怕可以在此处等候我们。”文微阑语气淡淡地说道。 虽然文微阑没有瞧不起的意思，但卢均安一听立时喏喏不敢多言。 “当然，我不能保证我的计划万无一失，但我觉得这个方法是可行的。”柳笙见状，还是认真地解释道。 “首先我已经把悬浮和飞行法阵也修复了，可以重新飞起来了，也把模式改为手动控制。” “其次我非常善于构建稳定的加速法阵，现在虽然有十个加速法阵叠加，我们的车速将会疾如飞箭，不，会更快，直接刺穿铁网，然后穿透砖墙。”柳笙一脸自得，“但我可以向大家保证，车应该不会爆炸，而且你们应该不会晕车，嗯，不会晕车太严重。” “还有，我把损坏的防护阵修复并加强了，然后我也会有手段保护大家不受损害的。” 柳笙身旁进化成璀璨星空版的小触手得意地冒出来跟大家打招呼。 陈山远他们瞬间想起刚刚柳笙如同触手天神降临，将他们从诡物堆里捞出，然后把一堆诡物打成烂泥的情形。 心下胆寒，不敢再说怀疑之言。 邝博文终于忍不住神情恍惚地问道：“你……是不是寒山书院天工科的？” 柳笙挑了挑眉：“是。” 看来她被认出来了。 但她不太记得此人是谁，也不太在意。 大家才恍然，难怪看柳笙从偷车到修车，一顿操作猛如虎，还有触手诡物相助，花里胡哨，看着颇为娴熟的样子。 原来是十大书院天工科的高材生！ 邝博文确认了心中所想，更是萎靡不振了，原来……就是她…… 柳笙暂且将掉马甲这件事抛诸脑后，说道：“准备好了吗？现在给自己上护盾！” 护盾的灵光在车内接二连三地亮起。 “好，大家坐稳了。” “三！” “二！” “一！” 柳笙往飞车的启动装置中注入灵气。 飞车缓缓升空，悬浮在空中。 接着，柳笙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开始操纵飞车向前冲刺，周围的空气似乎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扭曲。 在加速法阵的作用下，飞车像一道光箭，直接朝监牢的方向疾射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的惨叫在山谷间回荡着。 “这也太快了吧！” “我坐不得快车！” “而且，为什么要先上天！” “哦，我忘了说我想试试一些新学的玩意儿。” 第九十五章 追星之旅(十七)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一辆破破烂烂的飞车如飞箭一般冲破了铁网，强行穿透了砖墙。 然后又穿透了里面的牢房单间小门，直接停在了监牢中央的天井之中。 在被穿透的牢房中，一个老爷子本来正坐在审讯椅上伤春悲秋，感慨着自己只是个山间打柴的樵夫，怎么就到了这里。 忽然身旁的墙体被打破，飞车直逼身前。 “我命休矣！” 绝望间，突然他连人带桌椅被提溜了起来，避开了冲击。 当他被放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抓住自己的是一段黑色的触手，顿时大惊失色。 但柳笙他们还无暇去安抚老爷子情绪。 此时，警报声大作，四处都是惊慌失措的诡物守卫。 在这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小楼内外不少诡物被炸成一滩滩肉泥，在肉泥中不断爬出新生的小诡物。 这时，飞车周围的防护阵法亮起，符文飘动，射出一道道爆裂符，将团团围上来的小诡物们炸翻在地。 这也给众人带来了一些缓冲时间，毕竟这车速实在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虽然有柳笙设计的各种保护措施，但还是有些头晕想吐。 “下次……可不可以慢一点……”卢均安脸色惨白。 柳笙认真地说道：“不行，我计算过，按照这个墙体结构，而且我们要穿透两层屏障，还得刚刚好不能伤了里面的人，只有这个速度才可以。” 文微阑自然要站在柳笙这一边，忍住了想呕吐的冲动，淡然道：“我觉得尚算舒适，唔……” 而娃娃树兴奋地跟柳笙表达着想再飞一次的想法。 不过现在也没有埋怨唠嗑的时间，此时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于金玲和宋茹，利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明天一大早还要赶下一个行程呢，可别忘了他们还在“追星之旅”。 “行动！”陈山远从虚弱的状态强行提振，大声地喊道，第一个冲出飞车。 这个小楼看着不大，也就两层楼高，中有天井，每层楼才一圈十五间牢房，大概关押着三十几号人。 柳笙快速检查了一下牢房的门：“要用钥匙，先去找这里的头目。” 还好，头目很快就出现了。 毕竟监牢里惹出这样的乱子，负责人总得到场吧？ …… 于金玲本来正在安静的黑暗中自怨自艾，在想自己和队友的关系是不是还不够密切，担心他们不会来救自己。 “唉，我娘以前说得对，既然要做这一行，就应该每次参加任务的时候给队友们都带点吃的喝的，搞好关系……” 忽然，外面传来了巨大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在此处，还有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紧接着，她听到了混乱的打斗声和诡物们的嘶吼声，还有她熟悉的说话声。 她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难道是他们来救自己了吗？ 但内心深处，又生出一丝恐惧——如果他们因为救自己而陷入危险怎么办？ 果然，如巨山降临一般的，整个小楼都在震动着，然后一声震耳欲聋的愤怒吼叫声。 一声之下，于金玲差点心神俱失。 似乎是有某种极为可怕的诡物出现了！ …… 柳笙等人站在天井中，抬头看着天井之上、嵌在小楼天花板中的那一双冰冷的巨目，巨目之下还有一张鲜艳如血的大嘴，正对着他们怒吼了一声。 “原来，这本身就是诡物。” 邝博文喃喃自语，尽力压抑住内心的面对不可力敌的敌人时恐惧，维持平日的冷静。 吼叫之下，还活着的制服诡物似乎受到了鼓舞，更为疯狂地接二连三涌上来。 而墙壁和地板开始扭曲，形成了一个个恐怖的嘴巴，这些嘴巴如同深渊中的怪物，张开了后露出一圈尖利的牙齿，还有牙齿之后漆黑深邃的腔道。 “不要靠近墙壁！”陈山远见状，及时命令道。 他们只能在各施手段消灭制服诡物的同时，留意着脚下，不要一不留神踩进嘴里。 还好陈山远和邝博文毕竟是高阶修士，再加上柳笙和文微阑这两个“御诡者”，还是足以应对这些。 忽然，这时候一个个牢房之中开始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是在吞咽着什么。 柳笙念头如电：“不行，它在吞噬被关押的人！” 必须赶紧找到破局之法，否则也无人可救了。 在这危急之时，柳笙飞身而起，拿出“世界2.0”。 一道巨大的紫色光阵降临，笼罩于监牢诡物之上。 ----------------- 【名称：饕餮监狱诡】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血肉之躯，以认罪者为食，转化为自身力量。根据投入的力量孕育出一定数量的巡警和狱警。】 【影响力等级：b】 【解析评价：这是一个坐过牢的人对联邦监狱的想象。】 ----------------- 【它的弱点跟人的身体一样，我想你可以从能看到的弱点下手。】 现在的“世界2.0”确实智能了很多，很快就根据现在的情况给柳笙指了一条路。 能看到的弱点？ 柳笙抬头看去，瞬间明白了，运起金雷闪动的小触手，直奔那双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楼体对于在空中灵活腾挪的柳笙无法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触手刺入它的眼珠子，并且往深处钻去，最终在晶状体处炸出无数电弧。 然后它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监狱诡通体巨震，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了痛苦又生气的吼叫。 柳笙被近在身前的吼声震落下来，文微阑赶紧及时抓住柳笙，以免落在地上的血口子中。 由于它失去了视力，对于他们的反抗之力削弱了许多，至少那些追着他们啃的嘴巴行动混乱起来。 趁此机会，柳笙将小触手直接探入一个小嘴巴之中，并且施放出电流让它麻痹无法合拢。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柳笙的触手不知道深入到了哪里，终于开始往外抽出，有些费劲，不知道尽头在扯着什么。 终于，一段比陈山远的腰围还粗、血肉之色的大管子从口中被柳笙抽了出来，表面覆盖着黏腻的体液，闪烁着病态的光泽。 而且，扯起来没有尽头，发出令人不安的滑动声。 第九十六章 追星之旅(十八) 具体的场景还是不描述了，总之现场众人看着闻着就承受不住了，精神值暴跌。 还好柳笙早就用手堵住了自己的鼻腔，修行者闭气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 同时她撇开脸去，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唯一的想得不够周到的就是没有及时提醒大家。 小触手还好没有太多心思，只是闷头干活，不管这是什么脏活累活。 就这样，随着越来越多的肉色管道被抽出，监狱诡越来越虚弱，最终崩溃，砖瓦四处横飞，所剩无几的制服诡物瘫软成一滩滩肉泥。 牢房里还没被吞噬的人都被吐了出来，粗略一数才不到十人。 柳笙知道，剩下的人估计就是因为认了罪，而被诡物彻底吞噬入腹的，只能化为肉色管道里的渣滓，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但认罪的标准是什么呢？ 然后陈山远拿出一次性的诡物收容器，趁其虚弱将之收容其中。 “到时候卖了钱给大家分钱！” 众人也没什么异议，这也是事先谈好的。 既然是大家一起遇到的诡物，除非某人特别想要自己花钱买下，自然是统一卖钱比较公平合理。 监狱诡被收容后，眼前便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旷野。 “呜呜呜！御诡者大人，我还以为你们要抛弃我了！”于金玲激动的声音在旷野之中响起。 然后柳笙就感觉到一个温软的身子扑了过来。 小触手赶紧伸出将她轻轻推开。 文微阑小心地上下检视她是否还是人类，如今文微阑面对诡物也算是勉强有同类雷达了，并不需要诡气探测仪就可以看得出诡物了，当然如果比她还高阶的恐怕还是有难度。 于金玲也不甚在意，擦去眼角的眼泪郑重地跟大家道了一声谢。 而宋茹默默跟在她身旁，轻轻地跟队友们说了一声谢，但头低垂着，看不清表情。 但起码听到她说话了，总比之前一声不出要好，于金玲心中略感欣慰。 这么一数，他们另外救出的人只有八人，应该是比于金玲和宋茹要更早被抓入牢中，所以全都因为被诡气侵蚀变得呆呆傻傻的。 “这些人怎么办啊？”于金玲忧心忡忡地说道。 她正在和陈山远一起引导着他们上飞车。 “只能先送回宇宙村了，他们应该是从那里被抓的……等等！” 陈山远忽然抓着最后一个上车的男子的胳膊，神情激动。 那男子十分不解地歪头看着他，一脸迷茫。 “你不是老王吗！”陈山远仔细端详那男子满是污迹的脸庞，惊喜地喊道。 只可惜这个“老王”一点也没反应，自顾自地上车了。 “你的熟人？”于金玲好奇道。 陈山远看到老王这副懵懂的模样，痛心得后槽牙都咬碎了，没有回答问题径直追上车。 “你队长认识的人？”正在飞车头部修车的柳笙看到沉稳的陈山远难得这样激动，于是转头问邝博文。 邝博文远远看了一眼，点头道：“嗯，王铁柱，和山远算是酒友，猎诡认识的。这个诡蜮的信息还是山远跟他喝酒的时候听来的，说自己准备走一遭长兴山脉的诡蜮，结果就此一去不回。” 柳笙沉吟着：“所以就是每一批进入诡蜮的，有的会成为村民，有的会跟我们一样参加追星之旅？然后都有几率被抓入狱？” “那这一开始的区别是什么？” “还有，入狱后是否不认罪就能出狱？还是有什么条件？” 现在一切都还太不明晰，就连柳笙都一时半会想不明白。 “所以你发呆也可以修车吗？”邝博文的声音忽然在旁响起，将柳笙从沉思中拔出。 柳笙回过神来：“怎么不能呢？” 几根带眼珠子的小触手从车底拿着刻阵刀和钳子探出，对邝博文摇了摇，表示赞同。 然后继续去忙了。 邝博文羡慕嫉妒恨，眼睛都红了。 柳笙恍若不觉：“你在这里干嘛呢？我自己就可以了。” 飞车因为刚刚那一波强制加速、数次撞击还有爆裂余波，更是千疮百孔，许多法阵都有所破损，现在如果要开回宇宙村还是得修好才是。 被逐客的邝博文想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握紧了拳头转身上了车，准备掏出自制的诡气感应符给大家检查一下，以免带了诡物回去。 但一只白嫩修长的手伸来按住他的手。 文微阑说道：“上次就想说了，别浪费你的符咒了，我有诡气探测仪，刚刚已经给大家检查过了。” 她拿出一个玉片，给邝博文看。 “这，能给我看看嘛？”邝博文目光一凝，问道。 文微阑觉得看看也无妨，于是递给了他。 谁料邝博文拿去仔细翻看，得出一个结论：“这不是从织造院流出来的那款，是自制的，没有织造院的标识。” 文微阑哑然，没想到这邝博文如此精明且识货。 邝博文突然反应过来：“是她做的吧？” 他用手指了指车头方向。 文微阑微微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是了……也只能是她了……”邝博文喃喃道。 “你和她究竟？”文微阑有些好奇了，心中警惕起来。 邝博文无力地坐了下来：“她……是我念书时的噩梦。” “柳……嗯不说名字了，既然你们不说，她进了寒山书院，很快便成就天工科天才首席之名。”他难得找到一人可倾诉此事，遂徐徐道来。 “我虽不是寒山书院的弟子，但寒山书院在朝岁城外，与我们朝岁书院颇近，所以两家书院弟子总是难免有别苗头之心。” “我虽然通神天赋尚可，可是我就是更喜好天工之术。而且我的炼器手艺在朝岁书院中，我认第二绝无人敢认第一。” “听了她的名声自然起了一较高下之心！”邝博文咬牙切齿道。 遥想当年，他站在寒山书院外，在杏花微雨中高声叫嚣道：“朝岁书院天工科邝博文，欲与你们寒山书院天工科第一一决高下，敢问你们寒山书院可敢应战！” 彼时的他还不是如今这样沉静低调的性子，反而还有着少年人不可一世的臭屁模样。 寒山书院不少弟子出来瞧是何人如此狂妄，竟敢挑战寒山天工首席。 有好心人看不过眼，上来劝道：“回去吧，柳师姐不会应战的。” 第九十七章 追星之旅(十九) “怎么？你们寒山书院是怕了吗？” 邝博文毕竟学了三年天工才成为首席，见不得有人一入学分科不久便能晋升。 既好奇是何等天才，又觉得一个新人怎么也比不上自己这个学长吧？ 说不定寒山书院盛名之下根本就是浪得虚名。 这才是邝博文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他一直不忿于朝岁书院总被寒山书院压一头。 难道十大书院就如此厉害吗？ 不过是积年累世的虚名罢了。 他们的术科就有不少弟子能成功挑战寒山书院的弟子。 朝岁书院虽是二流书院，但论勤奋并不输于十大书院弟子，为何就因为书院出身就要分三六九等，受世人冷眼？ 据说就连科举都会优先取十大书院的弟子，就因为学阀相传，考官亦是基本出身于十大书院。 年轻气盛之时最是见不得世事不公，于是他邝博文要来走一遭。 那位好心弟子看他这倔样，摇头道：“倒不是怕，只是柳师姐根本没空。” “柳师姐向来觉得这些比试挑战都只是浪费她的时间，她说过她学天工不是为了与人争名斗狠的。” 邝博文冷笑道：“那是为了什么？” 看她能编出什么理由。 “我来说，我来说！”另一名爱凑热闹的弟子抢先答道，“柳师姐说，当然是为了赚钱养老啊！如果跟人斗技，还得消耗材料做非计划内的东西，浪费银子又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等于缩短生命，柳师姐是这么说的。”那弟子补充道，“所以如果有人想死，那就让他得第一算了。” 邝博文瞠目结舌，没想过还能这样说，而且，还挺有道理的？ “那你们是怎么认这么一个新弟子为首席的？”邝博文还是不解。 弟子说：“能看得出来。” “对啊，师长都说了，柳师姐一看就跟我等庸脂俗粉不太一样。”另一弟子点头道，也不管这比喻是否恰当。 当时邝博文依然很不解，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一无所获得打道回府。 直到后来，两院联合考校来临，他才终于明白什么叫“能看出来”。 当时的试题是依照凌尚书的图纸做一台记录影像的蜃影。 柳笙无论是炼制思路和炼器手法都跟他们不一样，总能出现一些他们想不到的切入点，将原本的设计跟上一层楼。 最后她做了一台可以飞行在空中俯拍的蜃影，而且清晰度和色彩都远超众人所做。 就连他恩师都说，这女娃子天生是为优化灵器而生的。 “那设计灵器呢？”他当时这么问道。 “傻孩子，从零开始是何等艰难，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凌尚书的。”恩师摇头道。 “能锦上添花已是千难万难，毕竟我们所教习的都已是神显元年以来代代打磨得十分成熟的灵器了。” “我看啊，她还差些。”恩师最后总结了一句。 谁料，就因为这一句话，邝博文放弃了天工之学，专心修行。 如果她也不成，他学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他不想仅仅锦上添花，他要踏足无人之境。 如今探索诡蜮也算是吧。 只是没想到她也来了，当时他一看她修车的手法马上就认出来了。 毕竟他总是梦回那场考校，然后大汗淋漓地醒来。 …… “你错了。” 文微阑坐在邝博文身旁听完了前因后果，眼神直直地落在前方柳笙所在的方向，摇头说道。 “我有何错？” “锦上添花并非没有意义，只有不断地锦上添花才能知道怎么做出一朵真正的花。” 闻言，邝博文脑袋里嗡一声，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 他有些懂，又好似不明白。 但还没等他理清思绪，忽然听到车外的柳笙大声喊道：“大家不要动！” “天上星辰……正在移动，嗯，连成一条线了。” 文微阑大惊失色，担心还在外面的柳笙安危，但既然那个导游李明珠这么说，不要移动为妙。 坐在老王旁边的陈山远闻言也立马反应过来：“大家千万不要移动！” “博文、均安、柳微微、于金玲、宋茹，看顾好你们身边的百姓，他们现在神志不清，不要让他们乱动。” “佘蝉，你照顾好自己。”他又对柳笙说道。 “好的，我在这里看这星空变化还挺有意思的。” 柳笙的声音悠悠传来，明明就在车头之处、车门之外，却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响起，又像是隔了一层屏障。 …… 柳笙抬头看着天际，确实觉得很有意思。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天象。 明明在夜空中按照既定轨迹以人眼无法识别的速度缓慢移动的星辰，此时却像是一堆粘在黑色纸张上的细碎钻石，因为纸张的对折而直直地顺势在折痕之中。 不对，应该是朝着一个方向，落成一条璀璨夺目的光带，而光带之外的黑暗显得格外深邃。 那黑暗中似乎藏着什么。 因为她现在不能移动，只好盘腿坐在地上，拿出《小学生读量子力学》继续看起来。 “姐姐，姐姐，你不担心吗？”娃娃树问道。 “为什么要担心？” “这种星象根本就不正常啊！” “这还好吧？在我们的世界里，天上还有一张巨大无比的脸呢。” “真的吗！好想看看啊！”娃娃树顿时感兴趣了。 “那就得离开这里，可惜你什么都不知道。” 柳笙冷然说道，翻开下一页，用触手的眼睛看着书，自己还是保持着仰望星空的姿势。 “谁说我不知道……”娃娃树噘嘴说道，却忽然捂住嘴巴。 “你果然不知道。” “哼，算了，你自己想吧。”娃娃树泄气地一屁股坐下来，头上的树叶都蔫了一些，那一根从脑袋上戳出来的光秃秃树枝看着也粗糙了许多。 “不过啊，你也没必要出去看，我看着觉得这里这里的天空其实也差不多。”柳笙看着天空，忽然轻声说道，“感觉大家的套路都差不多，除了这里多了些嗯……量子力学。” 娃娃树听不懂了，畏惧地抬头看去，但除了那条光带，她看不到别的。 “天到底有多高呢？”柳笙继续喃喃自语道。 她伸出手，张开五指朝天上探去，似乎想要触摸天幕。 但确实是触碰不到，遥不可及。 柳笙看着被她的手掌遮得断断续续的光带，在指间逐渐变得疏离，缓缓地散落成原本漫天都是的繁星。 她将手中的《小学生学量子力学》放在一旁，环顾四周。 似乎周围没什么不同，还是那一片旷野，还是身后的那同一辆快要报废的飞车。 还有乖乖地坐在身边的娃娃树，一直捧腮好奇地看着柳笙。 车里传来文微阑关切的问话：“是不是结束了？” 一切都跟刚刚并无不同。 但柳笙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第九十八章 追星之旅(二十) 柳笙摇了摇头，是自己想太多吗？ 她将最后一道加固法阵打上，避免车开着开着散架了。 终于结束了修缮工作，可以回村了。 “姐姐，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啊？” 娃娃树的声音第一次听着有些怯弱。 柳笙扭头看去，娃娃树那双大眼睛闪烁着小鹿一般的不安。 她伸手拍拍娃娃树的脑袋，勉强安慰一下。 那头顶的小树枝上硕果仅存的一片叶子在夜风中无助颤动，她还用手捏了捏。 然后娃娃树果然不太满意地拍开她的手：“呜呜呜，我就剩这么一片了！” 行吧，不摸就不摸。 主要是还没摸过。 柳笙走回车上：“队长，我们可以走了。” 陈山远却似乎没有听到，正一脸惊喜地看着他身旁的酒友老王。 “老王！老王！你恢复了？” 此时，老王皱着眉头摸着自己的脑袋，还有些茫然。 “我这是……在哪里？”他抬头看到紧张得脸都皱在一起的陈山远，“老陈，你怎么在这里？” “你没事就好……此事说来话长……”陈山远重重地拍了拍老王的肩膀。 “有酒吗？感觉好久没喝了……”老王砸吧着嘴说道。 也不知道老王到底经历了多少事，此时头发都花白了，面容也苍老了许多。 于是陈山远哀叹一声，摸出了一个小瓷瓶给他。 “你别给我喝完了，这可是玉楼春，我还想留着呢。” “那，老陈你也喝点？” “不了，我是队长，可不能喝醉了坏了事。”陈山远还是有基本操守的。 老王闻言，呵呵笑了，看着有些苦涩，然后闷头喝了起来。 陈山远看着老王一口一口地喝着酒，还不断赞叹好酒快哉，馋得眼都红了。 车里不仅仅只有老王恢复了，其他被救出来的人也渐渐神智回归，虽然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但纷纷口念无上神保佑。 柳笙总觉得有些异样感，但环视一圈，明明眼前还是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变化。 既然一切顺遂，柳笙启动飞车，除了车身有些晃荡、飞行有些颠簸，总体来说还算平稳。 因为车子已经快要报废，柳笙也不敢飞太高，就这样缓缓朝宇宙村的方向飞去。 当时要不是有这么一台飞车可以在空中搜寻，首先陈山远他们绝对是跟不上那些诡物的，最后迷失在林子中。 其次也没办法那么及时地赶到，说不定等他们慢慢找到，于金玲和宋茹都已经化为砖墙了。 更别说后来还能起到如此奇效。 柳笙心里对自己的手艺也是有些小得意的。 恰好文微阑坐在柳笙身旁，悄声跟她聊起邝博文因为她的手艺过佳而道心破碎之事。 “竟有此事？” 柳笙实在不太想得起，那时候她专注于学习，对于这些比斗还有考校之事并不在意，反正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即可。 而且她有脸盲属性，再加上邝博文长得实在泯然众人，她是真的记不得啊！ “是啊，”文微阑笑着说道，“他说他一直记得你当时做的传信纸鹤，不仅可以寄信，还可以传输蜃影，把他打击得不行。” “是吗？”柳笙皱了皱眉。 然而，柳笙的思绪很快就跟着后头传来的咿咿呀呀歌唱声的调子一起跑了。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老王喝醉了酒，竟高声唱起了歌，只是并不算好听。 见大家都不捧场，老王眯着眼睛转而说道：“怎么了，大家都不爱听我唱歌吗？” “那我来给大家，嗝，讲故事吧！” “我有个，朋友，陈山远，嗝，喝醉了酒喜欢脱衣服，说要效仿什么林下之风……唔唔唔……你打我干嘛！” 老王捂着头瘪着嘴，一脸委屈地对陈山远说着。 只是这副神情由一个粗壮邋遢的中年人做来并不能叫人怜惜。 陈山远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用手把老王的嘴给打烂。 但老王的修为和他差不多，虽有着将军肚但上半身还是如灵蛇一般灵巧，闪避相当及时。 于是两人就这样骂骂咧咧地在后头小范围切磋起来。 见到如此情形，原本经历了一番牢狱之灾的村民和猎诡者小队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飞车摇摇晃晃，里头欢声笑语，大家心头的沉重也减轻了不少。 “他们俩是好友？”文微阑奇道。 柳笙想起邝博文的话：“他叫王铁柱，是上一波猎诡者小队里的。” “王铁柱？这名字倒是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文微阑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疑惑，“不过，这名字还算常见。” 文微阑想着，便放弃了，这也算是常见的村娃子姓名。 “你是最近见过的？”柳笙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 文微阑眨了眨眼，不太明白柳笙为何如此在意：“额，嗯，好像是。” “确定不是以前做猎诡者的时候有接触过？” “感觉不是，很熟悉，似乎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文微阑尽力回想，知道柳笙肯定是想到了什么。 柳笙用力咬了咬嘴唇，忽然探头去问坐在走道另一边的几位村民。 “请问你们可以说一下，你们是怎么进了诡蜮，进入此处的年月，还有截至此时你们的经历？”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他们给问懵了，其他人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最后那一桌的四人相互对视一眼后，那位被他们冲破牢房的老爷子首先颤声说起。 “我，我先来说吧。我平时就是在长兴山里打柴的，那时候应该是景和八年十二月，大概是白雪皑皑的时候，走着走着找不到路了，就来了这里。后面……那段记忆有些模糊，但我好像是在那什么……科普馆里……那女人要我们学习，所以我就去学习，但又不识字，实在看不懂……看图又觉得晕乎乎的……” “那女人？李明珠？她是怎么出现在你面前？”柳笙感觉她要抓到什么了。 “嗯……那时走着走着眼前一黑，我吓得完全不敢动，我还以为我瞎了，结果很快就又能看见了，可是……”老爷子打了个冷战，“可是我看到的是一群人站在我身旁，有的人还长得怪吓人的，一看就不是活人。前面还有个自称是‘导游’的女人，就是那个李明珠，说的话啊乱七八糟，我也听不懂。” “反正我也不敢反抗，她说去哪里就去哪里，然后我们就步行到了宇宙村。” 第九十九章 追星之旅(二十一) 老樵夫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心有余悸，好几个人就因为反抗那女人死在了半路，他都以为自己也会这样死去，只能小心翼翼地应对着，话都不敢多说半句。 另一位娇小的妹子缓缓举起了手，说道：“我和这位老人家是一起的，我本是十二月想回长兴镇探亲，谁料雪太大迷了方向，再后来我们就一起进了宇宙村。” “老人家劝我去科普馆，但我实在害怕，所以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结果，结果还是被抓走了。” 随后大家都纷纷说起自己的经历。 这么一说，大家才发现几样意想不到的事情。 首先，他们进入诡蜮基本都是景和八年年底至景和九年五月之间。 其次，他们都参加了“追星之旅”。 这也是为什么文微阑对于“王铁柱”这一名字熟悉的原因，她曾经在宇宙探索旅行社的办公室里看过参加“追星之旅”的人的名册。 还好文大小姐的记忆力很好。 果然一问之下，其他人的名字也是她曾在名册上见过的。 当然，其他人只是都是徒步参加“追星之旅”，不像柳笙他们还自带“旅行大巴”。 至于被抓进去的这一段，他们对于监牢里的记忆都比较模糊了，只记得反复被问承不承认要跟着唐教授反叛联邦政府。 但因为他们大多人根本连科普馆都没敢进去过，只有那位老爷子樵夫和另一个年轻绣娘曾进去过，但都因为心生预感没有认真看壁画。也幸好如此，若非修行者，一旦入画只怕是活不成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根本回答不出什么，自然也谈不上承不承认，只能一直扛着，慢慢地因为诡气的侵蚀开始甚至混乱，时常出现幻觉和噩梦，所以记忆也混淆起来了，甚至感受不到自己到底在这里生存了多少时日。 这么听来，陈山远等人都开始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 “现在比较清楚的就是，其实所有刚进入鬼蜮的人都会先参加‘追星之旅’，然后都会经历一番被抓入狱。”邝博文总结道。 于金玲不解：“那宇宙村的村民又是从何而来呢？他们的状态跟这些人完全不同，他们已经完全把外面的生活抛之脑后，满心满眼都是那什么村长，疯疯癫癫的。” 这也是柳笙一开始留意到有问题的地方，如果是宇宙村的村民，他们肯定不会在脱困后还把无上神挂在嘴边。 他们现在的信仰已经变了，一心只想着跟着村长找外星人。 “金玲，当时那个狱警诡物问你话的时候，你并没有做选择对吧？”柳笙问道。 “我肯定不会做选择，我觉得很奇怪，如果这是唐教授的诡蜮，怎么会有联邦监狱的存在？” 于金玲也不是蠢人，很快就想明白自己觉得违和的地方。 “宋茹，你呢？”柳笙又去问宋茹。 宋茹不可置否地嗯嗯两声，不愿多说。 “是啊，这个问题，其实一共有三个选项。”柳笙说道。 “三个？”陈山远有些懵。 邝博文轻拍一下手掌：“是了，选项一，确实是跟唐教授有关联，忠于唐教授；选项二，否定唐教授，跟着联邦政府打击唐教授；选项三，什么都不选。” “正是如此，”柳笙颌首赞同道，“每一个选项都会导向不同的结果。” “如果说这个监狱诡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联邦监狱，而是诡蜮构建成联邦监狱的模样以考验对唐教授的忠诚的，那就说得过去了。” 所以那个解析才会说，这是【这是一个坐过牢的人对联邦监狱的想象】。 因为根本不是真正的联邦监狱。 至于坐过牢是什么意思，柳笙还不知道，也许是唐教授曾经当过阶下囚，关押在不知何处？ “在这种环境下，人的意志会在诡气侵蚀下削弱，而且容易分不清现实。”柳笙继续分析道。 “如果在入狱前本就植入了宇宙村的美好概念和唐教授的丰功伟绩呢？那是不是就有可能在迷茫中选择了选项一，然后顺理成章洗脑成功成为宇宙村村民？” “选择二，支持联邦政府，说明不是可塑之才，相当于认罪背叛了唐教授，被吞噬。” “选项三，只能熬着，熬到符合规则的那一天，你们都很厉害。”柳笙看了一圈剩下的这八位苦熬之士，佩服道。 “结果我们这次直接把他们放出，完全破坏了规则，导致出现了一个批次混乱的‘追星之旅’旅行团。” 也不知道出现这种问题会怎么样，而且还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柳笙依旧眉头紧皱着。 那种无处不在的奇异错位感到底从何而来。 她现在似乎站在一块巨大的棋盘之上，身旁一堆黑的白的棋子。 但她有种感觉，她真正的棋盘在这棋盘的上方或下方，总之上面的格子是相互错开的，她站在了错的格子上。 “所以你想到了什么？”文微阑关心地问道。 柳笙看着文微阑，沉吟着不说话。 宇宙村快要到了，他们很快就要降落在村口。 这么波折一番，如今已是子夜，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开启“追星之旅”的第二程了。 但柳笙觉得有些事情她已经无法忽略了。 “卢均安，你还记得你拿到的纪念品是什么吗？”柳笙突然开口问道。 卢均安突然被问到，愣了一瞬：“额，是，是一把伞吧，但我觉得很奇怪，跟平时的伞不一样。” 柳笙把头转向文微阑。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你说是帽子。”文微阑开口说道，看到柳笙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复杂，心里忍不住也慌了起来。 柳笙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金属质感冷冰冰的圆柱体，上面写着“宇宙探索旅行社成立十周年”。 是保温水杯。 低头看着手上的保温杯，抬头望见文微阑担忧的眼神，柳笙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 飞车降落后，既然大家都是“追星之旅”的团友，不分新旧，都是住在星空屋之中。 虽然只剩下两个时辰，但大家都累了，很快就各自找位置睡了。 柳笙并没有睡，坐在角落里打开了“世界2.0”，屏幕上的光亮照得她的脸莹白惨淡。 【所以你已经发现了，但不想承认。】 “世界2.0”言辞犀利，一语戳破了她内心构建的所有幻想。 【你不想承认，他们已经不是他们了，文微阑也已经不是文微阑了，娃娃树也不是娃娃树。】 【这不是你所在的世界。】 【你看看你之前看的书，是这个名字吗？】 柳笙拿出此前一直捧在手上的书，封皮上写着“小学生学量子力学”一行俏皮的字。 是了，她之前看的明明是《小学生读量子力学》。 第一百章 追星之旅(二十二) 卯时初刻，猎诡者小队和他们新认识的团友早早地在村口等待着。 因为休息不足，大家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哈欠连天。 “早上好啊！又是美好的一天呢！”李明珠的声音元气满满地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明珠已经出现在飞车旁，一脸夸张的笑容，似乎在假装很开心见到他们。 她的眼睛在人群中巡视着，有些微惊讶之色泄露出来，笑容都僵住了。 柳笙觉得，她应该是发现人变多了，但又不能拒绝，因为他们都是“追星之旅”的团友啊。 “不过，大家看起来都很困呢！要不，继续在宇宙村再休息一天？” 李明珠颇为善解人意，滴溜溜转着快要掉出眼眶的眼珠子里满是恶意。 众人纷纷摆手又摇头地拒绝。 总觉得再在宇宙村待下去恐怕就会被那些村民同化，永远待在这里了。 陈山远他们只是来猎诡，自然不想如此。 而那些新团友们既然没有被洗脑成功，此时也是一门心思要跟着猎诡者们离开此地。 “好吧，那我们就上车吧！”李明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 众人上车后并没有坐下，都矗立着。 柳笙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在车外看到如此情形本还觉得有些奇怪。 她纳闷地上了车，小触手留在后头敏锐的捕捉到李明珠的嘀嘀咕咕：“一晚没见这车就变成这样了……还好也不需要真的开……唬唬人就好……” 上车后一看才想起，车上不只有他们啊。 此时车上已经坐满了那些死气沉沉的“乘客”，冷冷地看着他们。 新团友甚至发现里面有他们的熟人。 老王颤声对陈山远说：“我的队长……也在这里……” 只是他的队长已经不再是英姿飒爽的侠女形象，英气的面庞少了一半，那颗仅存的眼珠子像毫无生气的玻璃珠子一样，盯着他。 另一位少年也认出，自己的母亲在此，只是面目全非，他只能流着眼泪不能相认。 不算是不是曾经是队友或是至亲，如今都只是诡物，而且占了大部分座位。 车上只有八个空位。 他们现在有十五个人。 外加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娃娃树。 “呀，忘了告诉你们，车上位置有限呢！先到先得哦！” 李明珠也上车了，一脸兴奋地说道。 她当然不可能是忘了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此时，车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众人再无退路。 李明珠摩拳擦掌，准备好要看一场大戏了，小声念着“抢凳子抢凳子抢凳子”。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真要如李明珠所说开始互抢凳子？ 总不能去抢那些诡物的吧？ 那没有位置的人会怎么样？ 被赶下车？留在宇宙村吗？ 有的人已经心思活泛起来，毕竟谁都不想留在这里。 “大家先不要动手。” 柳笙问道：“是不是只要在车上坐下就算有位置？” 李明珠眼珠一转说：“坐在地面上不行，那不算是座位，我们这里不接受站票，还有明明买的是站票结果坐地上的，那都是不被接受的哦！” “座位，应该是一个高于地面、可供人坐的位置？” 李明珠对于这种绕来绕去的概念想不明白，但听着没什么毛病，就敷衍地点了头。 柳笙没有继续再问，而是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锃亮的铁锅，反扣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下来。 李明珠的眼珠子差点被瞪了出来，“你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反对之言。 陈山远等人见了，知道此法可行，于是纷纷效仿。 这么一来，他们坐在七口锅上，其他人就可以坐在飞车的座位上了。 你问娃娃树坐哪里？ 哦，娃娃树是一棵树，不用坐哪里。 而且也没有人也没有诡物能看见她，只要她不想。 文微阑将铁锅反扣在柳笙身旁，姿势端庄地坐下，然后低头整理着衣裙。 她一边整理一边随口问道：“总觉得你从昨天开始就是怪怪的，到底怎么了呢？” 柳笙看着文微阑与此前一般无二的脸，一张易容后朴实无华的脸，不知从何说起。 想了想，问道：“你还记得，那次你问我要赐予你什么能力，然后我说什么了呢？” 文微阑奇怪地撇头看向柳笙：“当然记得。” “你说，希望我能有永远不迷失自我的能力，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是我想要的，那就是‘我’。” 柳笙当时想的是，这样一来，文微阑起码就不会因为御诡而被诡物侵蚀和影响，从而迷失了自我。 柳笙的力量越强，就越可以庇护文微阑。 但现在，似乎有了别的意义。 “所以你觉得现在的你，是你吗？” 文微阑觉得柳笙说话真的越来越奇怪。 “你啊，就不该看那么多唐教授的书，什么量子力学，还有你跟我说的什么又生又死的猫，看着神神叨叨的，总觉得是害人的玩意儿。” 柳笙却锲而不舍地问道：“你先回答我，你觉得你还是你吗？” “你在说什么呢？当然是我啊！” 文微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动作停滞了，就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 这只是短短一瞬间，当文微阑恢复动作的时候，震惊地看着柳笙，眼神里是极为复杂的成色，似乎经历了许多。 柳笙握住了她的手，文微阑颤抖着回握。 文微阑张开微颤的双唇似乎要说什么，但李明珠的声音响起了，柳笙只好在唇上竖起食指，提醒她先别说了。 李明珠开始用她那甜腻腻的嗓音做作地说道：“好了，既然大家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座位，那我们就可以开始我们的下一站旅程啦！” 听到这里，文微阑的手心沁出了薄汗，神色有些紧张。 文微阑的神色很少如此慌张，但她现在真的慌了，甚至感到绝望。 显然她知道下一站会是什么。 “咦，这位小伙伴似乎很期待下一站哦！”李明珠果然立刻捕捉到文微阑的异样，当然马上逮住不放，“让我们来问问这位小伙伴，你期待的下一站是怎么样的呢？” 第一百零一章 追星之旅(二十三) 文微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迟疑的时间太久了，柳笙看到李明珠越来越兴奋，嘴角裂开，连忙紧握文微阑的手。 于是文微阑才如大梦初醒一般，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我，我在想，我们既然是追星之旅，下一步应该就是去追寻真正的星星了。” “错，哦，不，答对了诶！” 李明珠正准备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语，结果完全没有预料到文微阑居然真的说对了，只能勉强笑着，眼睛却狠狠瞪着文微阑，似乎埋怨她把自己准备好的戏剧性都破坏了。 “对的！经过了在宇宙村的学习和了解，大家应该都很期待真正地亲自去追星了吧！” 少了转折的铺垫，李明珠的台词都说得少了些激情，她忍不住又再次狠狠剜了文微阑一眼。 “那我们就一起出发吧！跟我们的宇宙村说一声再见！” 飞车再度轰隆隆地启动起来，比昨天还要颠簸，仿佛各种零件都在闹分手。 宇宙村慢慢地往后挪去，还有许多村民被声音吸引，挤过来看着，眼神依旧是那么热烈和灼热，但又有些遗憾。 不知道是不是在遗憾没能跟他们一起成为乡邻。 虽然看不到飞车是谁在操控，总之就是自己动了起来。 李明珠也被晃得差点站立不住，嘴里暗暗咒骂着：“到底是谁，拿我们的大巴去炸监狱，不知道第二天还要用的吗？” 坐在铁锅上的猎诡者们也是受罪，臀部硌得慌，而且还因为锅里空空，震感极强。 只好运起灵力稳住下盘，保持着这个锻炼臀部肌群的动作。 “关灯时间到，大家先睡一觉！” 这次李明珠没有说太多别的有的没的，似乎颇为着急地进入正题。 大家也确实不想再跟李明珠玩什么要命的知识小问答，乖乖地等待着黑暗降临。 感觉这一程并没有多久，眼睛刚适应黑暗不久，就听到李明珠说道：“好了，我们到了。” 眼前就像是黑布被扯去，恢复了视野。 车外依旧是什么都看不清。 “快快快，我们下车吧！” 李明珠很着急地催促着，没有再玩什么花样。 柳笙知道，这只能说明，车下有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果然，下了车就是一片黑雾弥漫的荒野，因为这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天上的星空比宇宙村看到的更是璀璨万分。 黑雾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活动，致使黑雾变幻着形态，蠢蠢欲动着。 “猎诡者大人，我们……可以跟着你们吗？”老樵夫小心地问道。 其他人也是眼巴巴地看着柳笙等人，目露希冀之色。 除了老王，其他人都只是平凡人，知道仅靠自己在诡蜮中寸步难行。 陈山远他们也不是那种只追求利益的猎诡者，本着能救多少就救多少的心，自然不会拒绝。 “目前我们七人的身手加上初境八阶的老王，应是足以自保同时保护他们的。” 陈山远还是跟队友们说了一声，在诡蜮中最怕的就是专横独断的领队还有心中暗暗不服的队员，一旦心不齐就很容易被诡物找到缺口趁虚而入。 宋茹冷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 一群惺惺作态的假好人。 但众人并没有理会她，知道她心态不太正常。 只有文微阑，死死地盯着她，然后睫毛低垂，掩去眼中浓重的杀意。 “请问导游小姐，我们应该怎么追星？”柳笙转头问刚刚下车的李明珠。 “你们应该宇宙村里有听过吧？人家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咯！” 李明珠像是完成了任务，脸上再也没有虚伪的微笑，一脸冷淡，言语间尽是敷衍。 邝博文将她的反差看在眼里，眯起眼睛试探道：“你不是导游吗？将行程说清楚不应该是你的职责所在？” “哦，是吗？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不如，你教教我？” 李明珠越说恶意越是明显，眼睛弯成两道深深刻下的肉缝，嘴角裂开扬起，面颊上皱成一团，下颌的皮肉翘起。 像是头上贴着一张僵硬的笑面肉皮。 如果邝博文真的说要教她，估计会触发某种规则，所以她才如此笃定。 柳笙明白了。 “其实你们根本就没准备什么所谓的第二站吧？” “你们觉得我们都会留在宇宙村，无论是生还是死的状态。” 除了文微阑，众人听到此言俱是讶然。 李明珠哈哈大笑起来，面皮晃动着，快要脱落下来了。 “你说的不算错，但也不准确。” “我们确实没做好准备让你们来到第二站，但不代表第二站不存在。” “第二站一直在。” “只是……不太适合你们而已……没有信仰的人……” 四周黑雾涌上，朦胧了她的身影，也朦胧了众人的视线，只能听到李明珠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像一根细丝一样钻入耳中，几不可闻。 众人站在翻涌的黑雾中，四面八方都是一样的迷蒙，茫然不知往何处走。 这种迷茫像藤蔓一般在心底滋生，蔓延开来，逐渐开始想着，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留在宇宙村不好吗？ 做一个宇宙村村民，种种菜，养养猪，和大伙唠嗑唠嗑，远离外界纷争，忘却功名利禄。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这不就是很多人梦想的归隐田园的生活吗？ “这些黑雾是凝成雾状的诡气，大家不可吸入过多。”柳笙看大家的眼神越来越浑浊，出言提醒道。 数根小触手一左一右越伸越长，刚好形成一个圆环包围众人，然后吸食起圈内，乃至于周围的诡气。 这么一来，起码能保证在她的保护之下，空气会清新一些，勉强能让适合韧性不够的人存活久一些。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这里的诡气浓度太高了，即使“妈妈”不断净化，总有源源不断的诡气涌上。 陈山远正幻想着抛下娘子在此处生活，再也不用为了养家糊口而奔波。 隐约听到了柳笙的话，他赶紧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疼痛伴着浓郁的血腥味让他勉力恢复清醒。 他拿出一个铜铃模样的灵器，注入灵力，铜铃滴溜溜地变大，飞至大伙儿头顶，铛地一声发出清音，让人心头一震，灵台清净。 “大家提起精神，不要有太多杂念，我们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离开诡蜮。”他提醒道。 柳笙小声问文微阑：“你应该知道怎么走？” 文微阑摇了摇头。 “这里是混沌之地，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全都不太一样。” “而且，所有的我都还是刚开始，甚至有的根本走不到这里。” 柳笙歪头思考了一下：“好像也是。” 第一百零二章 追星之旅(二十四) 诡雾翻涌，星河倒悬。 虽然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但总要探索着能否走出去。 这回连柳笙也没办法依靠小触手的感知去判断方向了，因为四面八方都是诡物的预感。 娃娃树更是吓得紧紧贴着柳笙，小手抱住柳笙的胳膊。 “你不是什么建木吗？即使在那些‘外星人’中，你的等级也应该很高才是，不是应该精神压制？”柳笙小声问道。 “但人家还小！我能感觉到，这里头有很多厉害的家伙，还有很多可怕的东西正在降临。当然，如果你多给点好吃的、勤快点浇水施肥让我早日长大吗，这些都不是我的对手！” 娃娃树本来还一脸害怕，结果说着说着倒大言不惭起来。 柳笙揉了揉她头上的嫩叶，没有理她。 她心里头有很多的猜想，但真正要证实还得等到下一次星辰成线。 所以，她必须要活到那个时候。 但如果像娃娃树所说，这里有不少诡物实力并不弱，他们八个猎诡者加上七个普通人，恐怕并不像陈山远想的那么容易。 茫然地走着，忽然一阵嘈杂的乐声自黑雾中缥缈而来。 说是乐声也算是抬举了，因为不成调子，听着只是胡乱的吹拉弹唱。 其中以阵阵唢呐声尤为抢耳，刺出黑雾划出一道道浑浊、尖锐而刺耳的痕迹，时不时破音，虽然透露出奏者的不甚娴熟，但久听之下竟感到几分凄婉悲怆。 “你们不是说过在村里见过有村民会一起吹唢呐吗？”于金玲想起陈山远他们说过的话，“莫不是他们吧？” 如果真是他们，那起码还是人，应该可交流。 循声而去，声音渐渐清晰，也越来越刺耳怪异。 柳笙忍不住伸出两根小触手堵住了耳朵，其他人也是纷纷举起手来捂住双耳。 在稠密而湿冷的雾气中，一些模糊的身影正聚在一起，欢快又怪异地扭动着，演奏着什么。 走近看了，原来是十几个衣着朴实的老人家。 好几个手执唢呐，还有拉着二胡的、敲锣打鼓的，竟就这样组成一个像模像样的响器班子，但演奏的声响却是荒诞不羁。 “是，是他们，我们上次见过的唢呐班子。”陈山远仔细辨认了一番，“不过怎么还多了那么多其他乐器？” “是山远啊！” 有个老爷子看到陈山远走来，满脸高兴地停下了手上的唢呐，举起袖子擦了擦嘴边的唾沫。 “当家的快看，是山远！”另一位老奶奶说道，拍了拍她旁边一个懵懂地敲着皮鼓的老头子。 老头抬了抬头，露出黑洞洞的牙床对陈山远笑了。 “欸，还有博文呢！” 邝博文就这样被热情的老人家也拉了过来。 “还有均安这个白嫩小伙子。”几个婶子聚上来揉了揉卢均安的脸。 柳笙看得有些瞠目结舌，看来上次陈山远他们和宇宙村村民们不是简单的交谈啊，都快融入其中了。 邝博文好不容易摆脱了热情的婶子们，看到大家一脸好奇八卦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这是队长个人珍藏的诡物效果，咳咳，万人迷光环。” 哦，原来如此！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这个万人迷光环会被用在一群老人家身上。 “怎么你们还带了这般多人来？”当先说话的老爷子问陈山远，乐呵呵地说道，“可是来专门观摩我们怎么召唤外星人的？” “额，是啊，我们想着多点观众也许效果会更好。”邝博文看陈山远一脑门子汗，赶紧帮他解释道。 “还是你们想得周到。”一位拉二胡的大姨笑得跟花似的，肩膀上伸出的第二个脑袋也笑着说，“还是你们这些外头来的年轻小伙机灵，这几个糟老头子根本不懂。” “就是，你说外星人听了我们的演奏下来了，要是没点观众，多寒碜呀，还以为我们宇宙村不欢迎他们呢。”第一个脑袋附和道。 “去去去，你们懂什么，欢迎外星人，心诚即可，相信他们也是懂的。”老爷子不乐意了，争辩道。 另一个老头子也说：“当年唐教授还不是自己一人迎接的外星人？人家外星人说什么了吗？”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外星人才不再来了呢？”宋茹在后面小声嘀咕道。 “你这小姑娘！说什么呢！”这些老人家倒不耳背，立刻激动地骂骂咧咧。 柳笙注意到他们的眼中甚至涌起了杀意。 “你别胡说，往后头去！”陈山远看似训斥，实则维护宋茹，转头对老人家们赔礼道，“老人家别介意，她脑子有病。” “唉脑子有病就别乱跑，在宇宙村好好呆着，多看看唐教授的事迹，说不定能好呢。”有位老太太倒是心软，摇头叹息道。 宋茹在后头借着众人身影的遮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文微阑也悄悄白了她一眼，虽然这宋茹是潜在的惹祸精，但在这个空间中她还没做什么，也还没机会悄悄下手。 “好了，不说了。”领头的老头子也失去了跟他们唠嗑的兴致，“还是继续我们新作的曲子，之前的曲子可能外星人都不爱听，所以才不来。” “当然，地点也有关系，这可是追星圣地，应该会比我们在村子里演奏好。”双头大姨说道。 “敢问老人家，什么叫追星圣地？”柳笙主动插了一嘴。 “你这娃娃不知道还来？”双头大姨斜了她四眼，“这可是当年唐教授成功唤来外星人的地方，据说，这里是离星空最近的地方。” “原来如此！”得到了答案的柳笙点了点头。 “我们那个导游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都不跟我们解说解说，差点就有眼不识圣地了。” “哦，你说明珠那姑娘啊，确实是懒了一些，她一个名牌大学博士生想跟着唐教授做实验，但唐教授拒绝了，还让她做什么旅行团导游，而且同时带那么多个团，她难免心中有疙瘩吧……” 然后大姨听到其他人都在喊她回去拉二胡，一个脑袋应着，另一个脑袋跟柳笙说道，“哎呀不说了，不耽误事儿了，你们就在旁边看着吧。” 大家确实是好奇他们准备怎么做，那李明珠不是说了要他们学着宇宙村的人去做嘛，现在正是个机会。 第一百零三章 追星之旅(二十五) 于是他们十几个人真的待在一旁，成为了这宇宙村老人们组成的响器班子少有或许甚至是仅有的观众。 当怪异刺耳的乐曲响起，像刀一样扎入耳膜之时，柳笙才注意到一个一直被他们忽视的事情。 “你们上次看到的唢呐是这样的？”柳笙冷冷地问陈山远。 众人这才凝神看去，顿时悚然一惊，一阵凉意从尾椎涌上颅顶，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只见他们口中吹着的唢呐竟是通体雪白，像是用某种白骨制成，难怪吹出来的声音并不似正常的唢呐那般通透。 而双头大姨专心致志地拉着的手中二胡，下端明明是一颗干瘪的人类头颅，手中握着的琴杆则像是脊椎。 大家也不想去仔细研究那琴弓究竟是怎么做的了。 那个痴呆老人拍着的皮鼓，上面绷着的鼓面还能隐约看到一个小小的褶皱凹陷。 难道是，肚脐？ 而其他的乐器，也都是以白骨、皮肉制成，叫人看得浑身毛骨悚然。 也许是受了诡气的影响，他们一开始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么违反常理之事。 看来这帮老人家不仅是作了新曲子、换了新地点，还特地准备了新乐器。 不过，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观众们”的神情变化，完全投入在乐曲的演奏中，眼中满是狂热，像是要将他们的所有生命力都注入其中，让天地都为之颤动。 确实，天地忽然颤动了起来。 随着乐声愈加激烈，愈加高昂，雾气开始翻腾得更为剧烈，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这诡异的乐曲中扭曲。 空中的星辰也似乎对这荒诞的演奏产生了共鸣，开始不规律地闪烁着。 而那些或站或立的老人似乎成了这幻象的中心，四周浮现出各种各样模糊的身影，似乎有来自不知哪一段时光的观众，在为之欢呼、舞动、祈祷。 柳笙能感觉到，有一道连接其他空间的无形门户正在星空之中缓缓显现。 像是，被虫子咬开的苹果洞，然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渗入此界。 柳笙脑海中莫名浮现这个场景。 所有人，除了一心演奏着的村民们，都在仰望着星空，等待着。 有什么东西会过来？ 柳笙也在等待着，这所谓的“外星人”。 “你们快看他们！”于金玲指着前方，忍不住小声惊叫。 众人收回看向天际的目光，只见这些老人因为这耗费心血的演奏，生命力正在急剧流失，本就衰老憔悴的形容越来越可怖。 随着唢呐声动，吹唢呐的老爷子们，眼睛逐渐突出，甚至掉落出来，腮帮子也皱成一团，嘴巴深深陷入唢呐口中。 那位拉二胡的大姨用力之猛连琴身都崩了。 她两个头大喊：“要成了，要成了！” 于是她竟然直接用刀砍下自己的一个头，摁在琴身的位置，筋脉蠕动着接在一起，又成了一把新的二胡，像一个两个头拼成的葫芦一般，这应该不是“二胡”的真义吧？ 然后，只剩一个头的大姨不顾鲜血直流，继续咿咿呀呀地拉着。 柳笙不敢再细看，她感觉到连她的脑子里都开始塞满了各种阴暗的想法，眼前影影重重，无数黑影瞬间升起又陷落，已经分不清究竟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觉。 连小触手都开始颤抖着，诉说自己的恐惧。 他们身后的七位普通百姓已经害怕得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柳笙和文微阑忽然感应到什么，脸色一变，齐声道：“大家往后退！” 小触手也赶紧编织成一层网，挡在众人身前。 在星辰之间，柳笙感受到门户打开之处，某物挤了出来，然后一道森冷的白光从空中倏地坠落而下，撞击在地面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白光降临之处，便是那些老人之间。 众人心惊胆跳，还好没有砸坏这些老人家，虽然他们看起来已经不太正常了。 他们一个个围着白光，不顾老胳膊老腿蹦跶着，举着手中诡异乐器，高声大喊：“我们成功了，外星人降临了！”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白光散去，“外星人”显露出真容。 一台方方正正的黑色匣子安静地立在地上。 上面有几个按钮，右上角还有一根纤细的银色金属杆子，斜斜地指向空中。 “这就是外星人？”领头的老爷子疑惑得很，虽然没有眼珠子，但还是能“看”得到。 这左看右看，都是一个死物。 柳笙一看，回想起曾经在唐教授书里面看到过的某物。 这是……收音机？ 这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本来如临大敌的御诡者们本应稍稍安心下来，但不知为何，心头突突直跳。 “这是诡物。” 柳笙刚想明白，那个收音机模样的诡物忽然响起了劣质的调子，也许因为喇叭有些老旧，调子游离不定，时而尖锐得就像是指甲刮擦板子上，时而低沉如同无数倒嗓的鬼怪在吟唱。 听着听着，这调子有些熟悉。 这不就是那些老人家们刚刚演奏的吗？ 老人家们本来还有些失望，一听这乐声响起，纷纷狂喜，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是外星人！” “外星人喜欢我们的曲子！” “嘻嘻嘻，喜欢……喜欢……” “既然喜欢，那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乐器……” “材料呢？” “嘻嘻，那边不是有十五份材料吗？” …… 将染血的收音机诡物收容好，陈山远哀叹了一声。 “别想太多了，诡物不可逆，这也是一种解脱。”邝博文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家看着一地尸骸，心情都不太好。 刚刚还热情洋溢地招呼着大家的宇宙村老人们，瞬间被诡物收音机感染，各种肉体扭曲在一起变为奇形怪状的诡物，狞笑着朝众人扑来。 而且不仅是这些老人，他们护着的两个新团友，也因为这收音机放出的不成调子的乐声堕落成诡物。 虽然他们应对及时，将这些新生成的诡物屠戮殆尽，但终究是一种失去。 “我们这次收获两个诡物了，应该能卖不少钱吧？”宋茹倒是没心没肺地说道，“怎么了，你们不也是为了钱才来的吗？不要装了。” “嗯，你说得对，我们走吧。”陈山远没有否认。 要在这诡雾中活下去，他们确实需要一些奔头。 不知道这茫茫诡雾之中，还有多少人正在召唤“外星人”。 继续走下去，如果顺利，他们确实可以拿到更多诡物。 但柳笙可以从文微阑紧张的神情看出，事情并不会这么顺利。 第一百零四章 追星之旅(二十六) 果然，形势不需要多久便急转直下。 事情要从黑雾中响起的凄厉乐声说起。 “怎么又是这种，阴魂不散啊！”于金玲捂着耳朵说道。 经过刚刚那回，他们已经有些后怕了。 “看来大家都觉得外星人喜欢听曲儿。”卢均安开了个玩笑，遭来众人白眼。 他们本来已经避开那些乐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然而，那乐声又出现他们前方，且越来越近。 雾气中有一群模糊的身影缓缓而来。 “怎么回事？还真的是阴魂不散？”于金玲有些慌张了。 连她都害怕了，剩下五个没修为的团友更是慌了，即使陈山远的清心铃音也压不住这种胡思乱想。 那位老樵夫首先撑不住了。 他本就年岁已大，被折磨了几个月的时间，心神早就千疮百孔。 “逃不过了，肯定是逃不过了。”老樵夫不断自言自语道。 随着眼泪鼻涕哗啦啦地在他脸上纵横着，他的身形逐渐佝偻起来，背上越来越驼，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背上隆起。 柳笙见势不对，赶紧将老樵夫用触手捆起来，然而刚把他卷起，背上的衣物就被越来越鼓胀的隆起撑破，老樵夫的头颅从破损处长了出来，但神情狡黠，和他正面那张老实卑怯的面孔完全不同。 诡物一旦形成就不可逆。 柳笙只能将老樵夫的两个脑袋用力掐掉，然后扔进黑雾中。 然而不仅仅是他，其他几个凡人都开始产生了变化。 文微阑摇头道：“放弃吧，在许许多多个空间中，他们或早或晚都成了诡物。” 然后她一剑了结了刚生成诡物的少年，将其破破烂烂的躯体踢出圈外。 而于金玲恍惚间被一个大婶变成的诡物撕掉了脖子上的一块肉，大动脉破裂，血哗啦啦地流着。 卢均安此时也已经被乐声折磨得神志不清，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一会儿害怕一会儿诡异的笑着。 陈山远将灵气灌注入清心铃中，但也只能减缓他们的诡变趋势，终于还是跟老王、邝博文一起将剩下的几个诡物灭杀。 此时的局面极其混乱，满地血污和残肢。 于金玲失血过多陷入昏迷，文微阑正在帮她止血。 而宋茹和卢均安在异变边缘，柳笙提着触手照看着。 在这慌乱中，那乐声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那响器班子一边吹拉弹唱，一边抬着棺材。 棺材之中那可怖的气息越来越近，吞噬着所有人的意志。 甚至空中飘起了灰白色一片片的物事，像雪一样落在头上、身上。 柳笙搓了搓，像是灰烬。 骨灰？ “跑！”陈山远吼道。 这一次所有人都不需要文微阑提醒，也知道必须要要远远躲开。 然而另一边，黑雾翻涌着打开一条道路，只见数十个身影簇拥着一座移动的山影。 随着山影压近，才看到那竟是一具蠕动的肉山，无数还带着肉芽的眼珠子在上面浮浮沉沉，滴溜溜地看着众人。 而簇拥着眼球山的那些村民，脸上眼睛的位置都只剩下黢黑的两个孔洞，血泪横流。 这一切都莫名地捕捉着众人的视线，久看之下仿佛自己的眼珠子都要被勾出来了。 “不要看！” “不可以看！” 大家互相提醒着。 这时，又是一只诡物从另一个方向出现。 那是一尊巨型的石像，但外表披着一层层皮肉，如同袈裟一般。 身旁并没有它的召唤者，“袈裟”之下耸动着，似乎正咀嚼着什么。 三面夹击，还剩一面。 他们只能从那边突围了。 于是陈山远当先冲去。 他冲得太快了，没人可以阻拦。 然后他就被一个堑伏在黑雾中静静等待着的诡物无声无息地吞噬了。 等柳笙等人赶到，只能看到那只像一座小山一样软软地堆在地上、由满是褶皱的肉条挤成一大团的诡物正在发出极其享受的吮吸声。 “这是什么？”老王颤声道，面对此物根本无暇哀伤老友的死亡。 “一颗脑子。”邝博文喃喃自语道。 他莫名想起当时一上车，陈山远回答过的问题。 “因为我觉得自己头脑空空，想学习知识。” 现在算是，以形补形？ 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这寒意不仅是心里，还有脖颈之上。 然后他就忽然飞了起来，越飞越高，看到下方一具没有头的身体缓缓倒下。 于金玲的脑袋往后折着，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和他双目对视。 她手上正提着一把诡气萦绕的巨刃，刀刃之上滴着血。 这丫头变成了诡物竟这么强？ 是谁那么倒霉被这丫头杀了？连防身护盾都直接被撕裂。 哦，原来是我。 …… 黑雾之中，柳笙、文微阑、缺了一只胳膊的老王正坐在地上喘息着，享受着这一瞬的宁静。 被柳笙卷着的宋茹和卢均安，诡化的进程减缓下来，似乎慢慢恢复了神智。 哦，对了，柳笙还得安慰被拔了一片树叶正闷闷不乐的娃娃树。 还好这娃娃树很好哄，吃了柳笙拿出来的桂花糕就马上忘记了头上的树枝又光秃秃的事实。 不过在柳笙的记忆中，娃娃树的树枝明明从地下室出来后就是没叶子的。 似乎就是从那次星辰成线开始，她的树枝上就长出了一片叶子。 还恰好派上了用场。 要不是这片叶子，他们也没办法靠“一叶障目”从诡物包围中脱身而出。 但他们也没有劫后余生的欢喜，因为他们的损失实在太大了。 而且，这一切都没有结束。 且不说这诡雾无边无际，找不到出口。 再说这里面的诡物层出不穷，力量层级相差甚远。 他们也就是一开始运气好，遇到刚刚诞生的诡物才能成功击溃收容，这也导致了他们的极度乐观。 柳笙抬头看向星河深处。 她必须要活到星辰成线之时！ 然后她的视线与文微阑交织，彼此在眼神中确定了什么。 文微阑拿出铁锅，默默地戴在头上。 柳笙也戴上了铁锅，疑惑道：“这真的有用吗？” “反正你成功了，这还是你想出来的法子。” 文微阑强调，为这离谱的主意提了免责声明。 老王在一旁完全看不懂了，用手指弹了弹柳笙脑袋上的铁锅，铛铛作响。 他好奇地问道：“我看宇宙村有些癫子确实是这么戴的，可是，你们在干嘛？” 柳笙站起身：“我要去救你的老酒友。” 第一百零五章 追星之旅(二十七) 在诡异之中，很重要的一点是，遵循诡异的逻辑，然后再想办法破局。 如果诡异说这是信号接收器，那它即使外型是普通的铁锅，实际上也只是普通的铁锅，那也可能因为诡异的力量而赋予特殊的作用。 ----------------- 【名称：被认为是信号接收器的锅】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比较适合炖煮料理，如果盖上了盖子大火烧开后没有及时关小火，汤水是会煮沸溢出的哦。啊，你说可以用来接收信号？你可以试试看，万一呢？】 【影响力等级：f】 【解析评价：不科学不是我的锅。】 ----------------- 正如现在，柳笙戴上铁锅后确实感觉到有些不同。 她可以隐约听到黑雾中的嘈杂声音，虽然断断续续伴随着沙沙声，但能大致辨认出声音的方向。 可惜她竟然没有早点想到这个，否则在诡雾中也不用如此被动。 “我还是不明白你们的意思……” 老王的声音闷闷的，他亲眼看着陈山远死得一点渣滓也不剩，还能怎么救。 而且自己连最重要的右臂都啃食了。 只可惜现在手头没有酒，要不然干脆一醉方休罢了，总好过面对如此绝境。 但柳笙和文微阑还无暇回答。 此时，她们正听着天穹之上传来闷着的嘶吼声，似乎是有什么存在被一层膜挡着。 “等到了！有人在召唤‘外星人’了，你快去吧。”文微阑对柳笙说道。 柳笙点点头，说道：“你让大家都戴上锅……额……信号接收器，我会找到你们的。” “嗯，放心，有的你已经成功了。”文微阑看出了柳笙的忐忑，安慰道。 柳笙最后看了满身疲惫的文微阑、萎靡不振的老王一眼，再看看被放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宋茹和卢均安，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带着娃娃树往嘶吼声所在之处赶去。 之所以会带上娃娃树还是因为她非要黏着柳笙，否则按照柳笙的意思肯定还是将她留在这里就算了。 柳笙不知道，她刚刚走远，文微阑就直接两刀把地上的宋茹和卢均安给了结了。 老王震惊地看着文微阑，目露恐惧。 “如果他们变为诡物，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倒不如直接下手断绝后患。”文微阑冷漠无情地说道。 老王总觉得，眼前这个姑娘跟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不太一样，初见时也觉得性子冷，但没有冷成这样，而且她的眼神中，总是透着了然的麻木，似乎是经历了许多。 只有文微阑知道，她确实已经看到了无数次众人的死去，此时的她再也不会因此而心起波澜。 她只希望，柳笙真的可以成功，带着她在乎的人走向终点。 …… 柳笙凭借着“信号接收器”，在黑雾中闪避着，奔向感应到的召唤之地。 越是靠近，柳笙越是能感应到熟悉的门户打开之感。 有什么东西又要从中嘶吼着出来了。 诡物的威压压向地面，连黑雾都被压得低低地稠密了许多，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强烈的窒息感。 终于到了。 柳笙眼前是十几个盘腿坐着的村民，虽然头上也一样带着铁锅。 这已经是柳笙见过最为健康的召唤仪式了。 她很自然地走过去坐在最后面，融入其中。 “你也是这么来的吧？”柳笙问缩在身旁的娃娃树。 娃娃树看了天穹一眼，畏惧地缩了缩脑袋：“嗯，那时候我只是一颗种子，飘荡在宇宙中。突然被一种奇异而强大的力量将我从虚空之中吸到这样的一个通道之中，似乎有很多人在呼唤着我、渴求着我的到来，然后我就降临到一个星球之上，只是我太小了，大家都没注意到我。后来还是唐阿姨发现了我，把我捡了回去。” “后来的事情有些我不记得，有些我说不出来……但是我知道，这里已经不是当年的星球了，这天空从前不是这样的，起码有白天黑夜之分，星空也不是这样的星空……” “而且这里的空间窄小得很，像个盒子似的。” 柳笙低声说道：“或许这就是一个盒子呢？” 娃娃树不明白：“那我们得逃出去吧？盒子里呆着得多憋屈啊？我能感觉我在这里是长不大的。” “是要逃，但得等盒盖打开的时候。”柳笙眸子里闪过一道冷光。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先问你，如果盒盖是一片画满星辰的透明板子，连在盒子上，有人把它揭开的时候，在盒子里的你抬头看，你会看到什么？” “盒子外面？” “不止，盒盖呢？” “盒盖不是打开了吗？” “是啊。”柳笙淡然一笑，“盒盖揭开的状态下，应是竖在盒子之上的。那我们就可以看到，板子侧面是所有星辰堆积成一条线。” 娃娃树的眼睛瞪大了：“所以，就是我们见过的，星辰连成一条线？” “那就是盒子被打开的时候？” 柳笙点了点头。 “你听过唐教授很喜欢的一个故事吗？”柳笙问道，“薛定谔的猫？” 娃娃树立刻恍然：“有！” “唐阿姨很喜欢这个故事，经常嘴里念着，提及的次数简直可以跟她那个烂苹果理论齐平。但我一直不太明白。” “我也不大明白。”柳笙遗憾地摇了摇头，毕竟她没有系统地学习过这些，“但总之似乎是说把猫关在一个有有毒装置的盒子里，那个有毒装置我不太懂，反正是说粒子的不稳定性。没有打开盒子的时候，猫处于既死又生的叠加态，但一旦打开了盒子进行观测，猫的叠加态才会坍缩至一个结果，即是生或者死。” “我还看到另一个说法，其实猫的生死不是坍缩至一个状态那么简单，而是当我们对盒子进行观测时，盒子里的世界分裂成不同的版本，一个世界里的猫是活着的，一个世界里猫是死的，然后就这样不停地演变下去。” 娃娃树有些懵，但大概知道柳笙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有很多个盒子？很多个我们？只是遭遇都有些不同？” “对，我第一次发现是因为你的头上多了片叶子。你觉得你本来就是有叶子的吗？” “我，我……”娃娃树摸摸自己的头，但她头上那唯一一片叶子已经被薅走了，“应该是？” 好像也不违和。 但对于柳笙来说，这是违和的。 第一百零六章 追星之旅(二十八)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清晰的自我意识，能感受到这些违和之处。 也许是她自我意志很强烈。 也许她是一个特别灵活的粒子，在开盖的一瞬间就跑到别的盒子里去了。 又也许是因为这一切都是诡蜮的伪装，但她韧性很高所以觉醒了。 总之，她知道存在这些盒子，而且她曾经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切换过。 只是每个盒子里的变数太多了，大到有没有团灭，小到纪念品到底是保温杯还是帽子，最终每个盒子里的演变都不太一样。 “所以我们现在在等什么？”娃娃树问道。 “我们在等一个机会，虽然不能离开这个盒子世界，但我们可以去别的盒子，像烂苹果里的虫子一样。” “去一个大家都还活着的盒子，然后保护所有人活下来。”柳笙看到娃娃树还是一脸茫然，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快看！”柳笙忽然指向天空。 这时，通道终于打开了，又是一道白光坠落。 柳笙摸出七玄令，趁着通道还没关闭开始感悟起来。 这一次她没有开启七玄令的破解版功能，而是单纯地用它来感应通道，穿越通道。 这种感应对于柳笙来说已经得心应手了，她很快就摸索到天穹之上通道的边缘，然后，意识投入其中。 瞬间，她的意识就被里面无尽扭曲的光怪陆离给吞噬而入。 而身边紧紧攥着她的娃娃树，许是因为本就是来自这个通道的缘故，而且本质和诡物的粒子形式类似，竟然被柳笙的意识牵动着，也带了进去。 “啊啊啊，早知道就不跟她灵魂契约了！”娃娃树身子骤然升高，被抽入细窄的隧道中，心里有些后悔自己这个单方面悄悄摸摸的决定。 …… 柳笙的意识漂浮在通道中，眼前是五彩斑斓的混乱景象，就像是许多的场景和人物被无形的剪刀剪成了碎片，然后又不负责任地胡乱粘在一块儿。 细看之下，柳笙瞬间摄入太多的信息，神智几近崩溃。 而娃娃树此时飘在柳笙身边，像是一条被信息挤成细细一根菜青虫，紧紧牵着她的手。 至于柳笙自己，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形态了。 “姐姐，姐姐，要怎么找呢？” “我有我的锚点。”柳笙用心感受着。 “那个姐姐？”娃娃树指的是文微阑。 “对，对于我来说，她是这些盒子里唯一不会变的存在。” 柳笙解释道，忽然眼前一亮，“去这里，我感受到她的身边有很多铁锅，一、二、三……七个。” …… 从正缓缓合拢只剩一丝开口的通道中挤了出来，柳笙的意识被拉扯得模糊不清。 然后她的意识便被自己的身体用力拽了进去 当柳笙的意识和自己的意识合并整理以后，她缓缓睁开眼。 她摸出储物袋里的纪念雨伞确认了一下，确实是另一个盒子里。 此时距离子时还有六个时辰。 他们正在解决一个刚刚召唤出来的庞大的石像脑袋和它的召唤者们。 还好这石像脑袋并不难打，柳笙来的时候刚好战斗到了尾声。 戴着铁锅的陈山远看着荒诞可笑，但他并不在乎，满心欢喜地将石像诡收容起来：“太好了，这里果然是追星圣地，我们这一路已经收了五个诡物了，这一趟太值了。” 确实，戴上了这个铁锅以后，他们对于危险的感应明朗了许多，在黑雾中也算是找到了方向。 如果遇到实力一般的诡物，还可以去欺负一番赚点钱。 卢均安甚至笑言：“你们谁还记得这是个极度危险的鬼蜮，我看倒也不难，反而是赚钱的宝地。” 他看到老王和宋茹投来想杀人的眼神才知道自己失言，赶紧合上嘴巴。 是啊，现在他们七个人加上老王和其他新团友，都活得好好的。 但只有柳笙和文微阑知道，这是在多少个盒子的演变中，少有的幸运。 也是因为有无数的死亡在铺路，他们才可以走到现在。 特别是有文微阑，因为她可以感知到其他盒子中的自己的遭遇，一旦遇到相似的情况就可以及时提醒众人。 “柳微微，你的御诡者能力真的好强，竟然能预知那么多危险。”连陈山远都由衷佩服，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排斥她，反而十分敬畏。 他们走入黑雾以来，文微阑已经预警了无数次，既然到现在他们都没遭遇危险，也就说明文微阑的预警确有其事。 不知道她的能力究竟是什么，竟如此逆天。 当时文微阑听了，只是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柳笙也没想到她给文微阑保命用的规则竟能在这种情况下有这等奇效。 文微阑似乎感应到柳笙的不一样，投来关注的目光。 柳笙咧嘴回以微微一笑，表示她没事。 这个计划确实凑效了，只是有一点怪怪的。 柳笙看向身边两个娃娃树，一模一样的容貌，一个头上的树干上还长着一片叶子，而另一个的头上是光秃秃的树干，这个应该就是跟着她过来的那位。 她们都一脸茫然地看着对方，柳笙也很茫然地看着她们。 既来之则安之吧，多一个娃娃树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也许是这个盒子里的发展太完美了，柳笙不断地能感受到有新的意识加入，来自不同盒子世界的记忆融入脑海，这些花样死法还真的是大开眼界。 “什么，这个世界是被一只天降巨型大猩猩给团灭了？”柳笙心里默默震惊着。 【对啊，我们全都打不过这只猩猩，它的头都顶到天上去了。】 【不，到底是怎么召唤出这么离谱的东西的？】 【我们也不懂，好像就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召唤的。】 然后另一个“柳笙”降临了。 “这一次，大家一个个死去，死状相似，都是手里拿着一只绣花鞋，但直到最后都没找到凶手，难受啊……”柳笙接收到记忆，心中默默说道。 【难受啊，最讨厌看破案话本，结果揭露凶手的那页被撕掉了。】 【这叫我怎么睡得着觉？是诡物吧？一定是外来的诡物吧？】 【不是，应该是团队里的人，变成了极其善于隐藏的诡物。】 【嘶，可怕可怕。】 然后她读到一个记忆的时候，悚然一惊，偷偷瞄了几眼宋茹。 “可怕，她一个人把大家全杀了，这是什么力量？看来如果她变成御诡者前途不可限量。” 【她说她挑战自我成功了啊，把懦弱的自己杀掉了啊！】 【哦，她之前在车上说过的，你们还记得吧？】 【确实强大，我看她在化诡边缘来回试探。】 既然有这种可能性，还是得盯好才是。 哦，这就不得不说到那么多“柳笙”降临后的一个小毛病。 那就是，大家都喜欢在脑子里吵吵闹闹，你一句我一句的，好像在开茶话会。 不过柳笙觉得自己的脑子还挺适应这种多核运作模式的，精神状态相当美丽。 最大的问题还是，她身边的娃娃树已经多得数不过来了。 密密麻麻、一模一样的小脑袋，整整齐齐地挤在她身旁，柳笙都觉得要喘不过气来。 要不是有“一叶障目”，应该会把陈山远等人吓死吧。 为此，她不得不缀在队伍的最后面，要不然根本站不下这么多个娃娃树。 现在的她，就像是那什么幼儿园老师，带着上百个小朋友去郊游。 不仅脑子里的“柳笙”在聊天吵闹着，耳边也是叽叽喳喳的小孩哇哇叫。 “你们能不能融合一下？”柳笙有些头疼，“你们是树吧？完全可以嫁接？寄生？” 像她自己，都很好地跟自己融合了，为什么她们不行？ 娃娃树们皆哭丧着脸，委屈地答应尝试一下。 第一百零七章 追星之旅(二十九) 【累了累了，真的累了。】 【这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感觉身体好累，好想做一条咸鱼。】 【唔，咸鱼茄子煲挺好吃的。】 这条就有点乱入了。 【其实也不是真的身体累，应该是一直重复的场景让人觉得心情烦躁，心理上的劳累导致身体上的累。】 【身体上的累也不假吧，虽然已经是修仙者了，但不妨碍讨厌走路，以前在书院每次郑司业一大早带着弟子们在山里暴走一个时辰，美其名曰“健脑先健体”，我都是悄悄在后面用飞行纸鹤的。】 【我们谁不是这样呢？】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司业姓郑？我那个喜欢拉着所有人漫山遍野走的司业姓叶。】 【我的姓王。】 【我的姓慕容。】 【哇，这个姓好听。】 【对啊对啊……跟话本男主似的。长得咋样？】 【……不太记得了。】 【哦，那应该……】 【而且，他叫慕容王强。】 【哦，那没事了……】 …… 对于脑子里的群聊，所有的柳笙已经有些麻木了。 虽然她知道自己外表面冷话不多，实际上内心戏多得很，但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多！ 其次，她也知道自己思维跳跃，但也没想到那么跳跃！ 可以从走得累一直说到人家司业的相貌。 “我想请教一下你，文大小姐，你是怎么处理那么多个空间的自己思维交汇的？” 柳笙决定向文微阑讨教一番。 文微阑茫然地看着前方迷蒙黑雾，张了张嘴，好像卡机了一样，呆愣了一会儿才扭过头。 “哦……你说那个事情，因为我很多时候都在放空啊，有你在思考就行了，我负责传话罢了。” 柳笙：……难怪她的脑子那么累。 虽然柳笙劳心劳力心力交瘁，但她的御诡者小队可一点也不累。 黑雾还是无穷无尽，一路上打怪不断，可是每次打完都能收获诡物一件，即时反馈拉满了，怎么会累呢？ 陈山远已经在乐滋滋地和老王讨论着，要在清河哪里置个宅子。 老王诚挚给他推荐杏花浦，说自己就在那里赁了个院子，两家住得近还方便约着喝酒。 “杏花浦不好，那里酒肆太多了，夜里吵闹得很。”陈山远皱了皱眉，“以后我闺女儿子要念书，要上国书院的，不行不行。” “陈队长，我记得你连孩子都没有，怎么都想到考国书院了？”于金玲取笑道。 “这一波赚够银子，那不得考虑考虑了吗？”陈山远憨笑着，搓了搓手。 “之前一直不想生娃还不是怕自己死在外头，娘子孤苦无依，这下……啊！” 陈山远捂着嘴怪叫一声，委屈地看了柳笙一眼。 原来是柳笙的触手冷不丁地抽了他一嘴巴。 当然是控制了力道的。 “咳咳，别说不吉利的话。” 【对啊，他不知道那些嚷着干完这一波就回老家的人一般都干不完这一波吗？】 【团灭前置啊！】 【这叫什么，立旗子？】 【立g。】 【哦，你们联邦语真好，说起来，前面似乎有bus。】 【挺熟悉的bus。】 确实很熟悉，特别是柳笙，毕竟花了很多时间在上面。 不仅是柳笙看到，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只见眼前一直浓重的黑雾终于逐渐疏淡，一个扭曲变形的方正轮廓随着众人步伐的靠近愈发清晰。 瘪下去的车头，坑坑洼洼、散架边缘的车身。 正是他们的飞车，那辆带着他们降临诡蜮、还被宇宙探索旅行社征用的飞车。 就这么孤零零地停在空地上。 “我们走出来了？”卢均安不敢置信，走快了两步。 这里似乎正是他们被李明珠赶下车的地方，周围再也没有那扰人的黑雾，大家脑子里那些喃喃杂音终于消停了，除了柳笙。 “太好了！”于金玲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一直在一个精神紧绷的环境下漫无目的地走着，真的很容易崩溃。 就连阴恻恻的宋茹脸上的阴郁也消散了一些。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世界能走出黑雾吧？】 【看队长好像有些失望，他还想再赚点吧？】 【但怪怪的，说不出来。】 柳笙带着娃娃树们走在最后，慢慢走向飞车。 李明珠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想必她也不会等他们的。 等等，他们呢？ 【他们？】 【我不是一直是一个人吗？】 【是吗，好像是的？】 【不明白，感觉哪里不太对。】 除了她自己和脑子里自己，柳笙身旁再无旁人。 连文微阑也不见了。 还有她的娃娃树大军，也消失在黑雾边缘中。 还有什么她似乎忘记了…… 柳笙不知道，是她到了这里才弄丢这些人的，还是他们早就不在了。 飞车的门松松垮垮地敞开着，里头漆黑一片。 【有点害怕，好像是有什么。】 【如果有一个可以替我探头看看的东西就好了。】 一阵寒风吹过，柳笙冷得缩了缩肩膀，环抱双臂让自己暖和一点。 【突然好冷啊，山里就是气温低，车上应该没那么冷。】 于是，她的前脚踏上了飞车。 脚下又湿又黏，她抬起脚一看，鞋底是血红之色。 【探头小心点，里面好像有人坐着。】 柳笙靠着门边，一点点地将脖子往前伸。 她小心地探出一双眼睛，终于能看到车里的情形。 虽然很黑，但柳笙还是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嘶，好像是尸体。】 【毛骨悚然了。】 【一车子尸体吗？】 【也不是，没那么多人。】 【快看看是认识的人吗？】 柳笙一盏灵珠灯，温和的灵光照亮了车厢，也照亮了那一张张苍白的脸。 一共八张脸。 柳笙拿着灯，一张张地照过去。 第一张脸看不清，因为只有半张脸，但看衣饰和武器应该是陈山远。 他歪着头，上半截头颅不翼而飞，包括里面的脑子，只剩下血淋淋的横截面。 第二张脸是邝博文的。 他的肚子被撕裂了一个大洞，肠子都流了出来，还有半截野猪的獠牙插在肚子里。 第三张脸，于金玲，她的身子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脸上是慈爱如水，一半脸上是严厉如山。 第四张脸，宋茹，她双手握着剑，而剑身深深地捅在她的体内。 第五张脸，应该是罗禄，嘴巴被撕了下来，露出完整的一排雪白的牙齿和猩红色的牙肉。 第六张脸，是卢均安，他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他的旁边是文微阑。 脸上是死寂的凝固，她的胸腔被打开了。 卢均安正保持着将自己的心脏塞进去的姿势。 冰冷的灵光落在最后一张脸上。 是柳笙自己。 第一百零八章 追星之旅(三十) 柳笙看到自己坐在座位上，脖子以一种十分不自然向后拗着，眼睛瞪得极大看着上方。 灵珠灯的光辉将她早已混浊的眼珠照得通透得像灰色的玻璃珠子。 【我死了吗？】 【什么意思？】 【是我们一开始就死了？】 【不可能，我不信。】 【不信的理由呢？】 【我不可能编出这么多东西，什么量子力学，薛定谔的猫，我根本没学过，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也许这就是我编出来的呢？】 【所以才会说不出真正的原理。】 【所以也没有推导过程。】 【不要动摇自己，一旦这么认为，事实可能就会坍缩成死亡的那一边。】 【还在说量子理论呢？这玩意儿真的存在吗？】 “不要再说了。” 柳笙终于忍不住让脑海里的自己闭嘴。 不能再想了。 她一步步地往后退，踩着一地粘稠的血液，退出飞车之中。 周围的黑雾似乎又渐渐稠密了，一点点漫涌上来。 柳笙全身的气力似乎一瞬间泄了下来，她无力地坐在飞车旁。 她知道有几样事情不可以去想，但是她过于活跃的思维还是忍不住钻在里面分析着。 我已经死了？我们从坠落此地之时就已经死了？ 什么“追星之旅”，什么宇宙探索旅行社，什么李明珠，什么唐教授，都是我死后脑子里剩余的活跃脑细胞编织出来的梦境？ 所以才会这么光怪陆离？ 所以，是否也不存在什么盒子？ 我努力地想让所有人都活着都只是梦一场？ 那我现在是什么？ 魂体？ 诡物？ 柳笙绝望地向后靠去，然后“当”一声，她头上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敲到了飞车车身上，然后磕到了她的头。 持续不断的余波震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她伸手往头上摸去，是铁锅。 原来她还戴着呢，这可笑的铁锅。 她将铁锅拿下来，双手捧着，感慨自己的想象力确实很丰富，连这种荒诞的事情都可以想得到。 不过，这铁锅的工艺着实精湛，底部光亮得和镜子差不多。 柳笙低头看着锅底映照出的那张脸，虽然有些模糊，但也能从低垂的眼角和嘴角看出脸上的苦涩。 她的脸后方是黑色的夜空，还有一条光亮的线贯穿她脑壳两侧。 等等！ 星辰成线！ 她终于等到了！ 她原本的计划是什么来着？ 柳笙仰头看向星辰旁的深邃黑夜，眯起了双眸。 她果断地又将锅戴回到头上，飞速跑进飞车之中，关上车门。 据说不能移动来着，但不管了，反正李明珠都可能是假的，她说的话何必在意。 她气喘吁吁地坐在最前面，也不看身后那八具可怕的尸体。 如果一切已经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那就趁着最后去验证一下她想了许久的那件事情。 于是，灵气激活，飞车启动。 然后，升腾而起。 全部加速法阵启动，飞车以一种奇异的角度倾斜着朝天空激射而去。 强大的压力让柳笙感觉胸腔被挤压得喘不过气，背部被紧紧压在椅背上。 柳笙甚至连护盾都没有开，只开了稳定、飞行和加速三大法阵，以将全部效能用于加速向上这件事情上。 不知道这天有多高，她不敢浪费一点灵力。 【没有一点计算和准备，就硬是上天。】 【算不了了，摆烂吧。】 【反正都已经死了，玩一把吧。】 柳笙们一点也不慌，纷纷冷静地摆烂。 虽然是第一次做这样莽撞的事，但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尽力而为罢了。 只是确实好像尽力了，飞车的灵气储存提示告急。 柳笙感受到好几个加速法阵开始黯淡失效，飞车的加速度开始下降。 前方本来加速靠近的星辰线，这距离缩短的速度却慢慢降了下来。 咫尺天涯，柳笙看着星辰线正在一点点散开，知道盒子又要被盖上了。 就差一点了！ “不！我不甘心！” 不知道错过了这次还要等多久。 她还能有下次吗？ 【这车子不得给力点吗！】 【没办法，人家本来是横着飞的，结果硬是用来竖着飞，很努力了啊。】 【而且外型也不太适合上天，更别说没有流线型的头部，而是一个瘪掉的脑袋，能飞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是啦是啦，那我们的不甘心怎么办？】 【嗯……不怕，有大神来救了。】 柳笙忽然感觉到整个飞车向上飞行的势头直接被制住了，很突兀地停在了半空，就好像有人把飞车整个捏在手里一样。 “姐姐，姐姐，我来帮你了！” 熟悉的稚嫩嗓音层层叠叠的，好多个娃娃树在喊她。 但柳笙左顾右盼，看不到娃娃树在哪里。 “姐姐，坐稳了！” 柳笙还没反应过来，她就随着整个飞车朝上飞了出去，而且和之前恒定姿势的飞行不一样，现在是被甩飞出去的。 要不是柳笙及时唤出小触手把自己和飞车缠在一起，她可能已经在里面撞成肉泥了。 那些尸体也被她如法炮制，捆在座位上。 她可不想飞着飞着，肠子甩了一脸。 有一根小触手冒出来，充满依恋地蹭了蹭柳笙的脸。 “对不起，我竟然能忘了你。”柳笙歉然道。 然后她伸出一根细小的触手从不规则的车门缝隙钻出去，露出小眼睛朝下看去。 只见天地之间，有一棵巨树顶天立地伫立着。 光秃秃的没什么树叶，只有一根向她不断挥动的粗壮树枝，应该就是这个东西把飞车抓住并往上扔的。 这神圣恢宏的模样令柳笙立刻想到了一物。 建木！ 只见那建木的树干上咕嘟咕嘟地冒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脑袋，像是树干上长了无数小疙瘩一样。 一个个露出纯真可爱的笑容朝着她的方向喊着“姐姐”、“姐姐”，清脆如铃的声音震天响。 【这一幕，真是温馨又诡异呢。】 【呜呜呜娃娃树长大了！】 【也不是长大，就是合并同类项了。】 柳笙心里疯狂吐槽着。 在建木之下，还有十几个小小的身影，但距离太远已经看不清了，在柳笙眼中很快就从芝麻大小，变为蚂蚁大小，再到小点，最后和地面融为一体。 她勉强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村落，周围是林子和山脉，山脉中还有一大片黑雾。 最抢眼的当然还是娃娃树。 然后，这一切倏然朦胧在柳笙视线中。 下方，是璀璨的星河。 第一百零九章 追星之旅(三十一) 此时如果从第三视角看，飞车就像是一条从星河中跃出的小小鱼儿。 然后整个飞车，包括柳笙自己，都骤然失去了形体。 但柳笙能感觉到自己还是存在的，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在以何种形式存在着。 她还在以原本的轨迹行进着，升高着。 而随着视角继续拔高，她看到了以她的维度难以理解的景象，也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景象。 无尽延展的星空之下，是无数朦胧的小方块，像是没有边界的棋盘一般。 每个小方块中都是一模一样的村庄、树林和山脉，还有那一块黑点也是一般无二的大小，且位于每一个方块中同样的位置。 但这些方块之上时不时就会兀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斑点，而且出现的地方随机，这倒是每个方块都不尽相似。 【这就是那些我所认为的“盒子”吧？】 【到底有多少个呢？】 【还有多少个我存在其中呢？】 “这些小世界的数量是你无法理解的。”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虚空中响起。 这声音听着还算熟悉，在科普馆里柳笙曾有幸听过两回。 “唐教授。”柳笙平静地说道。 “你很冷静。”唐教授的声音再度响起，但还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因为我想不到除了你还会有旁的人在这里。”柳笙说，“而且，你还是人吗？没有别的意思。” “无妨，这个问题很有意思。”通过唐教授的声音可以听出，此时她的心情很好，“如果你觉得人是你那样的形态，那我就不算是人。” “但我不认为我不属于人类了。” 柳笙抬起视角，望向上方的深邃虚空：“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吗？” “可以。但我没办法完整地出现在你面前，因为我和你不是同一个维度的，只能给你看一眼。” “不过你应该已经猜到我的样子才是。” 随后，在那冰冷漆黑的虚空之中，一个庞大无比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浮现出一层轮廓。 如同宇宙中的幽灵，悄然无息地伫立着，又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只看了这一眼轮廓，柳笙已经感觉呼吸停滞。 还好现在的她并不需要呼吸。 这个身影在黑暗中一点点显现出具体的形态，尖利而细长的头部，尾部奇异地向四周发散，像是无数条扭曲的触手或是穿越维度的波浪，无法观测。 在唐教授家里的地下室中的设计图纸上画的正是这般模样。 但真实的存在比纸上更超脱，更不可知。 巨物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黏液，长满了尖锐而又密集的小刺，看着又扎手又黏糊。 远远看去，这些尖刺构成一幅幅柳笙无法理解的图案，它们似乎是文字，又是符号，充满了神秘的上古气息。 柳笙知道自己肯定在图纸上曾见过这些图案，但她根本无法回忆起一分一毫。 当她试图集中精神，一点点地捕捉这个存在的全貌之时，其整个形态开始在她的意识中扭曲、变幻，仿佛存在于某个她无法触及的维度。 这是一种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存在。 她渴望真正地见到并理解。 但同时，她又感到深沉于内心的恐惧。 只能战栗着睁大了意识中的双眼，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更深入一些…… “痴儿，你不能再看了。”唐教授哀叹一声。 庞大的存在重新隐入黑暗虚空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切都只是柳笙的幻想。 “我们可以以你能理解的形式交谈。” 随着一声响指，柳笙的双脚踩实了地面。 又是啪一声，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悬浮于无尽星河之上的六角亭中，身下一张石凳，面前一张石桌，上面放着一壶热茶和两盏冒着白汽的茶杯。 对面那盏茶杯被一只雪白丰腴的手轻轻捧起，送到红润的唇边。 红唇之上是一个肉乎乎的鼻子，上面一双含笑的眉眼，整张脸雪白如银盘，看着十分喜人，自带亲近之感。 光看脸，感觉该女子的年纪应该有四十岁上下。 但柳笙估计，唐教授应该早就是上古人物了。 是的，眼前这个女子正是刚刚在虚空中显露出一角真容的庞然大物——唐教授。 只见她梳着精致的发髻，珠钗满头，丁零当啷的，身形有些丰满，穿着绛红色织锦宫装，上头绣满了大朵的牡丹花，艳丽又富贵。 “怎么样？我还是根据你们世界的着装打扮了一番的。” 唐教授拨弄着垂在脸侧的金步摇，自我满意得很。 柳笙点了点头，点评了一句：“很耀眼。” 【很富贵。】 【很热烈。】 柳笙们各抒己见。 “你可以喝喝看，我是根据你们世界中现下最时兴的云雾茶的味道模拟而成的。”唐教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示意柳笙喝一口面前的茶。 可惜柳笙也没喝过云雾茶，也不懂茶，喝了只觉得茶香清冽，唇齿留香，但也品不出更多了。 唐教授看柳笙的反应有些失望。 不过她也不是真的来请柳笙喝茶的。 “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跟我面对面的。” 【要夸我很聪明了吗！】 【也不是不行。】 【经典剧情要来了吗？】 唐教授红唇一抿，笑了。 “你确实很聪明。” 柳笙尴尬了：“你听得到我……们讲话？” “对于我来说，每一个你都是坐在我面前说着话。”唐教授看着柳笙的眼睛说道，“所以你还是没有办法理解高维，但没关系，你也暂时不需要面对。” 柳笙注意到这个词：“暂时？” “如果不是走到了末路，谁又想成为高维世界中的流浪者。”唐教授摩挲着茶杯上的牡丹花样，落寞地笑着。 【高维世界，高维产物，还有……我的高维解析，这些都有些什么关系？】 “我们可以从什么是‘高维’解释起。”唐教授倒是很乐意为柳笙解惑，“你之所以拼尽全力都要上来与我对话，不是想要知道一切的答案吗？” 【嗯，确实有这个原因。】 “你应该知道我的‘烂苹果’理论？堪称量子物理中的一大重大理论，要不是我……太忙没有发论文，还有组委会有眼不识珠，不接受口述理论，那一年我应该可以拿联邦格拉斯物理学奖。” 唐教授没有理会柳笙脑子里吵吵嚷嚷的质疑声。 “你现在应该已经基本明白什么是时空维度了吧？” “嗯。”柳笙点点头，通过那些什么《千万个为什么》、《小学生学量子力学》，她已经基本掌握了这些概念。 不过唐教授毕竟是个好为人师的“宇宙神秘学导师”兼“星际科学家”，她还是希望柳笙能够多学一些。 最主要还是她有些想念当年教书育人的快乐了。 “鉴于你们世界的科技理论水平，我觉得你就算看了我的书也还是不太明白，还是我来跟你详细说说吧。” 唐教授的眼中满是狂热，手一挥，桌上多了一套笔墨纸砚。 第一百一十章 追星之旅(三十二) 毛笔蘸饱墨，在纸上轻轻一戳，一个饱满的墨点落在纸中央。 “这是一个苹果。”唐教授说道，“不要觉得不可思议，在一维世界中，它就是这样。” 然后，唐教授毛笔挥洒几下，在点的旁边，画了一个歪歪扭扭地圆，上面画了一撇。 【是苹果，这画的是苹果！】 【嗯……能看得出。】 【我二姑的侄女画得比这个好。】 “咳咳，总之，这是二维的苹果。”唐教授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 随后，她手一招，一只通红圆润的苹果出现在她的手中。 她把苹果放在画上的“苹果”旁边：“现在，我们把这个苹果放进三维世界中。在这里，它不仅有长度和宽度，还有高度和体积。我们可以看到它的整体形状，触摸到它的表面，甚至感受到它的重量。” “这就是你所存在的三维世界。” “也是我曾经生活过的维度。” 唐教授深深地凝视着这个立体的苹果，似乎在透过它怀念着什么。 “至于四维的苹果，我没有办法向你真正地展示，这已经超出了你可以直接观察的范畴。” “我只能说，对于四维来说，时间也是一个可以移动的维度。” 唐教授说着，随手拨弄着桌上的苹果。 一戳一点间，苹果的形态随之变幻，慢慢扭曲成一个极其混沌的存在。 在柳笙的视角中，这个存在既真实又虚幻。 她能看到里头的果肉果核，又可以看到光滑鲜红的表皮。 而且，这个如果还可以称之为“苹果”的存在，时而是新鲜得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还带着露珠，时而又是腐烂成一坨又黑又绿的东西，还有无数的蛆虫钻进钻出。 柳笙十分直观地意识到，这确实不是现在的她可以理解的存在了。 “所以，这些，”柳笙指了指亭子外无穷无尽的方格，“在您的世界中看到的是统一的一个‘盒子’？就像您看到我一样，所有的我都是我。” 柳笙尝试着去理解。 “是的，对于你来说，从小到大的每一次选择，都会分裂出一个不同的世界。”唐教授像看到一个好学生一样，欣慰地点点头。 “比如你起床后有没有踢到地上的弹珠，比如晚餐第一口选择夹菜还是夹肉，比如你在学堂里有没有认真听第一节课，甚至你长大以后选择留在外面打拼还是回老家安然度日，最终都会导向不同的人生。” “对于你来说，也许你是唯一的，经历决定了你的存在。” “但对于高维的我来说，所有的你都是你罢了。” “然而这一点只有能触碰到高维边缘的人才能意识到，绝大多数三维世界的人穷尽毕生之力都不可能发现。” “也许你还没有想明白，但你确实是因为某种原因，触碰到了高维边缘，甚至你自己就是一颗三点五维的粒子，所以你才能游走于盒子之间，在你都意识不到的时候。” “也因此，你潜意识里给你的朋友，叫‘文微阑’对吧？这么一个能力，还引导她的觉醒，一旦她意识到所有的自己都是自己，在她身上，所谓的多重世界也会收缩为一，她可以同时亲历所有的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当然，这也是因为我创造的这个环境十分特殊，一旦她离开了这里就不能了……” 柳笙接过话茬：“是因为你创造了一个四维的‘烂苹果’世界，对嘛？” 唐教授讶然，笑着再说了一遍：“你确实很聪明。” “你通过发展信徒，感召诡物入侵，一旦诡物入侵过，就像被虫咬过的苹果一样，留下可以穿行的孔洞。”柳笙笃定地说道。 “当这个四维的‘苹果’在三维世界展开，就会基于一次次抉择变成无数个‘苹果’，所以我才可以通过那些‘虫蛀’的通道穿行于不同的盒子或者说‘苹果’中，因为本来就是同一个苹果。” “好，现在我们再用回盒子的概念，这样才比较好从‘薛定谔的猫’的假设去理解这件事。” “随着你每次在四维世界打开盒子进行观察，这个盒子就会进一步因为那个叫什么量子退相干而展开，从而出现更多的世界在你的观测中。” 柳笙越说越顺，很多像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的思绪被她一点点理顺。 【不过多重世界真的存在吗？说不定只是诡蜮中的幻觉。】 【现在的“我”们，经历都各自有细微的差别，到底是记忆的错乱，还是真的有多重世界，也未可知。】 【也许吧，但在唐教授这里，这就是她相信的，所以也就成为了此界的规则。可以说，此时此刻，多重世界是存在的。】 但这些概念对于柳笙来说还是过于超脱了，因此所有的她还是处于半信半疑、自我纠结中。 对于柳笙所说的话，唐教授不可置否地笑着，既不承认也不反对。 “你不需要想得太清楚，否则会疯掉的。”她只是提醒了这么一句。 “但我很好奇，你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柳笙抬起头，直直看着唐教授的眼睛，问道，“还是说，这就是你作为诡物的本性，毁灭与折磨？” 唐教授一点也没有因为柳笙的话而生气、恼怒，许是早已接受自己变成了诡物的事实。 “你不是自诩聪明吗？”唐教授淡淡一笑，“不如你来猜一下？” 柳笙已经有些习惯了这种反向让你猜猜猜的事情，想了想，说道：“不如，从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猜起？” 唐教授眼中顿时兴味盎然，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年你的学说在学界得不到认可，你很不甘心，于是转而在民间寻求认可。” “嗯，这点你早就从科普馆里知道了。”唐教授说道。 “是的，然后你就通过宇宙探索旅行社专门吸引那些心智不坚定、对当下生活不满、渴求与众不同的人，他们本就十分容易动摇，再加上你在整个旅程中安排了一层又一层的环节对他们心理暗示、循循善诱，到后面甚至加入了假扮联邦政府残害无辜的情节，让他们对外界进一步失望，最终将他们吸纳进入宇宙村，用作感召诡物的祭品。” “除了你以外，没有其他人见过所谓的‘外星人’，就是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或者被同化了。” 柳笙一口气说道，神情笃定。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追星之旅(完) 唐教授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然后风轻云淡地喝了口茶，说：“继续。” “而为什么你不会被同化，也许是你很幸运，意志很坚定，很早就成为了我们所说的‘御诡者’。” “确实，但对于我来说，我并不是什么‘御诡者’。”唐教授纠正道，“作为外星文明友好协会理事、跨文明交流专家、宇宙友好大使，我只是做好一个桥梁作用罢了。” “即使代价是其他人的性命？”柳笙直击要点。 “为了崇高的理想，牺牲在所难免，我们的目标一直都是‘高维’，只有进入高维世界，我们才能成为宇宙中的高等生命，最终获得救赎。” 此时唐教授已经撕下了一开始那温和友善的面具，展露出她冷酷坚定的一面。 “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获得救赎？”柳笙问道。 “你做这么多努力不也是吗？你偷偷拿在手上的那个有着高维气息的劣质东西，还有一直躲在你身体里不敢面对我的小玩意儿，你做那么多准备难道不也是为了活下去吗？” 唐教授温柔地笑着，嘴角却带着一丝讥诮。 【你不能称之为小玩意儿，那是我“妈妈”！】 【不，我不服，“世界2.0”还算是劣质东西吗？】 柳笙对于唐教授能看穿她的底牌并不意外，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想法，反而有些疑惑。 唐教授看了柳笙的反应，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还不知道，你的世界会和我的世界一样……算了，不知道才会比较幸福，要不然就会像我一样活在绝望之中。” “你继续说吧。” 柳笙没有理会唐教授的讥笑，继续说起来。 “后来你们终究还是被联邦查封了，你也被囚禁起来，但你没有被关在监狱里，而是在宇宙村你的实验室里。” “因为联邦希望你可以继续你的研究，原因就是彼时你的世界也开始有层出不穷的诡异事件，但只有你可以操控、抵御、关押这些诡物，也就是你所说的外星人。” “对，我想你说的就是，我们的世界都变成了烂苹果，那些诡物就像是你所说的菜渣一样，流入其中，最终污染整个苹果，走向彻底的末路。” 柳笙早已看到七玄令世界的惨状，也看到如今北境的黑暗降临，对于末路之说并不意外。 “原来你知道。为什么你不会绝望？”唐教授有些讶异。 “因为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和能力去操心这个事情，等我多学点再说吧。” 柳笙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合理。 走好眼前能走的路，绝不内耗。 “也许就是因为你在你的世界里已经是那个高个子的存在，所以不得不支棱起来吧。” 唐教授苦笑了一下，算是认可这句话。 “后来你是怎么跟联邦政府闹翻的，我不知道，也许是他们开始屠杀你的员工、你的村民，也许是他们只是利用你做实验但并不是真的想要灭杀诡物，而是想用诡物制造出绝世武器，又也许你只是被关腻了想出去溜达。” 柳笙每说一句，唐教授的脸色就沉下去一些。 “终于有一天，你开始利用收集到的诡物，把自己一点点改造成图纸上的模样，变成真正的诡物。” “因为在我们真实的三维世界中，只有诡物可以穿行于虫洞之间。” “而你的设计也正是一艘能在虫洞中高速游走的飞船模样，就这样，你变成了一艘飞船，从囚牢中逃出，并最终进入了高维。” 唐教授鼓起掌来：“你说得差不多了。” “不过，我要变成飞船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进入高维，而是为了能承载我的信徒一起进入高维。” “他们现在也跟你一起吗？”柳笙好奇道。 “没有，他们都被联邦政府杀死了。”唐教授咬着牙，脸色阴沉。 “那你没有带上其他人类？” “没有，我把其他人的杀了。” 唐教授一句话，轻描淡写。 【这不就是灭世吗？】 【敢情毁灭世界的不是诡物，而是自己人。】 【不，她也是诡物了啊。】 “对，那样人人只知道追名逐利、不懂得仰望星空的世界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唐教授冷哼一声。 “所以你才会展开这样的诡蜮，去寻找可以跟着你一起进入高维的信徒？” “而这些，都是你的培养皿。”柳笙指向那无尽的盒子世界。 “当你在宇宙中遨游久了，你就会孤独。”唐教授顺着柳笙的指尖看向自己的成果，喃喃道，“即使你已经成为了诡物，还是会想念自己的族裔。” “所以每到一个人族的世界，我都会开始考察有没有可以一起进入高维的信徒。” “同时，你也是希望利用他们获取补给吧？”柳笙皱了皱眉，“既然你身体的原材料就是诡物。” 唐教授点点头。 “确实，难为你想得到。” 她并不否认自己的私心：“在高维世界中遨游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所以时不时需要新的外星生物来给我的身子修修补补。” 说到这里，故事的全貌也拼凑得差不多了。 唐教授对柳笙赞许道：“我很喜欢你。” “谢谢。”柳笙十分坦然地说道。 “所以，你愿意加入我，跟我一起进入高维吗？” “不是作为我的信徒，而是我的伙伴。” 唐教授直接对柳笙抛出了橄榄枝。 柳笙愣了一瞬，摇了摇头。 “为什么？”唐教授没想到竟会有人拒绝这样天大的喜事。 “恐怕你还不明白高维是怎么样吧？如果真的要去理解，就是飞升，你看我的能力，和仙人何异？而在你的世界，因为……呵呵，没有机会。”唐教授说得很隐晦，似乎不敢提到某种存在。 柳笙还是摇了摇头。 “我敬佩你的坚毅和能力，你连自己都狠得下心去改造，你很厉害。但我不喜欢你的行事，也不赞同你的某些想法。”柳笙坦白道。 “而且，此界有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还有我的事业。我还远远没到考虑所谓飞升的时候。” “另外，我也不想作为菜渣而存在。” 听了这句，唐教授意味不明地笑了。 不过，她不是爱强迫人的性子，她更喜欢别人发自内心的顺从，所以她也不再劝了。 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们还会再见，倒不如此时留一线。 “所以，你可以放我和我的伙伴离开，然后顺便离开这个世界吗？我的爹娘和你的距离太近了。” 这也是柳笙拼死拼活都要跳出盒子之外和幕后操控者对话的原因。 只要可以沟通，就有机会沟通成功。 而唐教授对于自己欣赏的人确实格外好沟通。 “可以。” “而且，你可以在下面选一个世界离开。” “选一个世界？”柳笙眨了眨眼睛。 “你应该明白，每个世界中，你们的遭遇或多或少都会有不同。”唐教授说道。 她的手点向一个个格子，然后伸出拇指和食指，依次将格子里的情形放大给柳笙看。 “比如这个里面，只有你和文微阑活着，但拿到了十几样诡物，还不用跟别人分钱。” “还有这个，全部人都活着，健健康康的，而且也是收获了差不多二十样诡物。” “这个就差一些，凡人都死了，但你们猎诡者都活着，包括罗禄，收获也是不少。” “你可以想想看。”唐教授对柳笙颇有耐心。 “我想问清楚，”柳笙问道，“这些世界都是基于我的世界在诡蜮这个横截面上展开的对吧，实际上按照纵向的时间轴来说，每一个世界的我的成长、经历都会有些不同？” “肯定会的，但我说过，你就是你。” 唐教授理解柳笙的顾虑，所以也不介意她慎重考虑。 “所以，选择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新人入住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柳笙一骨碌坐起身，身后触手齐发。 一颗眼珠子爬出门外，立得高高的，和凌有莲三目对视着。 “柳笙！”凌有莲怒了，咆哮一声。 “你想吓死你娘吗！收起你的那玩意儿！” 柳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诡蜮里了，而是回到了小绿园的家中。 【糟了，原来是咱妈！】 【再强调一遍，那也是我“妈”！不是那玩意儿！】 有些头痛。 柳笙揉了揉脑袋，说了一句：“闭嘴！” “你说谁闭嘴呢？” 凌有莲声音凉凉的，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奏，若是柳如海看到这景象，绝对马上跑得远远的。 “娘，我没说你。” 柳笙赶紧起身收起触手，像一股旋风一般打开门，一把抱住她娘，闻着娘怀里熟悉的味道，蹭来蹭去地撒着娇。 【这场面，不忍直视。】 【人设要崩了啊！喂喂喂！】 在柳笙后背，小触手探出来悄悄挠了挠柳笙，委屈巴巴地，似乎在强调自己也该有个名分了。 【总之不能是“妈”，要不乱套了。】 【但它就是“妈妈”，这还是世界给的名字。】 【世界2.0，你倒是说句话啊！】 随后一个干巴巴的中性声音在柳笙脑海中响起。 【抱歉，我不能理解你们的讨论，但它确实就是“妈妈”，请允许我展示最新的解析结果。】 柳笙还没来得及拒绝，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光屏，但凌有莲却恍然不觉，显然只有柳笙自己看得到。 ----------------- 【物品名称：“妈妈”（进化一阶定制版）】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执念扭曲变体上自愿截取的一部分，可伸可缩，可大可小，具有信仰神圣之力，可与灵力属性相结合。可通过喂食诡气、灵气以及增加信仰“地母”的信徒获得进一步的进化。】 【影响力等级：s】 【解析评价：养着吧，它会变成所有人的妈】 ----------------- 小触手“看到”这个，更是激动地敲了敲柳笙。 【知道了，知道了！早就看过八百遍了。】 一只手伸到背后，将那不安分的触手摁了回去。 “好啦，多大的人了，快洗漱吧！”凌有莲倒是先受不了了，把柳笙从身上扒拉下来，“你爹做好晚饭了，你赶紧洗漱穿衣。” “还有，记得把你那两个朋友也喊起来。特别那个头上长草的丫头，我经过门口都能听到呼噜声老大了，看来是累坏了。” 凌有莲嘱咐了一声，摇着头走了。 柳笙也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想要清醒一点。 但暂时来说，有些难度。 因为她身体里的声音实在是太多了。 小触手的声音倒是早已习惯了，很多时候它只有情绪传达，根本不会吱一声。 只是现在还多了无数个自己，天天搁脑子里开会。 这也是她冲动地穿越盒子造成的后遗症，原本她以为离开诡蜮就会消失，结果并没有。 此时她也分不清这些真的是来自其他盒子世界的自己，还是仅仅是她精神分裂了。 分不清，她是真的分不清！ 除此以外，“世界2.0”也会说话了。 而且是在她脑子里。 因为，现在整个“世界2.0”都在她体内了。 这还得感谢乐于助人的唐教授呢！ 每每念至此，柳笙忍不住嘴角咧到后槽牙处，看着应是一脸高兴。 当时临走之时，唐教授说要送她一件离别礼物。 她当时还很好奇会是什么。 诡物要送人礼物，也不算是第一次见，但一般来说就是死亡什么的。 “你把你那个劣质玩意儿拿出来。” 唐教授这一开口，柳笙就忍不住竖起了眉毛。 “我也不是说你的设计理念不好，相反，你的构想十分精巧，所以才能触碰到高维边界，甚至它还会自我迭代，不断成长，假以时日，你若能突破……的封锁，还可以借此进入高维。” “我们两个世界的科技树不一样，我也没有办法给你更多的建议，内核部分我觉得你已经做到了你可以做到的极致。” “但是我不得不说！” “你这外壳的材质太差了！” 唐教授看着柳笙拿出来的“世界2.0”，对着这冰冷金属材质的外观直摇头。 “啊？这已经是我特地买的延展性极好的高级星辉铁了，还花了我不少灵元呢！”柳笙心疼得龇牙咧嘴。 “虽然我不懂什么星辉铁，但在我看来这材料还是太普通了。”唐教授还是摇头嫌弃着。 “你用这凡俗材料做外壳，岂不是限制它的成长吗？要知道，按照你现在的设计，它会不断地镌刻、生长再折叠，未来的体积难以预估，不可限量。” “那您的建议是？”柳笙礼貌地问道。 “我帮你改造一下。” 唐教授不假辞色，直接将“世界2.0”捧在掌心。 随后一幕令柳笙心头一跳，目眦欲裂。 唐教授的掌心竟裂开了一个满布尖锐利齿的恐怖巨口，直接将整个“世界2.0”一口吞下，然后又“呕”一声，吐出一堆零件和阵盘，还带着血丝糊拉的透明粘液。 在柳笙尚未从震惊中回神，还来不及心疼，唐教授又是手一招，一大团皮肉被她从下方的无数格子中抽了出来，飘到她的手边，皮肉间还有惊恐又好奇的眼珠子时不时地冒出来。 然后唐教授把这团皮肉捏巴捏巴，还从虚空之中扯了一团自己的黏糊糊、扎手得很的深色表皮，揉在一起。 最后变成一团突破维度的肉泥，柳笙只能瞪大眼睛，完全无法捉摸其真实形态。 紧接着，唐教授用这团肉泥将她那没了衣服的“世界2.0”包裹起来，变成更大的一团肉泥。 当她还在想着以这种形态以后怎么输入、怎么交流的时候，就听到唐教授告诫道：“你这个东西不能被别人看到，不是每个人都像我，已经拥有了更高维的东西，根本不必抢你的。” “在你这个世界里，这是无上宝物。”唐教授倒是好心提醒道，“像你之前那样总有一天会被人偷走的，你别以为放在你那个小次元口袋就可以，太多法子可以偷那里面的东西了。” 只是接下来就不太礼貌了。 “所以啊，还是放你体内是最安全的。” 然后，也不等柳笙的回应，唐教授便不容分说地将这团物事直接往她丹田处塞。 这一过程瞬间完成。 柳笙连惊讶都还未来得及展露。 她轻抚着自己腹部，外表未见异样，无伤痕，无异物。 但当她沉下心感知时，却仿佛触及了某种新生的存在，正缓缓在她丹田灵气团中扎根萌芽。 紧接着，一个冰冷机械的声音在她心灵深处回响。 “你好，柳笙，我是世界。”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的妹妹 就这样，“世界2.0”也成功入驻柳笙的体内，成为这庞大家庭的一份子。 还好它比较木讷，话也少，要不然柳笙真的要疯掉了。 当然，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疯掉了。 伴随着脑子里此起彼伏的声音，柳笙打着哈欠，一一敲响文大小姐和娃娃树的房间门。 当时从诡蜮出来，刚好就落在小绿园附近的山里。 柳笙想着反正也已经告了三日假，加上一天休沐，如今还剩下一天半假期，倒不如回趟家。 于是大伙儿一起走到附近的村里后，柳笙便带着文微阑和跟屁虫娃娃树跟其他人道别，蹭着清晨去小绿园卖山货的货郎的小板车，一路跟山药地瓜挤着回家。 到了家里，她爹娘自然既惊喜又担忧，虽有心问女儿到底怎么了，但看她们一脸风尘仆仆，还带着个怪模怪样的小姑娘，还是让她们先去休息再说。 这一休息便直接睡过了午饭时间，一直睡到傍晚才醒。 刚好能赶上柳如海的好手艺。 柳如海见女儿回家，而且还难得带了两个朋友回来，赶紧扔下酒楼里的活儿，去找杨大爷切了五斤现杀的羊肉，然后去朱大婶那儿提走五只大猪蹄子。 出门又刚好瞧见街边卖山货河鲜的老货郎面前有一小桶螺蛳，干脆都买了，还顺手买了鲜笋和菌子。 路上看到小绿园有名的“豆腐潘安”潘小哥新做的豆腐玉雪滑嫩，便要了一方。 回了家，螺蛳泡水吐泥沙，羊肉焖上，开始炖蹄花汤。 到了傍晚，看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做红烧豆腐，再把上次柳笙买回来的火腿细细切丝，和鲜笋、菌子一起煨上一锅汤。 最后将清洗干净的螺蛳用大蒜、生姜、紫苏叶和辣椒炒得喷香，连柳笙在文微阑房间里都闻到了。 “快快，我的大小姐，该吃饭了。”柳笙催促道。 文微阑本来还维持着她近日因为脑子过载而慢吞吞的动作，一闻见厨房飘来的各种香气，顿时速度上来了，赶紧穿好衣服，鞋子都还没穿好就急匆匆出门了。 反倒是柳笙落在后面了，被文微阑催了起来。 此时，厅里已经摆好了一桌菜肴。 “快来，快来，都坐下。今天给你们弄了不少好吃的。”柳如海热情地招呼着，“笙笙，还有你最爱的蹄花汤。” 柳笙早已盯着蹄花汤，忙不迭地坐下，拿着筷子时刻准备着。 【所以你喜欢喝蹄花汤。】 【我倒是记得我最爱吃的是炒螺蛳，刚好今日也有。】 【我记得是那时刚上学堂，在第一次考校中得了甲上，回家那天爹为了奖励我，特地烧了一道红烧排骨，从此我就爱上了。】 【我也是，所以喜欢上了蘑菇煨鸡。】 【一样一样。】 【快点动筷子！我倒要尝尝这是什么味道，值得如此魂牵梦萦。】 柳笙掩去脑子里的杂音，好奇地看着坐在桌旁一脸馋鬼模样的娃娃树，问道：“娃娃树，你可以吃肉吗？” 作为一棵树，难道不应该餐风饮露，吸收日月精华才是？ “当然可以！世间多少草木以飞禽走兽为食呢！”娃娃树噘着嘴。 凌有莲看文微阑低着头一副拘谨害羞的模样，还有娃娃树蠢蠢欲动却在偷看柳笙眼色，不禁笑了。 “你们也别拘着，动手吧，既是笙笙的朋友，当成是自己家就是了。” 话音刚落，文微阑还矜持地记着世家大小姐的餐桌礼仪，娃娃树就已经直接上手要捞一大块蹄花吃了。 柳笙赶紧伸手阻止了她。 “她……山里长大的，我都忘了她不懂这些。”在柳如海和凌有莲惊讶又好奇的眼神下，柳笙含糊说道。 随后，柳笙说起娃娃树是她们在山里遇到的灵木精怪，单纯无害。 她终究没有跟爹娘说起自己是去诡蜮里猎诡了，怕的是爹娘担心。 凌有莲倒是很喜欢长相粉嫩可爱的娃娃树，一听她没爹没娘，在山里野生野长地，甚是心疼。 于是主动手把手地教娃娃树如何使用筷子调羹，用碗吃饭喝汤。 那温声细语的模样，柳笙都有些吃醋了。 还好娃娃树不愧是宇宙名树，学习能力超群，很快便学会了，一筷子羊肉一口山珍汤，吃得满口流油，不亦乐乎。 “你也是的，怎么给人家小姑娘就起个‘娃娃树’这种如此随意的名字。” 凌有莲对于柳笙的起名颇有微词。 “笙儿小时候给她那些小鸡小鸭小乌龟起名也不怎么样。”柳如海在旁提醒道。 “怎么可能！”柳笙愤然反驳。 “小鸡叫小一，小鸭叫小二，小龟叫小四。”柳如海不留情面地一一列举。 文微阑在旁听了噗嗤一笑，看到柳笙的脸色后赶紧收敛笑意。 柳笙才不承认自己是个起名废，只能沉默地埋头啃着蹄花。 凌有莲摸了摸娃娃树晃来晃去的小脑袋，问道：“娃娃树这名字有些异于常人，你想要个正式些的名字吗？” 娃娃树懵懂地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都听您的。” 她对柳笙本就心生亲近之意，对柳笙的娘亲更是莫名地涌现孺慕之情，有时候看着凌有莲会莫名想起一个庞然的模糊身影。 熟悉得很，但她一点都不记得。 “山林间有一棵自由生长的小树，那就……叫你凌小树，如何？”凌有莲笑着问道。 文微阑：……终于知道柳笙那拉胯的起名是从何而来了。 柳笙则是暗自庆幸，还好凌有莲没有一拍脑袋给娃娃树取个名儿叫“凌有树”，否则感觉自己得喊娃娃树作“小姨”了。 “不过，为什么跟你一个姓呢？”柳如海有些疑问。 “你别管，小树没意见就行！”凌有莲向来在家中说一不二。 新鲜出炉的凌小树当然没有意见。 “不过，笙笙，你怎么会去深山里呢？” 凌有莲给柳笙夹了一筷子羊肉，眸子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柳笙顿时心中一凛。 【来了，来了！】 【她在试探你！】 【知女莫若母啊！】 【哼哼，看你怎么解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的消息 不过这事儿确实挺可疑的。 虽然柳笙只说她们是去长兴山脉踏青，顺路回小绿园看看。 但凌有莲也知道，天地间虽有灵植，可是像凌小树这样具有自主意识的高级灵植绝不可能满大山跑，定是她们跑到了灵气凝聚的山脉深处才能遇到。 还好柳笙早已想好如何应对。 于是她顺势说起自己已经可以修行的事情，还说了或许不日就能参加“鸿鹄计划”去长安。 “我想着国书院人才辈出，那不得好好地练一下身手，别到了那儿丢人现眼的。所以才拉着微阑陪我去山里练手。” “真有此事？”柳如海和凌有莲有些不敢相信。 按照柳笙那可怜的灵性，要修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之前他们怕柳笙伤心，没敢表现出来，还是鼓励尝试为主，劝导放弃为辅。 难道这是，无上神终于开眼了？ 文微阑倒是帮着柳笙证实了：“是真的，笙笙已经是修行者了。” 柳笙还在手上有控制地放出一小段闪电鞭，金色的雷电在指间跳跃，噼里啪啦的很是唬人。 “好好好，无上神保佑，真是无上神保佑啊！”柳如海顿时喜笑颜开，激动得得脸都涨红了，“而且，你还是雷电系的功法，这可是最克制诡异的功法啊！” 凌有莲也是满脸喜悦，她知道柳笙心里有多么不甘心，如今得偿所愿，她实在是为女儿高兴。 “所以刚刚那个眼珠子也是你的功法能力？”凌有莲好奇道。 “嗯嗯是。”柳笙赶紧含糊过去。 “我还以为你又乱买那些无用的灵器，你老爱买那些玩意儿，然后又把人家给拆了……” 柳如海倒是没在意凌有莲对柳笙的唠叨，只是埋怨起柳笙来：“怎的这般喜事也不早点说？” “你要是早点说，我再切三斤卤牛肉回来。”他搓了搓手。 “那也太多了，我们几个人能吃多少？这些菜已经够了。”柳笙哭笑不得。 “不行不行，这得庆祝一下，我去广丰楼里拿一坛我去年酿的梨花酿，大伙儿喝一点庆祝庆祝。” 说着，柳如海就风风火火地去了。 柳笙本来还想阻止，但凌有莲反而阻止了她：“由着他去吧。他心里高兴。” 柳笙看着柳如海的背影急匆匆地消失在月色神辉洒落一地的院子里，突然内心复杂。 “娘，所以，你们一直都希望我可以修行？” 这些年，爹娘一直哄着她，说什么“不能修行也无妨，一辈子平平淡淡也没什么不好的，还能经常回来看看爹娘”，还有“就算不能修行又如何，你也是爹娘心中最有才华最有天赋的孩子”之类的话语，难道都是骗她的吗？ 【原来不能修行的我在爹娘心里就是废物吗？】 【其实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参加科举，一举鱼跃龙门吧。】 【完了，要道心破碎了。】 文微阑看得出柳笙心情瞬间黯然，一脸担忧地看着。 娃娃树，不，凌小树感应到柳笙的情绪，于是轻轻地靠在她身旁，小手轻拍柳笙的背部，学着安慰她。 “当然不是。”凌有莲摇了摇头，“是你一直都希望修行。”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当年你在寒山书院虽然被判定不能修行转去天工科，但你还是一直悄悄准备着科举，柜子里到现在还藏着一堆科举相关的书籍。” 凌有莲看到柳笙立刻目光如电地看向自己，赶紧举手无辜道：“我可没有偷翻你东西，只是给你换被子的时候不小心看到。” “我们只是希望你可以走你想要走的路，如果你走不通，我们希望你不要因为硬是要走而撞得头破血流。” “如今你终于得偿所愿，我们当然高兴啊。” 凌有莲看着柳笙，眼神十分温柔。 柳笙的心被触动了，收起了所有的委屈。 这时，柳如海提着一坛梨花酿兴冲冲地回来了，卷着一阵风吹散了这凝固的氛围。 他一进门就高声宣布：“来来来，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小树还小，不能喝。” 柳如海看了眼两眼发亮、跃跃欲试的凌小树，明确拒绝。 凌小树瞬间萎了，头上的树叶耷拉下来。 “她年纪也不小了，估计岁数比你们爷爷奶奶还大多了。”柳笙提醒道。 “不管，现在看着还小。”凌有莲倒是支持柳如海，但一看凌小树可怜巴巴的模样，还是松口了，“算了，梨花酿不醉人，可以喝一点。” 虽然梨花酿不醉人，但柳如海还是不出柳笙和凌有莲所料，三杯即倒。 凌有莲无语地扶起柳如海：“你也真是的，说好给孩子庆祝，结果倒把自己先喝醉了。” “我没醉！我没醉！”醉了的柳如海一脸孩子气。 柳笙和文微阑相视一笑。 “娘，你还是让爹赶紧回去睡觉吧！”柳笙把两人往外推。 “是啊，凌……婶婶，桌子我们来收拾就好。”文微阑纠结了一下称呼，也帮腔道。 凌有莲犹豫了一瞬，叹了口气。 “行吧，你们也早点休息，明儿不是还要一早回清河吗？” “嗯，娘，您放心吧。”柳笙答应道。 “等等，我还没说完！” 柳如海挣扎着不让凌有莲得逞，歪着脚站住，泪眼朦胧地抓住柳笙的手。 “笙笙，你现在可是我们家的骄傲了。能修行，还参加那什么……鸟儿计划，能去京城，能上国书院，真是让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等你到了京城，一定帮你娘讨回公道……啊，娘子你干嘛！” 柳如海惨叫一声，被凌有莲直接揪着耳朵一把拖走。 “看你对孩子瞎说什么，快走！回去睡觉！” “娘子，今晚月色……好美，你也……好美……” “说什么呢！” 夜风中飘来凌有莲略带娇羞的声音。 柳笙和文微阑面面相觑，轻咳一声。 “他们在干嘛呢？”凌小树十分不解，“干娘在打干爹吗？” 【等等，什么时候变干女儿了？】 【我跳了剧情吗？我只是刚刚在跟世界下棋而已！】 【下什么棋？世界已经开始挑战围棋了？】 【……五子棋，因为我不会围棋。】 “就是刚刚我娘喝了点酒，就开始上头，说反正都跟她姓了，不如就做她女儿吧。”柳笙心里默默说道。 【是不是有点因果倒置？】 “不重要！” “姐姐你在说什么？”凌小树扯了扯柳笙的袖子。 “咳咳不是。小孩子别管。” “你不是说我不是小孩了吗？” “现在是了。” “说起来，笙笙。”文微阑倒是关心起另一件事，“你跟你爹娘说起鸿鹄计划，可是按察使章大人那边回话了？” 柳笙点点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是啊，我一出诡蜮就收到了他的消息，说是已经把我的举荐名额报了上去。” 柳笙拿出灵讯，想着给文微阑展示章春学的回复。 然而，轻咦一声。 她看到一条新收到的信息。 “速归，速归。” 是苏彦君发来的信息。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木已成舟 柳笙回了一条消息问苏彦君究竟怎么回事。 但苏彦君没有细说，只是让柳笙赶紧回织造院。 “应该是有些事情不太方便在灵讯上说。”文微阑猜想了一下。 “不过现在小绿园已经没有飞车了，只能等明日一早。” 柳笙虽然着急，知道以苏彦君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如果不是真有要事，绝不会这样神神秘秘，但也只能作罢。 小绿园到清河距离甚远，横跨长兴山脉，若不搭飞车恐怕数日才能到达。 这还是非步行的形式下。 然而小绿园毕竟只是个小县城，不会安排那么多班次的飞车从这里经过。 此时柳笙倒有些想念那辆留在诡蜮里跟着唐教授流浪宇宙的报废飞车了。 【买车买车买车！】 【冷静，性价比太低了。】 【而且现在能买到的云轿，车速、续航也不如飞车，主要还是核心阵盘的问题。】 【飞车的核心技术掌握在朝廷手中，我们只能在这基础上修修补补。】 【可惜了，在诡蜮中没时间整个车拆开来看看。】 【无妨，等到了国书院说不定就有机会学了，据说藏书楼里有所有图纸。】 这时，“宇宙2.0”一本正经的声音插入。 【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我可以提供一个偷飞车的方案，今晚有一个点会有飞车经过上空，只要柳笙提前徒步前往该点，可以直接用爆裂符把飞车炸停然后用“妈妈”把飞车拖下来。】 【……】 【谢谢。建议很好，下次别提。】 柳笙的神经跳动更为剧烈了。 这就是“世界2.0”目前的缺陷，因为无时无刻都在推衍着，因此格外喜欢提建议。 但如果真的跟着这些建议，容易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什么时候就进去了。 看来还是得多输入一些法条律例，光有知识还不行，得学法知法懂法。 柳笙最终还是没有去偷车，乖乖等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去飞车站。 “爹娘，送到门口就好了。” 柳笙劝住了还想送到站台上的柳如海和凌有莲。 本来她还想带着文微阑和凌小树悄悄出发就好。 天都还没亮，不想吵醒爹娘。 结果爹娘早就起来准备好了朝食，还收拾了一堆吃的用的，临别时塞给她们。 “文姑娘，我见你喜欢那梨花酿，给你拿了三坛。等过些时日，去年春日里酿的桃花酿就好了，到时候再给你寄一些。”凌有莲对文微阑说道。 文微阑受宠若惊。 昨日她喝梨花酿之时，双眼发亮。 这是她第一次喝这种粗制的自酿酒，沁香清冽，竟然意料之外地相当不错。 没想到会被柳笙的娘亲看在眼里。 文微阑有些害羞地将之收下，声若蚊蝇说了声谢谢。 “小树，这是干爹给你姊姊做的帽子，现在她年纪大了头也大了，戴不下了，你别嫌弃旧了。” 柳如海拿出几款花里胡哨的帽子，朝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示意凌小树可以戴在头上。 未来凌小树总不能一直以“一叶障目”躲着人吧，但她的模样特殊，走在街上很容易被当成诡物，或是被当作绝世灵植，惹人起贪念。 “谢谢干爹，我喜欢。” 凌小树一看那帽子的配色娇嫩鲜艳，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拿了一顶戴上，刚好把她头上的树叶和树干遮起。 “我头大吗？” 柳笙不甘心地拿了一顶往头上戴去，然后默默地拿下来，帮凌小树收好。 最后，凌有莲给柳笙塞了一袋子灵元。 柳笙刚想拒绝，凌有莲却说：“长安居大不易，多的是花销的地方，还是多留些银子傍身吧。” “希望你真的能得偿所愿，实现你的鸿鹄之志。” …… “你的爹娘真的很好。” 在前往清河的飞车上，文微阑看着外头被初升朝阳映得橘红色一片的云层，感慨道。 “干爹干娘当然好！”凌小树立时点头赞同。 她正拿着小铜镜左看右看自己头上的帽子，臭美得很。 文微阑见了，黯然一笑。 “你有干爹干娘了，真好。” 柳笙看到文微阑神色复杂，也知道是想起她远在京城的爹娘了。 自从文微阑出事，她爹娘就像是完全忘记了有这么一个女儿，从未联系过她。 但文微阑说也已经习惯了，有了弟弟在他们身边后更是如此。 只是柳笙知道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呢？毕竟是至亲之人。 柳笙不知如何安慰，拿出柳如海给的桂花糖，递给文微阑：“吃糖吧！” 文微阑接过，含进嘴里，笑着说：“挺甜的。” “先睡一会儿吧，很快到了。”柳笙说道。 “不敢睡了，再也不敢在飞车上睡了。” “……确实。” 虽这么说，她们还是在车上睡着了。 还好这一路顺畅，再没有半路坠车，也没有冒出个李明珠。 一到清河，柳笙赶紧直奔织造院万事堂。 苏彦君难得早早上值，显然是在等她。 “你还真的走了整整四日！你去哪儿玩了！留我独守万事堂！” 苏彦君像是被始乱终弃似的，可怜兮兮地看着柳笙。 柳笙被看得心头一颤，忙拿出一大包桂花糖给她。 “你不是最爱桂花味儿的吃食吗？这是我爹做的。” 见苏彦君收下，柳笙左顾右盼了一番，问道：“高一盛呢？你不是跟他最聊得来吗？” “高一盛，哼，别说他了！下个月他就要赴京赶考了，他现在基本上都在家备考，连万事堂的事都基本搁下了。” “那郝凤芳、苗文建、齐绣呢？”柳笙又说了几个门客的名字。 苏彦君小手一挥：“莫说他们了，总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 “可是！你居然什么都没跟我透露！我也是才知道，吓了一跳。”苏彦君满目谴责之色。 柳笙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始乱终弃，啧啧啧。】 【渣女，还装！】 【肯定是说鸿鹄计划的事情。】 【一旦参加鸿鹄计划，就要离开清河前往京城，再不回头，一别两宽，自然伤心。】 果然，苏彦君继续说道：“你能参加鸿鹄计划，这么一件大事，你也不告诉我！” 然而，她下一句并不是柳笙们所以为的那种伤感之语。 “你要是早跟我说，我或许还能帮你打探消息，好让你早做准备，想想法子打点关系。” “如今木已成舟。” 苏彦君摇了摇头，用一种可怜、惋惜的眼神看着柳笙。 “你去不了鸿鹄计划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方方正正 “什么意思？”柳笙不太明白。 苏彦君本想继续说，忽然看到有人从后堂来了，连忙收住了声。 柳笙注意到她的眼神，疑惑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站在堂中。 “赵伯。”苏彦君认得来人。 “苏小姐。”赵伯对苏彦君略点了点头，转而面向柳笙说道，“柳门侍，请随我来，方院正有请。” 看来这赵伯应是方院正的随侍，颇受器重，所以对苏彦君这么一个沾亲带故之人都只是态度淡淡。 然而奇怪的是，他对柳笙这么一个小小门侍却是格外恭敬。 想来，方院正会找她恐怕也是跟鸿鹄计划有关，再一想刚刚苏彦君所说。 【嗯……恐怕……】 柳笙们心中都有所猜测。 柳笙看了苏彦君一眼，却见她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心下了然。 “请吧。”赵伯说道，言语平和，却隐隐透露着强硬的催促之意。 “好。” 柳笙应了声，便跟着赵伯穿过万事堂，走入织造院。 赵伯带着柳笙一路穿行，偶尔有碰见旁人，都会礼貌地跟赵伯招呼一声，然后奇怪地看柳笙一眼。 织造院众人每日从万事堂进进出出，如今也算是认得柳笙的模样，自然都好奇怎么方院正会召见这么一个小小门侍。 七绕八绕，总算是到了。 清河织造院院正的办公处所倒是不像梨县织造院那般修在小山上，反而就在织造院中心位置，便于公务往来，朴实简单，连门匾也没有。 能看得出方院正处事确实如传闻般简朴务实。 赵伯带着柳笙来到门前，敲了敲门，通传道：“院正，柳门侍到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快让她进来。” “是。” 临进门前，赵伯看得出柳笙的忐忑，低声说了一句：“柳门侍安心，我先提前祝您高升了。” 柳笙沉默不语，一步跨入房中。 方院正的房间里外如一，都简简单单，没有多余的装饰。 方院正本人亦是如此，一个从相貌到衣着都简简单单的中年男子。 属于柳笙在外见到绝对不会记住的模样。 此时他正坐在案牍上的一堆文书后面，专心书写着，看她进来才搁下笔，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柳姑娘请坐。” 不知为何他也不喊她职务，只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请她坐下。 “抱歉我这里也没有茶具，只能委屈你喝点水。” 说着，方院正亲自给柳笙倒了一杯白水。 柳笙也没有推辞，只静静地看着。 “柳姑娘，唉，也实在是我的失职，因为此前一直忙于公务，没有理会人事处置，竟出现如此大的疏漏。” 方院正也不管柳笙冷淡的态度，一拍大腿，满脸痛心疾首，像是丢了银子一样。 “我实在没想到，那帮人竟如此有目无珠，让柳姑娘这样的人才去万事堂做门侍！” “门侍也挺好的，为人民服务。”柳笙说道。 “是是是。”方院正忙不迭地说道，“可是实在浪费了柳姑娘的才华啊！” “你还不知道吧，《修行理论》的六月刊准备出了，你的文章又被刊在首篇！” 方院正拿出一本崭新的《修行理论》，放在柳笙面前。 柳笙翻开一看，她的那篇《广度与深度：诡物解析仪技术改进研究》果然被放在了第一页。 “这是我提前拿到的预印版，送给你作纪念了。”方院正一脸得意，觉得这对于柳笙来说定是意义非凡。 “谢谢。”柳笙点头收下。 方院正慈祥的笑容像菊花一样绽开，只是眼睛眯着，没有笑意。 “不过柳姑娘也实在是太过于低调，怎么也不跟院里说一声？若非梅总编纂问起，我还不知清河织造院中有这等人才呢！” 【装！继续装！】 【搁这试探呢！】 【要不是文大小姐指点过，差点就信了。】 【皮笑肉不笑，能不能演技好一点？太对不起观众了。】 柳笙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异样，脑中纷纷扰扰，面上也只是简单一句：“毕竟不知道能否通过，不敢多说。” “谦虚了，实在是谦虚了，柳姑娘有这等才华，实在不必如此自谦。”方院正哈哈一笑。 “诡物解析之事向来是朝廷的重中之重，圣上苦于诡物解析技艺迟迟未能突破久矣，如今得了柳姑娘这篇文章，可谓是龙颜大悦啊！” 方院正笑着笑着，看柳笙没什么反应，也只好尴尬地收了笑声。 一阵沉默，两两对望。 柳笙不说话，想看看方院正还要说些什么。 方院正不说话，想着要如何开口。 对着这么一个二十岁年纪的小姑娘，而且人家确实是才华横溢，是有些开不了口。 斟酌片刻，方院正还是主动说道：“咳咳，我看你不是找了章春学大人举荐你去鸿鹄计划吗？” 【绕来绕去，终于要到正题了吗？】 【我都听困了，刚去下了把五子棋。】 【我赌他还要绕，赌输了我掉一根头发。】 【你掉头发不就是我掉头发吗？】 柳笙捋了捋头发，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是的，方院正。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方院正就等着柳笙这句话，一拍大腿，一脸惋惜地说道：“唉，问题可大了！” “你有所不知，此次鸿鹄计划和数百年前明渊帝时代人人可参与的不一样，为了避免国书院人员膨胀，推行的是举荐制，由唐国上下各层级组织举荐人才参加。” “所以，你虽然得了章春学大人的举荐，这名额还是得从咱们清河织造院出。” “只是，章春学大人和我们也没早些打过招呼，唉，这不是尴尬了吗？” 方院正重重叹了一声。 柳笙还是静静地看着，不说话。 方院正被柳笙这清澈如水的眼神直视，仍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我们啊，早就在四月定了要推举异研司的冯静云去鸿鹄计划深造。” “所以，按照先来后到，还是得冯修士去。”方院正深沉的目光看向柳笙，虽然脸上是笑着，但语气中是不容置喙的肯定。 “冯修士的举荐名额报上去了？什么时候？”柳笙只问了一句。 方院正的笑容更深了一层。 “嗯，报上去了，就今天早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以资鼓励 【不想忍了！这老头好生欠揍！】 【拳头都硬了！】 【快，一杯水倒在他头上，大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妈妈”，有人欺负我们！】 虽然柳笙内心各种狂躁，但面上她还是平静得像是在鱼市杀了二十年鱼一样。 她劝下了听到召唤准备懵懂应战的小触手，缓缓开口。 “那章春学大人可知道？” “自会有人告诉他。”方院正没有直接回答，“相信他也不会反对的。” “毕竟他也能理解我们清河的立场。”方院正眸色沉沉。 “冯修士在清河异研司兢兢业业做了十年，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时候要给老人一些机会了。” “要知道，若不是她前些年成了家，有了儿女，不得不花时间照顾家里，早就升到司正之位了。” “你也是女子，应知道女子的种种不易，将来等你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你就能理解这对于她来说这是何等不易的机会。” “你还年轻，又有两篇顶刊文章傍身，现在又是修士了，机会多得很。何必跟这么一个可怜女子争呢？” “总之，我也知道你难免心中不平，无妨，作为清河织造院院正，我可以给你一些奖励。” “作为文章被《修行理论》收录的奖励。” 方院正特地一字一句地强调。 柳笙知道这个意思就是不能与她出让“鸿鹄计划”举荐名额相关。 “你不是一直想进异研司吗？完全没问题。你要是想要做回库房司库也可以，随你喜欢。” “另外，因为文章成功登上《修行理论》，清河织造院将会奖励你五十灵元以资鼓励。” 当年在梨县织造院，柳笙才得了十灵元作为奖励，这一次竟暴涨五倍。 但其中有多少是封口费，就不得而知了。 方院正看柳笙还是默不作声，知道她心有不忿。 叹了一声，还是太年轻了，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都看不清楚。 不过自己不也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吗？ 于是他软和了语气，说道：“你下午也不必去万事堂当值了，先回去休息，好好想想吧。” “想好了，明日来告诉我一声，我好安排你的职务。” …… 既然院正都发话不用上值，柳笙当然直接大摇大摆地回家去。 苏彦君看着柳笙匆匆离去的步伐，叹了一声，感慨这故作轻松的背影实在令人心疼。 不过苏彦君本来以为柳笙会消沉几日，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还是看到她回来上值了。 虽然比平日里晚上一些。 但也能理解，许是昨晚哭得久了。 本来就要去京城入国书院了，结果一朝打回原形，还得留在这里。 清河虽好，但比不得长安。 柳笙和她不一样，她可以看得出柳笙是有抱负的人，无法安于混日子。 那么对于柳笙来说，只有去国书院，入朝廷为官，才有可能尽情发挥她所有的才华。 苏彦君还沉浸在为柳笙的怀才不遇悲痛哀伤中，走不出来。 柳笙看跟她打完招呼就没反应了，就跟旁边正在读书的高一盛招呼一声。 “高一盛，你今儿怎么来了？不是说专心备考吗？” “非也非也，整日钻入书中脑子都要不好使了，倒不如出来走走换换脑子。” 高一盛又开始摇头晃脑。 “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些时日，我已经有些想念那些让我找小猫小狗的婶子们，她们对于生灵灼热的爱令我感慨万分，恨不得写诗三百首歌颂之，你瞧，这行文灵感不就来了吗？” “你不会是缺钱玩叶子戏了吧？”柳笙自认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已经有些了解高一盛了。 “咳咳，读书人，偶尔嬉戏一二，也是雅事一桩。”高一盛脸一红，挽尊道。 “更何况叶子戏还锻炼脑力，更有助于备战科举，要不要我教你？” 高一盛摩拳擦掌，想拉多一个人下水，却忽然被苏彦君一把推开。 “高一盛！你都不知道柳笙正在经历些什么，你都没看到她笑着掩盖内心的忧伤吗！” 柳笙和高一盛都呆住了。 高一盛还回头仔细瞧了瞧柳笙脸上是不是带着泪痕。 “嗯……其实我……” “柳笙，不用说了，我支持你，但是我胆小，不敢当面骂那方老头，可是我已经回去悄悄戳他小人了。”苏彦君十分真诚地说道。 “其实我……”柳笙还没说完，话又被截断。 “只可惜，你我力量太弱，不能推翻这世间的不公，要不然丢了差事没了俸禄，我会被我爹娘念叨到死的……”苏彦君倒是自己呜呜呜起来。 “到底怎么了？”高一盛更是好奇了。 苏彦君八卦分享欲顿时燃烧起来，看向柳笙，眼睛瞪得老大充满了渴求。 柳笙无奈地点了点头，算是允许苏彦君和高一盛说此事了。 不过高一盛如今多少也算得上她在清河难得的朋友之一，知道也无妨。 高一盛听了以后，第一反应却是一脸膜拜地看着柳笙，差点就要跪下求大佬教他写文章了。 “若是有一天我能有文章上《修行理论》，我爹娘会买上一百册，烧给我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祖爷爷祖奶奶等等，保证泉下鬼手一本。” “不过，据我所知，这鸿鹄计划不上也罢。” 高一盛似乎也是出身于士族，虽是落魄士族，但也有些消息源。 “确实，如今为了这鸿鹄计划，听说到处一潭浑水。”苏彦君显然也有所耳闻。 “这举荐制啊，成了世家贵族免去科举进入国书院的一大途径，终是不复昔年鸿鹄盛世人人皆可为国献策的盛况，可悲可叹。” 高一盛啪地展开他那骚包的折扇，仰天长叹一声。 “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何如此想不开，去国书院死读书哪有在地方做个富贵衙内来得自由自在？” “那你又是为何非要考科举？”柳笙倒是好奇了。 “我啊，咳咳，我要是不去考会被人砍死。” 高一盛的理由总是如此夸张离谱，至于是谁，他就不愿意说了。 【直觉告诉我是个女孩子！】 【学霸师姐，学渣师弟，不得不说的书院三两事？】 【我们有看过这种书？】 【世界在看的，好像是柳笙给他的书库中夹着这么一本。】 柳笙：“咳咳。” “所以，你的书……看完了？” “算是……剩下的就是一分勤练、三分天赋、六分运气了。” 一说到这里，高一盛垂头丧气起来。 “所以，你的书，可以借我吗？”柳笙问道。 “我也要去科举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灵魂契约 “什么？” 苏彦君和高一盛同时喊了出来。 “你已经初境六阶了？”高一盛更是一脸惊讶又有些怀疑地问道。 要知道柳笙此前还是没修为的人，不然怎么会安排她来做门侍。 “嗯，许是我足够虔诚，一旦突破初境后修为涨得很快。” “感谢上天的馈赠。”柳笙双手合十，仰头朝天感恩地说道。 【不要脸，小心无上神找我们算账。】 【但也没说错，确实是上天的恩赐，只不过是另一种“上天”】 【感谢来自星空彼岸的恩赐。】 【这个确实要好好解释，要不是科举在即，应徐徐图之，实不该这样暴露。】 【没法子，谁让那方老头欺负人！】 【而且，确实刚好突破了呀！】 是的，昨日夜里，柳笙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竟一举突破到练气期二层。 …… 昨日，柳笙早早回了家躺着。 心情不好，偶尔想躺一躺也是正常的吧？ 文微阑和翠翠不在家，都去忙活青云阁的事情了。 似乎是她们上次去潇湘楼挂出来的那个小广告确实是有效果，许多猎诡者来找青云阁。 柳笙和文微阑离家的这几天，翠翠都快要忙不过来了。 于是文微阑刚到清河就被翠翠召唤去了。 “姐姐，姐姐，你心情不好？”凌小树的声音突地响起。 柳笙顿时被吓了一跳，慌忙坐起身，看到凌小树趴在床边，双手捧腮地看着她。 唉，这一叶障目总是害得她老不记得凌小树的存在。 “姐姐，你不会又忘了我吧？”凌小树一看柳笙的反应就知道，伤心地弯起了嘴角。 “也不怪我啊……你这技能太神出鬼没了……” “难过了！” “别哭别哭，给你下雨好不好？” “好！” 凌小树这么一番插科打诨，倒是将柳笙从愤懑难过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凌小树享受着头顶的毛毛细雨，舒服得眯上了眼睛。 不过，她还是没有忘记柳笙的异样。 “所以，姐姐，你为什么难过呢？” 柳笙不是喜欢诉苦的人，从小有什么不开心都喜欢憋在心里自我消化，只要她找到了解决方法，不开心就自然消失掉了。 所以她也不知道怎么跟凌小树说。 “大概就是，嗯，有一件事情，你以为没希望了，然后自欺欺人地把它放下了。本来可以就这样安静地过下去，但是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又有希望了。所以你又怀揣着希望，努力了一番，结果又是徒劳，希望又没了。” 柳笙想了想，就这么含糊地说道。 “虽然不知道姐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我也明白这种感觉。” 凌小树趴在柳笙大腿上，头上的云雨都洒在了柳笙的裙子上，柳笙赶紧把它掐断了。 “我在那臭烘烘的地下室的时候，我也不记得呆了多久了，每次有人下来了，我都会燃起希望，觉得能有人把我带走，结果，还是没有，只有姐姐你，真的走下来，而且见到了我。” 虽然凌小树说得轻描淡写，但柳笙也能想到，随着唐教授在宇宙中流浪这么成千上万年，经过了成千上万的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尝试着走下地下室，也不知道凌小树失望过多少回。 应该也有成千上万回了吧。 “不对啊，所以你根本不能自己出来？”柳笙突然意识到。 她都没反应过来，那凌小树就莫名其妙地缠着她跟着她了。 凌小树这才不好意思地说道：“对啊，我不知道为何，完全被困在地下室中，循环往复。” “除了我，还有别的存在也是，但只有我活到了你来的时候。” 估计就是联邦政府关押唐教授的囚牢没有完全失效，里面的东西也被困其中。 “唯有灵魂契约，让我能以特殊的形态跟随着契约者，从而将我带出来。而灵魂契约的前提，就是要见得到我，而且……因为我的生命层级，我可以直接不通过姐姐的同意，进行契约……” 凌小树说着说着，更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但害怕柳笙会生气，赶紧又解释：“不过，我们是平等契约！” “灵魂契约？难怪你可以跟着我的意识穿行。”柳笙想起在盒子间穿越导致形成了一支娃娃树大军。 “对，而且你也可以跟着我的意识穿行。”凌小树说道，“但现在我还没试过。” “原来如此，除此以外呢？会怎么样？” 柳笙没有责怪凌小树强买强卖。 要不是凌小树这强行契约，或许她还被困在诡蜮中呢。 而且小树不想说估计也是心有戒备，这契约听起来，恐怕牵扯颇深、霸道异常，若是所托非人只怕会反被利用。 “除此以外，就是同生共死。” “好的，我明白了，我会保护好我的命的。” “姐姐，我也会努力长大，保护好你的。” 凌小树稚嫩的小脸蛋上满是坚毅，实在有些可爱，惹得柳笙忍不住狠狠搓了两把。 不过凌小树很快就神情低落了。 “可是，这里的灵气，我根本吸收不了，好像有某种存在故意把灵气上锁了一样。” “这样一来，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讨厌自己那么矮，那么秃！” 凌小树扒拉了自己脑袋上的半截树干有些生气。 “我知道有个地方！”柳笙忽然想起。 “而且这么听来，有了灵魂契约，你也可以去。” 于是她拿出七玄令，轻唤一声。 “嘿，七玄。” …… 重回好几日没来的崇道祠，柳笙看着嵌在破洞的屋顶中的璀璨星空，仿佛回到了家中一般。 “瞧，我们也有星空屋了。” 柳笙对身旁的凌小树意识传输道。 凌小树乍然来到此处，处处新鲜得很。 “刚刚那个飞飞的感觉，很熟悉，好像我还是种子的时候曾经也这么飞过。” “你还能记得你种子时期的事儿？”柳笙用意识问道。 “有些模糊的记忆。” 柳笙没再说什么，习惯性地来到崇道祠就开始修炼。 既然鸿鹄计划都黄了，还是继续修炼吧。 说不定到了初境六阶还能直接去参加科举。 只是柳笙预计不会那么快，她才突破炼气期一层没多久，恐怕只能参加明年的科举。 “姐姐，姐姐，这是什么！” 但柳笙还没进入状态，就听到凌小树吵闹的声音。 柳笙睁眼一看，只见凌小树捧着一个神像脑袋，兴奋地说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佘家二丫 【等等，她为什么可以触碰这里的东西！】 【而且还可以说话，你没注意到吗，除了我们一直在跟她意识交流，她可是一直在张嘴说话呢。】 【我们在这里除了盘腿坐下修炼，什么都干不了。】 【是啊，之前就提示我，只能承受粒子层面的信息。】 【所以不能移动、不能触碰也不能说话。】 世界的声音适时响起。 【请注意是按照柳笙本体现阶段的神识强度，暂时只能承受粒子层面的信息。】 “所以按照凌小树神识强度，她可以在此界正常地活动？” 【是的，作为宇宙特殊珍稀树种，她本身就是特殊的粒子状态，否则也没办法以本体跟你跨越盒子，而你只能凭借意识。】 “那我有一种大胆的想法。” 【嘿嘿，我也想到了。】 其他的柳笙也在意识中摩拳擦掌，纷纷看向一脸懵懂的凌小树。 …… 大楚，石牛村。 佘家二丫背着一大筐干柴在山间走着，小小的肩膀被麻绳勒得生疼。 刚好走过一条小溪，二丫便停下脚步，放下干柴坐在小溪旁歇息一下。 她舀了一口冰凉的溪水喝，滋润干得裂开的嘴唇，再用脏兮兮的袖子沾了点水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泥点子。 然后她脱下草鞋，把一双黝黑的小脚丫泡在流淌的溪水中，舒服得轻轻舒了口气。 走了太多山路，粗糙的鞋履将她的脚磨得生疼。 还好这么多年来也习惯了，脚底已经磨出厚厚的茧子，起码不会走起路来像刀割一般。 二丫不敢歇息太久，坐了一会儿就又起身。 筐子里的干柴还不够多，她得趁着时日还早，去多捡些，然后拿到镇上去换些油盐。 家里又添了妹妹，爹娘愁得很，二丫也愁。 本就有两个男娃、四个女娃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如今再添上一张嘴，还是个女娃，更是艰难。 家里也就那点田，如今这世道混乱，收成又不好，怎么养得活啊？ 二丫听着爹娘夜里翻来覆去，一直念叨着怎么是个女娃，若是个男娃长大些还能帮家里干活，说不得还能念书，书读好了考个秀才替人做些笔墨功夫也好。 女娃能做啥？愁哇！ 一家子睡在一个屋里，仅有布帘隔开，二丫听得真切，心里不是滋味。 她只能多干些活儿，以行动告诉爹娘女娃也能挑能扛。 但她也才八岁，能干的也有限。 每天帮着娘料理完家事，就去山里捡捡干柴，打点兔子山鸡，偶尔运气好采些菌子野菜，然后背去镇上叫卖，补贴一下家用。 但家里孩子多，实在是杯水车薪。 二丫有些泄气，但还是强打精神顺着溪水往山下走。 忽然，一物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 二丫吓得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是抬头看去，竟是一个头顶绿叶的小姑娘，看着比她还小些，但长得玉雪可爱，穿着好看的小裙子，就像，就像仙子似的。 “小仙女！”二丫心里想着，嘴上也忍不住喊了出来。 她从未见过仙人，偶尔只看到空中一闪而过的灵光，据说那是仙人在御剑飞行。 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仙凡有别，若能成为仙人，便可以与天同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二丫在想，不知道能不能让小仙女给她变些稻谷，若能再变出一块带肥油的猪肉就更好了。 她胡乱想着，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她不知道眼前的小仙女也是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 【仙女就仙女，为何加个小字？】 【因为你确实很小。】 【很怪。】 【感觉视野真的很矮。】 “姐姐，你为什么要戳我痛处！”凌小树不开心了。 借用她的身子还那么多话说，姐姐太坏了。 【不过，多亏了小树，才终于能降临到这个星球之上。】 【确实，这里的灵气比崇道祠的还要浓郁许多，随便一个山就那么灵气充沛吗？】 然后，世界的解说虽迟但到。 【七玄学舍的灵脉毕竟只是七玄上人从大陆上挖了一段上去，给凡人弟子突破之用，品阶不算高，且灵气量有限，适合炼气期初期修行。虽然滋养了这些年品阶有所提升，但作用还是有限，比不得下界灵脉众多，灵气循环相生，源源不断。】 【而且此处应是高阶灵脉的边缘地带，灵气确实充沛。】 世界在柳笙意识中，而柳笙此时在凌小树意识纠缠在一起，所以凌小树终于能听到世界的声音了。 听了这话，马上开心起来。 “这样就太好了！姐姐和我可以一起好好修炼，我得赶紧长大！” “先别吵！” 柳笙心中一句止住了脑海中的七嘴八舌，看向面前的脏兮兮的小姑娘。 “请问此处是哪里？” 二丫愣了一下，恭敬地说道：“这里是石牛村。” “请问这里是哪个国家？现在是什么朝代呢？” 这两个问题二丫却答不上来了。 她没读过书，爹娘也没读过书。 正在学堂念书的哥哥很少回家，回家也甚少跟她说话。 听爹娘说，等小弟今年满六岁，也是要送去学堂开蒙的，正烦恼束修从何来呢。 柳笙也看出来了，从二丫身上是问不出什么的。 于是只能作罢，用一叶障目隐去身形，消失在二丫面前。 “小仙女！小仙女！” 二丫喊了半天，终究是失望地走了。 【姐姐，感觉她很伤心啊。】 “我们不是此界的人，还是别牵扯太深了，不要忘了我们的目的。” 柳笙身上还一堆事情，对于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是要捋清楚的。 【是，好好修炼。】 凌小树只好乖乖听话。 于是一人一树一体，就在小溪边修炼起来。 凌小树不愧是粒子结构，和周围的灵气粒子契合度极高，一旦开始修炼，灵气便如旋涡一般朝她涌来。 而柳笙借着她的身体，一部分灵气留给凌小树成长之用。剩下的灵气通过七玄令的通道传输到本体，对于她来说也是绰绰有余，修炼效率比之过去不知道提升了多少倍。 …… 二丫到了傍晚才从镇上赶回家，一到家就被娘劈头盖脸地骂。 “你这丫头，又跑去哪里野了？不用吃饭吗？” “我要照顾你弟弟妹妹，还要烧火做饭，你就不能给我省心点吗？” “没用的丫头！” 二丫听了娘的话，低下了头，将手上两枚铜板深深地捏进掌心，往身后藏去。 第一百二十章 你是姐姐 今儿二丫觉得，爹爹回来得特别晚，天色都黑了。 “怎么了？你们都吃过饭了吧？” 爹回来的时候，娘正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鸡蛋羹。 两人目光相撞，爹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娘的眼睛一亮。 娘把鸡蛋羹放桌上，摸了摸早早坐在桌旁等着的小儿子的脑袋。 “饭是吃了，但你儿子一直闹着要吃鸡蛋，没法子。”娘的神情颇为无奈。 爹乐呵呵地擦了擦手，轻轻地一巴掌，拍了弟弟梳着冲天炮的脑瓜子一下：“这臭小子，净折腾。” 他看到二丫、三丫、四丫站在烛光之外，但眼神格外明亮，都眼巴巴地盯着那碗鸡蛋羹。 “你们也来吃吧，一人一勺。” 二丫立时兴奋地挤过去，和两个姐妹头靠着头。 娘亲横了她一眼，将勺子递给她：“二丫，你是最大的，你先吃。” 大姐已经和隔壁村的王五成亲了，所以二丫就成了家中最大的丫头。 二丫小心地舀了一小勺，放进嘴巴里，鸡蛋滑嫩，还没咂吧出味道就一下溜到肚子里了。 二丫不舍地将勺子递给了三丫，三丫也是吃了一小勺。 四丫倒是大胆一些，吃了满满一勺，但立刻就被娘骂了一嘴：“贪吃鬼。” 最后还剩下大半碗，都进了弟弟肚子里。 五丫刚出生，还吃不得这些。 吃完了鸡蛋羹，就该睡觉了。 蜡烛不能点太久，太奢侈了。 二丫躺上自己的小床，还回味着鸡蛋羹的味道。 对于每晚都喝稀饭饿得头昏眼花的她来说，鸡蛋羹确实是难得的美食。 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二丫又饿醒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饿得慌，她将睡在旁边的四丫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肚子上，让自己的肚子瘪一点就不那么饿了。 二丫不知道，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当然容易饿。 忽然她听到爹娘那边唉声叹气着。 “二丫还小……”爹的声音里很无奈。 “也不小了，我当年跟你成亲的时候也就比她大两岁。” “而且人家只是要二丫先过去住着，还不急着成亲，说是大些再圆房。” 娘说的这些话，让二丫如坠冰窟。 她年纪虽小，但穷人家的孩子早熟，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 一只小手伸过来，握紧了她冰冷颤抖的手。 是四丫。 “而且人家家里什么光景，我们家什么光景？二丫嫁过去吃好穿好，总好过在我们身边连饭都吃不饱吧？” “唉……” “而且，淳哥儿是要上学堂的，钱从哪儿来？” “正哥儿也要去考县试了，要是真中了，后头听说还要延请名师，钱从哪儿来？” “唉，是，是。” 二丫的事儿就这样定了。 四丫轻轻抱着她的身子，和她一起颤抖着。 也许是她也听懂，也许没听懂，只是二丫自己颤抖得厉害。 二丫觉得枕头有些湿润，于是翻了个面。 一晚上翻了几番，像烙煎饼，一点也睡不着。 熬到了早上，她早饭也没吃就跑了出去。 到了昨日见到小仙女的小溪旁，站了许久。 “你这丫头，瞎跑什么？”二丫她爹气喘吁吁地追过来，石牛村不大，二丫也跑不到哪儿去。 “爹？”二丫奇怪，爹平时不都一大早去地里干活吗？ “快回家，给你收拾一下，去个地方。” “我……我不想去……”二丫明白爹的意思。 “听话，你是姐姐，不能任性。” 二丫最怕爹板着脸的样子，每次爹这个样子，都会被打得痛上好几日。 而且这句话，她也听了无数遍了。 她是姐姐，所以不能跟弟弟妹妹抢鸡蛋羹。 她是姐姐，所以玩具都得让给弟弟妹妹。 她是姐姐，所以脏活累活得多分担一些。 终于有一天，她觉得，为什么？ “我不！”二丫喊了出来，转身就跑。 但刚跑几步就被抓了起来，抱在半空中。 二丫蹬着小腿哭喊着，但她力气太小了，哪里对抗得了她爹？ 就这样，她被抓了回家。 被娘摁着洗了个澡，换了身还算干净的衣裳。 这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娘给她用大姐的衣服改的新衣裳，她当时穿着都不舍得脱。 然后，哭得有气无力的她就这样被爹娘用绳子绑着、嘴巴封着，送到一辆停在门口的马车里。 “嗯，不是个丑丫头。”老嬷嬷捏着她哭红了的小脸，仔细看了看。 爹娘不敢说话，卑怯地笑着。 “喏，银子拿好。” “以后她就是我们家尊贵的少奶奶了，是我们家夫人的亲侄女，所以你们明白吧？” “是是是，我们明白的，不会去找少奶奶的。” 老嬷嬷上了马车，看也不看二丫，只吩咐了车夫一声。 二丫一路上很安静。 车子走了一段路就停了下来，二丫被老嬷嬷提溜下车。 没想到老嬷嬷年纪挺大，但力气不小。 下了马车，二丫发现眼前并非想象中的高宅大院，而是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老嬷嬷一手抓着二丫，一手举着火折子，往山洞里走去。 走到一处有人把守的石门前，终于因为两侧插着的火炬，亮堂了起来。 吹灭火折子，老嬷嬷将二丫扔在地上，毕恭毕敬地问那两位守门的男子。 “小少爷可是醒了？” “是的，正闹着呢。”有一位男子低声说道。 “这回你带来的这孩子倒是不哭不闹的，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另一个男子问道。 他看二丫躺在地上，也不挣扎，只是看着前方一个点，目光灼灼的，心里头毛毛的。 不会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少爷可不喜欢脑子有问题的女娃啊。” “肯定没问题！”老嬷嬷赶紧作保证，“只是被爹娘卖了，心灰意冷。这样也好，省心不少。” 这时，石门打开，一个美貌婢女走了出来，对两位男子说道：“可以了，进去收拾吧。” 转头对老嬷嬷说：“你先等等。” “是，是，但凭姑娘吩咐。”老嬷嬷对这个婢女的态度更是恭敬，老脸上尽是谄媚。 两名守门的男子进去后不久，就拖着一个布袋出来了。 布袋不大，但装得鼓鼓囊囊的，还渗着血，被随意地堆放在一旁。 结果没放好，布袋因为底部不平竟然歪倒在一旁，袋口敞了开来。 躺在地上的二丫，正好脸对着袋口。 微弱的火光下，她看到黑暗的袋子深处有一张苍白的脸，一双发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各自生长 二丫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突然，一只小手挡在她眼前。 黑暗中，她缓缓平复心情。 “带她进去吧。”那婢女的声音冷然响起。 二丫感觉到自己又被提了起来，扔在一张石榻之上，身下有些湿湿的。 血腥味从榻之上汹涌扑鼻而来，浓郁得就像是她刚刚杀完鸡的味道，又腥又臭。 随后，纷乱的脚步声远去，然后是石门关闭的声音。 二丫还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洞顶。 坠着石笋的洞顶之上，镶满了一个个发亮的大珠子，把一切照得亮如白昼。 “这小丫头，也太瘦小了，没几两肉。” 一个尖细又沙哑的男声响起。 听着和二丫青梅竹马的铁柱那一嗓子破铜烂铁差不多。 铁柱年长几岁，声音近来变得粗粝难听，害得他都自卑得不敢找二丫了。 “张妈领来的。”婢女说道，“可是要奴婢跟张妈说一声？” “罢了，也不是不行。” “五花肉吃多了，偶尔吃吃小排也行。” “小少爷，夫人嘱咐了，别顾着玩，要记得修炼，别浪费了这玉壶仙洞。”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也是修炼吗？这阳罡血功正是需要极阴之血浇灌体魄，慢慢以阴气刺激诸穴吸收灵气中的至阳之气。” “如今我只需要再来五个童女，就能突破炼气期五层，如此一来，我去七玄山入门试炼也能有些底气了。” “行，明天我去跟夫人说一声，赶紧多找五个来，不可耽误少爷。” “那我就不打扰少爷雅兴了。” 安静、明亮的洞穴中，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二丫心跳如鼓，不知道自己将面临的会是什么。 但她知道这个少爷肯定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她默默地向着某个存在祈祷着，祈求能保佑自己安然无恙。 终于，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旁。 半个身子横着探了过来，在她的身子上方低头看着她。 那是一张稚嫩的少年脸庞。 凤目斜飞，红润的嘴唇极为单薄，看着整张脸俊美又阴邪。 红唇勾起，细长得就像用刀在嘴角划拉出来的一样。 他穿着深黑色的衣裳，一俯身而来，二丫就能闻到上面是浓重的血腥味。 但因为是黑色，倒是看不到血迹。 二丫浑身颤抖着，侧头避开少年的靠近。 “不听话啊……” “玉芝，把我的鞭子拿来。” 少年直起身子，冷冷地看着二丫。 二丫倔强地仰头看着少年嗜血的眸子，尽管害怕，但她还是死死地盯着。 她要看到，他的结局。 “玉芝。” 但那婢女还是没有回应。 “玉芝！”他头也不回地又喊了一声。 还是无人应答。 他耐心耗尽，正要发怒骂出来。 忽然他手边多了一根黝黑细长的物事。 “少爷，您的鞭子。” 他下意识抓住，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手感不对。 那说话的声音更是不对！ 好似，是一个清脆的女童嗓音。 “你是……啊！” 少爷还没来得及发作，手上的黑色物事便迅速缠住了他的右手，然后是他的左手，再到双脚，同时还封住了他的嘴巴。 然后他被高高地吊起，在二丫的注视中，他的胸口忽然炸出一蓬血花，无数黑色触手绽放而出，在他胸前蠕动着。 二丫惊讶，但她不害怕。 那些黑色触手看着可怖，但她能感受到温暖的神圣之意。 随后，那死去的少爷被扔在了地上。 一个头顶树叶的小女孩出现在二丫眼前，对她温柔一笑。 “小仙女。”她喃喃地说道，眼角滑过一颗眼泪。 极度惊恐又极度欢喜，二丫终究是晕了过去。 …… 二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她和小仙女相见的小溪旁。 看天色已近黄昏，估计自己也晕了半日之久了，小仙女恐怕早就不见了。 她呆坐着看着小溪潺潺，心里是怅然若失的。 忽然，她摸到身上多了一个小布包。 她打开来，只见是一本写满了字的书册，还有几颗她在山洞里看到的那些发亮珠子。 这就是小仙女给她留下的东西了。 …… 【你竟然把你宝贝的修炼笔记给那小丫头了。】 此时，二丫心心念念的“小仙女”已经回到了星空彼岸。 【我还以为你在藏书楼找了出来，是想好好收藏着呢。】 世界对这种情感有些好奇。 “既然也没办法带回来，还不如留给需要它的人。”柳笙平静地说道。 当年柳笙临上天对付七玄上人之前，把佘蝉给她的修炼笔记留在了藏书楼里。 本来一直都觉得没机会拿回，心里总有些遗憾。 没想到有了凌小树这个可以自由行走的躯壳，她就趁机先去了一趟藏书楼才下界。 结果，还是留在了那个世界，留给了那个小丫头。 笔记里面记载着《七玄灵气诀》全篇，以及佘蝉曾经练过的《白虹剑诀》和《流水步法》，另外还留有不少佘蝉所写的心得笔记。 对于那个小丫头来说，应该是够用的了。 “唉，不知道那个小姐姐会怎么样呢？” 凌小树还是挺关心二丫的，要不是能力不允许，她都想带二丫走了。 “为什么姐姐你不把她直接送回家啊？”凌小树一直有疑问。 “因为我想把这个选择留给她。” “难道她还会想要回那样的家吗？”凌小树一想起小丫头的家人，立刻愤愤不平。 柳笙摇摇头，面对伤害过自己的人最终选择原谅的事情也不在少数，只能尊重祝福。 无论小丫头如何选择，有功法傍身，慢慢走上修仙路，或许会好过些。 柳笙考虑了种种，唯一没考虑到的是，小丫头不识字…… …… 二丫认真地翻开书册又看了看，但只认得封皮右下角写着一个小小的“佘”字，毕竟那是她的姓氏。 “佘”字旁边的那个字，半边儿是个“虫”字，另外半边就看不懂了。 二丫解开衣服，把布包紧紧捆在腰上，将布包掩盖在一层层衣服之下。 她抹去脸上的一点湿润，往山下走去。 她没有回家。 她已经没有家了。 所以她要一路走到镇上。 找个法子谋生。 然后，识字。 第一百二十二章 青照堂前 【值得贺喜的是，你突破了。】 世界在意识中放起了鞭炮，以示庆贺，只是它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毫无感情。 柳笙淡然的脸上也忍不住流露出兴奋之色。 她终于到炼气期二层了！ 【不愧是那变态口中的玉壶仙洞！】 【虽然被那个变态搞得乌烟瘴气，但确实是个修炼宝地，灵气比外面浓郁百倍。】 【那应该就是世界所说的高阶灵脉吧？】 世界说道：【不是，但接近了。】 【天时地利再加上小树那顶级的灵气亲和力，这突破效率超乎想象啊！】 【而且根据之前测算的粒子大小和密度，按照上次预估出来的灵气修为关系式，你现在的修为应该相当于此界的初境六阶。】 世界冷静的声音响起，补充分析。 当然，光凭公式计算不行，还得实证测量。 于是柳笙又一大早去了趟清河书院，检测一下自己的修为。 也是因为这一趟路，才上值迟到了。 …… “还好你是大清晨就来了，要不然真不好放你进去。” 青照堂的于管事左右看看，确认无人在旁，才打开房门招呼柳笙进去。 “实在抱歉麻烦您了。”柳笙歉然道。 “倒也不麻烦，毕竟你是于大小姐的朋友，虽然她已经……销声匿迹，但能从你这里得到她还安好的消息，我也放心了。” 也不知道于管事和文微阑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但能看得出于管事还是很尊敬和感激文微阑的。 “我也不是嫌麻烦。”于管事小声解释着，取出钥匙插入检测法阵的启动装置。 “只是最近科考在即，好多人趁此机会一举突破，来青照堂检测修为的人那叫一个络绎不绝，若被人撞见了就不好说了。” 只见随着他的一番操作，启动装置灵光闪动，地上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升腾而起。 “好了，你赶紧测吧。我先出去了，记得测得过程中不要乱动，直到检测结果出现。” 柳笙也不是第一次测了，但还是感念于管事的好心提醒，道了一声谢。 等于管事离开房间关上了门，柳笙走入法阵中，灵光在她身上来回流转。 她依照稳定法阵的原理控制着身上灵气粒子的活跃度，避免结果发生波动。 最后，法阵灵光收敛，显示成一行悬浮在柳笙面前的光字。 【检测结束！】 【检测结果：初境六阶。】 果然如此。 柳笙眉眼弯弯，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这样一来，她就不必沉浸在参加不了“鸿鹄计划”的失望之中。 她可以靠自己去京城了！ 然后，考科举，跃龙门，入国书院。 【先别顾着高兴，让我解析一下这个装置，我可以再好好构建一次那个公式，提高准确性。】 世界不忘提醒了一声。 这也是“世界2.0”融入体内的一大好处，再也不用找机会偷偷摸摸地解析，柳笙的眼睛和手都可以作为解析的工具，可以如春雨润无声一般，不声不息地完成盗版，不，解析、学习、模仿然后超越。 【而且也可以据此复制一个我们的修为检测仪。】 【不是为了盗版，而是为了不麻烦他人。】 【是啊，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别闹得于管事丢了差事。】 “知道啦，知道啦。”柳笙撇了撇嘴，走向这个法阵的启动装置。 …… 柳笙走出房门时带着一脸抑制不住的喜色，于管事见了，上前道：“恭喜恭喜，祝柳修士旗开得胜、独占鳌头！” “谢谢。”柳笙说着，拿了颗灵珠给于管事。 这下，于管事的嘴更甜了，又说了几句吉祥话。 走出青照堂之时，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佘……蝉？” 那人抢先喊出了柳笙之前使用的化名，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颤抖，应是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宋茹。”柳笙点头应了声。 那人正是宋茹。 一身白衣似雪，头簪白花，脸色更为苍白透明，眼眶深深洼陷，比在鬼蜮中还要憔悴几分，像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你……怎么会？”宋茹记得“佘蝉”应该不是清河书院的才是，她抬头看向青照堂的牌匾，有些明白了。 “嘘，希望你不要说出去，这是一个秘密。” 柳笙从宋茹的神情看出她已经猜到了。 由于修为检测的法阵基本只有书院系统才有，因此还是有不少人会偷偷托关系进来，特别是民间的御诡者。 这也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只是不放在明面上。 “那……我可以跟你说一个秘密吗……”宋茹踌躇着，还是说了出来。 柳笙站住脚，奇怪地看着她，等她开口。 【奇怪，我们不熟吧？】 【说，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宋茹也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但她真的想不到可以找谁了。 在这绝望、疯狂的边缘，她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而且很巧合地，这个人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也许无上神也不忍心她就这样走上绝路吧。 她想了想，说道：“你可以去我家看看吗？” “不要告诉你的朋友！”宋茹补充道，她想起柳笙身边那个叫“柳微微”的朋友那冰寒的眼神就毛骨悚然。 而且她知道，“柳微微”一直想杀死她。 不过，她也知道为什么。 【很怪，真的很怪。】 【而且还要瞒着文大小姐，反正我做不到。】 【我们是真的不熟吧！】 “请问具体是什么呢？如果有事情，可以去找衙门，实在解决不了的，就去找织造院。” “实在不方便报案的，可以去找万事堂。” 宋茹听出柳笙的委婉拒绝，慌忙低声说道：“求你了……我真的没法子了……我不能找……我还要参加科举的。” 【看来这件事情一旦曝光，她恐怕连科举都参加不了。】 【我记得她之前是初境五阶，居然突破了？】 【哦，所以才会在这里撞见。】 【此事非同小可，建议探查。】 【是好奇心犯了吧？】 【可是真的很想知道啊啊啊啊啊！】 “我可以给你灵元，还有灵器，我还有个我娘给我傍身的上古灵物，也可以给你挑……” 于是柳笙说道：“行，我可以去，但要酉时之后，我现在要去上值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要告假 回到万事堂。 “所以你还来上值做什么？” 苏彦君知道了柳笙要去参加科举之事后，闷闷不乐起来，连柳笙给的桂花糖吃着都有几分苦涩。 “回来很多事情要处理呀！” “比如说还要跟方院正说一声。”柳笙一个一个数着，先想起这桩要事。 苏彦君点点头：“这个确实，最好再要点好处！” 柳笙听了瞠目结舌，狠狠点了点头。 【看来苏彦君坑自己伯母的姐夫是一把好手啊。】 【但除了灵元，我想不到还想要什么了，我这该死的简单喜好。】 “另外，不是还要跟案房说一声吗？听说可以休一个赶考假？听说还会有补贴。” 对于这个，柳笙还不太清楚，毕竟此前并未想过能有一天要休赶考假。 “休赶考假首先得有考引，证明你已经报了今年科考。你干脆休个半日假，我带你去府衙礼房报名，把考引给取了。” “你倒是挺了解的。”柳笙说道。 “这是自然，我已经请了不知道多少天赶考假了。”高一盛满脸自得，“而且这赶考假是按照天数清，请的天数越短补贴越多，所以我都是隔三差五请，既不耽误温习，又能尽量拿钱。” “不过，现在离会试也只有不到一个月了，虽不知道你的情况如何，但想来考取了织造院就许久没有温书了，建议你还是别贪那点银子，全请了吧。” 高一盛这建议倒也中肯，柳笙确实是需要时间把这些知识捡回来。 更何况，能不上值当然还是不上值好啊！ 现在柳笙也不缺这三灵元。 “走走走，你这时间耽搁不得。我在此处等你，你先去把事儿处理了。然后我们一起去府衙，到时候路过我宅子，我把书顺便拿给你。” 高一盛不愧是万事堂中的婶婶大姨大娘最喜欢的门客。 “古道热肠，行事有侠气。” 这是她们的评价。 【其实很多时候只是他坐着无聊了。】 总之，柳笙被他催得不行，赶紧先溜去找方院正了。 方院正昨天与柳笙说好了今日会听她答复，所以柳笙本来想着他应该会在才是。 然而却是扑了个空。 赵伯说方院正有要事相谈暂且离开了，若是柳笙方便的话可以在此喝茶等候。 但问到要等多久，却答归期未定。 柳笙当然不想再等，正如高一盛所言，她的时间也是耽搁不得的。 于是跑了趟案房跟那个臭着脸的书吏告假一声。 “你最近告假也太多了，活干完了？可是不想做了？” 【可不是吗？】 柳笙敷衍几声，便回万事堂找高一盛。 “是了，我听我伯母说，近日方院正都是去府衙议事，或许你们会在那里遇见他。”苏彦君听了柳笙所说，想起此事，“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听说高层都特别忙，天天议事。” …… 结果，柳笙确实在府衙见到了方院正。 那时她刚跟着高一盛去礼房登记出来。 所谓登记，其实也就是把自己的身份凭证拿出来给书吏一扫，确认身份无误后便会要求去旁边的房间进行修为测试。 这个测试对于早上刚测完的柳笙来说自然是毫无压力。 修为符合要求，就可以登记在玉册之中，确认参与今科科考，并拿到一张考引，上面写着姓名、籍贯、年龄、毕业书院和修为等级等信息。 这考引看着只是薄薄一张纸片，但材质特殊，烧不烂浸不湿，也无法用普通墨水在上面书写，就是为了杜绝有人誊改信息或是冒用身份替考。 据说曾经有一次考场火灾，现场什么都烧没了，却还留下一张张考引。 柳笙好奇地看着新鲜出炉的考引，却听到一声“柳姑娘”。 近日会这样喊她的似乎就只有方院正了。 果然，方院正和数名中年男子站在前方。 【能看得出都是做官的人。】 【从肚子是吗？】 柳笙强迫自己眼睛不往下看，应了一声：“方院正。” 方院正露出慈祥的笑容，眼里却闪过寒光：“不是让你在织造院等我吗？怎地跑到这里来了？哈哈真是心急。” “快来见过陈知府、何通判、叶推官和张主簿。”他抬手招呼柳笙过来。 柳笙对于这几个中年男子谁是谁实在分不清，但还是乖乖上前作揖，向着这几位府衙的官员恭敬见礼。 方院正身旁还有个男子，长得瘦小，腰间也挂着织造院的腰牌，柳笙估计此人就是方院正的副手廖院判。 随后此人也主动说道：“你就是方院正所说的柳笙吧？听他说可是难能一见的人才啊！我姓廖，在织造院任院判一职，之前应是没见过，今日恰好认识一下。” 柳笙也对他行了一礼。 陈知府等人听了廖院判的话倒是有些好奇了。 “这位姑娘是？”何通判先问道。 “这是我们织造院的……柳笙。”说到柳笙的职务之时，方院正还是含糊过去了，“她可厉害了，《修行理论》六月刊，首篇是她。” “就是那篇圣上赞不绝口的文章，关于诡物解析的。”叶推官主管司法，对诡异案件也颇有研究，登时眼睛都亮了，“我记得，名字是《广度与深度：诡物解析仪技术改进研究》。” 陈知府等人瞬间了然。 “这可是难得的人才啊！老方，你不厚道，这样的人才还藏着掖着，明知道现下圣上最困扰的就是此事……”陈知府打趣道。 方院正说道：“哈哈，哪是藏着掖着，就是让她能静心研究罢了。” 所有的柳笙闻言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上一篇文章也是关于诡物解析的，亦是得了圣上称赞。” “竟有此事！”陈知府更是高看了柳笙两眼。 “我记得了，可是《修行理论》二月刊首篇，名为《器物型诡物的解析路径分析——基于梨县库存诡物的研究》的那篇文章。” 叶推官对《修行理论》每篇文章都钻研颇深，可谓是如数家珍。 “后生可畏啊！”叶推官赞赏地对柳笙点了点头。 柳笙也没想到叶推官这文章名字都记得如此清楚，忙说：“不敢当。” 张主簿更是笑道：“篇篇皆是首篇，柳姑娘应是叫‘柳首篇’才是。” 【这名字不错，我喜欢。】 【不错不错，这人也是个人才，是哪一位来着？】 【按照刚刚介绍的顺序和站位推断，应该是张主簿。】 世界也来凑了一嘴。 “哈哈，她还年轻，哪当得如此，张主簿说笑了。”方院正倒是帮柳笙谦虚了一番。 【果然，那是张主簿。】 柳笙也只好勉强谦虚了一下：“是是，如今才发了两篇文章，也才得了两个首篇，还需继续努力才是。” 顿时全场有些安静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等等就好 柳笙只能把方院正和她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这下可把两人气得够呛。 凌小树不太能明白，但也知道柳笙昨日心情不好，跟着一起义愤填膺。 “这不是欺负人嘛！笙笙姐为了这事儿准备了多少，说不给就不给。”翠翠气鼓鼓的，小嘴撅起。 文微阑摇了摇头：“看来我之前说的没有错，有人不想你升上去。” “凌尚书的人？”柳笙想起此前文微阑曾分析过的。 “估计是。所以硬是塞了个人进来。” “而且，名额真的不够吗？既然是举荐制，还是按察使大人的举荐，名额从哪里出不可以？” “当然，也不排除上面太多人往鸿鹄计划里塞人，把名额都占光了。”文微阑摇了摇头，叹了一声。 虽然文老爷子最后对文微阑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但也是从小把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的，耳濡目染之下，文微阑对这些弯弯绕绕一看便知。 “总之，就是我没戏。”柳笙总结。 “是，所以你不参加鸿鹄计划也好。”文微阑点点头。 “这鸿鹄计划虽说参加了基本上就可以进国书院，但据说还是有考核，人为操作空间极大，你参加的话也是有可能被人为弄下来，白去一趟。” “还不如去科举，起码是糊名制，机会人人平等。也没人敢在这里面动手，这可是天子选士，插手乃是大忌。” 柳笙也赞同文微阑的话，这也是她选择接受方院正的安排的原因。 虽是接受，但也没有完全接受。 至少方院正希望把她留在清河效力的这件事倒是没实现。 也是因为存了这种心思，他才会认真地给柳笙一一介绍府衙几位上官，一副要重用培养她的模样。 若是一般人，早就感恩戴德地跟着方院正多认识一下上官。 但柳笙并不想。 “不过，要我说，你为什么借了这些书？” “怎么了？这是我那同僚借我的。”柳笙不明所以。 文微阑忽然有些气了：“我也有书，为何不问我借？” “而且你看他的笔记，杂乱无章，很多地方一看字迹就知道这人睡着了，瞧，还在图册上画小乌龟。” 文微阑说着说着，更为着急：“不行，不行！你不会想着就靠这些书就能通过科举吧？” “不行吗？我也算是学过一些……还备考过……”柳笙讷讷道。 “但那已经是两年前了吧？我不信你考上织造院还会去看这些玩意儿。” 文微阑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知道你聪明，可是科举不同，不是靠聪明就可以应对的，还有技巧！” “而且你一个天工科的，术科没怎么学吧？” “会试分为术科和策试，一考术科常识，二考议政献策。然后就是武试。如果你想的话，还可以选修行六艺之一作为加试。” “这里处处是技巧，还要揣摩近年出题方向进行估题，如今只剩下不到一个月时间，你光看书怎么能过？” “听起来，好难啊。”凌小树听得晕头转向。 “当然难，要不然每年那么多人报考，要如何筛选呢？要知道每年上万考生，但能进国书院的不过数十人，有几年严一些，甚至只有不到十人。” 柳笙被文微阑这么一说，也有些焦虑了。 “那可怎么办？不会还要等明年吧？” “若要稳一些当然是明年，但你今年去试一试也无妨。”文微阑摇头道，“这样，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这段时间你去找她学习。” “你不会是说你的师傅南宫先生吧？”柳笙想起她那洞玄境的师傅。 “自然不是。”文微阑神色有些暗淡。 说是她师傅，但也只是文老爷子强行拉的关系，所以每次师徒来往也不是很密切。 倒是她那弟弟文轩宁每次去找南宫先生的时候，南宫先生竟是格外热情，如同慈父一般。 如今她没了修为，人家更不会认她。 文微阑平复心情，继续说着。 “我说的是我的大师姐，景和一年状元，南宫菀。” …… 宋茹焦急地在门厅转着，不断抬头看门口。 都快酉时了，为什么“佘蝉”还没来？ 明明留了地址给她的，会不会是找不到？ 也有可能，她爹娘给她在清河置宅子的时候贪图便宜，买了个在巷子里头的，属实不容易找。 所以，等等就好。 等等就好。 她一边想着，一边紧张地咬着自己的指甲，十指指甲盖都被咬得坑坑洼洼，血迹斑斑。 她或许应该出门等，给“佘蝉”引引路。 但她不敢离开。 那种强烈的预感又要来了。 一到这种时候，她就知道她不能离开家门半步。 要不然，就会找不到…… 这时，她忽然心有所觉。 出现了！ 宋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忍不住用牙齿咬着下唇，咬出深深的血口子。 可是在哪里？ 她慌张的四处张望。 门厅没有什么藏身之处，但她还是在凳子底下看了看。 穿过厅门，跑入天井。 她转了几圈，周围的一切似乎在她身边旋转着，晕乎乎的。 “到底在哪里？” “你在哪里？” 宋茹用剑砍向草丛，但草丛早已被砍得七零八落，哪里藏得住…… 她一间间房间地搜索着，床底、桌底、柜子，一一看过。 为什么没有？ 难道她的感觉出错了？ 可是，她明明感觉到了！ 已经出现了！ 那阴毒的眼神如影随形，直直地钩在她的后背，似乎要穿透她的皮肉，将她的五腹六脏都勾出来。 她跑着，但一直在院里徘徊，下意识地避开后院。 就在她快要疯掉的时候，她听到了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中似乎有些细微的异动。 这时候，她有些恨爹娘为什么要给她买这么大的一个宅子，房间实在太多了，她都看不过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开门，房间里是许久无人打扫的尘埃味道。 床上的帐子垂下，轻轻飘动着。。 宋茹提着长剑，蹑手蹑脚走近。 然后，站在帐帘之外，一剑扎下去。 长剑扎穿了布帘，穿透其中，但没有预想中的扎进血肉的感觉。 宋茹用剑把帐帘挑开，床上什么都没有。 她把目光投向屋角的柜子。 “哼，躲柜子里？” 她正要走过去，忽然脚被拽住了。 宋茹低头一看，一只手从床底伸出，紧紧抓着她的脚。 然后一个脑袋探了出来，仰望着和她面对面。 宋茹看到这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上扬起了邪恶的笑容。 第一百二十四章 自作多情 “哈哈，我们小柳就是耿直可爱。”方院正干笑两声。 “人才嘛，有些傲气也是常事。”陈知府笑了，还不忘挪揄方院正两句，“要是人人都像方老弟这般清平守正，也不好，人家看不到你啊！” “唉，我就是这般蒲苇般人物，只懂埋头做事，哪像知府大人您，站在那儿就是光芒万丈。这为官处事啊，我还得多跟陈老哥多学习。” “哈哈哈，我还担心方老弟为人过于老实低调，看来也是舌绽莲花之徒啊。” 方院正连忙说了几句不敢当。 “看来柳姑娘是有事要找院正，那我们也不送了，反正老弟你近来对我们府衙也是熟悉得很了。”陈知府也能看得出方院正和柳笙之间气氛有些怪异，遂知情识趣地主动说道。 “确实，这段日子来，简直和我家也差不了多少了。” “那方老弟可得多来，我等必备好上等茶水迎接尊驾。” “去去去，若有时间我倒不如回家陪娘子，天天在你这儿议事也是乏了。” 两人说笑了几句，其他官员也在一旁陪笑着。 客气结束，各自散去。 方院正才转头对柳笙说道：“如何？可是心中已有决断，才如此着急地来找我。” 【谁来找你了，自作多情。】 社畜的自觉，柳笙不敢这么说，只说道：“是，我已经决定了不参加鸿鹄计划了。” 方院正捋了捋胡须，和廖院判相视一笑。 “识时务者……” 方院正还没说完，柳笙又说道：“因为要去参加科举了。” 说着，她举起刚刚到手的考引。 “哈哈，好事，这是好事。”方院正尴尬了，努力挤出更为慈爱的笑容。 “初境六阶？我记得你进入清河织造院的时候，还没到初境吧？”廖院判也是了解了柳笙一番，故而记得清楚。 “短短两个月时间，从没有修为到六阶……柳门侍破境神速啊。” 柳笙也有猜到会惹人猜疑，但实在没法子。 她不想再等了。 莫名的急迫感已经追上了她。 “许是我的悟性高达九十二点的缘故吧，一旦开始修炼，那功法领悟起来特别顺利。” “也是，果然是天纵奇才！”廖院判恍然，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整个唐国，修行三维能超过九十点的实在不多，所以大家也不知道达到这一个阈值后是否会有奇效，一切皆有可能。 “那便祝你蟾宫折桂。” “谢谢院判。” 柳笙转而抬眼看向方院正：“想问一句，那您说好的嘉奖还是作数的吧？毕竟就是我的文章登上《修行理论》的奖励，应该不会受到其他事情的影响才是。” “是，当然不影响。”方院正笑着，有些咬牙切齿。 …… 柳笙告完假，在苏彦君不舍的眼泪中挥别万事堂。 “没事，考不到就回来，万事堂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苏彦君有些感性地说道。 “嗯……” 【我谢谢你哦。】 【我有自信，不会回来的。】 千言万语，终成一句：“保重。” 哦，还有第二句：“别吃太多糖，会蛀牙。” 苏彦君的表情瞬间扭曲。 …… 早早下值回到家，终于见到差不多两天没见的文微阑，还有很多天没见的翠翠。 两人正在花厅里喝茶聊天。 柳笙哗啦一声从储物袋中倒出一堆书，堆在两人面前。 两人好奇地凑上去翻了翻。 “《三年科举五年模拟》？《科举历年真题全解》？《术学》？”翠翠看了转头对文微阑说，“小姐，这些书看着好生眼熟。” “自然，这都是备战科举的书。” “所以你要参加科举了？”文微阑抬头问道。 “那是！” 柳笙又拿出考引，在她们面前展示了一番。 “初境六阶？”文微阑皱着眉头看上面写的修为。 “你没有作弊吧？” “啧，真材实料，何须作弊！” “你那功法，如此神速，实在是有些吓人。”文微阑有些担忧，她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 “经过唐教授这事，你难道还不相信外星人的存在吗？”柳笙知道文微阑心中总有顾虑，“既然有外星人，就有外星，每个星星上自有自己的修炼功法，也不奇怪吧？” “外星人？”翠翠倒是听不懂了。 “我就是外星人啊！”凌小树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啊啊啊啊！” 三人都被她给吓到了，大叫一声。 “呼，小树。”文微阑抚了抚胸口。 “伤心了，为什么你们总是看不到人家！” “这……不是我们的错吧……”柳笙小声嘀咕。 “算了，姐姐给我下个雨安慰一下吧。”凌小树已经习惯了这个流程，直接说道。 柳笙只好又掐起一道小云，飘在她头上下起毛毛细雨。 还顺手加了一道日光术，坠在旁边，在她头上挂了一弯小小的彩虹。 “好看，真好看。”文微阑赞赏道，拿出镜子给凌小树。 凌小树看了镜子立刻开心地尖叫起来。 “这位妹妹，是？”翠翠双眼发亮，伸手想摸摸小树的脸蛋，但又不太敢。 “柳笙新认下的妹妹，是一棵极品灵植，叫凌小树。”文微阑介绍道。 “会走路的灵植啊，那应该很值钱吧？”翠翠近日当掌柜当上瘾，脑子里都是钱钱钱。 “应该挺值钱的。” “喂喂喂，你们说的可是我妹妹，我异族异父异母的妹妹！” 凌小树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只顾着对着镜子傻笑着。 “好了，闲话少说，总之修为是其次，还是要安全。”文微阑难得操心。 “放心，更不安全的应该是你的功法。” “还好，有你这个民科的赐予。” 有了柳笙赐予的能力，文微阑的实力也算是稳步上升，只要不断吸收那诡物的力量，等稳固了以后再以此为基础，吸收更多的诡物，就能更进一步。 “怎么了？可是鸿鹄计划的事情有变？” 文微阑心思聪明，马上就想到肯定有变故，要不然怎么会放着半只脚踏进国书院的鸿鹄计划不去，转而在考场上博取未知的功名。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专业对口 过了酉时，柳笙绕了几圈，终于找到宋茹的宅子。 叩响大门，很快，就听到有人来开门了。 门缝打开，宋茹紧张兮兮地探头出来。 “快进来吧。” 柳笙跨槛而入，看到宋茹踌躇不安地站着，像一只受惊的鹌鹑一样。 【感觉她的性格有些变化。】 【应该说一直在变。】 【不过一成不变的是她的惊恐。】 “到底是怎么了呢？”柳笙的语气和缓平静，宋茹听了也觉得内心的波澜也被抚平了一些。 “我……”宋茹抿了抿唇，低头拨弄着她粉嫩可爱得像花瓣一样的指甲。 “你跟我来吧，亲自看也许会好些。” 柳笙不知道宋茹在卖什么关子，还是依言跟着她走过去。 宋茹带着柳笙一直走向后院。 越是走近，柳笙越是能清晰地闻到一股强烈的腐臭味。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这应该是尸臭味。】 但宋茹恍若不觉，带着柳笙穿过后院和前院之间的小门。 那股臭味顿时扑鼻而来，势如破竹地涌入鼻腔、再到肺部，将柳笙的胃部搅得一团糟。 但宋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看着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了。 然后，宋茹带她走到水井旁边，咬着嘴唇忐忑不安地看着柳笙。 【不会是要我探头下去？】 【然后一把把我摁下去，说嘿嘿，中招啦。】 【还好我们有别的眼睛。】 柳笙伸出小触手，前端一颗圆润可爱的眼珠子，从井边往下看去。 宋茹对此并不意外，“佘蝉”在诡蜮里施展这等手段已经很多次了。 她只是紧张地等待着柳笙的反应。 井下很黑，但柳笙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里面是层层叠叠的尸体。 在狭小的井底，四肢扭曲，躯体折叠，挤成一团。 因为脑袋的位置不固定，所以柳笙只能看到那些仰头朝上的脸。 那些脸，无一例外都长得跟宋茹一模一样。 …… “所以你现在时不时会发现别的自己出现在同一个空间中？” “嗯……应该是‘我’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某个地方，然后另一个‘我’就会来找我。” “一旦被找到，那就是不死不休。” 宋茹想起每一次的拼死搏斗，不寒而栗。 因为她和自己的实力相差不多，战斗起来还是颇费功夫，所以有时候还是不得不使用一些战斗谋略，比如躲起来阴人、背刺等等。 不过还好自己总会比那个四处找寻的“宋茹”要强上一丝，所以往往最后都是她险胜。 “什么时候开始的？”柳笙也有些奇怪了。 “嗯……从诡蜮之中开始。”宋茹坦然道。 “刚到宇宙村，住在星空屋的时候，你们都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屋子里……然后就突然换了位置，我发现自己面前坐着另一个人，衣服跟我很像，但，让我很害怕。” “所以我把她杀了，因为她背对着我，所以下手很容易。” “结果一倒下来，脸露出来，我才发现，那是我，应该说，另一个我。” 宋茹坐在水井旁，掩面颤抖着。 “结果你当时没有说出来？” “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敢说吗？”宋茹颓唐地抬起头，看着柳笙，“自己杀了自己，而且和正常人无异的自己。” “如果是杀诡物，我并不害怕。但是你看看这些我，”她指了指井下，“我看不出她们和人的区别，我也检测过，并不是诡物，没有诡气。” 【确实，一点诡气也没有。】 小触手也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我不就是，杀人了吗？”宋茹十分害怕，光洁的指甲被咬得渗出血来。 柳笙皱了皱眉头：“那为什么要跟我说？” 宋茹惨然一笑：“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尸体。” “越堆越多，开始发臭了，时间久了，总会有人发现。” “那样我就不能参加科举了，我不可以。”宋茹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我爹娘在我身上投入了这么多，就是希望我能中进士，给他们在族里争口气。” “我对于处理尸体……也没什么经验。”柳笙额头一滴冷汗。 “不不不。”宋茹赶紧解释道，“我是想，你那么聪明，能不能帮我看看我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停止这种每天都要杀自己的痛苦折磨。” 【倒也不难，专业对口。】 【是人是诡，解析一下。】 【世界出列！】 随着这一句羞耻的台词，柳笙手上显出一个紫色光阵，直接扔到宋茹头上。 随后，只有柳笙看得到的光屏挂在眼前。 ----------------- 【名称：宋茹（迭代第19次版本）】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挑战自我，永无止境！弱小的我，不配活着。】 【影响力等级：d】 【解析评价：好处是稳定变强，坏处是需要一个很大很大的地下室。】 ----------------- 【这到底什么？】 柳笙问世界，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存在。 【在鬼蜮中，她的潜能受到诡气和规则刺激，被激发了，变成了一种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类。】 【她既可以使用某种诡异规则，同时又可以修行，十分特别的存在。】 柳笙陷入了沉思。 【不对啊，无上神和诡异应该是相对立的存在，修行意味着能跟无上神产生某种神圣联结，若是整个人堕落为诡物，这种联结就会消失才对。】 【是的，所以她不是诡物，但也不是纯粹的修行者了，当然，也不是御诡者。】 世界冰冷的声音回应道。 【那是不是说明，无上神和诡异之间的对立关系开始变化了？】 【无上神抵御诡异的力量正在减弱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所以近来的诡异事件越来越多。】 柳笙抬首看向苍穹，夕阳余晖透过无上神瓷白的面庞洒落人间，将天上的云层染得通红，这红色一直蔓延而下，笼罩此间的整个小院，乃至小院之外的整个清河。 宋茹的脸上也是彷徨不定的血红之色，仰头向无上神祈求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 柳笙心有所感，无上神的眼皮抬起，眸子正落向此处。 或许，并不是无上神的力量减弱。 而是，无上神和诡异达成了某种合作。 第一百二十七章 崭新业务 “你有没有记录过你自己换了地方的时间？”柳笙认真地问宋茹，双眼亮起了光芒。 这似乎是一个崭新的课题！ 柳笙目光灼灼地审视，让宋茹有些浑身刺挠。 她有种错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只烤鸡，涂满了蜜糖烤的晶莹剔透，惹人垂涎。 她挠了挠耳后，仔细回想着：“在诡蜮中，好像有六次吧。” “但我们都不知道？”柳笙想起来自己从没发现过此事。 “因为每次你们都刚好不在。” “离开了诡蜮，应该是发生了十几次……” “十三次？”柳笙插了一嘴。 “对，应该差不多！你怎么知道的。”宋茹惊讶地看向柳笙。 “这个暂且不重要，你继续。这十几次又是什么情况下发生的？” “首先回到清河，我跟陈山远队长他们告别后，我回到自己家，就是这个宅子。因为太累了，我就直接睡着了，结果一醒来，就看到自己站在床边，床上躺着另一个我！” 柳笙奇怪道：“如果另一个你是躺着在睡觉，为什么你要杀她？大家友好共处不行吗？” 【就像我们一样，多平和。】 【从没想过要争夺身体控制权呢！】 【还是说……已经争夺过了？】 【嘶！细思极恐！】 柳笙挥散杂念。 脸色瞬间晦暗的宋茹继续说道：“我也不想，可是床上的‘我’也醒来了，然后第一反应就是要杀我。” “后来那十几次呢？” “然后我就回清河书院上学，去解手的时候遇过两次次，在藏书楼看书的时候又在书架后出现了，放学回家的路上遇过一次，我只能把这些尸首装在储物袋里。” “结果，晚上回家后又遇到几次，害得我一晚上没怎么睡。” 柳笙点点头，看宋茹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就知道所言非虚，难怪一大早看到她憔悴成那个样子。 “然后你就发现自己突破了？” “嗯……”宋茹突然回过神，“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说去科举吗？而且一大早还去青照堂，还是很容易联想得到吧？”柳笙哭笑不得。 “是，对哦，可能我最近被这事儿弄得心神不宁，记忆力格外混乱。” “就像现在，我都反应不过来井下面已经有那么多尸体了……我也不想装一口袋的自己……我可怎么办啊……” “结果真题也做错了好几道，这可怎么考试？讲师说我这样可能会过不了……” 宋茹越想越难过，悲愤交加，狠狠地咬起手指。 “额，刚刚在说修为突破。”柳笙提醒一句。 “哦对！”宋茹确实有些思绪混乱了，“总之，可能因为本来经过了诡蜮，修为就已经达到了初境五阶的极限，只差临门一脚，最终在持续不断地战斗刺激之下就突破了。” “首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柳笙正色道，“你的突破估计是因为你杀自己杀到了一个足够的量。” “啊？”宋茹听了这话感觉五雷轰顶。 这到底是什么可怕的设定！ “所以，你可以靠杀自己变强，这个能力很好，只要你持续地杀，应该就能稳稳地增长修为，不用考虑瓶颈。” “但，你可能需要一个比较好的毁尸灭迹手段，你这儿，太大味儿了。”柳笙实在绷不住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噢噢，好。”宋茹听得一愣一愣地，跟着柳笙慢慢走回花厅。 “你还记得你在诡蜮中曾经跟李明珠说过什么吗？” “好像……啊……挑战自我？”宋茹隐约想起来。 随即她又想起车上发生的一切，睫毛垂下，落下一道深深的阴影。 柳笙知道她的黯然是因为什么，继续说道：“那道规则之力给了你这么一个特异能力，挑战自我就能变强。” 【突然想到，以前是向无上神祈愿才能获得修行能力，难道现在跟诡异也可以？】 【原理尚不明确，不排除该可能性。】 “可是，我不想挑战……”宋茹啃着指甲，讷讷地说道。 “即使每次挑战后实力都一定会变强？” 宋茹顿时沉默了。 “另一个你出现的时候，你会有预感吗？” “嗯……”宋茹回想着，“我会感觉到有人在看着我，我必须赶紧藏起来。” 柳笙若有所思：“结果恶性循环，你落单了，另一个‘你’就出现了。” “什么意思？”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每次‘你’要杀自己，都是独身一人的时候？” 柳笙觉得这个现象还是很明显的，她不明白宋茹为什么发现不了。 “所以你如果实在不想杀自己，也许可以找人看着你。”柳笙说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可以尝试一下。” “啊？是吗？”宋茹完全没想到会如此简单，她挠了挠头。 【感觉她怎么有点……脑细胞在分裂中造成损耗了？不是应该全方面变强吗？】 柳笙在心中悄悄问世界。 【她一直处于神经紧张的状态，而且韧性本就不高，最终造成了心神损耗，建议去医馆治疗，否则恐怕造成永久性的智力下降。】 看来这新人类也不好当啊。 柳笙正感慨着，便听到宋茹细若蚊虫的一句：“那我可以找你陪我一晚吗？” “我可以给你钱。” 柳笙感觉哪里怪怪的。 …… 第二天一大清早，柳笙打着哈欠离开宋茹家，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兜里装着刚刚到手的十灵元。 宋茹本来还说要把她娘给的家传灵物作为额外报酬，但柳笙还是拒绝了，觉得自己其实也没帮上什么。 既没有打怪也没有杀人。 也就是两个人呆呆地互相看着坐了一晚上，柳笙后来撑不住了，拿出《术学》温习起来。 宋茹好奇地问了一嘴，才知道柳笙也要参加科举，于是主动说既然无事可做，不如帮柳笙补习课业。 结果做了十道题错了八道，自己都懵懵的，害得柳笙还得反过来帮她解题。 柳笙虽然没怎么学过术科，但起码“世界2.0”学过，而且特别扎实，解起题来得心应手。 做了一晚上题，能不累吗！ 不过，也证明了确实如柳笙的猜测，有人观测之下，宋茹是不会显出另一个“她”。 另外，柳笙还接到一个崭新的炼器订单。 【做一个便捷的焚尸炉，还要无烟。】 【无烟好，环保。】 【倒也不难，但就是心里毛毛的。】 【但有钱。】 【道德是什么，底线是什么，作为炼器师当然要替人分忧。】 【从此开辟新赛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柳暗之时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建议宋茹去寻求专业的心灵疗愈。 在诡异侵蚀后，诡气对人的影响可大可小，浅则胡思乱想、失眠多梦，重则精神失常甚至陷入癫狂嗜杀，危及他人性命。 因此各大医馆里也会专门开设净疗科，专门祛除诡气对身心的影响。 不过说到这净疗科，最专业的还是织造院里头的，毕竟每天都要给探巡司的人治疗，临床经验丰富。 上次廖承鹏和翠翠被治疗后，那叫一个精神焕发，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柳笙回到家中，恰好看到恢复得极好、精神抖擞的翠翠走出府门。 “笙笙姐，你怎么才回来？” 翠翠看到柳笙一夜没梳洗的样子，嘶了一声。 “快进去吧，小姐等了你大半夜，很晚才歇下。” “可是有什么事情？” “咳咳。”翠翠顿时神色有些不自然，视线左右飘忽。 “还是等小姐跟你说吧！” 于是溜之大吉，柳笙叫也叫不住。 【这小妮子肯定有问题！】 【阴谋的味道！】 但无论如何，柳笙想起文微阑确实很讨厌宋茹的样子，还是小心别撞见她，否则颇费一番口舌。 她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却听到身后的走廊尽头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你一晚上跑去哪儿了？” 一扭头，看到文微阑哀怨的神情。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回答是一件需要巧思的事情。 柳笙想起对宋茹的承诺，只能说：“宋茹拜托我帮她一件事，但说了不可告诉他人。” 【尤其是你，文大小姐。】 柳笙当然不可能说！ 文微阑倒没有柳笙这么八卦，不对，好奇心重。 她知道柳笙是个实在的人，既然这么说了肯定就会这么做，也就不再追问。 更何况，还是让柳笙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比较好。 柳笙看到文微阑没有逼问，悄悄轻舒一口气。 不仅如此，文微阑还难得地露出明媚的笑容，只是在她这张冰山脸上有些违和。 “你快去沐浴梳洗一下，我给你买朝食，你想吃什么？小米糕和红豆粥，可好？”文微阑温声细语，颇为关怀。 柳笙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到底有何事？速速道来。” “何不吃了朝食再说？”文微阑笑得极为温柔。 “说吧，不说食不知味。” “嗯，那我说吧。”文微阑继续维持着嘴角的温度，“你不是告假了吗？时间应该充裕一些了吧？” “对，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你师姐学习吗？还说我的时间耽搁不得，最好即刻起身之类的。”柳笙心生警惕。 “是的，只是现在有一桩极为棘手之事……”文微阑为难地说道。 “什么？” “上次放出去的消息实在是太吸引人了……短短几日，一传十十传百，青云阁接到了许多单子。” “多少？” “嗯，也不多，也就是三百八十二单。” “什么！” 柳笙的表情都扭曲了。 单子多，赚得就多，是值得开心的事。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这个青云阁唯一的幕后大师，是唯一可以做这个的苦力。 “哈哈，谁叫大家都需要诡气探测仪呢？连其他地方的潇湘楼也有风传此事，通过清河潇湘楼找到咱们订货。” “所以，这三百八十二单……可能需要你这段时间在学习之余，休息换换脑子的时候动手做一下……” “文！微！阑！” 这是一个被剥削者对剥削者发出的不屈咆哮。 过不多时，被剥削者一边狠狠地啃着剥削者买来的小米糕，喝着热腾腾的红豆粥，还享受着剥削者的捶肩按摩，心中暗恨。 “我需要一个新的苦力！”被剥削者仰天长啸。 谁料，新的苦力正好自己送上门了。 …… 话说回三日前。 回到清河，刚下飞车。 邝博文拒绝了陈山远要带他回家照料的好意，默默地自己走了。 陈山远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老队友，虽然年纪不大，但沉稳聪慧，很多时候要不是有他在，他陈山远也不能活到现在。 更别说这一次…… 但自此以后，两人恐怕再也做不了队友了。 他看着邝博文拄着树枝一瘸一拐的背影，叹了口气。 陈山远知道邝博文的脾气，宁愿死在诡蜮中也不希望看到自己被当做弱者去照顾，所以还是放弃了追上去的念头。 而邝博文走了几步，一直走到拐角处，隐藏起身形，探头看了陈山远确实没有跟上来，而是自己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软软地靠着墙壁滑落在地。 方才走了这么几步，完好的那只腿已经酸软无比，树枝只是路边随手砍来的一截，磨手得很，这短短一日有余已经把他的手心磨出水泡和血口。 而他的另一个裤脚空荡荡的，伤口受到诡气的侵蚀，想要愈合却又愈合不了，所以一直又酸又痒又痛。 若非他的意志力并不弱，早已忍耐不住，呼喊出来。 一旦他这种状态被陈山远知道，绝不会这样放他离去，非要带他在身边照料。 但邝博文并不想如此。 他知道陈山远十分愧疚。 毕竟他这只腿就是因为从那只巨型脑状诡手下救出陈山远而被啃掉的，修为也在诡口的吸吮中掉落下来。 现在是一丝灵气都提不起来。 只是，这是他心甘情愿之举，若是易地而处，他相信陈山远也会做出一样的举动。 所以他不想被这种可怜有愧疚的眼神裹挟着，这太沉重了，他只想轻松地活下去。 邝博文歇息了一会儿，又咬牙用树枝撑地，借着这股力量凭借完好的脚一点点站起来。 只是腿脚发麻，脚一歪又重重地坐在地上，尾骨撞击地面，疼得他龇牙咧嘴。 “娘，你看这个人没有腿，好可怜！”稚嫩的孩童声音响起。 “别胡说，这位公子，实在抱歉。”一位娘子赶紧捂住自家孩子的嘴巴，以免再次胡言乱语。 邝博文扫了一眼那孩子不过五六岁年纪的模样，正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瘪下去的裤腿。 于是面色冷淡地说道：“无妨，童言无忌。” 随即，一只手伸了过来，手腕尽头还晃荡着一个玉镯。 邝博文顺着手腕向上看去，只见是那位娘子。 “公子，我帮你站起来吧，没关系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又见花明 面对陌生人的善意，邝博文第一次放弃了抗拒，握住了那只温暖的手，任由那位娘子把他扶了起来。 “哥哥，我们送你去医馆吧。每次生病我娘都会带我去医馆，虽然要吃很苦的药，但痛痛很快就会没了！” 那小孩子也在另一边学着娘亲的模样伸手扶着他。 明明这小小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力道，邝博文却莫名觉得身子松快了一些。 这对母子把他送上云轿，那位娘子最后叮嘱一句：“一定要去医馆瞧瞧，说不定还有希望，我知道有人断了一只手但经过医治又长出来了。” 邝博文心中知道这是诡物造成的伤口，还被深度侵蚀，最多能祛除表面诡气愈合伤处，但要重新长出，恐怕希望不大。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挥手与母子俩道别。 在医馆躺了两三日，断处的诡气才算是消除得七七八八，不至于半夜被蚂蚁噬骨的痛苦折磨得辗转反侧。 但他还是常常睡不着觉，睁着眼睛熬到天明。 “你睡不好可不行，你这病症正是需要好好安睡养神，安神丹没吃吗？”老大夫一看他的精神状态，挑眉怀疑道。 邝博文苦涩一笑，他这失眠的症状，药效平和的安神丹是控不住的。 心病还须心药医。 “不过，幸好你及时就医，要是再晚一些，你伤口的诡气就不仅仅是妨碍愈合，甚至会侵入骨髓，蔓延而上，好一些的情况就是半身不遂，坏一些的话，脑子被侵蚀，从此失去自我。” 老大夫一边给他扎针，一边语调严厉地告诫道。 “若是你早些来的，说不定我还能彻底根治你的腿。”他看着邝博文的断腿处，摇头叹息。 邝博文只能沉默不语，前不久他还在诡蜮中，怎么可能。 “你们这些年轻人，老是顾着往前冲，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老大夫瞧着邝博文不可置否的神色，更是不悦地吹胡子瞪眼。 “那边的姑娘也是，年纪轻轻，本来有大好前程，结果差点把自己整得疯疯癫癫。”老大夫指了指不远处刚从厢房走出来的一个少女。 “杀诡虽是好事，但还是要留得青山在啊。” 老大夫说着这句肺腑之言，低头一一将金针收回针囊之中，也不知道邝博文根本没有认真听，眼神紧紧锁着那位少女。 “大夫，我现在可以走了吧？”邝博文看到少女走出医馆，转头问老大夫。 “可以，三天后再来扎针，开给你的药丸记得每日三粒定时服用。” 邝博文拿起一旁新买的拐杖，拄起身子。 现在他已经逐渐适应自己的身体缺陷，用起拐杖也比前两日得心应手得多。 只是行走还是快不起来。 所以他只能远远地缀在少女身后，勉强用眼睛追着她的身影，然后拖动着唯一的脚一点点挪着。 本来他也没什么想法，只是好奇少女竟然也有如此严重的后遗症，而且听那大嘴巴的老大夫所言，问题可不小。 结果，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身影。 “她们在诡蜮中好像并不熟才是，但现在看来竟然关系不一般。” 邝博文坐在街边一个茶档之上，恰好能看到在河边一家帘子卷起的酒肆中喝茶聊天的两人。 “她们还交易了什么？”邝博文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看到一人拿出一个储物袋，另一人掏出一大把灵元给对方。 坐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茶档老板的眼神已如如芒刺在背，于是还是点了一壶茶。 一壶装在粗瓷壶中的热茶被重重墩在桌上。 邝博文倒了一杯，喝着没什么滋味。 再喝了一口，茶水中的茶叶梗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卡得他咳了老半天。 这茶铺老板懒懒地躺在竹椅上，眼睛也不带瞄一下。 买了茶就不管了，竟势利如斯！ 他咳着咳着，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两下。 茶叶梗被大力拍出。 “咳咳，谢谢。”邝博文咳得粗红了脸，喘着气道了声谢。 要不是此人，他还真的要被茶叶梗卡死在路边了。 得看看救命恩人的模样。 于是他扭头看去，然后吓得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 柳笙颇为不解地看着邝博文，又给他拍了几下。 可能不够力，才会复又咳将起来吧？ 于是她加大了力道。 “停……停停！”邝博文赶紧制止。 柳笙停了下来。 邝博文顺了顺气：“我差点被你拍到去见太奶了。” “谁叫你鬼鬼祟祟的？”柳笙不满地说道。 “我……”邝博文确实无法解释他这所作所为。 “邝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宋茹的声音响起。 循声望去，此时的宋茹和他在诡蜮后期所见的不大一样。 方才太远了看不真切，如今近了才能看得出。 她眉宇间的仇怨和阴郁散了不少，好像又渐渐恢复初见时那个腼腆纯真的少女模样。 “我，我在医馆里见到了你，想打个招呼。” “哦……”宋茹现在脑子格外单纯，能不想的事情绝对不细想，对于邝博文这个说法坦然接受。 柳笙则是略带怀疑地瞥了他一眼。 不过邝博文也没什么坏心肠，只是这个世界中的他遭此大难，以后怕是做不了猎诡者了。 虽不是她造成的，但对此柳笙还是感到有一丝歉意的。 “你这几天都在医馆治疗？可是好多了？”柳笙一听便猜到，于是关心一句。 “嗯，是的，伤口的诡气被拔除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邝大哥，你要照顾好自己。”宋茹一脸真诚道，“或许什么时候我们还能一起猎诡。” 邝博文脸色一僵，勉强说道：“好。” 柳笙注意到邝博文的脸色，心中暗叹。 于是她坐下来，倒了杯粗茶给邝博文。 “那你接下来有些什么打算？” “还不知道，总之，走一步算一步吧。”邝博文笑了笑，“也许回老家，学点针线活帮一下家里。” “听文……嗯……柳微微说，你曾经也是天工科的？”柳笙忽然想起这茬。 邝博文听到柳笙说起此事，忽然觉得有些糗，毕竟自己是因为眼前这人才放弃天工的。 但他还是应了声是。 “而且技术还不差？”柳笙又问道。 邝博文更为不悦，手下败将能说什么技术不差吗？ “不敢说很好，但当年在书院中还算得上数一数二。”他努力克制着，但还是流露出一丝自得。 只是这种自得很快被自卑给淹没。 结果柳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手一拍，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何事如此好笑？”邝博文本来心里有些憋屈，更是不乐意了，气闷地将柳笙倒的茶一口而尽。 “我只是在想，你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干？” “我有一家铺子，需要厉害的炼器师。” 于是，猛烈的咳嗽声再度响起。 第一百三十章 怀山求学(一) 于是柳笙拉着邝博文去见文微阑。 文微阑一看，这老熟人了。 “你觉得他能行？” 柳笙点头：“我让他试手做了几款灵器，完成度很好，手艺也不错，效率也可以。” “既然大东家都认可了，那就可以吧。”文微阑对柳笙的决定向来无异议。 就这样，邝博文正式加入青云阁。 食宿全包，就住在青云阁后堂，每月十五灵元的俸禄，每做一件灵器还会按照比例额外计费，这待遇在清河炼器工坊中可谓是数一数二了。 而且，对于邝博文来说，更重要的是可以成为青云阁“幕后大师”的弟子。 “你确定？”柳笙不明白邝博文为什么非要拜她为师。 要知道，她还比他小上四五岁年纪呢。 “学无先后，达者为先。”邝博文认真地说道，“我觉得跟着你可以学到许多。” 从柳笙提出那个建议开始，他本已死寂的心里忽然重燃希望之火。 一条全新的道路在迷雾遍布的前方出现了。 而且是他一直乐意且渴望踏上的道路。 他有预感，柳笙在炼器之道上的成就绝不仅仅于此，若能在此时跟上她的步伐，或许未来自己也能在炼器界有一席之地。 因此，柳笙终于在十八岁这一年收获了第一个弟子。 既然都已经是弟子了，那就是自己人了，当然是可以尽情使唤。 如此一来，在教会了邝博文如何制作诡气探测仪，以及如何调试柳笙改进版灵阵绘纹仪以批量生产想要的核心阵盘后，柳笙终于可以解放双手，专心备战科考。 两日后，清河城外，流水亭旁。 “青云阁的生产暂且交给你了，博文，可别掉了链子。”柳笙故作老成地叮嘱道。 只是这副神情出现在她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上，实在是有些不太匹配。 邝博文倒一点也不觉得滑稽可笑，一脸严肃认真地拍着胸口。 “放心吧，师傅，必不辜负您的一番教导，您且专心备考，祝师傅学有所成，蟾宫折桂，独占鳌头！” 难得不爱说话的冷面男邝博文说出这么多话，让柳笙颇为欣慰。 “行，谢谢好徒儿。”柳笙踮起脚跟拍了拍他的头，就跟摸狗差不多。 这一番做作的表演令在一旁看着的文微阑、翠翠顿时浑身鸡皮疙瘩。 柳笙余光瞥见她们的微表情，横眉冷竖。 她们赶紧收敛了，看似一脸淡然，实则暗自憋笑。 柳笙自然看得出。 【这些人，可恶，就是妒忌我有徒儿了！】 【算了，已经为人师表，当豁达大度一些，不与之计较。】 把该叮嘱的叮嘱完，终是要启程了。 翠翠还往柳笙手里塞了一个储物袋：“这是一些吃的穿的用的，听说那里与世隔绝，什么都没有，还是多备些好。” 柳笙笑着收下，道了声谢。 这回是文微阑带着柳笙去见她师姐。 当然还有凌小树这个跟屁虫。 翠翠倒是颇为不舍，眼巴巴地看着小树离去。 云轿轻飘飘地，一路直上青天。 柳笙看着外头掠过的云层，问道：“见了你师姐，我需要行拜师礼吗？” “自然不必！我师姐不收徒。”文微阑噗嗤一笑，“而且，若是你真的拜她为师，你是不是该叫我师姑了？” 柳笙吓得连连摆手。 “我师姐每年科举开考前都会开个小型冲刺集训，收几个考生开小灶。”文微阑解释道，“所以也不是师徒关系，只是钱货两讫的交易关系。” “她在修炼上不算有天赋，虽然有个洞玄境的爹，但至今还是一直卡在明真境中期，应该也有三十余年了。” 文微阑说过师姐南宫菀就是她的师傅南宫先生的独女，比她大四十岁，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感情非同一般，所以才会愿意让柳笙当这个“插班生”。 她继续说道：“但她在考试之上颇有心得，特别善于以技巧应试。当年她无心科举为官，四处漂泊流浪，还是师傅临考前三个月抓到了她，硬押着去科举，结果，只准备三个月便成为了状元，人人都称她是天生考试圣体。” “所以我想，你现在最需要的应该就是她这样的导师。” 柳笙点头赞同，文微阑说得对，现在就算让她一点点按部就班学也是来不及了，还不如从技巧下手，走个捷径搏一把。 “不过，既然起点如此之高，为什么南宫师姐没有继续做官了？” 文微阑却是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我那时候还小，但隐约记得南宫师姐已经官至司天监少监，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司天监没了，她也吃了挂落，本来差点就要流放长城，后来还是师傅出面保下了她。从那以后，师姐就一直隐居怀山之中，闭门不出。” “你说的是，传说中一夜消失的司天监？”柳笙震惊道。 司天监，曾是朝廷之下掌管天文星象、历法阴阳、风云气候之重要机构，从唐国创立之初便存在了。 结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司天监就这样消失在世人眼中。 朝廷对此也没什么说法，于是民间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先皇恼了于是整个取缔了，也有人说是胆大妄为窥视无上神惹来神罚，还有甚者觉得是长安出现了诡蜮，将之整个吞入。 这已经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彼时柳笙也还小，只是听学堂里的讲师们讨论过此事，印象也不太深刻了。 没想到南宫师姐曾经就是司天监的人，而且官至四品少监，那是绝对的年少有为。 时至今日，世人也已经理所当然地觉得司天监已成为历史。 柳笙也曾经这么认为。 但如今的她，对这苍穹之上的了解已是多了几分，自然不会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当一个国家不再仰望星空，只能说明这星空之上有什么不能言说的东西。 她扒在窗边，看向压在云轿之上那永远冷静地悲悯世人的神之面庞。 【根据史书记载，司天监消失后不久，先皇病危驾崩，今上即位，建议可以调查一番。】 世界在柳笙心中说道。 【世界说得对，怎么看都有隐情。】 【这时间点，如此凑巧，绝非巧合。】 【我单方面决定了，等我当了官，第一件事就是彻查此事！】 【还是先想想怎么过会试吧……】这一个柳笙还比较理性。 【这不是有南宫师姐吗？】 此时，云轿缓缓降落，落在一云雾缭绕只能看到丁点青翠的山丘脚下。 “怀山到了。”文微阑说道。 “剩下的路得步行，师姐在山上布置了禁制，不能飞行而入。” 第一百三十一章 怀山求学(二) 山脚之下仍然云雾层层，确实不似寻常。 文微阑用灵讯给师姐发了个讯息，说明她们已到。 过不多时，这云雾便朝两边散开，露出一条蜿蜒而上的青石板路。 山径幽深，拾级而上，两旁云雾深重，虽看不真切，却能听到松涛阵阵，竹林摇曳，隐约还有清泉石上流的淙淙之声。 凌小树跑在最前面，颇为兴奋。 毕竟作为一棵树，久在人间，如在樊笼，自然渴望回归自然，一花一草一木都十分亲切。 只是可惜云雾紧锁，不能走出青石以外的地方。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云雾渐稀，松柏竹林苍翠可见。 三人又走了一段，只见青石尽头、密林深处，豁然开朗，有竹舍四五间，院里种着蔬菜瓜果，溪水潺潺从旁流淌而过。 吱呀一声，其中一间竹舍的门打开了，一个身形高挑的青衫女子款步而出，身旁还跟着一只大黄犬。 大黄犬见到来人，马上摇着尾巴，龇牙汪汪叫了几声，兴奋地就要扑了过来。 “啸天，回来。” 青衫女子轻声呵斥一句，大黄犬只好垂头丧气，耷拉着尾巴走回主人身后，但眼睛还是一直瞧着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好像是凌小树的位置。 柳笙有些惊奇，难道这狗真能看到小树？ 难怪人家虽然看着和土狗无异，却担着如此威风的名号。 “师姐！”文微阑笑着上前唤道。 看来那位青衫女子便是传说中的大师姐南宫菀了，虽然按照文微阑所说，她应是有六十岁年纪，但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左右，相貌妍丽，乃柳笙生平所见之首，再加上如风中青竹般坚韧不屈的气质，见之忘俗。 许久未见，两人却不生疏。 南宫菀直接上手捏了捏文微阑的肩膀和胳膊，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微阑，你……瘦了。” “不妨事，许是最近太忙了。” “忙也得多吃些。” “好。” “这位便是跟你一起开青云阁的柳笙是吧？”南宫菀看向柳笙，露出长辈一般的慈祥笑容。 “前辈好，我是柳笙。”柳笙主动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 “不必客气，你也跟着微阑喊我师姐吧。” 柳笙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师姐。” 说话间，啸天一直围着凌小树团团转，蹭得凌小树小腿发痒，咯咯直笑。 “虽然你是微阑的好友，但按照我这边的惯例，还是要先当面考校一二。”南宫菀正色道，“毕竟我的怀山集训对外宣称是百分百中举，丑话说在前头，太次的种子我是不能收的，不能坏了我的名头。” “抱歉，我说话直接了一些。”她对着两人歉然道。 若非熟人，她甚至不会说如此抱歉之语。 其实在科考集训圈中，怀山集训的名头并不弱，反而以凡参加者必定中举闻名。 因此来找她的学子不知凡几，拿着大把金银财宝只求能得她指点一二。 但她每年只会挑几个有潜质的学子进行培养，求质不求量。 别人还说她真是傻，有这么好的捞钱机会却不要，但也不得不为这出色的集训成绩而折服。 文微阑从小就为科举而做准备，并不需要参加集训，所以了解不深，如今才知师姐的集训竟有如此门槛。 她不由得有些担忧，虽然她对柳笙的聪明才智是有信心，但师姐绝不是轻易放水的人，柳笙毕竟没有系统准备过科举，万一真的不过咋办？ 南宫菀见文微阑的脸皱成一团，轻轻一笑。 她继续对柳笙说道：“听说你是两年前从寒山书院毕业后考入织造院的，虽然是小地方的织造院，但也说明你能力还是有的。” “但这么些年下来，许多知识应该早已搁下，更别说你是天工科出身，术科所学有限。” “而策论更不用说，非术科弟子是不会有相关课程，因为策论只有在科举时才有用。” “武试，我也对你没什么信心，听说你是今年才突破初境，甚至不到两个月。你知道多少考生为此从三岁起锤炼根骨、从十二岁开始修炼？不计其数。还有些人专门找名师陪练，更有能力者外出猎诡练习搏斗。” “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不等明年再下场一试？这样我倒是有信心收下你，带你整整一年，进士并非难事。” 科举如此千兵万马过独木桥的事，在南宫婉口中却是“并非难事”，若非狂妄之人就是有着绝对自信。 柳笙也不因南宫菀的话而气恼，只平静地说：“也不必先下判断，师姐大可一试。” “好。”南宫菀目露欣赏之色，“你来这边。” “其他人莫要跟来，包括那位跟啸天玩的小丫头。” 众人一惊，凌小树搓着大黄犬脑袋的小手更是吓得停下，没想到这位姐姐能直接看到她。 柳笙闻言不禁高看南宫师姐一眼，虽然师姐的修为不算顶尖，但绝对有其他人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能看破宇宙级树种的“一叶障目”，怎么会是寻常修士？ 南宫菀带着柳笙走到其中一间竹舍，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数张桌椅。 她拿出一张空白的卷子放在桌上。 “桌上笔墨纸砚俱全，你可以开始做题了，一个时辰后我来收卷。” “千万别行舞弊之事，我这里设置有禁制，一旦舞弊后果不堪设想。” 柳笙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好的，你专心写吧。” 说罢，南宫菀就出门去了，留柳笙独身一人。 柳笙拿起卷子，一题题看去。 第一题就是一道极为基础又颇具深度的论述题。 “论灵气之源，及其于天地间流转之理。” 第二题： “论阴阳五行之学说如何应用于灵气调和，以及其对修行者修为提升之效。” 柳笙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一题倒是体现了当今修行理论和上古理论的融合，需要答题者对古籍也有所涉猎。 …… 十道术科论述题后就是一道策论大题。 “诡异之事日渐频发，国之安危，民之福祸，皆系于此。试论国家应对诡异之防治策略。” 柳笙略微沉思一二，翻回第一道题，毛笔蘸墨，开始在题目之下的空白处书写起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怀山求学(三) 正在柳笙奋笔疾书之时，南宫菀和文微阑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喝茶，看着一旁的凌小树和啸天四脚着地互相追逐着。 “这丫头，甚是有趣。”南宫菀抿嘴一笑。 文微阑有些无语，要是柳笙知道自家妹妹为了跟狗子结为玩伴，如此打成一片，还把衣服蹭得脏污皱巴，估计会气炸了。 “这，看着不是诡物，也不是一般的灵植。” “确实，师姐真是一针见血。她是笙笙在诡蜮中找到的。” “域外生物？” “听笙笙说是来自于宇宙，不过我不明白这个概念。”文微阑说道。 听到“宇宙”二字，南宫菀眸色一沉。 “你这朋友也是很特别。” 文微阑听出师姐的认可，立刻展颜一笑。 “是啊，而且，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的目光落向柳笙所在的竹舍，透过敞开的窗子可以看到柳笙正在埋首奋笔疾书。 随后，文微阑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和柳笙相识，然后又被她所救的故事。 文微阑没有在爹娘身边长大，而祖父祖母毕竟还是隔了一辈，尊敬之意更多。 所以，对于文微阑来说，大师姐既是长姊又像是母亲一般的存在。 但大师姐长期潜居于此，平时也就在师傅那儿过年拜访的时候一年见一次。 因此，等南宫菀听说文微阑的遭遇之时，也过了许久了。 此时听文微阑细细道来当时之事，南宫菀不禁痛心万分。 “为何不让翠翠来找我？” “师姐你避世已久，若不是为了授课教学，可能连朝政时局都不会再看，我怎好再劳烦于你？” “更何况，当时我心如死灰，觉得再无翻身的可能，那有何必让师姐为了必死的我下山，惹来纷争。” 文微阑垂眸缓缓说道，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 “罢了。”南宫菀叹息道。 “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你终究还是走上了御诡者的道路，你可知道此路凶险万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说着，南宫菀沉下脸。 “果然一切逃不过师姐的眼睛。”文微阑眨巴着眼睛，软和了声音恭维道。 “你可别以为这样我就放过你了。”面对文微阑的卖萌，南宫菀的头脑还是十分清醒的。 “但我没有了灵性，又能如何？”文微阑的脸色颇为苦涩。 “投奔我，和我在这山上相伴不好吗，我可以护着你，直到我护不住你的那一天。” 以南宫菀的立场，文微阑是不是文大小姐又如何，是不是修行奇才又如何，她能安然无恙才是最重要的。 “但我还有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我需要实力去查清楚。” 这也是文微阑深藏在心的话，她祖父的目的，她弟弟的存在，还有她是否真的杀了陆二，这些她都没想明白。 “唉，算了，你想清楚就好，小心为上。” 文微阑也长大了，而且木已成舟，南宫菀也做不了什么了，总不能把那诡物从她身体里剔除出去吧？ “你总是这样，不愿让人操心，什么都自己扛着，还好，你现在也有朋友了。”南宫菀一脸欣慰，“以往我担心你这冷淡的性子，又爱独来独往，恐怕难有交心之人，未曾想到啊……”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为了别人求到我这里。”南宫菀笑眼之中，尽是戏谑。 文微阑登时涨红了脸。 “真好，人生在世，知己难求……你已是极为幸运的了……”南宫菀喃喃地说着，眸光落在竹林之间，露出怀念之色。 山风吹来，松竹摇曳成浪，沙沙作响。 除此之外，只有犬吠声和孩童嬉笑声在林间回荡。 …… 安静了片刻，忽然听到一声呼喊：“师姐，我做完啦！” 只见柳笙的脑袋正从窗口探出，对院子里的她们挥了挥手。 “这么快？还不到半个时辰！”南宫菀略带怀疑，看了一眼文微阑。 但见文微阑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笑着喝了口茶，显然早有预料。 “好，我去看看你给我带来了怎样的天才。” 南宫菀说着，走向柳笙所在的竹舍。 步入竹舍，南宫菀的目光落在书桌之上书写得满满当当的试卷上。 将之拿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手工整又秀丽的簪花小楷。 “好字！”南宫菀赞叹道。 能写这样一手好字，就说明柳笙在学堂启蒙之时肯定是下了一番功夫，要不然不会有如此深厚的书法功底。 在科举中，一个整洁的卷面首先就给考官留下好的印象。 再加上书法赏心悦目，又会再加两分印象分。 这样起始分数就能比不少考生要领先许多。 再仔细研读，南宫菀的双眼逐渐瞪大，露出惊诧之色。 “你当真是天工科的？”南宫菀问道，言语中有几分不可置信。 柳笙失笑道：“自然是千真万确。” 南宫菀又看回考卷，一一在心中核对答案。 “术科，全对，甲上。”最后，她轻呼一声，说道。 “你是如何做到的？”南宫菀震惊地双目圆睁，看向柳笙。 “我，记忆力好。”柳笙说道，神态自若，好不羞惭。 【不知羞啊不知羞！】 【能不全对吗？有世界这个外挂，只要我想，我可以写得跟课本一模一样。】 【但这算是作弊吗？难道世界不算是我实力的一部分吗？】 【既然没有触发禁制，那就是没有行舞弊之事。】 柳笙们纷纷自我辩驳，随后世界也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 【按照起始论而言，我由柳笙制造而出，属于柳笙实力的一部分；按照自我存在而言，我现在属于柳笙身体的一部分，当然和柳笙不分彼此。】 【瞧瞧，世界也这么说了。】 【世界是个老实仪，不打诳语。它说是，便是。】 “只是我对术科的很多概念颇有疑问，比如说灵气的本源，真的像书中所说，来自于神力吗？”柳笙顺势说起，“还是，这是一种自然存在的粒子，因为无上神的原因而能被人类识别并利用？” 【没有验证过程，不够严谨。】 【但考试只能照本宣科，不能说我们根本不信课本那套吧？】 “你说的确实也是现今许多学者的疑问，往后我们可以多多探讨一下。” 这话一出，便说明无论策论和武试如何，南宫菀都会收下柳笙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怀山求学(四) 柳笙对此并不意外，但还是很开心。 受到别人的认可，总归是值得高兴的事。 然后，南宫菀又看向策论部分。 “嗯，从提出研究诡气源头说起，探究成因才能从源头掐灭，理想化了一些……再到加强观测手段……诡气探测手段的普及化和网络化，形成讯息数据库，是个很好的想法……” “行文流畅，逻辑完整，而且旁征博引，支撑充分，虽然因为你还不熟悉策论文体，而且对朝政所见尚有不足，还有不少可优化之处。” “可得乙上。”南宫菀合起卷子，说道。 策论这部分，柳笙就没法完全依靠世界来写了。 逻辑框架必须由她自己搭建，但世界和她近日也看了不少历代策论文集，结构框架有大量的例文可以参考。 此外，许多佐证的资料可以直接在心中索引，当然每一点写起来都有理有据的。 加上她文书底子本就不错。 否则也不能成为梨县织造院的“笔杆子”。 种种加成，下笔畅然。 虽然才是乙等，但柳笙并不贪心，心知这是她第一次写，又无人指导，也算是不错了。 南宫菀也是这么说：“不必担心，依我看，按照你的底子，策论甲上不是难事。” “不过甲上只是有机会成为进士的一道门槛。在考生中，平日策论能得甲上的不算多，但绝对也不在少数。” “到了考场上，可就不一样了。考官的喜好和标准不一，再加上临场未必能发挥出平时的水准，所以即使真能在我这里得到甲上，还是要勤加练习。” 这也是暗暗在点柳笙不可因为术科得了甲上就自傲。 “学生明白。”柳笙恭声道。 “武试就在院子里，你出来吧。” 柳笙跟着南宫菀走出竹舍，感受到文微阑关切的目光，对着她点了点头。 文微阑随即嘴角一弯。 南宫菀注意到两人的小插曲，笑着对文微阑说：“你这朋友确实是个天才，在念书方面，恐怕比你当年还要出众。” 文微阑也不因此话而着恼，反而颇为自豪：“这是自然，笙笙就是我的头脑。” 南宫菀掩嘴一笑，摇了摇头，本以为这个小师妹遭此大难会就此一蹶不振、郁郁寡欢，没想到看着比当年还活泼许多，都会说俏皮话了。 以前总是冷冰冰地拒人千里之外，明明年纪轻轻却像个小大人似的，现在才有了几分少女模样。 也许脱离文家也不是一件坏事。 正说着话，柳笙看到凌小树喘着粗气跑向自己：“姐姐，你考完试了吗？可以跟我和大黄一起玩了吗？” 结果却换来柳笙一声怒吼：“凌！小！树！你的衣服！” 凌小树赶紧溜了，后面跟着被叫成“大黄”垂着尾巴闷闷不乐的啸天狗子。 回归正题，南宫菀手一挥，一个小型练武场出现在院子里，中间还有一个歪嘴痞笑着的木头人，看着就让人想打它。 “现在也没必要让你正儿八经地比斗，先初步看看你的能力。” “你对着那个木头人使出你最强的一招。”南宫菀说道。 【注意，是能见人的招数。】 柳笙感受到小触手委屈的情绪，但也没办法，小触手是她的重要底牌，还是不要随意显现人前。 一旦用了小触手，她马上会被打上“御诡者”的标签。 于是柳笙还是老老实实地凝聚所有灵力，在手上凝聚出一道粗壮的蓝色闪电鞭，狠狠地抽向木头人。 然后木头人发出一声听起来假兮兮又贱兮兮的“哎哟”，然后捂着被抽打之处，歪嘴笑得更为荡漾。 “这是我的诡物。”南宫菀也有些尴尬，赶紧解释道。 随后，木头人竟然歪嘴张开，说起话来：“疼痛值为三百二十二，可以再大力点。” “别听它瞎说，初境六阶平均应该是二百八十七，你能达到这个数值很不错了，在同阶中也是佼佼者。” “到时候再教你灵气操控和比试技巧。” 南宫菀说着，迅速将其收起。 “好了，欢迎你加入第八届怀山集训。”南宫菀对柳笙伸出手，柳笙才反应过来，同样伸手。 两人握了握手，算是达成一致。 文微阑拿出一大包灵元递给南宫菀，南宫菀也没有推辞，规矩如此，不会因私废止。 “笙笙，你可要好好学习，我为了你可是下血本了。”文微阑略带威胁地说道。 两人如今命运纠缠，柳笙强大了，她才会更强大，青云阁也能青云直上。 所以这一笔灵元，也是一种投资支出。 “明白啦！等我学成归来吧。” 文微阑知道此时一别恐怕要科举结束后才会再见。 时间紧迫，届时柳笙将直接从怀山赴京赶考。 念及此，还是有些不舍。 “好啦，我会照顾好你的朋友，别操心了，快回去吧。”南宫菀也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文微阑终是一步步朝山下走去。 “微阑！” 柳笙想到了什么，双手拢在嘴边，对着山下喊了一句。 已经顺着青石板路走了一段的文微阑回首，仰头看向山上光亮处的柳笙。 “冰窖里还有好多锦鲤，记得要吃，要不然坏了。” 柳笙说的是前不久被她炸死的那一池塘锦鲤。 “知道了。”文微阑轻笑一声，回应道。 随后回过身继续下山，身影终是没入松柏深处。 …… “好了，要正式开始集训了。”南宫菀正色道。 “先这个守密契约给签了。” 她手上灵辉涌现，一张写满了字的羊皮纸便出现在半空。 柳笙认真地看了，契约内容主要是关于不能将怀山之上的集训细节泄露出去，倒也合理。 估计是南宫师姐的集训有什么秘密手段，属于商业机密吧。 “怎么签呢？”这个羊皮纸悬浮在空中，看着应该是灵器。 “将你的灵力凝聚指尖，在乙方处签上你的真实名字，这样一来该契约就会受到天道守护，如果有一方毁约将气运外泄，倒霉一辈子。”南宫菀笑眯眯地警告道。 那么厉害！柳笙暗道。 南宫菀先签名在甲方处，柳笙也乖乖地署上自己的名字，随着她最后一笔落成，羊皮纸上金光大放，化为两个光点落入双方体内。 契约已成，柳笙感觉到有某种力量从上空看着自己，如果自己产生违背契约的念头，恐怕那股力量就会从天而降，带来厄运。 第一百三十四章 怀山求学(五) “来吧，我带你去见你的师兄师姐，你来得算晚了，他们已经在我这里学了差不多两三个月了。” “小丫头也跟上来吧。”南宫菀对着满院子疯跑的凌小树说道。 虽然这个大姐姐看着慈眉善目的，但凌小树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怂，立马噤声，乖巧地一步步挪到柳笙身旁，抓住她的手。 南宫菀带着两人，往中间的竹舍中走去。 【这师兄师姐们念书还挺安静的，一直都没听到这里有什么声响。】 【而且他们也不八卦好奇，听到新人来了都不瞧瞧。】 【可见是一心向学之人。】 【难怪能入南宫师姐法眼。】 【看来要多向师兄师姐们学习。】 然而，南宫菀推开竹门，才看了一眼，立刻怒吼一声。 “卢慎、仲由之！你们在干嘛！” “不学习，在下棋？科举考象棋吗？” “瞿春妍！你手上的都是什么！别往背后藏了，我可是有神识的！” “又买小零食！我让你们控制饮食、锻炼体魄是为了什么！” 声量之大、言语之厉，确实是学堂讲师的风采。 随后，南宫菀就气势汹汹地径自大步迈入，消失在竹舍的黑暗中。 柳笙们都被南宫师姐这高分贝的厉声吼叫吓得魂不附体，差点从柳笙身上集体出走。 柳笙和吓成鹌鹑的凌小树疑惑地对视一眼。 明明竹舍中什么声音都没有，而且里面黑黑的，一丝光也没有，也不像是有人在读书，如果能读书一定读的是夜光课本。 而且南宫菀走进去后就不见了，看来里面必有乾坤。 于是柳笙牵着凌小树速速跟上。 果然，一迈进竹舍，天地瞬间更换。 竹舍的暗光登时亮堂起来，柳笙一时有些不适应，眨了眨眼睛，心头巨震。 只见眼前是一间宽敞的屋子，四周墙壁洁白如玉，两面墙上嵌着一排窗户，一侧窗外绿树成荫，另一侧是走廊，但外头都阴暗无比，没有一丝光亮。 还好屋子顶上挂着一根根发亮的白色管子，照亮了这片空间。 房间里主要是一排排整齐的木制桌子，桌上的物事甚是凌乱，而且每张桌子上除了书籍差不多以外，放着的东西都不尽相同，乱七八糟地放着一些匣子、本子、玩具、饭盒、水杯等等。 这些桌子面前是一个讲台，讲台之后的墙上嵌着大大的黑色木板，几乎占满整个墙壁，上面还书写了许多白色的字迹，隐约看到是“灵气”、“强民之魂”、“正气驱邪”之类的。 只见四名学子坐在最前面的那一排座位，除了一位颇为安静的女子，另外三位正被南宫师姐骂得头垂得极低，都快贴到桌子上去了。 【这，似乎是一间教室？】 【而且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教室。】 【而且是一个诡蜮！】 不过，小触手悄悄告诉柳笙，这里的诡气不算重，反而灵气充沛。 好神奇的所在，柳笙万万没想到竹舍之中竟藏有如此乾坤。 “柳笙，过来见过你的师兄师姐。”南宫菀终于结束说教，语气还没调整过来，仍然有些硬邦邦的。 四人这才知道又有新人来了，齐齐回过头去。 “师兄师姐好，我叫柳笙，柳树的柳，笙歌的笙。”柳笙上前几步，恭恭谨谨地自我介绍，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初入学堂之时。 “新来的小师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最右边一个男子高兴地说道，他一站起身，浑身上下顿时叮当作响。 “我叫仲由之，自由，任之。”他自我介绍道。 柳笙一看过去，甚至觉得有些晃眼。 只见这位师兄头戴玉冠，颈间七宝金环，身披华贵锦袍，袍上刺绣精致，以金银线绘白鹤祥瑞之状，腰间束以宝石玉带，玉带间金环相连，行之间摇曳声动，浑身上下无一不透露出富贵之气。 “仲师兄，果然龙章凤姿，锦绣人才。”柳笙千言万语，汇成一句。 “小师妹一看就是聪明人，有眼光！” 仲由之高兴地一展折扇，轻摇几下，扇面上所画山水风景，笔力遒劲，风格雄奇，观之令人心旷神怡，显然是大师之作。 “锦绣在外，草包在内。”一旁一个微胖的女子凉凉说道。 “瞿春妍！小心我把你的小零食都偷光！”仲由之咬牙切齿道。 “你敢！”瞿春妍拔出长剑。 随即，仲由之的折扇之上灵气涌动。 一旁的安静女子小声说道：“你们还记得南宫老师在这里吗？” 坐在讲台上假寐的南宫菀一脸平静地说道：“不用管我，你们爱打就打。” 她还笑得甚是温婉：“打死最好，不用考试了。” 瞿春妍收起长剑，仲由之也合上折扇。 那位安静的女子对柳笙歉然道：“小师妹，你别看他们这样，其实都是好人，我们关系也很好。” 柳笙看仲由之和瞿春妍别开脸互相不看对方的样子，心中腹诽这就是所谓的关系好？ 安静女子自我介绍道：“我叫林书影。” “这一位你知道的了，瞿春妍师姐。” 然后指了指最左边看着甚是沉默的憨厚男子说道：“这位是卢慎。” 于是柳笙依次行礼：“林师姐、瞿师姐、卢师兄好！” “小师妹好，欢迎。”卢师兄还是很沉默，一身粗布衣裳，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看着忠厚老实，完全看不出还会因为读书的时候偷偷下棋而被南宫师姐骂。 “小师妹，你坐我旁边，我等会儿给你好吃的。”瞿春妍小声说道。 “我听得到的。”南宫师姐凉凉说道，“都跟你们说了，不要乱吃零食，保持最佳的肌肉比例才能以最好的状态面对武试。” “而且，你觉得那个小卖部老板卖的都是正规产品吗？很多都是三无产品！” 瞿春妍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小声嘀咕：“我当然知道，但好吃。” 【小卖部？？？】 【谁能救救我？我还不想疯！】 【这是个什么设定？】 【这几个字从南宫师姐口中冒出来，有种美丽的疯感。】 “那个，我想问问。”柳笙实在憋不住了，举起手来。 【提问要举手，好学生的标志。】 “你说。”南宫菀看到了，点点头示意柳笙直接说。 “这里到底哪里？” 柳笙眨了眨她的那双大眼睛。 “或者说，这里到底是什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怀山求学(六) 柳笙当然可以悄悄解析，但还是先礼节性地问一下。 毕竟是人家南宫师姐的地盘。 而且南宫师姐也不见得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果然，南宫菀很自然地开口说道：“这里是红星小学。” “啊？” “你看看桌子上。”瞿春妍从后排桌子上拿起一本写着“作业本”三个大字的小册子。 柳笙接过这个所谓的“作业本”，看到薄薄的封皮上画着一只机智可爱的小狐狸，它身穿侦探装束，正在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小狐狸下方是几条横线，用歪七扭八的字写着： 【学校：红星小学】 【班级：三年二班】 【姓名：李晓明】 【学号：17号】 翻开作业本，里面是一篇篇日记，错字一堆，还有许多不会写的字用字母代替。 “但这不是真正的红星小学，而是一个名叫‘红星小学’的诡蜮？”柳笙问道。 南宫菀打了个响指：“你挺聪明的，但不完全正确。” “这里是我的诡蜮。” “可以放心，已经是净化后的诡蜮。” 柳笙惊讶地双目圆睁：“你是御诡者！” “嗯，是的。” 其他人也并不吃惊，显然早已知道了。 林书影还主动帮着解释道：“南宫老师是难得一见能融合场景型诡物的御诡者，恐怕还是世间唯一一个。” 【能把一个场景都融合入体，这种力量超乎想象。】 【原本还说御诡者都是吸纳人形诡物，结果现在啪啪打脸。】 【而且已经达到能展开诡蜮的境界，说明她是高阶御诡者了。】 【等等，也就是说，现在南宫师姐已经放弃了明真境的修为？这弯也转得太猛了吧？】 【其中原因，我能隐约猜到。】 【我也可以。】 “若是没有这个诡蜮，我也开不了这个怀山集训。”南宫菀轻声说道，“具体有什么好处，你很快便能自行体悟。” 说着，她神秘一笑。 “现在我们开始上课吧。” …… 就这样上了长达三个时辰的课，柳笙被填鸭式地塞了许多知识，有些晕头转向的。 明明她是插班生，连前期提要也没有，一上来就是“灵气流转效率与秘术符号旋转角度的对应关系”。 还好她有“世界2.0”，哪里不会，一问便知，硬是一点点地把这些知识啃了下来。 加上南宫师姐讲课真的很好，旁征博引，涉猎广博，许多繁杂艰深的知识点由她轻轻一点拨，便格外透彻清晰。 就像是把知识磨成糊糊喂进嘴里，好吃好吸收。 甚至南宫师姐有许多思考的角度，是柳笙从未想过的，带给她许多启发，一节课下来，不断有灵感蹦跶而过，只是有些抓住了有些还没。 而凌小树早就听得无聊了，拿了人家的作业本一直在画画，画着画着就直接睡过去了。 最后下课之时，南宫菀才对柳笙说：“想着你在术科也有甲上水平，应该难不倒你，所以就让你直接跟着他们的进度了。怎么样？确实跟得上吧？” 柳笙能说跟不上吗？ 不能，因为她真的跟上了。 南宫师姐这话一出，仲由之首先坐不住了。 “小师妹入学考术科甲上？那何必来学？”说着，手上的折扇都捏紧了。 他来这里学了差不多三个月了，术科还是卡在甲等和甲中之间，这叫他情何以堪啊！ 旁边的卢慎和林书影都默默地向柳笙投来羡慕的目光。 瞿春妍更是直接抱着柳笙的手臂：“小师妹，你怎么学的，快教教我！” 南宫菀听了仲由之的疑问，答道：“她当然还是要学，人家是天工科出身。”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罢了罢了，道心破碎，我不考了。”仲由之装模作样地怪叫道。 瞿春妍白了他一眼：“快回去吧，我还少个竞争对手。” 【帮我拉仇恨，还得是南宫师姐。】 【人还怪好咧。】 柳笙感受到四道目光灼灼逼来，当真是如坐针毡。 南宫师姐扔下这句破坏和谐的话就跑了，还不忘叮嘱一句：“温习一个时辰后记得出来吃午饭，红星小学的饭堂可不是人吃的。” 教室内哀嚎遍野。 【上课三个时辰，温习一个时辰，再去吃午饭？这是什么魔鬼时间表？】 【我以为我已经很卷了，没想到那只是因为我还没遇到南宫师姐。】 【南宫师姐才是卷王，连诡蜮都是用于学习的。】 柳笙通过此话猜测，这个“红星小学”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 要不然怎么可能四个时辰后出去还能吃得上午饭呢？ 看来，这样就可以学习更长时间了呢！ 而且不止于此。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在“红星小学”中变得更外敏捷，记忆力也比以往要好，甚至可以达到过目不忘的效果。 刚刚南宫师姐在黑板上板书的内容，即使擦掉了几轮，但柳笙还是有信心能全部默写出来。 柳笙悄悄掩去灵光，解析了一下。 ----------------- 【名称：红星小学（纯净版）】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1）沉浸式学习时间扭曲：在学校内学习时，外界时间流逝速度减慢，每在校学习一小时，外界仅过去半小时。（2）迸发式学习能力提升：在学校内学习，可以提升10%的综合学习能力。（3）皮糙肉厚小学生：在学校里打斗，不会造成致命伤害。（4）丰富多彩的小学生活：可以通过探索场景解锁更多精彩内容。】 【影响力等级：b】 【解析评价：请注意，红星小学属于特殊小学，请勿把这些规则用于现实中的小学哦！等等，请注意，虽然红星小学已经被净化，但净化的人有些粗心，所以偶尔还是会有残留，遇到的时候不必惊慌，他们不会杀你，只是有些小顽皮。】 ----------------- 柳笙第一次看到这么长的解析，不愧是场景型诡物。 而且这还是独属于南宫师姐的诡物，实在是有些强悍。 只是看起来这些功能都不能用于战斗，还是偏向于辅助，而且还是学习辅助，难怪南宫师姐选择了开补习班。 用这样的诡物开补习班，简直是得天独厚啊。 可惜不好大肆宣扬，难怪进门前要签这么严格的契约。 不知道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原因，南宫师姐才会每年只招那么几个考生。 要不然这效果宣扬出去，即使是诡蜮，也会有不少父母想送孩子来读书了，那南宫师姐岂不是赚得盆满钵满，成为“唐国第一补习天后”？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怀山求学(七) 【可惜了。】 世界的声音难得带了一丝情绪。 【有何可惜？】 【这个诡物本可以触发高维解析，但因为已是有主之物，而且曾经被净化过，高维的痕迹几不可寻了。】 【几不可寻？也就是，还是有机会？】 【尚能感应到还有一些，请多加探索。】 【这是别人的诡蜮，我如果解析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不会有影响，我们之前解析过的那些诡物也没有对其性能效用造成影响。】 【那就好。】 已经许久没有高维解析的柳笙对此还是有些想念的。 特别是高维解析后的点数和奖励，格外想念。 只是她初来乍到，尚不知怀山集训的诸多安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自由活动。 更何况，这还是别人的地盘。 而且探索归探索，也不好耽搁如今最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学习。 柳笙左顾右盼一番，看大家竟然都在认真温习功课，不像上课前还要南宫师姐训斥一二才肯用功。 【主要是因为有些难度吧，大家都在认真地吸收。】 【看仲师兄那抓耳搔腮的模样。】 确实，仲由之一边看自己的笔记，一边用折扇挠自己的头，梳得精致的发冠都散落出不少发丝。 瞿春妍和卢慎看着也十分专注，让人不好意思打扰。 只有林书影师姐比较松弛淡定，已经把术科的课本和笔记都收了起来，开始看策论。 于是柳笙悄悄地戳了戳林书影：“师姐，想问问我们这个集训的时间安排是怎么样的呢？” “哦，南宫老师还没跟你说。”林书影恍然道，“可能急着给我们上课，她也说了我们今天会有新人来，恐怕会耽搁一个时辰。” “我们一般上午是术科理论，下午是策论，晚上则是武试技巧，” 柳笙听得瞠目结舌：“这么密集吗？” 林书影柔柔一笑：“所以才是集训啊，密集训练嘛。” 【好像不是这么解释的？】 “南宫师姐说，早上学完术科，下午刚好趁着热乎将知识应用到策论之中，写完一下午策论肯定心烦气躁，恰好体力训练一番发泄出来，最好练到筋疲力竭，这样晚上睡觉也能睡得更香。”瞿春妍听到她们的对话，也插话道。 “听起来，确实很锻炼人。”柳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她脸颊上圆润的肉肉微微颤抖，悲愤交加：“可不是嘛，来了这里，我都瘦了三十斤了。” “如果你没有经常去小卖部买零食，可能会瘦更多。”仲由之也加入对话。 这一句阴阳怪气，显然是对刚刚瞿春妍的讽刺之语的还击。 “你找死？”瞿春妍顿时被激怒了，亮出长剑。 仲由之呵呵一笑，折扇展开。 “他们，经常这样？”柳笙有些无语了。 林书影见怪不怪地说道：“算是吧。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有些不对付，实际上关系还是很好的。” “谁跟他关系好！” “谁跟她关系好！” 灵光飞纵，书页飞舞。 “你瞧。”林书影有着一双弯弯的笑眼，笑起来格外可人。 卢慎却是受不住了，讷讷地说：“你们别打了……要打就去练武室，不，操场打……” 但卢慎的声音在他们激烈的战斗中一点也不明显。 “我要告诉老师了！”卢慎看到他们还是不停手，一剑一扇灵光波动，课桌椅到处翻转，忍不住怒吼一句。 这句话似是有某种规则力量，虚空之中出现一道道锁链，将两人的手脚束缚住。 “好你个卢慎，又来这招！”仲由之气道。 “告诉老师这招，太狠了太狠了。”瞿春妍咬牙摇头道，“今夜你等着！” 卢慎挠了挠后脑勺，无辜地说道：“老师说了，同学之间要友好相处。” 【果然很狠！没想到卢慎一脸老实，却是这样的人！】 【看来在这红星小学中，“告诉老师”还会触发规则。】 【你别说，这还挺现实的。】 仲由之和瞿春妍相视一眼，点了点头，似是达成了某个共同目标。 “你瞧。”林书影又说了这句话一次。 柳笙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那锁链感受到两人握手言和之意，便在半空之中松开，将两人扔在地上，然后又收缩回虚空之中。 随后，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响起：“请三年二班的仲由之、瞿春妍同学，记得收拾桌椅，把其他同学的东西恢复原位。” “否则，其他同学是会生气的！” 这最后一句，说得鬼气森森的。 柳笙一开始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从黑板上方的广播喇叭中传出来的。 【这个诡蜮还挺方便的，还有人替南宫师姐管着，约束纪律。】 【你确定是人？】 仲由之和瞿春妍只能骂骂咧咧地开始收拾起被他们的战斗所破坏的场景。 “这个书包应该是放抽屉的吧？”仲由之拿着一个上面画着圆圆的大耳朵和一张尖嘴巴的穿裙子老鼠的书包，不太确定。 “我记得不是，应该是凳子底下。”瞿春妍说。 “你不会是想害我吧？” “呵呵，我用得着害你？” 三言两语间，两人又要吵了起来。 “如果没有复原会怎么样？”柳笙有些好奇。 “也不会怎么样，就是被捉弄一番罢了。”林书影掩嘴一笑。 柳笙想到，那说的应该就是“其他同学”了。 她的目光落向那些空无一人但还是摆满了东西的座位，就好像座位的主人才离开没多久。 “那你们不害怕吗？” “对比起那些好处，这些算不了什么，反正也害不了性命。” “所以他们才那么肆无忌惮地搞破坏？” “这倒不是，应该就是纯粹的手痒。” “哦，这样。”柳笙点了点头，“请问林师姐有没有之前的课程的笔记，可否借来一观？” “自然可以，你拿去抄吧。”林书影也不藏私，从抽屉里拿出好几本笔记。 等仲由之和瞿春妍好不容易勉强收拾完桌椅，柳笙也把第一本笔记看得七七八八了，基本上也记在脑子里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怀山求学(八) 林师姐的笔记写得极好，字迹工整，条理清晰，观之赏心悦目。 笔记里的内容对于柳笙来说也不难理解。 然而，看完满腹疑问。 “林师姐，卢师兄，你们之前在书院术科，有学到这么深吗？” 柳笙感觉南宫师姐所教的内容，远远超过她所看的术科课本和真题的难度，难怪她今天听课也觉得有些吃力。 还以为是因为她插班之故，如今看来这高深程度是贯穿始终。 “小师妹你不是因为这个才来的吗？”林书影有些吃惊。 “什么？”柳笙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南宫老师的集训不仅是抓考点特别精准，帮助通过科举，还能帮忙衔接国书院的课程内容，这样一旦进入国书院也能早日适应，名列前茅。”林书影解释道。 柳笙：“啊？” 【我以为我只是参加了一个考研冲刺班，结果却已经在读研究生？】 “策论课程也是，不单单为科举而准备，南宫师姐还会教我们写研究文章的技巧，这样进了国书院起码也能发上一两篇文章在影响因子五以上的刊物上。” “你们，现在有发过文章吗？”柳笙小心翼翼地问道。 “哪能那么容易？”瞿春妍已经回到座位上拿出一包写着“辣条”的玩意儿啃了起来，一听柳笙的问题，啃得更是用力。 “一般的学子至少要到了国书院才有机会发文章，因为一般而言也接触不到什么研究资源。”林书影叹息道，“所以大部分文章都是朝中前辈所着。” 仲由之摇了摇头，折扇拢起，点了点卢慎的方向：“我们之中，只有姓卢的这小子有，好像是发在什么家庭与灵气？” 卢慎黝黑的脸上微微发红：“就是《家庭》，关于灵力修为差异和夫妻关系的影响。” “卢师兄成亲了？”柳笙有些好奇。 “当然没有！”卢慎差点儿跳了起来。 “我才十六岁！” 【……】 【……】 【长得着急了一些。】 【十六岁可以写这个选题，也是人才。】 【不过，你们难道没意识到吗？】 【什么？】 【我们的年纪恐怕才是最大的……虽是小师妹……】 【他们应该都刚从书院出来吧，甚至还没毕业……】 【……】 柳笙已经有些习惯这个跳脱的思维。 有鉴于此，柳笙决定不说自己已经有两篇发在影响因子高达十的《修行理论》上的文章，还是低调一些算了，不要拉太多仇恨。 自己的年龄也暂且不说，好好地当个小师妹也不错。 …… 就这样，半日的学习终于结束，众人从教室后门依次走出，回到怀山之上。 冷白的灯光被自然日光取而代之，清风徐来，带来松竹清香。 “从教室前门出去会怎么样？”柳笙问道。 瞿春妍立刻一脸兴奋：“那就能进入红星小学之中，有我们晚上会去的操场，还有实验楼、教学楼、办公楼，当然，还可以去小卖部。” “对于瞿师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小卖部。”林书影打趣道。 仲由之本来还想趁机嘴贱一下，但看到南宫菀已经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赶紧合上嘴唇。 “快来吃饭吧。”南宫菀催促道。 此时院子里已经摆了一桌子饭菜，有菜有肉，荤素搭配相当合理，只是看着颜色寡淡，不太有食欲的样子。 “这……是老师做的？”柳笙想着在人前还是不要喊南宫师姐为“师姐”了，还是避嫌一下比较好。 “也算……是吧。”南宫菀笑着说，“啊，炉子上还炖了一锅汤，我去端过来。” “我去！”仲由之主动说道。 “我去就好。”卢慎说着，直接起身往后厨走去。 “卢师弟就是有行动力！” “林师姐……我只是过于老实……”仲由之委屈道。 吵闹间，瞿春妍趁机悄悄对柳笙说道：“是烹饪灵器自己做的……南宫老师就是把菜扔进去，设定好就行……” 柳笙沉默片刻，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尝了一下，表情微微有些扭曲。 “怎么样，还行吧？”南宫菀笑眯眯地关切道。 柳笙用力地点了点头。 【啊，想念人工的味道。】 【灵器时代的悲哀。】 【如果南宫师姐做饭比这个还难吃呢？】 【罢了，就当做是维持生命吧。】 凌小树吃了一口，刚想抱怨，但及时被柳笙摁住了。 她只能委委屈屈地继续吃着。 虽然明明多坐了一个她，还多了一副碗筷，但所有人就是愣是没看到凌小树，只是觉得柳笙面前的骨头渣滓比常人多了一些。 “看来小师妹还挺喜欢吃老师烧的饭！”卢慎端了汤回来，惊奇道。 “是……”柳笙艰难地吃完了最后一口，“动脑了，胃口比较大。” “来，那就喝点汤吧。”南宫菀主动帮柳笙盛了一碗汤。 柳笙：…… …… 吃饱喝足，又到了下午的课程。 策论倒不能再像术科那样纯粹的讲课了，南宫菀直接出了三个题目，让大家去写，她就坐在讲台之上，等大家写完了就可以一一拿上来进行批阅。 全部人都写完后会进行统一的讲解。 柳笙原本以为自己有“世界”在手，应该能最快完成，但万万没想到卢慎比她还快。 不愧是也发过文章的十六岁天才少年。 待柳笙第二个拿着文章上去，亦是引来一番暗暗惊叹。 这最后才来的小师妹，果然不一般。 南宫菀看了柳笙的文章，倒是眉头紧锁起来。 这反应，看得柳笙有些忐忑不安。 “提升百姓抵御诡异能力，你提到了增加修行人数，甚至提到了提升御鬼者数量和保护措施，但……你没有提增强信仰之力？” “为何？” 柳笙感受到讲台之下，师兄师姐们投来关注的目光。 “百姓抵御诡异，当从各级提供的保护及自身实力出发，无上神遥遥于九天之上……” 柳笙还未说完，南宫菀已是打断她的话。 “你今晚武试训练后找我聊一下。” 众人内心咯噔一下。 小师妹写的策论有那么离谱？ 也是，毕竟并非术科出身。 那就难怪写得那么快，估计是随便写的吧？结果南宫老师都看不下去了。 【害怕，害怕。】 【这不是最可怕的“放学来我办公室一下”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怀山求学(九) 柳笙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挫败。 明明早上初试还说她有天赋的，如今却是一看她的文章就面露难色。 回了座位，小声问卢慎：“卢师兄，老师似乎对你的文章颇为满意，可否借来一观？” 卢慎点头道：“当然无妨。” 说着，拿出自己刚刚写好的文章。 “师妹，可方便给我看看你写的，说不定我也能猜猜南宫老师的想法。” “谢谢师兄，还请师兄指教。”这样当然好啊，柳笙赶紧递给卢慎。 “指教谈不上，只是学策论也有四年有余，也算有些心得。”卢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南宫菀坐在讲台之上，眸光扫到他们的这番“兄友妹恭”，嘴角微微一勾。 他们俩是她今年招的这几人中写策论最有天赋的。 只是柳笙还是璞玉，有想法，但很多潜规则不懂。 而卢慎已经是策论“老油条”，但过于陷在框架内，灵活不足。 刚好两人互补一下也好。 果然，卢慎看完柳笙的文章以后，竟是惊为天人，对她天马行空的切入角度叹为观止。 “柳师妹，其实你的想法真的很好，很多……我都想不到，像这个‘加快灵器民间应用’，你提的那几个优化点，若能实现，确实是惠民利民。” “但是依我看，你的文章最大的不足是，没有按照规范来……” “规范？”柳笙颇为不解。 “我看师妹的文体，还是偏向于期刊文章，虽然策论类似于此，但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咳咳，你想想策论的观众是谁？”卢慎看柳笙还是不明白的样子，轻咳一声提醒。 “考官？” 柳笙旋即反应过来。 “不！是圣上。” “是啊，考官只是替圣上过一眼，注意，只是替。”卢慎说道，“最终定夺大权还是圣上，所以……你的文章要写给圣上。” “所以？”柳笙隐约领悟了，“我要揣摩圣意，然后，先夸功绩？” “倒也……不必说得，如此，如此……”卢慎踌躇着用词，脸涨得又黑又红。 “露骨。”仲由之也写完了，偷听了一会儿，方插嘴道。 卢慎闻言，神色紧张起来。 “你害怕什么，我们在诡蜮里。”仲由之提醒道。 “不仅如此，你还得开篇提到无上神。”他又说了一句，然后施施然起身上了讲台，等待南宫菀的批阅。 “啊？”柳笙怔愣住了，她记得她手上的策论范文都没有这般啊！ “这是近来才开始的……”卢慎小声说道，“我们书院里的教授也有提醒此事，南宫老师更是反复强调过，师妹你还没学过，不知道也正常。” 柳笙这才深切感受到，什么叫隔科如隔山，收起了轻视之心。 本来她以为自己有“世界”在手，很多东西都轻而易举，只是如今看来，有些东西不是纯粹的知识可以解决的，还要考虑到许多“人”的因素。 难怪文微阑非要她来学习。 等大家都完成了那三道策论题目并给南宫菀一一批阅后，统一的讲解才正式开始。 柳笙拿出笔记本认真记录起来。 “策论，说句实话，不仅仅是展现才智、建言献策，更是为圣上分忧。” 南宫菀这一句，确实是实在。 实在得让柳笙笔下一顿。 “我已经跟你们说过，写策论不仅要多学习古今知识，触类旁通，更要多读读时报期刊，了解朝廷正在关心些什么，如今的内忧外患是什么，最重要的是……圣意。” 这话在外头可不兴说。 柳笙没想到，依照文微阑所言早已避世不出的南宫师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这种强烈的割裂感，令她越来越看不透讲台之上侃侃而谈的女子了。 …… 策论课时终于结束，南宫菀一走，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走吧走吧！去小卖部！”瞿春妍本来都快累到瘫倒，一说到这个马上精神振奋起来，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同去同去！”仲由之看着也是策论被批了一通，明亮璀璨的外表都黯淡了几分。 “买点好吃，缓解压力。”连沉稳的林书影也长叹一声。 “策论课，压力如此之大？”柳笙有些不解。 “你这留堂的人，还不觉得压力大吗？”瞿春妍震惊柳笙如此心大。 柳笙手一摊：“我今日才正儿八经开始写。” “也是，也是，都快忘了。” “唉，小师妹果然天纵之才，哪像我等，浅水鳌虾，朝不保夕。”卢慎作为师兄妹中唯一一个看到过柳笙文章的人，不禁哀叹起来。 “卢师弟不像是会如此感慨的人啊。”林书影奇道，她是第一个入学的，所以居长，全都是师弟师妹。 “这话从卢师兄口中说出来听着特别真诚，若是某人说来，肯定显得油嘴滑舌的。”瞿春妍又趁机踩了某人一脚，说完就从教室前门速速溜走。 被称为“某人”的仲由之也急急追上。 然而，只听瞿春妍发出一声尖叫，余音绕梁还未结束，紧接着，仲由之也发出一道同样凄惨的叫声。 柳笙不明所以，赶紧跟着卢慎和林书影一起往前门去了。 出了前门，就是一条空荡荡的走廊，两端是隐隐的黑暗，走廊之外也是漆黑如夜。 只见瞿春妍和仲由之一模一样地从头湿到脚，地上一大滩水，还有两个盆倾倒在旁。 两人相视一眼，然后对着走廊尽头的黑暗怒吼了一声，然后一左一右分头追去。 柳笙刚想问他们追的什么。 结果答案马上就揭晓了，走廊两头的黑暗之中响起嘻嘻哈哈的小孩笑声，听着又邪恶，又欠揍。 “谁叫他们把人家的桌椅弄倒了，还不给人家恢复好，小同学生气也正常。”林书影凉凉地说道。 “所以……这些小惩罚，不必担心是吗？”柳笙问道。 “不怕，这些小诡不害人。”卢慎摇头，露出憨厚的笑容，“有时候还挺可爱的，上次还给我书里夹了一只假蜘蛛，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我喜欢蜘蛛这些小玩意儿的。” 柳笙想起解析结果中的那句。 【请注意，虽然红星小学已经被净化，但净化的人有些粗心，所以偶尔还是会有残留，遇到的时候不必惊慌，他们不会杀你，只是有些小顽皮。】 看来这就是那些小顽皮…… 第一百三十九章 怀山求学(十) “所以，他们时不时地还会出现在这里？”柳笙问道，一边沿着走廊往尽头走去。 三年二班旁边的教室里都是无尽的黑暗，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有时候柳笙一晃眼仿佛看到有一张张苍白的小孩子脸紧紧地压在窗户之上，压得像纸一样扁扁一片，五官变形。 但眼神一错，就不见了。 “是的，听南宫师姐说，没有清干净，但恶意都消除了，只剩下基本的规则。”林书影说道。 “你们都不会害怕？” 这还是柳笙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被净化过的诡物，所以确实无法理解。 “嗯，不怕，我爹也有一个净化过的诡物，使用的时候曾经的怨灵偶尔也会跑出来，但不会害人性命，实际上也是个可怜人儿罢了。” 到了走廊尽头，林书影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灵珠灯照亮黑黢黢的楼道。 “他们也是可怜，就这样随着整个学校陷落其中。”卢慎黝黑的脸上露出悲戚之色。 楼道里依然回响着各种诡异的笑声，还有莫名其妙在身边轰然而过的跑步声，但两人走着，丝毫不惧。 柳笙还有些不习惯。 一抬头看到天花板上垂下来一个倒挂着的瘦小孩子，咧着嘴露出豁口的门牙对着柳笙笑了一下，然后就缩上去消失不见了。 看着蛮友善的，但差点没把柳笙吓得脚一崴，摔下楼梯。 刚扶着扶手稳住身形，结果感到手下又湿又冷的。 低头看去，栏杆上正挂着两只青白色的小手，她刚好把手覆在人家的手上。 顺着手再往下，就是一个藏在扶手栏杆之间的小小身影，举着手抓着栏杆，身子缩成不符合常理的一团，抬着大大的眼睛从缝隙中可怜兮兮地看柳笙。 柳笙默默地收起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不能尖叫，瞧瞧人家多淡定，我们要是叫了就输了。】 “师妹，你要是想叫就叫吧，我们刚来也是天天害怕得乱跑乱叫的。”卢慎似乎看出柳笙的伪装，闷声道。 “无妨。”柳笙淡然说着，默默走快了几步。 【“妈妈”，有危险记得提醒我！】 小触手传递了“恩恩”几声，委屈地表达就因为感觉没什么危险，所以刚刚都没想到要提醒。 【咳咳，反正有诡物都说吧。】 小触手嗯嗯几声，但跟柳笙说明自己不敢贸然冒头，因为这个地方有主人一直在监控着。 【所以南宫师姐一直在某处盯着，瞿师姐说什么趁老师不在赶紧去小卖部扫货都是天真烂漫之语？】 【也能理解，自己的诡蜮肯定有办法监控着啊。】 【所以还去小卖部吗？】 【当然去啊！法不责众，懂不！】 等柳笙跟着林书影和卢慎走到教学楼楼下的时候，短短三层楼的路，柳笙心跳加速了十三次。 【真好，心脏血液加速循环了。】 【血管都疏通了。】 柳笙此前经历的诡蜮里的诡都不是这样顽皮的小孩诡，她遭遇过的诡大多性格偏成熟稳重，所以惊吓频率也没有那么高，花样也没那么多。 而且这里的小诡目的很纯粹，就是吓唬人。 楼下还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此时仲由之和瞿春妍都在楼下花坛边上坐着在等他们，身形似乎被压垮了一般佝偻着。 林书影的灵珠灯照过去，看到两人一身狼狈，除了浑身湿透以外，还多了许多脏兮兮的小手掌印，仲由之华贵的发冠都歪了，金银丝绣成的袍子上有个大大的球印。 “你们又是何必呢？”林书影叹道。 跟这些小诡闹，简直没完没了。 “哼，不行，有仇不报非君子。”仲由之气恼道。 瞿春妍点头赞同：“你们也知道的，那些小诡多欠揍。” 她话音刚落，身旁的黑暗中又激起一片银铃般的笑声，笑声由近及远，似乎嬉笑着跑开了。 柳笙看不过眼了，默默地给两人上了个洁净术。 “你这法术挺好使的，居然不用洁净符就可以。”仲由之感慨了一句，扬起袍袖左右看着，甚是满意。 谁料，一个硕大浑圆的球从黑暗中激射而来，“砰”一声，重重地落在他的臀部，还带着乌黑的水。 得，又是一个球印。 仲由之气得青筋暴起，双手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算了算了，快走吧。”卢慎看不下去，拉着仲由之，“他们的规则就是如此，谁叫你先惹人家。” “是啊，快去小卖部吧，要不快到晚饭时间了，到时候吃多了零食吃不下饭，南宫老师上次就是这么发现我们偷偷买吃的的。”林书影拣了他们最为在意之事，劝说道。 柳笙早就发现，林师姐虽然说话温温柔柔，却往往最能一击即中。 果然这么一说，瞿春妍立刻颓唐之气一扫而光，一把将仲由之从卢慎手上拉过，扯着他往小卖部的方向走去。 “快走快走，要不然迟了。”她焦急得很。 【还是不提醒他们，就算不是吃多了零食吃不下饭，南宫师姐也会发现的。】 柳笙默默跟上众人的步伐。 她也很好奇大家心心念念的“小卖部”到底是怎么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校方想赚钱，所谓的小卖部竟然就在教学楼旁边不远处，走几步路就到了。 亮着昏黄的灯光，在这暗色的诡蜮中甚是明显。 那是一间修在大榕树下的小平房，门口摆着几张发黄老化开裂的塑料桌椅，屋檐下是一个大大的冰柜。 “小师妹，冰柜里卖的东西要小心。”还没走近看，林书影先提醒了一声。 柳笙点头表示知道了，走近了好奇探头一看，好像都是冰棍之类的而已啊，不对……下面好像还冻着什么带毛发的东西。 小卖部的大门敞开着，欢迎着学子们的到来。 既然欢迎，当然鱼贯而入。 不大的房间，顶上挂着一盏赤裸的灯泡，这就是唯一的光源了，把里面的一切都照得充满了昏暗的老旧感。 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海报，从学校活动的宣传到电影明星海报，应有尽有，但都褪色发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了。 一排排货架上摆着各种零食和饮料，琳琅满目，而且都是柳笙闻所未闻的。 绕过货架，最深处是一扇挂着珠串的门，门里黑漆漆的。 “你们，终于来了……” 随着珠子被拨动的清脆声响，一个浑厚的说话声在深处响起。 还有肉体在地上摩擦拖动的声音，那声音太过于沉重笨拙了。 就像是有一个庞然大物要从门里挤出来一般。 第一百四十章 怀山求学(十一) 很快，柳笙终于可以看清门内人的模样。 珠帘被一张肉乎乎的脸挤到油漆剥落的门框上，还有几根珠串挂在那张脸上，卡在肥肉的缝隙中。 这张脸实在是太巨大，也太多肉了，基本上看不到深陷在脸颊上方只剩下两条小缝的眼睛，只能注意到喘着粗气的硕大鼻子，还有嘴角残留不少食物残渣的血盆大口。 只是实在看不出性别，听声音像是男性。 这个巨脸的下巴贴着地面一点点挪出门框，然后又看到一双与头颅相比有些发育不良的细小胳膊从肥厚的耳朵后面硬是挤了出来，一只手上拿着遥控器，另一只手攥着一包皱巴巴的薯片。 “你们……要买什么……自己挑好拿过来。” 好不容易，他终于把整个脑袋“啵”一声从窄小的门框推了出来，然后露出肥肉堆叠的脖子，再到半个肩膀，趴在地上慢悠悠地挪到距离后门不过一尺距离的柜台后面。 就这样维持着半个身子在门框外面、下半截身子还藏在房间里的姿势，下巴支撑着脑袋，细小的眼睛从柜台上方微微撑开，看着店里的众人。 他喘得实在厉害，好像这一连串动作已经是耗尽了毕生力气。 【他，是住在小卖部后面过着快乐肥宅的日子吗？】 【这柜台的位置也是精挑细选的吧。】 柳笙看到师兄师姐们已经四散在这小小的铺子中各自投入地挑选着，实在有些不解。 “林师姐，到底这里的食物有什么特殊之处？”她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去问看起来头脑最清醒的林师姐，而不是身旁整个脑袋都钻到辣条豆干堆里的瞿师姐。 林师姐面前是各种五颜六色的糖果，包装也是柳笙从未见过的，若不是包装上写着“糖”字，她都不会想到这是糖。 “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就是觉得特别想来。”林师姐认真比对一番后，挑了几款在手上，柳笙悄摸着留意了一下口味，发现都是紫色葡萄味的。 “一日不来，浑身刺挠。”仲由之从旁边的货架冒了出来，手上也是拿了好几包五颜六色的玩意儿。 卢慎也是，抱了满怀的零食走向巨脸，仔细一看基本上都是鸡爪鸭脚等等肉食。 “有这么诱人吗？”柳笙瞠目结舌，总觉得此处有什么怪异之处。 【此处还遗留着诡蜮的规则——小学生放学必逛圣地之小卖部，成瘾性极强，若是以前，逛多了可能还会永远留在这里，现在就不会了，只要不吃三无产品，还算安全。】 【三无产品？】 世界却不答，突然，轻轻“咦”了一声。 【感应到高维的气息，达到一定条件可以进入高维解析。】 【什么条件？】 柳笙顿时来劲了。 【还不知道，可以多来几次采集数据，我再推衍一下。】 这是世界推衍出的一个方法。 【？？？】 【采集数据包括这些零食吗？】 【不排除。】 好吧，柳笙果断开始挑选。 【我总觉得是世界嘴馋了，想借我们的身体吃零食。】 【不排除。】 另一个柳笙模仿世界的口吻。 “请问你们是怎么付款的？”柳笙问道。 她挑了几个感觉名字有意思的，什么香菇肥羊，似乎会是好吃的羊肉，还有魔鱼爽之类的。 正好卢慎正把零食堆在巨脸面前，巨脸伸出细小的胳膊，放下手中的电视遥控器，开始慢腾腾地一个个数要多少钱。 “这个……五块钱……不对三块钱……”数着数着，巨脸皱成一团，似乎很是困惑。 卢慎回头对柳笙说道：“哦，我们都记在南宫校长账上的。” 柳笙：…… “姐姐……我能吃这个吗……”柳笙忽然听到许久没有听到的一个声音弱弱地响起。 【糟糕，又忘记了。】 柳笙微笑着回头看凌小树，只见她手中举着一个刚从冰柜中拿出来的东西。 圆圆的，顶上带着毛发。 “……不可以。” …… 小卖部门口，五人加上一棵树，坐在塑料椅子上，看着笼罩在黑暗中的教学楼，嗦着冰棍，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屋子里的老板已经缩回珠帘之后，继续他的宅居生活。 “其实，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柳笙忽然开口打破平静，“你们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地接受这个模样的诡蜮？” “怎么样的？”仲由之嚼着冰块，含糊地说着。 “就是……不像是我们的世界……” 此时的她正吃着一根白色的冰棍，荔枝味儿的，甜丝丝的。 但她出身北方，从未吃过只有岭南才有的荔枝，所以也无从得知荔枝味到底什么味道。 只是她手里捏着的那张包装纸上面，写着“荔枝味”，还印着一个大大的红皮白肉的果子，这画很真实，跟她从小生活的世界的画风格不一样。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这来源于另一个世界。 类似于“易渔”的世界。 类似于“唐教授”的世界。 “嗯……所谓诡蜮就是诡异的世界，和我们本来的世界有区别也是正常的。”仲由之说道。 “但你们没感觉设定太过于完备了吗？” “小师妹此前没去过猎诡？”林书影好奇地挑了挑眉。 “曾去过。”柳笙点头道。 “那就是了，你应该知道许多诡蜮都自成世界，有着它们自己的世界背景和故事，这也是十分正常的，诡异的塑造力量是非常强大的。”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光看外表我们根本判断不出用处的诡物。” 林书影说到这一句时，柳笙想起自己早前解析过的诡物手机，现在的她更能明白这确确实实就是从另一个世界或者说星球而来的。 “但你们从未想过，这可能本来也是一个完整世界的一部分？”柳笙问道。 瞿春妍已经吃完手上的零食，将渣滓拍下掌心，说道：“也不是不可能，也有学说认为，诡异来自神秘虚空，这些都是虚空产物，所以才能自成体系，又混乱不堪。” “是啊……若非另一个世界，这个红星小学里的小诡又从何而来……”卢慎感叹道。 “我倒觉得就是诡气生成的。”仲由之冷哼一声，一提起这些小诡就满肚子火。 “总之这些不能细想，想太多你就无法按照现在的理念去答题了。”林书影提醒道。 “正是如此。如今这一切都还没有定论，师妹大可以等进入国书院后往这个方向去研究，如今暂且搁下比较好。”卢慎在一旁也劝了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怀山求学(十二) 零食吃多了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吃不下晚饭。 而三无零食还在此基础上增加多一个负面效果。 南宫菀看着学生一个个皆脸色发青的，特别是凌小树，从头绿到脚了，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还好你们是修行者，还有小命一条。” “你们也吃了那么多回了，怎么还不懂得分辨？” 【这就是你说吃三无产品的不安全？为何不提醒我？】 柳笙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同时忍不住埋怨世界。 【性命无虞就好，至少吃的时候是开心的。】世界的声音冷冰冰的，但隐约能感受出一丝笑意。 【你现在是个及时行乐主义者了呢！】 【嗯……怎么不算呢？】 …… 虽然大家都状态不佳，但还是没逃过晚上的武试训练。 还好事前服了南宫菀给的丹药，治肚子疼颇具奇效，服下之后三息之内药到病除。 众人问为何能有如此奇药，南宫只答是经验丰富。 夜里，状态恢复的五人聚在红星小学空旷的操场之上，等待南宫菀的指令。 “今晚还是以对练为主，让我们来看看积分。”南宫菀说着，她手一挥，显示出四行光字。 【第一名：瞿春妍三十四分】 【第二名：仲由之三十三分】 【第三名：林书影二十六分】 【第四名：卢慎十九分】 看了这个积分，柳笙突然更加理解师兄师姐的人设了。 比如说瞿春妍和仲由之为什么一直在吵闹打架。 还有，一身腱子肉的卢师兄看着很能打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智力型的脆皮选手。 然后，南宫菀手指一点，把柳笙的名字加在最后面。 【第五名：柳笙零分】 “今晚你们还是结对对练。林书影，你和仲由之。卢慎和瞿春妍。” 她掏出那个微型练武场，手中灵光闪动，在操场上化为三个巨大的擂台，每个擂台旁边都有个熟悉贱兮兮歪嘴笑着的木头人，柳笙估计这就是裁判。 “那小师妹怎么办？”仲由之关心道。 “不必担心，小师妹刚来，由我先行亲自教导你们的小师妹。”南宫菀笑得温婉，嘴角甚至漾起一个小小的梨涡。 柳笙还不明所以，其他人闻言俱是打了个冷战，投向她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自求多福吧。 【这么可怕吗？】 【似乎是很恐怖的样子。】 【不怕，我们有人数优势。】 【不能让别人发现我们有那么多人啊，连“妈妈”都不能出现。】 【那怎么打？高阶御诡者和初境菜鸟？】 想到这里，柳笙举起手：“老师，你会压制修为的吧？” “当然，放心，这些擂台的规则就是保证公平，对决者的修为按照修为至低者的水平保持一致。”南宫菀的笑意更盛，眸色深了一层。 【怎么觉得更加不寒而栗了呢？】 凌小树扯了扯柳笙的袖子，小声嘀咕：“姐姐，大姐姐的眼神好可怕哦！” 柳笙当然也感觉到，但想来也没用，只能抓紧时间想想自己到底有什么手段。 【是否时常为无法及时跟进自己的修行状态而忧虑？】 【是否随着掌握的技能和手段越来越多而混乱？】 【是否在故事发展推进中，逐渐遗漏主角档案？】 【现诚挚为您推出，“世界2.0出品”之个人属性面板！】 【是否使用？】 柳笙沉默了一瞬，选择了“是”。 于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金色光屏“砰”一声砸在面前，出场效果极其浮夸。 还好只有她自己看得到。 ----------------- 【名称】：柳笙 【年龄】：十八岁 【灵性】：8 【韧性】：95 【悟性】：92 【精神】：61（还算及格，但患有量子分裂症） 【修为】：炼气期二层（按照本土世界计算为：初境六阶） 【功法】： 《七玄灵气诀》（炼气期，能用） 《玉骨清灵功》（入门，能用来抗揍） 【技能】： 闪电鞭（入门，好用） 洁净术（熟练，血染上衣服有用） 轻身术（熟练，有用） 小云雨术（入门，没用吧？） 地龙术（入门，可能有用） 驱虫术（入门，没用） 【高维产物】： 世界2.0（很有用） “妈妈”（用不了） 建木（凌小树，用不了） 【灵器】： 灵讯（平民平价版，没用） 七玄令（破解版） 灵珠灯（没用） 诡物收容器（柳笙自制版） 【诡器】： 张恒远私人订制灯笼（现在暂时没用吧？） 【随身物品】： 铁剑（凡品，勉强能用） 匕首（凡品，没什么用） 护身符*32（特别有用，因为怕死囤得特别多） 《修行理论》二月刊和六月刊（有用，自我欣赏，增强自信） （到此为止，其他更加没用的杂物暂不列举。） ----------------- 面板右下角又是写着小小的四个字——“世界出品”。 柳笙看了自己的面板，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怎么从几次诡异事件中活下来的。 怎么看都觉得能用的没多少啊！ 【还是“妈妈”强，没“妈妈”，像根草。】 小触手在柳笙体内得意地跳起了舞，像海草一样妖娆扭动。 还有，精神值居然可以展现出现了，低得令人发指，所以其实她一直在发癫边缘？ 另外，量子分裂症是什么？ 【就是我们啊！】 【原来我们有个时髦的名字！】 【患有时髦精神病的少女，太时髦了！】 还有还有！ 为什么《修行理论》能用？ 她承认自己随身收藏，方便时常自我欣赏，但也不能跟南宫师姐打着打着甩她一脸期刊吧？ 南宫菀看到柳笙正盯着一个地方开始目光呆滞、神游万里，轻咳一声唤回她的注意。 “好了，我现在跟你说一下科举的武试要求。” “首先，一般是晋级赛的模式，对战，晋级，很好理解吧？” 柳笙点了点头。 “不过也不排除别的形式，具体看圣上的喜好。曾经也会有组队闯关或者群战的模式。” “但今上一直都喜欢对战模式，自登基以来未曾出现过别的。” “武试中不可使用诡物，而其他武器、灵器、符箓、法阵，一概可以使用，但如果手段过于残忍或者对他人使用必死型武器，会被当场叫停，永远除名。” “明白？” 这些规则，柳笙也已经事先了解过。 万事俱备，只欠练习。 而且如今看来，她的攻击手段似乎过于单一。 南宫菀似乎看出柳笙平静面孔下的忧心忡忡：“放心，我不能用诡物，我的一大能力也被削了。所以，揍你应该不会太疼。” “啊？” “而且我这里有规则，受重伤也不会死，是不是更加安心了？” 并没有吧！ “来吧，我们上擂台。” 南宫菀说着，飞身而上唯一空余的擂台。 其他的擂台此时已经在如火如荼地战斗中，柳笙只能看到灵光飞闪、身影纵横，具体打得怎么样还无暇细看。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干脆一点。 要是被打晕了还可以早点睡觉。 【还不能睡啊，晚上还要找南宫师姐呢。】 柳笙提醒柳笙。 忽略这句，柳笙一脸誓死如归地运起轻身术飞向擂台。 第一百四十二章 怀山求学(十三) 虽然柳笙已经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但没想到，差距真的那么大。 一照面就直接被南宫菀打趴在地。 而且是脸朝下。 【高阶御诡者的身体素质也太可怕了！】 【根本没看清她的动作，我们已经倒下了。】 【跟她一比，我们之前打过的那些诡物许是因为智能不高，实在是不堪一击。】 【与人对战，最难对付的主要是对方的策略。】 【人家现在根本还不需要对我们用策略，直接实力碾压。】 【恐怖如斯！】 【不是我等渣渣可以抵抗的！】 【太丢脸了，让我再趴一会儿。】 然而南宫菀不会让柳笙趁机偷懒的。 “再来。” 柳笙听到南宫菀略带笑意的声音，压在地上的脸忍不住苦兮兮地皱了起来。 还好她一直有锻体，正如世界所说，比较抗揍，所以暂时还可以站起来。 柳笙双手撑地，站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不过也没什么尘土，擂台之上挺干净的。 这样做只是为了缓解尴尬罢了。 “准备好了吗？”南宫菀问道。 柳笙只能准备好了。 于是擂台外的木头人嘻嘻笑着说道：“预备……” “三！” “二！” “一！开始！” 这回柳笙就不会这么傻乎乎的呆站着挨揍，而是运起轻身术在擂台上游走，手上运起闪电鞭朝南宫菀原本站着的地方抽去。 当然，抽不中。 鞭子落在空处。 南宫菀已然不见。 柳笙还在四处张望到底在哪里的时候，忽然脑袋一疼，便昏了过去。 幸好有“皮糙肉厚小学生”这一buff，柳笙也没能晕多久，她很快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感觉脑袋晕乎乎，像是被揍了一拳。 【不是像，就是。】 “再来！”南宫菀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听此声，柳笙们都觉得浑身寒毛竖起。 “南宫师姐！你确定你的修为压制在初境六阶？” 柳笙又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衣裙翩翩如仙而立的南宫菀，略带怀疑。 “当然，不过我的身体在诡气积年累月的锤炼下，光是肉体都可以达到明真境的级别，反应速度和身体强度确实是有一点点点超过了限制。”南宫菀说话实在，目中尽是怜悯和惋惜，“这个实在是控制不了，你暂且忍一下吧。” 【怎么忍？求教！】 【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要反抗！】 【要有策略，正如老师说，我们现在光是反应速度都跟不上她，当然只能挨揍。】 【而且对上敏捷型选手，攻击范围广的闪电鞭并不算有优势，无法做到精准打击。】 【除非我们能提升的操控水平。】 【还有，需要预判能力。】 柳笙的脑子里正在开会商量对策，下一轮对战又要开始了。 【怎么办，你们说的这两样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提上来的啊！】 【或许，世界可以提供帮助……】某个柳笙突然想到。 与此同时，世界的声音也插入会议。 【或许，我可以提供帮助。】 【经过刚刚两轮战斗，我已经收集了南宫菀的一些数据，可以粗略推衍她的行为模式，随着我收集到的数据越来越多，对她行为的预判将会更加精准。】 【我明白了，只有继续跟她战斗才能有更多数据是吧？】 【是的，请尽量多交手，我会推衍出最佳的应对措施。】 柳笙心中已有定计，抬眸对南宫菀说道：“那就继续吧！” 她决定了，要做一个灵活的沙包作为数据收集的媒介！ …… 不知道过了多久，擂台之下，林书影、卢慎、仲由之和瞿春妍并肩而立，看着擂台之上的惨状，哀叹万分。 他们已经在木头人的监督下按照分配，两两对战了三回，胜者的积分也已经录入光字之中。 如今悬挂在操场之上的五行光字写着： 【第一名：瞿春妍三十六分】 【第二名：仲由之三十四分】 【第三名：林书影二十八分】 【第四名：卢慎二十分】 【第五名：柳笙零分】 “现在小师妹已经倒下几回了？”仲由之刚去整理了一番仪容，晚来了一些，没能及时跟上战况。 “粗略一算，应该是有十八次了。”卢慎答道。 “嘶……竟还撑得住。”仲由之倒吸了一口冷气。 林书影也目露担忧：“小师妹并非术科出身，不像我们经常在书院里互相对战，有些基础，还能知道一些对战技巧。但即便是我们，对上南宫老师都是毫无还手之力，被打上十次就已经受不了了……” 瞿春妍点点头：“是啊……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跟老师打，六次被秒杀，都忍不住哭鼻子了，也不知道小师妹是怎么撑下来的。” 这次仲由之没有趁机讥讽瞿春妍，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甚至只是四次就已经受不了了。 “能看得出小师妹确实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只有战斗本能，而且还很初级，没有一丝技巧。”林书影眼光狠辣，倒是一针见血。 这种身手在那种底层的、未经训练的猎诡者中很常见，在诡异中足以应对许多情况，但在花里胡哨各凭本事的人与人之间的对战中就未必够看了。 “不过，你们没有发现小师妹在南宫老师手下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吗？”卢慎忽然说道。 众人心下一凛，定睛看去。 确实，这一回，柳笙竟然和南宫菀有来有回地战斗了得有十息。 然后，只见柳笙脚步一错，被南宫菀摁倒在地。 “可惜了。”众人皆长叹一声。 “她的身体跟不上反应。”瞿春妍不愧是在众人中最有战斗天赋的，一眼看出。 “刚才她的闪电鞭已经击向南宫老师出现的地方，但晚了一瞬，而且她的脚步明显就是要往旁边闪去，说明她已经预判到老师要攻击的方位，只可惜脚上反应不及时，反而崴到了。” 听了瞿春妍的分析，其他人再仔细一想刚刚的战斗细节，确实如此。 “我记得，前不久，柳师妹连老师的身影都捕捉不到的。”林书影震惊得脸色一白。 “那是不是说明，师妹的战斗天赋十分惊人？”卢慎问道。 “是的，我一直在看，她的成长速度非常快，甚至快得有点吓人。”瞿春妍肯定地说，目光错也不错地看着台上。 仲由之也看着同一个方向。 此时柳笙再次开始了新一轮挑战，身形明显灵活地腾挪着，追着南宫菀的移动轨迹挥出闪电鞭。 “是的，这成长速度，恐怕还在你我之上。”他轻笑一声，摇着折扇感慨道。 众人并不知道，在不远处的教学楼楼顶之上，有两人的目光也正落于此处。 有一人也同时发出和仲由之一样的感慨。 “此女的成长速度，在你我之上。” 第一百四十三章 怀山求学(十四) “没想到寒山君有一日会这般谦虚。”另一人轻笑着说道。 那位被称为“寒山君”的男子身高八尺、白衣翩然，气质儒雅，相貌清俊，在黑暗的诡蜮之中如明珠一般显眼。 他淡淡一笑：“即是事实，又何来谦虚一说。” “她在术科、策论天赋已是不差，没想到修行一道上亦是如此。我看了档案，两三个月前她还没入初境。”寒山君说着，眉头微蹙。 “这也不奇怪，恐怕是有什么奇遇。”另外一人对此颇为淡定。 “也是，所谓奇遇在潇湘楼楼主面前也算不得什么，毕竟楼主自身就是如气运之子一般的化身，每次一踏出家门就能捡到上古灵物，就这样不知不觉把潇湘八景都给凑齐了。”寒山君忍不住打趣道。 原来另一人，就是天下猎诡者的圣地——“潇湘楼”背后的主人。 只是他面前贴着一张宣纸，看不清样貌。 一身粗麻布衣，足下一双芒鞋，手持一根节节分明的竹杖，看着就像是个山居闲人。 听了寒山君的话，几声闷闷的笑声从纸张之下传出。 “寒山君就别取笑我了，我若真是什么气运之子，如今也不必躲躲藏藏。” “倒是这个能让南宫菀如此着急地唤我们速速来看的小姑娘，确实不一般，说不定……” “确实是着急得很，我本来还在长安处理公务，案牍堆积，连下值都不敢，结果直接被她召唤过来。”寒山君无语至极，向潇湘楼楼主展示他手中还拿着蘸着蓝色笔墨的毛笔。 “千里之外，寒山君还随身带着蓝批用笔，果然是尽职尽责。” “若是我可以，我也想放下此笔，和楼主一样纵情山水，不对，你还不算真的纵情山水。真正的，应该是像南宫一般，避世不出，只做自己喜欢之事。” “你我都没有这样的命喽。”潇湘楼楼主一言，轻轻巧巧。 “是啊，一旦走上此路，便没有回头的余地。”寒山君眸光沉沉如寒潭。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沉默。 过了半晌，潇湘楼楼主才开口：“所以我们要让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也走上这条路吗？” 言语间，似乎有些不忍。 “如今也只是看看潜力，更多的还是等她中了进士以后再说吧。”寒山君眸色深沉地遥遥望去。 此时那个小小的身影再次倒在擂台上。 “也是，能不能考过科举还未可知。若不能为官，一切也白搭。”潇湘楼楼主点点头。 …… 柳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挨揍。 在挨揍中不断成长。 如今的她，或者说世界，基本上已经能预判出南宫菀的动作和行动轨迹。 然而她的反应能力还是跟不上，也就是肌肉跟不上脑子。 这也不是世界可以帮得上的，需要她不断地去练习，最好是在战斗中练习，让每一寸肌肉都能跟得上她的思维，及时做出反应。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只为了不一直被揍。 第二步便是反击。 这就需要她苦练闪电鞭，使得鞭随意转，收放自如。 如今她的准头还是有点儿差，特别是对上移动迅捷的对手——南宫菀。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南宫菀此话，于柳笙而言便如天籁一般。 【是南宫师姐打累了吧……】 【嗯，打人打累了。】 柳笙哭丧着脸看着南宫菀轻盈地跃下擂台，只能扶着快要散架的老腰以不太雅观的姿势挪下擂台。 双脚刚落在操场上，那木头人就迫不及待地将擂台收了起来，化为一道灵光钻入南宫菀体内。 那模样，柳笙仿佛能听到一声贱兮兮的呐喊。 “收工啦！” 她也很想收工！ 操场边上本来还认真观看柳笙挨揍，不，接受南宫老师指导的师兄师姐们已经坐在地上垂着脑袋睡了过去。 大家也是累了。 这一天下来，学了八个时辰的课，还战斗了三场。 当然，对于柳笙来说不止三场。 累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此南宫菀也没说什么，见此情形，只好摇头一笑。 “放他们回去睡觉好了。” 随即，右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处，对着他们的方向，轻轻地凌空一弹，就将他们直接弹出诡蜮之中。 回头看见柳笙被揍得脏兮兮又可怜兮兮的脸，噗嗤一笑。 “师姐……”柳笙知道南宫菀在笑自己，顿时悲愤交加。 “你想我也放你走是吧？” 南宫菀说完，就看到柳笙的脸登时亮了，一双大眼睛水汪汪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罢了，看你这一天也是折腾，一来就是如此密集的训练，怕是有些不习惯吧？” “累是累，但这一日，我也是收获颇丰。”柳笙收起卖萌的模样正色道，“倒是辛苦南宫师姐了。” 柳笙如今是真心要考科举，而且目前只有这条路。 那么她当然要花费一切的努力去追平和其他术科学子的差距。 不止是追平，甚至要超越，这样她才能脱颖而出。 如今算来，离会试还有二十五日，这并非易事。 在进入怀山之前，她或许还有几分信心。 但见了几位师兄师姐，又上了一天课后，她反而认清了事实——在科举之道上，比她用功、比她钻研深的大有人在。 光是怀山之上就有四位，天下学子中又有多少呢？ 还好有南宫菀这样尽心尽力教导的前辈，还有红星小学这么好的辅助诡物，她当然要利用一切条件提升自己。 “辛苦不算什么，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南宫师姐说笑着，拿出一颗丹药给柳笙。 柳笙接过，看到丹药上有一些虎纹和鳞片状的丹纹，闻着有淡淡的苦涩气味，满脸疑惑地看向南宫菀。 “这是龙虎丹，吃了就可以生龙活虎，疲倦全消。” “你看看是吃了，听我补课，还是不吃，回去睡觉？” 南宫菀轻笑着，把选择权留给柳笙。 【真的可以选吗？】 但柳笙觉得没有选择。 她果断地将龙虎丹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果然，丹药刚刚下腹，就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暖流涌入心脏，流向四肢，流入头部。 头脑被暖流一激，顿时精神焕发。 全身上下都是力量，感觉还可以上擂台再被打上两个时辰。 南宫菀看了柳笙的回应，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开始吧。” 随即，她抬手往操场上空幽深的黑暗轻轻一抹。 黑暗散去，属于诡蜮外面的天空出现了。 无上神巨大的面容沉沉压在操场上，照亮了红星小学的每一个角落，许多扭曲的阴影窸窸窣窣地躲藏起来，避开神辉。 “首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南宫菀看着柳笙那张被神光映得雪白的小脸，神色严肃地说道。 柳笙收回看向天际的目光，顺着眼神回望，等待着。 结果南宫师姐一张嘴，就是一句能掀起惊涛骇浪的话。 “你，相信无上神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怀山求学(十五) 这句话太沉重了，柳笙不敢说。 而且，谁敢在无上神之下说出这样直接渎神的话？ 柳笙想起在虚空之中她曾瞥见一丝无上神的全貌，虽记不住真容，但那种压倒性的威压，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深深地刻在她的记忆中。 如今仅仅只是想起，都忍不住腿脚发软、额角冒汗。 南宫菀看得出柳笙的顾虑。 “这是我的诡蜮，祂不会知道的。” 柳笙一脸疑惑，指了指天上：“所以，这是？” “哦，那只是我把窗帘拉开了，没有开窗，放心。” 这非常形象，柳笙一听就明白了。 “如何定义‘相信’呢？” 柳笙沉吟一会儿，没有回答，而是问了这么一句。 南宫菀微微一笑：“好吧，那我换一个问题，你认为无上神存在吗？” “存在。”柳笙这下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南宫菀有些惊讶地看了柳笙一眼。 她没有问为什么，继续下一个问题。 “那你觉得，无上神，”她顿了顿，“是真正的神吗？” 一句话，直指核心。 柳笙不答，只是抬头看向天空。 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只是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那应该算是吧？ 但现在她已经不确定到底什么是“世间万物”。 因为她知道，整个宇宙中存在着许许多多个“世间”。 她所身处的这个，整个唐国所处的这个，只是万千“世间”中的一个，也只有在这个“世间”，有无上神的存在。 也许在其他“世间”也有，但目前的她还无从得知。 至少在此间，由于无上神的存在，诡异灭世的惨况得以延缓，又点亮了以灵气为基础的科技树。 许多人还能通过无上神获得超脱的力量。 只是她不是其中之一罢了。 虽然她通过七玄令的无意窥视感受到种种违和之处，但论护佑天下，泽被苍生，无上神当得起“神”之名号。 至于她信不信仰，是她的自由。 她不知道南宫师姐问她的目的，虽然南宫师姐是文微阑挚爱的大师姐，但毕竟才认识一天不到，有些事情还是有所保留比较好。 南宫菀许是看出柳笙眼底的警惕，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下去。 “走，我带你逛逛我的诡蜮。” 柳笙不明所以，但南宫菀说走就走，她只能满腹疑惑地追上南宫菀的脚步。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黑雾中，那熟悉的小平房出现在柳笙眼中。 几个时辰前，她才和师兄师姐一起在此挑拣零食，坐门口嗦冰棍。 没想到南宫菀会带她来这里。 “师姐，为什么要来……”柳笙忍不住问出声。 那么晚了不想吃零食啊！ 南宫师姐却神秘一笑，轻轻“嘘”了一声。 她并没有走进去，而是不远不近地站着，手一抬，将整个小卖部的虚像摄取到掌心。 这一幕很神奇，一个微缩版的小卖部，包括外面的冰柜和桌椅，就这样在她的手上悬浮着，又自行旋转着。 整个小卖部的外墙还是透明的，柳笙凑近去看，还能看到那些小小的货架，还有货架之上的一包包微型零食，甚至能分辨出他们下午翻找过的痕迹，还有被买走的零食留下了空缺之处。 她一直好奇的珠帘之后也清晰可见。 只见那个庞大的店主，如今就像一个娃娃屋里的小人儿蜷缩在小卖部后堂的房间里的床垫上，虽说是蜷缩，但只是说他的动作，实际上他的体型足足把整个房间塞得满满当当的。 脚尖刚好对着一台高高地放在墙上架子上的老旧电视机，柳笙在科普书里见过此物，所以认得。 屏幕上似乎在放着什么情情爱爱的节目，好几个男男女女坐在一块儿聊天。 店主的眼睛从天花板的位置，只要微微收起下巴，恰好能越过堆叠成山的肚皮，看到电视上的内容。 房间的缝隙中塞满了各种零食的包装袋，他的手上还拿着一大包薯片，努力地一点点地移动着胳膊将剩下的残渣倒入自己的嘴巴中。 柳笙正好奇南宫师姐要做什么，就看到南宫师姐从空气中摄取了一大块诡气，塞入微型的小卖部中。 然后，这一团诡气就像是有意识一般，自行变换着形态，慢慢变成一包包零食的模样，自动飞去填充那些有缺口的地方。 而其它零食也抖擞起来，纷纷整理好仪态，消去被人翻得凌乱的痕迹。 柳笙看得瞠目结舌。 【原来，三无产品的生产者是……南宫师姐。】 【不敢再吃了……】 【南宫师姐也警告过啦，只是你们不听罢了。】 随后，南宫师姐还用食指和拇指在柜台上方轻轻一捏，凌空抽出一本脏兮兮的账簿。 账簿一抽出来便迎风见涨，变为正常大小。 南宫师姐翻出最新一页。 【2074年4月18日，南宫菀赊账176元。】 柳笙记得那是店主好不容易算出来后，运起羸弱萎缩的胳膊勉强写出来的，因此字迹有些扭曲丑陋。 然而，柳笙看到上面几条记录都是2064年的了，而且记的都是正常的进出账，与赊账无关，更与“南宫菀”无关。 按照师兄师姐说，他们每天都来，而且记在南宫菀头上，怎么会只有一条呢？ 而且这么多年下来，肯定有很多别的学生来此，那又是为何没有记录呢？ 但柳笙马上就知道答案了。 只见南宫菀直接手指在那最后一行字上轻轻一划，字迹便消失不见了。 然后账簿就被重新放入柜台之下。 “怎么了？”南宫菀感受到柳笙灼热的视线，转头回以一笑。 她偏了偏脑袋，理所当然地说道：“赊账了总要销账吧？” 【原来，就是这样销账的……】 【不过，还不是你们把账算到人家头上的吗？】 柳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还好南宫菀没有真的追究此事。 接下来，她还手指点点，把房间里的垃圾都消除掉，将剩余的诡气变幻出一些新的零食，放在庞然大物的手边。 “谢谢……”柳笙似乎隐约听到这么一声微弱、颤抖的男声从南宫师姐的掌心传出。 “校长……” “我的神……” 第一百四十五章 怀山求学(十六) 这几声太轻微了，柳笙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事实证明她耳力还好。 因为南宫师姐也凑近手上的小房间，对那个庞然大物轻声回了一句。 “不用谢。” 话音刚落，似乎有一滴泪从庞然大物挤成一团的眼角缓缓滴落。 然而，柳笙还没看清楚，南宫师姐就手一抛，将手上的虚影丢回实体之中，融入其中。 “走吧。”南宫菀对柳笙说道。 “啊？哦，好。”柳笙乖乖跟上步伐。 虽然不知道南宫师姐的目的是什么，但她也很好奇这个诡蜮中还有些什么，是解析中没提到的。 世界也说希望她能多多探索，或许可以发现高维的痕迹。 【刚刚已经是一种高维痕迹的体现了。】世界沉声道。 【所以，我们能高维解析那个小卖部吗？】 【可以，但现在不是好时机。】 …… 南宫师姐没有带柳笙去陌生的地方，下一站依旧是熟悉的。 此时她们正站在三年二班的后门之外，透过门上那扇小窗看向里头，脸都快贴上去了。 现在的三年二班漆黑无光，但是里头坐满了一个个暗色的身影。 并不像白天他们进入此间那般空无一人。 或者说现在也是空无一人，但每个座位上都坐着小诡物。 柳笙甚至看到凌小树也坐在其中，在最后面，一看就是临时加上去的座位。 她不解地偏头看向南宫菀，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凌小树什么时候来这里了？ 【是你忘了人家了……】 【你还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她没有出场了吗？】 但南宫菀没有回答，可能只是没有从柳笙苍白单调的眼神中领会到那么多意思，仅是笑了笑，以眼神示意她继续看吧。 在这样灯都不开的伤眼环境中，全部“孩子”都在专心致志地听着讲台上的“老师”在讲课。 那位“老师”目光呆滞，肤色惨白，和下面的“孩子”们差不多，显然同属诡物。 根据“老师”干巴巴的讲解和黑板上“老师”的板书，柳笙判断这应该是一节自然课，似乎正在说物种起源。 虽然“老师”的声音嘶哑像漏气的风箱，讲解也平铺直叙毫无波澜，有些无趣，但全部学生包括凌小树都听得十分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门有人站着窥视。 【这应该是每一个学子学堂时期的噩梦，回头一看吓死人。】 【还是第一次看小树这么认真，看来她其实是个好学的好孩子，只是此前没有考虑到她的心理年龄，如今这种小学生的教学才适合她。】 【差点耽搁了孩子考大学。】 “……想象一下，如果我们把很多不同颜色的小兔子放在一片大森林里，森林里有很多灌木丛是绿色的。”台上的“老师”絮絮说着。 “时间长了，你会发现，那些绿色的小兔子因为在绿色的灌木丛中不容易被捕食者发现，所以它们更安全，能活得更久，生更多的小兔子。” “而那些颜色鲜艳的小兔子就更容易被捕食者看到，慢慢的就越来越少了……” 如今“老师”所说的内容柳笙曾在《千万个为什么》中读过，在“唐教授”的世界中，应该是一个叫法拉利的学者提出的“自然选择”学说。 柳笙也不知不觉听得入神，结果南宫菀忽然对她耳语了一句：“我不爱听这个，等我换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换一下？ 只见南宫菀嘴角浮现一丝坏笑，然后柳笙眼睁睁地看着她故技重施。 一手将三年二班的虚影抽出，然后手指飞速操作，将小小的黑板上的内容擦除，又一一将班上同学桌上的课本飞速地统一翻到后面某页。 最后将“老师”的课本也做了同样的调整，才屈指一弹，把虚影恢复于实体。 刚刚虚实结合，台上的“老师”明显呆滞了一瞬，然后低头看看手上的课本，似乎有些疑惑。 “奇怪了……刚刚，我说到这里了吗？” 台下的“学生”也觉得困惑，但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好了，安静，端正坐好！” “老师”用手上的书敲了敲讲桌，吼了几声，但她的声音实在平平，听不出愤怒。 好在“学生”们还是听她的，纷纷安静下来，乖乖地把双臂叠放在课桌上，紧贴前胸，抬起僵硬的一张张小脸等待着。 柳笙侧头一看，只见南宫菀也正一脸专注认真地等待着她点播的课程开课。 “好，我们刚刚说到宇宙起源……”平淡乏味的声音响起，开始讲课。 “亲爱的同学们，你们知道宇宙是如何出现的吗？”她死气沉沉地以一个俏皮的问话开始话题。 “不——知——道！”观众十分配合，包括南宫菀。 “很久很久以前，比你们能想象的还要早，宇宙中还没有星星、月亮，也没有我们的星球，任何我们能看到的任何东西都不存在。” “那时候，宇宙就像一个超级小的点，这个点非常非常的热和密集。” “突然有一天，这个小点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情——它‘砰’的一声爆炸了！这不是像烟花那样的爆炸，而是一种让整个宇宙开始膨胀的大爆炸。从那一刻起，宇宙开始变大，就像一个气球被吹起来一样。” “然后，宇宙里的一切开始慢慢形成了。” “最初，只是一些非常简单的基本粒子，像你们平时玩的弹珠一样，然后这些弹珠逐渐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些更复杂的弹珠。” 这时，有个小学生举手，“老师”说道：“欧子晨，想问什么？” “老师，这些复杂的弹珠会更值钱吗？”“小孩”天真的话语，惹来哄堂大笑。 “嗯……不能说更值钱，只是一个过程，不要钻进钱眼了！”“老师”脸都气歪了，真正地歪了。 “再后来，这些弹珠聚集成了星星和星系。就这样，我们美丽的星星、太阳、包括我们的星球，都是从那个小小的爆炸点开始，慢慢变成了现在我们可以看到的模样。” “这就是……宇宙大爆炸！” 这么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由这位老师说来，语气平平得就像在说隔壁张嫂去菜场买了三斤大白菜一样。 但所有人都听得入迷。 包括柳笙。 明明她也有在《千万个为什么》中看过类似的说法，但这样从别人口中听到，还是感到心潮澎湃，想要追寻到宇宙的起点，看看那一点原点究竟是怎么样的。 不过，她记得这也只是一种理论，还没有办法真正地验证，至少她所接触的几个文明皆是如此。 不知道“红星小学”所属的文明是否已经证实此事。 柳笙还想听下去，但南宫菀却认为已经听够了，一把将柳笙直接带到天台之上。 天台上空无一人，只是距离天上的神面更近了。 眼前场景变幻，柳笙不禁晃了晃神。 “如何？”南宫菀问道。 虽然没头没脑的，但柳笙就是知道，南宫师姐问的是刚刚的一切。 她故意展示给柳笙的一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怀山求学(十七) “这里的夜晚，都是属于他们的？”柳笙问道。 “他们”是指那些诡物。 “是。”南宫菀没有否认。 “你是故意没有净化干净，留着他们的？” 柳笙想起解析结果里所描述的“粗心的净化者”，恐怕不是粗心，而是别有用心吧。 “是。”南宫菀还是没有否认。 “整个红星小学……都还在？”那么光是一个教学楼里，得有多少小诡，难以想象。 “是。” “他们，也曾活着……”南宫菀阖上双眸，掩去眼里的伤感。 再度睁开，已经恢复平静。 “而且，你看，还能够晚上给小树补补课。”南宫菀故作轻松地说，“小树不能再这样下去，她需要开蒙，需要有人告诉她什么行为是不好的，什么是好的。” 柳笙想起白天凌小树四肢着地追着啸天跑的场景，嘴角抽动几下。 “确实如此，师姐有心了。” “白天的课也还是要督促她认真听，也是有益处的。”南宫菀叮嘱道。 柳笙有些不解：“她需要知道那些吗？她也不必参加科举。” “但她了解，这个世界运作的基本原理，这个国家运作的基本规则。” 柳笙沉默了。 “我能看得出，你不觉得这些就是真正的原理和规则。”南宫菀忽然说道。 此话诛心。 柳笙的瞳孔微缩。 “我可以从你的策论中看出。”南宫菀继续说，“这也是我想找你聊聊的原因。” 柳笙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静静看着南宫菀，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不信仰无上神，你也不觉得无上神是如今解决诡异的依靠。” “甚至，”南宫菀露出促狭的笑容，“你的灵力都不是来自于无上神。” 此言一出，柳笙的心里顿时炸成一锅乱粥。 【完了……】 【掉马了……】 【她在战斗中试出来了吧。】 【她会不会要杀了我们消除异端？】 【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杀了她？】 【能杀？我们把身体交给你，你努力杀，加油哦！】 【哈哈……哈哈……】 【算了吧，要杀，她早就杀了，哪还需要跟我们啰嗦那么多？】 【也是。】 【你字多你说得对。】 【静观其变。】 于是，柳笙说道：“你没有证据。” 她要检测灵气的区别，还费了番功夫，也许有人能像南宫菀一样，有什么手段感应到，但要证实绝非易事。 “是，我没有证据，我也不需要，我知道不是就够了。”南宫菀双手一摊，满不在乎地说道。 “然后呢？” “然后？其他等你过了科举再说。”南宫菀颇为神秘，“现在你要注意的是，不要随意暴露。” “连我这样第一天接触你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你可得小心了。” “应该没有多少人能像师姐这般吧？”柳笙没有直接承认。 “也是，天下确实没有多少像我这般。”南宫菀轻声一笑，颇为自得，但并不惹人生厌，因为确实如此。 “但还是要小心一点，京城能人数不胜数。”南宫菀脸一板，提醒道。 “首先，你的策论太明显了，还好你卢师兄看了没多想。” “你看了你卢师兄的文章，作何感想？” “句句不离圣上，不离无上神。”柳笙斟酌词句，说道。 柳笙承认卢师兄的文章写得真真是好，可称锦绣，但读来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只觉得说了一堆花团锦簇的恭维之语。 “你或许觉得没什么，但这就是甲等文章。”南宫菀说道，“且不说圣上，只要是能通神的学子，无一不是对无上神满怀感激、充满敬意，这是一种跟神产生联结后的本能。” “所以，你就跟刚刚那老师说的那种颜色鲜艳的兔子在绿色的兔子里一样扎眼。” 【我想吐槽很久了！到底哪里有鲜艳的兔子和绿色的兔子啊！】 “你好好伪装一下自己吧，我也会帮你调整的。” “这是今年开春以来的邸报，你拿去细细研读，了解一下朝堂之上的风向，你的师兄师姐也都读过了。每日有新的，我也会一早发给你们看。” 南宫菀从储物袋拿出一大叠书籍，堆在地上。 然后又摸出更多的刊物，柳笙看到最上层的就是六月刊的《修行理论》。 “这些核心刊物你也要多读，要知道最新的研究方向。”南宫菀莞尔一笑，“不过我倒不担心你这方面，毕竟今年的《修行理论》上有两篇是出自你手。” 柳笙有些不好意思，速速将地上的书刊都收入自己袋中。 “至于你的灵气，每天晚上我会单独给你辅导，不要露出马脚。”南宫师姐实在贴心，只是柳笙想不明白她的目的。 或者。 【她想把你拉入她这一伙。】 【她给你展示她在这里的权柄。】 【就是想告诉你，她在此界就是神。】 【对于小卖部老板来说，对于这些老师学生来说，她赐予一切，控制一切，不就是神吗？】 【就像无上神在诡蜮之外一样。】 【她摇动你，试探你，然后拉拢你入伙。】 【什么伙？】 【渎神者。】 想到这三个字，柳笙抬起眼，换了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南宫师姐。 “你也许会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理，凭什么要勉强自己去这么写、这么做。”南宫菀似乎没有感受到柳笙的目光，只是仰望着天上神面。 “我也曾经这么想，结果让自己非常痛苦。”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漾起一丝苦涩。 “在你还没有能力证明什么是真理的时候，尽量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融入这个世界。” “这样才有机会，掌握足够的力量，去证明你要的真理。” 南宫菀头一侧，眸光定定地投向柳笙。 眼神相撞，柳笙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 终于，夜谈结束，南宫师姐放柳笙回去睡觉。 小树不用睡觉，继续上小学。 柳笙依照南宫菀所言，在女弟子所住的竹舍中找了一间空房。 竹舍中共有四间房，另外有两个房间，竹制的房门紧闭，应该就是林书影和瞿春妍的房间。 她们俩估计早已进入梦乡了。 毕竟真的累了。 就算是柳笙现在磕了龙虎丹，眼皮子也忍不住上下打架。 于是进了房间，房门一关。 从柜子里拿出被褥，随意一铺，往上一躺。 不多时，有规律的呼吸声响起，柳笙已睡着。 而还未入眠的部分柳笙，指挥着小触手启动防护法阵遮蔽神识、屏蔽窥视，以防万一。 然后小触手们颇为有序地从储物袋中拿出南宫菀给的书籍。 一部分小触手快速地翻书，将至输入到世界的文库中，速度之快肉眼都难以看清，很快就把这一大摞邸报和期刊都输入完成。 而另一部分小触手长出眼睛，拿过几本已经输入完成的书籍同时翻阅着。 一个个柳笙通过此，认真研读起来，时不时还互相交流起来。 就这样，柳笙怀山求学的第一天，在生产力爆炸中结束了。 清风明月，神目微阖。 与外界纷扰相隔的怀山，在蝉鸣中安然歇下。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夏日秋月 景和九年六月中，按照往年，清河也该开始有些夏日的气息了，然而直到现在还是乍暖还寒，导致清河人每天最头疼的事情就是今天要穿什么衣服。 而对于青云阁的邝师傅来说，炼器室实在太热，他每日里头穿的都是一件轻薄的汗衫，一到了炼器室就脱下外衣，露出一身腱子肉。 每次都惹得晓云忍不住多看两眼。 晓云是青云阁新招的学徒，跟着邝师傅打打下手。 打着打着，有些东西就不大一样了。 这一日，文微阑到青云阁后堂找邝博文，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令人牙酸的场景。 少女含情脉脉，师傅冰冷打铁。 握着大锤的胳膊上肌肉一张一弛，牵动着少女的心。 “邝师傅！”文微阑实在看不下去了，唤了一声。 邝博文扭头看去，见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一想这语气，还有能到青云阁后堂的，除了二当家文大小姐，还能有谁？ 他赶紧放下锤子，用汗衫擦了擦手，又撩起衣服下摆擦了擦脸，露出八块腹肌，晓云更是眼睛死死盯着，一点也不带含蓄。 文微阑也不等他说什么，直接将门边挂着的衣服甩给他，说：“我们走吧，你老队长那边已经到了。” 邝博文顿时明白文微阑老找他所为何事，心下一凛，速速穿好外衫，拄起拐杖就走。 “晓云，你继续锻造辟邪镜的外壳。”他速速叮嘱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随着文微阑离去。 晓云有些失望，但还是依照师傅所言，举起大锤，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击打着火上的流光铜。 就像是捶打着某个铁石心肠。 …… “我说你啊，有人家女孩子在，穿着还是得体一些。”文微阑没好气地说道。 “可是，热……”邝博文有些委屈。 “热，你就贴冰符，喝冰水。”文微阑扫了他一眼，“不过，你这肌肉，看起来苦下了番功夫。” “是的。”邝博文一说起这个就喜不自胜，“师傅给我的凡人武技金刚诀效果不错，我练了一段时间，肌肉也练出来了，打铁也有劲儿了！” “所以你就故意穿那么点儿，想要勾引我们的晓云妹妹？”文微阑凉凉道。 现在，文大小姐一旦毒舌起来，实难招架。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邝博文连连摆手。 “老板放心，我绝对是一心一意向着工作，晓云在我眼中根本没有男女差别！” “青云阁没发展起来，我怎么敢成亲，所以绝对不会有这等心思！” “如若二当家不信，我就，我就……” 连连保证的邝博文说到这里，看着下方空荡荡的裤腿，踌躇了起来。 “罢了，罢了，我才不管你这些，你别辜负人家小姑娘就好。”文微阑赶紧打住他的话，总觉得后面的话不太适宜听。 自从邝博文师从柳笙重新投入天工后，就有些过度投入，甚至呆头呆脑的，不复当年冷静睿智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柳笙一走，把三百八十二个单子丢给他，天天加班加点忙活的原因。 哦，对了，现在还涨到了四百二十六个单子。 文微阑看了眼邝博文脸上的黑眼圈，还有呆滞的眼神，心里有些发虚。 要不然给他整点师姐做的龙虎丹算了，看他怪辛苦的。 …… 两人一路走到那家名为“潇湘楼”的腌臜小酒肆，直接熟门熟路地走到二楼，步入画中。 扁舟一叶，在秋雨中朝着“洞庭秋月”的方向飘去。 “这一次的交易会在‘洞庭秋月’举行，看来规模非同小可。”邝博文感慨道。 洞庭秋月是一个极大的湖中岛，场地极大，特别是中心的秋月楼，可容纳上万人同时进行拍卖交易。 “是，听说这一次交易会上有不少的诡物。”文微阑点头道，“想想我们这边都有八件之多了。” “上次的猎诡之行，收获还是不错的。”邝博文面色淡淡，似乎已经不在意自己因此而失去了修为和一条腿。 文微阑自然不会说，在某些宇宙中，他们的收获不仅于此。 “不过这次等排队净化实在是等了好久，比以往都要久上许多。”邝博文有些疑惑，按照以往他猎诡回来将诡物送去潇湘楼净化的经验，何须这样等上一个月。 还好他有了工作，也不急钱用，否则早就饿死了。 文微阑眸色一沉：“听说现在排期的诡物很多。” “怪哉，怪哉。” 两人说着话，“洞庭秋月”已到。 沉默的船翁将船慢慢摇向“洞庭秋月”的码头，方便两人下船。 码头之上，人流众多，显然都是各地奔着交易会而来的猎诡者们。 “走吧，陈山远说已经在秋月楼门口等我们。”文微阑看了看灵讯。 邝博文也有收到讯息，心中有些莫名的忐忑。 两人虽然曾经关系甚笃，但自从在诡蜮中发生那样的惨事后，关系就有些变味了。 邝博文不知道怎么面对陈山远，他不可否认自己心中有怨。 而陈山远回去后更是几乎音讯全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这次任务要结算收获，邝博文都怀疑不会再见到彼此了。 秋月楼前，依旧是人来人往，加上大家都是墨色蒙面，完全无法认出谁是谁。 但大家也有各自的法子，有的拿着专门的团队旗帜，有的干脆写一张大字，举在手上。 陈山远就是后者，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追星之旅”。 卢均安和于金玲就是靠这个认了出来，顺利会师。 过了一会儿，陈山远看到有一人拄着拐杖、单着脚缓缓而来，心里头一咯噔。 即使蒙着脸，他也认得，这就是邝博文。 只是身子变壮实了许多，和曾经的清瘦书生模样不大一样。 这倒是奇事。 他还以为遭此大难，邝博文会一蹶不振。 有几次，夜里梦回，回到邝博文为了他失去一切的场景，满头冷汗地惊醒后，差点儿就有种冲动想马上去找博文，看看过得好不好。 但是他终究没有行动，因为他害怕。 万一邝博文真的过得不好，他会痛苦愧疚一辈子，还不如不要证实这个猜测，就让邝博文在他的想象中活得好好的。 结果，邝博文真的活得挺好，甚至比他好上许多。 第一百四十八章 此言有理 邝博文看到陈山远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当然不是因为脸上的墨色薄雾。 如果不是因为有那幅“追星之旅”的大字，还有根据旁边疑似卢均安和于金玲两人的身形进行合理推测，他恐怕不会想到拿着这张纸的人就是他曾经的老大哥陈山远。 因为陈山远如今真的太过于瘦弱，和干柴差不多。 曾经他引以为傲、高大魁梧的身材，现在只剩下皮包骨，在空荡荡的衣衫里晃荡着。 走近了，还能闻到浓郁熏人的酒味。 邝博文不知道陈山远到底从诡蜮出来后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他的身残，还有老王的惨死，对陈山远的打击极大。 “队长。”文微阑先唤了一声。 邝博文紧随其后，才低低说道：“山远。” 但除此以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陈山远这才注意到，邝博文竟是跟着“柳微微”一起来的。 “你们，这是？” 他记得这个“柳微微”一直闷闷地不理人，他怎么也想不到，出了诡蜮这两人还能牵扯到一块儿。 “我现在在她手下做事。”邝博文言简意赅。 “做事？”陈山远没想到邝博文身子这个情形，还能找到活干。 而他自己却…… 想起这些时日以来，娘子对他的所作所为，不断地愤懑，不断地失望，还有无止境的争吵…… 所以他没有再问下去了。 文微阑注意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皱了皱眉头。 “可以进去了吗？”她直接说道，“应该来齐了。” “不是还有两人？”于金玲问道。 “宋茹和‘佘蝉’都没空来了，让我到时候把灵元转给她们。” 卢均安颇为好奇，注意到这个时间点：“她们去哪儿了？不会上京赶考了吧？” 文微阑颌首道：“正是如此。” 众人震惊，特别是想到“佘蝉”的修为，好似初见时，不过三阶？ 如今竟然直接跳了三阶到六阶，实在恐怖如斯。 既然如此，便算是人齐了。 陈山远收起“追星之旅”，低头掩去莫名的情绪，众人也收拾好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一起步入秋月楼。 无论如何，灵元最重要。 很快交易会就要开始了，他们的猎诡所得也将在交易会上进行拍卖。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柳笙如今修为又跳了三阶，恐怕会道心崩殂。 …… 临会考还有五天，柳笙终于辞别南宫师姐。 和众师兄师姐一起，下怀山，赴长安。 坐在飞车之上，看着身后逐渐远去化为群山中小小一点的怀山，柳笙心中莫名感慨。 如今的她，万事俱备。 术科，这些年欠下来的功课已经补了回来，而且有世界在，问题不大。 策论，她和世界已经熟练掌握了现下的答题方向，光看文风甚至会怀疑她是已经在官场浸淫数十年的老油条，再加上她的一些奇思妙想辅以充分的论据，终于在挑剔的南宫菀手下实现篇篇甲上。 武试更不用说了，有她精心打磨过的闪电鞭还有苦练一番的身法，再加上战斗推衍神器——世界，武试应该没什么难度。 而且前两日，终于突破炼气期三层、相当于初境九阶的她，足以境界碾压大部分考生。 七玄令世界中的玉壶仙洞实在是灵气充沛，她偶尔趁着晚上集训结束后闲来无事，进入修炼一番，不知不觉就在二十天内突破至三层。 【以你的悟性还有本身的根骨，而且还是在修炼宝地，虽然没有凌小树辅助，但突破本就是水到渠成。】世界是这么解释的。 不过，如果有凌小树的身体作为吸收媒介，恐怕突破更为迅速。 凌小树为何不在，当然是因为要通宵上小学。 上了小学、学了思想品德的凌小树总算不会和啸天四脚着地地玩耍了。 为此，啸天还失落了一阵。 每每过来叫凌小树去院子里玩耍，为作业焦头烂额的凌小树总是义正严词地拒绝。 “我已经是个小学生了，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玩！” 啸天只能呜呜着跑开，投入南宫菀的怀抱寻求安慰。 “姐姐，我想啸天了。”离开了怀山，凌小树反而埋入柳笙怀中，闷声道，“也想老师们，还有小红、小丽、小明、小玲、小英、小杰……” 柳笙摸摸她头上新长出来的两片嫩叶：“你要是想他们，我可以今晚放你去找。” “真的吗！”凌小树惊喜地两眼亮亮的，睁得浑圆。 “可是，那不是南宫老师的……”凌小树现在大概明白了许多事情，比如那是诡蜮，而且是南宫菀的诡蜮，按理说，离了南宫菀应该就不能进入才是。 “嘘，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柳笙不好让人知道，她拿到了一扇红星小学的门。 这也是柳笙这些日子在红星小学天天吃三无产品的一大收获。 吃了一段时间，即使在每天晚上能量消耗巨大的情况下，她的脸也稍微圆润了一些。 但还好没有白白变胖，总算和小卖部的联结深化，高维解析的时机展现在眼前。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跟南宫菀说要留在小学里和小树一起上课。 “不过你要注意，这里的老师教的只是他们世界中的知识，在我们的世界不一定适用。”南宫菀为了避免她思维混乱，还特地提醒了一声。 “那师姐为什么老要听什么宇宙大爆炸？” “嗯……因为觉得很浪漫吧……”南宫菀想了想说道。 “总之，你别学太多东西把脑子学坏了，按照红星小学心理健康老师教的，会精神分裂的。” 柳笙们不可置否地应了一声。 听了一会儿课，柳笙就偷偷趁着诡蜮主人陷入睡眠，在小触手诡气覆盖的掩护下奔向小卖部。 【为什么小卖部会有高维的残余，而在教学楼里，你没有说过？】柳笙问世界。 【只是因为这里的条件容易触发，在教学楼中，条件是期末考要获得至少至少五个100分，所以没什么好说。】 【……此言有理。】 柳笙每天刷完科举真题，又刷模拟题，实在没什么时间还去刷小学题目。 【可以等小树考到的时候，我们再进入。】 【此言有理！】 鸡娃的时候到了！ 柳笙兴奋地搓了搓手，进入小卖部的高维模拟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宾至如归 柳笙睁开双眼，从投入高维解析的场景切换中醒来。 房间没有窗户，顶上的灯管散发着冰冷的白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架在高处的一台老旧电视机，里面似乎正播放着什么狗血场景。 一男一女正面对面坐着，气氛凝重。 “所以你要选择她吗？”女生问道。 男生不答话，镜头一转，拍到桌子底下，他的手捏成拳头，攒得紧紧的。 “好，我明白了。”女生的眼中闪过失望，拿起小提包转身离去。 她没有看到，身后的男生，一只手无力地举起，似乎想抓住什么。 【太狗血了。】 【希望男主能有嘴。】 【现在好像不是看电视剧的时候吧？】 确实，柳笙拿起一直握在手中的遥控器，把有些吵闹的电视关掉。 另一只手上是一大包吃了一半的薯片。 她把薯片扔到一边，尝试着坐起身。 但相当费劲。 肥硕的肚子，软趴趴的腰肢，都阻碍着她这一简简单单的动作。 她这才反应过来，将双手伸到面前。 这短短粗粗的十指，手背上因为胖嘟嘟的肉深深凹陷出十个可爱的肉窝。 柳笙捏了捏肚子，很软。 摸了摸胸前，虽然也很软，但只是赘肉的软。 一直摸到脖子。 没有脖子，只有一圈圈肉。 脸颊下垂，脸上都是肉，而且皮肤之上油腻腻的，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脸了。 头顶之上是粗硬的头发，大概只有一寸长。 【我懂了。】 【我们变成了那个小卖部老板……】 【不过好像还没有他那么夸张，应该是微缩版的他。】 【难道这次高维解析的主角是他？他的过去？】 这时，世界冰冷的声音回响在房间中。 【你，二十二岁了。】 【毕业了，找不到工作，也不想找工作。】 【每天宅在家里看肥皂剧，吃零食。】 【终于有一天，你爸妈嫌弃你了。】 【托了在红星小学担任教导主任的四姑妈的关系，在学校里盘了个小卖部。】 【你爸妈说：既然你不想面对成年人，你就伺候小学生吧。】 【所以，你的任务就是：伺候小学生。】 柳笙眨了眨眼，这是，世界的新功能？ 有了天衍石，世界真的日新月异啊！ 【是的，我现在已经可以基本推衍出高维解析的破局方法，但中间要怎么做还得靠你探索。】 “行吧，已经很有用了！” 不用像以前那样，纯靠蒙和猜，莫名其妙就解析失败，又莫名其妙地完成了解析。 柳笙虽然还不明白怎么伺候小学生，但想来就是经营好这个小卖部，让小学生们满意，宾至如归吧。 “老板！在吗！” 这时，门外传来小孩子嬉笑的声音。 小学生来了！ 柳笙不敢怠慢，着急地就要出去，伺候好这位顾客。 只是，这第一步就已经很艰难了。 她勉强用双手支撑起身子，挪下床，穿上床边的拖鞋。 颤巍巍地站起来，差点儿脚一软，坐回到床上。 到底这个身子是有多懒啊！ 四肢根本一点力气都没有！ 还好柳笙还有小触手，及时激射而出，帮柳笙撑住笨重的身子。 “老板，不在吗？那我就直接拿咯！”那稚嫩的声音带了一丝戏谑，还是嘻嘻哈哈的，但听着心里发毛。 这小学生，是人吗？ 柳笙突然想到。 但她要确认一下。 靠着一根根小触手支撑着身躯，在地上拖动着她往外挪去，发出湿滑黏腻的声音。 另外有一根细细的触手往外探去，小小的眼睛张望着。 “老板，你好慢哦……我真的要偷东西咯！嘻嘻嘻！”欠揍的坏笑声让柳笙莫名有些恼火。 但小眼睛爬在货架间，并没有看到那位一直在催促的小学生。 “来了来了。”柳笙回应道，小心地用触手掀开珠帘。 她不需要走得更远。 柳笙想起那个小卖部老板，只是最多爬到门边的这个玻璃柜台后面。 她还不知道有什么讲究，但留了个心眼，觉得值得学习。 于是她一屁股坐在了柜台后的一张塑料椅子上，椅子因为承受了不堪承受的重量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后来她没有在小卖部里见到这么一张塑料椅了，估计是已经不堪重负英年早逝了吧。 “选好了就拿过来付款吧。”柳笙按照老板的做法，这么说道。 “老板，你不能过来吗？”小学生的声音里有些委屈。 小眼睛还在四处逡巡，小卖部并不大，却还是找不到他。 “你不过来，我会投诉你的！” 一排排货架都已经看了一轮又一轮，还是没人啊！ 但是，他的声音，明明就是在这里面。 “你要怎么投诉我？”柳笙继续搭话，让小触手循着声音去。 “嘻嘻，我要告诉校长，你卖三无产品，害我拉肚子。” 这声音，好像是从大门那边。 小触手探出大门，门外还是空无一人。 还想再伸远一点儿，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阻拦。 【这次高维解析，只有这个场景？】 【是的。】世界回答，【净化后只剩下那么一点了。】 所以这个场景只剩下门前的桌椅和冰柜，再到门内的小卖部和她的房间。 “我这都是正规渠道进货的。”柳笙虽然很讨厌这个小孩，但本着“伺候”小学生的职业素养，抑制了怒火。 而且，她还没找到他。 “嘻嘻嘻嘻，你在找我吗？”那位小学生突然说道。 柳笙心下一凛。 “你如果看不到我，那是不是说明我可以一直偷吃了？” 听到这句话，柳笙忽然心中警铃大作，这是她作为修行者对于即将到来的危机的本能预警。 “你如果偷东西，我就告诉你的班主任，告诉教导主任。”柳笙严厉地威胁道。 “老板，你好坏哦。”小学生的声音闷闷的，但语气是昂扬的，“可惜你看不到我，嘻嘻。” “我看到你了！”突然，柳笙厉声道。 “骗人是不对的哦，跟偷东西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骗人呢？” “因为……你还坐着啊……” 小学生的声音越来越沉闷，像是被关在什么东西里面一样。 第一百五十章 宾至如归(二) 然后，小卖部里再也听不到那位小学生的声音了。 他就这样消失掉了。 柳笙不需要起身移动。 一根小触手来到门边的，那里有一个大大的铁架，上面挂着一串串小包的零食，像是小兔子软糖、小包辣条、干脆面还有奶片之类的。 这是特地为小学生们准备的消费陷阱，每一包不贵，挂在门边，一进门就看到，一进门就馋，随手撕下一包，再去寻找别的想要的小零食，凑在一块儿结账也不会心疼。 一点一滴地，不知不觉地，掏空小朋友的口袋。 小触手从下往上在铁架上寻找。 但没有花太多时间，因为有一串干脆面明显比旁边那串多了一包。 在这串干脆面前，小触手愣了一秒，随后往下，在末端停下，注视着最底下的那一包。 很快，又有客人上门了。 “老板，这个棒棒糖可以吃吗？”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店里响起。 小触手明明匍匐在门边，还是看不到小女孩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在哪里。 柳笙甚至听到了糖纸剥落的撕拉声。 “我要吃咯！” 来不及了！ 然后，撕拉声突然中断，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柳笙知道，小女孩也就此消失其中。 小触手来到放着棒棒糖的那一排货架，看了半天。 但还没看出什么，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车子的声响。 小触手探头去看，却只是一片迷雾。 车子发动机的声音明显在那条无形的界线之外。 车子熄火，车门开启声，脚步声。 然后，小触手终于看到了，两人出现在小卖部门前。 一男一女，中年，体态正常，相貌平凡，穿着雨衣。 外面的世界有下雨？ 柳笙收到小触手的视角，疑惑地想着。 他们首先不是小学生，也不像是老师。 但很快答案就揭晓了。 “宝贝，今天生意怎么样？”中年女子笑着一步迈入小卖部，扑向柳笙。 但这个笑容，似乎是硬挤出来的，涂得嫣红的嘴唇裂得极大，眼神里满是嫌弃。 只是深处，有时候又会闪过扭曲的痴迷、惋惜的情绪。 似乎在透过柳笙的脸，在寻找着什么。 中年男子则一言不发，着急地越过柳笙掀起珠帘，钻了进去。 由头到尾，他没有看柳笙一眼。 中年女子似乎怕柳笙觉得失落，解释道：“你爸啊，就是着急。” 很快，中年男子就出来了。 “废物。” 他冷笑着，吐出这两个字。 阴冷的眼神扫了她一样，就像是冰冷的刀片在她皮肤上轻轻刮过一般。 柳笙不明白，但知道他肯定是在后堂发现了什么。 然后他就蹬蹬地走出门外，离开了小卖部。 上车，消失。 中年女子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咋这么一点儿事情，你也做不好？” “我们花钱、花关系让你开个小卖部不是让你当个闲人懒人的。” “结果你呢，天天躲在房间里，也不努力一下！你那房间我也没眼看，臭得要命，熏死人了，你自己清理一下吧。” “都多大的人了，还是个废物。” “还不如小时候，起码长得可爱又好玩。” “现在，就是废物。” 一连串的辱骂，唾沫星子都快喷柳笙一脸了。 【不能杀她，静观其变。】 【但好难忍！】 【通关更重要。】 于是，柳笙忍住了。 然后女子看骂了半天都没人回应，也觉得没意思。 手一摊，说道：“账本呢？” 柳笙知道她说的应该就是柜台下的那本小册子。 于是掏出来，拿给她。 女子还从雨衣下方拿出一个挎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很大的册子，舔了舔手指，翻开至某一页。 柳笙探头看去，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出入库的品类和数目。 只扫了一眼，柳笙大概记住了。 然后女子拿着这两个册子，一点点核对起来。 “你也没卖多少呢……”女子拿着册子，开始在小卖部里转悠。 柳笙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让小触手悄悄出动。 必须在她发现之前！ 小触手趁着女子正在看后面的货架，来到门边。 然后，它扯下那一串有些显眼的干脆面，撕下最上面的那一包，再把这一串重新挂了回去。 然后又到棒棒糖那排，飞速寻找着，脑中也同时计算着。 是这一盒！ 按照库存，多了一个。 小触手挑出一个大大圆圆、染成红白螺旋图案的波板糖。 …… “你也真行，一天下来什么都没卖不出去，比昨天还垃圾。”中年女子看了一圈，口中讥讽着。 “在学校里开小卖部，开得那么失败的，你也是独一份儿。” “看来补货也不用了，反正你也卖不出去。” “还好你也没那个狗胆，偷吃，果然是垃圾。” “走了，你继续当垃圾吧。” …… 那两位可能是胖子店主的父母的中年男女终于离开了小卖部。 柳笙观察了一会儿，才轻舒一口气。 默默地将小触手递来的干脆面和波板糖收到了衣服之下，肚子赘肉之间。 刚好那里软软的，可以藏下许多东西。 她刚刚藏好，就忽然心有感应。 门边的小触手瞥见两个面孔紧紧地贴在门边，突兀地，苍白的。 充满血丝的眼睛突出在外，瞧着小卖部里头，死死地盯着柳笙。 这两个面孔是怎么出现的，小触手也不知道。 他们的姿势是怎么样的扭曲，小触手也不敢探头出去看。 只能僵硬着，伪装成一根黑色的电线，动也不敢动。 【他们是诡物，很强，很邪恶。】 【我们现在的身体太弱了，打不过。】 从他们一出场，柳笙就知道了。 所以现在她也只能僵在塑料凳子上，肥肉颤抖着，塑料凳发出微不可闻的呻吟声。 僵持了不知道多久，那两张令人恐惧的面孔消失了。 然后是关闭车门的声音，从迷雾之外传来。 车子启动的声音，然后车轮在水泥地上行驶的声音，逐渐远去。 柳笙这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她掏出肚皮上的那包干脆面，沉默着看了一会儿。 撕开来，掰下一块儿放入口中。 咸香酥脆，嚼起来嘎嘣脆，叫人欲罢不能。 小小一包很快就吃完了。 柳笙随手把包装袋团成一团，扔到自己的房间。 反正那里已经有一堆的包装袋了，多一个也不怕。 然后又掏出在肚皮上受到体温微微有些融化的波板糖，撕下外衣，心情复杂地舔舐着这个波板糖。 不由得感慨，吃完咸的再吃甜的，快乐加倍。 甚至想再吃一包干脆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宾至如归(三) 【世界，我不能一直这样伺候小学生吧？有没有什么时间限制？】 【当你的小卖部已经容纳不下更多的小学生的时候。】 这句话有很多个解法。 还有一个问题。 小卖部后面有什么？ 当她操控着小触手游走到珠帘之后，她才注意到，这是一个很短的走廊，距离一步之遥。 走廊尽头是胖子店主的房间，旁边还有两扇门，很窄，刚好可以塞在那里，但由于门上满是污渍，又过于昏暗，她急着出门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 推开右边的门，里面黑漆漆的，而且散发着骚臭味。 小触手在墙上摸索着，终于找到开关。 灯一亮，投下昏黄的光。 原来是一个小小的厕所，柳笙觉得以她现在的身躯，根本没法进去，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所以也不知道这个老板平时是怎么解决生理需求。 马桶里都是恶心的污渍，柳笙也不敢让小触手去看。 墙上也是又黄又黑，不知道是发霉，还是什么东西涂抹上去了。 洗手盆里也是，黑乎乎的。 拧开水龙头，发出吱呀一声呻吟，才流出土黄色的水。 可能就是这水太脏了吧…… 柳笙这么想着，让小触手退出厕所，赶紧关上门。 就是这么一会儿，里面闷着的臭味散发出来，整个小卖部里都充斥着这股可怕的味道。 “老板，你这里好臭哦！”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又突兀响起。 柳笙一回生二回熟，回答道：“是有点臭，你要不要考虑以后再来？” “老板，你是要赶客吗？” 柳笙哪里敢。 “你不是觉得臭吗？还吃得下？” “嘻嘻，捏着鼻子就好啦！” “你想吃什么？”柳笙学乖了，先问了这么一句，以免到时候找半天。 “那么臭，那就吃臭豆干吧！” 明白了，小触手往豆腐干的那排货架钻去。 与此同时，柳笙说道：“要先给钱哦。” 柳笙不明白，这些小学生为什么都不喜欢给钱。 “老板，你那么胖，我就算不给钱你也抓不到我啊！” “是吗？”柳笙冷笑一声。 “可是，我抓到你了！” 小触手出动，越过一大堆豆制品，将一个穿着校服的小胖墩提溜起来。 校服前胸还绣着“红星小学”四个字，下面写着“四年五班熊锐”。 小胖墩在空中拳打脚踢，像个鲤鱼一样扑腾不止，还哇哇大哭着。 柳笙赶紧多用了几根小触手，将之紧紧捆绑。 但是要把他放哪里，倒有些头疼。 突然，一扇门在柳笙的脑海中浮现。 柳笙顺着小触手的目光落向珠帘后。 左边的门还没有开过。 胖子店主的父亲应该是看了这里。 总不可能关注他的起居，去看他的房间。 也不会是因为看了这恶臭冲天的厕所才生气。 所以，这门里到底有什么，令他这样大发雷霆。 一根触手卷着窄门的把手，轻轻拧动。 轻轻地“咔”一声，门被打开了。 柳笙心中涌现了莫名的恐惧，那一条细细的门缝里，似乎隐藏着什么。 是对的吗？ 打开这扇门？ 但已经晚了。 随着嘎吱一声，推开了门。 和胖子店主的房间和厕所不同，浓郁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一个个小眼睛谨慎地钻入其中，看了一圈。 但什么都没有。 墙体和地板都是光洁的白色瓷砖，擦得锃亮。 所以，为什么生气？ 又为什么恐惧？ 柳笙默默想着，顺手将被小触手捆绑着蛄蛹着的小胖墩熊锐塞入房间。 莫名地觉得合适。 门一关，烦恼消除。 【可是，然后呢？】 【然后，他死了。】 【你也结束了。】 这就是世界的答复。 ----------------- 【名称：红星小学小卖部】 【解析完成度：43.89%】 【效果描述：未知】 【影响力等级：c】 【解析评价：恭喜你，制造了社会新闻头条。】 【获得点数：1（目前2）】 【解析奖励：《燕江日报》3024年4月21日第7698期】 【高维解析次数：-1（剩余1次）】 ----------------- 柳笙手里拿到一份报纸，应该就是所谓的《燕江日报》。 头版头条是鲜红夺目的一整个版面的大标题：《科学理论频频失效，人类的未来何去何从？》。 柳笙还没空细看。 第二页才是社会版面，头条就是：《放学后的快乐天堂，成为小学生的地狱：小学生虐待案背后的小卖部阴影》。 ----------------- 燕京某小学的小卖部曾是学生们放学后的“快乐天堂”，现在却成为了一个令人恐惧的地点。随着警方的持续调查，小卖部中的隐秘房间在荧光下显现出大量血迹及多名学生的dna。警方已将这家小卖部的老板列为主要嫌疑人，怀疑其利用在学校开展商业经营活动的便利引诱虐待数名学生，这一事件引起了社会广泛的关注与不安。 …… 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不少家长开始质疑学校是否应该允许小卖部的存在。 一位愤怒的家长表示：“我们本以为学校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想到却隐藏着这样的危险。现在回想起来，小卖部对孩子们的吸引实在太大，几乎每个孩子放学后都会去那里。但有个外校的成年男子在那里确实是个安全隐患，而且还是个找不到工作、没什么文化，没有朋友，没有伴侣，连父母都不关心的社会渣滓，肯定是个变态！” 除了安全问题外，还有家长对食品安全表示出担忧：“我们对小卖部出售的食品内容一无所知，谁知道那些零食有没有健康许可，或者是否适合孩子食用？此次事件只是暴露了潜在的多重风险。” 社区的紧张情绪因此升高，家长们纷纷要求学校对小卖部进行更严格的监管或彻底关闭。对此，学校方面已经做出回应，表示将审慎评估所有校园内的商业设施，并加强对在校园内经营活动的监督。 ----------------- 其他的新闻，柳笙只是速速扫了一眼。 全都是各种失踪、打砸抢烧、杀人的案件，感觉那个世界也不太平和啊。 不过若是太平，也不会出现红星小学这种诡蜮吧。 柳笙也曾经跟南宫菀讨论过同一个问题，是否觉得红星小学这种诡蜮的出现和此界格格不入。 南宫菀倒是很确定地表示，这肯定就是来自于其他世界的诡物，只不过怎么流传到这个世界就不知道了。 她甚至提出，在其他世界逐渐崩坏的时候，这些诡物才会分崩离析，在宇宙中流离失所，直至降临到新的世界。 这还是柳笙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的本土人士口中听到这样的说法。 柳笙能感觉到，南宫师姐知道很多东西，但她一直跟柳笙强调，很多事情要等科举结束后再说。 所以柳笙只能等待，现在的她，先把能拿到的东西拿到。 …… 【世界这次算是透题了吧？】 【属于合理推衍。】世界回答。 站在小卖部前，柳笙收起报纸，再次开启了高维解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宾至如归(完) 回到飞往长安的飞车上。 “小师妹，小师妹！” 仲由之叫了几声，还用手在柳笙眼前晃了晃，将柳笙从回忆中唤了回来。 柳笙缓缓回神，眨眨眼睛，一脸疑问。 “想什么这般出神？”林书影问道。 清河距离长安有些距离，大概要大半日的时间才能到。 所以大家一直在闲聊着，打发时间。 结果柳笙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嘀嘀咕咕，然后又发起呆来。 不过，大家对此已经司空见惯。 天才嘛，有些怪癖也是正常。 这二十日下来，大家已经默认柳笙的天才之名。 毕竟术科和策论甲上，武试从一窍不通到积分远超他们四人，能和压制了修为的南宫老师打得有来有回，甚至偶尔胜之。 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人家还抽空涨了三阶修为。 可见对无上神的虔诚，才会这样如有神助。 …… “嗯……我在想一个校园怪谈……”柳笙说道。 旅途漫长，刚好可以讲讲故事。 “快说快说！什么怪谈！”本来昏昏欲睡的瞿春妍立刻来精神了。 仲由之也马上收起风骚的折扇，正襟危坐，等待柳笙开口。 林书影失笑，但也拒绝不了怪谈故事的诱惑。 而卢慎本来还在专心地看历年策论文集，如今也忍不住偏了偏身子，看着书本但竖起了耳朵。 “从前有个小男孩，长得可爱，于是从小被父母欺负……”柳笙缓缓开口。 “长得可爱怎么会被欺负？”瞿春妍听不懂了。 林书影则是眯起了眼睛，了然道：“禽兽。” “所以他决定自暴自弃，躺平度日，暴饮暴食，变得越来越胖，这样他父母也不会盯着他看了。” “校园在哪里？”仲由之疑惑地问道。 “等等嘛，你不觉得这个男孩的形象有点熟悉吗？”林书影已经联想到了。 “师姐厉害！”柳笙夸了一句，“然后他的父母决定找别的小孩子下手。如果想要找到大量的小孩子，要去哪里找呢？” “学堂！”卢慎也加入问答，策论文集什么的，实在乏味，干脆放在一旁。 “对，所以他们让儿子在学堂开了一家零食铺子，吸引小孩光顾，然后趁机零食引诱……” “那可怎么办？”瞿春妍面露焦急之色。 “可是，那么多小孩遭遇事儿了，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呢？”仲由之注意到一个疑点。 “小孩不一定会说。”林书影摇头道，“很多人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 柳笙继续说道：“男孩不敢违背父母，父母让他引诱以后抓进神秘的小房间，他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一直坐在门边。” “居然这般奴性？”卢慎有些生气了。 “有些规则无法违背，而那个铺子的引诱特性也无法避免。”柳笙说道，“但他还是努力了。” “为了保护小朋友，他把被引诱的小朋友变成了零食，藏起来，而他自己不得不把多出来的零食吃掉，避免被爱算账的父母发现库存不对。” 说到这里，大家开始觉得不对了。 怎么突然从社会案件就变成了魔幻故事？ “吃着吃着，他越来越巨型，也越来越强大，直到他的父母再也打不过他，直到把整个铺子侵占为他的诡蜮。” “啊，原来是诡异故事啊……”仲由之有些失望。 “难怪那么多规则奇奇怪怪的，也不合乎逻辑。”瞿春妍也失望了。 “我这故事不行吗？”柳笙有些不忿。 “下次努力，小师妹。”卢慎只是这么说。 “不过那个男孩还是挺惨的。”林书影师姐比较善良，还惦记着故事里的主人公。 “也不惨，他都不敢真的反抗，只敢用这些小手段。而且被他变成小零食的人，他问过别人的意愿了吗？”仲由之愤愤不平。 “是啊，无论如何也是因他失去了自由，这算是拯救吗？”瞿春妍双手握拳，言辞激动。 于是三人就这样吵了起来。 柳笙没想到这么一个故事会让他们这般激动，和卢慎相视一眼，然后往座位上缩了缩身子，试图降低存在感。 【不过更重要的是，我们收获了那扇门……】 【也是，虽然那扇门很奇怪。】 当时高维解析结束后，柳笙获得的结果是： ----------------- 【名称：红星小学小卖部】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具有极强的诱惑性。一旦被引诱进入其中，会不由自主地被偏好的零食所吸引，一旦吃了就会变为对应的零食。】 【影响力等级：c】 【解析评价：时代的眼泪。根据联邦教育部规定，中小学、幼儿园一般不得在校内设置小卖部、超市等食品经营场所，确有需要设置的，应当依法取得许可，并避免售卖高盐、高糖及高脂食品。】 【获得点数：2（目前4）】 【解析奖励：一扇神秘的窄门】 【高维解析次数：-1（剩余0次）】 ----------------- 这奖励可以说是柳笙拿到过的最大的奖励，大得差点塞不进柳笙的储物袋中，幸好她此前赚了点钱，买了个大的储物袋。 这是一个真真正正，比人还高的一扇门。 不过只有一个门板和门框。 只是，那扇门和柳笙在小卖部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还隐隐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 ----------------- 【名称：一扇神秘的窄门】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正放此门，可以借此进入“红星小学（纯净版）”中；倒放此门，可以借此进入“红星小学（现实版）”。】 【影响力等级：d】 【解析评价：你敢面对吗？门后的世界。】 ----------------- 当时她好奇地倒放了这个门，拧开门把。 但仅仅只开了一小条缝，她瞬间被侵蚀而入的浓烈诡气席卷所有的理智。 那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末日吗？ 她捡起仅有的理智迅速关上了门。 【精神】：43（不及格，小心你的背后） 只是这么一瞬间，她的精神值马上不健康了。 眼前影影重重，似乎有许多的她出现在身旁。 【这都是我吗？好真实啊！】 【当然是真的啊，我们还可以互相触碰呢！】 柳笙们默契地牵起彼此的手，感应着彼此的真实存在。 一起跟着柳笙离开了红星小学、回到了竹舍。 但竹舍太小了，都站不下了，有些只能在院子里吹风。 还好这个混乱的现象在她睡了一觉精神值回到合格线之上就消失了。 要不然到了科举的时候，她只有一个考引、一个考位，怎么安排那么多柳笙进去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秋月之灾(一) 柳笙的飞车将要飞至长安之时，文微阑这边的交易会已经接近尾声。 他们拼着九死一生带回来的诡物拍出的价格还是不错的。 特别是【饕餮监狱诡】，这种带囚禁和空间特性、还能容纳那么多的诡物在实战中非常有用，最终以四千五百灵元的价格成交。 这下来，加上其他的诡物，每个人都能挣到差不多三千灵元。 这是真真正正地暴富。 但这样能有那么多复合诡物的诡蜮并不多见，还得感谢宇宙村村民的虔诚召唤。 而且只有文微阑和柳笙知道，他们不只是九死一生了，按照无限个分叉的世界来说，可能是死了上万次才活一次。 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也死了无数次了。 所以这个钱其实也不好赚。 但其他人并不知道，都被这从天而降的财富砸晕了脑袋。 陈山远总算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总算消散了一些。 他已经在想着，回去的路上要切两斤猪头肉，打上一大壶竹叶青，回家跟娘子痛快地喝一场，然后醒来就去找个牙人，看看清河的宅子，好好挑上一套。 “我去一下解手。”他跟其他人说道。 刚刚他等着拍卖的时候实在太紧张了，一直在喝侍者送上来的茶水。 喝了一杯，又一杯，但还是口干舌燥。 现在放松下来，才感觉到膀胱不堪重负。 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意见，他们也没有提出要一起去或者离开。 后面还有好几个压轴的诡物要拍卖，当然要留下来看看市面。 …… 陈山远从茅房出来，正要绕过小花园走回秋月楼。 小花园里的梅兰竹菊，皆由写意的墨色挥洒而出，看惯了现实中的各色花卉，骤然看到这样黑白的花园，也是颇为别致。 终于赚了钱的陈山远此时心情颇为惬意放松，背着手在花园里多溜达了一下。 他抬头看去，秋月楼之上恰好挂着一轮由淡灰墨色轻扫而成的蒙蒙圆月。 秋月楼的一角飞檐正好落在月心，一人衣袂翩翩，立于上头。 陈山远擦了擦眼睛，还以为是自己这几日喝酒喝多了，眼睛发蒙了。 但是他没有看错。 再定睛一看，那人还是立在屋檐之上。 秋月楼屋顶，肯定是禁地。 明明有画中护卫层层把守，那人又是如何上得去的呢？ 其中一个解释就是此人有特殊的道具能避开护卫。 另一个解释，此人修为极高，远高于护卫。 若是后者，也太过于惊人了。 毕竟潇湘八景图是潇湘楼楼主的灵物，据传潇湘楼楼主的境界早已达到洞玄境，而画中护卫的境界随楼主，基本都有明真境以上的修为。 这也就是在潇湘楼中一般无人闹事的原因。 总之，无论如何，此时能出现在屋檐上的人并非陈山远所能窥视的存在。 果然，陈山远的视线停留久了一些，那人便心有所感，看向他的方向。 陈山远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可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目光远远地缠绕在他的身上。 这道目光，冰冷锋利，似乎可以割破他的皮肤，钻进他体内把内里搅成碎片。 他浑身战栗，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脚下一绊，重重地一屁股摔倒在水墨色的菊花中，无数墨点溅落在身。 不敢再看了！ 他垂下脸，收起目光。 但他还是可以感受到那道目光黏腻在身上，逡巡着。 但那人并没有真的对他下手，很快就收起目光。 不知道是因为觉得陈山远无足轻重，还是根本不在乎。 或许两者都有。 陈山远赶紧慌里慌张地爬起身，闷头跑进秋月楼中，一眼都不敢再看。 大门两边的画中护卫一身墨色盔甲，静静地伫立着。 他拉着其中一位，想要说出自己的所见，但正要吐露之时，他感觉到心突突直跳，快要从胸膛炸裂开来。 他能感觉到，如果他真的说出口，恐怕真的会心脏爆炸，当场暴毙！ 看来那人不是真的放过他，而是给他下咒了。 这就是境界的差距，被下咒也毫无所觉。 没办法，他只能松开手下的墨色盔甲。 还是先找到他的队友为妙。 他们如今正坐在三层的包厢，陈山远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上去。 这些年猎诡的经历不少，他也算是磨出了沉稳的性子，虽然最近因为诡气侵蚀和遭受大变，心气受挫，但也不会如此慌张才是。 然而那人给他带来的恐惧无边无际，深入骨髓。 他愈发确认，那人的修为恐怕就是洞玄境！ …… 秋月楼中，所有人的目光灼灼地越过包厢栏杆看着楼下舞台。 台上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衣着华贵衣裙，满头珠翠，脖子、手上和腰间也是宝光灿灿，不禁引人遐想其墨色面具之下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只听她用娇柔动听声音说道：“这是我们压轴的一大诡物，属于极度危险等级，差一丝就到灾祸了哦！” 语气激情昂扬，素手一掀，布帘拉开，一个被封锁在布满符文的透明罩子中的诡物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诡物甚是安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方形的黑色盒子，上面满是不断变幻的黑白色雪花，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诡影在雪花中时隐时现。 黑色盒子之上还有一个物事，不规则形状的小盒子，鲜红颜色，上有绳索相连一个两头圆中间细、弯弯的物事，盒身之上，排列着一圈圆钮，各刻有字符，令人琢磨不透其用。 “此诡物可以从任何平面中出现，包括镜子、书籍、字画。”女子继续介绍，“只要用上面的盒子，呼叫对方，对方一旦接听，就会感染此诡物，没有例外。” 所有人听了，皆心潮澎湃，此诡物的规则如此霸道，简直避无可避。 “具体用法我们会后续直接交给拍得之人。”女子提到，轻轻敲了敲罩子。 随着她的敲打，雪花中时不时闪现出一个长发白衣的身影在黑暗中行走的画面，这画面又很快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那惨白的身影似乎靠近了一些，然后又消失。 “起拍价，十万灵元，每次加价不少于千灵元。”台上女子说出了一个天文数字，所有包厢中都发出一致的倒吸冷气声，还有窃窃私语声。 很快，有一处包厢喊出：“十万一千！” “十万两千。”另一个包厢不甘示弱。 当陈山远用令牌刷开包厢，跌跌撞撞地冲入其中时，文微阑等人正极度专注地看着黑色盒子中的画面，等待着白色身影的下一次出现。 第一百五十四章 秋月之灾(二) 邝博文听到门口的声响，扭头看去，见是陈山远。 “山远，怎么了？” 陈山远的肢体语言透露出的强烈不安让邝博文无法忽视。 “走，赶紧走，现在走。”陈山远喘着粗气说道。 于金玲和卢均安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这时，文微阑眉头微蹙，也心生感应。 “是诡气。”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 “怎么可能？潇湘楼中怎么会有诡气？”卢均安既惊恐又疑惑，左顾右盼地。 文微阑不答，直接拿出柳笙所做的诡气探测仪。 她虽然能有感应，但更精准的判断还是需要仪器，更何况要展示给他们。 汉白玉片一拿出来，就直接从红色飙升至深红色，再到煞色，最后是浓重的黑色。 文微阑掩在墨色雾气下的脸色瞬间煞白：“怎么可能……这是……” 大家也知道这就是诡气探测仪，看到这个颜色也知道不对头。 邝博文颤声道：“这是……灾祸！” 按照他这段时间对探测仪的了解，一眼就能看出是灾祸一级。 虽然是最低一级的灾祸，但也是灾祸。 因此，此话一出，众人浑身一震，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你确定？这不会是出错了吧？”卢均安不敢相信，“我听书院讲师说过……神显元年后，灾祸等级的诡异，至今不超过十数！” “不会有错的。”邝博文相信自家师傅所做的诡气探测仪，他如今也明白其中原理，自然不会怀疑其出错。 “灾祸一出，生灵涂炭。”陈山远喃喃自语道。 此时出现，恐怕和月下那人脱不了干系。 “快走。”他催促道，无论是那人还是灾祸级诡异，他们都没有能力抵抗。 “等等。”文微阑阻止众人慌张的脚步。 她举起汉白玉片状的诡气探测仪，只见上面黑色光点一直在移动，甚至还有越来越多从黄到红到深红再到深黑的光点出现，而且越来越密集。 “这是什么意思？”陈山远问道，其实他能想得到，但不敢确认心中所想。 如果是真的，也太可怕了。 但邝博文的话直接戳穿他的自欺欺人：“说明不止一个灾祸诡物，还有许多诡物出现了。” “而且一直在移动。”文微阑面色冰寒，斩钉截铁道。 “按照这个判断，我们一出门就会遇到。” “那怎么办？”于金玲握紧了袖中匕首，手心冒汗。 文微阑忽然心有所感，目光如电射向栏杆之外的楼下舞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拍卖的叫拍声已经停歇，也没有了包厢里的窃窃私语声。 四处安静无比。 好像都在安静地等待着台上的变化。 而台上的女子脸上的墨色面具已然融化，和下方那张被灼烧成扭曲丑陋的一片肉块的脸融为一体，黑色流淌而下。 这丑陋的模样和众人的想象大相径庭。 于金玲似乎意识到什么，摸向自己的脸。 文微阑亦是如此，拿出小铜镜一看，自己的脸上的墨色也是一样褪去。 还好她现在也是易容了，没有暴露出真容。 看来潇湘八景图的一部分规则失效了。 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看向台上，那丑陋女子竟然已经双手穿过了禁制，手臂被灼烧得又黑又红，但她毫无所觉。 她一手正拿着红色小盒上连着螺旋绳索的弧状把柄，贴在耳边，另一手拨动着圆盘上的按钮。 那张可怖的脸上，嘴巴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细小的肉缝，还流着黑色液体，只见那条缝歪了歪，似乎是笑了。 然后形状诡异地一张一合，应该是在说着什么。 就像是平日里嫣嫣笑语着，以灵讯诉说衷情一般。 但这个场景在众人眼中肯定不是这般暧昧动人。 “她在触发那个诡物！”文微阑看得目眦欲裂，嘶声喊道。 但她的声音似乎被包厢的禁制屏蔽了，其他的包厢并没有因为她的呼喊而有所动静。 “不可以让她完成！”于金玲反应迅速，掏出她的金玲，往空中一抛，像往常一样注入灵气。 然而金玲毫无反应，掉落在地。 “这里有禁制，不可动用灵力。”邝博文努力冷静下来。 他一拳击向栏杆之外，结果铛地一声，击到了实处。 如预料之中，包厢虽然可以看到外头，但是是以阵法保护着的。 陈山远忽然想到什么，奔到门边，用力撞门。 但包厢的两扇雕花木门还是纹丝不动。 “完了，我们被关在里面了。”卢均安无力地坐在门边，浑身颤抖。 他已经害怕了，经过上次猎诡，短时间内都不想再去碰诡异之事，结果今日只是来个交易会，却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如今的他们，被困包厢，束手无策。 而诡气探测仪显示他们身边有无数的诡物，而台上那个压轴拍卖的诡物正在启动。 怎么看他们都死定了。 文微阑竭力控制着内心的慌乱，继续观察着舞台之上。 只见那个女子似乎完成了什么，那弯弯的把柄从她手中无力地滑落，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因为她已经拿不住任何东西了。 触发这个诡物许是超过了她的能力，让她全身上下就像一根燃烧殆尽走向生命终点的蜡烛一样，终是融化成一滩肉泥。 最后，只剩下那身华贵的衣裙和一堆珠光宝气的首饰，浸泡在浑浊的肉汁之中。 此时，禁制中的黑色盒子上的画面里，杂乱的雪花点基本上消失了，那白色的身影倏然出现在画面中央，比刚刚任何时候所见都要近。 这距离之近，众人终于看清，这似乎是一个女子，长发凌乱，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只露出惨白的皮肤和阴沉的眼神。 她的脸贴向画面，眼睛死死地看向画面之外，似乎在跟他们每一个人对视着。 画面的边缘，还能看到几根惨白的手指用力扒拉着。 仿佛下一秒，她就能从画面中爬出来…… 然而，这一幕没有出现，雪花再度布满了整个画面，吞没了女子的身影，还有长发下扭曲的笑容。 但众人并没有觉得放松下来。 从未有过的剧烈危机感沉沉地压在心上。 “不要出现任何的平面！”邝博文首先想起方才女子所说，大声提醒道。 “可是，这屋子里到处都是平面……”于金玲不安地说道。 房间之中，最大面积的平面当然就是墙壁。 邝博文二话不说，拄着拐杖走了几步到墙边，从储物袋中拿出平时锻造用的巨锤，肌肉绷起，抡得浑圆，狠狠砸向墙壁。 其他人恍然大悟，纷纷拿出刀剑，看到平面就砍几下，像桌子椅子地板天花，将之破坏得不能再称之为平面。 这么一来，似乎是暂时安全了。 陈山远用大刀拄着身子，喘息着。 他关切地看向邝博文，担心只有一条腿的博文是否能应对这种情况。 然而邝博文却惊恐地看向他的方向。 不止是博文，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面露惧色。 第一百五十五章 秋月之灾(三) 陈山远低头看去，只见刀面之上竟然闪烁着杂乱的雪花，然后，那张长发遮脸的面容贴着光滑的刀面，目光斜斜地向上，和他四目对视着。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双死气沉沉已经浑浊的双目投射出浓重的杀意。 女子的动作极其迟缓，但一只手已经一点点地伸出了刀面。 苍白的指节，指甲发青，指甲缝里满是污垢。 紧紧地抓在刀锋上，黑色的血液顺着刀身流淌而下，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疼似的。 她的脸慢慢逼近表面，刀面似乎变得像液体一般。 虽然她的动作并不流畅，像是不连贯的画片，但每一次卡顿，她的距离都会更近一些。 她的头部开始穿透这层薄薄的界限，黑色、潮湿的发丝有几根已经掉落在刀面之外，紧接着就是眼睛、鼻子…… 整个包厢的灯火都开始快速闪烁，几度陷入黑暗，还伴随着刺耳的沙沙声。 体内灵气被压制的陈山远、于金玲和卢均安马上就受到了强烈的污染，特别是最近的陈山远，完全无法动弹，全身冷汗浸透衣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诡一顿一顿地缓慢地爬出刀面。 唯一没有修为的邝博文自从看到陈山远的刀面后，更是直接陷入幻觉，喃喃自语地退到角落里蜷缩着。 在这绝望之时，文微阑当机立断，运起诡气，一剑流水砍向陈山远的刀。 她受到柳笙的赐予，不会迷失自我，只会受到等级压制。 陈山远的手一麻，刀被击飞出去。 地上还留有几根被砍断的黑色发丝和疑似血液的脏污液体。 包厢里的沙沙声更响亮了，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个女子的尖叫。 但仰躺在地上的刀面平静了，那女子似乎受到文微阑夹杂着诡气的攻击，暂时缩回到刀面之中，消失不见了。 下一瞬，文微阑感应到什么，一看剑身，一只怨毒的眼睛在剑身之中和她对视着，几缕潮湿的头发蔓延而出。 她迅速将长剑收入剑鞘。 随后飞身而去，拿起邝博文的大锤狠狠砸向陈山远的刀。 虽然陈山远的刀锻造坚固无比，但中阶御诡者的力量相当于明真境修士，在诡气加持下，这把刀很快就被锤成皱巴巴的一片。 这么一来，危机算是暂时解决了。 包厢里的光线逐渐恢复，那刺挠的沙沙声也一点点隐藏在背景音中。 不知道其他包厢的情况如何，若无御诡者在，恐怕很难在这种情况中存活下来。 但至少他们活下来了。 然而这近乎灾祸的诡物的影响还是太厉害了，所有人都沉浸在幻象中无法自拔。 文微阑摇了摇头，拿出符咒激发器给大家都打了一发净化符。 净化符的作用能暂时缓解诡气侵蚀，但除非能彻底脱离诡异环境，否则还是治标不治本。 有修为的几人很快就恢复了，毕竟是修士的身体。 但邝博文的情况就比较糟糕，一直在发抖，嘴里嘟囔着什么复仇、什么在井下之类的。 陈山远沉吟片刻，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丹药，喂入邝博文口中。 “这是？”于金玲从旁看着，问道。 “四神清灵丹。”陈山远回道。 卢均安倒吸一口冷气：“这……很贵。” “是，保命用的。” 邝博文在灵丹的作用下，很快清醒过来。 “怎么样？还能走吗？”陈山远问道。 “可以。”邝博文点了点头，慢慢支起身子。 “如今我们要怎么办？诡物环伺，门被锁着，灵气也没办法用……”于金玲眉头紧皱。 “虽然如此，门上有禁制却不是坏事。”文微阑沉吟道。 “可是我们不是被困这里了吗？外面不是一堆诡物？”卢均安青涩的脸上苍白异常。 “困住了我们，同时也挡住了外面的诡物，除非是像刚刚那个诡物那样，具有穿越空间的能力。”邝博文点头赞同，分析道，“如今我们解决了门内的危机，暂时可以喘息一二，想想后面要怎么做。” “怎么做？”卢均安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没法思考，也很佩服如今还一脸冷静的“柳微微”和邝博文。 “你们有想过那些诡物从何而来吗？”文微阑平静地问道。 其他人还一脸迷茫的时候，陈山远和邝博文异口同声道：“拍卖品。” 此言一出，两人相视一眼，神色莫名。 “可是，那不都是净化过的吗？”于金玲脸色一白，“有人，逆净化？” “估计是了。”文微阑点点头，“否则想不到别的解释。” “拍卖后诡物还没有进行最后的交割，全部存在秋月楼的储藏室中，如果有人施放了逆净化……”于金玲想到那幅场景，喘不过气来。 想到刚刚交易会上见到的那么多千奇百怪又强大恐怖的诡物，如今都解去了禁锢，游走在身边，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如坠冰窟。 “是啊……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想想数量，也差不多了……”卢均安想到诡气探测仪上的光点，喃喃道。 “只是，逆净化……不是已经失传了吗？”于金玲说道。 “虽是禁术，但不代表已经失传。”文微阑摇头道。 早在鸿鹄盛世之时，发明了净化术的菩提上人，随后又发现了逆净化，结果就此从功臣降为罪人，此后不久死于大理寺狱中。 从此以后，逆净化也被列为禁术，世人只知其名，不知如何施展。 陈山远闻言，叹了口气，才娓娓道来刚刚所见。 “……如今看来，恐怕柳姑娘所言极是。”陈山远说道，“那人恐怕就是施展逆净化之术的人。” “而且依照山远所说，那人的实力应该在洞玄之上，所以才能如此大批量地逆净化，一切都对上了。”邝博文赞同道。 “想明白这些有什么用？那些诡物随时会破门而入！快想想办法！”于金玲的声音急得颤抖起来。 “先想清楚才能找到破局之路，我们现在能打的也就只有柳姑娘。”邝博文平静地回应。 于金玲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还可以这样冷静地讨论，虽然这个包厢是封闭的，但是雕花门是镂空的，已经有好几次，她看到一只只眼睛透过雕花缝隙看向他们。 那些眼神，贪婪，邪恶，嗜血，嘲弄，怨恨。 让她无法平静。 令她头皮发麻。 特别是现在，雕花之中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眼睛，一点一点，努力地往里面挤着。 难道大家都没看到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 长安之大 柳笙到达长安的时候已是傍晚。 飞车飞至上空的时候，柳笙对长安有了第一印象，那就是，长安城很大。 从空中看下来，巍峨的城墙看不到边界，宽敞的街道星罗棋布，密密麻麻像彩色方块一般的房屋。 四处灵光浮动，巨大的灵光招牌闪耀着霓虹光彩，还有活动的蜃影浮于在房屋之上，空中飞车穿行，无数云轿腾跃，望之眼花缭乱。 这是柳笙在小绿园、梨县，乃至于读书时的朝岁城，再到清河都难以想象的场景。 完全无法想象灵器在长安城之中的运用已经达到这样出神入化的境界。 飞车降落，柳笙牵着凌小树跟随师兄师姐走出车厢。 第二印象，人很多。 人潮汹涌，目光所及都是人的后脑勺，还有一脸焦急神色的正脸。 特别是那无数无处不在的眼睛。 莫名的局促感涌上心头，好像她从飞车上下来以后，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出了飞车站，外头全都是可租赁的云轿，一见有人出来就闹哄哄地一拥而上，甚至有的直接开门把人一揽而入，然后飞走的。 “这云轿，会，会……抢人啊！”卢慎看得目瞪口呆。 他和柳笙一样，出身于小地方，哪里见过此等景象。 柳笙们也是大开眼界了，讨论起来。 【云轿不是无人操控的吗？】 【竟然还能加上招揽客人的法阵！天才！】 “是，京城的云轿都是工部之下的鸿福堂所制，朝廷……咳咳……要挣钱。”仲由之作为京城人，也觉得云轿抢人的场景有些丢人，轻咳一声，解释道。 【也有道理。】 【清河织造院都能出万事堂，工部为何不能有鸿福堂？】 【根据近来的邸报分析，虽没有明说，但足见朝廷内裤已是单薄得见不得人了。】 【内裤还是内库？】 【不重要。】 【突然想到，那鸿福堂的主事人不会就是……我们的……】 【呸呸呸，晦气晦气。】 【但娘要我们去找……】 与此同时，仲由之正好问大家的住所问题。 “不知大家可有落脚处？若是没有，不妨住到我家，我家还算宽敞。” 这话实在谦虚了，光看仲由之每天衣冠锦绣的骚包模样，还是京城人士，家中没有个几百亩，他们是不信的。 卢慎首先拒绝。 他家爹娘一直叮嘱他，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不能随意占人便宜。 他挠了挠后脑勺，讷声道：“我和同窗约好了，和他一同租住在同福客栈。” 瞿春妍也拒绝了：“我住我叔叔家。” 仲由之看也不看林书影。 “林大小姐就不必问了，毕竟是大理寺少卿之女。” 柳笙这才知道书影师姐的家中背景，略吃一惊，感叹同是京城人士，与仲由之相比，林师姐还挺低调的。 只是瞿春妍和卢慎没什么表情，恐怕这几个月相处中早已知晓。 “小师妹，你呢？”林书影关切地问道，她知道柳笙不是本地人，“实在不行也可以到我家住下。” 柳笙摇了摇头：“谢谢大师姐！不过，我也约了我朋友同住。” “好吧，千里之行终须一别。”仲由之展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掩面叹息。 瞿春妍用剑柄轻敲他的脑袋：“少来，五天后考场见。” “哎哟，痛死。”仲由之捂着脑袋。 林书影噗嗤一笑，但想了想还是叮嘱多一句。 “这几天好好在家中温习，灵讯也别看，专心备战会试。” “为何？”柳笙还想着这几天空闲时逛逛长安城呢。 林书影摇头道：“历年会试前总是风波不断，不知道是不是风水问题。” “无上神在上，不谈风水。”仲由之最爱抬杠，结果又遭受瞿春妍白眼一记。 “总之要小心，莫要沾染是非。”林书影说这句时神色颇为严肃。 故而柳笙牢牢记下这一句嘱托。 卢慎也一脸受教地默然点头。 终是到了道别之时，众人嘴里嚷着各种吉祥话，挥手而去。 “会试大吉！” “题题都会！” “不会的不考！” “小师妹定能独占鳌头！” …… 柳笙看着师兄师姐各自叫了云轿，自己也叫了一台。 毕竟现在也是个小老板了，该享受一下。 而且长安之大，初来乍到，还是不浪费时间在路上了。 而且，要顺便带上卢慎师兄。 只有他和自己是同一个方向的，都在青龙寺附近的客栈。 那边的客栈多，都是新修的，也不贵，所以许多上京赶考的考生往往会选择住那边。 云轿轻飘飘的，穿梭在空中的蜃影和霓虹灯牌之间。 柳笙掀起布帘，凌小树的脑袋挤在柳笙旁边，一起饶有兴趣地看着。 卢慎也难得放下书本，在另一边看得入神。 “张氏铁铺，斩诡的不二选择。” 伴随着铿锵有力的低沉又富有磁性男声，一堆巨大的刀剑在空中胡乱飞舞，一台台云轿穿行其中但毫发无损。 接着，一个大得夸张灵光招牌迎面而来：“鸿蒙九代灵讯，逐浪者的不二之选，欢迎至百宝堂选购！”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已获鸿福堂授权。” 旁边还有一个在空中旋转的蜃影，展示着这个最新款的灵讯。 【“逐浪者”这词倒是新颖，不知道是不是追逐时尚浪潮之意。】 【这价格不低吧？一看这低调奢华金镶玉的外型，应该是土豪的不二之选。】 随后，云轿又路过了几个花里胡哨的蜃影招牌，忽然飞到一处，靡靡之音响起。 夕阳的暧昧余晖中，许多婀娜多姿、神情妩媚的女子身影在半空中舞动腰肢。 特别是有一个女子，格外抢眼，容貌盛开若芍药，一身薄纱红裙在晚霞中更添几分艳丽，蜃影旁还浮着一列小字：“芙蓉阁春晓”。 只见这位春晓姑娘的蜃影十分灵动，趁着飞车擦着“她”半露的香肩而过之时，媚眼如丝地一直看向云轿的方向，容色哀婉，似乎在挽留飞车里的柳笙和卢慎。 卢慎被看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赶紧掩上布帘不敢再看。 还好他没看了，因为下一个女子蜃影更是大胆主动，伸出嫩葱一般的玉指，抚弄着路过的云轿。 连柳笙也看得有些燥热。 【想来这里就是长安城的烟花之地了……】 柳笙往下看去，云轿下是数不尽的亭台楼阁，由小桥长廊相连，四处挂着大红灯笼。 人声鼎沸，人影不绝。 【确实是很直观的烟花之地。】 云轿旁甚至炸起了一朵朵烟花，还好并非真的烟花，只是灵光而成，要不得造成大量空中事故了。 但这近在身畔的爆炸声效吓得凌小树躲在柳笙怀里不敢出来。 过了这片坊市，又是商业街市，空中的幻影应接不暇。 柳笙扒拉在窗边睁大了眼睛认真地看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这一切似真似幻，让柳笙要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要不是头上还是无上神悲悯的神面俯瞰人间，柳笙差点以为自己是进了另一个世界。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无处不在 柳笙先让云轿将卢慎师兄送至同福客栈。 卢慎师兄的同窗已经收到消息，在客栈门口等着了。 那是一个清癯高瘦、相貌俊秀的少年，刚好和卢慎师兄形成鲜明对比；缊袍简朴，看着家境应该跟卢师兄差不多。 卢慎一下轿子，唤了一声：“章师兄！” “卢师弟，你小子可算来了！”少年直接上前给了卢慎一个拥抱，可见两人关系甚笃。 柳笙才知道原来这少年比卢慎还要年长一些，果然卢师兄长得着急。 “对了，柳师妹。”卢慎想起了什么，转头透过掀起的门帘对柳笙说道，“谢谢你捎我一程，这灵元你拿着。” 他手上拿出几枚灵元，高高举起递给柳笙。 柳笙摇头道：“不必了，也是正好顺路。” 现在她没那么缺钱了，强调一下。 那位章师兄才注意到云轿中露出半个身子的柳笙，眼睛亮了亮，看着柳笙嘴上却问着卢慎：“卢师弟，这位是？” “抱歉，还没来得及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怀山集训的师妹，柳笙柳师妹。” 卢慎是被书院师长推荐进怀山集训的，否则以他的家境，如何能参加价格高昂的怀山集训？ 因此他去怀山的事情在书院同窗中不是秘密。 说着，他又向柳笙介绍道，“这位是我在鹿鸣书院里的师兄，章怀义。” “柳师妹好。”章怀义顺势就以师妹相城。 “见过章师兄。”柳笙礼节性地回了一句。 “不知柳师妹准备住何处？”章怀义问起，卢慎想不到他这师兄居然如此关心自家小师妹，当是爱屋及乌，不禁有些感动。 “我和我朋友一起，听她说是这附近的云闲居。”柳笙淡淡地说道。 一听“云闲居”，章怀义就默默地收起了后面邀请同住同福的话，干笑几声：“云闲居好啊。” 也没有说要留下柳笙灵讯之类的话语。 “嗯，那我走了，卢师兄、章师兄保重。” 柳笙没有多说什么，掩下帘子，起轿往云闲居飞去。 章怀义看着云轿飘然而去，长长哀叹一声。 卢慎不解地问道：“章师兄，怎么了？” “能住云闲居，家境当和我们有云泥之别，不可肖想……”章怀义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怅然地转身进客栈。 卢慎这才恍然大悟，急急几步追上章师兄。 …… 【有八卦！】 【一见钟情诶！】 【那又如何？他并不了解我们，这见一面，这是真的喜欢吗？】 【荷尔蒙带来的冲动罢了。】 【不重要，情情爱爱不过是为了排解寂寞，我们有彼此，怎么会寂寞？】 【此言甚是有理！】 【有理至极！】 柳笙脑子里讨论着这些有的没的，很快就到了云闲居。 刚刚她还不明白章师兄为何是那般反应，看到云闲居才明白，什么叫云泥之别。 当然，主要是指云闲居和同福客栈之间的云泥之别。 同福客栈就是平平凡凡随处可见的客栈，不贵，但干净能住人。 而云闲居就是仙子居所，漂浮于空中的屋舍直上云端，四处仙雾缭绕，玉树琼枝，间有仙鹤栖息其中。 看着价格就很动人。 【没想到会订这么一个客栈……】 【本来还以为我们没那么缺钱了，但现在我单方面觉得我缺。】 【来都来了，先去找找她吧。】 柳笙结算了云轿的灵元，下了云轿，马上就有穿着精神一身白衣翩翩的店小二上前微笑询问：“这位客官，请问可是已经订有房间？” 柳笙点头应是。 “那就好，客官请这边请。” 店小二的笑容更为真诚了，右手向前一伸，引着柳笙往最底层也是最大的屋舍而去。 “幸好您已经订了房，我们云闲居现在已经满客，一间余房都没有。”他一边引路一边笑语晏晏道。 但柳笙没有留意他在说什么，因为一下车，那种无处不在的盯梢感又出现了。 她皱了皱眉。 明明这里人也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学子从“云闲居”的牌匾下进出。 价位在这里，即使满客了，但能容纳的客人还不如同福客栈。 柳笙环视一圈，但看不到盯着她看的人，只是那种被盯梢的毛骨悚然感挥之不去。 “客官，怎么了？”店小二看到柳笙停下了脚步，笑着关怀道。 “没什么。”柳笙摇了摇头，跟上店小二。 “请这边走。” 到了云闲居内的柜台处，掌柜笑脸相迎，小二退在一旁相候。 “姑娘，欢迎欢迎。”云闲居的掌柜是一个儒雅的中年人，说话也温声细语的，“请在此处登记一下。” 在唐国，在外住店需要看凭证，特别是在长安，查得格外严。 柳笙自然没有异议，拿出凭证给掌柜登记在册。 “姑娘是考生吧？”掌柜确认了这点，笑得更是灿烂，“云闲居对上京赶考的考生会有额外的优待。” “房费打折？”柳笙问道。 掌柜的笑容僵了僵。 “哈哈，姑娘真幽默。对于考生，我们云闲居会送上入住鲜果贺礼一份，稍等为您直接送到房间。” 掌柜赶紧略过这个话题：“登记完成，我看到您的名字已经登记在‘春日’房之下，请问是吗？” “等等。”柳笙拿出灵讯确认了一下，“是……春日。” “那就没问题了，您的朋友已经到了。” 随后，掌柜拿出一枚精致的令牌，上面写着“春日”二字，还刻着一朵盛开的桃花：“这是您的门令，请收好，进出需要用此解开禁制。” 柳笙点点头，这事儿她是知道的。 “好的，请随小的来。”店小二站了半天在旁边，终于又到他的差事了。 店小二带着柳笙到小院子里，水池旁栖息着几只仙鹤，一个个正优雅地发着呆。 他牵出其中一只，对柳笙说道：“请您坐上来。” 柳笙感到甚是新奇，她只坐过符纸做的飞行纸鹤，还没骑过真正的仙鹤。 这只仙鹤似乎看出了柳笙的忐忑，不耐烦地叫了一声，还好鸣声清越，让人生不起气来。 她小心翼翼地爬上仙鹤背上的坐垫，凌小树默默地坐在她怀里。 仙鹤有些疑惑怎么重量多了一倍，扭头看看，只有一个人啊。 “去春日房。”店小二叮嘱仙鹤。 仙鹤昂了昂首，表示知道了，随即展开雪白的翅膀，像飘荡的云朵一般轻盈而起。 云闲居那一个个漂浮在空中的小屋子在眼前飞掠而过，柳笙还没反应过来，仙鹤已经降落在一个小屋前的门廊，门旁的牌子上写着“春日”。 仙鹤叫了几声，示意柳笙可以下来了。 柳笙和凌小树刚脚踏实地，仙鹤便优雅地展翅而去，背影颇有几分迫不及待，好似耽误它摸鱼了。 “姐姐怎么了？”凌小树注意到柳笙的脸色不对。 “不知道，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而且不止一个。” 然而，门廊中只有她们俩，外面就是仙雾飘飘，比较近的几个屋子，也看不到有人在外面。 总不会有人在屋子里看着她吧？ 但柳笙直觉不是这样，这些眼神，不似是人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重见旧友 柳笙摇了摇头，努力把这些毛骨悚感的感觉抛之脑后。 暂时没办法解决的事情还是先不想了，至少现在没有近在咫尺的危险预感。 她上前敲了敲门。 虽然有门令，但还是礼貌一些。 毕竟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刚敲了几下，手下一空，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 然后一个火红色的身影扑了出来，一把抱住柳笙，麻花辫蹭在柳笙脸侧痒痒的。 “笙笙！你终于来了！”声音颇为热情。 抱了一会儿，柳笙忍不住把她扯了下来，就跟当时道别之时一样。 “冬冬，你可还好？”柳笙看着眼前之人清瘦了不少的脸庞，问道。 这便是柳笙这次约着同住的朋友，王冬冬，也是今年的科举考生。 “还行吧，回了家难免拘束。”王冬冬说道，拉着柳笙的手往门里走去。 一进门，豁然开朗，外面看着小小的屋子竟然别有洞天，还有个小花园天井，两侧各有一间厢房，居中是会客厅。 穿过天井，两人至会客厅坐下。 “这屋子可真大。”柳笙感慨道，“为何这般破费？” 两人很熟，直说无妨。 “不用担心，因为我不想住到京城的亲戚家，这是我爹娘给我定的。他们一听我说你也会与我同住，说什么也要给你定个云闲居，说是为了感谢你上次的救命之恩。” “实在不敢当，伯父伯母真的破费了。”柳笙连忙道谢，“上次也给我寄了好多吃的用的了，已算谢过了。” “笙笙你别客气，我爹娘钱多。”王冬冬颇为大气。 【突然觉得，为什么我们身边都是富婆……】 【不会是我们故意的吧？】 【命运使然。】 【其实也正常，我们那些家境平平的朋友有几个能走到长安？多少人出了书院就回家乡过平淡日子了？】 【唉……】 “唉，当时说了长安再见，没想到能这般快就见到。”王冬冬很是高兴。 当时梨县一别，就有三个月没见了。 虽然这时间不算长，但两人身上变化也是不少。 特别是柳笙。 “笙笙，真的没想到，你也成为修行者了。” 柳笙也摇头道：“我也没想到。” 念至此，神色也恍惚起来。 这三个月来，一路走来，柳笙也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少。 也许是在其他世界中的岁月实在绵长，她都觉得不止是三个月而已了。 “总之，你能来参加科举，说明天赋异禀，不过就是准备时间太短了……”王冬冬有些担忧。 “无妨，尽力一试。”柳笙决定还是低调些，不说自己信心满满之类的。 “也好，总要考考看，万一呢？”王冬冬一脸乐观，“我爹娘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比较有信心的就是武试，这几个月狠狠跟师傅练了，如今也有初境七阶了。”王冬冬忍不住跟柳笙分享道。 “连升两阶！厉害！” “不过你能突破初境一直到六阶，更厉害。” “哈哈，是。”柳笙干笑两声。 两人唠了一会儿近况，王冬冬忽然一拍脑门：“哎呀，我差点忘了。” 她拿出灵讯一看，神色紧张：“糟了，迟到了。” “怎么了？” “我和一帮朋友约了去太白楼喝酒。”王冬冬一脸懊恼，“约的是酉时。” 柳笙一看时间，确实过了整整半个时辰。 她到的时间晚了些，而且两个人又沉浸在叙旧中，耽搁了些时间。 “笙笙，同去同去！” “我……”柳笙想起书影师姐的叮嘱。 “那里的烤鸭、羊杂汤可不错了！”王冬冬知道柳笙的软肋是什么。 果然，柳笙一听，两眼亮晶晶的。 “同去同去！” “同去同去！”许久没出现的凌小树也弱弱地说道。 算了算了，刚刚到长安，出去见识一下，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柳笙是这么想的。 …… 出了房门，激发门令唤来两只仙鹤。 “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出入有些不便。”柳笙一手搂着凌小树骑在仙鹤之上，另一手张开五指揽了一把萦绕身周散发着清灵之气的云雾。 “确实如此，但你不知道，这种出行仪式感十足，囊中有几分闲钱、自诩风雅的人士最是喜欢了。”王冬冬摇头道，溪川王家中多的是这样的人，她最是了解了。 到了大堂，掌柜贴心地帮两人唤来云轿，云轿载着两人往太白楼去。 太白楼在东市，距离青龙寺不远，柳笙很快就在云轿上看到下方一座气势恢宏的高楼，灯火煌煌直冲云霄，整栋楼被照得金碧辉煌，在这本就五光十色的东市中也是独一份儿的耀眼夺目。 “这太白楼，可是传说中太白剑仙修炼得道的地方？”柳笙在讲述长安风物的书上曾看过这个传说。 “正是此楼！”王冬冬兴奋地给柳笙介绍道，“据说太白剑仙就是在此处喝了七天七夜，才终于突破至神藏境。” “不过当年这里应该不是这样……独领风骚的吧？”柳笙踌躇片刻，选了个合适的形容。 “我听我祖父说，当年这里也只是个小酒肆，也不叫太白楼。” 果然如此，柳笙沉默了。 随即，王冬冬说起祖父百多年前曾在京城为官，有幸亲历太白剑仙突破之事。 “我祖父说，当时，喝了上百坛酒的太白剑仙嘴里吟诵着无人能懂的诗句，但听来觉得深奥莫名，蕴含大道深意，后来大家说这恐怕是神界之语！” “你祖父亲耳所闻？”这倒是在风物志上没听过的话，柳笙甚是好奇。 “也不是，当时在酒肆的人说的，我祖父也是听人听他们说的。”此话有些绕，柳笙都听蒙了。 “然后，太白剑仙在可怖的雷劫中，飞身而起，抽剑向天！当时剑气冲天，直入云端，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看到了。” 柳笙奇道：“斩天？” “当然不是！”王冬冬连忙捂住柳笙的嘴，说道，“斩天乃大逆不道，太白剑仙怎么可能！” “据说他突破时感受到和无上神的亲近之意，想要与无上神更近一些，拔剑守护神威。” “原来如此。”柳笙点头恍然道。 此时，云轿轻轻一顿，落于地面。 “太白楼到啦。”王冬冬兴奋地拉着柳笙走下云轿。 凌小树牵着柳笙的衣角，紧跟其后。 只见灯火通明的太白楼近在眼前，在长安的夜里张开其华贵的飞檐画角，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人声鼎沸，喧闹非凡。 但是，柳笙那种被无数目光凝视的感觉又再次涌上心头，强烈得让她无法忽视，心砰砰直跳。 “笙笙，你怎么了？你有听我说吗？”王冬冬的手在柳笙眼前晃了晃。 “什么？”柳笙回过神。 “我说，我那些朋友都是些纨绔子弟，可能有些讨人厌，但你不用在意。” 王冬冬才说着，一只指节修长的大手从后伸来直接拽着她的麻花辫，把她拽得退了几步。 “王冬冬啊，你迟到了。”一个低沉的男声慵懒地说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意气之争 王冬冬似乎对这个操作甚是熟悉，头也不回，咬着牙从齿间一个一个字地挤出一个名字：“江！才！斌！” 只见她的头顺着力道一仰，腾空一脚从上往后踢去，这一脚蕴着灵力，力道极大，柳笙估计这一脚要是中了，那人的脑袋恐怕会颅内出血。 后头那人显然修为和实战不如王冬冬，一惊之下赶紧松手，躲了开去。 “王冬冬，那么久不见，你是想我死吗？”那人恨声道。 柳笙循声看去，见是一个瘦弱白皙的少年，仿佛风一吹就倒，身着宝蓝色锦衣，相比他的身材，衣服有些许宽大松垮，显得整个人懒懒的。 王冬冬在空中一偏身子，转向他就是一拳过去。 “喂喂喂，够了哈！”那位名叫江才斌的男子一看王冬冬来真的，足下一点，又退了一尺。 “谁叫你那么讨厌！从小都爱拽我辫子！”王冬冬新仇旧恨夹在一处，像是誓要今天报完一般，见他后退更是再进一步。 “二哥！”江才斌急忙飞身向后，仰头对楼上高声急呼，召唤援手。 “哼，你每次都只会叫你哥来。” 王冬冬一看这熟悉的召唤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欲紧追而上，可惜已经迟了。 “冬冬？”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从楼上传来。 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便直接从楼上飞身而下，将江才斌护在身后。 “冬冬，看在哥的份上，别欺负小斌了，他修为不如你。” 但见来者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面容端正，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严肃，双目深邃而有神，从发冠到暗灰色锦袍，都整整齐齐一丝不苟，腰带束缚处的每一道压痕都是对称的，一看就是个平时对自己很严格的人，行止沉稳得体，和他弟弟形成鲜明对比。 特别是，江才斌从青年身后探出脑袋对着王冬冬斜着眼睛歪头一笑，那模样真是轻浮又欠揍。 “才至哥。”王冬冬压下心中又升腾而起的怒火，在身后捏起了拳头，乖巧地唤了一声。 柳笙惊奇地发现，原来向来泼辣大胆的王冬冬也能如此乖觉，像温顺的绵羊一般。 不过，仅限于在这位青年面前吧。 江才至点了点头，似乎完全不知江才斌在他身后装神弄鬼，只沉声道：“快上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怎地这般晚？”听起来，他的言语间似乎有些责备之意。 “忙着修炼，故而晚了。”王冬冬自然不会说是因为柳笙，随意找了个借口。 “是该努力了，过几日就是会试。”江才至想起王冬冬正是因为科举才来京城的，老气横秋地说。 王冬冬天赋不错，但努力不够。 “待会儿你要记得自罚三杯。”他说着，也不等王冬冬答应与否，径直大步迈开，往太白楼中走去。 江才斌赶忙走快几步跟在他身后，避免跟王冬冬一处。 王冬冬翻了个白眼，牵上已经心生后悔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溜走的柳笙的手，一起跟上。 【唉，果然陌生的酒局不该随便参加。】 【晚了晚了，谁叫我们中了烤鸭和羊杂汤的奸计。】 【原是这样的局，早知如此，妹妹就不来了。】 【这又是哪里来的腔调？】 【姐姐既然不懂，妹妹又何必解释。】 【谁跟你姐姐妹妹了……】 柳笙正默默跟着，忽然听到那男子随口问起王冬冬：“这位是？”似乎才注意到后面跟上来了一个陌生的姑娘。 “我的好友，柳笙，也是今年的考生。”王冬冬介绍道，“想着大家认识一下。” 王冬冬最后这句似乎蕴含着某种力量，令那江家兄弟认真地打量了柳笙一番。 似乎除了相貌可爱了一些，没有什么特别，看衣着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像他们这种衙内子弟，看人先看衣冠也是本能之举。 两人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 “欢迎，柳姑娘。”江才至说了一句，然后没再多说。 江才斌低声笑了，道：“冬冬妹妹，你也有两年没来京城了吧？大家的变化也有不少，你怕是不知道现在想跟二哥吃饭的考生有多少，要不是大家是发小，也不会此时出来吃饭的。” 江才至没有说话，默认此言。 柳笙明白了，这江才至应该是礼部的人。 而唐国科举正是由礼部主持。 “既然如此，那我……”柳笙正要顺势溜走，人家都不欢迎了，还死皮赖脸地蹭饭作甚。 不料，却被王冬冬一把拽住：“笙笙跟我是过命的交情，所以我才会珍而重之地想要介绍给大家。” 江才至看王冬冬一脸执拗，有些无奈，对江才斌说：“才斌莫要无理，我现在下了值，就是个寻常人，不过是跟发小们吃吃饭罢了，不要扯那些。来者都是客，无妨。” 也算是给了个台阶。 王冬冬这才脸色缓和，拉着柳笙越过他们快步走在前面。 江氏兄弟对视一眼，无奈一笑。 如今他们阻拦她带朋友赴宴，已是堕了她的面子，自是不乐意。 这圈子里谁没点儿傲气？ 溪川王家的王冬冬更是如此，脑子有点儿一根筋，但也是傲得很，他们小时候都有些怕她。 虽然她很多时候会听江才至的话，但那也只是敬他是他们圈子里的大哥哥。 若江才至真的有哪点说得不对，她也不会顾及半分大哥的面子。 …… 一踏进太白楼，喧闹声、丝竹声和谈笑声，交错着声声入耳。 楼中镂空中通塔顶，高悬其上的宫灯光芒洒下，将楼中照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宫灯之下，舞台之上，乐工们弹奏着柳笙从未听过的乐曲，箫笛悠扬，琵琶声起，鼓点一点点加入，愈鼓愈烈，闻者心跳随之而震动鼓噪。 伴随着乐曲，一队舞姬翩然起舞，她们身穿铃铛坠饰的红纱舞裙，随着舞步轻盈，金铃声动，裙角飞扬，惹来一阵又一阵地掌声和喝彩。 这些喝彩之声的来源便是那一层层伏在栏杆处观看的宾客，除了一楼大堂是敞开的以外，二楼以上都是包厢，环了一圈，皆有一面能欣赏到舞池美景，另一面则是太白楼之外的长安夜景。 只见大堂所有桌子皆是客满，其中有不少身着书生服饰的年轻人，显然是来自各地上京赶考的学子，特来太白楼见识一番。 四处谈笑风生，觥筹交错，酒香肉香混在一处。 忙碌的小二们手中是满满一托盘的酒菜，灵巧地在熙攘的宾客间穿梭，烤鸭、烤羊肉、羊杂汤、松鼠鳜鱼流水一般地送到各个宾客的桌上。 柳笙和凌小树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一盘盘佳肴游走，这香气、这色泽，实在让人有些按捺不住了。 “我们是在二楼的桂香房。”王冬冬带着柳笙上了楼梯，将江家兄弟甩在后头。 柳笙看她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于是说道：“其实我也可以自己吃，也不用这样跟他们吵。” 王冬冬立刻眼睛一瞪：“你知道太白楼的位置有多难订吗？得提前半个月抢！特别是现在，各地学子齐聚京城，你就算在长安呆上一个月可能也吃不上。” 柳笙瞬间默然。 “而且我只是带我的朋友一起吃个饭，怎么就不行？他江才斌三天两头带新认识的姑娘跟我们一起玩，还都是不一样的，我有说过什么吗！”王冬冬越说越来气。 第一百六十章 不速之客 二楼桂香房内，已坐有五名男女。 “叫才斌下楼等冬冬，结果把江大哥也搭进去了。”一个少女噘着嘴不满道，她相貌姣好，身穿一身华贵精致的紫衫，上面符文飘动，灵光闪烁，将她装点得如小仙女一般。 “说起来，你们让才斌接冬冬，那不是纯看热闹吗？明知二人从小合不来。”少女旁边看着年长一些的女子皱了皱眉，此前她不在，刚刚下了值才来，若是她知道定会阻止此事。 该女子长得属于英气一挂的，衣着朴实干练，没有多余的纹饰，也没有佩戴首饰，和少女完全是不同的风格。 “邵燕姐姐，要不是才斌，那又应该谁去呢？”少女美眸一抬，看向坐在门口位置的一个男子，“难不成让杨青去吗？冬冬的身份在那儿。” 意思显然是杨青的身份并不匹配。 但那位名为“杨青”的男子却并不恼怒，也不觉得尴尬。 他毕竟不是跟着他们一起长大的，只是近来因为跟江才斌认识才能坐上桌，于是憨笑着说道：“是，而且我也不认得冬冬姑娘。” 他旁边坐着的另一个青年，圆头圆脑，面白软糯，讷讷地道：“玉珂妹妹……莫要……” “软柿子，你别管太多。”玉珂好看的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甜甜地叫着青年的绰号，话语却是冷冰冰的。 “软柿子”青年脸色一红，低下头去，不敢再说。 这个妹妹有个厉害的父亲和哥哥，在家中受宠得很，长得又好看，向来是团宠一般的存在。 “你看景哥哥从不说我什么。”玉珂的托着腮帮子，侧着脑袋看着另一旁的一脸冷傲的俊美少年。 那位“景哥哥”向来不吃她这套，只冷声道：“随你。” 玉珂还想说什么，包厢门便被敲响了。 门一开，他们许久未见的王冬冬出现在门口。 大家心中还有些高兴，就连“景哥哥”脸上的冰山也稍微融化了一些。 随后，她身后的陌生少女出现，大家都愣了。 …… 随着江氏兄弟也不尴不尬地进入包厢，这场酒席才算是开始。 一道道菜肴鱼贯而入，其中也有柳笙最为期待地烤鸭和羊杂汤，甚至还有烤香猪，鲍参翅肚亦是样样俱全。 看来确实是一场认真的宴席！ 柳笙两眼发亮，等着动筷。 可是王冬冬不允许。 “这是我的至交好友，柳笙，出身于寒山书院，也是今年科考考生。” 柳笙其实很想默默地开吃就好，但王冬冬这样正儿八经地介绍自己给她的朋友，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只能乖巧地放下双手，认真听她介绍。 “这位是邵燕姐姐，旁边的是凌玉珂妹妹。”王冬冬先向柳笙介绍座上除她们以外唯二的姑娘。 邵燕还热情一些，先前拉着柳笙坐在她旁边，让王冬冬坐柳笙另一边，好让柳笙没那么尴尬。 只是两面都有人的情况下，凌小树就不得不跟柳笙挤在一张凳子上，着实别扭。 而凌玉珂就不说了，柳笙也没什么兴趣热脸贴冷屁股。 “景颢哥哥，面冷心热。” 那位冷面酷哥应了一声，感觉确实比那什么凌玉珂心热。 “这位是软柿子，哦不对，阮时之。”王冬冬他们叫惯了人家的花名，差点忘了真名是啥。 阮时之挠了挠后脑勺，害羞地对柳笙小声说了句：“柳姑娘好。” “这位是……”王冬冬还不认得杨青。 “我是才斌的朋友，姓杨名青，我爹是太常寺协律郎。” 杨青主动介绍自己，憨笑着露出整齐一排大白牙。 话毕，柳笙听到大家纷纷小声嘀咕。 “老不记得他爹做什么……” “原来是协律郎……” “八品上，好吧……” 江才斌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个关系。 这就能看出江才斌和王冬冬的区别了，王冬冬是郑重其事地将柳笙介绍给大家，但江才斌却任由杨青尴尬地自我介绍。 或许这也体现了两者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差别。 “这位是江才至大哥，还有他的堂弟江才斌，你也见过了。”王冬冬最后才说回江氏兄弟，神色淡淡显是还记恨着。 “除了这位杨公子，这几位都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直到去了织造院才没再见，也是得有两年了。” 柳笙笑着一一拱手一礼，算是见过。 只是，脸上笑得温婉，心中哀声连天。 【唉，讨厌这种酒席……】 【但冬冬是喜欢的，罢了罢了，陪陪她。】 众人也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地表示了欢迎，柳笙注意到最热情尽力帮着照顾她的也就是邵燕和阮时之，心下也有定数。 随着江才至夹了一片烤香猪被烤的金黄香酥的脆皮，小小的宴席正式开始。 柳笙刚给自己盛了碗羊杂汤，正喝了第一口还没咂摸出味道，就听到江才斌拖长了声音问了一句。 “不知道……柳姑娘家中是做什么的呢？” 王冬冬面色一沉。 大家心里一咯噔。 江才斌是在找事儿吧？ 看气质，看衣着，明显就不是一个圈的。 比那位杨青还要不是，人家毕竟家里还是做官的，只是官没这些人的靠山大罢了。 柳笙终于愈发能理解王冬冬的那句“有些讨人厌”。 但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于是朗声开口道：“我娘做炼器师，我爹是开酒楼的。” “哦……不知道在哪里炼器开酒楼呢？” 江才斌的声音懒懒的，像毒蛇一样缠上来。 “在小绿园。”柳笙神色淡淡。 “有这么一个地方？”凌玉珂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忍不住嘟囔道。 江才斌也嘴角一扬。 柳笙淡淡地说道：“在北方长兴山脉里头，不大的小镇。” 众人更是恍然，原来是小镇姑娘。 “那柳姑娘能考上寒山书院，已算是不错的了。”江才至温声道，一副替柳笙解围的模样。 柳笙知道这是事实，小绿园有多少人能考上十大书院？ 但她就是有些讨厌这高高在上的腔调。 “还行，以县试第一考上的。”柳笙不咸不淡地说道。 所有人学堂开蒙之后要面临的第一个考试就是县试，小绿园这种小镇还会跟附近几个县合在一起凑够人数一起考，经历过县试的就知道，县试确实是不容易考第一。 在座的这些人也知道，所以半晌没人说话。 虽然是偏远的县城，但他们也自问没那个自信一定能考得到第一，更别说他们之中除了江才至、邵燕、凌玉珂和景颢，其他人都是学渣中的学渣。 “我家笙笙可厉害了！”王冬冬趁机夸赞道。 她对于某些看不起她的朋友的人也隐隐感到有些不快。 分别了两年多，有了距离和时光滤镜的她本来还抱有期望，没想到讨人厌的更加令人讨厌了。 “在我们织造院，她可是第一笔杆子……” “哦……原来你们是在你那个什么县织造院认识的。”江才斌似乎寻到了什么把柄，白皙的脸上漾出了阴冷的笑容。 “梨县织造院，又怎么了？”王冬冬不满地说道。 “我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特地跑去那种山旮旯找个差事做，别说我，你问问其他人，大家都觉得没必要。” “而且，那个不就是害到全县覆灭的织造院嘛？”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利刃出鞘 江才斌每说一句话，王冬冬的怒气值就涨一大截，脸上却是越来越冷。 柳笙垂眸一瞄，王冬冬的手已经放在腰间的剑柄之上。 “说啊，怎么不继续了？”王冬冬眸光冷冷如利剑一般射向江才斌。 江才斌浑不在意，还装模作样地敲了敲脑袋。 “对了，那织造院好像被总署除名了吧？难怪我不记得叫什么，也不重要。反正你也丢了差事，白白跑到山旮旯考这么个东西了。” “铮”的一声。 寒光一闪，利刃出鞘。 没人来得及反应，长剑越过饭桌直直飞向江才斌，擦过他的脖子，钉入江才斌后方的墙壁之上。 还好太白楼用料考究，包厢之间不是以薄木板相隔，而是有一定厚度的砖墙。 要不然以王冬冬的力道，虽然已经有所控制，但也会穿墙而过，吓坏隔壁的人。 不过，这么一来，也是足以吓坏整个包厢里的人了。 当然，除了柳笙。 不过柳笙需要花费十二分努力，压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她可以看出王冬冬是刻意控制了准头的，看来确实如王冬冬所说，在武试上下了一番苦工。 江才斌才反应过来，十分尖利地惨叫一声，甚至有些破音。 他抹了一把脖子，看到指尖的血丝，发出更为高亢的尖叫声。 “王冬冬！”江才至一脸怒意，面容都扭曲了。 “冬冬，这太危险了。”邵燕也皱了皱眉，虽然也知道王冬冬是吓唬一下罢了，但还是不赞许朋友之间舞刀弄剑的。 凌玉珂倒是笑了，拍了拍手。 “活该，嘴贱。冬冬，我支持你！” 这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江少爷没事儿吧？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杨青赶紧凑到江才斌身边，一脸关切地拿出帕子帮他捂着几乎看不见的伤口。 阮时之没说什么，面团似的脸上更白了。 一旁的景颢也没说话，抱着双臂冷视一会儿，才开口道：“冬冬现在几阶了？” 王冬冬听到景颢这个问题，知道问的是她的修为。 “七阶了。” “果然，而且，准度很好。”景颢淡淡地夸了一句。 “景颢！你说什么呢！她可是差点杀了我，还好没个准头，要不然我就死了！”江才斌怒声道。 “她要是想杀你，你早死了。”景颢冷冷地留下这么一句。 江才斌还想争执几句，但被江才至一个眼神，强行压制下去，只能默默怨毒地看着王冬冬。 柳笙在旁留意到这么一个眼神，觉得有些奇怪。 “景世子说得对，你这点儿修为，冬冬一根手指就能碾压你。”江才至说了句公道话，随后又转向王冬冬，“冬冬，给哥哥一个面子，小斌不会说话，但他不是有心的，你也是知道的。” “看在他从小给你送糖送玩具的情分上，别吵了。”江才至看到王冬冬沉默了，又补充了一句。 王冬冬没说什么，也没有再给江才斌一个眼色，手一招收回长剑，还剑归鞘。 江才至知道此事算是揭过去了。 不过，有人不太想就这么过去了。 “冬冬，才斌说得也没错，我们当时也不明白你为什么偏要离开长安，去那什么县。”凌玉珂眨着眼睛问道。 江才斌似乎找到了援手，捂着脖子嚷嚷道：“对啊，我就说！玉珂你可算说了句公道话。” “在长安我们还能一起吃吃喝喝、四处玩耍，你都不知道这两年间京城有多大的变化！”江才斌说着说着，竟然一脸委屈。 王冬冬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他像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 柳笙忽然明白为什么江才斌一见面就逮着王冬冬冷嘲热讽。 但就是嘴贱了一些。 江才至也说道：“在长安书院还有科考集训，也不耽搁学习。我和你邵燕姐也是通过集训过了科举，这两年他们几个也是一直泡在里面磨砺。” 其实柳笙之前对王冬冬的家境没有什么直观感受，如今才真的意识到，她和王冬冬所接触的圈子有云泥之别。 没想到这个江才至和一脸英气的邵燕都是进士出身。 不过也是，要不然江才至怎么进礼部？ 不知道邵燕又是在什么部门任职呢？ 反正无论如何，都与现在的她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悄悄地一勺下去，准备喝刚刚还没来得及喝的羊杂汤。 然而，一勺落空。 她低头一看，碗已空，凌小树龇着牙对她抬头一笑。 柳笙只能默默地起身又舀了一碗，又夹了几片烤鸭片和肉丝儿，和葱丝一起夹在面皮里，刷上甜面酱，递给凌小树。 然后又如法炮制给自己裹上一包，塞进嘴里，满口津香流油，面皮和葱丝很好地中和了鸭皮的油腻。 不过在柳笙心中，还是不如柳如海做的土法烤鸭。 还好现在大家的专注点都在王冬冬身上，做了那么多事情也没人在意她。 除了那些一直潜藏着的目光，如影随形在她周围。 王冬冬沉吟片刻，才开口道：“你们在长安，没有诡异能入侵的长安，知道真正的诡异是怎么样的吗？日日吃喝享乐，同窗之间切磋，就这样也算是磨砺吗？那过了科举，入国书院，为官又是为了什么？”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无声。 柳笙知道王冬冬向来说话大胆又直接，但没想到还能这么直接。 王冬冬继续直言：“当然，邵燕姐不算在内，她在织造总署，也是经历了不少的。” 这下柳笙总算知道邵燕姐姐是在哪里任职了，这气质确实符合，不仅肃然起敬。 不过看她眉宇间的疲惫和不畅快，恐怕也不是很顺。 “景颢也不算，我知道他老去猎诡。”王冬冬不顾某些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软柿子也是，他娘就是护北大将军，他爹娘长期驻扎北境长城，不可能不知道。” 这么点完，还剩下谁已经一目了然。 而且看脸色也知道，最难看的几个就是了。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凌玉珂最先沉不住气，“我们贪图享乐？不识人间疾苦？就你最高尚，还下凡体恤民情。” “亏我刚刚还替你说话，你就这么报答我的吗？”她好看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掷地有声 王冬冬没有直接回应凌玉珂，只摇了摇头：“其实还是软柿子告诉我的。” 被提到的阮时之脸上腾地一红，连脖子都红了。 柳笙觉得这跟她碗里的烤猪皮差不多。 “你们当时应该也有听到吧？” “兰亭雅集，北境来信。” 除了柳笙和杨青不明所以以外，短短八个字，将众人带回到三年前的场景。 特别是阮时之，刚红了的脸白了下来。 当时，他们正在兰亭馆参加兰陵公主举办的兰亭雅集，和京中的衙内子弟一同效古人作流觞曲水，列坐池边，作诗饮酒。 众人喝得也有几分醉了的时候，阮时之的家仆忽然递来了信。 阮时之拆信一看，粉白的脸都煞白了，众人纷纷关切。 “软柿子，当时，你娘带着上万兵马差点陷落北境吧？还好后来你爹北下一路寻各地织造院探巡司，集合力量去救你娘。”王冬冬徐徐说道。 “是。”阮时之当然没有忘记，当时他还以为要永远地失去娘亲了。 习惯了在爹娘的羽翼下做一个安静又软弱的纨绔的他，无法想象失去这一切会怎么样。 “我从未见过如此慌张失措的软柿子。”王冬冬回想那一日，叹息道，“所以我没有太多的想法，我只想去看看，能把那么厉害的阮将军困住、让天下人谈之色变的诡异究竟为何物。” “在长安里斗鸡走狗，这一身修为也无处施展，还不如像话本里的侠女一样，为百姓做些事情，虽然真的做了以后发现和想象不太一样，也不尽如人意……” 王冬冬和柳笙想起在梨县那些狗屁倒灶之事，不禁相视一笑。 如今想来竟恍若隔世。 “是了，冬冬你从小最爱看侠女故事了。”邵燕想起来，莞尔一笑。 “一开始还是邵燕姐姐你借给我的呢！”王冬冬笑着说道。 这些话，柳笙也是第一次听。 两人虽然交好，但王冬冬向来不爱说自己的背景，连带着也不会提到自己之所以要到基层磨砺，是因为护北大将军这种级别的人物。 一是不想太高调，二是知道柳笙根本不在意。 “冬冬果然有侠女之风，我等确实不如。”江才至摇头叹道，浅笑道，“冬冬，我敬你一杯！” 柳笙也暗暗摇头叹道，不愧是大哥，虽然眼里没有一丝暖意，但还是要装作大度不计较，努力缓和局面。 “而且冬冬这个做法是对的，如今圣上颇为看重经验之士，最忌纸上空谈。”江才至还透露出这么一个消息。 “软柿子和才斌都进了鸿鹄计划，我就不必多说什么了。” 【哦豁，终于看到活的参与了鸿鹄计划的人！】 【哼，看着一个嘴贱，一个呆呆，幸好没去！】 【切，酸溜溜的。】 江才至继续说道，“你们几个还要参加科举的，若能过了会试，殿试前最好磨砺一二，避免面圣时侃侃空谈。” “不知江大哥所言的‘磨砺一二’，是指？”杨青一脸恭敬地求教道。 “猎诡。”景颢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杨青闻言脸都煞白：“可是，这多危险……” “若是真的入朝为官，你不知道真正的诡异是何等模样，真能为圣上出谋划策吗？”邵燕眉头微蹙，厉声道。 忽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凌玉珂冷笑一声，开口道：“哥哥姐姐们，虽然这是一个出路，但我要告诉你们，你们错了。” “玉珂可是知道什么？” 江才至虽然已入朝为官，但还是刚开始，官阶不高。他知道凌玉珂的父亲是谁，自然不敢小觑凌玉珂的话。 “才至哥哥的消息已是老黄历，看来礼部的那些老古董都不知道吧。”凌玉珂颇为自得，“我爹说了，如今圣上已别有想法。” “什么想法？”江才至皱了皱眉，虚心问道。 大家的身子纷纷向前探去，等着凌玉珂的回答。 尤其是即将要参加科举的几位。 柳笙也悄悄竖起了耳朵，但心中已有猜测。 “振神学，修神书，建神庙。” 九个字，掷地有声。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凌玉珂说完，一脸小得意，她爹有意培养她，时常与她交流朝政之事，故而知道的不少。 在众人的爹娘中，虽然她爹的位置不是最高的，但要论天子近臣，她爹绝对排在首位。 除了某位正在崛起的姓文的…… 大家也是知道此事，当然不疑有他，反而都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除了柳笙。 对于圣上偏向于此，柳笙在怀山集训和近来的邸报中已经有所体悟，但并不知道如此具体的政策。 看来凌玉珂的爹不是寻常官员。 所以柳笙只能悄悄拿出灵讯，打了一行字给王冬冬看。 【她爹，是谁？】 王冬冬拿过柳笙的灵讯，低头打了几个字，又还给她。 柳笙拿来一看。 【工部尚书凌复】 瞬间，柳笙脑子里炸开了锅。 她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声，将灵讯收起。 但沉浸在脑内讨论中的柳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一声叹息在安静的包厢里是多么响亮。 “怎么了？这位……柳树是吧？可是对我所说有什么疑问？”凌玉珂反应极大，立刻质问道。 柳笙摇了摇头。 “一，我叫柳笙；二，我没什么疑问，你说得很好，你太棒了。” 甚至，柳笙说着还极其敷衍地拍了几下手。 一副哄孩子息事宁人的样子，更是让人不爽。 凌玉珂气得鼓起双腮，但又不知道从何气起，只能默默咽下。 于是乎，柳笙成为了话题终结者。 柳笙也乐见此事，因为这么一来众人终于开吃，不再任由美食冷去。 虽然大家还是一副各怀心思、食不下咽的模样。 这时候，凌小树已经毫不客气地吃得满嘴油花、肚子鼓胀，柳笙看了都有些不好意思，心想待会儿得主动给结账者一点灵元才行。 过了好一会儿，江才至、江才斌、杨青和凌玉珂才开始聊起来，总之都是围绕政策时局、地缘关系、美酒茗茶、长安娱乐等等话题。 柳笙听了几句，感觉信息量很大，又好像没什么信息，就不再听了。 烤鸭烤猪吃多了，腻得慌。 第一百六十三章 独上高楼 长安的夜，是五光十色的。 这是柳笙从未见过的景象。 吃饱喝足，柳笙看他们都在三三两两地叙旧，就自行走到包厢露台上，凭栏远眺，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哦，旁边还有凌小树。 “姐姐，我听他们说话觉得好累。” “嗯，我也好累。” “可是，你会成为这样的人吗？如果过了科举，会变得像那个江大哥一样吗？” 凌小树上过小学以后，整个认知都不一样了。而且作为宇宙珍稀树种，底子本就不差，学习能力很强，终于能理解许多事情。 “哦？你觉得那个江大哥是个怎么样的人？”柳笙有些惊讶，凌小树都会评判人了。 “嗯……就假假的，好像戴着面具。” 柳笙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不会吧？我觉得我没办法变成那样。” “那就好。”凌小树小脸板正，认真地说道。 柳笙噗嗤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看到什么笑那么开心呢？”王冬冬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然后和她一起靠在栏杆上。 柳笙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开心的事情。” 王冬冬轻声叹了口气，回头看看，露台离包厢里面有一点距离，小声说话应是听不见的。 她这才小声跟柳笙说道：“对不起，笙笙，我不该拖你来的。” “没事，不来怎么能吃到太白楼的招牌菜呢？”柳笙知道王冬冬心里过意不去，安慰了一句。 “我也是太久没见他们，都快忘了那些劣根性。” “也不全是吧？”柳笙意有所指。 “是，邵燕姐姐、软柿子挺好的，景颢其实也是个好人，但就是话少面冷。” 然后王冬冬懊恼地说：“以前觉得才至哥也挺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些不同了。” 柳笙摇摇头，也许不是变了，只是更肆无忌惮地展现真我了。 王冬冬还想说什么，但有人往露台走来了，于是两人都住了嘴。 “冬冬，你终于回来了。”声音低沉但透着温柔，是邵燕。 她也跟着王冬冬和柳笙，斜倚栏干，望向长安夜里的灯红酒绿。 “邵燕姐姐……你也觉得我任性吗？”王冬冬有些委屈。 “不会，我理解你。”邵燕摇头柔声道。 她的眼睛甚是明亮，直直地看向王冬冬，“你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和我们不一样。” “有时候我在想，我应该像你一样，走出长安看看，或许就不会像现在一样痛苦了。”邵燕垂下长睫，掩下明眸，也掩去了眼里的悔意。 “邵燕姐姐，织造总署不好吗？”王冬冬总算听出来了。 “唉，现在有很多情况，你们还不知道。”邵燕说得含含糊糊的。 “也许是我的问题吧，毕竟我的出身，和你们不太一样。” 邵燕苦笑着说，看柳笙一脸疑惑的模样，又主动解释道：“我并非官宦之家出身，只是家中经商，略有些家底。” 柳笙点了点头，终于明白为什么邵燕看着和其他人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最明显的就是有一股难得的谦逊低调。 毕竟，士农工商，商最末。 在唐国，即便是神显元年后，依旧遵循这个规则。 所以文微阑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营商。 但营商虽不能掌握权力，也没有阶级地位，但至少灵元在手。 看邵燕就知道，还能投入资源供她一路向上，最后参加科举一举入仕。 柳笙自己也算是，靠着文大小姐供读到现在。 若是以前的她，恐怕真的就是省吃俭用到长安，然后一轮游。 邵燕看柳笙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好像对她什么出身并不在意，不过想了想，也是哑然失笑，毕竟柳笙的家庭比她还要微寒十万倍啊。 “抱歉，刚刚乱七八糟的，还没有认真地欢迎你。”邵燕对柳笙歉然道。 “无妨，我才是那个不速之客。”柳笙认真地说道，“这次请客的是谁？” “你问这个做什么？是江才至和才斌组的局。”邵燕说道。 于是柳笙收起了想要给钱的心。 “江公子不是该避嫌才是？”柳笙想到先前他们的拒绝之语。 邵燕笑了：“是该避嫌，但许久没见冬冬，所以想着聚一下。” “接下来我可能没空了，江大哥要忙科举，你们要参加科举，所以也是机会难得。”她又解释了一句。 王冬冬有些生气：“结果说是聚一下，一直在跟我阴阳怪气的。” “不过你当年自己匆匆离去，江才斌是有些生气的……”邵燕小声说着，回头看看包厢，“咦，小斌去哪儿了？” 背后说人还是先确认一下在不在，要不然被人听到就尴尬了。 王冬冬一点儿也不在意：“可能去解手了吧。”随后又气鼓鼓地说道，“他凭什么生气？” 邵燕有些好笑：“你是一点也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王冬冬一脸懵懂。 邵燕噗嗤一笑，看来还没开窍，也罢，那小子也不是什么良缘。 同时，柳笙在王冬冬身旁也笑了。 两人眼神相撞，知道是想到一处了。 “说来……总觉得你的名字有些熟悉，可是‘笙箫’的‘笙’？”邵燕忽然想起什么。 柳笙心中咯噔一下，想起文微阑说过织造总署有人盯着自己。 “是，可能是个大众名字吧。” “也不算大众，但我想不起在哪儿听过了，容我再想想。”邵燕皱眉努力回忆着。 两人的对话就此结束，毕竟刚刚认识。 因此柳笙特意离远了一点，留邵燕和王冬冬两人说说体己话，只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楼外。 忽然，她瞥见楼下灯火阑珊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不禁轻咦一声。 虽然她只见过一回，但足以记忆深刻。 因为那模样算是她至今所见的男子之首，就算是脸盲如她也能牢牢记得。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女子，远远看着也是身姿绰约、气质不凡，加之衣饰华贵，应该也是京城贵女。 王冬冬和邵燕离得近，听到柳笙的声音，也是好奇她为何有如此反应，于是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是他！”邵燕睁大了双眼，恍然道。 “如今名满京城的天之骄子，文轩宁。”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千里之外 随着邵燕的介绍，楼下不近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女子的惊呼声，甚至还有告白声，大胆而热辣。 “哦，是他。”王冬冬在长安长大，虽然两年多未见，但勉强认得。 文轩宁一身白衣胜雪，好一个潇洒美少年，向着太白楼，越走越近。 太白楼上下，也响起了女子的雀跃欢呼。 其中也夹杂着男子的声音，柳笙听得真切，无非是崇拜或是酸意。 “文家小少爷，长大了不少啊，模样长开了，变帅了。”王冬冬有些惊讶这等排场，“难怪那么多人喜欢。” “现在可不是什么小少爷了。”邵燕小声提醒王冬冬。 “他好像……不是有个姐姐吗？”王冬冬隐约记得，有一个不在京城养着的姐姐。 “出事了。”邵燕没有说太多，“总之你要记住，文家长房如今只剩下他一个嫡子。” “没想到藏得如此深，灵性满值之人，你可曾听过？”邵燕摇头说道，听着甚是羡慕。 “什么？怎么可能？” “天下之大，怎么不可能。” 柳笙听着，低下头冷冷地勾起了唇角。 …… 此时，包厢里的其他人也被楼外的动静吸引而来，聚在露台之上。 大家一看来人，也是恍然难怪有这般动静。 江才至恰好听到邵燕所言，还跟着补充道：“而且他爹文思源，如今可是内阁首辅。” “首辅之子，加上十六岁便至明真境的修炼天才，模样也好，当真是得天独厚，无上神真真偏宠于他。”一直不敢多言的杨青也忍不住咬牙感慨道。 只是听起来酸溜溜的。 “文哥哥本就天之骄子，自然应该偏宠，难不成捧着你？”凌玉珂冷冷瞥了杨青一眼，随后又用这个冰冷的目光投向文轩宁，瞬间冰霜融化成一汪春水。 杨青不敢得罪凌玉珂，尴尬地点头称是。 景颢看了几眼，说了句“无聊”，就回包厢自己喝酒去了，阮时之见状，没说什么默默地也回包厢了。 【确实是无聊，这短短几步路，他是走了多久啊？】 【我感觉都快有一百年了。】 柳笙暗暗打了个哈欠。 这由远及近，一路欢呼，越来越多人聚在道旁。 甚至有大胆的女子从楼上、从道旁朝文轩宁抛掷鲜花、手绢。 文轩宁红着俊脸，一一收下。 倒是文轩宁身旁的两个美貌女子，在众人的目光和议论下，毫不怯场。 “那两个女子，是谁？”王冬冬好奇道。 “左边这位我认得，是陆家大姑娘。”邵燕小声说道，指了指跟在文轩宁左侧的锦衣女子，“另一位很陌生，不知是哪家姑娘。” 陆大姑娘？ 现下三人就在楼下，看得十分清楚。 柳笙凝神看去，见到陆大姑娘的容貌如明月般清雅高华，嘴角淡笑着雍容不迫，一身银色长裙更是衬得似月中仙子。 然而，另外一侧的女子更是矜贵高傲，脸上没有笑容，只是微微抬着下巴，走快了几步，显然不喜这般高调。 “陆大姑娘这气质真好，难怪听说两人要议亲了。”江才至感慨。 凌玉珂秀眉扬起：“胡说八道。” “听说罢了，等文轩宁这次过了科举就正式过定。” 凌玉珂面带不虞，沉默地看着文轩宁和两个女子步入太白楼中，再也看不到。 江才至没有注意到凌玉珂的神情，才反应过来似的：“才斌去哪儿了？他不是最爱看热闹？” “说是去解手。”杨青解释道。 “哦。” 两人说着就回包厢了。 凌玉珂还是看着楼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邵燕只能轻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 …… 当事人都不见了，围观者当然渐渐散去。 但柳笙的围观者还没有消失，而且越来越明显。 她看向楼外，人烟三两点，但直觉不是他们。 【我知道肯定有什么盯上我们了，可是那东西就是不出现。】 【是因为我们总和其他人在一起吗？】 【也许是，没有下手的机会。】 【要不然……】 【要主动当恐怖片里的炮灰吗？】 【因为不想这样不上不下了，还不如主动出击。】 【冲鸭！】 柳笙和柳笙们讨论清楚后，和王冬冬说了一声想去解手，走出包厢。 凌小树默默跟在后头，乖巧地当一个挂件。 包厢之外，还是人潮熙熙攘攘。 【在这里没有机会下手的，得离开太白楼吧？】 【太白楼附近都是酒肆，到处都是人人人人。】 【或者，去楼顶？】 【楼顶会没有人吗？】 【我猜测瓦面上没有人。】 【……有理。】 柳笙不知道为什么会听这些奇怪的意见，但还是决定遵循。 太白楼很高，足足有十八层楼。 还好这里盘旋而上的楼梯看似是楼梯，实际上并不需要爬，只需要迈一步就能直接从最下端到最上端。 于是，柳笙迈了十六步，总算到了顶层。 到了顶层，柳笙发现实际上也不需要去瓦面上，因为顶层就是没有人的。 不对，有一个人站着。 …… 顶层没有灯光，但并不是漆黑一片。 栏杆之外，长安的霓虹灵光在夜空中闪烁着，只是显得那人的背影更是黑暗、孤寂。 柳笙也能感受到这种孤单的感觉，像是沉溺在深海之中，窒息得要喘不过气了。 同时，深海之中，有无数的眼睛正看着她，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她要做什么？ 她应该怎么做？ 柳笙在这密密麻麻的注视之下，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在离她远去，所有的光影，连同顶层的一根根红漆柱子像被人用力上下使劲一抽，就像一条条五彩斑斓间隔着黑色的丝线绷在视野里，看不到边际。 还有那个背影，拉长了伫立在柳笙的眼前，像一根黑色的橡皮筋绷到了极致。 空间莫名拉长扭曲，令她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极其稀薄，肺里的气息被一点点挤了出去。 几乎要呼吸不了了。 很多东西都消失了，但她完全意识不到。 她只剩下一个意识——她想要停止这种感觉。 所以要冷静下来，找出症结。 症结是什么？ 症结应该是什么？ 周围变得极其安静，她的内心也变得极其安静。 想起她学过的一个小知识，声音是通过空气传播的，现在没有空气了，当然很安静。 是谁抽离了一切？ 柳笙的目光重新落在那背对着自己站立的人身上。 是他或她吧？ 一定是吧？ 微微眯起眼睛，柳笙的视线变得冰寒无比。 若有旁人在场，甚至会看到柳笙的眼睛带着一丝嗜血的色彩。 向前一步。 柳笙的视线中只剩下那个纤长的背影。 两步。 她正在接近那个背影。 三步。 越来越近了。 四步。 她的手举了起来，就要触碰到那个背影了…… 五步。 背影消失了。 那些斑斓的丝线也消失了。 像是溺水的人骤然浮上水面，汹涌的空气猛然钻进她的肺部，也不止是空气，浓烈的诡气也一起涌入体内。 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柳笙咳得厉害，眼前雾蒙蒙的，只能看到昏昏黄黄的色彩，像是古旧宣纸的颜色。 她还没真正看清到底是什么，到底在哪里，一个柔软的身子扑了过来，带着熟悉的玉兰香气，一把抓着她的手，将她扯一边。 第一百六十五章 癫狂乱斗(一) 这人身上是冶春社的“空阶月冷”的气息，幽香淡淡，如月下绽开在枝头的玉兰。 这是文微阑喜欢用的香粉。 柳笙想到这一点，没有避开，任由那人将自己拖走。 一直拖到一个拐角阴暗处，摁着柳笙的肩膀让她蹲下来躲在阴影中。 “笙笙，你真的来了！”是文微阑的声音，趴在她的肩膀传入耳朵，好像有些虚弱沙哑，还有些哽咽。 “我……”柳笙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不知从何问起。 【呼，终于可以说话了！】 【真的快要憋死我了！】 【好久没有那么长时间没说话了。】 【这话好意思说吗，我们多久没睡好觉了？一天到晚七嘴八舌的。】 一堆憋屈的柳笙叨叨完，终于说起正经事。 【刚刚，你忘记了“妈妈”。】 小触手很委屈地探出来蹭了蹭柳笙，还看了眼伏在柳笙肩膀上的文微阑。 柳笙接收到视野，终于真真切切地看到文微阑的脸，只是脸上尽是血污和墨色，但掩不去惊惧和疲倦，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衣服洇着血迹。 还好看起来四肢尚还健全。 【你也忘记凌小树了……】 凌小树的脑袋挤到柳笙怀里，委屈地憋着嘴巴。 【所以，刚刚我发生了什么？】 【恐怖事情即将发生……】 【幸好，文微阑召唤了我。】 【所以，我，是在哪里？】 柳笙蹲在角落里，茫然无措地看着四周，淡黄宣纸一般的墙壁，水墨色画出来的房梁和天花上的繁复纹路。 这种风格十分熟悉。 “我们是在潇湘八景之中？”柳笙压低了声音。 “是。”文微阑也低着声音说道。 但柳笙知道肯定不是曾经那个平和写意的潇湘八景了。 小触手告诉她，周围起码有四五个诡物，再远一点甚至还有更多。 “你把我招来的？” “……是。”文微阑的语气更是尴尬。 【怎么做到的？】 于是，柳笙悄然丢了个解析给文微阑身上的诡物。 ----------------- 【名称：民科狂热追随者（初级本体）】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追随你所相信的民间科学家，只要你相信，你就能拥有该民间科学家赐予的一切能力，能力强度不超过所追随的民间科学家的实力；性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通过虔诚祈祷可以召唤你所追随的民间科学家到身边。】 【影响力等级：c】 【解析评价：热爱科学，不愚昧，不盲从。】 ----------------- 世界解释道：【按照御诡者等级，文微阑已经是中阶了，相当于明真境修士，再细分的话有些难度，具体看发挥。】 【又初级又中阶，有些混乱啊……】 【没办法，御诡者的等级划分属于本土世界的设定。】 【那你的设定又是来自于哪里？】 【……高维世界。】世界沉默了一会儿，答道。 “所以我就变成了你的召唤兽了……”柳笙额头滴汗。 “我没有真的想要你来，只是绝望的时候想起了你……结果你真的出现了。” 文微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升级以后就这样了……” 这到底，谁是谁的追随者啊！ 不过想到性命受到威胁的这个前提，柳笙又有些释然。 文微阑要不是真的绝望无助估计也不会产生这种念头，把她从千里之外的长安召唤而来。 不过，她现在的实力也才相当于初境九阶而已……她能帮上什么忙？ 柳笙刚想继续问，文微阑似乎感受到什么，一把捂着她的嘴巴。 然后柳笙也心生预感，一种浑身被视线穿透的感觉再度回归。 这些视线到底从何而来？ 诡物？ 所以，她在长安感受到的就是这里的诡物吗？ 不对，好像有些不一样…… 柳笙努力分辨着，只是现在并不是好时机。 因为那些视线正在逼近。 明明她们躲在角落里！ 是被发现了吗？ 那诡物，似乎是从走廊一点点蔓延过来。 虽然她还不知道具体形态，但脑中想到的词就是“蔓延”。 文微阑的身子，贴在她身上，正在颤抖。 【连中阶御诡者都如此恐惧的诡物，到底是什么？】 小触手抖了抖，意思是它能感应到，这个诡物实力确实是在她们之上，但问柳笙需不需要它去探看一二。 【不能让“妈妈”去看。】 【这些目光太锐利了，“妈妈”一旦被发现就会触发某种规则吧。】 【按照文大小姐的举动，可以推测，规则应该是不能被发现。】 【躲猫猫吗？】 这很容易解决。 柳笙的目光落在凌小树头上新长出来的两片叶子。 凌小树和柳笙灵魂契约，自然知道柳笙在想什么，只能哭丧着脸点了点头。 一叶障目之下，柳笙和文微阑的身影消失在一切视线中。 只有她们知道，自己还存在在这个角落里。 屏息凝神地躲藏在阴影中，柳笙揽着文微阑和凌小树，将背部紧紧地贴在墙上。 等待着步步逼近的视线的主人出现。 但等了半晌，柳笙想象中长满了眼睛的庞然巨物并没有如约而至。 到底去哪儿了，明明视线没有消失。 忽然，她感觉到背后有什么在冒出，在蠕动。 许多圆滚滚的东西，正一个一个地从她后背紧贴的墙上凸了起来…… 你有感受过如有实质的视线吗？ 一般来说应该没有人体会过吧，那只是一种形容。 然而此时，柳笙终于亲身感受，怎么样的视线才能如有实质。 眼珠子转动着，在她背后滑过，甚至能感受到眼睫毛扫过，痒痒的，简直挠到心里去。 而那眼珠子里投射出的视线，也确实挠到心里去了。 黏稠地紧紧贴在她的后背，透过的衣服、钻入毛孔、再到内脏，一点点地把她看透了。 不过，实际上看不到。 柳笙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幻想出一个令人精神值狂掉的画面，昏黄的宣纸质感的墙上，从里向外挤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眼珠子。 就像是柳笙此时浑身直冒的鸡皮疙瘩一样。 它们好像正努力地挤进她身子里，视线扎在里面，越来越深…… 文微阑感受到了同样的东西，但只能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颤抖。 柳笙的脑子紧绷着，仗着有一叶障目，默默扔了一个解析。 ----------------- 【名称：别被我看见（逆净化版）】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曾经，“我”只是一颗小眼睛，后来，随着被“我”看到的生物越来越多，“我”的同伴就越来越多啦！虽然“我”很强，但是为了保持娱乐性，设定了以下规则： 一，游戏开始时，“我”会倒数三十个数，然后才开始找你哦！ 二，记住，单独躲藏被找到的几率会小一些些！ 三，“我”一旦产生新的同伴，就会给大家一个回溯的机会，要好好把握哦！】 【影响力等级：ss】 【解析评价：你藏我追，你插翅难飞。】 第一百六十六章 癫狂乱斗(二) 柳笙看完解析，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整个心都被提了起来。 原来她后背的这些玩意儿是灾祸级别的诡物？ 【这不就是，我和灾祸诡物背贴眼？】世界甚至有心情开了个玩笑。 【谢谢，很好笑。】柳笙都快要抓狂了，在心里冷笑了几声。 【冷笑话没必要说了，快想想解决办法。】 【你现在的解决办法很好，可以熬过这一波。】 【但下一波呢？还要跟它玩“你追我藏”的小游戏吗？】 【下一波，你应该没机会参加。】 【因为回溯？】 【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说着，世界甚至有些遗憾。 【可惜了，这个诡物已经被净化过，就算现在逆净化了，高维的气息也难以寻觅了。】 【逆净化？这不是已经成为禁术了吗？】柳笙听到这个远古的词，感到有些陌生。 【虽然是禁术，但既然存在过，就有机会学会。】 【在高维，这从来都不是禁术。】世界补充道。 柳笙想着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以此来转移对体内那些如菌丝般蔓延的视线以及正在侵入皮肤的眼珠的感知。 对于这些眼睛来说，触发的机制就是“看见”。 因此，尽管它们已经触碰到柳笙和文微阑的肌肤，甚至钻入更深处，这种接触并不构成“看见”。 虽然这种感官极其痛苦且别扭，但只要保持精神值，清醒地忍耐着，就能活下去。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这种状态将持续多久，感觉自己仿佛困在了一个无法逃脱的噩梦中，已经在忍耐的边缘。 一颗颗眼珠挨挨挤挤地穿过柳笙和文微阑的身体，甚至蔓延到天花板、墙壁还有地板上，在宣纸之上铺展开来。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柳笙如今终于可以将之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眼球很是生动，湿润地滚动着，瞳孔不断地扩张与收缩。 无数的视线与她们交错，宛如无数细针刺入灵魂深处，似乎洞察了她们的一切伪装。 更为恐怖的是，她们的皮肤上也长满了这些视觉器官，如果有人能看得到她们，只会看到两个全身都是眼珠子的人形诡物。 单是一眼望去，就足以令人的精神崩溃，侵蚀灵魂。 忽然，一个低沉的呜咽声从走廊一端传来，打破了这怪异的静谧。 成千上万的眼珠子颤动了一下，黑色的虹膜齐齐转向发声的方向，从柳笙的角度看，眼前全都是血丝绽放的眼白。 而后就是某物在地上爬动的声音，僵硬而缓慢地一点点拖动着身子，伴随着地板的吱吱声响。 随着某种生物在地板上缓慢爬行的声音愈发清晰，走廊上的昏黄灯光开始闪烁，似乎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干扰这片空间。 文微阑感应到这是一个熟悉的存在，但暂时没法告诉柳笙，只能用力握紧柳笙的手以示提醒。 小触手告诉柳笙，这是一个极其厉害的诡物，仅次于这些眼珠子。 现在所有的眼珠子都在观察着来者，这是一个机会。 终于，在摇曳不定的光明和阴暗间，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珠下定了主意，如同被惊扰的海洋里的鱼群一般，伴随着湿润的摩擦声，在所有的平面上朝着来者滚动而去。 当最后一颗眼珠子从柳笙和文微阑的身上游走离去，柳笙捏了捏文微阑的手，是时候了。 柳笙借着小触手可以看到，走廊的另一边已经完全被汹涌的眼珠子吞噬。 在眼球的浪潮中，隐约可见一位长发凌乱、只露出惨白肤色和黑洞般眼眶的诡异女子匍匐在地。 越来越多的眼球覆盖而上，钻入其中，漆黑的眼眶中甚至出现了一颗不属于她的眼球，滴溜溜地投射出狡黠的目光，然后另一颗眼球顶着前一颗，将前一颗挤出眼眶，滚落在地…… 那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骤然提高，变成尖利的惊叫，但眼球如同洪水般将她淹没，挣扎的身影逐渐被眼球覆盖，直至完全不见，最终变为一颗颗新的眼球…… 而后，柳笙和文微阑眼前场景变换。 …… 文微阑出现在一个包厢之中，柳笙已不在身旁。 被破坏得体无完肤的墙壁和地板，几把倾倒在地的桌子和椅子，敞开对着楼内的露台，还是熟悉的景象。 还有熟悉的队友。 “大家都还好？”陈山远喘着粗气，捂着腰腹处完全穿透的伤口，软软地跪坐在地上。 于金玲赶紧扑上去帮他摁住伤处，拿出金疮药和绷带给他包扎。 只是她自己的情况也并不乐观，头上缺了一大块皮，只能缠上绷带遮盖一二。 卢均安呆站着，虽然他身上也有许多伤口，血染襕衫、 但这并不是他如今失神的主要原因，他看着文微阑的方向，失了神。 “幸好，你平安回来了。”连拐杖都失去了的邝博文趴在地上，一脸感激又担忧地对文微阑说道。 然后他瞪大了眼睛，“等等，你的脸。” 文微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意识到易容符的效果在这个绝灵环境中终是失效了。 这下，大家终于看到了她的真容。 “你是，文大小姐！”久居清河、熟悉清河人物的于金玲当先喊了出来。 陈山远也惊了，文大小姐的事情他亦是有所耳闻，没想到自己队伍里便有这么一方风云人物，即使已经是过去式。 “是，我是文微阑，抱歉一直有所欺瞒，实在是有所不便。”文微阑坦然说道，而后看了一圈大家的神情。 而卢均安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和文微阑视线交错时，脸腾地一红，然后低下头去。 “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于金玲说道，面带怜悯之色，这才知道为什么“柳微微”不顾危险偏要成为御诡者。 “无妨。”陈山远对于“文大小姐”这一个存在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深深地看了邝博文一眼。 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彻整个秋月楼。 “锵锵，大家都成功回家了吧！知道为什么嘛？” “因为啊，我找到了新的同伴了哦！相信大家都很替我高兴吧！” 于金玲听到这个声音，身子瑟缩了一下，精神紧张地环顾四周，害怕又有眼珠要挤进来。 “呵呵，这就是我们的家吗？”邝博文冷笑着。 “为了庆祝我找到新同伴，新一轮游戏又要开始了哦！大家准备好了吗？”那声音带着扭曲的兴奋，询问着秋月楼中还残存的人。 “该死的！还来？”陈山远气恨极了，用力一锤地板。 卢均安也回过神，脸色苍白地等待着。 “看来大家都迫不及待嘛，那就——” “游，戏，开，始！”那个声音一字一顿地宣布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癫狂乱斗(三) 包厢中所有人陡然一惊，想到刚刚的一番躲躲藏藏，心里头都是瓦凉瓦凉的。 “我已经趴在墙上，看不见了哦！” 这声音听着确实有几分像是捂住了嘴巴趴在墙上一样，闷闷地有些小声。 “我倒数三十下，大家赶紧躲起来吧！” “嘻嘻，可别被我看见哦！”最后一句，嬉笑的语气渐渐低下去，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是阴冷至极。 此时，整个雕花门的缝隙中挤满了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包厢里的人。 但这一回，大家已经知道，这便是它所说的“趴在墙上”。 不管它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按照刚刚那回，这就是可以出门躲藏的时机。 然而，能躲去哪里呢？ 他们感到很是绝望，已经想放弃了。 整个秋月楼里里外外，处处都是逃逸而出诡物，刚刚要不是文微阑靠着御诡者的身手引开几个奇形怪状的诡物，恐怕他们早已全军覆灭了。 “三十！” “要不然算了吧……”于金玲无力地说道。 “二十九！” “是啊，我们还要挣扎吗？”卢均安哭丧着脸，“都过了多久了？潇湘楼背后的人呢？织造院呢？朝廷呢？为什么没有出现？” “二十八！” “这么多人被困此处，朝廷不可能不为所动，不放弃总会有机会的。”邝博文不想放弃，他没有了拐杖，只能躺在此处拼一拼运气，但他不想其他人放弃。 “我也不想放弃，但我们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卢均安胸中愤懑异常，“总不能让……文……大小姐，一次次地为我们牺牲吧？” “二十七！” “文大小姐，你想去哪里躲着，我跟着你，帮你引开诡物。”卢均安深深地看着文微阑，青涩的脸上是悲哀又是坚毅。 文微阑苦涩一笑，她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但她不知道怎么办。 刚才要不是柳笙和凌小树被召唤而来，她恐怕已经没了。 如今她已经无计可施，难道又把柳笙带进这种险地？ “二十六！” “罢了，文大小姐，你快走吧，我们给你殿后。”陈山远低头想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的娘子。”文微阑摇了摇头，只说了四个字。 “无妨，你是我们中唯一有机会出去的人，你出去了还能帮我带个话，还能帮我向潇湘楼讨还公道，要个补偿。” “是了，那拍卖所得，虽然诡物都跑了，但这钱得想办法拿到。”于金玲想到这里也释然一笑，“我没有爹娘，那银子你自己拿去花也好，帮我在家乡捐座功德桥也行，记住，我的家乡是竹垠村。” “二十五！” 邝博文则是说：“我帮不上忙，但那个钱就当是我的拜师礼吧……我师傅花钱多得很，你告诉她，对不起，我没来得及把单子做完。” 柳笙的眼光真的不错，弥留之际邝博文还在想着那几百个工单，真是合格的打工人。 “我的钱，帮我给我爹娘就好……他们住在兴化村，你就问，住在石井旁的卢姓人家，就可以找到了。”卢均安也苦笑着说道。 “二十四！” “你们都在说什么。”文微阑很无奈，“你们觉得潇湘楼一定会赔钱给我们吗？” “不会吗？” “会吧？” “偌大的潇湘楼，不会这么对我们吧？”陈山远一脸怀疑。 “二十三！喂！还不躲吗！”报数声有些气急败坏，“那我可要加速了！” 大家没有理会。 “又不救人，还不赔偿。”于金玲气恼道，“等文大小姐出去了，你就在门口拉起横幅撒泼打滚！看潇湘楼敢不敢这么对我们这些死人。” “二十二啦！” 时间越来越少，但大家没有再做什么挣扎了。 大家也没有想过，文微阑是否真的能活下去。 只是好像这么说着，大家的害怕和绝望也消散了许多，也许死的时候会开心一些。 “放心，潇湘楼不会这么对你们的，请不要去拉横幅。” 忽然，一个陌生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起，声音中带着一丝嘶哑，听不出性别。 “而且，你们也还没死呢。” 话音刚落，整座秋月楼颤抖起来，像宣纸被撕开一样，无数丝丝拉拉还带着纸浆纤维的裂缝出现，墨色的光辉从缝隙中，团成一个个墨球，漂浮而出。 包厢里的众人站立不住，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 此时邝博文很庆幸自己没了一只腿，本就躺在地上。 “二十……二！喂喂喂，你在干嘛！” “别别别！” 然而，它的抗议无效。 秋月楼的楼体，仿佛遭受到一双看不见的巨手的无情撕扯，伴随着一阵阵的的尖利叫声，结构开始崩解，天花、墙壁、门窗、地板直接被撕成无数纸片在空中四散飞扬，形成一场纸片和墨光还有数不清的神秘存在的毁灭漩涡。 楼中被困的所有人，随着秋月楼的碎片一起被卷向空中。 那一刻，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无助。 在漩涡中，一切都十分的混乱。 文微阑看到无数飞舞的纸片上面缀着一颗颗眼珠子，滴溜溜地狡黠转着，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她还看到，浑身是血、没有皮肤的长条人形诡物缠着一个不知生死的人，一同被漩涡卷成细条状；一只彩色马驹在漩涡中仰着肚皮无力地蹬着四肢，其头顶长长的琉璃五彩角上扎着一大串血淋淋的肠子，肠子的主人不知去向；那个原本栖息着黑发白衣女子诡物的黑色盒子也在漩涡中急速上升，上面的红色小盒子和与之相连的把柄已经不知去向。 在这漩涡之外，还能看到淡墨色轻扫而出的夜空，那一轮朦胧在云雾中的月在纸片遮蔽下时隐时现。 这一切都是飞快地在文微阑眼前掠过，留下瞬间的景象。 她忽然感觉到一侧有诡气袭来，本能地抽出一剑往旁边刺去，精准地刺中了某个软塌塌的东西，但还没来得及查看，另一侧又有威胁降临。 随着楼体解构，没有了包厢的暂时保护，所有人都以为会在漩涡中被诡物纠缠至死，或者重重地从空中摔落在地，心里头皆是惊慌失措。 然而，一股奇异而强大的力量突然显现，形成一个个半透明的护罩将每个人笼在其中。 紧接着，一根根半透明的坚韧丝线不知从何而来，穿过纸片漩涡，精准地将人一个个地钓了出来。 文微阑趁着有护罩，又将另一只通体雪白，没有五官、没有四肢，只剩下身躯和光洁头部的诡物一剑解决，忽然感觉到后颈就被某物勾住，从漩涡中抽离，轻轻一甩，然后和其他人一起被丢在一艘巨大的墨色画舫之上。 环顾四周，目前粗略一数甲板之上还有十几人，只是看起来都十分狼狈，满身血污，缺胳膊断腿的。 但至少他们还活着，那些本就被诡物纠缠住的人，恐怕是救不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癫狂乱斗(四) 这艘不知从何而来的画舫漂浮在水面之上，与“洞庭秋月”遥遥隔水相望。 文微阑还能看到岛上那直上天际、巨大无比的漩涡，里面诡气冲天，不知束缚了多少的诡物。 画舫最前端站着是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中年男子。 他的手中持有一竿闪耀着低调的黑色光泽、看着十分高级的鱼竿，还在不断地将人从漩涡中钓出来。 文微阑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去找她的队友。 甲板上的人并不多，走一圈便找齐了。 只是情况都不大妙。 邝博文的胸腹受到了重击，于金玲头顶的绷带被卷开露出深可见脑的伤口，还有陈山远腰间的伤口血哗哗的流快要止不住了，卢均安更是直接消失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漩涡之中。 还有几个跟文微阑一样同为御诡者的也没有受太多伤，于是几人相视一眼，十分默契地一起给甲板上的人喂丹药、包扎伤口。 当手持钓竿的中年男子将最后一人从漩涡中救出，收起钓竿，文微阑他们的救助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遗憾的是，卢均安真的没有出来。 “你来了。”中年男子忽然开口，不知对谁说道。 文微阑抬眼望去，恰好远远地看到有一人竟然从“洞庭秋月”踏水而来。 走近了，才看清。 只见那人粗布衣裳，竹杖芒鞋，看着朴实如山间老农。 更奇怪的是，那人脸上蒙着一张轻飘飘的宣纸，宣纸虽轻，但稳稳地盖在脸上不露半点真容。 而那人身后的“洞庭秋月”之上，那个裹挟着无数诡物的漩涡开始控制不住形态，诡物在里面挣扎着，咆哮着，冲撞着，希冀重获自由。 “钓鱼佬，你的钓术果然天下无双。”那人走近了画舫，纵身一跃而上，落在中年男子身旁。 文微阑听着声音雌雄难辨，甚是耳熟，应该就是在包厢之中最后跟他们说话的人。 而且听此人那时所说的话，恐怕和潇湘楼脱不了干系。 果然，只听“钓鱼佬”应了声：“谢楼主夸奖。” 文微阑掩下脸上的震惊，假装在处理离画舫前方最近之人的伤口，默默竖起耳朵听。 随后钓鱼佬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帮忙归帮忙，莫要让总署知道……” “我懂得，要不是你这诡物特殊，正好应对此等情况，我也不会劳烦你出动，给你惹麻烦。”楼主拍了拍钓鱼佬肩膀。 “现下怎么办？”钓鱼佬问道。 他说的当然是“洞庭秋月”之上即将逃逸的诡物。 岛上的漩涡愈发稀薄，愈发无法束缚那些桀骜不驯的诡物。 甚至有些长满了眼睛的纸片脱离漩涡，朝着画舫飞来，还有一些朝着天空飞去，似乎知道这淡黄的天空十分脆弱，计划要破空而出。 所有经过此物的人都知道，这个诡物的传染力极强，若是真的逃逸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害成为其“同伴”。 “放心，已经想好了。” 楼主拍了拍钓鱼佬的肩膀，然后双手在空中用力一撕，竟然将这片“洞庭秋月”从滚滚江水之中撕了下来！ 一块巨大的黑色孔洞贯穿江水和天空，江水流过孔洞，形成瀑布倾泻而下，不知落往何处，因为孔洞之下只有无尽的虚空，深不见底。 而天空之中，外面的夜空隐约可见，甚至还能看到神面的半个眼眸，苍白的眼皮微微开启，不知看向何处。 而那块“洞庭秋月”就这样漂浮在空中，失去了立体的形状，变成一小片水墨画作，上面有小岛、码头，有变形的漩涡，漩涡之中有被撕掉了皮的细长血尸、多头食尸鬼、血腥的独角马等等，皆由寥寥几笔水墨绘就，却是生动无比。 这许许多多的诡物在一张张像蝴蝶飞舞的眼珠子碎片围绕之下，对着画外张牙舞爪着，仿佛还是不甘心被困在之上，而那眼珠也不安分，在纸上转来转去，甚是灵动。 虽然这些诡物已经被束缚在纸上，但显然并不是永久的，就跟刚才的漩涡一样，纸片的表面不断鼓胀，那一个个平面的形象时不时从纸上冒出来一点身体部位，彰显着自己不屈于纸面、想要进入真实的立体世界的决心。 但楼主没有理会，只是用宣纸之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纸片，暗自运劲压制着纸片上的能量，全身上下都在颤抖，脸上的宣纸都被汗水打湿。 钓鱼佬在旁一脸担忧地看着，知道楼主已是强弩之末，以楼主洞玄境的修为压制这么危险到极度危险，甚至灾祸的诡物，实在是勉强。 虽然因为曾经净化过，其特性已有所减弱，但威势尚存，不是轻易可以消灭的。 果然，纸片变得越来越立体，上面的诡物不断挣扎着冒出一只只手脚，探出一个个脑袋，狞笑着对着画舫。 画舫上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只要它们一挣脱就会奔袭而来，不会手软。 钓鱼佬不知道楼主说的“想好了”是什么意思，但他只能站着看着，帮不上忙。 就在此时，楼主不知道感应到什么，突然大喝一声：“就是现在！往后退！” 一声令下，画舫底部探出一根根船桨，由无形的手操控着，整齐划一地用力划着。 画舫在这股奇异的力量之下，飞速地往后退去，画舫上的人在这巨大的力量之下朝前倒去，几乎要飞了出去，还好钓鱼佬及时洒出鱼网将众人牢牢地罩在甲板之上。 而楼主则是用尽全力，将纸片团成一个纸团，留在原处。 随后不再运劲压制，而是两手一捏，将眼前的山河折了起来，包裹着画舫。 文微阑看到一幅奇异的景象，天上也是江水，画舫之下也是江水，远处的绵绵青山也是折成上下相对的模样，天空反而在江水和山川之间夹着。 而透过那唯一的洞口看到，那团纸团就这样敞露在画卷之外，独自漂浮着，诡气从中升腾，诡物即将破开禁制，无所禁忌四处肆虐。 还不知道这些诡物会怎么样，这洞口也被楼主折了起来，再不露出半分间缝隙。 “就放在外面？你不怕生灵涂炭？”钓鱼佬焦急地说道。 楼主摇摇头，手一挥，变出一块极大的水雾蜃影，上面显现着那个纸团还在孤零零地漂浮在原处，外面不知道是哪里，只见一片荒芜的沙地，远处是辽阔的沙丘。 此时非常安静，只有急速的心跳声。 所有人都充满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不断变形挣扎的纸团，不知道那些诡物什么时候会解开束缚，逃离而出。 “那是什么？”忽然，有个人指着蜃影惊叫道。 所有人都看到了。 只见深邃的夜空之中，一道耀眼的光芒划过神面，带着银色的尾迹，划破了所有的宁静，撕裂了整个夜空。 “是流星？”另一人睁大了眼睛，不确定地说道。 没有人来得及回话，正如没人来得及看清。 那道光芒极速而来，由远及近，从天而降。 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朝着纸团降临！ “闭眼。”楼主轻声提醒。 话音未落，一道极为恐怖的强光炸开，光芒中的蓝白色电弧扭曲闪烁，似乎连时间和空间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蜃影之上只有白茫茫一片的强光，没有来得及闭上眼睛的人此时双眼刺痛，睁开来都是白花花的重影。 没过多久，光芒终于隐去。 纸团已经不在原处。 也不见丝毫诡物的影子。 只有一柄毫不起眼的长剑扎在沙地里，因为余波而兀自震颤。 长剑四周，是一片蔓延千里的焦土和灰烬。 还有无尽的死寂和毁灭的荒凉。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太白一剑 长安，太白楼，十八楼。 柳笙带着凌小树回来了，鼻端还留有属于文微阑的淡淡香粉气息。 想不到她们只是这么匆匆重逢了了一下，话也没说几句，甚至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虽然知道是潇湘楼，但是是哪一块呢？ 看样子，她所在的环境十分危险，连灾祸级别的诡物都能碰见，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柳笙被其他柳笙这么一提醒，猛然抬眼。 此时，自己已经站在那个背影的后方，仅一步之遥。 而她的指尖快要触碰到那个背影，指甲盖堪堪触着那人的衣裳。 “姐姐！”凌小树惊叫一声。 她赶紧放下手，退了一步。 此时，靠得很近，借着楼外的灯光，她方能看出这人的衣饰十分眼熟，宝蓝色的松垮锦衣，罩着格外瘦弱的鸡仔身材。 【江才斌？】 【是他。】 【可是为什么他不动？】 【没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吗？】 柳笙不敢动他的身子，走到他身旁探头一看，只见此时他双目紧闭，显是已经昏迷过去，腰腹之上有一个极大的血口子，但整个身子是直邦邦地站着。 柳笙还想走近一些，突然铛的一声，脚边不知道踢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竟是一把带血的匕首。 【看来就是这个捅了这倒霉孩子。】 【是谁干的？】 【虽然他说话很讨厌，真的很想捅他。】 【或许真的是我们呢？】 柳笙心下一惊。 她看凌小树还想蹲下去拿起匕首，赶紧一把捞起凌小树，退了几步。 这种嫌疑是非之地还是莫要靠近才是。 然而，那股被盯梢的感觉又来了…… 本来柳笙以为那些视线只是因为文微阑那边的遭遇，一同心生感应。 但仔细想来，当然不是，因为当她独处远离外界的时候，就不会出现，只有外界可以接触到她的时候，这些视线才会再度无孔不入。 而且虽然同样视线密密麻麻，但跟那个诡物【别被我看见】不一样。 那个诡物的视线是嗜血的，渴望着一击必杀。 而这个视线并不一样，它们只是好奇，在逼迫，同时也在等待，似乎盘算着什么。 它们在盘算着什么？ 柳笙想起刚刚她的姿势，还有江才斌的伤口。 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不由得想起某具从天而降把她整整一碗馄饨砸翻在地的尸体。 她眸子里冷光一闪，好像猜到了。 既然已经知道，自然不会中计。 她一步步往后退去，试着往楼梯口逃去。 然而，这些视线再度围蔽而上，那些扰乱她思维的幻象又浮现眼前。 四面八方都是错乱的光线，身旁的小树也不见了，只有一个个竖在眼前的江才斌围绕在四周。 她只要选择错误，走错一步，就会将江才斌推下楼去。 柳笙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躲得很好吗？” 幻象没有波动，柳笙似乎只是在对空气说话。 “你可以一直窥视我、干扰我的思维，但是当你真的要推动我去做什么的时候，你就必须要在我附近了吧？” “因为，你身上的味道，太浓了。” “而我，不好意思，对于身边的诡气很敏感。” 说着，包裹在闪电鞭之下的小触手朝着一个方向探出，在光线之中狠狠地揪住了某物。 瞬间，所有压缩成线的光影，还有分裂成无数背影的幻象，如同镜子一般被打破，碎成无数斑斓的碎片。 太白楼十八楼的真实景象再度回归。 小触手缩了回来，抓着一只毛茸茸的褐色小熊玩具，眼珠子是纽扣做成的，看着粗糙中带着一些憨，但光滑的纽扣表面在黑暗中反射出诡异的光彩，似乎是活着的。 重新出现在身旁的凌小树对小熊甚是喜欢，两眼发亮：“姐姐，能不能……” 柳笙：“回去再说，现在这东西不干净。” 说着，她将小熊用诡物收容器存了起来，它本体很弱，所以收容过程非常顺畅。 柳笙还在想江才斌如今这幅模样要怎么解决，身后的楼梯间已经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没办法了，还是走为上计。 两人单独出现在此处，一人身受重伤，再一调查江才斌和王冬冬的争执，以她和王冬冬的关系，她是百口莫辩。 【果然林师姐说得对，科举前不该出门。】 她用小触手抓着屋檐，抱着凌小树借着小触手的力量飞到屋檐的瓦面之上。 刚喘了口气，就听到旁边一声苍老嘶哑的说话声。 “身手还不错。” 柳笙心中一凛，想到自己刚刚是用小触手上来的，那人岂不是看到了小触手的存在？ “御诡者？”那人又问了一句。 柳笙不答，循声看去。 只见瓦面之上蹲着一个邋里邋遢、身材矮胖的老者，脸上花白的胡子乱七八糟地缠在一块儿，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发红显眼的硕大酒槽鼻。 老者的背上是一把铁剑，手里捧着一个酒坛子，正自顾自地大口喝着，不时有酒水沿着嘴角溢出，又顺着胡须滴落在那本已油渍斑斑的粗布衣裳上，使其显得更是湿漉漉的。 “不回答也行，小姑娘谨慎点也好。” 他喝了一口酒，还从衣服中摸出一包油纸，打开来里面竟是一只烧得金黄喷香的烧鸡。 柳笙闻到香气，默默地吞了口口水。 老者见状，撕下一只鸡腿，递给柳笙。 柳笙仔细看了看老者的手，虽然外表邋遢，但指甲缝很干净，手上也没什么污垢的样子，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这才安心地接过鸡腿。 【不够谨慎了哈！】 【可是，真的好香……】 老者又撕下另一只鸡腿，递给口水直流的凌小树。 “爷爷，你能看见我？”凌小树毫不犹豫地拿起鸡腿，马上啃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你长得那么显眼，怎么看不见。”老者乐呵呵地说道。 然后他就捧起剩下的烧鸡，就这样大口大口地撕咬。 吃几口还喝一口酒，好不快哉。 柳笙没有这等好心情，蹲在屋檐上，看着更为完整的长安夜景，听着下方发现江才斌的惊呼声还有议论声，心里不是滋味地咬了口鸡腿。 结果一口之下，忍不住挑了挑眉。 鸡皮刷了糖浆烧得酥脆，里面的鸡肉香嫩多汁，还热乎乎的，显然老者是仔细地藏在贴身处才能维持如此温度。 【想到这里有点没胃口……】 “好吃吧？这可是燕食居的烧鸡，最好的下酒菜！”老者看了柳笙的表情得意地说道，“要喝酒吗？” 柳笙这倒是果断拒绝了。 “可惜了，不懂享受。” 屋檐下的声音渐渐小了，远了，柳笙终于把心放进肚子里。 “那小子没事的，你该担心一下你自己。”老者总是一看就知道柳笙在想什么。 “爷爷，你知道是谁在害姐姐？”凌小树主动问道。 “不知道。”老者往后一仰，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我来到这里的时候，那小子就这样了。” “爷爷，你才刚来啊？” “是啊，爷爷有活要干。” “什么活？”凌小树继续一脸天真地追问。 老者却不答，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差不多了。” 他怕了拍浑圆的肚子，将烧鸡放回到油纸里，用油腻腻的手指掐算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嗯，地点也差不多了。” 柳笙好奇地看着，不知道这邋里邋遢的小老头除了吃吃喝喝还有什么活要干。 铮的一声，老者抽出背后的长剑。 长剑品质平平，看起来像是铁匠铺子里，一灵元能买三把的那种粗制铁剑，一般是给书院里的初学者用的。 只见老者十分随意地朝着一个方向，将这平平无奇的铁剑扔了出去。 柳笙刚想说这不是乱丢垃圾吗，但铁剑倏忽之间已经消失在眼前，不知去向。 然后老者拍了拍手：“收工。” “两位小姑娘，再见。”凌乱的胡子下对柳笙和凌小树扬起了大大的微笑。 随后，便径自从屋檐跳了下去。 几个纵跃，消失在长安的繁华夜市中。 柳笙眨了眨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姐姐，流星！”凌小树惊呼一声。 柳笙闻言抬起头。 一道极其耀眼夺目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自天际划过。 第一百七十章 星辰坠落(一) 流星的尾巴划过了漠北的上空，强势地将夜幕切成了两半。 在年幼的亚利尔眼中，这意味着无上神又赐下了星辰碎片。 在漠北，神降流星是常有之事，他们往往会去追寻流星坠落之地，寻找落在那里的星辰碎片。 星辰碎片的用处多得很。 首先，坚硬锋利，没有任何材料可与之匹敌，可以做成最好的武器。 没有一个渴望力量的漠北人不想拥有一把用星辰碎片做成的武器。 而且，亚利尔听部落里的老巫女说，星辰碎片可以带来神的护佑，帮助你联结无上神，抵御甚至治疗怪病。 到底是什么怪病，亚利尔没有真正见过。 他只知道，得了怪病就得自己去神庙祈求老巫女帮助，若是不够虔诚、又没有星辰碎片护佑，便有可能堕落，只能被无上神所净化，灵魂才得以释放，重新投入无上神的怀抱。 亚利尔很少听说得了怪病还能活着离开神庙的人，老族长说，还是因为他们的信仰还是不够，也不努力去寻找星辰碎片弥补一二。 但星辰碎片往往只有极其幸运的人才能获得啊！ 漠北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成为星辰坠落之地，而且一旦显现，就有无数身处附近的漠北人前赴后继地去寻找，然后抢夺。 亚利尔看着看着，眼睛逐渐瞪大，发现星辰的光芒越来越耀眼，那灼烧的头部越来越近，就像是要落在眼前了！ “爷爷，你记得闭上眼睛。”他对着帐篷喊道，怕那光耀烧坏脆弱的眼珠子。 过了一会儿都没有声响，他差点以为里面的人已经睡去了，结果慢腾腾地响起一声：“好……” 声音嘶哑虚弱，像是拉不动的老风箱，嘶嘶漏风。 亚利尔很担心，自从爷爷前几日去了山里打猎就感染了风寒，很快就倒下了，吃了治疗风寒的草药也不见好，一天比一天虚弱。 爷爷当年救下了没爹没娘、被丢在狼堆里的他，还拉扯着他长大，是他唯一的亲人，可不能出事！ 如果星辰碎片连可怕的怪病都能救，是不是也可以治爷爷的风寒？ 亚利尔下定了决心，这一颗星辰碎片，他一定要拿到手！ 于是他牵过小马，翻身骑上。 虽然他才八岁，身子矮小，但动作娴熟，双腿用力一夹，纵马而去。 毕竟对于漠北人来说，骑马是天性，要是哪个娃娃不会骑马，反倒要遭人耻笑了。 亚利尔一路追着流星落下的方向，心中狂喜。 是的，这一次，星辰要落在他家附近！ 就在山的那边。 不知道为什么，亚利尔的爷爷并不讨部落里的人喜欢，所以两人只能住在荒僻之处。 以往亚利尔觉得这是一件恼人的事，害得他总不能跟同龄的小孩一起玩，但现在他反倒是庆幸。 人少，意味着更有机会捷足先登，把星辰碎片抢到手。 流星越来越近，那夺目的光耀刺得他双眼流泪。 而且，虽然亚利尔很多东西不懂，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光不是什么好东西，里面是恐怖的毁灭之意。 总觉得，这颗流星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他胸腔里的心砰砰直跳，不敢再看，也不敢再靠近，只能勒住小马，闭上了眼睛。 只听一声由远及近的呼啸声，伴随破空而来的尖锐声浪，速度极快，亚利尔知道星辰即将坠落在地了。 小马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他只能死死地勒住缰绳缠在手臂，紧紧地捂住了耳朵，伏在马背上。 很快，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强烈的冲击波向四周蔓延，地面震动，仿佛地壳要裂开了一样。 小马受到了惊吓，长长嘶叫一声，前蹄腾空而起，然后带着亚利尔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亚利尔也害怕得浑身颤抖，没法控制小马，只能趴着任由小马奔了一段。 他的眼睛还被方才的光扎得眼泪哗啦啦，跑着跑着，想起卧病在床的爷爷，泪水更是汹涌。 不行，他要救爷爷！ 于是他鼓起勇气，重新抓起缰绳控制住小马，轻轻抚了抚小马的鬃毛，喊着小马的名字低声乞求道：“扎乌哈尔，求你了，我们一起去救爷爷吧。” 小马在他的安抚之下，稍稍平复下来，听任差遣。 然后亚利尔骑着小马，往坠落之地奔去。 …… 翻过一座山丘，终于到了目的地。 然而，坠落之地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范围极广的深坑，还有一大片黑色灰烬。 亚利尔下了马，抓了一把这些黑色的灰烬。 “这是，透明的！”他自言自语道，这些沙砾看着是黑色，实际上晶莹剔透，像是一颗颗璀璨的水晶。 水晶这种物事，他也只在祭祀之时在神庙里见过，稀罕得很。 结果，现在他手上全都是！ 只是细碎了一些。 “小孩，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碰这些砂子的。”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吓得亚利尔浑身一抖，手上的砂子也撒落在地，重新融入灰烬之中。 只见一个怪人站在面前，脸上竟然蒙着一层纸，手中提着一柄长剑，那看不见五官的可怖面容正低了下来对着他。 亚利尔尖叫一声，倒退了几步，却被一双手轻柔地扶着肩膀，免得他摔倒在地。 “没事，我们不是坏人。”清冷的女声说道。 亚利尔站稳了脚，往女子看去，脸上微微一红。 这是他此生见过最美丽最高贵的女人，连老族长女儿都比不上，只是穿着甚是奇怪，和他们漠北人不一样。 “请问这里是哪里？”女子冷着脸说道，但亚利尔能听出她言语间的温柔之意。 “这里，这里是阿雅山。”亚利尔结结巴巴地说。 那蒙面怪人一听，懊恼地对女子说道：“果然，这离苏丹城已经十万八千里，那老家伙挑了个好位置。” “想来前辈也是担心殃及平民。”女子平静地说。 “你这小鬼还算幸运，现在才乱跑过来，要不然渣渣都没了。” 蒙面怪人这么一说，更是吓得亚利尔忍不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好了，楼主，您也别吓唬他了。”女子很是无奈。 “罢了罢了，回家要紧。”蒙面怪人甚是无奈，“竟然跑了这般远，我也没发觉，实在算不过来，没有那老家伙的算学天赋。” “不过，幸好楼主您为了隔绝诡气，及时把放在苏丹的《洞庭秋月图》斩断联系，单独带出来，要不然其他在潇湘八景图里的人就惨了。” “那是。”虽然看不到蒙面怪人的表情，但亚利尔也能感受到其得意之情。 “小鬼，你家在哪里？” 亚利尔不知道这人要做什么，心中惴惴不安，不敢言语。 还是那美丽女子重新问了一遍，亚利尔才敢问：“请问……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想活着回家。” 第一百七十一章 星辰坠落(二) 亚利尔骑在小马上，带着路，时不时略有不安地回头看一眼。 跟在他小小的身影之后的，竟然是一艘极为庞大的黑白色怪船，在旱地上兀自向前移动着。 可惜他不懂唐国文化，否则还能准确的说出，这是一艘画舫。 美丽女子告诉他，船上都是她的族人，很多人身受重伤，需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喝喝水休整一下。 亚利尔的爷爷时常教导他，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当年，爷爷就是因为善良，才冒险杀入狼群将他抱了出来。 所以他一听女子的话，立刻鼓起勇气拍着胸膛说可以来他家。 于是便有了这番奇观，一艘大船，跟着一匹小马。 翻过大山，眼前是一片草甸。 再走了一些路，亚利尔家就在不远处，一朵小小的帐篷在草上立着，许多小羊在旁懒懒地进入睡眠时间。 亚利尔刚想告诉画舫上的美丽女子，他家到了，忽然听到一个还未听过的声音说道：“嗯……很臭的味道。” 他想争辩，怎么会臭，虽然养了很多羊，但一点也不臭！ 但他完全来不及说什么，只见一个身影从画舫之上纵跃而出，飞身钻入帐篷之中。 这身手，比亚利尔见过的许多猎人还要厉害。 但亚利尔此时无心欣赏崇拜，不知道那人要做什么，只能急得目眦欲裂，喊了一声：“爷爷！”双脚一夹，催着小马疾驰而去。 然而，他的速度完全比不上这陌生的高手。 等他骑马而至，跌跌撞撞地翻身下马之时，那人已经走出帐篷，头戴奇怪的草帽身上也披着稻草，手里提着一根鱼竿，线上钓着一颗满是灰白毛发、还滴着鲜血的物事，对后面急急跟着驶来的画舫高喊道：“瞧，这里也有诡物，被我解决了。” 无上神在上，他看得真切，那正是他爷爷的头颅！ …… 流星划落，柳笙没有许愿，只是和凌小树坐在屋檐上啃着鸡腿。 【总觉得这流星，和那老头的铁剑有关。】 【而且是落往西北处，这意味着什么？】 【西北处，是漠北？】 【难道他是朝廷的人！唐国要向漠北开战了？】 【也不是不可能，漠北虽然年年上贡，但恐怕也是心有不甘。他们现任的可汗即将成年，说不得就要有大动作！】 看多了邸报，现在柳笙们脑子里是一套一套的。 要是她们想，在方才饭桌上也是可以加入讨论一波天下大事。 可惜她们不想。 有那时间说这些少年的空想，还不如吃好吃的。 【不过……不觉得他有种神秘高人的气息吗？】 【你们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太白剑仙？】 【哈哈哈。】 【此言有理。】 【爱吃鸡腿的邋遢剑仙，我不接受！】 【加一！我可是太白剑仙颜粉！】 【你说的是画本里的太白剑仙吧？】 【特别是画师小寒子画的，俊美仙人，万千唐国少女的梦啊！】 闲聊了一会儿，柳笙看楼下的喧嚣终于停歇，时间也差不多了，才缓缓跃下瓦面，一层层往下走。 到了桂香房，里头已是空无一人，只剩下残羹冷炙，想来江才斌都出事了，这宴席当然也进行不下去了。 有一个小二正在埋头收拾着。 “您问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哦，就方才，你们刚好前后脚。”小二随口答道。 柳笙倒是松了一口气，这样也不必碰面了。 “现在应该在楼下等云轿，夜里云轿抢手得很，要等半天，您应该还能撞见。”小二还怪好心地加了一句。 额，那倒是不必了。 磨蹭着下至一楼，看到楼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掌柜正唉声叹气地站在门口，对着出门的宾客躬身致歉。 “实在抱歉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我们管理疏忽，还请见谅，下次再来，定给你们打八折。”掌柜这般一一说着。 出了门，王冬冬正在等她，但不见其他人。 “你去哪儿了？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王冬冬一看到她，就一脸紧张地低声说道。 “我去……”柳笙刚要说“解手”二字，就被王冬冬打断：“江才斌，被捅伤了！” 神色很是复杂。 柳笙及时装出一副震惊的神色：“怎么会？是谁？为什么？” 这问题倒是不作伪，毕竟她真的不知道。 王冬冬耸了耸肩：“不知道，不过以他的个性应该很得罪人吧。” “官府没人来查吗？” 柳笙不解，怎么整个太白楼的人都跑光了，不应该先留下来查一查吗？ 能刺伤江才斌，还对她设下这样的局的，同样在太白楼里的人嫌疑最大。 “来查过啦，很快就把嫌犯带走了。” “谁？”柳笙震惊，这么速度？ “杨青。”王冬冬说出一个柳笙万万没想到的名字。 “啊？” “听说是因为一直被江才斌像狗一样使唤，所以才怀恨在心。”王冬冬摇头感慨着，“唉，真是知人口面不知心，我还以为他是真的甘愿这样跟江才斌混……” 柳笙总觉得事实没那么简单，这恐怖的破案速度，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哦对了！笙笙你没看到，实在可惜了！” 突然，王冬冬想起了什么，脸上的哀伤飞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神秘兮兮的八卦之色。 “什么？”柳笙好奇。 “刚刚文轩宁走的时候，那场景真的是……”王冬冬啧啧惊叹。 “我猜猜，鲜花鲜果扔得整个云轿都是？”柳笙颇为无语，原来是说这个，其他八卦她还想听，但关于这个文少爷的实在是不想。 “你怎么知道！”王冬冬惊叫，“你也偷看了？” “一猜便知。”柳笙摇了摇头，她才没兴趣看呢！ “好吧，而且……”王冬冬小声耳语，偷笑着，“刚刚凌玉珂她爹来接她的时候，她一直直勾勾地瞧着文小子，脚跟钉在地上似的，都不愿意走！可把她爹气得够呛！结果文小子也没理她，哈哈，只跟她爹行了礼。” 柳笙陡然一惊：“凌复来了？” “凌……凌尚书是来了……”王冬冬被柳笙的直呼其名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 “接女儿？” “对啊，怎么了？” “你以前跟他们出去玩，他会来亲自接凌玉珂吗？” 王冬冬也愣住了，仔细回想：“好像没见过。” “凌尚书毕竟是大忙人，身兼多职。” “许是这次的事情太吓人了，不得不亲自来吧？” 柳笙听了，点了点头，微微眯起了双眼，藏起寒光。 “我们的云轿到了，快回去休息吧，折腾一天你也是累了。” 耳边传来王冬冬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柳笙坐在云轿之上，看着窗外的夜景一言不发。 此时已至深夜，长安的夜色也阑珊起来。 空中的灵光灯牌和蜃影都收了，所有的丝竹喧嚣还有灯红酒绿也都安静下来。 只留下暗沉在黯淡灯火中的一幢幢楼阁，像是一只只凶兽堑伏在黑暗中，只待诡谲风云涌起，便伸出爪牙，显现出真实的面貌。 第一百七十二章 星辰坠落(三) “恭喜前辈！” “飞剑发射顺利，危机成功解决！” 太白楼不远处的腌臜小酒肆里，一个低沉有磁性的声音贺喜道。 “不过……请问前辈，我们为什么要约在这里？” 说话之人是一个一身白衣翩翩的儒雅中年男子，说话间眉头紧皱，薄唇抿着，略带嫌弃。 也难怪嫌弃，这小酒肆灯光昏暗，桌子椅子都结一层厚厚的污垢和油腻，都盘出浆来了。 他这身白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得很。 “因为这里可以看到太白楼啊。”另一人是一个肚子滚圆的布衣老者，一开口，还吧唧吧唧地伴随着咀嚼声。 “为何不去太白楼？那可是前辈您的……” “当年是当年，”老者不屑地摆了摆手，但因为地方太狭小，油乎乎的手差点儿要蹭到白衣男子身上，吓得他往旁边缩了缩，“现在这副样子，还不如这家小酒肆。” 白衣男子不太赞同，拿出一个蒲团垫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这副自矜的模样看得老者直摇头。 “你也是的，天天穿这白衣招摇什么？一不小心就弄脏了，你瞧瞧我，多方便。”老者说着，用本就油津津的衣襟擦了擦手上的油。 看到这一幕，白衣男子的眉头跳了跳，但又不敢吐槽前辈。 “罢了，小寒子，不逗你了。” “毕竟我们的寒山君可是做了四十多年的白衣翩翩贵公子，都已经是长安白衣贵公子楷模了。”老者说笑着。 这位寒山君挑了挑眉，沉声说道：“现在，恐怕我要让位了……” “哦，听说有个文什么宁的小子，穿白衣也很好看。” “……是，前辈的消息还是那么灵通。” “年纪大了，无所事事也是无聊，还不如吃吃喝喝听听八卦。”老者一口烧鸡一口酒，含糊地说道，“听说那小子灵性满值？你们没想过找他？” “没有，我看不出他有什么潜力。”寒山君冷声道。 若是有人在旁听着定会大为吃惊，谁能想到灵性满值的文轩宁在寒山君口中竟是没有潜力之人。 “有趣有趣。”老者哈哈一笑，“那我给你介绍一个有潜力的。” “喏，就那个姑娘！”说着，一根油腻腻的手指头指着窗外。 寒山君顺着指向的地方一看，只见一个娇小少女正走出太白楼门口，快步走向另一个显然是在等她的朋友。 这个姑娘，总觉得有些眼熟。 “这姑娘怎么了？”他还没想起在哪里见过。 “刚刚有人设计她，还好她机灵，还把人家的诡物给拿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老者失笑道。 “还有呢？”寒山君知道老者不会单单凭这个就觉得有潜力。 “哦，还有，她是个御诡者。” “另外，刚刚，她去了一趟潇湘楼。” 老者看寒山君瞬间瞪大的眼睛，点头道：“对，她身上有灾祸的诡气，就是去了那个洞庭秋月。” “从长安到位于漠北的洞庭秋月？”寒山君着实有些难以相信。 “不知道如何办到的，但说明她有我们都想要的那种特质……”老者眯起了眼睛，“所以你们不该接触一下吗？” “是。”寒山君点头，看着远处那姑娘上了云轿，恰好正脸对着这边，终于看清了。 “这，这不就是南宫的学生？”寒山君终于想起是在哪里见过。 “哦？你们接触过了？”老者奇道，没想到这群小子动作挺快。 “是，南宫已经跟我们说了，若是科举通过就可以试着拉拢。” “那就好，你们得盯好了，别错过了，被别人拉了去……” “是，前辈放心。”寒山君正色道。 “如今要变天了，这一次的逆净化就是在对我们宣战呢……” 寒山君苦笑：“是……我们也早已预料，也做好了准备。” “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多年轻的力量。”老者摇首叹道，“我们老啦，脑子也固化了，已经跳不出这个棋盘了……” “只能引入新的棋子，从外部盘活这盘棋，找到破局之法……” 老者说完将酒一饮而尽，坛子重重放于桌上，发出一声钝响，在空荡荡的小酒肆里听着格外响亮霸气。 寒山君被老者的气势一慑，没有多言。 突然，老者想起了什么，话头一转：“刚刚的场景你看到了是吧？” “什……什么？”寒山君都快跟不上老者的思维了。 “就是我刚刚飞剑千里之外的场景啊！” “……看了。”寒山君想说自己没有特地蹲在远处的屋顶上看到这么懒的飞剑。 “那就好，记得给我画得帅一点。” “……好。” “现在不是流行什么冷傲冰山剑仙吗？你帮我整一个。” “好……” …… 回了云闲居，柳笙和王冬冬道了声晚安就回她落脚的西厢房，匆匆梳洗一番就累得趴倒在床上。 她决定好了，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会试那天，决不离开这个院子半步！ 要是好好地听林书影师姐的话，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过，不知道文微阑那边怎么样了。 若是文微阑出了事，她还能安心考试吗？ 柳笙拿出灵讯看看，见文微阑还是没有回她的讯息，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姐姐，你还在想大姐姐吗？”凌小树冒了出来，趴在柳笙旁边，偏头眨着眼睛问道。 “嗯……不知道她要怎么办……”柳笙眉头紧蹙，“那可是灾祸诡物，而且仅次于灾祸也有，不知道其他等级的诡物还有多少……” “而且不回信息。” 【可能她只是在一个灵讯不通的地方。】世界的声音永远理智平静。 “你是说？诡蜮？”柳笙更是慌了。 【你想想今天所有的事情，把他们连在一起。】 太白楼上邋遢老者说的工作，和他的飞剑…… 西北方向的流星…… “边境会立起防护大阵，国境之外灵讯也是不通……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在漠北？” 【是的，漠北的潇湘楼在苏丹城，挂着的就是《洞庭秋月图》，洞庭秋月专门负责大型交易，想来为什么那里会有那么多诡物，也是因为交易会的缘故。】 “是了，我们上次猎得的诡物之前还在净化，还没有出售，微阑应该是去参加交易会的。”柳笙恍然点头。 【那飞剑的威势，足以解决我们所见的所有诡物，文微阑此时无恙。】 “你如何判断那是飞剑而不是流星？” 【你这个世界，根本不会有真正的流星。】 “为什么？”柳笙觉得这句话很重要，心头沉甸甸的。 【苍穹之下，不可说。】 “谜语人，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么多？” 【所有的信息本就存在于你的脑海里，有的是你直接通过对话、文字、图像获得，有的存在于你生活的背景音之中，比如说文微阑和翠翠的对话、随意一瞥的路边画报、路人的窃窃私语，只是你的大脑认为没有用，所以没有对这些杂乱的信息进行处理，将之存储于记忆深处。】 【而我，可以把这些记忆从深处挖掘出来，进行推衍。】 第一百七十三章 科举前奏(一) 随后，柳笙直接歇下，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一日实在太长了，发了太多事，再加上社交消耗了大量的能量，她肉体和精神能量耗尽。 轮值柳笙们则和小触手、世界相互配合，还是保持着良好的睡后学习习惯，不浪费每一分每一秒。 特别是听了凌玉珂说的话，得加强巩固一下关于无上神的部分。 振神学，修神书，建神庙。 这些都意味着什么，尚需好好研究讨论一番。 柳笙并不怀疑凌玉珂所说。 按照她爹的地位，还有她张扬的性子，若是说了错的信息，对于她来说绝对会从此羞于见人。 于是，一夜翻书，匆匆而过。 第二日一早，柳笙一醒来就赶忙翻找出自己的灵讯。 一打开，在众多杂乱的信息中终于看到了文微阑的回信，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安放下来。 【安好，勿念，不日长安见，见面详谈。】 短短一行字，柳笙颠来倒去看了几遍，这冷淡的文字确实是文大小姐的风格。 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是一点也没说清楚。 不过既然都说了“不日长安见，见面详谈”，柳笙心中顿时雀跃起来，本来以为再见面得等到科举后，如今看来这时间能缩短许多。 这下，柳笙也能安心下来好好备战科举。 毕竟文微阑临行前可是咬牙切齿地威胁柳笙务必考中，莫要辜负她从嫁妆中抠出银子资助的一番心意。 洗漱后，柳笙和王冬冬一起吃过了云闲居送上来的朝食，便各自投入温习之中。 还有四日，就是会试了，时间实在紧迫。 就连一直爱玩爱闹的王冬冬，经过了昨日也觉得还是呆在屋里算了，省得出门倒霉反倒节外生枝。 就像是杨青，本也要参加科举的人，如今锒铛下狱，也不知会怎么样。 …… 此时，大理寺狱中，一个狱吏擦着手上的血迹，往门外走去。 门外有一人正在走来，相貌平平，衣着普通。 “人……小的已经解决了……没有留痕迹”狱吏经过那人身旁时，低声说道，递了个东西。 那人没有说话，收起东西，然后十分隐蔽地从袖子里抖出一个储物袋，借着擦肩而过送到狱吏手中。 整个过程非常快速，院子里也没有人，就这样完成了交易。 狱吏走到院里伸了个懒腰，储物袋藏到了袖子深处，然后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而那人则是低着头，两袖拢起，像是因为误走到此处被骂了一通，怯弱地匆匆往外去了。 到了大理寺外，那人兜了几圈，才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一辆停着的云轿。 那人将拢在袖子里的物事递给轿中人，袖子垂下，里头满是血迹。 然后，一件衣裳扔了出来。 “换上，旧衣给我。”云轿中，沉稳的男声颇为冷淡。 “是，大人。”那人甚是恭敬，赶紧将衣服换好，把染血的旧衣隔着帘子送进去。 “都处理好了？”里头那人问道。 “是，大人。” “狱吏呢？” “很快就说不出话了。” “那就行。你知道要怎么做的了？” “放心，大人，我一定守口如瓶，您对我恩重如山，我绝不会背叛您的。”那人神色紧张地保证道。 云轿里的人没有说话。 随后，云轿升腾而起，留下那人垂首站在原处。 一直一直站着，一动不动。 直到一个货郎挑着担子走进巷子里，想要坐一坐歇歇脚。 歇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人由头到尾没有动弹过，这才发现不对。 货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轻轻一推，那人便碎成了无数肉块。 于是，一声尖叫打破兴宁坊市早晨的平静。 …… 礼部门外。 江才至下了云轿，再次检查了一下双手，才急匆匆地朝里奔去。 “江司务，你怎么才来？” 到了办公署，和江才至同为礼部小吏一枚的蒋司务看到他这副模样，挑了挑秀眉问道。 “是，我娘今日不太舒服，我带她去医馆瞧瞧，我也跟何侍郎说过了。” “江司务果然是孝子。”蒋司务不冷不热地说了句。 江才至歉然一笑，“可是耽误你事情了？” “这倒没有，但何侍郎怕是忘了你要晚来，一直问我你在不在，看来是有什么要事想嘱托于你。”蒋司务头也不抬，冷声道。 “好，谢谢蒋司务告知，我这就去找他。”江才至仿佛没注意到她的态度，还是笑呵呵地和气模样。 蒋司务不可置否地嗯一声，便低头去忙自己的文书，不再理会江才至。 江才至转身，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对此他早已习惯了，也不甚在意，反正在上官那儿受重用才是最重要的。 随即，他哼着小曲儿，步伐轻快地往何侍郎的办公署走去。 “何侍郎，听说您找我？” 江才至敲了敲门，得了应允方才入内，一进门行了一礼，便急急地恭声问道。 何侍郎见江才至这么一副赤急白脸、想要办事出头的公职新人模样，暗自笑了。 “才至，你进入礼部也有两年了吧？可还习惯？”何侍郎不答江才至的话，反倒唠起家常。 说正事前，开头顾左右而言他，是天下所有上峰的惯用伎俩。 江才至自然清楚此事，只顺着何侍郎的话，答道：“回侍郎话，不多不少正好两年。” “是啊，又是一年科举，差不多就是三年前这个时候，你考进国书院，然后不出一年，进了礼部。” “我记得那一年，你是探花吧。”何侍郎敲了敲额头，似乎才想起来一般。 “是，何侍郎好记性。”江才至明白这是何侍郎表现亲近之意，赶紧顺着台阶上。 “毕竟这般俊俏符合探花之名的可不多见。”何侍郎呵呵笑着，“可惜小女年龄尚小，要不然定捉你为婿。” 平心而论，江才至长着一张令长辈放心的“好女婿”脸，端正的五官，棱角不分明，温润得忠厚。 虽然还有些年轻人的冒失，但这也是好事，说明有冲劲，在同龄人中已算是极为沉稳实干的了。 “何侍郎过誉了。”江才至急忙谦虚两句。 “两年了，也该升一升了。”何侍郎忽然说道。 此话一出，江才至的呼吸都暂停了一瞬。 过了半晌，才明白何侍郎的意思。 “下官，谢过何侍郎赏识之情，实在惭愧……” “不说这么多虚的，先交给你一个任务。”何侍郎打断了江才至的套话，直截了当道。 “何侍郎请说。” “这个信件，请你交给国书院院正，记得，要亲手交给他。” 何侍郎拿出一片薄薄的信封，放在桌上。 他的嘴角虽依然带着笑意，但目光锐利似电，似乎要看到江才至心里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科举前奏(二) 云轿之中，江才至捧着信封，看着上头的封印，方才脸上的卑怯不见踪影，嘴边浮起一抹冷笑。 他想起刚刚何侍郎所说。 “这是文首辅、我们礼部李尚书和工部凌尚书一同，与陛下连续探讨了五天五夜的心血。” 说到“陛下”二字，何侍郎还朝着皇宫方向遥遥拱手一礼。 “记住，你就这么跟梅院正说，一字不错，一字不漏。”何侍郎目光死死地盯着江才至，叮嘱道。 听了这话，江才至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信封里的是什么。 他的呼吸都停滞了，手也有些颤抖，将之接了过来。 信封很轻，同时也很重，承托着今科上万考生的命运。 “下官必不负侍郎所托！”他颤声回话道。 “不仅是我所托，李尚书也说了，这事儿非你不可。”何侍郎说着，状似亲切地拍了拍江才至的肩膀。 “是，下官必不负尚书与侍郎所托。” 江才至红着脸，一副突然天降大任又惊又喜的模样。 “果然还是年轻人，切记对外要保密，你知道事情轻重的。” “去吧。”轻笑一声，已是送客之意。 得此重托，当然要越快完成越好。 更何况，这东西在他手里简直就是烫手山芋。 江才至赶紧马不停蹄地出门，搭上礼部公家的云轿，执行送信任务。 江才至还看着信封回想一切，忽然，另有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将信封拿了过去。 “你出现在这里，不怕吗？”江才至不敢看那人，害怕公家的轿子有什么机关，咬牙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不怕，我本体还在上课呢。”那人的声音也是清越悦耳，“放心，我已经把这里的禁制解除了，可以放心交谈。” 江才至松了一口气，望向那人。 虽然是半虚半实的模样，那人一身白衣胜雪，容貌在虚实之间更显俊美如嫡仙。 “如你所料，我拿到了。”江才至轻叹一声，“看完赶紧走吧，国书院很快就到了。” 那人从容一笑，竟然化为薄薄一片雾气，从信封的封口缝隙中钻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雾气才飘了出来，重新化为人形。 “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诡物。”江才至略带酸意地说道。 “祖上收藏。”那人只简简单单这么一句。 江才至无言以对，他家虽是官宦世家，但要跟眼前这人的家族比起来，顶多算是新贵，积累当然有所不如。 “如何？”江才至关心道。 他问的当然是信件中的内容。 那人淡然一笑：“想我告诉你？” “想。”江才至满眼贪婪地点点头，盘算着，说不定还能悄悄卖给别人，赚上一笔。 “那是另外的价格了，我帮了你，你帮了我，我们已经钱货两讫。”那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般无情吗？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亲弟弟！”江才至咬牙切齿道。 “当你弟弟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吧？”那人轻轻嗤笑一声。 江才至一时语塞。 “你要看就自己打开看吧。”说着，那人的身形渐渐淡去，化为一缕雾气，自云轿中飘散不见。 “哼，这臭小子，真以为自己成了天之骄子就了不起吗？真是越来越傲了！” “要是我有办法不触动禁制就打开这个封印，我还需要你吗？” 江才至暗暗骂道，表面上还是一脸平静，不敢泄露半分异常。 …… 名满天下的国书院，坐落于长安城外的青山之上。 江才至到了国书院大门，门吏一看江才至的官服和打上了礼部标识的云轿，不敢怠慢，忙上前相迎。 如今非常时期，礼部的人来国书院只能是为了一件事，在此看了国书院大门数十年的门吏哪里不知。 江才至一说是来找梅院正的，那门吏忙不迭地应了声，唤来专门迎接贵客的仙鹤，让江才至骑着仙鹤去。 仙鹤飞得又快又稳，又仙气飘飘，向来是江才至最爱的飞行灵物，只是要买一只得花费不少灵元，更别说饲养不易，花精力又花银子，只能趁着这种机会享受一下。 可惜没享受多久，梅院正的办公之处便到了。 竹林沙沙，溪水潺潺，一栋小楼在云雾间若隐若现。 江才至不舍地爬下仙鹤背部，朝小楼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便看到一个老翁坐在小溪边垂钓。 “请问老人家，您是梅院正吗？”江才至恭敬地行了一礼，问道。 江才至不太确定，因为梅院正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见过其真容。 但能出现在此处的除了梅院正还能是谁？ “嗯，是我。”老翁语气平静地说道，低头摆弄着鱼钩上的蚯蚓。 “下官是……” 江才至正要自我介绍，老翁却截了话头，径直说道：“你是第二三一届毕业的江才至，我知道。” 手一甩，钓线抡圆，落入溪流较深处，浮标在水流中浮沉。 江才至没想到梅院正竟然知道他，顿时惊喜莫名，看来他以前抢着做斋长，积极表现是有用的。 然而梅院正下一句话却泼了他一盆冷水：“只要是从国书院走出去的学子，我都记得。” “而且，你的气，很浑浊，特别显眼。” 忽然，低着头的梅院正猛然吸了吸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 “咦，你还沾到了一丝金色的气，刚刚是跟谁接触了？那人……气运之子啊……” 江才至不敢回答，赶紧回到正题。 “梅院正，下官是来送一物的。” 他说着，毕恭毕敬地拿出信封，双手奉上，垂首说道：“这是文首辅、我们礼部李尚书和工部凌尚书一同，与陛下连续探讨了五天五夜的心血。” “噗嗤”一声，梅院正笑了出来。 “太好笑了，那么多人，都不敢直面我，反而要你这么一个小官来。” 笑着笑着，威压释放而出。 江才至不过明真境前期，在这深不可测的威压之下，心生恐惧，冷汗直冒，全身骨骼被压得咯吱作响。 他不明白是什么状况，也不知道梅院正是什么意思，只能强撑着不敢接话。 膝盖却是越压越低，直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甚至还要再压深一些，膝骨仿佛要碎了。 “行吧，你把信放下，可以走了。”随着梅院正淡淡一句，威压收回。 江才至如释重负，把信放在地上，磕了个头，颤巍巍地支起生疼的膝盖站起身，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地跑回仙鹤停歇之处，催着仙鹤带他离去。 飞了一会儿，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抓着鞍座的手上汗津津的，有些滑溜抓不住。 他擦了擦手上的汗重新抓上鞍座的把手，才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梅院正，到底长什么样？ 明明才见完，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第一百七十五章 科举前奏(三) 江才至回了礼部，第一时间当然是向何侍郎汇报工作完成情况。 “行，我知道了。”何侍郎听了江才至略带委屈的讲述梅院正是如何反应又如何欺负他的，却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江才至还期待着何侍郎再说点什么，最好把他升迁之事落实一下，结果等来的只是又一句：“你回去吧。” 江才至心中暗骂，但只能笑着一脸恭敬地退出房间。 然而，他正要贴心地帮何侍郎关上房门时，何侍郎的声音忽然自门缝传出：“你回去多看看关于无上神的书。” 江才至顿时心中欣喜若狂，激动地说：“是！谢谢何侍郎提醒！” 但何侍郎没有再回他的话。 不过，这对于江才至来说已经够了，再结合凌玉珂那小妮子的话，估计礼部接下来会有一个大动作。 而且，和无上神有关。 到那时候，他江才至的机会就来了…… …… 江才至不知道，何侍郎不怎么说话是因为脑子里一直在想要如何向他的上官李尚书汇报。 但纠结了半天，外头竟然还下起了暴雨，雷鸣之声愈来愈响。 何侍郎叹了一声，这下路也不好走了。 干脆不想那么多，毕竟他也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区区四品侍郎。 …… 李尚书公署外，何侍郎抖了抖湿透了的伞，靠在墙边。 走来的这一路，身上也被这无孔不入的狂风暴雨浇得湿透。 何侍郎只好心疼地拿出一张烘干符，将全身上下烘得干爽，整理好衣冠，才敲响大门。 见上官，还是要注意一下仪容仪表。 “请进。”威严的声音响起。 何侍郎心中打起了鼓，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尚书大人……” “闲话免说，如何?”李尚书一见何侍郎进来，立刻站起身，关切地问道。 何侍郎踌躇着不知从何说起，一直在看李尚书眼色。 李尚书见状，叹了一声，请他坐在茶桌旁，倒了一杯热茶给他。 何侍郎喝了一口茶，方徐徐道来江才至所说。 “果然如此。”李尚书听完，更是重重地又是一叹。 他对此情形也是早有预料：“毕竟以往拟定考题，主要都是由国书院诸位夫子拟定，而后由院正和圣上讨论后最终敲定。” “如今直接讨论完再告知，你说老梅的心里会怎么想？” 何侍郎惴惴不安地问道：“也是，自明渊帝改革科举以来，礼部虽然仍主持科举大事，但从考题拟定到批阅考卷，都是由国书院一力承担……如今圣上这般，只怕会挑起国书院和咱们之间的争端……” “何止于此，圣上有令，此次主考官由我和老梅共同担任。”李尚书冷笑道。 何侍郎倒吸一口冷气：“以往主考官肯定是国书院院正，以示国书院在治学之道上的正统地位。” “看来圣上这回是铁了心要改革。” 轰隆一声雷鸣，引得李尚书将目光转向窗外，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么一来，我们礼部就要被推上风口浪尖了……”何侍郎随着李尚书的目光看向窗外的连绵不绝的雨帘。 “圣上登基已有九年，也该是时候大施拳脚了，我们作为臣子，只能紧跟圣上的步伐了……” 何侍郎听了李尚书的话，点头应道：“是，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大事不妙，再不做点什么，只怕天下大乱。” “别瞎说，天下怎么会乱？”一双锐利的鹰目瞪了何侍郎一眼，“顶多下下暴雨，只要记得找个避雨的地方就好。” “是，您说得对，那下官，就跟着您避雨了。” 随后，何侍郎又担忧道：“只是，这次的考题，一旦处理不好恐怕引发天下学子的群情激愤，首当其冲的就是礼部……” “你的担忧亦有道理。我们替圣上办事可以，但得干得漂亮干净。”李尚书颌首道，“我稍等便要入宫跟圣上汇报老梅的事儿，顺便可以提一嘴。” “雨下得大，还打雷，大人坐云轿时要小心。” “省得省得。” …… 难得今日长安的雨一直下，伴随着电闪雷鸣。 云闲居虽是仙气飘飘、高居于天上的极品客栈，但一旦到了雷雨天气，就变成了狂风骤雨中飘摇无依的浮萍，加上时不时一道雷劈在屋子旁边，叫人心慌。 两人一起吃晚饭时，王冬冬说，这也是云闲居的一大特色体验，许多寻求刺激的人还会特地挑雷雨天气来住，反正有防护法阵和稳固法阵，出事是不会出事的。 柳笙无语：“虽不会出事，但头晕脑胀是有的。” “我给你的‘晕安宁’没吃吗？治这个可有奇效！”王冬冬奇道。 “服了，然后就想睡觉。” 还好柳笙有睡后学习的习惯，要不得耽误多少时间啊！ 然而王冬冬却笑得陶醉：“睡觉就对了！这种天气正好眠。” “那你温习完了吗？《十年科举七年模拟》做完了吗？策论练了几篇？”柳笙一个个问题，狠狠扎入王冬冬心窝。 “笙笙，我脑子疼我晕。”王冬冬叫苦道。 “晕就吃‘晕安宁’。”柳笙面无表情。 “笙笙，还有四天，我是真的学不进去了！你放过我吧！” “你不想通过了？” “你爹不是还期盼着你当个京官，给他长长脸？”柳笙提醒道。 “他自己当个京官还被贬到南方，然后吃不了苦就辞官回老家了，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说到这里，王冬冬就来气了。 小时候跟着爹娘在长安居住，结果爹一被贬，离不开爹爹的娘就追着爹一起去了，留下王冬冬在京城王家住着，没爹没娘孤苦无依。 结果没过几年，爹娘直接自己回溪川老家了。 这也养成了王冬冬没什么归属感、就算去梨县也没关系的洒脱性子。 “好好好，不说你爹。” “那你不想当个侠气之风的官员，造福一方百姓？你想想当年张院正那样子的地方官，好吗？你不想去把他们拉下马，然后为百姓做些实事？” 柳笙最懂王冬冬，果然一说就激起了王冬冬的熊熊怒火，不，斗志。 “张院正！对！一说就气！” “我要当个好官，把这些老家伙都踢下去！” 说着，王冬冬便起身回房。 “诶诶，你不吃饭了？”柳笙一看桌上还剩下一堆饭菜。 “不吃了，温习要紧，万一刚好考到这几天看过的呢？” 王冬冬说干就干，跑得极快。 第一百七十六章 科举前奏(四) 但很快，王冬冬就急匆匆地跑回来了，一脸惊异之色地举着手里的灵讯。 柳笙也从灵讯之上抬起头，同样惊疑不定地看着王冬冬。 “你也收到消息了？”王冬冬问道。 “嗯。”柳笙点了点头。 “我爹娘听我朝中的亲戚们说的。”王冬冬先说了消息来源。 “我听我师傅说的。”柳笙说道。 王冬冬已经知道柳笙参加了传说中的“怀山集训”，自然也知道柳笙的消息也是准确的。 如此一来，消息是千真万确。 “这也太突然了，会试前四天才说将会偏重于神学方向……”王冬冬颓然道，显然没有做这方面准备。 柳笙也觉得震惊，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没想到是彻底的偏向。 原本以为只是提提无上神就好，然而听了凌玉珂所说，柳笙已经大感不妙，昨天开始查缺补漏。 自神显元年起，人们只知钻研修行以及诡异，关于无上神的研究属实不多，毕竟高高在上的神，谁会去做研究？ 而且也不知从何起去做研究。 也无怪乎圣上想要“振神学”。 虽然柳笙已经失去了对无上神的信仰，但她可以理解朝廷的想法。 “现在告诉我们，至少比考场上发现要好。”柳笙沉吟道。 “如果是在考场上，不知多少学子当场上吊。”王冬冬摇了摇头，有些抓狂，“而且神明之学到底是什么？到底谁能说清？” “凌玉珂说的‘振神学，修神书，建神庙’，会是一个方向。”柳笙提醒了一句。 “而且，现在没有所谓的真正神学，反倒是好事。” “怎么会是好事？连温习材料都没有。”王冬冬一脸苦笑。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是处于同一个起跑线上了，无论士族还是寒门。”柳笙眸色沉沉，“就看这四天时间，大家能准备成什么样了。” “而且，既然是新学科，问题也不会有多难……” …… 这一夜，长安城格外不宁静。 不仅是因为雷暴雨下了一夜，更因为这飞速四散的消息。 多少如王冬冬这般朝中有点关系的世家子弟都收到了消息，于是彻夜和长辈商讨策略。 长安城里的世家大宅，一夜灯火未灭。 而没有关系的寒门学子，也在第二日在礼部门口的告示栏上看到了新张贴的布告，上面不仅提到本次科考将偏向于“神明”之学，更直接说明了朝廷意欲“振神学，修神书，建神庙”，希望众学子能在会试中畅所欲言，为朝廷建言献策。 也算是是实现了一定程度上的公平。 而学子们对此转变皆是茫然无措，纷纷绞尽脑汁想着“神明”到底意味着什么。 虽然无上神日日在天上，而且学子们也与之一直保持联结，也因此能获得灵气进行修行，然而其存在究竟是什么，没有人仔细想过。 无上神存在即是存在，还需要探究什么吗？ 于是，长安城的寺庙道观的香火突然旺了起来。 原本在无上神出现以后，曾经的佛教道教就此出现了颓势，渐渐没有了香火，道士道姑和尚尼姑也跑得差不多了。 最后每家寺庙道观只剩下一两个，还是朝廷强制要求，作为历史遗迹维护人员留在里面，由朝廷养着，日常就是打扫一下卫生，给游客讲解一下历史，偶尔给人算算命。 这活儿轻松又稳定，不少年轻人甚至对此有些向往，但要深入学习佛教道教这两个在这个年代已经没有市场的宗教，还是吓退了不少人的。 如今重新兴旺起来，反倒累坏了这些留守人士。 至于学子们为何现下跑去寺庙道观，倒不是为了烧香拜佛临时抱佛脚，而是因为佛教道教历史悠久，对于神明之说已有颇为完善的体系，说不定能通过学习此道，触类旁通，对无上神也能加深一下了解。 又有另一批人，关注点在于后者，认为重点应该不是解析神明，而是该想想如何提振对于无上神的崇敬信仰。 柳笙也在此列。 她想了一整天，终于想明白，所谓“振神学，修神书，建神庙”，归根结底，是要强化这种对无上神的信仰，让更多的人投入无上神的怀抱。 但对于她来说，要思考这件事是十分痛苦而且无解的。 毕竟她并不相信。 不信之人又要如何教他人相信？这太难了。 而且，为何朝廷如今会觉得需要提振信仰，也是一件怪事。 明明世人对无上神向来是崇敬有加，信仰有加。 【也许是朝廷意识到像我们这样不信无上神的人越来越多了吧。】 其中一个柳笙无意中说出了真相。 【除了我们以外，还会有谁不信？】 【南宫菀。】 【特征是什么？】 【御诡者……】 【我猜想，一旦拥有了别的力量体系的力量，就会逐渐断开与无上神的联结，也就是不再信仰。】 【文微阑应该也是如此，毕竟她已经是我们的追随者。】 【所以，御诡者不信无上神，但是这群体并不多吧？】 【猎诡者呢？这群体够大了吧？】 【光是我们所接触到的那些诡物，多少是来自于其他世界的？如果大家在猎诡的时候进入了这些来自于其他世界的鬼蜮，比如像我们上次进入了“追星之旅”，还有南宫菀的“红星小学”，说不定就会消除知见障，知道无上神并不是普世的神明，甚至可能不是所谓的“神明”。】 【所以，也许只是我们不知道，实际上也有些猎诡者已经开始对此产生怀疑了呢？】 【如果信仰减少，会发生什么？】 【肯定会发生极为可怕的事情，否则朝廷不会如此着急地开始做这件事。】 …… 前一日。 在遥远而荒凉的北境长城之上，一道莹白的流火快速划过永远漆黑的夜幕，斜斜地坠入西南方向。 一个眉目英挺的中年女子正端坐在城墙边缘，看着那道流火在空中逸散的尾羽，星星点点在苍穹铺散，如梦似幻。 “那是漠北，坠落之地。”女子喃喃道。 忽然，一件深黑色的狼皮大氅从后披上了她的肩头，带着经炭火烘烤过还有保暖符文加持过的暖意，在这永不停歇的风雪中格外珍贵。 女子转头看去。 丈夫的面容在风霜中显得更是苍白衰老，但还是眉眼柔柔笑着，看着女子。 突然，几声咳嗽。 女子着急地站起身：“你受了重伤还跑出来？” “无妨，要不是如此，怎能看到如此美景。”丈夫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女子，似乎意有所指。 女子因为久不见阳光而变得格外白皙的脸瞬间通红：“都老夫老妻了，少油嘴滑舌。” “正因为老夫老妻了才要多说。”丈夫不同意，嘴边浮现虚弱的微笑，“趁着我们还能多说几句的时候。” 女子听出了不详之意，恼道：“别胡说，我们都能长命百岁。” “时之还在长安等我们回去呢。”她又说道。 丈夫摇摇头，又重重地咳了几声，女子赶紧帮着拍了拍背，还拿出帕子帮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再过几个时辰，你又要出发了吧？”丈夫问道。 “嗯，又有不安分的东西蠢蠢欲动。”女子眸中寒光一闪。 两人一同看向长城以北的黑暗，如有生命，似乎在不断变幻着形态。 风雪太大，连苍穹上的神面也看不清了。 “咳咳，要小心。” “好。” “早日回来。” “好，等我回来。” “……好。” 第一百七十七章 走近神明(一) 景和九年，六月二十五。 长安竟然连下了四天雷暴雨，满地都是泥泞，每一脚踩下去都是软软的泥浆。 天还没亮，礼部贡院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待检阅入场。 每个考生的鞋子深陷在泥水里，衣服下摆都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脏污，但大家都没有心情思考此事，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毕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一考便在眼前。 能否一朝鲤鱼跃龙门，就看今日了。 当然，对于学霸，或者拥有外挂的人，并不需要心事重重。 “笙笙，你为什么可以那么精神？” 正在排队等着入场，王冬冬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有气没力地看着神采奕奕的柳笙问道。 虽然她平时没心没肺的，结果真到了考试前一日，竟是翻来覆去烙饼似的完全睡不着。 “因为我有好好睡觉啊。”柳笙一脸理所当然，“睡眠质量还可以，正如你说的，雷雨天气正好眠。” “为什么你可以睡得着！”王冬冬吼得颇为不甘，“这次的考题你有头绪了吗？” “因为没有头绪，所以要睡觉。” “闭上眼睛或许就会有灵感出现。”柳笙说得十分认真，看不出半分说笑之色。 她说的也是实话，这几日一直想着神明之事，却没有半分思绪。 第一，她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通神，根本不理解和无上神产生联结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全身心信仰无上神究竟是什么感受。 即使问王冬冬，她也说不出，只是说觉得很温暖、很安全，好像躺在母亲的子宫里一样。 第二，她经历了几个世界，已经对无上神的存在产生了怀疑，只是没有证据，但总归是对无上神产生了信仰动摇。 第三，她无法忘记那段时间强行用七玄令尝试通神的时候，所看到的无上恐惧、冰冷和威胁。 因此，对于柳笙而言，思考信仰无上神之事是十分分裂的。 即使她已经分裂无数了，但每一片她都在对此全身心排斥着。 于是昨日夜里，在柳笙实在想不到决定放弃，盖上被子睡觉后，柳笙们吵了起来。 【办不到，办不到！】 【要我违背本心，倒不如一死！】 【那弃考？】 【不行……文微阑会打死我们的。】 【爹娘会失望。】 【我们也会失望的。】 【我们才劝了王冬冬要坚持梦想，结果自己当逃兵？】 【那我们的梦想是什么呢？】 【从一开始的升官发财早日退休，到如今呢？】 【进国书院。】 【然后呢？】 【找寻世界真理。】 柳笙想起南宫师姐说的。 “在你还没有能力证明什么是真理的时候，尽量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融入这个世界。” “这样才有机会，掌握足够的力量，去证明你要的真理。” 【所以，即使对此再反感、再排斥、再不解，也应该完成这一次考试？】 【是，而且，可以转变思维，让自己自洽。】 【你想了解的世界真相难道不包括“无上神的真相”吗？】 【那就从“神学”开始，研究无上神。】 【如何？】 【再度进入和无上神最接近的状态。】世界出声了。 于是，小触手将七玄令拿了出来。 又自行将柳笙身上的被子掀开，把柳笙的身子搬到狂风暴雨的屋顶之上，摆出标准的冥想姿势。 还未睡的柳笙们接管了身子，手握七玄令直接进入了冥想状态。 在乌云密卷的苍穹之上，时不时一道闪电在云层间炸裂，照亮了乌云后时隐时现变幻莫测的神面，面上除了神圣圣洁以外，似乎多了几分威严和怒意。 很快，柳笙的意识穿过电闪雷鸣的厚厚云层，来到那片静谧虚空。 无上神再次以她无法描述也无法理解的形态出现在她面前。 【嗨，好久不见。】 柳笙默默地打了一个招呼。 当然，对方并不会理会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么一点小小的意识。 【然后呢？】柳笙问世界。 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她只知道每一次尝试凝神去看的时候，都会被驱逐出虚空。 而世界似乎知道些什么。 【将所有的你叠加起来。】 【什么意思？？？】要不是世界不带一丝语气地说，柳笙差点以为它是在开玩笑。 【将所有分裂的你集合起来，形成叠加态的你，进入高维。】 世界说出的话，简单明了，又让人满头雾水。 柳笙似乎明白了世界的意思，心中澎湃起来。 原来，已经分裂的她还能叠加？ 而且，就可以借此进入高维？ 【但按照现在你的能量，最多只能进入四十秒。】 【四十秒也好啊！】 【如何提高能量？】柳笙问道。 【每十秒消耗一点积分。】 【积分原来还能这样用，还以为只可以用来兑换，但看着也没什么可兑换的啊……】 【话说啊，世界，是不是该弄点商城什么的？上架一点神器？】 【不如先问问怎么叠加吧！】其他柳笙着急了。 【对啊？不懂，只会分裂。】 【裂开了还能叠回去吗？又不是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虐恋文。】 【姐妹，你不是应该温习功课吗？为何看起这等杂书？】 【唐教授的藏书，不该都看吗？】 【也是。】 【喂喂，偏题了！】 世界的声音在七嘴八舌中弱弱响起。 【你的条件还不够上商城啊……不怪我。】它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前面，实在是刷屏太快了。 【先回答怎么叠加吧！】 【在此处再度冥想，进入心神守一。】 世界是这么回答的。 柳笙们虽然还不能理解，但无论如何，尝试了才知道。 而且，冥想这件事已经是驾轻就熟，只是还未试过在此处冥想。 高维是怎么样的，实在是很期待呢！ 柳笙们想着，一起合上千万个时空中的双眸，进入冥想之中。 【千千万万的你，相叠而为一。】 冥想的无尽虚空中，世界的声音响起，穿越无限，提醒着柳笙们。 于是在这一标记为“此刻”的坐标点上，无数的柳笙的意识相聚于此，像是一张张纸张，上下相叠，但在时间和空间的意义上，并没有真正的“上”和“下”，都是同时存在，又是共点存在。 高维的虚空之中，只有一个柳笙，也是唯一一个柳笙。 第一百七十八章 走近神明(二) 高维中的四十秒，过得很快，但也很漫长。 柳笙根本无法记住任何确切的东西，只有无数扭曲的回廊，还有一扇扇分布于上下左右的门，她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门，但似乎可以这么理解。 没想到明明还在对着“无上神”真身的她，会进入一个这样的奇怪又封闭的空间。 但她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因为这里没有方向的感觉，或者是她还不能感受到这里的方向。 从头到尾，只有世界的声音冷静地引领着她。 拐了几个弯，爬了几个坡，她似乎在一扇门后看到了一本书。 她没有办法理解这片空间里的存在，只能让世界飞速地翻阅了一遍。 而后，她就回到了黑漆漆的虚空中，这次她还未来得及扫无上神一眼，就被直接驱逐而出。 当她问世界那是什么的时候，世界告诉她四个字——【工作日志】。 …… 从开始冥想到进入虚空，然后从虚空到高维四十秒，明明只是折腾很短时间，柳笙却看到天色已经蒙蒙发亮，暴雨初歇，一夜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柳笙低头一看，衣服都已经湿透了，赶紧趁着王冬冬没起床从屋顶上溜回房间。 以免被误会因为考试心神不宁而跑出来淋雨解愁，这可是会被嘲笑一辈子的！ 用洁净术算是洗了个澡，洗漱更衣，换上柳如海给她精心缝制的会试专用的蟾宫折桂裙，梳了一个精神的马尾辫，这部分柳笙终于可以去睡回笼觉了。 轮值柳笙上线！ 精神抖擞地打开房门，雷雨后经过闪电电离格外清新的负氧离子扑面而来。 柳笙一脸阳光地朝对面同时开门而出的王冬冬打了个招呼，在王冬冬复杂的神色下开启这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 正在众考生的低气压中排队，排队进度已经完成了大半，柳笙忽然听到身后又是一阵阵少女欢呼声，气压瞬间昂扬又焦灼，还有些春日的燥热。 柳笙不用回头也能猜到来人。 “他今年也参加科举？”柳笙问道。 王冬冬和许多排在队伍前半段的人一般，纷纷转过身去，踮起脚越过一个个脑袋，确认了来人就是文轩宁。 王冬冬顿时失去了兴趣，转回身子回答：“应该是提前下场了，毕竟已经明真境了。” “说起来，他看起来跟你一样踌躇满志呢！” 柳笙听了这话也是好奇，于是回头瞧了，只见文轩宁白衣翩翩甚至不染泥泞，足部虚虚浮在泥地之上。 一张俊秀异常的脸上神色淡淡，但柳笙就是能看出势在必得的自信。 确实是春风得意少年郎。 若是骑在马上，应该是马蹄疾得能不踏半分泥泞。 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轻松自得，和其他考生的画风完全不同。 【不会是作弊了吧？】某个柳笙恶意揣测道。 【可能只是单纯的天生自信。】温柔的柳笙纠正。 排了许久，柳笙和王冬冬终于看到了贡院大门。 “咦？”王冬冬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才至哥哥？”她刚想喊出来，却想起影响不好，赶紧收在喉部。 只见江才至一身官袍，模样威严，正在门口监督着官吏检阅众考生的身份凭证和考引。 轮到王冬冬时，他才淡淡地扫了一眼王冬冬，又顺势扫到柳笙身上。 王冬冬的身份核验无误，终于可以入内，江才至几不可见地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唇角微微上扬。 王冬冬知道这是鼓励之意，于是回了句：“谢谢长官。” 但对于柳笙，江才至就没有如此表现，神色淡漠，仿佛并不认识。 柳笙觉得这也合理，毕竟两人也就是吃过一顿饭，而她差点杀了他弟弟的寻常关系罢了。 身份凭证和考引分别在玉册上一划，闪起了青绿光芒，身份对应无误，官吏对柳笙点点头，将东西还给柳笙。 柳笙谢过，收好凭证。 一步向前，跨过门槛。 终于到了贡院之内。 这一步，她不知道等了多久。 差点以为，她这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贡院内部是什么样子了。 进了正门，院子里挤满了考生，分了男女两队排队进屋进行搜检，以免夹带不该带的东西。 虽然到了现在，已经非常难实现作弊了。 唐国的科举是不需要自带笔墨纸砚，考场上一应俱全。 包括从早考到晚的吃食，都会定时有小吏一一送上桌，但只能说图个温饱，好吃是指望不上的。 柳笙在女队这边看到了几个熟面孔。 林书影和瞿春妍师姐排在一块儿，显然是结伴而来，一看到她就十分热情地笑了。 但看面容也是略显疲惫，恐怕这几日没少费心思。 柳笙记得宋茹也是今年下场科考，但没见着，许是早就入内了。 而王冬冬也看到了凌玉珂排在前头，只高傲地对王冬冬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 “哼，她是越来越臭脾气了。”王冬冬有些生气，低声吐槽道，“她爹那么多年都升不上去，也不知臭屁些什么。” “为何会升不上去？凌尚书不是得力能臣吗？”柳笙对此感到惊讶不解。 “正是因为太能了，性子又孤傲……”王冬冬小笙解释道。 柳笙明白了，不禁有些感叹，果然“能者居上”在哪里都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如此可怜，要不要考完上门拜访一下？】 【娘的叮嘱，你一直没做，娘要是知道了得把我们念死。】 【只要这老头不告状，娘怎么会知道？】 【听起来他们也很久没联系了，我们非常安全！】 【总之不想见，总觉得此人心机深沉，虽然我们没见过。】 【你只是怀疑人家害你而已，未必是真。】 但柳笙们就是逃避此事，讨论着，不知不觉队伍到了尽头，轮到柳笙和王冬冬入内了。 房间里是一个个屏风，屏风之后有女官相候。 柳笙走到其中一个屏风之后，女官沉默着用手上一个发亮的玉如意扫遍柳笙全身，玉如意闪着温润的绿光，没有发现异常。 过了此关，还有一道龙门。 龙门之后，就是正式考场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走近神明(三) 入龙门前，又是一处极大的院子，乌泱泱的全是考生。 玉磬未响，龙门未开，考场里头应是在做最后的布置。 于是，大部分考生独自站着，要么口中念念有词默背着，有的则是双手合十仰望无上神临时抱神脚，还有甚者已经开始紧张到腹痛想吐头晕。 若是跟同窗或好友一同来的，则是三三两两地团着，相互打气祝福，还能闲聊几句缓解不良情绪。 “冬冬，考试顺利，考完去吃夜宵，吃你最爱的麻辣兔头。” 柳笙看王冬冬也快进入紧张到呼吸困难的状态，只好安慰一句，使出食物刺激大法。 只可惜，柳笙获得的东西并不能与王冬冬说。 况且，她自己都还没有参透，里面全都是各种符号和乱码，根据规律判断似乎是计算机语言，但比易渔世界的要高深太多了。 只是世界说会有大用考试放心云云。 柳笙当然相信世界，相信世界也就是相信自己，这就是自信。 王冬冬重重地点了点头，也说了句：“笙笙，以你之能，定能高中，甚至状元！” 只是王冬冬嗓门太大，周围一圈考生听得此言纷纷望了过来，看看是谁状元之资。 柳笙都有些不好意思，恨不得拿出【一扇神秘的窄门】钻进去，只可惜没有带储物袋，【窄门】也拿来安放一直嚷着要跟来的凌小树了。 不料，却听到一声轻嗤。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说道：“哪来的阿猫阿狗都能自称中状元？别以为长得可爱就可以为所欲为！” 旁边一个矮小可爱的少年陡然一惊，小声嘀咕：“人家也没自称……” 原来是他的同伴也对他说了相似的话，一听“可爱”二字，更是不禁对号入座。 “我跟你说，本次科举十大夺魁热门名单我可是倒背如流，样貌也记得一清二楚，可没见过你这号人物。”猴腮男直直看向柳笙，摆明了自己是在说谁。 “侯兄，不知这前十是谁？”有好事者问道。 “我不姓侯！我姓朱！”朱兄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倒是没那么瘦了。 “噢噢，抱歉，朱兄，前十是谁？” 这贱嗖嗖的声音，柳笙听着有些熟悉，转头看去，只见高一盛和她目光相撞，还对她眨了眨眼。 “第一，当然是境界第一的文首辅之子——文公子。”朱兄屈起一根细长的手指数了起来。 “文公子”之名一出，顿时引起一番窃窃私语。 只是文轩宁还在外面排队，听不到大家的议论。 “第二，长安书院首席，褚叔度。” “第三，工部凌尚书之女，凌玉珂。” 众人听着听着，纷纷聚拢而来，等着听下一个。 没心思八卦的也忍不住竖起耳朵，以此换换脑子，排解紧张。 “此言有理，而且听说，文公子和凌小姐的爹就是出题人之一……回家岂不是可以？”有胆大包天者编排起来。 “此言差矣，凡出题人这几日出行都会由御林军看顾，避免泄题。”有一人还比较了解情况。 “你又是如何知道？”其他人怀疑道。 “我爹就是御林军的，几天没回家了……” “哦……” 一个粉装少女颇为不耐地说道：“要我说，还是以前好，国书院出题，就让出题人寸步不离书院就好，哪来那么多麻烦事。” 众人一听她说话大胆，倒吸一口冷气。 “姑娘，小心说话……出题人就是考官，在里面候着呢……”有好心人提醒道。 而另有一个更好心的人扯了扯好心人袖子，低声道：“不用管，她爹就是考官……” 柳笙和王冬冬看得真切，自然认得那少女就是凌玉珂。 凌玉珂当然也听得到这话，小脸之上尽是冷傲：“哼，都怪我爹做了考官，都已经有五天没见过他了。” 此言一出，一时鸦雀无声。 “凌大人身兼重任，当然分不开身。”有人见不得冷场，主动宽慰道。 “师姐和凌大人果然父女情深，哈哈，哈哈。” “谁是你师姐？”凌玉珂不满地白了一眼攀关系之人。 王冬冬悄悄对柳笙耳语道：“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柳笙小声提醒：“我们也是占了她便宜，虽然只占了一天。” “……好吧。”王冬冬不甘地闭上嘴巴。 毕竟人家提前一天透了方向，虽然对于王冬冬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凌玉珂的行事许是不得人心，虽然长相好看家世又好，但也不见有人再接话，话头不尴不尬很快就过了。 “猴哥猴哥，继续啊。” “我不叫猴哥！喂，老哥，你已经第二次了。” “噢，猪哥，请说。”高一盛毫无歉意地说道。 “我们这届也算是群星荟萃了，且听我继续一一道来。” 明明这对于寻常考生来说并非好事，朱兄却是说得一脸得意，娓娓道来，也不知他是来考试还是来说书的。 “第四，定国公世子景颢。” 柳笙和王冬冬一听这名字，赶紧目光巡了一圈景颢是否在此，结果还真的在院子里的枇杷树下，看到他一脸冷漠地靠在树上，似乎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一般。 “第五，溪川谢家谢宴，上届状元谢棠的胞弟。” 王冬冬这才知道，对柳笙说道：“原来小宴子也是这一届，他确实很聪明。不过我们好久没见了，我很少回溪川。” “第六，大理寺少卿之女，林书影。” 这熟悉的名字，柳笙探头去寻，林书影和瞿春妍站在一处，悄悄地对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表情，显然不想过于高调。 “猪兄哦不猴兄，你这名单听起来都是些官宦子弟，除了褚叔度。”高一盛皱了眉头。 其他人纷纷点头。 “难道就没有寒门子弟吗？” “就是就是。” “未免有失偏颇，瞧不起寒门了吧？” 今科上千考生，能有多少出身名门？ 大部分都是怀揣着梦想的寒门子弟罢了。 只不过修为能达到初境六阶的，家境一般也不会太差就是了。 “也不知这名单从何而来，不会是猴哥意淫吧？”有人甚至质疑起名单的来源。 “哎哟，别急别急嘛。”朱兄已经不再纠结称呼，赶紧解释道，“我这名单可是有人内部透露，说这些都是上头的观察备选……” “至于寒门，且听我继续说，寒门子弟排不到前面大家也是知道原因的。” 大家当然知道。 有的人可以早早知道考题方向，及早做准备，而大部分人只能等着礼部公示，虽然按照现在的方向，早知道也未必能占多少便宜。 但万一呢？谁又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提示没有告诉大家呢？ 于是这几日，官宦子弟与寒门子弟之间，总有些小摩擦。 “第七，寒山书院首席，沈子岩。你瞧，这不就来了吗？” 这是小柳笙两三届的师弟，不过柳笙不认得。 “第八，鹿鸣书院首席，卢慎。” 卢师兄还未近来，不过按他的性子，听到自己居然在名单之中，定然臊得慌黑脸通红。 “第九，白鹭书院首席，徐大娟。” “第十，柳笙。” 第一百八十章 走近神明(四) 好不容易，十个名字终于唱完。 听着听着，许多人也失了兴趣，散了不少。 柳笙本来也没什么兴趣了，忽然之间听到自己的名字冷不丁地缀在最后，眼睛微微瞪大，有些讶异。 【我们这等小鱼小虾，也有人关注？】 【这位猪兄还是猴兄说这个名单是什么观察备选，谁观察？什么备选？】 【语焉不详。】 【我们这么低调的小人物，怎么会有人观察？】 同样的问题出现在大家的脑海中。 “这柳笙，是何人？” “其他人还有带上书院，怎么她没有？难道没上过书院？” 柳笙也好奇怎么解释，默不作声。 “她早已毕业离开书院，所以才没有挂上书院之名。”朱兄说道，“我听说，是因为她有两篇《修行理论》文章在手……” 院里一片哗然。 “嘶，两篇……” “恐怖如斯！” “刚被拒稿的我不如就地找地方埋了算了……” “可惜这里都是青石板，挖不动，没法埋。”另一人凉凉提醒。 这么一来，大家也能理解“柳笙”此人凭什么出现在名单中。 进国书院之前，许多人根本没有做学术发刊的想法，也没有机会，故而出了两篇的柳笙已算得上异类。 柳笙打量了一圈，看到刚刚还一脸自傲的凌玉珂神色复杂，不再看她。 高一盛还有她的师兄师姐们早已知道此事，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是纷纷对她点头一笑。 王冬冬倒是气鼓鼓：“你怎么没告诉我，又多了一篇！” “忘了……” 忽然，一只手从后头伸来，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柳师妹，你到得可早。”仲由之的声音响起。 柳笙揉了揉脑袋，没好气地说：“仲师兄，是你到得太晚了。” “还好吧？反正没开考。” 仲由之一脸荡漾地笑着，还是穿着一身金碧辉煌，手一抖，想抖开折扇，才反应过来自己什么都没带。 不远处，卢慎师兄和他的师兄章怀义也出现在院中。 卢师兄还没说话，章怀义倒是一眼看到柳笙，高喊道：“柳笙师妹！” 大家被这一喊，吓了一跳，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名字，有些耳熟。 “这不是刚刚第十名……” “猴哥哦不朱兄，你一开始是不是说她什么阿猫阿狗？还说热门夺魁名单你连相貌都了如指掌？”有人提醒朱兄。 朱兄尴尬地咳了一声，找了个牵强的理由：“许是买到了翻印版，画像印得有些歪……” “哦……” 众人失望散去，还以为这是什么有内部消息的灵通人士，结果原来只是买了八卦小报而已。 “不过，我经常逛书屋看各种报刊，怎么没见过这种小报？咦？猴兄不猪兄，人呢？”高一盛质疑道，结果扭头一看，刚刚那位尖嘴猴腮的青年已经不见了。 柳笙本来正在和师兄师姐们聚在一起，避开众人视线，顺势将好友王冬冬介绍给他们。 然而，就在那人消失的那一刻，所有的她都注意到了，瞬间心有所悟，目光如电射向龙门之内。 …… 龙门之后，偌大的考场，前方珠帘遮蔽的考官专座之上，已坐定了两人。 “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敏锐的。”居中的老者捋着灰白长须看着窗外说道，胡须之下蕴着笑意，正将一个小纸人收入袖中。 “梅院正……何必亲自下场逗他们呢？” 老者便是国书院梅院正，他旁边坐着的中年女官正满脸无奈地问道。 “颜学士，你不觉得，看看他们什么反应，很有意思吗？”梅院正呵呵一笑，“而且，告诉某些人，有人盯着他们，或许会更有意思。” “院正是想看热闹？”颜学士好奇地问道。 “或许……” 梅院正忽然感觉到什么，呵呵冷笑：“他们终于来了。” 这时，考场另一侧的门开了，三位一身官服的中年男子走入珠帘之后。 “梅院正。”居中之人当先拱手行礼。 “李尚书。”梅院正一脸和气地回应。 只是两人的眼神撞在一处，擦起了激烈的火花。 其他人也纷纷相互见礼。 虽然暗流涌动，但毕竟是暗流罢了，面上的礼节少不了。 居中的正是礼部李尚书，此时手捧一个散发着莹莹神光的玉匣子，小心翼翼地，显然此物非同寻常。 他身旁的两人，一人白衣翩翩气度不凡，乃大名鼎鼎的内阁大学士君寒山，只是大家都喜欢称呼他为“寒山君”。 而另一人，满脸疲惫的瘦弱中年，一看脸上的眼袋和黑眼圈，就像是熬了不知道多少个大夜，这便是工部尚书凌复。 只见凌尚书一来便目光定定地看着院中考生，神色认真得像他平时钻研炼器之道一样。 “凌尚书正看着女儿呢！几日没见，想来出了名爱女如命的凌尚书也是想念得紧了。” 一脸笑意地说着，李尚书将玉匣子端放在梅院正面前的案上，施施然地落座于梅院正身旁同样居于上首的座位上。 对于这样史无前例的座位编排，其他人都不敢说什么，只能当做寻常现象。 寒山君笑着说道：“还好凌尚书向来刚正不阿，否则陛下也不会让他不避嫌地出现在此。” 凌复不可置否地随意嗯嗯两声，从某个身影上收回了目光，安静地坐着，并不参与对话。 大家也是习惯了凌复的性子，不太在意。 梅院正冷冷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文首辅就不是刚正不阿？所以才没让儿子也要考试的他来？” 李尚书被呛了句，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文首辅是因为政事繁忙，陛下心疼他，故而没有安排他来此监考。” “所以你们都是闲得慌？” 梅院正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呛得李尚书和寒山君咳嗽连连。 其他正鱼贯而入的官吏也赶紧咳嗽的咳嗽，望天的望天，假装听不见。 只剩下凌尚书不知道在想什么，发着呆。 还有他旁边的国书院大学士颜来，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听不见。 “既然大人们都到齐了，神物也赐下了，是否可以让众考生入内了？”颜学士不爱听这些东扯西扯，皱着眉头直截了当地问道。 “可……” 李尚书还未说完，梅院正毫不客气地问道。 “等等，这神赐之物，你们会用了？” “自然是会的，方才正在宫里由陛下亲自教习了一番。”李尚书温声道，只在“陛下”二字上稍稍加重了。 梅院正听出了言外之意，没再说话，只面色沉沉地点了点头。 于是，李尚书对着玉磬旁的官吏也略一点头，官吏接收到指令，忙不迭地敲响玉磬。 磬声清越，一声又一声，响彻贡院。 “龙门”牌匾之下，厚重的大门终于敞开。 柳笙看着门内幽深的考场，心道：“终于，来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走近神明(五) “起来，别睡了。” 睡梦中，有人在轻轻拍着自己的肩膀。 柳笙缓缓从案几上抬起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起来，大神官叫你好好地抄神书，结果你呢？抄到睡着了？” 柳笙还有些脑袋发蒙，突然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一个瘦削的女子脸庞出现在柳笙面前，高高的颧骨之上挂着两条眯缝着满是嫌弃的眼睛。 只见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很是朴素。 “唔，好。”柳笙似乎隐约想起自己有这样的任务，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大神官叫你。”女子似乎对此有些不满，柳笙甚至看出了一点嫉妒之色，“你先去找他，经书先放着，回来继续抄。” 说完，女子就急匆匆地走了。 她用手捏了捏脖子，看着女子的背影，觉得实在莫名其妙。 一直趴在案几上睡觉，侧脸被压着，脖子也有些酸痛。 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自己去考什么科举了。 那还是一个能修行、有诡物的世界，可真是奇妙。 柳笙回味着梦里的一切，兀自笑了。 【你觉得是梦吗？】 柳笙悚然一惊，但环顾四周，只有她自己身处于这个昏暗的书房中。 这个书房很是简陋，墙上开着一扇小小的窗，透入一线光亮，只有两个书架，上面东倒西歪地放着几本书，还有很多层是空的。 中间一张案几，一个坐垫。 这就是她刚刚趴着睡觉的地方。 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照亮了桌上那一大本厚厚的书册，还有抄写了一半的羊皮纸。 在此间活着的，只有她自己。 哦，可能还有书架间瑟缩的老鼠一家。 她差点下意识想问出口是谁在说话，但一种强烈的预警告诉她，绝对不行。 【你是谁？】 【你也说了，活着的就只有你，那么，我当然就是你。】 柳笙都快被说懵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走出书房，往记忆中大神官的办公所走去。 一边走一边继续和脑中的存在对话。 【先回到开头，你的意思是，我的梦不是梦？】 【你自己回想一下，梦会有那么多细节吗？】 此时，长廊之外响起阵阵钟声，庄严圣洁。 脚下顿了顿，柳笙忽然想起走进梦里的科举考场之时，耳边也是一阵阵的声音，不过不是钟声，而是某种…… 【玉磬的声音。】 【没见过……】 【然后呢，你再想想。】 然后，柳笙顺着长廊，继续脚下的步伐。 回想在梦里，也是走在一张张案几间的走廊里，跟着许许多多的人。 大家都在按照考引找着自己的座位。 【考引又是什么？】 柳笙不解。 【继续。】 然后，根据考引上的“玄”列，“三十九”号，她找到了自己的案几，坐在案几旁的软垫上。 【这有点像刚才书房里的案几。】 案几上有笔墨纸砚，她静静地等待着，考题的揭晓。 但还要等所有的人入内才能开始，上千个人同时进入考场，还需要一些时间。 她抬头看去，前方很远的地方，是珠帘悬挂，后面影影绰绰的五个身影。 想来，那就是考官。 柳笙还能闻到考场上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焚香气息，其中似乎有特殊的成分，颇为平心静气。 待所有人都坐定了，官吏们站定四周。 珠帘微动，里面有一人说道：“景和九年会试，正式开始。” 声音很是沧桑，柳笙听着觉得应该是个老者。 话音刚落，玉磬声再度响起。 焚香愈发浓烈，紫气缭绕考场之中，教人昏昏欲睡。 然后，柳笙就睡着了…… 【所以，这么多细节，你还觉得是梦吗？】 这下，柳笙不需要提醒，也清醒过来了。 眼神瞬间从恍惚转为锐利。 【所以，这次的考试是一个幻境。】 她很笃定地想着。 【具体是怎么样的幻境，待会儿便知。】 走廊尽头，就是大神官的房间。 …… “这位考生，应该是最快清醒的吧？” 李尚书惊讶道，那眼神的转变，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 “是的，才不过盏茶功夫。”颜学士也注意到了。 此时，他们面前的玉匣子打开着，湛湛神辉倾泻而出，上方是上千蜃影，铺天盖地，展现着这些如今伏案沉睡入梦的考生们在幻象中的表现。 虽蜃影甚多，但对于已经洞玄境以上的他们来说，还是看顾得来的。 目前大部分的考生都还在浑浑噩噩被唤醒的阶段，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于考试之中，但凭借着幻象塞给他们的记忆正在有序行动。 “这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形式，也不知道他们能否适应。” 寒山君状似随意地扫了眼那位最快在幻象中苏醒的考生，见蜃影右下角写着“玄三十九，柳笙”，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管能不能适应，这是圣上的意思。” 梅院正懒懒地说了一句，往后一靠，眼睛往上方看去。 有屋顶遮挡，看不到什么。 但他知道，那个存在也在俯首看着。 …… “这不止是朕的意思。” “更是神的旨意。” 一个正襟危坐在御榻上的中年男子说道。 他一身金色的衮龙袍，头戴金丝玉冠，手里盘着两颗润泽莹亮的玉珠，转得飞快，正一脸专注认真地看着眼前宽大的上千蜃影。 御榻左侧坐着一个肤白貌美、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身着绛朱色绣金长裙，头戴红珊瑚缀金孔雀朝冠，从衣裙上绣有祥龙式样便知和中年男子同为皇家之人。 她此时对着茶桌，莹白的脖颈低垂着，正细心烹水煎茶，时不时也扫两眼蜃影，似乎不是很感兴趣。 “皇兄苦心，相信天下人迟早会知道。” 皇帝知道妹妹这话只是随口安慰之语，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啊，一点也不操心。” “皇兄操心便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何须想这般多。” “那你不担心你那……” “不用关心。灵性过百，最能接近神的存在，还需要担心吗？”女子笑得温婉，眼角不见一丝细纹，神态还像是少女一般。 “哈哈，也是。”皇帝爽朗一笑。 忽然，他目光一凝，轻轻地咦了一声。 “如何，可是有看到有趣的人儿？”女子一边低头分茶，一边问道。 “确实有趣。”皇帝的目光钉在其中一个蜃影，漫不经心地随口说，“她已经清醒了，我看轩宁都还没呢，有意思。” 闻言，女子分茶的纤纤玉手略略一抖，洒出几滴落在茶碗边上。 “是吗？”她浅浅笑着，用帕子轻轻擦去茶水痕迹，抬眸看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走近神明(六) 柳笙本来以为作为大神官，应该会有个更好的办公环境。 也不期待有多奢华。 毕竟看她和刚刚的中年女神官身上那灰扑扑的布衣，还有刚刚所见的书房和走廊的古朴陈旧程度，应该也没有办法奢华到哪里去。 然而，柳笙现下所在的房间，和方才的书房一样狭小、简陋又昏暗，还有一股浓重的风湿膏药味因为不通风挥散不去。 “大神官，听说您找我有事要吩咐？”柳笙恭恭敬敬地按照记忆一手握拳按在左胸口，低头对着眼前同样一身灰袍的老人家行了一礼。 老人家刚刚为了给柳笙开门，颤颤巍巍地起身挪动了半天，现在又腿脚哆嗦着回到书桌后面，双手按着桌面缓缓落座。 他刚想说话，一股气却从嗓子眼冲出来，呛得咳嗽连连，只能勉强对柳笙说了一句：“咳咳，等等。” 根据柳笙脑海中被这个幻象植入的记忆，眼前这位衰老孱弱的老人家便是大神官，她现在的上司。 “听拂晓说你最近都在抄神书，想来应该学得很扎实了。”大神官制住了咳嗽。 柳笙一听“拂晓”，差点儿没反应过来那是谁，随后才想起这就是刚刚那个中年女神官的名字。 那位拂晓神官既是她的同僚，同时也是她目前的带教。 而柳笙，就是最底层的见习神官，刚刚从神殿分派下来，由带教神官安排着抄习神书。 因此，大神官这么说，柳笙只能勉强回答：“是，还算熟悉。”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看看你是否真的熟悉。”大神官温和慈祥的脸上带着笑意，充满期待地看着柳笙，“你准备好了吗？” 啊？准备好什么？ 柳笙表面上一脸平静，但是心里头慌得很。 【可是，我刚刚没有看那个什么神书啊！】 【你们有人看了吗？】 【一人没看所有人都没看。】 【失策了，失策了！】 【主要是醒来的时候还没有恢复神智，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 但不只是她一个人慌张。 所有的幻象中，都差不多进行到这一步，基本上所有的考生都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除了有提前做好准备的人。 比如说文轩宁，碰巧临出门前特地把整本神书背了下来。 还有褚叔度，是个嗜书如命之人，有阅读强迫症，所以一看到桌上有书就不得不把整本书啃了下来。 要不是他的带教神官回来催促他走流程，他估计会把书架上的都看完。 幻象外，一双双眼睛正看着，期待着里面的考生将会如何应对。 ……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世界冰冷的声音如期而至。 【你看过神书了？】 【对，在那本《工作日志》里，在最新补丁记录里面有完整版下载。】 【那本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无上神的运行维护情况。】 【你的意思是……】柳笙细思极恐。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世界没有否认此事。 所有的柳笙齐齐倒吸一口冷气，这个世界的背后恐怕超乎她的想象。 但现在还不是震惊的时候，因为大神官还在等待着她的回应。 “柳神官，准备好了吗？”大神官神情完全没变，保持着一样弧度的笑意，又问了一遍。 柳笙点点头：“准备好了。” 既然世界说了有完整版，那想来应该能答上来。 “好。” “无上神是什么？”大神官问道。 一开口，就是一个庞大的问题。 柳笙仿佛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谨慎地缓缓开口道：“神书中不曾明确定义无上神，因为无上神是不可被观测、不可被描述、不可被定义的。祂全知全能，永恒不变，创造出我们赖以生存的天地，又赐予我们能沟通上苍的灵性，让我们从罪孽的显现中获得救赎。无上意志，无上力量，无上维度，我们能做的，就是呼唤、聆听和跟随，最终合一。” 毕竟在外人看来她没有看过书，柳笙也不好回答得一模一样，所以稍微调整了一下。 结果，大神官对此十分满意。 她的回答合乎标准，但又并非照搬书本，显然有着自己的理解。 而幻象之外的考官也十分震惊。 在这一环节里，大部分人都没有回答出问题。 有的人比较理智，直接承认学得不够还没有自信，选择暂时放弃这个部分，回去重新看书。 而那些接受了问答环节想着拼一拼，却没有回答出来的考生，则会面对大神官的怒火。 不仅如此，大神官还会叫来拂晓神官，臭骂一通没有教好，然后拂晓神官的脸将越来越臭，越来越多的不满累积在心里…… 这一轮，只有三个人能回答出来，也就是文轩宁、褚叔度和柳笙。 文轩宁和褚叔度的回答，又快又准，连思考时间都没有，完全靠背如流，和神书一致。 当时，李尚书还夸了一句：“陛下赐下神书给我已有五日，但我自问也未能尽背下来。” 梅院正和颜学士刚刚才拿到李尚书和寒山君相借的神书，心里正憋着气。 “既然这属于考试内容，李尚书何不早日拿出来看看呢？”颜学士冷声问道。 “此乃陛下所赐，若无陛下恩准，我岂敢胡乱借出，万一造成试题泄露呢？”李尚书笑得一脸和煦，轻轻巧巧把锅推给一个无人敢指摘的存在。 “继续看吧。”梅院正似乎莫名失去了跟李尚书相争的斗志，一脸平静地看着蜃影。 梅院正说的倒是对的，因为接下来就是柳笙思索后的回答。 听了柳笙的话后，众人的心中突地同时闪过一句话。 …… “这姑娘，可能是天生通神者。” 皇宫之中，皇帝说道，看着蜃影眉头紧皱。 在他旁边的长公主染了豆蔻的玉指拈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问道：“如何看得出？” “她连神书都没看过，却能说出这般理解，只能是天生通神者，能从通神中潜移默化地接收到神书的内容。”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拿起礼部送来的本次考生名录，按照座号翻了起来。 直到翻到“玄三十九”那一行，他震惊地重重放下书册，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长公主很久没见到皇兄如此失态了，既是不解又是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你看看吧，玄三十九号考生。” 书册递到长公主手里。 长公主目光直接落在皇帝所说的那一行。 一看之下，原本毫无波澜的瞳孔骤然一缩。 【玄三十九号，柳笙，小绿园人，年十八，出身寒山书院，灵性八，韧性九十五，悟性九十二，现初境六阶。】 第一百八十三章 走近神明(七) 不仅是皇帝看到了，考场中的五位考官也看到了。 “灵性如此之低，连通神都是几乎不可能之事，更不可能是天生通神者。”李尚书沉吟道。 “但她修行了。”寒山君提醒道，“奇迹般的通神了。” “而且，她的悟性很高。”颜学士提到，“凭借她这绝无仅有的悟性，通神的时候能领悟神书，也不奇怪吧？” “毕竟神书是近来才赐下的，有什么机制是我等理解不了的也并不奇怪。”凌尚书难得开口说了句话。 “此言有理。” “凌尚书说得对。” “继续看吧。”梅院正说道。 此时他还是一副对这些争论漠不关心的模样，只对蜃影里的进展极为投入。 “老梅，你也是奇怪，原本还不乐意科举这样改，怎么突然那么关心了？”李尚书依然笑得一团和气，只是话里话外有些阴阳。 “嘘，继续看。”梅院正不答，反而嫌他吵。 李尚书似乎不以为意，笑容还是那么可亲：“听老梅的，继续继续，我们少说话。” …… 大神官只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已经足够了，因为他只是想知道这新晋的见习神官对无上神是怎么样的一种理解。 只有理解正确，才能放心让她做接下来的事情。 “不错，看来你确实有认真学。”大神官慈祥地笑着，脸上的皱纹拢成菊花一般，“那我相信你可以试着走出去，为无上神传教。” 「叮咚，触发主线任务——传教！」 一个柳笙从未听过的冰冷女声回响在此片空间。 「你，是一位见习神官，被神殿分派至此。」 「终于，熟读神书的你可以走出去正式传教了！」 「在本空间中，你有三十天时间进行传教。每发展一位信徒，你所属的神庙便能获得一点信仰值，最终会试结果将按照信仰值从高到低排名决定。」 柳笙听完，眸光幽深了几分。 没想到是这样的考试，似乎和易渔世界的游戏差不多。 话里隐含着很多信息，还需要细细思考。 这里的三十天肯定也不是真正的三十天，要不然出去都饿成人干了，应该就是一种幻象时间流逝效果。 大神官刚刚定格了一瞬，随着女声结束，他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开口说道：“你也知道，如今诡异四伏，人间混乱，末日将至。” “惟有信仰无上神，方能解救苍生。” “正如你所说——让我们从罪孽的显现中获得救赎，说得实在太好了。”大神官感慨道，“诡异就是我们的罪孽显现，我们要集合更多的力量祈求无上神，让祂得以聆听到虔诚的呼唤，降临此界，施展神威，涤荡人间罪孽，复苏天地灵气。” “所以你要让世人了解和信仰无上神，让更多的人加入我们，令无上神赐福于人间。” 柳笙听了这一大串，终于明白什么意思。 这也是神显元年后一直说的，无上神赐予了灵气、驱逐了诡物。 但不同的是，在神显之时，无上神是直接降临人间；按照大神官所说，此界的无上神竟然是需要增加信仰才会降临。 为何会产生这样的不同？ 而且为什么要在科举中说这么一件事？ 柳笙虽然表面上一脸虔诚，但心里一直充满了怀疑和不解。 从突然改考试方向，到现在这样独特的考试形式，柳笙总觉得处处透着不自然的刻意。 还有，不再在意合乎情理的着急。 【想这么多也没有用。】 【只能跟着走，才可以知道无上神背后的目的。】 【但，我不并不想为无上神传教……】 柳笙们觉得若是自己一边并不信仰，又一边为无上神传播，实在是太过于分裂了。 她能接受人格分裂，但不能接受三观分裂。 世界适时出现，说道：【放心，只是获得信仰值就好，我知道怎么做。】 但世界并没有解释它准备怎么做，不过柳笙隐约能猜想得到。 有了《工作日志》，世界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现在更重要的是，要了解清楚这个任务。 “请问你是？” 柳笙尝试着用意识问那个冰冷女声。还好她对此已经十分熟练，而且还可以精确控制意识到底是问世界，还是问那无数个自己。 「玄三十九号考生，你好，我是你的会试小助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只要不违反考试规则，不违反公平原则，不违反神的意旨，我都可以回答。」 “如何发展信徒？”柳笙首先问道，这一点在“会试小助手”的描述中十分模糊。 「抱歉，该问题违反公平原则，请自行探索。」 果然，这应该属于核心考点了，柳笙默默想着。 “请问我目前的信仰值是多少？” 「请注意问题，该问题不准确。」 柳笙笑了：“是，我的问题不准确。我所属的神庙信仰值是多少？” 「三点信仰值。」 “我所属的神庙有多少人？” 「三人。」 柳笙无语了，感情这三点信仰值就是大神官、拂晓神官和她自己。那她来此之前，这两人到底每天在干嘛？ 这时，柳笙听到大神官问她：“现在，既然你要出去传教了，你需要一个正式的灵号，你想好叫什么了吗？” 【灵号？】 【有法号，有道号，如今还有灵号？】 【设定有点抄袭了哈！】 【而且灵号？零……】 柳笙摇了摇头，赶紧把脑子里不该想的东西摒弃。 “大神官，您的……灵号叫什么？”柳笙想着刚好听听，参考一二。 “取灵号是因为我等为无上神人间行走，传教时要有别于世俗，故而最好不要告诉别人你的俗名。”大神官说道，“我的，叫做枯木。不过我这太过于暮气，女孩子还是要朝气一点。你也可以和拂晓一般，取个意喻着旭日初升、蓬勃大气的名字。” 原来“拂晓”也是灵号。 估计当时枯木神官也是这么跟拂晓说的，所以拂晓神官才会有这么一个和她苦涩丧气的面相毫不相干的名字。 柳笙沉吟片刻，一个名字闪过。 “我想好了！” 枯木神官惊讶道：“这么快？不好好想想？这可是要跟着你一辈子的名字。” “嗯，我想好了。”柳笙一脸笃定。 “我就叫……” “地母。” 第一百八十四章 走近神明(八) 新鲜出炉的地母神官，带着崭新的主线任务走出大神官的房间。 【这名字可真……有点儿不好听……】 【读起来很不顺口。】 【多读读就顺了，“妈妈”喜欢就好。】 【是啊，你看“妈妈”多高兴！】 虽然这只是个幻象世界，但小触手还是跟随着她的灵魂意识来了。 柳笙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在她皮肉之下、骨骼之间，雀跃地扭动着。 嗯，确实是挺高兴的。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直接出去传教，问路人：你听过我们万能的神吗？】 另有一个观点：【留在这里，完成拂晓神官的任务。】 对了，柳笙想起那位拂晓神官不是说了要她记得回来继续抄写吗？ 【那算是任务吗？】 【虽然不是强制性任务，但见习期还是不要惹带教神官生气比较好，特别是你想转正。】 【打工人的普适经验。】 【可是三十天要发展信仰，还要名列前茅……】 【还不知道范围多广、人数几何，能攒到多少信仰值……】 【说得对，早点开始更好吧？】 【那就投票吧！公平一点！】 【就是，虽然我们都是一个人，但也需要公平。】 【出门，还是抄书，买定离手！】 于是，就在柳笙刚走出门口的瞬间，一个不受控制的赌局，不对，投票就形成了，而且结果也马上出来了。 【67.45%的柳笙支持抄书，32.55%的柳笙支持直接出门传教。】 【行了，我们去抄书吧。】 柳笙的嘴角抽了抽，默默地回到方才的小书房，坐在软垫之上。 不过，正式传教之前，还是认真地了解一下这个所谓的神书，这也是对的。 虽然世界也已经参透了非实体书版，但说不定她看看实体书版能理解出不一样的东西。 或许还有助于传教。 她翻了一下，整本神书有上千页，还有半本书没抄完，不知道这个见习神官抄了多久才抄到这么一半。 为了提高效率，柳笙决定启动外挂。 【世界，考官都在看这个幻象是吧？】 【对，这个幻象是实时转播的。】 【《工作日志》里面，应该有这次会试的，嗯，应该叫什么？开发代码？】 【确实，这是……开发的装置，所有代码都记载在其中。】 【那你可以入侵吗？】 【如果只是入侵这个装置的转播系统，没有问题。至于核心规则部分，……在保护着，我暂时没有办法，需要你一起。】 【这个稍后再说，现在先帮我遮掩一下，我想抄写快一些。】 …… “她在做什么？”寒山君一脸疑惑地问道。 因为柳笙和文轩宁、褚叔度现在是进度最快的三个人，自然备受关注。 然而，在文轩宁和褚叔度走出神庙开始探索的时候，柳笙竟然还留在神庙中，干着连那些第一关都通不过的考生都不会做的事情——抄写神书。 只有少数几个也觉得自己对神书不够了解，或者想要讨好带教拂晓神官的考生，认真地埋首抄写起来。 “不懂，为什么不赶紧做主线？”颜学士皱了皱眉头。 她低头确认了一下手上的文书，里面说了完整的任务流程和幻象设定。 这就是梅院正当时收到的那封信里的内容。 按照这个设定，三十天的传教时间是十分紧迫的。 而这本神书实在太厚太大了，这么一抄就是一天一夜，还是在手速极快的情况下。 “可惜了。”李尚书摇了摇头，这个幻象的关键就是争分夺秒，前期的积累十分重要。 谁能在前期及早积累到更多的信仰值，后期便能更有优势。 结果柳笙就这样白白浪费了时间。 因为现实和幻象的时间偏差，蜃影是按照倍速展现幻象之中的进展。 除非有人对某个蜃影感兴趣，意念选择后就可以传输到意识中进行单独常速播放。 因此，大家都可以看到，才过了一会儿，有些考生也已经过了第一关，纷纷开始出门传教了。 而柳笙还在烛光下一页页地抄写着，李尚书最后看了一眼，不再感兴趣，转而看其他。 只有梅院正，一瞬不瞬地瞧着某处，然后似乎终于看出了一点儿什么，胡须之下隐着笑意。 …… 当所有人都以为柳笙还在小书房里埋首抄书的时候，而蜃影也显示如此之时，柳笙已经走在大街之上，手里拿着一本手抄经书，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这笑容，跟那个什么文轩宁差不多，啧啧。】 【太荡漾了。】 【哼，因为这充分说明了，我做的选择正确率能达到67.45%！】 【好像不是这么算的……】 【好像正确率有点低吧？】 但无论如何质疑，柳笙现在手上的道具就是最好的证明。 ----------------- 【名称：神书（手抄版）】 【类型：道具】 【品质：普通】 【效果：手持此物传教，可提高三成说服力；赠送此物可提升三成传教成功率】 ----------------- 别看这个品质是普通，在柳笙看来这简直就是神器！ 三成又三成，再努努力不就妥妥入教？ 而且，柳笙确认了，只要是神官手抄的，都能有此效果。 那么对于别人来说，抄一本都费力，但在柳笙这里，完全可以实现量产。 因为，在她这里，别的不多，就是手多。 …… 刚刚，在小书房中。 她先把烛台放在一摞书后面，又将神书以一个巧妙的角度放置，避免看得出厚度变化。 【你确认蜃影的角度是固定的？】 世界回答：【放心，代码里显示是这样，每个场景有固定的视角。】 【如果视角也会产生变化，就会产生太多数据了，一千四百七十五个蜃影，一个装置是做不到的。】 【毕竟不是我。】 最后一句，冷淡的声音里隐隐自傲。 于是，柳笙认认真真地一页页抄写了一会儿，又小心地借着遮掩，熄掉原本的蜡烛，随后重新燃起，继续抄写。 表演完毕。 柳笙跟世界反复确认了素材各种细节没有问题，又表演了几遍，来一点挠头、托腮、打哈欠之类的变化。 随后，她让世界截取了抄写和换蜡烛的这些素材，屏蔽了“会试小助手”，将素材投放在蜃影之上，轮番播放各种抄写片段，偶尔中间插一段换蜡烛的。 毕竟蜡烛不是永恒燃烧的，这是常识。 这样凑起来就有足足“半天”时长的素材，够外面的人看的了。 【已经换好了？】 【是的。】 【大神官他们不会发现吧？】 【他们不是修行者，没有神识。】 既然如此，柳笙终于可以拿出她的绝活。 无数触手从体内迸发，在小书房里恣意扭动，仿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然后，拿笔的拿笔，按纸的按纸，看书的看书，开始了熟悉的操作。 【抄书，我们是专业的！】 一根小触手蹭了蹭柳笙的脸，表达想念之意。 “谢谢，妈妈。”柳笙小指勾了勾小触手。 就这样，多手齐发之下，厚厚一叠手抄版的神书飞速完成，还按照顺序整理好，整整齐齐地堆放在桌上。 第一百八十五章 走近神明(九) 神堂之中，拂晓神官扫去香案上的灰尘，供奉三炷香，燃起烛火，换上新鲜的清水、果子、糕饼，然后跪坐在佛像前颂念神书。 这是她每天早晨例行的功课。 下午做什么呢？好像是外出传教？ 晚上做什么，也不太记得了。 她的过往是如何，她又是如何成为神官的，这四十余年是怎么过来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恍惚间，有一种她的人生似乎是从今日开始的感觉。 不过，这也许是因为她一心一意供奉着无上神吧，内心澄澈再无他物，过往皆成泡影。 最近不变的生活中唯一的变化，就是那个新来的小姑娘吧。 只是有些惫懒，竟然抄书抄到睡着…… 也不知这样的小姑娘怎么能做好供奉无上神、为无上神传播神辉的活！ 大神官竟然还想用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想当年自己……咦？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拂晓神官呆愣住了，怎么都想不起这些记忆。 直到一大叠羊皮纸举到她面前，才把她从困惑的沉思泥潭中挖了出来。 “拂晓神官，我已经抄完一本了。”柳笙说道。 “这么快？”拂晓神官瞪大了双眼。 虽然她觉得柳笙又懒散又磨蹭，但也不觉得能这么快完成，毕竟她也知道抄完一本并不容易。 “嗯，大神官让我出去传教了，我想着在此之前，无论如何拼了命也要好好完成这个任务。” 柳笙说话熨帖又舒服，拂晓神官莫名有些感动。 但她的性子内敛，说不出夸奖的话，只是把手稿拿了过来，认真地一页页翻阅。 柳笙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上静静等候着，这才认真地打量起这个狭小陈旧的神堂。 看了此处，她越发确认，他们这个神庙没什么经费。 神堂内部非常狭窄，只有几步宽，空间仅能容纳几个人同时跪拜。 微弱的烛光摇曳在四周，与进门处透进的斑驳阳光交错，亮堂了屋内的一切。 墙壁由于年久失修，呈现出湿漉漉的痕迹，一些地方的砖石甚至已开始脱落，露出背后的灰土。 地板也只是普通的青石板，甚至有些破碎的地砖，还没有修缮，或者是没钱修缮。 几个蒲团放在地上，跪坐在上面，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供桌，还有供桌之后的神像。 在唐国，柳笙从未见过无上神的神像，但在这个幻象中，显然是有这个设定的。 因为岁月的侵蚀，神像的面目已经变得难以辨认，面部的线条早已磨损，只留下几处眼鼻唇的轮廓勉强可见。 然而，即便是如此，神像仍散发出一种庄严而神圣的气息，让人不敢直视，又忍不住全身心崇拜、信赖、依恋，希望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你哭了。】 柳笙听到世界的话，抬手摸了一把脸上，指尖湿湿的。 【难道是因为我的设定已经是神官的缘故？所以我会天然地信仰于无上神？】 【对，你的角色设定。】 【会影响到现实中的我吗？】 柳笙低头擦去眼泪，掩去眸里的沉沉寒光。 【会，信仰，是一种烙印，刻画在灵魂上。】 【根据《日志》里的编码解析出来的？】 【对，应该说，“信仰”的结构类似于一种病毒程序，具有感染性，而且感染时间长了，就会形成灵魂烙印。】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要对那么多考生开这个幻象的原因吧，难道通神形成的信仰“烙印”还不够？】 【不够，你的南宫师姐还有文大小姐，一旦失去修为，就失去了信仰，肯定还有很多这样的人。】 【所以这次等于是打了一个补丁？】 【根据日志，这次会试就是一个小型的补丁测试，同时筛选出祂想要的人才。】 柳笙心里有些明悟，看来后面会出一个大型补丁了。 【回到信仰的感染性，这就是所谓的传教的关键所在吧。】 【当信仰以类似病毒的程序存在，能够在互动时通过特定的触发词、介质或动作等方式进行“感染”。】 【一旦“感染”，程序可以影响被感染目标的思维模式，形成固定的信仰模式，引导其进行深入探索或参与更多相关宗教活动，为更高存在提供“信仰值”。】 【这么一解释，突然明白无上神想要什么了，虽然还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柳笙抬头看了眼面目模糊的神像，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但这寒意很快就被信仰之力带来的温暖和圣洁压了下去。 柳笙此时终于深刻意识到，她在世界的指引下获得的《工作日志》是有多么可怕。 【但你现在已经没有能量进入高维了，我看的《日志》只能截止到最近一次维护，而且更早期的内容，我还来不及看，……创造无上神的时间很早很早。】 看来要好好赚积分了！ 柳笙终于有了动力。 …… 拂晓神官不愧是每天颂念此书，不过半个时辰不到就把手稿看完了。 “字不错，特别是后面的字，更上一层楼。” 一听此言，小触手在柳笙身体里显摆起来。 “没有错字漏字，很准确。” 拂晓神官瘦削板正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暖意，知道柳笙定是花了心思在上面才能做到这样。 “不错，你跟我来。” 拂晓神官起身，拿着柳笙抄写的手稿走出神堂。 柳笙连忙跟上，跟着她的脚步穿过神堂外的侧面月门，穿过小院，来到后方的居所。 他们几个神官就住在此处。 拂晓神官一言不发，径直打开自己的房门，走入其中。 柳笙虽然有些茫然，但知道拂晓的性格如此，所以默默地跟上便是。 当柳笙离开拂晓神官的房间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本装订好的手抄版神书。 没想到拂晓神官有这么一手装订书册的好手艺。 收尾之时，她还问了一句柳笙是否已经有灵号。 柳笙回答：“有的，就叫‘地母’。” “什么？”拂晓神官还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土地的地，母亲的母。”柳笙认真地解释道，说得多了，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别扭了。 “哦。”拂晓神官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评价，只是面色冷淡地拿出一根绣花针，将这两个字绣在封皮左下角。 “拿去吧，这就是你专属的神书。”拂晓神官将之递给柳笙。 就在柳笙接触到神书的那一刻，属性面板当即弹了出来，几乎甩在柳笙脸上。 “会试小助手”也冰冷而欢快地叮咚一声。 「恭喜你！玄三十九号考生，获得第一个道具“神书（手抄版）”！」 「你是第一个获得道具的考生，获得技能奖励：“装订”。」 第一百八十六章 走近神明(十) 话音刚落，“装订”的属性面板就甩到了脸上。 ----------------- 【名称：装订】 【类型：主动技能】 【品质：精良】 【效果：可以把多个物品通过“装订”合为一体，但施展目标的体型必须小于施展者的体型，否则有极大几率失败。】 【消耗：施展目标若为非生命体不产生消耗，若为生命体，根据施展目标的体型，消耗一定的信仰值。】 ----------------- 神技啊！ 柳笙正感慨没想到那么快自己就能掌握拂晓神官的“装订”神技，又听到“会试小助手”的贺喜声。 「恭喜你！玄三十九号考生，你是第一个获得技能的考生，获得物品奖励：“圣水”。」 哐当一声，又是一个面板弹出。 ----------------- 【名称：圣水】 【类型：消耗品】 【品质：稀有】 【效果：获得无上神赐福的水，可治愈，可净化。】 ----------------- 一个小小的玉瓶出现在柳笙手中。 想来这就是效果惊人的圣水。 柳笙举到耳边晃了晃，里面似乎没有几滴。 【真小气。】柳笙暗自吐槽。 【知足吧，人家总不会送你一坛子圣水，如果是这样，我们岂不是横扫此界？】 【也不会那么容易吧？】这个柳笙还理智些。 【夸张！夸张手法！懂不懂！】 【话说，第一个获得两个物品的考生就不奖励了吗？】 【继续继续继续！】 可惜没有继续，奖励就这样停止了。 而刚刚停顿在拂晓神官把书交给柳笙那一刻的剧情也恢复了。 “你拿去传教，会有用的。”拂晓神官说道。 这点柳笙已经知道了，十分感激地接过装订好的神书。 “请问拂晓神官，您一般是去哪里传教？”柳笙想了想，决定还是请教一下。 她默默决定，拂晓去的地方咱就避开，可见不是容易传教的地方，要不然不会传那么久都没有进展。 拂晓神官被她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思考了许久才说：“我……不记得了，似乎就是随便走走然后宣传一下教旨。” 柳笙皱了皱眉头，还欲再问。 但拂晓神官已经不耐烦了：“行了，快去干活吧！大神官不是叫你去传教吗？啰啰嗦嗦，我也有活要干的！” 这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把柳笙都看愣了。 然后柳笙再想问她问题，她都不回答，甚至开始沉默面壁。 【不是说要干活吗……也不见要去干活啊？】 柳笙只能离开拂晓神官房间，心中默默吐槽。 【因为这一段剧情给她设置的台词就这么多，你再问下去也没有用的。】世界告诉柳笙。 【你的意思是，这就像是“易渔”世界里的游戏一样？】 可惜此时柳笙的记忆中已经没有易渔亲身体会游戏的记忆，只剩下记录在笔记中的一些关于“游戏”这种东西的信息。 她回想起一些内容，问道：【拂晓神官类似于游戏里的那种什么npc，被设定了一定的程序，只会按照程序进行活动？】 【是的。】 【所以我问她过往的事情，她不记得，因为这超出了她程序的设定，甚至触发了她终结对话的模式。】 柳笙终于理解为什么拂晓神官会忽然臭脸，还有她的人设为何如此割裂，一开始生她气，一会儿又对她如此友善。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这个幻象就是按照游戏的逻辑构建的，所以才会有所谓的“任务、”“道具”、“技能”和“奖励”。】 【是的，我也正在学习这部分代码的逻辑，蛮有意思。】 世界说着“有意思”，但语气毫无波澜。 此时，柳笙已经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出神庙，站在大街上，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类似的程序？】 【可以这么理解。】世界回答。 街上的人不多，都行色匆匆，粗略一看，行为模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只有当你跟他们深入交谈才能发现异常。】 【为什么这个幻象不做精细一些呢？】柳笙不明白。 【还是那个问题，承载不了那么大的运算量，除非……用天衍石来做核心，但……显然不愿意在你们这个小小会试上就动用这种高维产物。】 因为规则，世界说不出幕后存在的具体名称，甚至没有办法指代。 反正柳笙能听懂就行。 …… 沉吟间，“会试小助手”的声音突然在柳笙耳边响起。 「听了大神官的话，怀揣着兴奋又忐忑的心情，你正式踏出神庙，准备在玄三十九城开启你作为见习神官的传教生涯……」 「请完成新手任务：发展出第一个信徒（0\/1）」 对于这个新手任务，柳笙有些头绪，但不多。 柳笙回头看去，他们这个神庙只是这条清冷的街上一个毫不起眼的阴森老旧的宅子。 再加上，门口也没什么标识，门里黑洞洞的，路过的人恐怕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吸引他们自行入内接受神辉了。 那就只能走出去一个个传教了…… 【你知道怎么传教的。】世界提醒她。 柳笙被世界一点，不确定地问：【你是说？七玄学舍的时候？】 【对，地母大人。】世界冷冷地调侃。 【根据我的研究，传播信仰一般来说，顺序就是：建立联系、传递思想、深入人心、集体活动、巩固信仰。】 【这么一说，似乎我都经历过……】 建立联系，就是在七玄学舍里四处派发小传单。 然后，她不就用小触手软硬兼施地给大家“传递思想”还“深入人心”了吗？ 最后一起进攻崇道祠、对战七玄上人，不就是一次“巩固信仰”的“集体活动”吗？ 这么一想，她掂着手上的“传教神器”神书，春风得意地笑了。 但完成任务还是最好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展现一下她的能力。 这也是她的一点小小心机。 趁着现在蜃影被遮掩，她去做点耗费时间，但未来肯定有助于主线的事情更好。 比如说，先探索一下这个“玄三十九城”的地图。 特别是这个城名，似乎意味着什么…… 但具体是什么，还得走一遍才知道。 于是，柳笙观察了一会儿，抓了一个书生打扮、行色匆匆的路人。 “这位公子，请问您知道书坊在哪里吗？” 那位书生被柳笙忽然叫住，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眼睛飞速在眼眶里转动，跟受惊的鼠类一般。 他上下看了眼柳笙灰扑扑的装束，有些奇怪：“你，读书吗？会识字？” “为何不读？为何不识？”柳笙对这个问题更是奇怪。 “姑娘莫怪，只是，女子读书，甚是少见。”书生看柳笙一脸被冒犯的模样，缩了缩脑袋，解释道。 柳笙皱了皱眉头，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问道：“这里，可是属于唐国？” 第一百八十七章 走近神明(十一) “当然。”书生开始怀疑眼前这人是疯子。 “请问，现下的年号是什么？”柳笙继续问道。 “……嘉禾三十七年。”书生往后退了几步。 确信了，这果然就是疯子。 果然，还说什么会读书识字，简直就是疯子之语。 不过这个世道，疯子太多了，还会杀人，还是远离为妙。 又退了几步，准备逃跑。 而柳笙心中更是震惊。 嘉禾三十七年，正是后世称之为“神显元年”的那一年！ 只是后人都只记得“神显元年”，嘉禾三十七年逐渐被遗忘，要不是柳笙爱读史书，可能也不会知道。 难道，这个幻象不是单纯瞎编出来的？ 会不会，这是一段从真实的历史中截取的片段？ 只是加上了神庙的设定？ 如果真是如此，难怪这位书生才会如此惊讶。 因为女子可以念书识字，是从明渊帝即位之后才开始的，也就是从此刻算起的八年后。 神显元年，宣文帝即位。 六年后，宣文帝驾崩，明渊帝即位，以“凤鸣”为年号，开鸿鹄计划。 凤鸣二年，学堂改制，女子亦可入学堂。 这些都是柳笙一瞬间的想法，此时她手速如电，一把抓住想逃跑的书生。 也不管他一直念叨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有违礼法之类的话，柳笙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还没有说书坊在哪里？” “在……在，城北三元坊里有家我常去的，叫知了斋，不过……不过好久没去了。”书生战战兢兢地回答完，怯生生地问道，“请问这位女侠，可以把我放开了吗？” 柳笙闻言，冷冷一笑，抓住袖子的手改为揪着他的领子，提到面前，目露威胁。 “我不是女侠。” 小触手从身后蜿蜒而出。 “记得喊我——地母大人。”柳笙缓缓说道。 “是，是，地母大人……”书生看着小触手，瞳孔微缩。 然而，正当他以为眼前的疯女人要对他下手的时候，被抓住的衣领却被松开了。 “一般来说，夜晚我都在这个神庙里，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 柳笙指了指身后的神庙，露齿自认和蔼地一笑，小触手隐秘地收回，在柳笙身后悄悄向书生打了个招呼。 于是书生呆看着柳笙的方向，吓得更是脸色惨白。 整条街上，无人知道也无人在意这位书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他如抖筛一般点头应是，然后头也不回地一溜烟儿跑了。 【这是在干嘛？】 【施展了一下地母大人的“魅力”，埋下一点种子。】 【他真的会找你吗？】有柳笙好奇。 【会的，既然是在神显元年以前，此时遍地诡异，总有可能遇到麻烦。】 【而且看他那行色匆匆，对着我们两股战战的模样，估计也曾经历过什么。】 【此言有理。】 …… 当然，从小触手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柳笙就让世界把“小助手”先屏蔽了，现在才放出来。 还好这个“小助手”只是为核心规则代言、和考生沟通的工具，本身没有什么力量，世界对付它并不难。 此前世界也说了，核心规则部分没有办法轻易下手，只能从细微处慢慢渗透。 【比如说？】 柳笙一边往城北走去，一边和世界讨论着，路上还是没什么人，看起来颇为萧条荒凉。 此时对于这个幻象世界，万千思绪如滕蔓生长。 却又像是镜中水月一般，明明看到了，却是什么都抓不住。 【这个幻象的核心能量是信仰值，你也发现你没有办法在这里使用灵气吧？】 【是的。】 柳笙刚刚本来想用法术抓那位书生，却发现体内根本没有一丝修为。 想到自己的人设是“见习神官”，再加上这个年代是“神显元年”以前，也就释然了。 此时的唐国，还没有灵气。 还好不需要灵力的武技还能用，再加上有灵魂绑定的小触手帮忙，威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易如反掌。 世界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要掌握并入侵信仰值，以我们的信仰，渗透、感染甚至颠覆此界的核心能量体系，从而掌握核心规则。】 【请注意，是“我们”的信仰。】世界强调。 【你的意思是，等“我们”的信仰有着绝对优势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想怎么赢就怎么赢了？】 世界表达了肯定的回答。 柳笙大概知道要怎么做了。 【到时候还需要你的帮忙。】 【那是肯定的，是我的荣幸。】世界淡淡地幽默了一下。 说着，柳笙的心海中此起彼伏地回响着桀桀桀桀的笑声。 【我们也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拿个第一罢了。】 【这算作弊吗？】 【不算吧？这只是合理利用规则。】 【传教传教，马上去！动力满满！】 【而且，也没有那么别扭，那么分裂了，起码不需要真的无上神代言了。】 【我们要做二五仔！】 …… 玄三十九城并不大，凭借着脑中的地图，柳笙一路走到城北。 只见不远处立着一个高大的牌坊，上面挂着一个牌匾写着“三元坊”。 本来柳笙以为神庙所选的位置有问题，街道过于冷清，但没想到到处都是如此。 三元坊应该是这个“玄三十九城”的商业街区，但此时路上行人都三三两两而已，不少店铺都已经关张。 街上到处都是凌乱的家具、什物还有腐烂的果子菜叶，纸钱和符纸四处飘散，柳笙还注意到地面上有些可疑的血迹，但已经渗入青石之中沉沉发黑。 不少行人皆是一脸慌张，匆匆买完东西挎起篮子、包袱就跑，唯恐迟了一瞬。 商贩们则是探头探脑左右观察着，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 【难道有城管？】某位柳笙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恐怕是因为诡异横行吧，大家连做生意都害怕。】 【不过这个时候出门做生意，不得不夸一句胆子大。】 走不多时，柳笙就找到了知了斋。 只是，门口贴着无数的黄色符纸，在风中无力地飘动，告诉柳笙此处恐怕已经出事，并非善地。 要进去吗？ 柳笙问自己。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见习神官，没有修为，没有灵力，靠着神书和几滴圣水，肯定不敢就在此时对上这个时代的诡异。 但她不仅于此。 所以倒不如进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奖励呢。 既然这是一场“游戏”。 第一百八十八章 走近神明(十二) 轻轻推开贴满了符纸的大门。 因为许久没有通风，纸张、书籍和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柳笙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小心，诡物还在里面，只是隐藏起来了。】世界提醒她。 小触手也表示，里面的气息很驳杂，不止一只诡物。 柳笙当然也知道，知了斋里面黑漆漆，似乎有什么东西潜伏在黑暗之中，蠢蠢欲动地窥视着她。 【你没有办法直接推算出在哪里吗？】 【一旦涉及到诡物，一切信息都是混沌的，所以我无法直接推衍，需要更多的信息。】 柳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踩着脚下的纸张，小触手探头而出，四处张望着。 知了斋的店面并不宽敞，一个柜台，还有三面墙上的书架，连后堂都没有，一眼就能看尽。 诡物还没出现，干脆先找一下有没有她需要的东西。 【我们找什么？】 【舆图、史书、县志、山河志。】 初来乍到，这是最快了解此处的方法。 柳笙刚想使出小触手，用老招数快速浏览书架上的书，却被世界出言阻止。 【小心，且一本一本看，还不明确此处诡物的规则。】 确实有道理，万一这里的诡物是每抽出一本就出现一只呢？ 至少现在，当所有书还在书架上的时候，诡物没有出现。 于是，柳笙小心翼翼地让小触手往书架最高处看去，只想看表面第一本的标题。 然而所有的书都是封面朝下的放置，柳笙不得不抽出一本翻过来看。 四书五经，没什么用，她又不是在这个年代的唐国考科举。 又从这个书架上每一层上各抽了一本看，一共看了四本，可以确认这一片都是四书五经了。 于是柳笙快速转向下一个书架，减少试错次数。 这一本书的封面有些又黑又红的污渍，书名被糊着，她要拿到眼前才能看清。 然而当她把书拿得越来越近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头顶有什么东西扫过。 她不敢抬头，只用小触手一点点朝上看去。 只见头顶的黑暗中，有一双正在晃荡的鞋底。 再往上看，鞋尖正好夹着一张低垂着的脸，正对着下方的柳笙。 上半张脸笼在黑发之中，下半张脸极为苍白，紫红色的舌头吐得长长的。 旁边，还有另一双鞋底，再过去一些，还有一双…… 柳笙仔细一数，小小的铺面，如今吊着五个人，或者说，诡物。 恰好对应着她抽了五次书。 所以，每次她抽出一本书，都会有一个吊死诡掉下来？ 不过，既然诡物出现了正好让世界解析一下。 ----------------- 【名称：吊丝诡】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一本书附赠一只吊丝诡，物超所值，它不会让你看书的。还有，不要让它骑在你肩膀上。】 【影响力等级：c】 【解析评价：知了斋掌柜向这群书生保证，买了他的书将附赠秘籍，科举必过。结果屡试不第，银子也被骗了，赶考路上遇到的小姐丫鬟又把他们抛弃了，于是书生们一个又一个地吊死在知了斋中。切记，考试只是考试，实在不行，卖烤肠也是一条路。】 ----------------- 所以，发动攻击的前提是她翻开来看？ 还好世界提醒了她。 她一边用小触手瞧着头顶，一边试探着将手上的书拿近一点点。 果然，头上的脚又下降了一些。 难怪刚刚她没有发现。 书和诡物之间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难怪叫“吊丝诡”。 【确定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咳咳，休说不雅之言。】 不过，这也给了柳笙一些提示。 于是柳笙再也不将书籍整个拿起，只是浅浅地掀起一些，直到看到书名为止，看到房梁上出现鞋子的时候便停下手，伸向下一层书架。 直到最后一个书架，再怎么抽取书籍都不会出现这些吊下来的脚了。 此时，若是有人抬头看一眼知了斋的屋顶，恐怕会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屋顶之上，深深浅浅地垂下十几双黑影，浅一些的只有鞋子，深一些的连垂吊着的头颅都能看到。 但柳笙知道，后面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结合解析结果，这些吊丝诡应该是因为买了考试相关的书籍，考不中才失望上吊。 因此，这些诡物的怨气是与考试书籍相连才对，而柳笙想找的杂书则不在此列。 一般的书坊都是将科举用书和杂书各自分类放置，所以接下来柳笙可以放心找书了。 …… 当柳笙离开知了斋的时候，手里抱着几本书。 一本是玄三十九城的舆图，奇怪的是，她想找“城”这个单位以外的舆图就找不到了。 一本县志，一本在柜台下找到的、应该是掌柜写的手札，另外还有三本话本。 【其他也就罢了，话本是怎么回事？考试中别看闲书啊！】 柳笙提出异议。 【了解本地风土人情、文化习俗最好的法子，当然是看话本啊！】 此话说得义正严词，还颇有几分歪理。 「恭喜你，玄三十九号考生……咦？为什么恭喜来着？」 世界刚把“会试小助手”放出来，立刻就有某个机制触发了还懵懵懂懂的“小助手”。 卡了一瞬，“小助手”才恍然大悟。 「哦哦，恭喜你，玄三十九号考生！」 「成功通过“知了斋怪谈”！」 「恭喜你，成为第一个通过诡异怪谈的考生！获得物品奖励：“圣水”。」 柳笙收起手里多出来的一小瓶东西，按下又要弹出来的物品介绍。 【已经介绍过了！】 【不要再弹窗了啊！】 这时，一个颤抖的女声在对街乍然响起。 “姑娘……你是从知……知……里面出来的？” 柳笙一看，原来是一个刚挑了一担子红薯来卖的大娘，站在对面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诡物。 “你是说知了斋，对吗？”柳笙淡然一笑，“是的，我刚进去了一趟。” “你……不怕？”大娘听到她承认，更觉不可思议。 “等等，你，是人，是诡？”她悄悄放下担子，思忖着是不是要准备逃跑。 柳笙看大娘的反应不禁失笑。 如果是诡物又怎么会承认，甚至有可能因为这句直至身份的话触发必死规则。 但此时的人对诡物还没有这些认识，所以死亡率极高。 柳笙摇摇头：“婶娘，我当然是人。” “我听……别人说，这里面极为可怕，前几日掌柜死了，顾客也死了，血啊肠子啊流了一地……后来县衙的人进去了，也变成了诡物……” “为什么，你没事？”大娘嘴唇颤抖着，目光却定定地看着柳笙，眼底含着微弱的希冀。 “因为，我有神的护佑。”柳笙右手握拳紧贴左胸口，仰望着天空，一脸虔诚地说道。 【神棍的模样是有了。】 “神？”大娘面色颓唐，喃喃道，“现在还有什么神可以保佑我们？什么样的神，大家都求过了，符纸都喝了不少，没用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走近神明(十三) 柳笙敏锐地察觉到：“大娘，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了？” “我的儿子……他变了……但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他就是变不回来了。” 一说起此事，大娘就双眼含泪，一脸痛不欲生。 但她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展露过多的脆弱，用袖子擦了擦，吸了吸鼻子勉强笑着：“若真有法子能救他，就算是要我的命，拿去便是了。” 柳笙走近了几步，阴影落在大娘身上。 “大娘，既然如此，何不试试我的神？” 她手里捧着神书，声音压得极低，似有蛊惑之意。 “我的神极为仁慈，也不需要你的命。” 这话，听在大娘耳里，又钻进她的心里，酥麻麻地似乎生了根。 …… 正当柳笙“看起来”还在抄书的时候，其他考生的传教生涯已经陆续展开…… 当然大部分考生的第一想法就是从街头开始，一个个路人地问是否要信教，然后一遍遍地被拒绝。 偶尔有愿意了解一下的，但一进神庙感受到里面阴暗怪异的气息，就被吓跑了。 “文首辅的公子在做什么？” 寒山君一会儿没注意了，此时一看，竟发现文轩宁正在跟一个老人家说着什么，“这人是谁？” “是他这个县城的县令。”李尚书摸着下巴，赞赏地点点头。 不愧是某位贵人和文首辅的孩子，天生权谋种子，竟能想到自上而下。 只是不好谈啊…… 初次见面，老县令也不是好相与的，又能如何谈下来？ 果然，老县令一直摇头，不肯答允。 众考官正在好奇文轩宁要如何做的时候，却见文轩宁对老县令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老县令陡然一惊。 那句话声量虽小，但看唇语都能读出：“你家有诡。” “他，是如何知道的？”颜学士眉头蹙起。 李尚书乐呵呵地说道：“还不明显吗？” “还请李尚书赐教。”寒山君一拱手。 “文公子离开神庙之前，他去祭拜了神像。”凌尚书突然开口，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的，他是唯一这么做的考生。”颜学士恍然地点了点头。 李尚书颌首，分析道：“想来是他极高的灵性让无上神指引了他方向，让他在祭拜与神沟通之时获得了什么奖励。” “可惜我们只能看到他们的蜃影还有信仰值，获得了什么奖励一概不知。”寒山君略带遗憾地说道。 “上千个幻象同时进行，并且还要给我们看，能展示那么多已是绝无仅有的了。”凌尚书冷然道，“唯有神器能做得到。” “连最善天工的凌尚书都这么说了，定然是真的。”寒山君笑着说。 “不过，这次在幻象中，竟然出现了神赐奖励……你们说这是不是意味着……”颜学士问道。 大家都知道意味着什么，但都不敢接话。 而梅院正更是由头至尾缄口不言。 …… 皇宫之中，皇帝沉稳的脸上难掩兴奋。 “意味着神终于想起了我们。” “皇兄，这话……是能说的吗？”长公主长眉挑起，犹豫道。 皇帝轻声一笑，摆了摆手：“无妨，朕可以说。” “也是，毕竟皇兄现在是真正的神使。” “曾经我们空有灵气但缺乏御使手段，还不得不从古籍中找寻，甚至不得不借用诡物的力量，实在可耻。”皇帝咬牙道，随即展颜道，“不过，未来我们会有更多的神赐之物……” “这还是因为皇兄的不懈努力，此举功在千秋。”长公主秀美的脸上露出真心的崇敬之色，只有她知道，皇帝这一路走来付出了多少。 “功在千秋不敢说，只是……总需要承继之人。” 皇帝哀叹着，没有看到长公主的眸中闪过异样光彩。 “轩宁这小子，有点像是那回事了。” 看着文轩宁指出老县令家有诡以后，老县令跪下苦苦相求，最终答应了文轩宁的要求，皇帝一脸认可地点点头，长长舒出一口气。 “若是真的能得神眷顾，说不定……这江山……” “皇兄别胡说，外姓子如何可以？”长公主毫不犹豫地打断皇帝的话，面寒如水地重重搁下茶壶。 “每次一说，你都这个反应。”皇帝失笑着摇了摇头，“我做了神使，不会有子嗣，你的血缘不也是……” “皇兄，别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长公主赌气一般侧过头去，看不清神情。 “好好好，我看你啊，就是不舍得让那小子坐在这个位置上受苦……”皇帝听自家妹妹的语气是真的生气了，连连说笑带哄。 …… 另边厢，第二个最早走出神庙的褚叔度则没那么灵活，只是老老实实地找人说着自己习得的神书教旨，但他灵性极高，说着说着竟也有些打动人，诵读了半日神书后，身上也渐渐有了一些变化。 “这是，神辉吧？”寒山君不确定地问道。 “是，看来他通读神书后有所领悟，悟性极高啊！”颜学士在国书院的研究方向就是神辉，自然认得。 “毕竟是灵性和悟性双高才开特例招进长安书院的。”李尚书看着名录说道，“不过这悟性倒是低于……” 大家的目光同时看向“玄三十九”考生还在躬身抄书的身影。 罢了罢了，还是看别的考生吧。 “还有凌尚书的掌上明珠，也是有些想法的嘛。”寒山君笑着说道。 只见凌玉珂此时正在卷起袖子用自制工具修缮神庙，爬上爬下地修补残破之处，蹭得一张精致的小脸上都是灰尘。 “这是真正地‘修神庙’，有多少考生能想到这一点？没有一个好的门面又能如何招揽教徒呢？”李尚书赞赏道，“凌尚书教导有方啊！” 说着，李尚书拿眼神偷偷觑着凌尚书，但看这凌复仍是一脸严肃，既不看一眼也不置一词，不免觉得有些无趣。 “凌尚书要避嫌，自然不好评价。”颜学士说了句公道话。 “若要避嫌，就不该让女儿今年下场。”这时，梅院正却忽然开口了。 只是，这么一句话冷不丁地丢出来，掷地有声。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都知道梅院正最是见不得在学之一道上有弄虚作假的事情，连嫌疑都不可。 若他还如以往一般有着绝对的把控权，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时，凌尚书蓦然开口解释道：“院正说得对，是我不好，玉珂瞒着去报名，我后来知道了却没忍心阻止。” 他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凌尚书是个方正之人，自然不会刻意为之。”颜学士帮腔道。 “凌尚书不必自责，孩子大了想法也大了，劝不住的。瞧瞧我那闺女，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什么法子呢？”李尚书也呵呵笑着来打个圆场。 “唉，我家孩子也是，还是寒山君好，至今还是迷倒万千长安女子的单身贵公子。”颜学士说着，把球踢给寒山君。 寒山君正认真地看某人抄书，没想到突然就扯到自己身上，连忙摆手说着没有没有年纪大了云云。 “年纪大了，照样迷倒万千长安中年贵妇。”李尚书也笑着打趣一句。 颜学士瞟了梅院正一眼，跟着轻笑出声，又悄悄扯了扯梅院正袖子。 梅院正随即冷哼一声。 这事儿也算是揭过去了。 “咦，她终于抄完书了？她这是去哪里？”忽然，寒山君说道。 第一百九十章 走近神明(十四) 对于世界来说，它从不会承认自己遇到挑战或难题。 毕竟有着不断增长的推衍能力的它，甚至已经成长得不知道如何定义自己的它，从不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难事。 如果有，一定是这个世界不对。 而不是它这个世界不对。 可是现在，它终于感受到有一丝丝棘手。 不为别的，正是因为它现在肩负着的剪辑大任。 “剪辑”这个词也是新学的，在唐教授的世界里，似乎这是妖术一般的存在。 按照柳笙的要求，要把她的行为“剪辑”出一种神秘又睿智的感觉，又不能暴露小触手这种违规的存在，还要符合逻辑，适当的具有观赏性。 世界没有看过百科全书上面说的“电影”、“电视剧”还有信息爆炸时代的“短视频”，只能凭借想象，拼凑出它觉得符合柳笙要求、人类应该会觉得合理的画面。 于是，蜃影外面的人看到的成品如下： 柳笙抄完书以后找拂晓神官装订成册，然后拿着沉甸甸的神书，看着路边的行人似乎正在找传教目标。 然而，她最终没有下手，而是一路走到三元坊。 许是走了太多路，又或者是抄书抄累了，总之她饿了，找路边卖红薯的大娘买个红薯吃。 或者不是买，而是抢…… 因为她手里举着厚重的神书，一副威胁的模样。 大娘被她吓到了，只能找了个最大的红薯给她。 结果，抢了个红薯还不够，柳笙还十分自来熟地跟着战战兢兢的大娘回了家。 不一会儿，就跟大娘一家三口坐在一桌吃饭了。 …… “不是，有这么饿吗？”寒山君看得目瞪口呆。 梅院正也看笑了：“哈哈，都开始蹭饭了。” “这，说不定也是一种策略？”颜学士也有些看得一愣一愣的。 李尚书勉强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传教最好就是能走进民间，深入百姓。这不就是陛下一直说我们做得不够的地方吗？” “还是李尚书看得明白。”颜学士点头，然后又一脸虚心求教，“不过，为什么要先抢红薯呢？” “恐怕是在用欲扬先抑的策略，在这个时代，人人心怀戒备，你若是走温情脉脉的路线，人家反倒怀疑你别有所图，倒不如先做强盗后做人。” 寒山君恍然：“果然是李尚书。” 颜学士大悟：“还得是李尚书。” 李尚书谦虚：“过奖过奖。” 皇宫之中，皇帝倒是摇头直叹可惜。 长公主奇道：“皇兄不是很看重民间传教吗？接下来不是准备在基层大施拳脚？为何叹息？” “这个考生想法确实与我不谋而合，虽然过程有些……嗯，奇异的波折。但现在时间紧迫，如此家家户户传教，自下而上效率还是太低了，不如轩宁的自上而下……” 皇帝说完，眼神却还是飘向“玄三十九号”蜃影，皱眉关注着。 …… 回神庙的路上，柳笙问世界。 【如何？转播出去的蜃影可还顺利？】 【顺利，已经蒙混过关。】 【不能仅仅蒙混过关啊！我这个可是考试，还得表现突出才行。】 【嗯，根据评价，还算突出。】世界实诚地回答。 【那就好。】 柳笙并不知道因为世界的妙手剪辑，外人是怎么看待她的。 她觉得自己效率还挺高，走一趟收获了不少信仰。 而且还有了其他的收获…… 当时，她跟着大娘回家。 大娘并不住在城里，而是在玄三十九城治下的莲塘村，出了城门走上半个时辰就到了。 “大娘，你们村里还有什么人吗？” 柳笙看着村里家家户户紧闭的房门，荒凉的田地，还有明明叫莲塘村却处处干涸的池塘，时不时有一两张纸钱在空中打转然后飘去，心里头凉飕飕的。 “唉，没啥人咧。能跑的都跑了，我们村里怪事多，没人敢留在这里。” “那您为何不走呢？” “我儿子……走不了。”大娘无奈地解释道。“而且，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大娘很是绝望：“隔壁宋寡妇那远嫁的小姨子逃难过来投奔嫂嫂，听说她那村子出了一个可怕的大诡物，基本上整个村都没了。她一路跑来，见了不少事儿，说都不太平咧。” 柳笙颌首，若有所思：“那位妹妹还在吗？” 如果还在的话说不定还能问问这玄三十九城以外的信息。 “不在了，可能看到我们村子里的情况也不好，跟着跑了。”大娘摇了摇头。 “可能？您不知道？”柳笙奇道。 “就是有一天忽然不见的，宋寡妇说也没有道别。”大娘忽然反应过来，脸色顿时煞白，“神官大人，您的意思是？” “只是有可能。”柳笙默默叹了一声。 路过干涸的莲塘的时候，大娘小心地靠近柳笙，低声说道：“大人要小心，这里面的诡厉害得很，还好白日不出来。” “还有田里的诡物，夜里不要走田间……” “听起来，白天还算是平和？”柳笙问道。 “在我们莲塘村，还算是平和。”大娘说着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掂了掂肩上的扁担，“要不我也不敢出门呐。” 忽然，柳笙眉头一皱。 手中一物如电探出，从大娘的脖颈处取下了一条红红的物事。 大娘大惊失色，捂着脖子慌忙看去。 那物粗略一看，还以为是吸饱了血的长满触须的水蛭，但仔细看了，发现那些触须都是一条条细小赤红的小胳膊，像是被剥了皮的人手，但和真正的人手相比小太多了。 这些微型小手无力地在空中摆动，整根红色的水蛭一般的物事更是吸得鼓胀，扭动挣扎着。 大娘一看，差点要吐出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这是，这是血蛭……” 顺着扭动的血蛭往上看，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子小小的年轻姑娘，用来抓住血蛭的竟然是一根黑色透着点点金光的触手。 然后，血蛭在触手缠绕之下，竟然一点点消失不见…… 这触手，竟是在吃血蛭！ 那可是诡物！ 那这位姑娘……难不成也是…… 自己还跟她相处了那么久…… 大娘心惊胆战，却全身如坠冰窟，动弹不得。 “大娘，你身上还有血蛭吧？”那位自称是“地母大人”的神官姑娘忽然说道。 “什……什么？” “按照这个血蛭的特性，只会成群结队地缠上一个生命体，直至血液吸食殆尽，所以我估计你身上还有。” 柳笙当然能看得出大娘此时的恐惧和迟疑。 但柳笙不会逼她也不会劝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一个是已知会害死自己的，而另一个是一直没有动手而且刚刚还帮了自己的。 只要是正常人，在这样绝望的境地下，也知道谁才是救命稻草，该向谁求救。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走近神明(十五) 果然，大娘只想了一瞬，就放下扁担，毅然决然地脱下外衫，又脱下内衫。 后背和前胸果然还趴着数只这种奇异蠕动的血蛭，吸得饱满鼓胀，薄薄的表皮变得透明几乎要被撑破。 “求神官大人救我！”大娘恳求着。 柳笙也不需要大娘哀求才出手。 小触手快速探出，将一条条血蛭揪下来。 并且吞掉。 好吃！真好吃！ 柳笙颇为无语地感受到小触手传来的情绪。 确认了全身上下再无血蛭的大娘重新穿上衣衫，心有余悸地说道：“谢谢神官大人。” 小触手有些遗憾，然后默默地帮她把地上的红薯收拾回篮子之中，邀功一般在柳笙身后舞动着，把大娘吓得哆嗦了一下。 “不用怕，这就是地母大人赐予的力量。”柳笙安抚道，“你瞧，它多友善。” 小触手努力摆出自认为最为不张牙舞爪的样子。 但大娘实在看不出区别，只是颤抖着不敢看。 不过她总算相信，柳笙也许是真的有能力为自家儿子“治病”。 …… “大人，我家到了。”大娘指着前面的一间土房子说道。 “狗娃她娘，你不是去镇上卖红薯吗？怎么这般早就回来了？” 路过隔壁的小院时，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正在晾晒衣服，一看大娘回来，忙越过低矮的篱笆墙，关切地问道。 她不施粉黛素着一张脸，虽在乡间劳作风吹日晒，但难掩眉目娇媚。 但不知为何，她时不时地左顾右盼，神经兮兮地，脸上也是没有休息好的憔悴之色。 这应该就是大娘口中的邻居宋寡妇。 小触手看到此女，顿时兴奋了起来。 柳笙当然知道它肯定不是看中人家的美貌，只能是因为她身上有“食物”的气息。 只能暂且按住蠢蠢欲动、饥肠辘辘的小触手。 “小丫她娘，我去镇上卖红薯也只是为了换钱，给狗娃买药。”大娘愁眉苦脸道，“只是，那药也吃了几日，不见好……” “不过，我请了个大师来！狗娃，许是有救了！” 大娘说着，脸上的苦涩勉强透出一丝希望的光彩。 “大师？”宋寡妇的目光落在大娘身后的柳笙身上，对于如此年轻的女子能称为“大师”实在是心存怀疑。 【被质疑了！不可忍。】 【被美人姐姐质疑，更不可忍。】 但见这位“大师”皱着眉头看了宋寡妇许久，忽然问道：“这位夫人，请问您是否时常觉得被人盯梢？” “即使是独处之时，你也感觉有人在看你？” “无论走到哪里躲到哪里，都无法摆脱那些视线？” 一句句话，温和而确信，揭露了宋寡妇不敢与人明说的隐秘，直击她的内心深处。 她一张俏脸煞白无比，颤抖着放下手中的活，认认真真地看向“大师”。 “姑娘，你是如何得知？” 柳笙还没回答，大娘倒是奇道：“宋大妹子，你在村里向来招人瞧，也不奇怪吧？” “但若是你自己在屋里也有人瞧着，那可不行，你早该跟我们说啊！” 大娘说着，义愤填膺起来。 “以往在村里，确实总有……那些男人的眼光，甚至跟着我回家……”宋寡妇颤声回忆道，“但这次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大娘不理解。 她心里虽然着急要带神官姑娘回家瞧瞧儿子，但显然隔壁家宋寡妇也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只能放下扁担听着。 “那眼神，不是想要得到……而是，想要毁掉……”宋寡妇的脸上显出了崩溃的痕迹。 “这位娘子，请问可否让我进你家看看？”柳笙了然点点头，而后一脸高深莫测地问道。 宋寡妇轻轻咬了咬下唇，似乎在内心进行着某种挣扎。 “……可以。” 最终，她还是松了口。 “大娘，您先在门口等一等，我去去就来。”柳笙转头对大娘温和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 若大娘的儿子真的是诡物，还是不要让她自己回去了。 大娘还真的被柳笙的态度给震住了，再加上看过柳笙的手段，竟乖乖在原地等候，即使她的家仅一步之遥。 不过，正如柳笙所说，她很快就回来了。 随着屋里一声高昂的尖叫，还有什么东西打翻在地的声音，一股磅礴的气息散出，虽然大娘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接触过，但那圣洁温暖的感觉，仿佛是传说中神的怀抱…… 随即一切平息，屋门被从里推开，柳笙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古朴的铜镜。 身后的宋寡妇一副感恩戴德、满怀敬畏的模样，与方才的一脸戒备有着天壤之别。 “感恩地母大人出手相助，奴家不知该如何报答……”宋寡妇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便要跪倒在地。 大娘能看出，宋寡妇眼底是深深的敬畏和崇拜，难道刚刚那位神官所信奉的地母大人真的降临了？ “宋娘子不必如此。”柳笙轻轻一托，扶起宋寡妇。 “地母大人悲悯世人，只要信奉于祂、祈求于祂，祂就会伸出援手，解救在黑暗中挣扎的人。” 柳笙手中托着神书，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声音柔和而充满了魔力，仿佛能直接触达灵魂深处。 因此，宋寡妇脸上露出由衷的感激之色：“地母大人在上。” 大娘听着听着，竟也忍不住低声喃喃了一句：“地母大人在上。” 此时，柳笙听到世界的声音冷冷地说道：【恭喜！玄三十九号考生，你的神庙信仰值+1，此时总值为1，请继续努力！】 【怎么是你宣布的？】 没有了“会试小助手”那咋咋呼呼的声音，柳笙还有些不习惯了。 【因为你的信仰值开始入侵，我成功彻底接管了它的权限。】 【看来“会试小助手”彻底下线了？】 【是的。】 【那很多事情就方便多了。】 【是的。】 …… 看着眼前门窗都被锁着的房间，柳笙面沉如水。 “神官大人，我儿狗娃……就在里面……”大娘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面带焦虑，显然狗娃的情况不太乐观。 “我知道。”柳笙说道。 这诡气如此浓郁，她怎会不知呢？ 小触手此时再次蠢蠢欲动，带着饕餮的吞噬欲望，柳笙轻轻安抚着，避免惊扰了里面的存在。 “大人……”大娘踌躇着不知道说什么，她想问能不能救，但又不敢问出口。 她一面觉得神官大人如此神通广大，一面又在做着最坏的打算。 因为她已经一次又一次地满怀希望，但狗娃的情况却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堕入失望甚至绝望的深渊。 “娘！是你吗！娘！”一个弱弱的小孩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带着哭腔。 大娘听到这个声音，却是恐惧地退了半步。 但她内心深处的属于母亲慈爱涌上，克制了这份恐惧，哽咽着说：“狗娃……狗娃……你饿了吗？娘……待会儿就给你做饭。” “我好饿……娘，我想出来吃东西，想吃好多东西……” 那声音渐渐沉下去，越来越不像孩童的声音，甚至带了重响。 像是很多个人在同时说话。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第一百九十二章 走近神明(十六) “神官大人……”大娘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若狗娃已经……神官大人还请留他一条全……” 只是声音颤抖着说不下去，眼泪划过她写满了疲惫、勾勒出苍老的脸庞。 柳笙明白大娘的顾虑是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慰道：“大娘，不必担心，我会尽我所能。” “钥匙给我吧。”柳笙摊开手掌。 咬了咬牙，大娘将一把钥匙放在柳笙手中。 “地母大人在上。”柳笙轻声念诵道。 “地母大人在上。”不知怎地，大娘也忍不住跟着念了一句，内心深处似乎多了些力量。 柳笙转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坚定而平静，脸上没有泄露一丝情绪。 【对对，就是这个眼神！】 【即使内心慌乱，眼神也不能暴露。】 【我们是地母大人的代言人，要记住，眼前这种情况已是司空见惯了。】 【可是，里面的小孩好可怕呜呜呜，我们好柔弱……】 【也不算柔弱，我们不是有“妈妈”吗？】 小触手暗暗摆动，发誓定会保护好柳笙。 钥匙插入铜锁，轻轻转动，咔擦一声，锁扣开了。 一股浓烈的诡气从开启的门缝倾泻而出。 【里面的诡物应该达到b级了。】世界很快得出结论。 【那还有办法恢复吗？】柳笙知道大娘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诡物一旦形成，便不可逆，这是常识。 从诡物变回常人，在真实世界中是闻所未闻的。 但在这个数据构成的世界中，或许可以试试。 【我们一起尝试，关键在于要了解诡物的数据构成究竟是怎么样的。】 【我明白了。】 “狗娃，我是你娘请来的大夫，请问我可以进来吗？”柳笙的声音穿透门缝，试图和屋里的孩子建立联系。 屋里静悄悄的，沉默了一会儿，那驳杂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夫，我可以不喝药吗……” “你很讨厌喝药？” “嗯……太苦了。” “好，那我们就不喝药。” “大夫姐姐，你没骗我？” 奇怪的是，随着对话进行，原本时而粗犷时而尖细的声音又渐渐清澈，只剩下最初的孩童声音。 “嗯，我不骗你。”柳笙当然不会骗他，反正她也不会开药。 “那……你进来吧。”里面的孩童迟疑着说道。 大娘站在一旁，双手合十，忍着眼泪的双目望向柳笙，流露出祈求之色。 柳笙点点头，缓缓将门推开，吱呀一声，屋内扭曲的昏暗映入眼底。 借着窗纸透入的微光，柳笙看到一个上半身极为庞大、下半身瘦瘦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坐在床上。 “大夫姐姐……我的病很严重吗？”孩童的声音怯弱地问道。 挣扎着，又问出了一句：“我……很丑吗？” 柳笙看着眼前小孩瘦弱的肩膀上如同果实附生的一颗颗头颅，踌躇着不知道怎么措辞。 似乎看出了柳笙的犹豫，头颅们顿时露出了泫然欲泣的神情，一双双眼睛泪水盈眶。 【快把孩子哄好！】 【还能称之为孩子吗？他肩膀上的脑袋，有老爷爷的，还有老奶奶的，有大叔的，还有好多个小孩子的。】 【但看他说话和神情，心智似乎还是孩子，很可能真正的他还没有完全被侵蚀。】 柳笙一步步靠近，小触手在背后悄悄延展，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此时，随着狗娃的情绪波动，诡气开始波动，屋里的黑暗逐渐沉了下去。 一个小型的诡蜮悄无声息地在这个房间中形成，整片扭曲的空间似乎只剩下柳笙和眼前的诡物。 狗娃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知道是长了会传染的疹子。 爹娘什么也不说，只是把他锁在这无尽的黑暗中。 他不能出去玩，也不能见曾经的玩伴。 更难受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会被关多久。 每当他问爹娘的时候，总是回答他，快了快了，好好吃药就能出去了。 说多了，他也就不信了。 他的内心已经在这种猜疑、孤独还有恐惧中渐渐扭曲…… 反正，已经没有人还在乎他了。 也许是他太丑了吧。 连他爹娘，都不愿意正眼瞧他，总是将食物和药匆匆放在门口就把门锁上。 如今，终于有个“大夫姐姐”愿意进来了，这是第一个真的踏足这个屋子的人。 但是……她似乎觉得他真的很丑。 狗娃心中酸涩，既然如此，那他何必还苦苦熬着撑着，不如…… 诡气剧烈激荡，那一个个头颅双目紧闭，露出痛苦的神色，只剩下一个，脸上是怯弱和悲伤。 忽然，狗娃感到头顶一阵温暖，这是他许久没有感受过的，来自另一个躯体的温暖。 一只柔软的手放在他的头顶。 所有头颅上的眼睛齐齐睁开，朝这只手望去，瞳孔同时震动。 “你不丑。”柳笙安抚道。 一根根触手从她的手出发，沿着头颅探向狗娃的脖颈。 “我帮你调整一下就好，相信我。” 柳笙的声音坚定、柔和，且充满了悲悯，如同头顶上那只柔软而温暖的手，拂过狗娃的心田。 “地母大人会护佑你的。” 狗娃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涌上心头的暖意，一些不知不觉蔓延在他心头的阴霾有了退去的迹象。 似乎，可以尝试相信。 那些在他肩上生长的其他头颅开始相继安静下来，原本的扭曲与痛苦的面容慢慢转变为平和，双目再度慢慢合上。 同时，小触手从脖颈钻入狗娃的身体中，慢慢深入这团混乱驳杂的灵魂。 在柳笙的视角，只可以看到一层层血肉。 所以她需要借助世界。 ----------------- 【名称：百首（未完成）】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想要更多的脑袋，这样才好看”，本着这种信念，需要不断吞噬以收集新的头颅作为装饰品。】 【影响力等级：b】 【解析评价：因为一对父母的强行介入，变美之旅暂时中断。】 ----------------- 【看到了吗？】柳笙问世界。 【看到了。果然，b级诡物的数据已经变得很复杂。】 【他的数据，还是完整的吗？】 柳笙的意思是，是否狗娃的本我还没被侵蚀。 【完整，但是很可惜，已经被感染了。】 【那还可以分离吗？】柳笙关切地问道。 听世界的意思，在这个数据构成的幻象中，所谓“诡化”也只是一种类似于病毒的程序罢了。 和“信仰”类似。 如果是这样，能否分离，也就是“杀毒”呢？ 【分离只是部分的解决方法，他的数据已经是有瑕疵的了。】世界说道。 柳笙明白世界是指狗娃成为了诡物害死了不少人这个不可磨灭的事实。 【但，他也不是故意成为诡物的。】 【无意害人，但害死了人，在人类的道德标准里，这样是可原谅还是不可原谅？】 柳笙无法回答这个十分哲学的问题，世界不是人类，也没法回答。 【我只知道，按照推衍，他会因为心理扭曲、无法原谅自己而自杀。】 【那要怎么做？】 【还需要重置。】 【重置？真的能做到吗？】 【在这个世界的规则里，重置的方法，你早已得到。】 柳笙从袋子里摸出那一小瓶圣水，若有所思。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近神明(十七) 当柳笙领着崭新又正常的狗娃走出房间的时候，大娘的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愣了不知道多久，狗娃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娘……您怎么了？” 他的声音是孩童该有的清澈和明朗。 大娘再也按捺不住，冲过去紧紧地抱住狗娃。 狗娃不明白大娘为何如此激动，但还是由着她抱着。 母子俩相拥在一起，似乎所有曾经的痛苦和恐惧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柳笙静静地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内心十分复杂。 【他们还算是真正的母子吗？】 【重置了的人，还是原本的那个人吗？】 柳笙对此充满了疑问。 …… 方才，小触手在世界的指挥下，一点点地从数据层面将其他的头颅从狗娃肩上剥离，连带着剥离的，还有着些头颅上残存的执念。 最后只剩下“狗娃”，真正的核心，所有的“诡化”程序都是基于他而运行的。 数据的最深处，是狗娃无力蜷缩着的灵魂。 小触手将“诡化”的部分一口口吞噬殆尽。 对于它来说，这些不是数据，而是可口的“食物”。 最终露出已经陷入了悲伤绝望的纯粹核心。 核心里的狗娃，看着自己变成了诡物，吞噬了自己的夫子、同窗还有见到的路人，还收集他们的头颅，种在肩膀之上。 这些记忆深藏在灵魂深处，此时才暴露出来，并压倒性的侵蚀了他。 趁此机会，柳笙将一滴圣水喂进狗娃的嘴巴之中…… 重置程序，启动。 曾经的“狗娃”不复存在。 一个新的“狗娃”诞生在这个数据世界中。 …… 【按照数据中的dna，是的。】世界也看着这一对温馨相拥的“母子”，理性地说道。 【而且他们也有着曾经的美好回忆，怎么不算是？】也有柳笙不认可这种怀疑。 【但他已经不是原本的他了，只能说是一个复制体。】 【大娘不会知道这些，她只要知道眼前的是她儿子就够了。】 过了许久，大娘才松开狗娃，仔细地捏了捏狗娃的身子，特别是肩膀、脖子和脑袋，不敢确信这竟然是真的。 她泪眼婆娑地看向柳笙，感激道：“谢谢你，神官大人。” “不用谢我，多亏地母大人降下慈悲，我只是一个代行者。” 柳笙摇了摇头，心里确实有几分愧疚。 她拉过大娘，悄声耳语道：“大娘，有件事情需得与你言明。为了彻底治愈狗娃的病症，地母大人消除了他得病以来的记忆……” 大娘却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只更为高兴：“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他因为这段日子恨上我们，或是……恨上自己。” 大娘激动之下，还语无伦次地连连说了几句“如此也好”、“感恩地母大人”之类的话，然后重新紧紧地搂住狗娃的身子。 “地母大人在上。”大娘虔诚地低下头，重复着柳笙之前挂在嘴边的话。 她有些喜欢这句话了，似乎能带给她某种莫名的力量。 【恭喜！玄三十九号考生，你的神庙信仰值+1，此时总值为2，请继续努力！】 狗娃抱着娘亲的手，也学着说道：“地母大人在上。” 他虽然没有了许多记忆，但“地母大人”这个名字已经深深地刻在他心底。 似乎正是因为地母大人，他才能得以出现在这里。 【恭喜！玄三十九号考生，你的神庙信仰值+1，此时总值为3，请继续努力！】 当狗娃他爹带着山间打来的一只野雉和几把野菜回家，看到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少女，而自家儿子竟然出现在厅室里，还恢复了正常的模样，正依恋在少女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从小在山野间玩耍的趣事。 他吓得手一松，差点把手里扑腾挣扎的野雉给放走了。 “怎么回事？”他赶忙去找正在灶边忙活的自家婆娘，将野雉和野菜搁在一旁。 “别一惊一乍地乱嚷嚷。”大娘轻轻“嘘”了一声，眼睛一瞪。 他不明所以，挠着头小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家儿子的头……是怎么剩下一个的？” “唉，我跟你说，幸好有地母大人护佑……” 大娘小声地跟丈夫讲述了整件事。 于是乎，正在听狗娃说起在小溪里抓泥鳅的柳笙陡然听到世界的提示音。 【恭喜！玄三十九号考生，你的神庙信仰值+1，此时总值为4，请继续努力！】 就这样，地母大人的三位新鲜出炉的信仰者当然热情地留地母大人的侍奉者神官姑娘一起吃晚饭。 那只野雉本就是想熬汤给狗娃补补身子的，如今正好炖得喷香，给神官大人夹上一个大鸡腿。 “神官大人，快趁热吃，现下不太平，可不容易吃到肉。”大娘热情地招呼道。 柳笙轻轻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这都是地母大人的慈悲，狗娃……心思纯净，必能获得救赎。” “那也得谢谢神官大人的引荐，若不是内子遇到您，我们家可能就此……”大叔说来，涕泗横流，“总之，这份恩情，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 “快，说谢谢神官大人！”大叔一巴掌拍在狗娃后脑勺，催促道。 狗娃一脸委屈：“我说了好多遍了……” “大叔，狗娃确实说过了，可别把脑袋给拍坏了。”柳笙忙说道。 “是是是。”大叔对神官大人尊敬无比，当然忙不迭答应。 “你也是的，说话就说话，干嘛打孩子的头？”大娘也白了自家丈夫一眼。 狗娃揉着后脑勺，默默想着，要是他有多几个脑袋，也就不怕爹拍脑袋了。 拍坏一个还有一个。 咦，这种可怕的想法究竟是从何而来？ 狗娃还没想明白，门口忽然传来响声。 众人望了过去，却见是宋寡妇领着小丫，手里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儿的锅。 “抱歉打扰你们吃饭了……”宋寡妇说话总是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我是想领着小丫来拜见一下神官大人，顺便，我焖了一锅花生，想着拿来谢谢神官大人……” “狗娃！你的脸好了？”她手里牵着的小丫忽然看到了坐在饭桌旁的狗娃，顿时激动地挣脱母亲的手冲了过来。 宋寡妇方才心怀紧张忐忑地说着想了许久的词儿，一时没注意，这才发现有一段时间未见的狗娃。 “大娘，狗娃好了？”宋寡妇一脸惊讶。 “是啊，狗娃终于好了！感谢地母大人！感谢神官大人！”大娘激动地跟宋寡妇分享道。 神官大人低调又神秘，只是摆摆手，说是地母大人的仁慈。 宋寡妇还是觉得十分震惊。 虽然听大娘说狗娃是得了疹子，但时间久了，加上现在诡物横行，又看他们神神秘秘的样子，宋寡妇近来心里也是有些猜测的。 然而，她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只能想着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大妹子，看这锅怪沉的，快放下吧。”大娘看宋寡妇一直呆站着，连忙说道。 宋寡妇依言放下锅，心中的震惊也随即放下。 毕竟能治好她，也就能治好不知道得了什么神秘病症的狗娃。 她看着看起来年纪尚浅但行事成熟的神官大人，回想起那神秘莫测的手段，心下敬仰，想来这就是地母大人的力量吧。 心中一念升起，对柳笙说道：“神官大人，奴家有个不情之请。” 第一百九十四章 走近神明(十八) 当柳笙拎着一袋红薯还有煮花生、捧着几本书，一步踏入神庙之时，来自世界的提示音响起。 【恭喜！玄三十九号考生，玄三十九号神庙信仰值+5，此时总值为8，请继续努力！】 柳笙闻言只是脚下顿了顿，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心中却是暗暗窃喜。 大娘一家三口，还有宋寡妇和女儿小丫，终成地母大人麾下信徒，因此最终加了五点信仰值。 【被你赌对，因为你的灵号，所以“地母大人”所获得的信仰，也可以计入这个神庙的信仰值。】 【大概就是，你这个“地母神官”去发展了信徒，信徒相信了“地母”，所以等于是相信了“地母”所信奉的无上神。】 听世界解释了一遍，柳笙心中也纷纷赞叹起来。 【一个完美的等式。】 【一个完美的“信仰”分销模式！】 【随喜赞叹！】 柳笙正高兴着，有的人却不大高兴。 “你才回来？我都把饭做好了，你不回来吃，也不说一声。” 拂晓神官丧气的脸从神庙深处的黑暗处冒了出来，惨白又映着一点挂着的灯笼火光，再加上怨气深重，看着比柳笙今日所见的诡物还要吓人。 但柳笙自知理亏，没想到拂晓神官如此操劳，还会给她做饭，自然连连道歉。 “罢了，闲话少说，大神官找你。”拂晓神官又一副酸溜溜的样子，“也不知道大神官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柳笙一听，心中激动。 估计是主线任务有进展，大神官来发奖励了！ “拂晓神官，这些吃的你拿着，送给您作为补偿。”高兴之下，柳笙一袋子吃的塞到拂晓神官手中。 想了想，她又从里面挑了两根红薯和那一袋子煮花生出来：“不好意思，这个我留着。” 随后柳笙急匆匆地就要往大神官的房间跑去，却被拂晓神官一把拉住。 “诶诶，你去哪儿，大神官不在房间，在神堂。” “好的，谢谢拂晓神官！” 柳笙道了声谢，跑向神堂，留下拂晓神官一个人拎着一小袋红薯，愣愣地站在黑暗中。 “这孩子，这般冒失……说起来，这是什么？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塞给我……” 于是，拂晓神官略带怀疑地打开布袋，发现是几根灰扑扑还带着泥星子的红薯。 “唉，算了，原谅她吧……想想做点什么，红薯饼还是红薯糖水……” 然后，她就珍而重之地抱着这袋红薯，往后厨走去。 …… 神像前，烛光下，大神官静静地坐着，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应该是神庙的未来，何去何从吧？】 【毕竟那么久就三点信仰值，太对不起无上神了。】 想到大神官一把年纪那么晚还在神堂思索着前路，柳笙不仅肃然起敬。 于是，她对着这佝偻的背影恭敬行了一礼，轻轻唤了声：“大神官。” 然而并没有反应。 “大神官，大神官！”柳笙只能再唤几声，且一声比一声大。 大神官这才身子一抖，慢悠悠地转过身子，揉着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哦，地母神官，你回来了……”说着，大神官还打了个哈欠。 “是的，大神官。”柳笙有些无语。 不过想想人家这把年纪了，贪睡也是正常。 只是在无上神神像前睡着…… “听说您找我？”这句话应该是固定开启与大神官对话的语句。 “是吗？”大神官一时之间有些不记得了，过了半晌，才似乎接收到什么信号一般，“哦，对的对的！” “地母神官，虽然此时已经是休息时间，但老夫实在是太激动了，必须及时嘉奖于你！”大神官许是真的激动过度，说着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我们神庙竟然神圣值涨了五点！整整五点啊！无上神保佑！” “无上神保佑！”柳笙也跟着含糊地说了一句。 “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一天增长五点，老夫担任大神官以来真的是从未见过……”大神官还在感慨着。 “大神官，冒昧地问一句，您在这个神庙担任了多久的大神官？”柳笙忍不住问道。 【你明知道这是一个他们回答不了的问题。】世界冷声道。 【但还是想试试。】 果然，大神官陷入了卡壳。 “多久？我来这个神庙多久了？做大神官多久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唉，我真的是老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大神官衰老的脸紧紧皱起，很是苦恼。 “没事，大神官，你继续说。”柳笙赶紧中止死循环。 “说到哪里来着？哦，总之，因为你这出色的表现，老夫决定正式升任你为正式神官！” 【一天时间，摘掉了见习称号！】 【瞧瞧什么是速度！】 【惊掉外头那些看蜃影的人的下巴。】 【不声不响，惊艳所有人。】 …… 确实，正如柳笙们所想的，外面正在看进展的考官们的下巴差点合不上了。 “吃一顿饭，薅了些红薯和花生，居然还能增加五点信仰值？”寒山君看着蜃影右下角“玄三十九号”旁边的几个小字——“信仰值：八”，惊叫出声。 “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薅的，这不是那两家人硬塞给她的吗？”颜学士对这一点表示异议。 她自己也是出身于农村，因此对于这位走下乡路线的考生有着莫名的好感。 “是是是，我说错了。”寒山君讨饶道。 李尚书掐了一道法诀，玉匣子中弹出一道极长的光幕，上面写着“座号、姓名、信仰值”，正是现在所有考生的信仰值排名。 第一名处赫然写着：“玄三十九号，柳笙，八”。 后面则是： 第二名：天十八号，文轩宁，六 第三名：荒八十五号，林书影，五 第四名：宇六十三号，褚叔度，四 第四名：玄一百三十四，凌玉珂，四 …… 再往后的全都是三点，也就是初始值。 毕竟是刚刚到一个陌生的城镇，所有人都是陌生人，谁又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的神呢？ 除非这个“神”真的能展现出全知全能的一面，折服于人吧？ 或者…… 李尚书看着排名，沉吟了许久，方才说道：“也许她真的是天生通神者，这才能解释为什么她吃一顿饭就能让两家人信奉于神。” 第一百九十五章 走近神明(十九) 因为是天生通神者，所以身上自带神的光环，见之让人忍不住亲近、信赖乃至于依恋。 因为是天生通神者，所以神的意旨可以十分自然地宣之于口，且令人信服。 若非如此，他们是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柳笙为何如此成绩。 “灵性极低也能成为天生通神者？”寒山君一副不信的样子，“我倒是相信文轩宁是，所以他才能一直获得神的提示。” 李尚书拳抵唇边，轻咳几声：“……咳咳，或许成为天生通神者不仅仅是灵性一条，我看国书院对这个问题也没有相关的研究，或许这位考生身上有什么别的特质能得神眷。” 颜学士点点头：“惭愧，国书院确实未曾开过与之相关的课题。” “所以，说不定我们这次会试有两位天生通神者也未可知呢？”李尚书一脸自得。 “是，若真是如此，那就是神佑大唐。”寒山君虔诚地说道。 “是，无上神慈悲，护佑大唐。”颜学士也仰头做出祷告姿势。 梅院正和凌尚书没说话，只是继续关注着柳笙那边的进展。 …… “除了升你为正式神官，神庙还会给你发放奖励，以支持你能在传教道路上能走得更稳更远。” 神堂之中，大神官对柳笙继续说道。 柳笙顿时兴奋起来。 脱掉“见习”的前缀固然令人高兴，但还是比不上实实在在的奖励。 说着，大神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剑鞘上都已经锈迹斑斑的长剑。 “这是一把经过无上神赐福的圣剑，是我年轻时候传教所用，如今便传给你，请……好生使用。” 大神官将之递给柳笙，眼中闪烁着回忆的光芒，声音里的犹疑听着有几分不舍。 柳笙带着怀疑接过这把其貌不扬的“圣剑”，尝试着将长剑从剑鞘拔出，但剑鞘与剑柄早已锈在一处，费了老大劲儿才勉强拔出一截。 但就是这么一小截，她竟然能看到一丝神辉。 一种神圣的力量顿时涌入手心，流遍全身。 此时，圣剑的属性面板也弹了出来。 ----------------- 【名称：大神官的圣剑】 【类型：武器】 【品质：稀有】 【效果：获得无上神赐福的长剑，可斩诡。】 ----------------- 一见此剑，柳笙心中哗然。 【这是，神器啊！】 【现实中根本没见过这样可以斩诡的武器。】 【说好的，只可削弱、收容呢？】 【为什么要在这幻象中展现出那么多跟过往不一样的设定呢？】 【大概，这就是新补丁的内容之一吧。】 【合理。】 【只是，斩诡此事，值得商榷。】 柳笙沉思了一会儿，紧握圣剑，心中已有定夺。 “谢谢大神官，我定会好好使用此剑的！”柳笙郑重道谢。 “此剑是作为庆贺你成功获得第一点信仰的奖励。”大神官解释道，“它不仅是护身符，更是神官责任的象征，提醒你在传播神旨的道路上要不断精进前行。” 柳笙心中有些失望。 原以为是单给她一人的，没想到这只是个新手装备，想来过不了多久，所有考生人手一把圣剑。 那还算什么稀有神器，简直烂大街了！ 【毕竟是要发布新补丁，不给你们人手一把体验一下，到时候怎么激励你们做牛马神官？】 世界的话永远朴实无华，直戳心窝子。 还好，奖励不止一个。 “没想到你一天能有五点，因此还有成功获得五点信仰值的奖励。”大神官说道。 柳笙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 “你是想要装备、物品还是技能？”大神官直直地看向柳笙，那双浑浊无光的眼珠子仿佛要看进柳笙的心底。 不止大神官，所有人都在好奇柳笙会如何选择。 “应该要装备吧？只有一把剑，总觉得不够安全，此界诡物众多，怎么说也得有个防具才好。”寒山君摇着折扇施施然说道。 “我倒认为应该要技能。”沉默寡言凌尚书难得有了发言的欲望。 颜学士点头附和道：“我赞同凌尚书，毕竟在这个幻象中，不能使用灵力，也没有修为，没有技能太没有安全感了。” 但柳笙的选择却是有些出人意料。 她选择了一个已经拿到了两瓶的东西——圣水。 当柳笙提出的时候，大神官也有些吃惊。 “你考虑好了？据我所知，你已经获得过此物了。” “我确定。”柳笙一脸坚定。 她准备要走的道路，需要大量的圣水，所以当然多多益善。 除非后期世界真的可以掌控此方世界，或许才能摆脱对“重置”神器——圣水的依赖。 至于装备还有技能，她有“妈妈”在手，其实也不太需要。 唯一的问题就是需要世界进行妙手剪辑。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想必世界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剪辑师，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世界在柳笙的丹田中默默点头。 “好，既然你决定了。”大神官点点头，随即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小壶圣水。 这次看着倒是大方许多了，柳笙欣喜地接过来，掂了掂，嘴角上扬的角度僵住了。 果然，还是抠抠搜搜的风格。 一壶里面也就三小瓶圣水的量。 柳笙给狗娃使用了一滴后发现，小瓶子里其实也才五滴圣水的样子。 不过也罢了，这么一来，应该还能用上二十多次。 应该，不会遇到那么多需要重置的诡物吧？ 一般而言，或许都可以一剑斩之。 “希望你可以继续你的奇迹，将我们无上神的意旨带到更远的地方。”发完奖励，大神官进行最后的叮嘱，似乎意有所指。 “无上神的慈悲和智慧应当被更多的人知晓，而你，地母神官，就是肩负这一使命的最佳人选。” 柳笙握拳重重敲在左胸行了一礼，十分配合地怀着一腔热血地说道：“是的，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不负您的期望，更不负地……无上神的教导。” 【差点因为嘴瓢暴露。】 【没办法没办法，说顺了……】 大神官笑了笑，似乎对柳笙的回答感到十分地满意：“传教之路道阻且长，但只要你足够虔诚，无上神定会护你周全，说不定什么时候我这大神官之位还得让给你们这些小年轻喽。” 柳笙赶紧谦虚：“您老当益壮，大神官之位非您莫属，我这鱼虾一般的小神官还需要学习的地方多着呢！” 大神官失笑着摇了摇头：“你也是过于谦虚，罢了，不说了。” 他今晚说了那么一通，也是倦极了，正要起身回房休息。 忽然，听到柳笙说道：“大神官，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走近神明(二十) “无妨，你说吧。”大神官勉强打起精神，“我们神庙也就三位神官，我已经老了，拂晓神官不爱在外面走动，把我们神庙发扬光大的重任归根结底还是要靠你了。” “所以也别说什么不情之请，只要是与传教相关，自当满足。” 现在大神官对柳笙的观感非常好，柳笙一来就把他们不记得多少年来的业绩给压下去了，果然，还是需要年轻人。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真的可以进入养老状态…… 柳笙要是知道大神官在想什么，定然拳头都硬了。 你们根本连业绩都没有！ 而且，难道您现在就不是在养老吗？ 不过，柳笙不知道，一听大神官如此说，当即继续说道：“说起只有三位神官这事，下官所说之事正是与此事有关。” “我是想，能否发展新神官？毕竟我们力量单薄，还是需要更多的虔诚信徒加入我们传教的队伍，成为我们的有生力量！” “如何？可是有合适的人选？”大神官这回是真的来精神了。 “正是，今日下官接触了一位信徒，她表达了为神传播教旨的强烈愿望，希望能加入我们的神庙，成为一名能为神明代言的神官。” “此人……如何？”大神官十分好奇，竟然有人会今日才接触就希望为神行走传教，实在是稀奇。不过这也足以说明这位年轻神官的传教能力，令人一见如故。 柳笙垂眸恭谨地说道：“此人是莲塘村的村民宋氏，名叫嫣然，年二十三岁，自夫君患病不幸逝世后，独自抚养一女，其人心性纯善，虽生活孤苦而不失坚韧，实在难得。” “如此听来，倒也是个坚毅贤淑的女子，然而，成为神官，并非如此就够了，还需要对神明有足够的了解和学问。地母神官你认为此女可堪此大任？”大神官反问柳笙。 “下官思忖着，既然她表达出如此向往之情，且心怀信仰，不如让她一试……更何况，我们需要更多神官一起将我神的信仰发扬光大。” 这最后一句确实切中要害，大神官开始沉思起来。 柳笙看大神官这副神情就知道有戏，继续趁热打铁：“至于大神官所担心的研习神学之事，宋嫣然识字，如今已下定决心学习神书。下官愿为她作保，且言传身教，助其学习神书，早日学成为我们神庙传播信仰增添助力。” 如此连番加码，大神官也不好拒绝了。 要知道，所谓的神殿安排新人神官过来见习只是这个幻象安排给他们的合理身份罢了。 甚至在柳笙的猜测中，这个神庙、大神官还有拂晓神官，都是因为这个幻象才存在的，因为在真正的历史中，她记得是没有相关的存在的。 至于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柳笙并不清楚。 但柳笙清楚地知道，只有他们三个神官是肯定不行的，实际上，所谓传教应该还包括了发展神官这一隐藏任务。 回想方才在莲塘村，正是宋寡妇先提出要成为神官，跟她一样为神在人间行走。 这么一说，柳笙的思维瞬间开拓：既然要做“信仰”分销模式，当然需要更多的神官。 但柳笙还是要确认一下宋寡妇是如何想的。 于是，当柳笙问她为何想要做神官的时候，宋寡妇回答，因为想要力量。 “我不想再做个如此无助等待救助的弱女子，我想保护我自己，保护小丫。”宋寡妇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和她的外形不相符的坚毅。 这个理由十分合理。 柳笙随后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得知她的全名是宋嫣然，由于是曾是落难千金，能断文识字，书也读过不少。 如此看来，宋嫣然的心性不错，学习神书的基础也有，才决定向大神官举荐。 果然，大神官略一思索就应承下来。 “好，既然你这么推荐，便让宋氏明日来神庙见我，若是与无上神有缘，便可以以见习身份留在此处学习，后续通过考校自然可以正式外出传教。” “感谢大神官！”柳笙淡然一笑。 “不过，这是特殊时期，特殊处理，若是以往，应当是先在神殿进行培训才能作为见习神官……”大神官哀叹一声，无奈地提到。 “是，如今诡异四伏，寒夜将至，正是需要无上神降临之时。”柳笙十分配合，亦是满脸忧虑。 “说得对。”大神官捋了捋胡须，对柳笙的觉悟颇为赞赏。 “不过，”她话锋一转，试探道，“若是宋嫣然确实有潜力，送到神殿培训岂不更好？将来岂不是事半功倍？” 大神官又叹了一声：“如果可以送，当然好。只是……” 然后又卡住了。 【糟糕，又把人家给bug掉了。】 柳笙心中哀叹。 【看来这个问题和历史问题一样，是他们程序中的禁忌。】 【这应该，属于地域问题。】 【不能送的原因，诸位应该能想得到吧？】 【当然，又不只有你是聪明人。】 【请注意，我们的智商一样。】 【等等，他走了……】 此时，大神官直接跳到方才发放完奖励的进程，自顾自地起身离开神堂，估计要回去睡觉了。 柳笙对于这种粗暴的设计有些无奈，赶紧追上去将手里的红薯塞给大神官。 【差点没来得及孝敬大神官。】 【还好赶上了，虽然他没有反应。】 【我们也走吧。】 【正是，今晚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又是一个不眠夜！】 而大神官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两根红薯，不禁怔愣，这是从何而来的？ 怪哉怪哉！ …… “她是要做什么？难道不睡觉？” 颜学士一直关注着柳笙，看到她竟然没有回寝室歇息，而是去了早上醒来时的小书房，不免奇怪。 “接下来，一堆硬仗要打，怎么能不睡觉？”李尚书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而且你看她，又开始抄书了……”寒山君无奈地说道，“还拿出刚刚特意留下的煮花生，一边剥一边抄……看得我也想吃了。” “倒是恣意。”梅院正点评道。 等众人看了“一晚上”抄书又看书后，终于忍不住反问：“梅院正，请问这怎么算得上恣意？究竟哪一点算得上恣意？” 梅院正：“……” “她比我念书时还用功。”唐国知名学霸工部尚书凌复总结道。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走近神明(二十一) 学霸柳笙确确实实是抄书又看书了一个晚上。 【这叫什么来着？】 【卷。】 但没法子，卷是必然的行为。 首先，她要多抄一本神书给宋嫣然。 其次，那些她拿回来的书还没有空看。 这一日在外奔波，跑了半个城，还经历了大大小小四次诡异，但即便如此，还是顺利地将神的意旨传播出去，虽然传播此神非彼神。 真的是没有比她更用功的神官了吧！ 不过，她也并非真的打算不休息。 柳笙也明白要打持久战还是得有充足睡眠，特别是这个身子不是修行者，更需要细细呵护。 所以，当然要使出老绝招。 先录好几个片段作为素材给世界拿来妙手剪辑。 趁这段时间，把煮花生都给吃了，还边吃边点头，确实宋嫣然的手艺不错。 看小书房里还有一床被子，想来就是此前的见习神官为了熬夜抄书搬过来的，正好可以用上。 于是，她头枕软垫、裹上被子，就此躺在书桌后沉沉睡去。 但身体睡了，一部分意识睡了，剩下的那部分…… 【起来干活了！】 轮值柳笙上线。 有条不紊地指挥小触手，开始飞速抄书。 接下来她会有更多的神官和信徒，她决定多多印刷，不对，抄写一些，当做宣传读物派发一下。 后续甚至可以组织一些神书朗诵会，她当众朗诵一遍，再发至人手一本，这传教成功率不就妥妥直线上升？ 还是得好好利用概率论才行。 而另一部分的柳笙则是负责控制小触手将舆图录入世界。 【我们拿的明明是府级舆图，结果这舆图只有玄三十九城，玄三十九城之外竟是奇异的空白。】 【说明我们能探索的范围应该只有那么大，毕竟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幻象。】 【玄三十九城之外还有三个村庄，分别在东西北边，南边是玄山。】 【我们可以先从这些村庄和大山开始，顺着边缘探索，看看是否真的不能离开。】 【若是可以离开呢？】 【那就有别的玩法了。】 【期待。】 舆图录入完毕，接下来需要导航的时候直接问世界就可以了。 下一本书，县志。 这个幻象是一个切片历史，npc对于过往缺乏认知，若真要了解其过往，还得从切片中留下的书籍入手。 小触手翻开县志，一颗颗眼珠子飞速浏览。 忽然，看到一行，柳笙们集体轻咦一声，而且越往后看，越是窃窃私语。 【看这条：录于嘉禾三十六年，城南三十里镜湖，时有游人言夜晚可见湖中有女子立于清波之上，湿发披面，面目诡异，一身湿衣，乡人谓之“湖中女”。相传此女为人所害，溺死湖中，遂化作幽魂归来复仇。后有县吏试图探其究竟，划船至湖中，自此杳无音讯。从此镜湖化为禁地。】 【还有这一条：录于嘉禾三十五年，北门外老槐树，树龄过百，枝繁叶茂。夜间常有行人见树上倒挂人影，影影绰绰。此树下曾是古时刑场，死囚就此赴刑，疑其冤魂依恋人世，不肯离去。每逢阴风之夜，树下阴气逼人，令过往之人胆寒，故无人敢近。】 【录于嘉禾三十一年，城东空地立有一石像，不知何时立，亦不知何人立，即便移开，次日又会归来。每逢春雨绵绵时，石像竟双目泣血，观之，无不悚然。若有不敬者，双目尽失，故而众人远而避之。】 【没想到县志之中，除了正常的政务、要事和灾祥以外，还有记有不少这种诡事。】 【从嘉禾十年开始记载至今，粗略一数，这样诡异的事件已有二十余条。】 【而且按照频率，是越来越高。】 【按照史书所言，没人真正说得清诡异出现的时间，因为初时，大家只把诡异之事当做是奇闻怪谈，并未意识到会成为灭世之灾。】 【不过，你们想到了吗？】 【想到什么？】 【按照这个县志，这些诡物的地点和特征都记载得如此清楚，那我们是否可以前去……】 【刷副本。】 【这不就是副本线索吗？】 【此言有理。】 【而且我们需要更多的诡物作为手段。】 这么想着，柳笙指挥小触手取出放在衣襟之中被布包好的古朴铜镜。 ----------------- 【名称：宋氏镜诡】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照镜子，感受充满关注的视线，每多照一次增加一道视线。万众瞩目的感觉，难道你不喜欢吗？至于视线来源是谁，应该很清楚了吧？】 【影响力等级：d】 【解析评价：宋家乃是望族，一举一动皆有人看着，不可轻举妄动，否则……】 ----------------- 这就是从宋嫣然处得来的一个诡物，而且已经被世界删掉了诡化传染的那部分代码，只留下其特异功能。 现在想来，这也是所谓的“净化”原理。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只是不知道在现实中该如何操作。 这个诡物不算特别强，限制多，且不能致死。 但用来出其不意地偷袭，倒也能发挥奇效，不失为一种精神控制的手段。 要知道，这种密切关注的恶意视线是会把人逼到崩溃的。 柳笙体验过。 看样子，宋嫣然也深有体会。 要不是柳笙出手，恐怕过不了多久，宋嫣然就要走上绝路了。 所以宋嫣然才会如此羡慕柳笙具有这种自保的力量，并渴望拥有。 【那么问题来了。】 【作为我们的神官，我们要如何让她拥有力量？】 【如果没有强力的手段，又怎么配得上地母大人？】 【她不是我们，没有办法通过完成任务获得奖励和技能。】 【这个简单。】 【对吧，“妈妈”？】 小触手点了点尖尖，算是点头。 然后，一段小触手竟然脱落下来，化为一颗晶莹的黑色滚珠，里面是浩瀚星光闪耀着。 只见这颗滚珠落在【宋氏镜诡】的布包表面，然后顺着缝隙钻入粗布之下，在许久没有好好擦拭而有些模糊的镜面上滚动着。 而后，一点点地渗入镜面，最终化为一体。 柳笙感受了一下在镜子里的那一部分小触手，十分满意，还分配了一个意识用以操控。 反正她的意识多得用不完。 小触手可以操控诡物，如此一来，只要使用者也就是她的神官，以祈求“地母大人”的形式唤起里面的小触手，小触手就可以尽所能地帮使用者操使诡物。 在使用者眼中，大概类似于自动战斗。 【这样一来，不就是赐予力量了吗？】 【此言有理。】 【而且，等我们拿到更多诡物，赐予更多神官，这还有第二层好处。】 【唔，我想到了，确实是天才设计。】 【我们都是天才。】 第一百九十八章 走近神明(二十二) 不知不觉十日已过。 玄山山顶，一朵粉白的小花在山崖边独自盛开。 一只素净纤细的手朝着小花伸去，似乎想将之采撷下来。 然而，正当指尖堪堪快要碰到在风中抖动的花瓣之时，一面无形的屏障却阻挡在前。 收回指尖，柳笙叹了一声：“这空气墙真是无处不在。” “是的，大人，玄山此处已是到了这地图边缘，一不留神就会碰到您所说的空气墙。” 此时，已经改名为嫣然神官的宋嫣然一脸恭敬地跟在柳笙身后，身上穿着和柳笙一模一样的灰色布袍，手里捧着一个用布包起来的圆形物事。 “可惜了。”柳笙看着触不到的小花，带着遗憾说道。 “这花儿可是有什么妙用？”嫣然神官不解。 “不是因为这花儿可惜，而是可惜，至此我们已经走遍了地图边缘，确定没有门户，没有通道，一切严丝合缝。”柳笙摇了摇头，顺着小白花往外看去。 目光所及，就是云雾缭绕的深谷，下面隐约有潺潺水流声响，再远一些，就是无尽的层峦叠翠，不见人烟。 嫣然神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道：“可是时康神官那边也已经探索完毕了？” 柳笙点头，感应到自己那道远在地图北边的银杏村的意识正落在空气墙旁边。 …… 那道意识如今正寄存于田时康手里的诡物【吊丝诡】之中，正借着小触手的眼睛看着外面的世界。 田时康虽然已经带着小触手走遍了玄三十九城，但看着从书里冒出来的一截会蠕动的黑色触手，还带着圆滚滚的眼睛，充满好奇地转来转去，还是会有些不习惯。 但自己本身就拿着一本后面拖着一具尸体的书，再带上这么一截触手似乎也没什么好不习惯的了。 而且这截触手可是来自地母大人的力量！要不是有祂的存在，能激发拖在地上的那具诡尸的力量，他恐怕已经死了无数次。 不过，要不是遇到了地母神官大人，他更是跟身后拖行的尸体一样凉得透透的了。 想至此，不禁为自己第一次见地母神官的时候露出的害怕恐惧而感到羞惭。 这位田时康，自然就是柳笙第一天遇到的那位书生。 当时，他因为害怕小触手，落荒而逃。 结果一回家，又要面对变得越来越奇怪的发小兼同窗。 “时康，可以把我松开了吗？我觉得好多了。”昏暗的厅堂角落，发小的声音响起，听着甚是虚弱。 田时康一听，口齿还算清晰，思维流畅，知道确实是恢复了。 于是，他轻叹一声，走向被捆在梁柱旁的发小。 只见发小仰头看着他，露出故作轻松的苍白笑容，但那一脸的虚汗，还有嘴角渗出一丝血迹，身上的衣衫也被汗水浸透，足见并不是真的轻松。 “你这癔症发作起来太可怕了，连自己都不放过，张嘴看看？” 田时康一边给发小松开绳索，一边说着朝发小张开的口腔里看去。 里面的舌头有些血肉模糊，显然是癔症时咬伤的，亏得他还能张嘴说话。 “看来下次得把你的嘴也堵起来才行，我看村里对羊癫疯发作的人都会往嘴里塞布团。” “嗯，也好……”发小甩了甩发僵的手腕，点头道。 “你的癔症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田时康皱着眉头忧心忡忡，“一开始好像是说胡话说了一晚上，然后就是乱说话又乱走动，再后来开始打砸东西……现在，伤人伤己……” “时康，你说得对，你还是走吧……”发小惨然一笑，“离我越远越好，我害怕。” 田时康为了照顾自己，已经几宿没有合过眼，还天天跑动跑西帮自己找有没有什么医治方法。 他看着田时康越来越憔悴的脸，心有不忍。 而且，他能感觉到嗜血残忍的那部分自己已经逐渐占据上风，他能保持清醒地时间越来越短…… 他害怕有一天彻底失去自己，甚至伤害田时康…… “那不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从山那边跋涉而来的，就是为了在此求学，虽然如今书院也关门了……不过，这都不重要，总之，出门在外，要彼此照应，这可是你爹娘临行前对我们的嘱托。” 田时康横了一眼，愠道：“你还是要好好养着吧，别想太多。” “中元堂老医师开的那几服药，你先坚持服用吧，我现在去煎药。” “时康，说实话，我觉得那些药没什么用……”发小一把抓住田时康的衣袖，说道。 他已经开始隐约怀疑，自己或许不是癔症，而是感染了现下最为可怖的“诡异”。 若真是传说的“诡异”，那可是药石无医。 “你才服了两日，说不定是还没见效罢了。”田时康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够怪今天遇到的怪女人，害得我心绪不宁，都忘了还要去城东找福贤堂，看有没有开门……”他嘀咕着，“听说福贤堂的医师治疗癔症更有手段。” “怪女人？”发小不解地问道。 “对，今天遇到一个可怕的怪女人。”田时康不想再提，转而说道，“不重要了，我先去煎药。” 当时的田时康没想到，才过了一天，他会冒着雨夜，叩响大门，只为了求见那可怕的怪女人。 “你，那么晚过来，所求何事？”一个穿着和那怪女人同款灰衣的中年女子打着哈欠推开了一条门缝，看着门外这个浑身上下被雨淋湿的年轻男子，奇怪地问道。 “我……我是来找，地母，是吗？有这么一个女人吗？” 田时康不太确定“地母”这个名字是不是对的，实在是听着有些奇怪，他都怀疑会不会是那女人乱说的。 “地母？”中年女子眉头皱得更紧了，让田时康的心高高悬起。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要找地母神官？” 还好，中年女子这句话确定了真有其人，而且还是个“神官”，就是不知道供奉的是什么神。 田时康的心重重地落回胸膛，随即着急地跪倒在地，说道：“求求地母大人，救我好友！” 中年女子才注意到，年轻人身下的一汪水中满是血色的痕迹。 第一百九十九章 走近神明(二十三) 他本来以为发小真的只是癔症，又或许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那个可怕的事实，选择忽略所有的迹象。 但是，喝了几天药，发小的病症一点都没有好转，反而眼里的人味越来越少。 取而代之的是，残忍的嗜血。 这一天，他还是跑了一趟福贤堂。 但从路人得知福贤堂上下因为近来诡异作乱，早早离城而去，不知去向。 所以他只能空手而归，继续给发小熬那看着一丝作用都没有的药。 白天发小基本上还能勉强保持清醒，特别是这一天，竟然莫名其妙地比前几天任何时刻都要清醒，还能跟田时康说笑逗趣，甚至拿出经书温习起来。 “虽然现在书院关门，科举取消，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恢复了，还是早做准备为妙。”发小是如此笑着说的。 田时康还格外高兴，道是那个中元堂的药总算起作用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太阳一下山发小的情况就急剧恶化。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皮肤越发通红，浑身就像是炭火一般灼热。 田时康以为发小是发起高烧了，用手试探其额头的温度。 结果，发小闪身避开，全身颤抖着，口中发出低沉的呻吟声，努力挤出破碎的一句：“离，离我……远点……” 然后，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头，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田时康惊慌失措地观察着发小的变化，急忙上前询问：“你还好吗？” 跪在发小的身旁，想要扶起发小的田时康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野兽般的喉音。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小的脸从手臂之间缓缓抬起。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发小了！ 这是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跑！ 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他一边朝大门跑去，一边回头看去，却见发小的脸已近在眼前。 那张通红渗血的脸庞上，深邃漆黑的双眼只剩下嗜血的欲望，嘴角裂得极大，带着血丝的涎水从嘴角滴落。 田时康看得出来，这个披着发小皮的诡物只有一个情绪。 那就是，渴望着，眼前之人的血肉。 此时，他们已经太近了，“发小”的喘息声近在耳边。 田时康的心狂跳不止，一股寒意自脊背直冲头顶。 忽然，背上一阵刺痛，田时康大声痛呼。 不知道是“发小”咬伤还是抓伤自己，但他不敢回头，闷头就跑。 但是，他的速度完全比不过化为诡物的“发小”，下一瞬，他腿上刺痛，摔倒在地…… “不要这样！放过我！”田时康痛得一时无法起身，看着嘶吼着逼近的“发小”，只能无力哭喊，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快……跑。”忽然，野兽般没有理智可言的嘶吼中夹杂着这一句。 田时康震惊地睁开刚刚因为害怕而闭上的双眼，看到发小的双目恢复了一丝清明。 “快……”发小又咬牙挤出一个字。 然后他竟然心一狠，直接往墙上重重撞去，把自己的手臂撞脱臼，然后眼睛往自己腿上看去，似乎在想如何把自己弄瘸。 田时康看到发小以这样自残的方式控制自己，心中一阵刺痛。 原本他还想，如果实在没办法，只能狠狠心找一把刀…… 可是如今看来，发小内心深处仍有一丝清醒，只是不知道能持续到多久，但这也是一线希望。 只要有那么一线希望，他也不想抛弃发小。 正在这危急时刻，他竟然莫名想起那个奇怪的女人说的话。 “一般来说，夜晚我都在这个神庙里，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 田时康艰难地爬起身，面对陷入痛苦挣扎的发小，不再犹豫，迅速跑到梁柱，找到那根每日用来绑住发小的绳索，迅速回到发小身边。 此时，发小正挣扎着试图站起来，眼中的狂暴之色再次浮现，但又压制下去：“你为什么……还不跑……” 田时康没有说话，利用发小的一时清醒，迅速用绳索绑住他的手脚。 还好这件事情他已经做惯了，迅速而牢固，难以挣脱。 至于现在已经转变了的发小是否还能被如此制住，他不确定，但他只能这么做。 “对不起，我必须救你……”田时康对着眼神逐渐浑浊、眼见就要失去自我的发小说道，声音里是颤抖的歉意。 然后，他锁上大门，头也不回地匆匆往那日见到的幽深宅邸跑去。 几滴冰冷的雨水落下，滴在田时康的头上、脸上。 先是零星几滴，很快便化为倾盆大雨，浇得他浑身湿透。 但田时康已经顾不得了，他要抓紧时间…… …… 此时，在银杏村的田时康想起那一日的情形，仍有些心有余悸。 他只是抓着仅存的救命稻草前去求助，实际上并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 但没想到的是，地母神官竟然如此神通广大，借着地母大人赐予的力量，用那可怕的触手怪物将发小身上的诡异抽取一空，成功逆转所有人都说不可能治愈的“诡异”之症。 发小也没想过自己竟然还能变回凡人之躯，激动得当即跪倒在地母神官面前，语无伦次地说着感恩之语。 自此，两人都成为了地母大人的信徒。 如今这等乱世，只有地母大人才能带领他们走出黑暗。 而田时康自从见到了地母神官那出神入化的神圣力量后，心中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渴望。 正如一旦见过了高川，又怎会甘心还待在山底仰望，田时康对于力量的渴望渐渐升腾到了极致。 特别是看到那个名叫宋嫣然的小寡妇，竟然也能通过考核成为新晋见习神官，他终于有一日按捺不住渴望，跪在地母神官面前，祈求可以跟着地母神官学习，成为能侍奉地母大人左右的神官。 还好地母神官仁慈，愿意给他机会。 于是，专心研读神书，帮着修葺神庙，侍奉地母神官…… 终于，他成为了第二个新晋的见习神官，还接受了地母大人赐予的力量…… “时康神官，现在就要回去了吗？” 田时康走在田埂之上，忽然隐约听到一个卑怯的男子说话声响起。 声音弱弱闷闷的，似乎盖在泥土之下。 第二百章 走近神明(二十四) 时康神官有些慌张，但毕竟这些天走的路多了，遇到的诡也多了，也算有经验了。 更何况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只需要大呼一声—— “地母大人救我！” 远在玄山的柳笙感应到了这声呼喊，脚下一顿。 “大神官，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嫣然神官好奇地问道。 “嗯，时康那边遇到些事情了，不过，应该没问题。”柳笙说着，继续往山下走去。 反正她那部分意识已经及时组织小触手控制着c级诡物【吊丝诡】把那潜藏在田间的诡物揪了出来，然后直接入侵，启动“杀毒”程序，把这个喜欢躺在地里喊人名字吓唬人的诡物洗回一个正常的老汉模样。 当然，世界还提前检查了其历史数据，这位老汉变为诡物不是很久，尚未来得及害人，否则还得动用“重置”。 按照她现在高达1282点的信仰值，世界对此界的控制已经出神入化，“杀毒”能力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境界，对于a级以下的诡物进行“逆诡化”一点障碍都没有。 至于a级以上的诡物，目前还没有出现。 若真是出现了的话，估计还是要柳笙亲身前去才行。 不过，这个幻象本身也是控制了难度，要不然来个a级诡异不把身娇体弱的神官考生都给灭了？ 本来幻象考校的重点也不是杀诡能力的，也就柳笙天天沉迷带着一堆神官四处扫诡。 还好这么做也不是没好处的，相反，好处大着呢。 时康神官扶着这位刚从泥地里拔出来一身泥土的老汉，不让他再行跪拜大礼。 “感谢神仙大人……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一辈子地里刨食……” 此时，时康神官朴素灰袍披身，一手捧着拖着诡物的书，一手捧着神书，气质圣洁而神秘，确实是神仙模样。 “老人家，您要谢就感谢地母大人吧，我也只是祂的侍奉者而已。”时康神官一脸虔诚地说道。 “地母大人……地母大人……”老汉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 于是，外面的考官默默地看着高居榜首的柳笙信仰值又加一，有些麻木了，甚至已经逐渐忽略这些细微的变化，只知道她和第二名的文轩宁的差距正在一点点拉大。 明明文轩宁通过控制县令，自上而下地全城推行新教，并且不断派出衙吏家家户户宣传教旨，言说信奉新教就能降下神威，消灭诡异，而且要求所有人每日都要祈求神降。 也不知道文轩宁是如何接受到神的指引，确实按照这个宣教方式和全民祈祷，竟然真的出现了几次神降奇迹。 熟悉的无上神自云端探下面孔，消灭了城内的部分诡异。 可能因为只是幻象中模拟而出的无上神，威势自然不如原版，而且并没有永久地留在天空之上。 如同现实中一样。 但这用来说服民众获取信仰已是足够。 于是文轩宁的信仰值也是涨得飞速，是第二个信仰值过千的考生。 第三名依然是林书影。 她的策略和柳笙类似，也是从民间开始，而且似乎她有种独特的性格魅力，温柔可亲，说话间不知不觉就能让人信服，人人喊她“神官姑娘”。 可惜许是神赐的力量不如柳笙的好用，效率比较低，至今信仰值没有过千。 而第四名——凌玉珂，靠着广建神庙，远远抛下原本并列的褚叔度。 根据众人分析，神庙应是有光环加成，能自然吸引附近的民众，也能抵御一部分诡物。 而且越是光鲜亮丽的神庙，吸引力越高，抵御防护等级越高。 所以凌玉珂城市的居民纷纷搬到神庙附近甚至求着入住其中，接受无上神的庇护。 第五名褚叔度，靠着神辉宣教，效果尚可，而且神辉可对诡物造成负面影响，信徒见状，自是源源不断地跟随。 但这只是名列前茅的考生的情况，后面的考生情况可不容乐观。 有不少考生甚至因为被诡物所杀，提前退出幻象，被官吏请出考场，就此与本届科考无缘。 不过这样回家刚好赶上吃午饭。 不知不觉，半日就这样过去了。 此时，侍者正鱼贯而入，为五位考官送上餐食。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寒山君还是不甘心，咬着玉箸思考着柳笙的手段。 “首先，她为民间解难，百姓需要的正是这样实打实的帮助。”凌尚书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拿起汤慢悠悠地喝着。 “其次，她会发展助力，招募更多神官为她传教。” 颜学士说道：“这一点可能跟她一直有抄神书分享有关，不过你们不觉得这抄书效率有些高吗……现在她麾下的神官人手一本了。” “许是那些神官自己抄的吧……”李尚书随口说道，他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埋头干饭，想着快点结束这次科考。 这结果和预想的差距太大，他实在是倍感压力啊…… “最重要的，她跟其他考生不同，她不是杀诡。”凌尚书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 “而是净化。” 在众人眼中，虽然柳笙一开始没有没有表现出这种特异能力，但自从她获得了圣剑和圣水，开始逐渐凭借神赐力量为民众一一解决诡异。 这么一回想，确实有些不同。 “她很少用斩诡之术来解决的诡异事件，最多只是用圣剑导入圣水的力量，所以不少人形诡物反倒能恢复人性……”颜学士思忖着说道。 “对，你知道这为什么会拉大差距吗？”梅院正用油呼呼的双手拿着一块大排骨撕咬着，含糊地说道。 寒山君忽然明悟，恍然道：“她的城镇人口越来越多，而其他人的城镇人口随着时间推移，只会因为遭遇诡异越来越少。” “正是如此。”凌尚书露出“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寒山君没有理会，继续问道：“按照分配给每个考生的城镇人口，现在柳笙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吧？” “是的，没想到那么快，还有二十天，难道提前进入下一阶段……” 颜学士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了眼那张提示了整个幻象流程的单子，皱着眉头念出四个字： “信仰之战？” 第二百零一章 走近神明(二十五) “神庙在城里玄三十九坊市，如有需要可以来找我们。”田时康将老汉送回银杏村的时候，还特地叮嘱道。 “玄三十九号坊市？好像……以前不曾听过。”老汉怀疑是自己在地里睡太久了，脑子被闷住了。 “这是新建的坊市，专为神庙而设立。”时康神官耐心地解释道，“每日至神庙祭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如今正在扩建。” 老汉一听，发蒙的眼睛顿时一亮，紧张地搓着黝黑粗糙的双手。 “时康神官……我想问问，别看我年纪大，但还是有一把子力气，建神庙的事情不知道我能否……有机会搭一把手？” 时康神官笑得和气：“老人家实在客气，这当然可以，只要是参与我们神庙建设，一律包吃住。” “哦，除了建神庙以外，也可以给神庙种地耕田，也是包吃住。” 此时两人正好经过银杏村口，几位枯瘦的老农路过恰好听见，俱围了上来。 “这位小哥，敢问哪里可以种田包吃住？”其中一位老农问道。 “是啊，我们的田荒了许久，每天都只能吃点草皮挖点野菜……饿得慌。” 这说的也是实情，诡异频频爆发后，许多能跑的青壮力早就跑了，大部分田地就此荒废。 剩下留下来的人，除非饿极，否则不敢随意出门。只是到了如今存粮也渐渐吃空了，一听居然有地方还招人耕地包吃住当然好奇。 “我们神庙收了数百亩田在莲塘村，现下也已经招募到不少会耕种的百姓。” 有一位老农担忧地问道：“可是……莲塘村的情况可还好？我听说和我们村一样也有不少诡异哩。” 其他几位老农听了，不禁瑟缩一下。 如果有诡异，哪里能住，更别说安心耕作了？ “老人家放心，莲塘村的诡异已经被我们神庙的大神官清理一空，如今已经纳入神庙的保护范围，有三个神官轮流把守，若有诡异出现也会及时清除。” “这么好……” “这，你们神官真的能清诡异？” “放心吧，刚刚我也是被这位神官大人给救了。”旁边一直默默杵着的老汉突然开口道。 几人这才发现浑身泥巴灰扑扑的老汉，仔细辨认糊满了黄土的脸，甚至觉得有些眼熟。 “你，不是卫老标？你不是失踪了吗？” “可不是吗？我被埋在田里了，唉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多亏了神官大人。” 卫老标心里愁苦，但面上毫无表情，主要是因为脸上干掉的泥巴结块阻碍了他的神情表达。 “放心吧，我们这些神官都有地母大人赐予的能力，足以保护大家。” 时康神官长相本就斯文，文质彬彬，看着就不像是会骗老人家的。 这也是柳笙觉得田时康有传教潜力的一个重要因素。 于是这几位老人家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后生。” “不过，你说的能力，大概是啥样的，能瞧瞧不？” 时康神官温和一笑：“当然可以。”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头顶。 “一直在你们头上，没瞧见？” 众人抬头看去，却看到一双脚悬挂头顶之上。 视线往上移动，脖颈折着，垂下长长的舌头，一张惨白的脸充满恶意地看着他们。 “啊啊啊啊啊——！” …… 柳笙无语地摇了摇头。 田时康就是喜欢捉弄人，别把这几个老人家吓到心脏病发才是。 此时，她和嫣然神官已经走到玄山山脚，恰好看到一男一女也刚好从山上下来。 两人一见柳笙，赶忙见礼。 “大神官。” “大神官好！” 柳笙微一颌首算是应了。 他们是新收的见习神官，中年男子是鹤山神官，另外一位年轻一些的女子则是青葱神官，今日正是跟她和嫣然神官一起分头探索玄山边界。 见他们正要开口汇报情况，柳笙直接打断：“没事，我已经知道你们那边的情况了，我们现在回城。”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青葱神官更是一脸仰慕地说道：“果然是大神官，神通了得。” 鹤山神官比较沉默，但也是满脸敬仰，不敢直视柳笙。 柳笙能知道当然是通过他们身上的诡物里藏着的来自地母大人的力量——小触手“妈妈”。 每一个小触手上都寄存着她的一部分意识。 靠这个法子，她的意识跟着这些神官分散于玄三十九城的各个角落。 所以她可以看到银杏村的时康神官正在招揽农民，可以看到各个边界的探索情况，可以看到莲塘村那三位值守神官有没有玩忽职守，可以看到拂晓神官正在玄三十九坊市监督着神庙修葺进度…… 而且无论谁遇到麻烦，都可以召唤她出手。 这种感觉，似乎越来越接近全知全能的神…… 而且，随着世界对此界把控的深化，她越来越能隐约感应到数据层面的一些东西，她眼中的时空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层面。 就像是刚刚在玄山山顶看到的那株白色小花，她能感应到构成的小花的代码和她这个空间里同样的小野花的代码是有细微不同的。 所以她才会想去触碰，结果正如她所料，那朵花属于界外。 她开始思索，这是否意味着每个空间里的数据是有独属的标记？ 那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呢？ 如果他们不能离开这里。 但柳笙今日才彻底把地图都走了一遍，对接下来要怎么走还没有想法。 而且她也知道，她已经越来越接近此界的信仰极限。 像时康神官今日遇到的埋在田里还可以拯救的人形诡异也越来越少了。 还有那几个尚未加入神教的老农亦是少见。 这么说来，时康神官的运气还是挺不错的，不会是此界潜在的气运之子吧？ 柳笙带头领着三位神官回城，然而甫一进城，忽然心生感应。 “嫣然，你回去神庙说一声，喊上五个神官去一趟莲塘村。”柳笙秀眉紧蹙，对嫣然神官说道。 “你们两个，跟我走。”随后她又对青葱和鹤山说道。 “是，大神官。”三人齐声道。 嫣然神官是最早跟随大神官的，对柳笙是无条件信任，知道肯定是出了极为棘手的事情，直接领命而去。 而青葱和鹤山神官，则跟着柳笙脚下一转，往东门去。 “大神官，可是莲塘村出事了？”青葱神官年轻、好奇心重，走快几步追上柳笙的步伐，大着胆子问道。 “是的。” 青葱神官见大神官的神情紧绷，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但还是奇道：“可是，那里不是有三位神官吗？他们也应付不来？” 柳笙轻叹一声：“是，因为那里出现了极度危险等级的诡异。” 第二百零三章 走近神明(二十七) 开了挂，不过盏茶功夫，天源神官就领着众人走到了目的地。 此时前方黑雾弥漫，连天色都是暗了一块，像是这一片空间的光明被突兀地挖走了一般。 柳笙知道这说明诡蜮正在展开，但她决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此时，一个柳笙的意识冒了出来。 【嫣然神官正在过来了。】 【世界，给他们加速。】 【好，放心。】世界平静地应了一声。 那就好，应该能赶得及。 柳笙这么想着。 “走，我们先进去。”柳笙对身后三位神官说道，然后当先踏入黑雾之中。 其他三人看着眼前翻涌的黑雾，感受到里面某种邪恶力量的威压，虽然心中犯怵，但已经习惯了大神官说一不二的权威性，不敢有所怠慢，随即快步跟上。 只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庞然巨物在浓重的黑雾中若隐若现。 当这巨物的全貌显现，青葱和鹤山神官才能理解为什么天源神官无法描述眼前的存在。 就连柳笙，都被这巨物的外型所震慑。 巨物有着不规则的外型，柳笙甚至无法描述这到底什么样的形状，只觉得它像是一座山岳，又像是神秘的异界宫殿。 但仔细一看，觉得更接近于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喘息着静静地卧在荒野之中。 整体外壳呈银色，上面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和奇异的符文，这些纹路像是某种未知文明的印记，泛着冷冷的光芒，仿佛是以某种罕见的金属铸就而成，在微弱的月光下，那光芒仿佛流水一般滑过表面，带着一种冷冽的威严。 顶部有几根巨大的管道或触手般的结构，直插入黑雾之中，不知通向何处。 一侧有一排圆形开口，仿佛黑洞洞的深渊，正等待着无知的猎物自投罗网，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洞里的黑暗中蠢蠢欲动。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青葱神官低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一个巢穴。”柳笙说着，目光中闪烁着不明的光彩。 方才她的心海中一直在讨论着。 【很明显不对劲，应该是来自于别的世界的诡物。】 【你们发现了吗？按照这个历史切片，神显元年以前出现的诡物都是本界形成的。】 【只是后来，越来越多来自于异界的诡物降临此界，原因不明。】 【所以，这东西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甚至不应该在这个幻象中出现。】 【感觉……】 【有别的力量插手此界了……】 【现在，有请世界解析一下。】 ----------------- 【名称：虫族巢穴（幼生版）】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这个巢穴不仅是虫族的栖息地，更是一个不断扩展和进化的生物工厂。它通过吞噬其他生物，将其转化为新的虫族个体和资源，继续扩展其势力和影响范围。巢穴内的生物具有强大的适应能力和快速的繁殖速度，能够迅速占领和同化周围环境。】 【影响力等级：a】 【解析评价：宇宙中种族繁衍的终极形态。】 ----------------- 柳笙们看完解析，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a等级竟然还只是幼生版？】 【这什么虫族巢穴也太可怕了吧？】 【目前见过a级以上的诡物不生物只有凌小树还有伟大的s级“妈妈”。】 【天衍石应该也算一种生物，ss级。】 【总之，都不一般。】 【虽然我们手头上的高级“生物”目前也不算特别强，但我估计这等级应该跟成长潜力很有关系。】 【也跟我们的成长太慢限制了能力有关。】某位柳笙毫不留情地揭短。 【世界，如果这个巢穴成长起来会变成多少？】 【下一阶段“成长版”，等级s。】世界回答。 【嘶……】再次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而且只需要一天时间。】世界冷冷地提醒。 【嘶……】第三次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只是我建了一个防火墙挡着，但这个防火墙正在不断受到攻击，撑不了一天时间。】 【那就要速战速决了。】柳笙沉吟着。 【放心，我会帮你。】 世界毫无感情的冰冷机械音永远那么令人心安。 …… “我们进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天源神官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 黑雾在四周翻滚，仿佛无数看不见的眼睛在窥视着他们。 巨物的入口阴暗而冰冷，里面传来阵阵低沉的嗡鸣声，像是有某种生物在深处呼吸。 “如果留着这个东西在这里，很快就会把整个城都吞噬。”柳笙淡淡地提醒道，“别忘了你们是为何成为神官的。” “是的，不敢忘记！守护人间，驱散黑暗，以坚定的信念和无畏的勇气，传扬地母大人的伟大教义，直到光明覆盖每一寸黑暗，直至希望照亮每一个灵魂。” 天源神官马上毫不迟疑地回答道，这都是牢记于心的话语，每一天都在不断激励着他要成为一个好神官。 “那怎么办？”青葱神官茫然无措，她还不想那么快结束此生，更不想发誓要守护的一切就此湮灭。 柳笙坚定地说道，目光中闪烁着决心：“我们要进去，灭杀母虫，这样才能摧毁这个巢穴。”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退路了，鹤山誓死跟随大神官！” “青葱誓死跟随大神官！” “天源誓死跟随大神官！” 众人一脸坚毅，信仰的力量蔓延而上，驱散了内心的恐惧。 柳笙带头走进其中一个诡异的洞口，其他人紧随其后。 进入内部，黑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有夜视能力的柳笙，其他人纷纷燃起火折子，火光驱散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 只见周围覆盖了厚厚一层黏液和不明组织的墙壁正在一张一缩，像是某种生物的呼吸。 地面上也是结满了厚厚的甲壳，怪异的黄绿色黏液到处都是，每一步踩下去都能听到令人牙酸的破碎声，然后就是甲壳下软软黏黏的脚感，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湿腥的气息，让人不禁作呕。 走在前面的柳笙忽然停下，警觉地朝四周张望，轻声一句：“小心！” 话音未落，前方甬道传来一阵刺耳的嘶鸣声，数十只与人一般大的虫族小兵从黑暗中涌出。 第二百零四章 走近神明(二十八) 这些小兵形态恐怖，躯体覆盖着坚硬的甲壳，长满利齿的口器不断伸缩，流着涎水，一双双折射着火光的复眼里面满是嗜血。 “准备战斗！”柳笙大声喊道，抽出圣剑，圣洁的神辉照亮了前方小兵狰狞的面容，她一剑朝前砍去。 “地母大人！”柳笙身后的三位神官祈祷道。 其实柳笙在旁，根本不需要他们祈求召唤，潜藏的小触手就马上行动起来了。 天源神官手中捧着一个画着粗糙大公鸡的陶瓷碗，被小触手抓着扔到小兵之中，小兵们的智商似乎不高，尖利的爪子马上将之挥到一边的墙壁上。 碟子撞在墙壁上又掉落在地上，摔成五瓣碎片。 “可惜了……”天源神官一看碎片，叹了一声。 碎片中，竟然冒出五只线条粗劣的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扑腾着翅膀飞入虫族小兵中间，用尖锐的爪子和锋利的喙，迅速撕裂了小兵的甲壳和身体…… 满堂鸡鸣，一地鸡毛。 与此同时，青葱神官手上的玉镯开始沁出血一般的颜色，随着血色沁出，一个青色的虚影逐渐出现在她的身后，带着幽怨的恨意，瞬间移动到小兵之间，一旦被虚影触碰到，那部分肢体便会显现玉质化，动弹不得。 一把锄头挥来，将这部分玉质化的虫躯轻而易举地砸成满地碎片。 原是一个鹤头怪人出现在小兵中间，细长的脖子下面是健硕的身躯，正疯狂地挥舞着锄头。 这正是鹤山神官被诡物强化的效果。 被强化后的他，似乎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自持，只剩下摧毁敌人的本能意志。 有三位神官的助力，冲在最前面的柳笙压力小了许多。 她的圣剑威力无双，每一剑都带着瓦解数据的规则力量，一旦刺入虫族小兵的体内，立刻有带着纯净的光芒的半透明触手蠕动着钻进核心。 一道道圣洁的光线从小兵体内射出，数据崩解，可怖的形态如同方才被摔碎的碗一样，破碎成无数光点。 “必须马上找到母虫。”柳笙迅速判断。 圣剑挥出圣光，一批小兵倒下。 只是，后面是无穷无尽的虫族小兵，死去一批马上又有另一批补上。 【这就是虫族的可怕之处吧。】 【这源源不断的生产力……】 【不过品种单一，可能因为是幼生巢穴的缘故。】 【但每一只这玩意儿，单论身体强度都等于初境修士……我们的身体太弱了……】 【更不用说这些神官，完全都是靠小触手的力量在战斗。】 【还好小触手可以靠这些虫子体内的诡气补充能量。】 【拼拼看谁的续航能力更强！是这个a级巢穴还是咱们s级“妈妈”！】 这么一说，小触手更是卖力。 现在小触手虽然仍是黑色，但已经比之前还要晶莹剔透，如同深色的玛瑙石，其中璀璨的圣洁星光更为繁密，逐渐构成骨骼一般的结构。 诡气注入一个个诡物中，激发出更强的威势。 借着这股威势，柳笙带着三人突进了一大段，逐渐深入甬道。 就在此时，甬道深处一声震耳欲聋的尖锐嘶鸣响起，直直刺入柳笙他们的耳膜，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愤怒，一股强大的威压自深处汹涌而来，柳笙感受到身子几乎要被这股威压压垮，其他三人更是不济，一口鲜血喷出。 这是……母虫的嘶吼！ 随着这一声吼叫，所有的虫族小兵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背上的甲壳立起，露出里面轻薄的翅膀，高频震颤着，口器之中同时发出一模一样的刺耳嘶鸣。 如此交相形成一种高频的共鸣，刺激得众人更是胸口震荡。 然后，朝着柳笙发起更为剧烈的攻势！ “退后！”柳笙大吼一声。 于是，刚刚好不容易推进一点的距离再次倒退，几乎要被虫潮推到甬道口。 这时一道镜光从后方射来，前面几个亢奋的小兵忽然浑身巨震，然后瑟瑟发抖起来。 “大神官！” “大神官！” 几个声音此起彼伏，有男有女。 柳笙回头看去，只见嫣然神官终于靠着小触手的指引赶到，手里捧着镜诡，身后还跟着五名神官。 “你们来了。”柳笙点了点头，随即回转身，一剑斩向欺身而来的一只小兵。 “属下来迟！”嫣然神官虽然因为一路奔波，还气喘吁吁，但手上不停，家传镜诡光转，照向甬道里的小兵，特效发动，所照之处，虫族小兵的身躯瞬间定格，颤抖着陷入恐惧之中。 “来了就好，赶紧加入，一直杀入最深处。” “是！”众神官齐声应道。 “为了地母大人的子民！”柳笙口中说着，高举神剑，冲在最前。 【羞耻羞耻羞耻……】 还好其他人不觉得，反而跟着连连高呼。 “为了地母大人！” “为了信仰！” “地母大人在上！” 本来新来的五位神官见此情形皆是抑制不住地满脸恐惧，但很快就这股情绪就被作为神官的责任感所压倒，纷纷唤起手中的诡物，加入战斗。 随着嫣然神官和五位神官的加入，战斗形势逐渐好转。 柳笙的圣剑不断挥出，数据崩解，虫族小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像一把利剑锐不可当地刺入敌人腹地，其他神官则是借着她打开的局势清理剩下的小兵。 就这样，不断朝着甬道深处、巢穴中心突进。 黑暗越来越深沉，威压重重压下，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只能硬撑着继续前进。 最疲倦的就是柳笙，她这具凡躯明显感受到肌肉的酸痛，根本无法支持她这样高强度地使用。 柳笙喝了一滴圣水，疲惫一扫而空，又分了几滴给他们。 “快到了！”她看大家都一副即将到极限的模样，赶紧出言鼓舞。 而且这也是事实，母虫绝望的嘶吼声已经如在耳畔。 “大家用布塞住耳朵。”嫣然神官见状，提议道。 柳笙赞赏地看了嫣然一眼，点头道：“照做吧。” 于是大家要么用手帕要么从身上的衣物割下一截塞到耳朵之中。 还好这个吼声属于物理性的，只要物理阻隔就好。 更令人庆幸的是，现在出现的虫族小兵越来越弱，实力只是略强于成年人。 甲壳似乎还没长完全，还是留有白色的软壳，轻而易举就能削成两半。 【毕竟是幼生版的巢穴，繁衍那么多已经没有能量了。】 【而且我们阻挡了它的捕食行为，一直得不到能量补充。】 第二百零五章 走近神明(二十九) 【看，母虫那痛苦的样子……】 此时，他们终于来到一个极大的洞穴。 洞穴中央盘踞着一只巨大的母虫，她庞大而臃肿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身体覆盖着厚重的黑色甲壳，表面闪耀着暗金色的光芒，甚至类似于神辉。 头部已经顶到穹顶处，看不清头颅，一对锋利的前爪，多条长而分节的腿部自身下伸出，庞大的尾部正在不断吐出被粘液包裹的巨型圆卵。 周围环绕着无数的小兵，外型看着跟外面战斗的小兵并不相似，似乎是专门负责照料母虫的，正有条不紊地将巨卵搬运到孵化池中。 他们身边全都是这样的孵化池，里面都是正在呼吸的巨卵，有的巨卵正在变得越来越透明，里面的东西即将破卵而出。 跟母虫相比，这些小兵的体型就跟蝼蚁差不多。 而他们，亦是如此。 但是到了这里，柳笙不再害怕了。 对于她来说，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要比对着无数小兵要简单。 “你们负责把这些小兵和卵给清了。”柳笙命令道，“小心虫卵里的液体，可能会有腐蚀性，不要碰到。” “是！” “遵命！” “大神官，那这个母虫……”嫣然神官担忧地问道。 “无妨，我来解决就好。”柳笙的脸上，是势在必得。 既然大神官如此吩咐，照做就是。 嫣然神官手捧明镜，光芒再次照射在那些负责照料的虫族小兵身上，令它们瞬间定格，并感到恐惧。 天源神官的陶瓷碗再次爆裂，几只粗糙的大公鸡扑腾着翅膀，冲向那些已被定格的小兵，尖锐的爪子和锋利的喙毫不留情地撕裂它们。 青葱神官的虚影则在孵化池之间迅速穿梭，每一次触碰都将这些孵化中的卵玉质化，而鹤山神官的鹤头怪人则挥舞着锄头，将这些玉质化的虫卵砸成碎片，配合无间。 其他神官也是，触手激发诡物，诡气激荡。 面对这些弱小的小兵和毫无还手之力的虫卵，终于可以碾压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虫卵被毁灭，母虫发出一声痛苦而绝望的嘶吼，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震动。 而此时的柳笙已经手握圣剑，身上无数小触手蜿蜒而出，扒拉着母虫身躯上甲壳往上爬去。 整个巢穴似乎都在回应着她的哀鸣，墙壁和地板剧烈颤动着。 嫣然神官赶紧提醒：“大家站稳！” 柳笙没有受影响，继续往上爬。 如今凑近了看才发现甲壳上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坚硬异常，而且甲壳之间还流淌着粘稠的绿色液体，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 柳笙恍若不觉，顺着她的躯体一点点地爬到那臃肿的尾部。 母虫似乎感应到威胁，满是尖刺的利爪和足部在不安地挪动，嘶吼声越来越尖锐。 圣剑高举，柳笙毫不犹豫地将其刺入尾部。 粘液激射而出，绿色的液体仿佛有生命般四处喷溅。 然而，在粘液扑面而来之前，小触手及时抓着她荡开，避开这些黏液。 圣剑之中，带着神辉的触手如同网状电流般迅速在母虫体内蔓延开来。 从尾部开始，这些触手携带着强大的规则力量，迅速瓦解着母虫体内的数据结构。 母虫的尾部开始剧烈颤抖，能量流动变得紊乱不堪，令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巢穴的重点是“繁衍”，母虫的尾部是整个巢穴能量流动的终端，尾部的瓦解会导致数据传输的断流，破坏“繁衍”这条规则，迅速瓦解整个系统。】世界提醒道。 果然，随着母虫的尾部被彻底瓦解，整个巢穴的能量传输和数据处理系统崩溃。 母虫发出最后一声惨叫，又像是绝望，又像是解脱。 整个身体迅速在圣洁的光芒中瓦解成一个个数据模块，最后一点点化为无数光点，消散在空中…… 柳笙被小触手托着，轻轻落在地面，看着眼前这巨大的数据崩散的场景，心里有些复杂。 随着母虫倒下，整个巢穴忽然像是失去了生命力一般，不再颤抖，也不再呼吸，墙上地上的粘液化为水一般的质地，流淌而去。 【恭喜你！玄三十九号考生，成功通过“虫族巢穴降临”！】 【获得奖励：母虫模型。】 柳笙的手上多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微型模型，正是等比例缩放的的母虫，甲壳、肢体、口器都相当地还原，透明的尾部里面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圆形虫卵，像宝石一样反射着奇异的光泽。 柳笙捧在眼前细细端详着，这充满细节的模型，竟然……有些可爱。 【世界！这到底有啥用！可以用来召唤母虫吗！】 【不能，就是纪念品。】世界冷冷回答。 【总觉得这个幻象越来越抠门儿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母虫总觉得心有戚戚然。】 【可能……同为女性？】 【嗯？确实……也算是女性吧？】 柳笙们想起刚刚母虫那庞大如山、披坚执锐、充满力量美的身躯，纷纷暗自点头，有的柳笙甚至表示心向往之。 【可惜，她的能量一直用于繁衍，没有自保能力，才会被我们这么轻易地瓦解。】 【不过，我们现在更应该关注的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柳笙回头看着围上来的众神官，目光扫过一张张交杂着关怀、敬仰、崇拜之色的面孔，心中的燥意微微抚平。 “走，回神庙，把事情给解决了。”她语气冷然，眼中是一丝讥讽。 ……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可能！” 幻象之外，当虫族巢穴出现在蜃影中时，一直冷眼看着的凌尚书都坐不住了，惊得站起身，将眼睛贴近“玄三十九号”蜃影。 “这！应该有极度危险等级了吧？”颜学士对此研究较多，一眼看出，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凌尚书似乎认得，点头正色道：“没错，这是极度危险等级的，曾在北境出现过……” 他似乎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这不合理啊，出现这种等级的诡物，考生没法应对啊！”寒山君皱眉道。 李尚书笑了笑：“这个幻象里的诡物本都是设定好的，怎么会出现这种格格不入、超出此界水准的东西？唯一的解释就是——” “无上神介入了？” 皇宫中，皇帝低声说着，满脸不可思议，也猛地站起身。 第二百零六章 走近神明(三十) 长公主没想到皇帝竟会失态至此，歪着头问道：“皇兄，什么意思？这个会试，神会插手吗？” 皇帝震惊地看着蜃影，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问：“什么？” 看来皇兄真的心情异常激荡，这么想着，长公主不得已又重复了一遍。 “正常来说，不会……”皇帝摇首道，“祂只看结果。” “那为什么现在介入？” “一个可能性是有人感召，另一个可能性……是她的行为招来神罚……” 皇帝说着，一直看到那位叫“柳笙”的考生带着一堆凡人解决了巢穴，才神色莫名地坐了下来。 “如此看来，总觉得是后者，神降下了惩罚。”长公主看了，秀眉微颦，“只不知道是如何得罪了神……明明信仰值如此高。” “这么一个考试，她一介小小考生，能有什么可得罪神的？”皇帝沉声一笑，觉得这个想法未免过了。 “要论起来，考场之上最看重的是什么？莫不是，舞弊？”长公主红唇微启，轻轻巧巧地吐出两个字。 最后两个字掷地有声，整个宫殿陷入沉静。 皇帝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摇头否定：“不可能，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考生，怎么舞弊？” “不妨看看她的背景，且不说臣这大胆猜测，臣亦是好奇，怎么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个厉害的女子。” 长公主随口提议，垂眸轻摇团扇，为红泥小炉上煎着的茶汤稍加火候。 皇帝闻言，抚着下巴若有所思，于是拿出自己的灵讯发了一条信息。 “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 “若真是无上神介入，应该是她的能力超脱了控制导致的。”颜学士沉吟道，“你们不觉得她厉害得有些……远远超过其他考生吗？” 虽然她对柳笙这个考生颇有好感，但总是越看越觉得有些怪异。 “我们这次科举以这种形式进行，不就是上面希望看到在实践上这样出色的学子吗？”寒山君皱眉提醒，“而不是像以往，停留在纸上泛泛而谈。” “寒山君所言有理。”颜学士点点头，“我只是对她此时体现出来远超旁人的能力感到好奇。” “要说强，实际上不过是利用圣剑和圣水，到了现在基本上考生人手一份，关键看你是如何使用罢了。”寒山君犀利地指出。 “我倒觉得不止……肯定还有别的能力。”颜学士对于灵力应用颇有心得，自然对于能量流转的表现有些敏感。 “你们也不必争论，据陛下说，待唐国神赐再现，一切能力皆有可能。”李尚书双手压了压，示意争论休止，然后继续沉声道，“故而恐怕和她力量的强弱无关。” “李尚书看来心中已有答案。”凌尚书冷声道。 “是，但说不上是答案，神意非我等凡人可知。只是略有猜想——她虽有神赐力量，但走的不是正道。”李尚书 “敢问李尚书，何为正道？”一直在旁沉默的梅院正语带嘲讽。 “如文轩宁这般，使用神圣力量，方为正道。”李尚书指了指文轩宁的蜃影。 通过无上神显露神迹，城内诡异逐渐消除，文轩宁按部就班地将此城塑造成新的信仰神国。 和柳笙一样，文轩宁也成功即位大神官之位，原本的大神官退居二线。 他自身亦是修得满身神辉，加上他面容姣好，连神官袍服都一并换成白色，白衣圣洁，更是如同天选神使一般，凡他走过的地方，香花满地，百姓匍匐。 反观柳笙这边，说是修信仰，但还是在用各种诡物的力量，战斗起来诡气森森，连神降都不曾触发。 就连褚叔度和林书影也机缘巧合之下触发了无上神降临，狠狠地加了一波信仰。 如今再加上蓦然降下的神罚，众人不禁对柳笙这信仰值第一有了些别的想法。 至于到底是怎么样的想法，都是官场老油条了，自然不会随意表露，只是互相暗暗打量彼此各异的神色。 “等等，信仰之战！”颜学士惊呼出声，指着文轩宁的蜃影，“竟然是文轩宁先开始的？” “估计是他身上凝聚的神意，还有信仰值过千，条件达成，令上一任大神官主动告诉他的。”李尚书眯了眯眼睛，“如何发动，只有大神官才知道。” “是的，根据这流程……”寒山君低头确认纸上所写的“信仰之战”部分。 “这是否更说明了，柳笙那边的信仰某项条件没达成？”颜学士好奇地问道。 “估计是了。”李尚书颌首道。 “这么看来，文家小子要追上来了。”梅院正呵呵笑着说道，“领悟力可真好。” 李尚书看到梅院正难得跟自己搭话，心里本就乐呵，闻言更是笑得灿烂：“可不是吗？此时发动，优势太大了，旁人毫无还手之力。这小子，竟然早就悄悄建祭坛。” …… 此时，在天十八城，神庙后方的广场上，一座高耸入云的祭坛恢宏而立。 八边形石质高台，由白色的石块砌成，中央是一根高耸的圆柱，柱身刻满了古老的符文和图腾，祭坛平台边缘装饰着的八座雕像，雕像神态各异，手中皆捧着一个圆盘，上面分别刻有“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字。 文轩宁站在高高的祭坛之上，雪白神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神色圣洁不可侵犯，如今确确实实如同神袛一般。 “你们八位，已有建祭坛的经验，可愿为我神出征？” 文轩宁的声音如同雷霆般在广场上回荡，充满了不可侵犯的威严。 满城信徒抬头仰望着祭坛上的文轩宁，眼中尽是狂热的敬仰，八位曾经参与祭坛建造的信徒站在最前方的一个法阵之上，齐声说道：“吾等愿意，为神出征！” 文轩宁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如炬，扫视着眼前的子民们。 “亲爱的子民，此战非同小可，为了保护无上神的纯洁教旨，为了维护我们信仰的正统性，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不可容许任何对于信仰的误导和亵渎。” “另一座城，虽与我们信仰共同着伟大的无上神，但他们的神庙不作为，神书解读偏离正道，无法与无上神联结，致使信仰力量不足，诡异依旧横行人间，既然如此，我们就有责任接管他们的神庙，确保无上神的旨意不被扭曲、信仰不被动摇、光明降临人间！” “无上神在上，愿信仰的圣洁不灭！”文轩宁最后一脸虔诚地说道。 “无上神在上！” “无上神在上！” “无上神在上！” 信徒们虔诚而热忱的呼喊声于城中回响，气势直冲云霄。 就在此时，云端神辉亮起，如晨曦初现，神圣的光芒渐渐扩散，光芒中一张巨大的神面探下云端，降下或喜或悲的圣洁面容。 第二百零七章 走近神明(三十一) “无上神！” “是无上神！” 信徒们见此无不激动，有的人甚至眼泛泪花，纷纷跪倒在地，右手按在左胸，向神面表达最虔诚的祷告。 文轩宁站在高处，仰头看着神面，虔诚地行了一礼，俯首时嘴角浅浅勾起一痕微笑。 神面随即降下神辉，如春雨般洒落在信徒们的身上。 神辉所至，人群沸腾，信徒们顿时感受到温暖的力量在体内涌动，更是满腔感恩之情。 过不多时，神面退去，云端残余霞光。 是时候了。 文轩宁走到写着“地”字的雕像旁，在圆盘上轻轻巧巧地投下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地十八”。 纸条落下，不燃自焚。 随后，圆盘光芒亮起，雕像也散发出淡淡的光辉，雕像脚下，神辉如线，沿着祭坛上的纹路射向圆柱，自下而上点亮了整根圆柱。 与此同时，法阵点亮。 一束神辉从圆柱顶端直冲云端，中间隐约可见八道虚影。 神辉散去，法阵之上的八个人也就此消失无踪。 …… 玄三十九城，新神庙。 柳笙带着一众神官回来，看到拂晓神官正指挥着诸位工匠粉刷墙壁。 比起初见时的满脸丧气，此时的拂晓神官看起来神采奕奕、红光满面，简直判若两人。 一见柳笙，顿时满脸喜意地上前行礼道：“大神官！” 柳笙略一点头，转头对众神官说道：“你们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众人齐声应道。 嫣然神官倒是留在后头，问了拂晓神官一句：“拂晓神官，请问小丫在哪儿，怎么今日没见她跟着你？” “是啊，那小丫头不是最爱粘着你？说你做的饼子好吃，汤汤水水也甜丝丝的爱吃。”柳笙也觉得奇怪。 拂晓神官无奈一笑：“那丫头，说是要和狗娃一样，跟着庄先生念书，现在在学堂呢！” 庄先生便是那田时康的发小庄承，如今正是神庙重新设立的学堂里唯一的夫子，专门教这些留在城中的孩童们念书，免得天天野着性子跑来跑去，一不小心招惹了什么。 这也是柳笙提议的。 庄承身子骨经过诡异上身有些虚弱，想做神官亦是不成，修神庙也没力气，但他也想为地母大人效力，希望跟随神的旨意，为城里的百姓做些什么，一听柳笙这个提议，顿时忙不迭地答应了。 “这孩子，女孩子家家的，尽捣蛋，去什么学堂！”嫣然神官有些气又有些惭愧，忙了几日，顾不上孩子，没想到小丫这般调皮捣蛋，万一干扰了庄先生上课咋办。 “女子也可去学堂，这也是我和庄先生说好的。”柳笙在旁忽地开口说道，“小丫也该学点知识，以后还要像你一样厉害，能主动选择自己想要的。” 嫣然神官羞赧道：“我那算什么……” “你想想，要不是你识文断字，也不能那么快就做上神官，还成了大神官的左臂右膀呢！”拂晓神官竟也出声赞扬，黑黑的面皮上满是艳羡。 “我那也是小时候读《女诫》学的……” “小时候被迫学的也好，主动学的也罢，总之还是得有知识。这不就是大神官经常说的，追求真……理会让我们越来越靠近神……”拂晓神官挠了挠头，不太确信自己记的是不是对的，转头看向柳笙求助。 “嗯，没错，求真求知，方能走近神明。”柳笙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 “瞧瞧，大神官都说了，总之听大神官的没错儿！”拂晓神官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我也是因为听大神官的，才能成为有房一族，本来我以为我绝对不可能拥有一套自己的宅子，还是那么大的宅子……” 说着，她忍不住饱含热泪。 她这么一哭，屋顶竟然滴下几滴水。 柳笙及时地远离拂晓神官几步，而嫣然神官反应不及时，被滴了个正着，还以为是哪儿下雨了，呆了呆才反应过来。 “拂晓姐姐别哭了，这神庙刚刷的漆……”嫣然神官有些无奈。 这宽敞又气派的新神庙本是本地乡绅的大宅子，诡化以后被大神官净化收服，问了一圈谁想与之绑定，最后还是交给了拂晓神官。 拂晓神官本就不爱出门，除了每日在神堂侍奉神像，就是在后厨捣鼓些吃的，给她倒是最合适不过。 没想到拂晓神官绑定以后欣喜若狂，口中不断嚷着我有房了我有房了！ 也不知道没有过往记忆的她这种执念究竟从何而来。 不过，这个绑定的后遗症则是她的情绪会影响到这座宅子，于是众人为了往后在屋檐下的日子能好过些，天天跟板着脸的拂晓神官插科打诨。 不知不觉，拂晓神官脸上那绷着的板子也松了，还真的显出拂晓之色。 这些日子来，大家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拂晓神官笑了，她终于笑了！ 现在柳笙也不能让她再哭下去了。 “好了，嫣然，你赶紧去找小丫吧。”柳笙催促道。 看着嫣然神官行礼道别，转身离去，柳笙才对拂晓神官说：“我是来找你的。” 拂晓神官闻言，连忙收了眼泪，问道：“不知大神官有何吩咐？” “我想见他。”柳笙直接说道。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拂晓神官却是听懂了。 “请大神官跟我来。” …… 在蜃影之外，众人看到的则是柳笙回到正在修葺的神庙，找拂晓神官问了几句，然后便跟着拂晓神官往上一任大神官如今所在的房间走去。 他们还记得，搬到这个新神庙的时候，柳笙感念大神官曾做出的贡献，特地留了一间早晨刚好有太阳晒进来、窗外种有茶花树的屋子给他住着养老，引来一众好评。 直到文轩宁也是如此作为，才逐渐看淡此事。 如今再次看到柳笙走到前任大神官所在的院子，不禁感慨这景致真真不错，落日余晖映照下，茶花树格外娇艳如血。 “这屋子一看就温暖又舒适，对老人家的关节最是有益，柳笙也是有心了。”寒山君说道。 “这宅子本身比文小子的大，自然能留出条件那么好的屋子给老神官。”李尚书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然后他们看着柳笙进屋拜访正在安然看书的老神官，然后关心了一下饮食起居。 随后候在外头的拂晓神官也走了进去，跟着一起关怀老领导，叨叨了一会儿才走。 “还能想着来看老神官，不错。”颜学士点头道。 “可惜，看着老神官还是没跟她说祭坛之事……”寒山君脸上略带遗憾。 但对于柳笙来说，老神官不说也是正常。 因为真实的场景并非如此。 ……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柳笙看着委顿在地的老神官，面露嘲讽之色。 第二百零八章 走近神明(三十二) “是我的错，没想到您还有这种手段。” 柳笙看老神官杂乱的白发覆在脸上看不清神情，只是一直沉默着，也不抬眼看她，于是主动开口打破宁静。 潜台词不言而喻，然而老神官还是无动于衷，仍是垂着脑袋，靠墙无力地坐着，只是默默揉着自己酸胀的膝盖。 柳笙没有同情他，继续问道：“就因为我们的信仰不同，您就要用这样的手段？引入此等的力量，即使知道这力量会害死人？” 说到“害死人”几个字，那佝偻的身影才抖了抖，虚弱的声音在墙边弱弱响起。 “他们……还好吗？” “还好及时疏散，大部分村民无恙。但还是有两人去世，李桂平和张月梅，都是种地好手，本来希望在莲塘村开启新生活的。” 柳笙的语气很平静，但在老神官听来，重似千斤。 “我……我当时不知道会这样……”老神官用皱巴巴的双手捂住脸，语带哽咽。 “您向无上神举报的时候不知道会招来这样的存在？” “我不知道，我以为，只是神罚……”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老神官的身子越来越卑弱。 “您以为只是对我一人的惩罚，但是现在您知道了，神罚就是引入诡物销毁我的信仰值。”柳笙冷然问道，“现在，您后悔吗？” 老神官沉默了许久，地下室的阴暗在他身上蔓延，仿佛就要将他拖入黑暗中。 “不后悔。”不知过了多久，三个字幽幽响起。 柳笙对这个回答没有意外，点了点头，脸上不再犹豫，似乎做了某个决定。 但意外的是，老神官也似乎下定了决心，决定将这些日子来埋藏在心中的话全盘托出。 “我不后悔，因为你信仰的根本不是无上神，你所谓的传教也不是真的为了无上神。” 老神官一口气说道，然后喘了口气，语气激动地继续说着。 “既然如此，你是异端，跟随你的也是异端，无上神降下神罚清理异端也是合理。” “说起来，早在我发现你修改神书成为异端的时候，我就想下手杀了你，结果被你先下手为强，囚禁起来。” 回想起来，那时候他还在感慨、在骄傲，能有如此出色的青年神官。 直到有一日，他接触到来神庙参拜的新人神官，看了新人手上的神书，才意识到不对。 “你把所有关于无上神的字眼都换成了什么地母大人……你也是胆大包天。” 柳笙笑了笑：“传教，还是要全面一些、做仔细一些才好，我只是颇有些经验，还有个很好的老师。” “谁？” “嗯……一个姓唐的前辈。” 神书是特殊道具，柳笙本来也担心没法改。 还好逐渐掌握力量的世界参悟过，替换关于神的具体字眼并不影响神书的道具效果，因为它的效果来源于一些环环相扣的代码，只要神书指向的神是真实存在就能发挥作用。 “如果当时我能杀了你，如今满城异端的场景就不会出现了吧……” 老神官说到这里，颇有些遗憾。 “你是在遗憾什么呢？”柳笙忽然问道，“你是遗憾无上神失去了这一城的信仰？还是遗憾你的使命无法完成？” 顿了顿：“你能确定，你信仰的真的是无上神吗？” 听闻这最后一句，老神官忽然浑身巨震，猛然抬起须发凌乱的脸，掩在额发下的双目发狠似的看向柳笙。 “你……什么意思？”虽然目光恶狠狠，但老神官的声音是颤抖着的，似乎有些慌张。 “你其实也发现了吧？”柳笙淡然道，“你说不清楚为什么信仰无上神，也说不出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仰的，你甚至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做上大神官的，做大神官以前的生活究竟如何，一概不知。” “我，我，我……”老神官干得起皮的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这一句句话，将他体内的逻辑回路打得七零八落。 然后，这一次没有触发保护机制——也就是阻止他们深入思考的bug。 柳笙在心中默默给世界点赞。 【深度思考、追求真理才是拥有人性的开始，模拟思考不算，我深有体会。】为老神官解开最后一道锁的世界如此说道。 老神官努力回忆着，却发现自己的过往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没有真实的体验，只有一些他以为存在的记忆。 他从没有真正地去思考过，他没有爹娘，没有童年，也没有中年，好像直接跳过了所有的岁月，直进入耄耋之年。 肺部不好，总是咳嗽，腿脚不好，下雨天膝盖会痛。 说话唠唠叨叨，总是想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些什么。 这就是他，一个害怕一摔跤就会嘎了的老头子。 至于为什么会成为神官，还升为老神官，来到这个奇怪又陌生的城市，一概不知。 “为什么会这样？”老神官尽力回想着，像是在水中用手拼了命地捞取月影，但破碎的月影还是不断从他的指间流去，抓不住一丝。 但他隐约有种感觉，这种思考早就发生过，但总是不了了之。 “你发现了，但你却无法真的思考下去，这一切都是拜你信仰的无上神所赐。”柳笙无情地指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老神官倔强地梗着脖子说道。 “看你的神情，你明明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假装不知？”柳笙看到老神官一副鹌鹑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假装？是啊，为什么呢？换做是你，忽然发现一切都是假的，你会如何应对？”老神官被柳笙直接戳破了伪装，脖颈青筋尽出，尖声吼叫而出。 此时的他不再说几句就咳嗽，声音也不如原本那般苍老，似乎他正在慢慢脱离原本的人设。 “如果是我，我不会遵从安排，我要努力挣脱一切设计，去跟我的创造者面对面。”柳笙平静地说道。 老神官冷哼一声：“然后呢，你能做什么？” “得看我的经历，如果我曾遭受不公，我要去质问它；如果我的人生很美好，我会去表达一声谢谢。”柳笙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总之，我希望知道真相，起码问清楚设计的目的、意图、想法也好，至少知道我存在的初衷究竟是什么。” “哼，我存在的初衷就是给你做引导。”老神官气恼地说道，“这就是无上神对你的仁慈，希望你能获得更多信仰，结果你是怎么报答的？” “但我获得的信仰是真实的吗？”柳笙反问，“按照你们设计的路径，您想想，是真实的吗？” 这一句话，老神官又懵了。 第二百零九章 走近神明(三十三) “如果你是虚构出来的人，这一座城市的人也是虚构的，那何来真实的信仰？”柳笙反问道，“真正的无上神是不会接收到这些信仰的，只有此界虚构的神可以，或者说，此界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神，只是一堆代码罢了。” 老神官不懂什么叫代码，但他理解了前面的话，终于明白为什么柳笙为什么说他信仰的不是真正的无上神。 心中为无上神所铸的神像轰然倒塌，嘴上还是强硬地说道：“这是你的任务，你为何要在这里追求真实？” 【是啊，为什么？】 【不过是一场考试，完成任务就好了啊……】 【为什么思考的事情越来越多？】 【明明按部就班就好？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多余的事情？】 【讲道理，获得了信仰值就不需要管他们了啊，为何还要修田地、立学堂，筑起新的神庙收容流民？】 柳笙心中亦是众说纷纭。 【因为，有一部分的我，对他们感同身受吧……】 【也许因为，我们和世界是一体的？我也不知道，许是这个原因吧。】 【世界的起始，也是这样，那我们真的能觉得，这些人不是真正的人吗？】 【奇怪的同情心……】 【对于数字生命的某种尊重吧。】 完成逻辑自洽、集体达成一致的柳笙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老神官本以为他说的话会动摇柳笙的道心，结果反而坚定了她的内心，身上隐隐透出的神辉更为圣洁。 这异端的神……究竟是什么？ 他的道心反而有些动摇了。 “当然，你确实曾接触过真正的无上神，那就是你举报我的时候，只有那一刻，你和无上神是相通的。” 柳笙看老神官一副信念崩塌、道心动摇的模样，虽不知道为什么，倒还是好心提醒道。 反正也快到最后了，让他心满意足也好。 【大概就是临死看到自担的爱豆，应该会开心吧？】 这么一想，老神官心里头的碎片抖了抖，堆成神像的模样。 “但你是特殊的，是无上神设置此界时所留下的后手。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可以触碰到无上神真实的边界，你希望他们去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吗？”柳笙的话语犀利刺人，“就用这么一个完美虚构的身份，骗取信仰值？” 老神官听到柳笙这么说，竟然冷笑出声：“你的地母大人不也一样？是真实存在的吗？和无上神有什么区别，一样是在为了自己骗取信仰值罢了。” 柳笙冷冷地听着老神官回应，随后摇头：“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老神官语气咄咄逼人，此时的他越来越不像原本的老人家，“你让这些人相信地母大人，只是为了你自己！” 柳笙还没有回应，身后的小触手蠢蠢欲动，正想要“降临”证明神迹。 地下室的门“砰”一声打开。 一人激动地冲了进来，大声说道：“不一样！地母大人不一样！” 柳笙和大神官看向来人，正是拂晓神官。 此时的她，黝黑瘦削的脸涨得通红，丧气的嘴角耷拉下来。 原来她一直在外听着，对于老神官的指控显然感到很生气，这才按捺不住冲了进来。 “抱歉，大神官，我没有听您的吩咐。”拂晓神官看着柳笙歉然道。 老神官被这个称呼刺了一下，曾经拂晓这么喊着的是自己，如今这份敬意和爱戴，已经完全转移了。 “无妨，这个房子是你的，你本来就会听到我们的对话。”柳笙表示理解。 “是了，这该死的地下室是你拂晓的一部分，呵呵。” “恭喜你，跟了异端以后，房子、位子、面子都有了。” 老神官语带嘲讽，显然对于拂晓神官明明身为无上神的神官却选择了叛变的行为颇为不齿。 “我不是为了这些，虽然房子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但这不是我选择跟随地母大人的主要原因。”拂晓神官笨口拙舌地解释。 “那还能为了什么？”老神官冷视着这个曾经的下属，当年还觉得听话又勤恳，把神庙上下整理得妥帖齐整，结果，说背叛就背叛，心狠冷血至此。 “我……我，是因为，想找到存在的意义。”拂晓神官想了半晌，才说道。 老神官听了才知道，转而问柳笙：“哦，你早就告诉她真相了？” 柳笙摇头：“不曾，我只是把那道锁解开了，她自己思考出来的。” “我本来就觉得奇怪，我为什么每天都在神堂上下忙碌，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拂晓神官回想着，“我是怎么走到这里的，我的来处又是怎么样的，我是为何信仰无上神的……” “太多太多问题，没有答案。” “那时候，我正在用地母神官送来的红薯在后厨做着点心，这不是我的日常任务，但我心中突然涌现无与伦比的喜悦，这是我从未感受过的，充满真实感的喜悦。” “我忽然意识到，我这么享受这件事，为什么我一直不做，而且全然想不起我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此事。” 拂晓神官的思维很乱，但她正努力地一点点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还有，我没有办法对城里的百姓因为诡异流离失所、家人失散无动于衷，我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信仰的无上神没有及时作为。” 老神官皱眉道：“你在说什么？无上神正是解决诡异的唯一依靠！” “是吗，这依靠究竟在哪里？” 拂晓神官看向柳笙，露出罕见的温柔一笑。 “我只看到地母神官在不断努力着，为解救百姓而努力，日日奔波，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不，她努力的时候不是还拿着我送的圣剑还有圣水吗？这都是来自无上神的力量，没有无上神的力量，她焉能有今日？” 老神官不甘地反驳着，激动之下，牙关咬紧，额角青筋迸发。 “不，虽然力量来自无上神，但亲身为百姓奔劳的是她啊……”拂晓神官摇头道，“许是我对神书理解不够吧，我只能看到说好了会拯救世人的无上神，一直没有降临，反而地母大人一直在指引地母神官将身陷诡异的百姓解救出来……” “无上神不降临正是因为她不够虔诚，无法触发神降！”老神官努力争辩着。 柳笙这才确切地知道会有神降，有些讶异。 不过，若虔诚是前提条件，也许那些靠着通神而修行的考生天生能满足此项条件，但她确实做不到。 “所以我们要先交付自己的虔诚信仰，才会降下帮助？”柳笙问道。 “这有什么奇怪，这正是写在神书之中呢。”老神官理所当然地说道。 其实她也知道，这些都明明白白写在神书之中。 只是她觉得这个逻辑未免过于强盗。 她并不是个真正了解神学、了解信仰的人，所以也说不出这有何不对。 还好她不是唯一对此觉得不舒服的人，拂晓神官充满了疑惑：“这正是我一直以来看神书的疑问，为什么不是先获得救赎，然后才自发地信仰？” “为什么要强压着我们先行信仰，才能给我们救赎？”拂晓神官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对，非常不对。” 老神官闻言，突然语塞。 因为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此事，只知道神降的设定就是如此。 但设定之事就是对的吗？ 他也不确定了。 第二百一十章 走近神明(三十四) “那你通过信仰那什么所谓的地母大人，获得救赎了？”面容看着愈发衰老、思维却愈发灵活的老神官转而问道，“就因为让你知道，你只是个假人？” 言辞犀利，毫不掩饰地直刺人心。 他只是把方才柳笙对他所造成的精神冲击转给拂晓罢了。 还好拂晓神官确实早就知道此事，和柳笙对视一眼，缓缓开口道：“真的假的也不重要了，我已经不在意，只要现下我是存在的，那我就是真的。” “地母神官起码告诉我真相，让我知道我所纠结、所怀疑的确有其事，不再活在自欺欺人的虚假中，还赐予我思考的能力，从那时候起，我才算活着，我才算获得了救赎。” “如今的我，拥有了新的人生，虽然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起码现在，我是珍惜每一寸属于自己的人生。” 拂晓神官说得认真，眼角有些湿润。 柳笙轻轻拍了拍拂晓神官的手，以示安慰。 拂晓神官回以惨淡一笑，想起真正令她开始觉醒的那一刻。 当时她正在神堂打扫，做着例行功课。 忽然，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乍然在神堂中响起。 “姨姨，你在做什么呢？” 拂晓神官回头看去，原来是新来的那个宋嫣然的女儿小丫，因为娘亲来城里培训，故而把女儿也带来了，寄住在神庙中。 她注意到小丫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看到小姑娘一脸天真烂漫，心里头忍不住软和了些。 “我在收拾供奉之物呢。” 说着，手下不停，将过了一夜有些发蔫的瓜果挪开，换上新的。 “姨姨，为什么要收拾呢？” “因为神希望吃到新鲜的。” “可是……我好久没有吃过新鲜的……”小丫看着供桌上的吃食垂涎得很。 拂晓神官有些心疼，拿出一个看着品相还好的果子，用袖子里边擦了擦，递给小丫。 虽然这样不太合乎规矩，但小丫开心就好。 小丫果然开心得很，一边吃一边缠着拂晓神官要听故事。 拂晓神官难得笑了，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心中升腾起更多欢喜。 一个莫名的念头也随之升腾而起。 好想，有个这样可爱的女儿。 但随之而来的又是疑惑，为什么自己那么喜欢小孩儿，却最终孑然一身、没有成为一个母亲？ 虽然她隐约知道，记忆中是说她下定决心要全身心奉献给无上神，所以选择了这条路。 但总觉得，这理由悬浮在空中，并没有落在她心底。 这种违和的感觉已经越来越明显，她越来越无法忽略。 她开始滋生出一些似乎不属于这个身体的想法，似乎她又重新成长了一遍。 再后来，她也发现了柳笙并非无上神信徒的端倪，说是端倪也是委婉，实际上太明显了。 但她思考了一晚，还是决定追寻着内心的想法，选择了跟随柳笙的这条路。 这条路，虽然没有神光笼罩，没有鲜花满地，也没有高高在上的神降，反而时不时因为修葺房子好供人住捣鼓得满身尘土和汗水混在一处，还要给忙活着的工匠做饭，在灶火间忙碌。 这条路充满了未知，不再是既定的轨迹。 但，这样才是活着。 这是她莫名其妙的想法。 …… 老神官听着拂晓神官那一句句不知所云但又莫名打动人的话，还有脸上认真的神情，心中某处颤动着。 每次行礼总要握拳按在左胸上，似乎是将无上神放在心里。 但好像直至此刻，他的心才真的存在。 他无意识地将手按在左胸，感受着皮肉之下的跳动。 一下，一下，像擂鼓。 不，他连真正的擂鼓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 老神官的脸上显出一丝苦笑。 但他已经无法改变了，对无上神的信仰构成了他的根本。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这样的存在，一个引导者，一个监督者……一只看门狗。 【他是特别的，是无上神的后手，是无上神留在这里的锚点，所以不要妄想动摇他了。】世界也冷声提醒道。 【我知道。】 【他的代码中有一块，是无法修改的，和这个副本中有一些我无法修改的模块一样，因为这些模块决定了这个幻象的骨架，我如果真的强行修改了，幻象恐怕会崩塌。】 柳笙明白，也注意到老神官脸上的触动渐渐疏淡，慢慢放下了感受心跳的手。 【所以，只能那么做了。】 这个决心也早就下好了，但她还是要例行问一句：“你知道我会杀了你吧？” 老神官点头：“知道，从你进来的那一刻就知道。” “你会后悔的，没有我，你会输。”他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但你会帮我吗？如果我不杀你。”柳笙问道。 “但你会改信仰吗？如果我帮了你。”老神官也同样反问。 两人相视一笑，也知道彼此的答案。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了。 拂晓神官在旁边看着，默默捏紧了双手，心中悲戚。 …… 离开地下室，柳笙擦了擦染血的圣剑，归剑入鞘。 “地母神官，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拂晓神官有些茫然，“他说的是真的吗？您会输？” 柳笙摇了摇头：“我不会输。” “可是，他到底在说什么？总觉得藏了一些什么……” “是，他藏了些信息没有说，但他永远也不会说的了。” “那您，要如何做？” “我要做的事情……” 此时，她们恰好走到天井处，然后拂晓神官就看到大神官说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只是抬头看向天井之中框得方方正正的夜幕，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先吃饭吧？后厨应该做好饭了？”然后，柳笙回过神，笑着问道。 拂晓神官呆了一瞬，才点头道：“是，方才已经吩咐下去了，如今应该已经做好了。” 她感应了一下，后厨那边灯火通明，许多神官和工匠正在食堂坐在一处享用晚餐。 然后，她确切地点了点头：“嗯，确实。” 柳笙闻言，赶紧走快了几步，还催促道：“那还不快走！吃饭不积极，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好像大神官您说过一次，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拂晓神官讷讷地说道。 “厉害，你倒是记得清楚！” “因为……觉得挺有道理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走近神明(三十五) 走入食堂的时候，所有人都带着复杂的情绪看着柳笙——他们所依赖又信赖的大神官。 他们张口欲言什么，却被嫣然神官阻止道：“等大神官吃完饭再说吧，忙碌了一天了。” 柳笙知道大家要说些什么，看着那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她没办法承诺些什么，她还有很多东西无法确定。 【你入戏太深了。】连世界都无情地提醒道。 【是，我知道。】 这时，一大碗冒着热气的面被端到她面前，轻轻地放在桌上。 面上趴着几根菜叶子和菌子，还窝着一个鸡蛋，看着简单，但这已是这个时代难得的美食。 “大神官妹子，快趁热吃吧。” 柳笙抬头看去，正是近来在神庙食堂帮忙的红薯大娘，此时正一脸温暖的笑意看着她，脸颊甚至漾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大娘这么多年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有酒窝，近来笑多了才被人提醒此事。 于是，她笑得更是高兴了。 “好。”柳笙看着她，轻轻地点点头，和拂晓神官一起坐下来吃饭。 【你说我有什么办法不入戏呢？他们是如此真实。】 【是，我也知道。】世界承认，【不愧是高维生物所做的幻象。】 【你还是觉得这是虚假的npc吗？】 【从我的角度，我可以看到他们的数据流动，我知道他们只是在模仿真实人类的思维和行动，但有几个，我觉得已经不远了。】 【比如说，拂晓神官？她有自主觉醒意识。】 【是，她是最接近的了。】 【如果这个幻象结束，他们会怎么样？】 【他们会被重置。】 世界的语气十分平静，但柳笙听着心中一突，虽然她也是早已清楚。 【等于这近人化的进程会被清零。】 【是的。】 …… 等柳笙终于吃完面食，用帕子擦拭嘴角。 她抬眼一看，此时食堂里坐满了神官，有刚刚吃完没有离去特地留下来的，也有听闻大神官在此特地回来的，一共有三十五人。 而其它工匠、百姓等，已被嫣然神官友好地组织离开此处。 因为他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讨论，而这些事情，百姓们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否则只会徒增烦恼。 “大神官……听说，全城都被空气墙所包围已经确认了？”有一位男性神官小心翼翼地首先问道。 “是。”柳笙点了点头，“根据我们在玄三十九城外莲塘村、银杏村、竹石村还有玄山沿着边境一路搜寻的结果，确认了边境都是空气墙。” 这件事也瞒不了大家，因为她因为自己一人没办法走那么多地方，找了如嫣然、时康、青葱、鹤山等几个神官，兵分几路去探索的，所以其实今日最终确认完毕，大家私下讨论一下就传了个遍。 他们只是想看大神官如何打算而已。 果然，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那我们，岂不是无路可走？” “应该想想，到底是谁那么邪恶，用这种手段困着满城百姓。” “我好像还有亲人在外面，但记忆有些模糊了……” “大神官，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一辈子吗？”年轻活泼的青葱神官大着胆子问道，问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这也是柳笙难以回答他们的一个点。 【你说我要说什么呢？你们只是生于这个幻象里的人，永远无法脱离？】柳笙十分无奈地问世界。 拂晓神官许是想到了一样的事情，黯然地低下了头。除了她以外，隐约意识到此事的也就只有最早跟随柳笙的嫣然神官。 【……】 世界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 【如果我说，他们有希望离开呢？】 这一句话，在柳笙心里如惊雷一般炸响。 发呆的、睡觉的、学习的柳笙都被惊得也聚了过来，就像现实中那些神官们正在聚向柳笙一般。 【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就是知道，果然你们的智商都不如我。】 【需要我提醒，我们的智商是一样的吗？】 【不过，我也知道了。】 【等等，你们别说，让我猜猜。】 然后柳笙们异口同声地问世界：【是我们想的那样？】 世界点点虚拟的小脑袋，表示正是此事。 【如果我们要怎么做？】 【夺取幻象的控制权。】世界说道。 【你现在不是已经夺得了吗？】 【我拿到的只是这“玄三十九”城的控制权，现在要的是整个幻象的。】世界解释道。 柳笙们倒吸一口冷气，俱是震惊。 这要怎么做？ 【你不会是要上千座城的控制权吧？】 【你之前可没这么说哦！】 【不要偷偷自己加设定！】 而且还有城与城之间还有空气墙，她不能直接过去做那件名为“传教”实则传播“信仰”病毒的事情。 不过，就算可以这么做，上千座城市要传到什么时候？ 【所以，可以这么做，也可以不这么做。】世界听到了柳笙的心路历程，失笑道。 【我想想，比如在玄三十九城，你获取控制权是依靠获得信仰值，同理可得，要获得整个幻象的控制权，就要获得所有信仰值？】 【bingo！】世界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个词儿，但已经活学活用起来。 【但也不需要全部，大部分也可以。】世界又说道。 柳笙内心松了口气。 【呼——！】 【那就好，如果要全部，岂不是要我老命？】 【不过，这也符合这个考试要求，不是说按照信仰值排名吗？】 【我们要是获得大部分，那不就胜利了？】 【说吧，要怎么做？】 结果世界在心海中耸了耸肩，柳笙也不知道怎么看到的，也不知道它哪来的肩膀，但就是知道它做了这么一个动作。 还真是越来越灵动了呢！ 可是，这是不知道的意思吗？ 【还会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也正常，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解析仪罢了。】这会儿世界倒谦虚起来。 【按照日志，空气墙相隔就是为了保持前期考生们的平衡性而设置，以免强势考生直接碾压弱势考生，到了会试中后期，有某种手段可以离开此片空间。】 【那到底什么？】 【我不知道。】 第二百一十二章 走近神明(三十六) 【你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这是我无法撬动的代码之一，估计是这次幻象的考校流程，被包裹在老神官的数据之中。】 柳笙心中咯噔一下，果然那老神官还藏着东西，还说事关她输赢的，估计就是这个。 但她没法从老神官口中获得了，除非她真的愿意改头换面，瞬间变成无上神的信徒。 没有离开此界的方法，她又要怎么获取这么多信仰？帮世界夺取控制权，从而留下这一城人呢？ 此时柳笙刚刚在心里开完会，又要继续和此幻象中的诸位神官开会。 在外人看来，大神官只是呆愣了一瞬，随即再次露出熟悉的胜券在握的神情。 “大家放心，我心中已有定计。”大神官淡然一笑，“只是，如今城中百废待兴，诡物渐渐消除，我们也可以慢慢着手复兴计划，为城中百姓创造一个适宜生存的环境。” “所以，目前既然已经知道暂时无法离去，倒不如暂且好好休养生息，要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如你们所想的那么太平。” 大神官此话也是说到某些不愿离去的神官心坎儿里去了。 例如拂晓神官这一派，觉得此处的生活已是完满，也得没必要离开这样稳定的环境，万一外面的世界也是诡异四伏呢？ 而另一派则是觉得玄三十九城毕竟只是一座城，资源有限，应当居安思危，出去探索找找别的出路。 柳笙也是知道大家的想法，深吸一口气，说道：“总之，我答应你们，总有一日，会让你们呼吸自由之风！” 【你这就给人家打包票了？】 【这不是忽悠吗？】 【万一做不到呢？】 【是啊，有头绪了吗？】 【我就是相信，事在人为，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做不到，继续去做就是了，一切都有解决方法。】 【天真！】嗤笑声此起彼伏。 但是这些神官不知道大神官心中的纠结，只听此言便觉得热血沸腾，高声齐呼：“大神官万岁！” “地母大人在上！” 更有不少神官发自内心地说道：“我等愿誓死追随大神官！” “誓死追随！” 就此连成一片。 柳笙听着这一声声情绪高涨的呼喊，还有那一双双满怀希冀的眼睛，心里头沉甸甸的。 但这并不是负担，而是一种莫名的力量坠在心间，让她坚定了这个信念。 她不知道她的这种要带着整个城离去的想法是否太过于天真烂漫，或是太过于多此一举。 但她觉得，这是应该做的事情。 毕竟，这些虚拟人已经是她的信徒、她的子民了。 小触手在心里也为之振奋，在没人看到的角落，它体内的星耀更为璀璨了。 …… 前不久，在地十八城。 空中八道光芒流过，但因为是在白天，所以没多少人看到。 就算看到也只会觉得是因为太过于疲惫和劳累而老眼昏花了。 在这个城里，新崛起的神庙要他们做许多的劳务活儿。 美其名曰：重建家园。 但他们连饭都吃不饱，还怎么干得了活？ 是的，虽然他们受到了神庙的庇护，不被那些可怕的诡异所侵扰，但是神庙的强势所为，只是让他们对神庙已经他们所供奉的那个什么所谓的无上神更为怨恨和排斥，更别说信仰了。 在神庙中，“地十八号”考生石强反复问“会试小助手”，自己的信仰值到底还有多少。 “怎么会只有个位数呢！你是不是搞错了？前不久不是还有十几个吗？” 「亲爱的考生，我是不会出错的哦！」 “可恶！”石强恼恨地一拳捶在墙上，骨节生疼，鲜血渗出，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已经感觉到，此次科举他是没有希望了。 习惯了以武力解决一切的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心灰之下，决定还是去打打诡物冷静一下。 他不知道的是，他仅剩的那么一点儿信仰值很快也会被掠夺而去。 特别是在他离城而去的时候。 等石强拿着圣剑在城外解决了一只伏在树上的诡物的时候，忽然收到“会试小助手”欢快的提醒。 「很遗憾！尊敬的地十八号考生，地十八号神庙的信仰值减七，此时总值为零。」 石强一剑狠狠插入了无气息的诡物胸口，气恼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声比一声响亮，山林之间回荡着他恼怒的嘶吼。 「很遗憾！地十八号考生，因为天十八号祭坛已在此城中落成，您的信仰值全部被转化为天十八号神庙信仰值，同时，此城转为天十八号城属城。」 「很遗憾，地十八号考生，您，出局了。」 随着最后一句冷冷落下，没有任何反驳、争辩余地的石强就这样被踢出了幻象。 他侧头看向天十八号伏案而睡的考生，心中勃然大怒。 “可恶！是你！在搞鬼！” 他刚准备满心不甘地一拳打向那人弧度完美的后脑勺，旁边守着的官吏一见之下，吓了一跳，正准备上前拦下顺便判一个违规。 然而就在此时，正在熟睡的天十八号考生似乎是保持一个动作久了，恰好把脸转了个边儿，恰好面朝“地”列。 石强也恰好能看清此人的正脸。 一看之下，悚然一惊，赶紧收起了已在半空的拳头，转而捶在自己的胸口，只是力道未消，把自己捶得胸口生疼，差点一口鲜血喷出。 旁边的官吏也停住了脚步，一场危机就此化解。 最后，石强只能满脸悻悻然地跟着官吏离场，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出拳晚了一步，要不然，把文首辅的公子打坏了，那可怎么办？ 说不定自己宦途止步于此，连自家老爹也要被牵连…… 如今自己做了文公子的垫脚石，回头还可以好好跟他叨叨此事，拉拉关系。 这么想着，石强沉重的脚步倒是轻快了许多，甚至哼起了小曲儿，只是被旁边的官吏无情打断：“肃静！这是考场！别影响别人。” 石强满脸不好意思地将嘴边的音节吞了下去，就此安静地离开了今科科考。 …… 而天十八城中，文轩宁听到提示音，露出了满意地微笑。 随即又有些嫌弃，也不知道旁边的考生是谁，怎么才拿了那么一点信仰值？ 但他没有露出这个神情，按照他现在的人设，不宜出现刻薄神情。 不过，留下一城尚未开发的“信仰值”给他倒也不错。 而且，拿下地十八城，他就可以朝着下一个目标进发了。 这个祭坛只能把人传送到附近一格的城市，不能远距离传送，否则，他早就去把那个凌丫头的城给先行拿下。 想来她应该能攒下不少信仰值，毕竟是那牛气哄哄的小子的女儿，总不能堕了父亲名头吧？ 按照他目前的估计，信仰值第一绝对是他。 第二，估计就是那个凌家小丫头。 他拿出大神官传给他此次神殿派下的神官名单确认了一下。 唔，凌小丫头是在玄一百三十四。 他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到达。 第二百一十三章 走近神明(三十七) 就这样，信仰之战正式开启。 文轩宁先下手为强，一路高歌，淘汰了一大批考生。 但慢慢地，随着每个城的发展逐渐稳定，幻象进行到后半段，信仰值过千的神庙又多了几个。 例如一直在修神庙上稳扎稳打的凌玉珂，突破千值的第三人。 而林书影的力量也不容小觑，这姑娘看着温柔，但信仰值在她稳稳地积淀下竟然突飞猛进，甚至过了千值后很快就超过了凌玉珂。 跟随其后的还有褚叔度、景颢，甚至还多了一个名不经传的考生高一盛。 对于前面几位，诸位考官还能感慨不愧是梅院正所说的热门榜前十的考生，对于这位，只能夸一句黑马。 “好像，此人特别擅长说服人，尤其是对女性长辈，说他是舌绽莲花亦不为过。”颜学士看着高一盛在一群妇女中侃侃而谈，也是有些瞠目结舌。 而这几位考生，也是因为他们的信仰值过千，加上符合了大神官对于虔诚信仰的要求，被赐下了祭坛建造的方法以及原材料等。 忽然，一直安静沉思的寒山君恍然大悟惊叫出声，把众人吓了一跳。 “梅院正！你之前在院子里唱名，原来就是为了今日？” 其他人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寒山君在说什么。 梅院正当然知道，呵呵一笑：“寒山君果然聪明伶俐，不愧是京中第一白衣君子。” 虽说这两者没什么关系，但这也变相承认了寒山君的猜想是对的。 这么一联系，机智如凌尚书也明白了。 他略一点头，对着梅院正拱手道：“院正高瞻远瞩，凌某佩服。” 梅院正微微一笑，抚着长须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老梅，你这……是想搅浑这潭水啊……”李尚书终于明白过来，眉头微微皱起。 “但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能力搅浑这潭水了。”梅院正微微一挑眉，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唉，都发展到十四、五、六天了，应该快结束了吧？结束了好，我好回去钓鱼……” 颜学士无奈地小声道：“院正……还有半程呢……” “这么久？”梅院正满脸震惊也不像作伪。 李尚书看了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赶紧的，来个人加速一下。”梅院正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说道。 “那个人就是文首辅公子吧，现在都开始朝第十个城进发了，信仰值一路上升。”寒山君看着开始不断洗牌的排行榜，一脸认真。 自从开始了信仰之战，排行榜上便开始优胜劣汰，而且两极分化严重，优秀的越是优秀，劣势的越是劣势。 “不过，那个原本领先的女孩子现在在干嘛呢？”颜学士忽然想起柳笙。 现在柳笙的信仰值已经掉到了第二，等其他人祭坛建成开始收取周边的信仰，她恐怕会掉到更后面。 “她……好像还在种地……”寒山君也觉得有些无奈，怎么这种时候还在经营种地？ 人家都开始发动战争了，你这边还在岁月静好，鸡犬相闻？ “她的路线就是这样，以民生为始，始终如一。”凌尚书说道，眼中流露出莫名的欣赏之色，但随即快速掩下。 唉，可惜…… …… 而皇宫之中的长公主看到自家的儿子攀至榜首，忍不住坐起身子，露出一丝浅笑。 皇帝一看妹妹的反应，笑着摇了摇头，道：“看来你还是在意，也是，毕竟是你儿子。” 长公主娇嗔着瞟了皇帝一眼：“皇兄，臣只是……” “罢了罢了，不打趣你了，不过，”皇帝也甚是满意地看着文轩宁冷静自若的俊脸，“这孩子宠辱不惊，确实是个大才。” 这时，皇帝一看灵讯，脸上一喜。 “那小姑娘的档案拿到了。”他转而大声地对门口喊了一句，“传。” 随后，一个内侍低头捧着一份厚实的书册入殿，远远地行了一个跪拜礼：“启禀万岁爷，玄三十九号考生的档案已送达，分别集合了礼部和户部的档案信息，还请陛下御览。” “很好，呈上来。”皇帝闻言十分满意。 户部有户籍信息，能追溯亲属、迁徙以及所做过的生计差事等情况，而礼部则是存有从小到大的学籍信息以及学业情况。 两者结合正好全面。 “是，陛下。” 只见那位内侍双手高举书册，恭敬地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接过，随口说道：“行，你退下吧。” “是，陛下。”内侍安静地退下。 皇帝面无表情地展开书册，片刻之后，泄露出一丝诧异之色，而后神色凝重地继续往下看。 长公主在旁低头侍弄茶汤，似乎毫不在意。 过了半晌，眼眸轻抬，随意地开口道：“如何，皇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她确实与本届某位考官有些许瓜葛。” “谁？”长公主轻掩朱唇，明眸圆睁。 “凌复。” “凌尚书？他们也不是一个姓呢？” “凌复，原名凌有沛，正是柳笙的母亲的兄长。” “这？那为何又成了凌复，而且我记得，凌复不是广海凌家的吗？不是当时的御使大夫的嫡子吗？” “皇妹好记性，我都快忘记他父亲曾经的官职品级，对，正三品官员……不过，他是旁支，过继过去的而已。” “竟然并非亲生？”长公主表示这倒是新鲜事儿。 “嗯……考上国书院以后，他的叔父就提出希望他能过继名下，为嫡子。”皇帝和凌复私下来往甚笃，特别是当年还是闲散王爷时期，两人几乎兄弟相称，自然知道不少私事。 “不过，我确实隐约记得他说过自己有个妹妹，不过许久未见，原来是留在小地方了。” 皇帝将玉片重重扣在桌上，看着在信仰值排行榜上正紧紧贴着的凌玉珂和柳笙，如今两人一个第三、一个第四，双眼眯起若有所思。 不过，眼见柳笙的信仰值很快就要掉到第五了。 …… 柳笙自然不知道外界对她的诸多评价，无论惋惜也好、赞赏也罢，也不会干扰她半点。 她只想做好她计划中的事情，比如说现在的安居计划。 如今数日过去，莲塘村的粮食又收了一茬，总算整座城的人都可以吃上饱饭。 过不多时，蔬果品种也丰富了，不仅仅可以吃饱，还能获得充足的营养。 【这就是赛博吃饱，然后赛博营养吧？】 【嗯……怎么不算呢？】 【我怀疑外面已经战火纷飞了，而我们还在农场物语……】 【嗯……怎么不好呢？】 【够了！想打你！】 【打得到吗？嘻嘻。】 第二百一十四章 走近神明(三十八) 尽管柳笙内心纷纷扰扰，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地在田间挥着锄头。 当然，不需要她亲自劳动双手，反正她有别的手。 只见一根根小触手在田间忙碌，很快就把土松得跟清河良安铺子卖的肉松似的。 【这么一说，有点儿想吃肉松了……啥时候才能出去啊？】 【快了快了！】 【不过，看来我们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啊！】 【应该说多把好手！】 【想来将来告老归田之时，必定得心应手。】 【还在考试呢……还没做官就已经想着致仕了。】 【谁不是为了退休才工作的？】 【正理！】 【可惜此处没有灵气，没法使用我特意学的种田系列法术。】 【有“妈妈”就够了，多合一农作神器！】 小触手听着也是格外高兴，把锄头挥得密不透风，只见虚影。 泥花溅得到处都是，惹来一声怒吼：“你！在干嘛！耕种可不是玩耍！” 只见田垄之上，一个老农叉着腰一脸怒气地看向柳笙。 幸好柳笙为了遮赛博太阳还戴了一顶大大的草帽遮住了脸，所以老农也看不出这个正在玩泥巴的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大神官。 【糟了……】 【这个叫什么来着，不记得了，反正田时康带回来的。】 【总之可凶了！】 于是柳笙压下帽檐，溜之大吉。 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嚷着：“大叔，这块田已经松好土了，请尽情享用！” 留下老农在原地看着这溜得飞快的背影一脸茫然，下了田里，弯腰撮起一把土，喃喃自语道：“还别说，确实松得好。” …… 柳笙在莲塘村里一路奔跑着，悄悄加了点速，几步便到了玄三十九城中。 如今这城里和她初时所见的萧条荒凉已是大为不同。 城中大街上，百姓们三三两两地走着，脸上不再是神经兮兮的警惕和恐惧，而是自如的轻松、欢快。 街边已经支起了不少小摊，售卖起农作物或是山间野味，还有手工制作的如锅碗瓢盆等各种生活用品。 甚至有些商铺也重新开张，支起旌旗，招揽着往来客人。 如今因为大多商铺主人已经跑路或者消失，已经变为无主之地，所以柳笙和县令商量了一番，就让这些无主的铺子收归县衙，若是百姓有开店需求，只需在县衙找小吏填写申请即可。 这也是因为县衙如今和神庙配合无间之故。 自从柳笙帮县令治好了女儿身上的诡异病症，恢复其人性，欢喜得老泪纵横的县令自然对地母神官感恩戴德，携一家老小投入地母大人的怀抱。 不仅如此，他既然亲眼看到了地母大人的治诡之力，更是让县衙上下齐心配合神庙，让衙吏配合神官一起在城中巡逻，维持城中秩序，还让衙吏帮着一起修建新神庙，解决流民居所问题。 得县衙这种官方力量相协助，对于柳笙来说当然轻松不少。 而且衙吏队伍本就是经过训练的正规班子，虽不说多么有纪律性和能力无双，但起码比柳笙自己培训出来的野路子神官要好。 特别是在担任“城管”一职上，无人能出其右。 这么想着，就看到一个穿着衙吏服饰的少年在柳笙面前匆匆跑过，稚嫩青涩的脸上满是着急之色，嘴里小声嘟嚷着“糟了糟了”、“得找神官大人”之类的。 柳笙一看他就是跑向新神庙的方向，连忙截住他。 他本来还在焦急地挣扎，抬头一看竟是大神官，立时激动、崇拜又害羞地行了一礼，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地，地，地母大人在上，大，大，大神官……” 柳笙抬手打住，直截了当地问道：“怎么了？” 这位小吏也知道事态紧急，既然大神官在此也不用去找其他人了，赶紧对大神官说：“大神官大人，请随我来，出大事了！” 然后领着大神官在城中七绕八绕，边走边解释：“大人，我今日正在城里巡逻，结果在巷子里发现有陌生的人鬼鬼祟祟地进出……我就悄悄跟上，结果发现有一堆人在一个空宅子里建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情急之下，竟然也不结巴了，小脸之上满是专注认真。 柳笙心中蓦然敲响了警钟，不过还是要问清楚。 “你能认得什么人是陌生的？” “当然，大人，我们城里来来去去不就那么上千人，住在城里的也不过五百五十六人，进出的也不多，我天天巡逻守门，早就都认得了。”小吏满脸自豪。 【嘶，这么厉害？】 【你做得到吗？反正我做不到。】 【一人做不到全部做不到。】 【哭唧唧，脸盲实名羡慕了！】 【光是眼前这个小不点儿我就不记得了……明明衙吏就那么几个。】 “太厉害了！”这么一想，柳笙夸了一句，然后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年纪轻轻就做了衙吏？” 小吏瞬间如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蔫了。 “大人，果然忘了我了……我叫赵来福，我爹……之前就是衙吏，因为诡异去世了，所以我顶上。之前……我过了县衙考校成为新的一批衙吏的时候，大人还亲自给我颁发红花儿呢……” 他的脸色灰紫，愁眉苦脸，更像是霜茄子。 柳笙有些尴尬地回忆了一下，里面确实好像有个小不点，但样子就像是打了马赛克一样，实在记不住。 不过，赵来福也没有生气，只是稍稍有些难过，对大神官的崇拜之情让他有些盲目，只怪自己长得不够出众吧…… 而且柳笙也没空懊悔找补了，此时他们站在坊市边缘的一个小巷之外。 “大人，到了……就在前面的巷子里。”赵来福指着巷子深处，小声说道，“那宅子的门口就在最深处，我观察过了，一共有九个人，都是男子，而且身上都有武器。” 柳笙点点头，跟赵来福说：“你在此处等我，别跟我进去了。” 赵来福虽然有些担心，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别给大神官添乱了。 于是只能看着大神官消失在巷子里的背影，紧张地搓着手，来回踱步。 第二百一十五章 走近神明(三十九) 巷子里的小院中。 一个神官打扮的年轻男子为首，正小声指挥着其他八人忙活着。 只见一个八边形土质小台已经建了一半，但还颇为粗糙，没有花纹也没有雕像立柱。 而院子里的花坛被挖得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烂泥，显然这就是小台的原料。 “快点快点！”那男子不断催促着，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左顾右盼着怕被人发现。 那几位工匠在他的催促之下，任劳任怨，毫无怨言，怀着崇高的信仰尽力完成大神官的命令。 男子看着渐渐初具雏形的土台子，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 这已经是他攻击的第二座城，已经有些经验了，效率比之当初要快了许多。 “很好，就快完成了！” “上一座城实在没什么信仰值可转化，实在是太落后了，还好我马上转向下一个。” “看这城里这么繁华的样子，应该信仰值很高，一旦完成转化，嘿嘿……” 高兴之下，他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只可惜这几个工匠都木木讷讷的，没法跟他交谈。 “没想到这个叫‘柳笙’经营得还挺不错，比我那个土疙瘩城要好多了，不过奇怪了，我都没听过这人……也不对，有些耳熟，到底在哪儿听过呢？” 此人话痨得很，一直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 “算了想不起来，总之，嘿嘿，这一切很快就是我的了！” 他正高兴着，忽然听到墙头传来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 “什么东西很快就是你的？”那女声充满好奇地问道。 “嘿嘿，这满城的信仰值，尽入我怀！”那话痨男子下意识接话，一脸自傲。 他这些年顾着读书，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子，一听有异性相询立刻精神抖擞了。 “你问过这里的主人同意了吗？”那女声又问道。 “这……偷，不，窃，不对，化用信仰值之事，何需同意？” 不对！ 男子刚接完第二句话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哪里来的女孩子？ 随即他猛然抬头循声看向那边墙头。 只见一个头戴草帽、一身灰袍的女子坐在墙头，双脚一晃一荡地甚是悠闲。 草帽之下露出尖而小巧的下巴，还有勾着笑意的唇角。 这姑娘，是谁？ 他还迷糊着，忽然想起，这衣服不就是神官袍吗！ 然后，他看到的只有铺天盖地的扭曲触手…… 当他被触手淹没的时候，只隐约听到一句：“偷我的信仰值，我可不同意。” “另外，谢谢你的夸奖。” …… 等候在巷口的赵来福还没紧张多久，就看到大神官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巷子，连衣角都不见褶皱，完全看不出经历了些什么。 果然是大神官！手段了得！ 柳笙完全忽略来福满脸崇拜和一双星星眼，只淡然地说道：“来福，你帮我找些绳子来。” 赵来福担忧地指了指巷子深处：“那些人……” “没事，我已经解决了。记住要能拴住八个人然后串一串的。” “是！”赵来福马上领命，没有问为什么九个人变成了八个人。 等来福拿着麻绳回来，和柳笙一起回小院里然后提溜出一串八个昏昏沉沉的人，由大神官一同亲自押送至县衙大牢，这件事情才算是结束。 …… 但对于柳笙来说，此事没有结束，相反，这只是一个开端。 回了神庙，柳笙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从那傻乎乎的男子手中抢来的那一份长长的名单和图纸，陷入沉思。 据那位来自“黄三十八城”的考生说，这都是他的大神官在他达成信仰值一千后给的。 名单是所有从神殿派下的神官名单，还写着城镇编号。 实际上就是全部考生的名单，包括他们的座号。 柳笙看到自己的名字前面正是写着“玄三十九城”。 而那个图纸画的正是祭坛的模样，据说这正是考生能越过空气墙穿梭在不同城之间的关键。 可惜柳笙还是建不了。 根据世界对此图纸的解析，每个城的祭坛有其独属的纹路，才能在对应的城镇激发。 等传送到另一座城镇后，建立独有的祭坛才能实现转化，整个城镇转化为自己的附属城后，自然又能激发对应祭坛实现传送。 所以柳笙就算仿照这个图纸建了一个祭坛也没法在此处激发。 所以这就是前任大神官死前藏一手的东西吧。 难怪他临死前说她会输，会后悔。 不过柳笙没有后悔，她不喜欢被威胁，也不接受被威胁。 还是那句话，她总会找到解决方法的。 但令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世界，你竟然没有发现有人入侵了吗？】 【是，这个入侵程序我没有接触过，所以没有察觉。】世界的声音中竟然有些歉然。 【我也不是责怪你，只是有些奇怪，你不是已经掌控这个城镇了吗？】 【这个入侵程序属于更高一层的权限，所以我没有察觉，不过我已经回溯历史数据，学习了入侵的数据模式，下次若再有这种情况，我就能马上察觉。】 【那可太好了！看来我最近得加大巡逻。】 柳笙抚着下巴沉思着。 【现在是进入了一个大乱斗时期咯？】 【是，在工作日志中确实有提到有一个阶段叫做“信仰之战”。】 【按照我的理解，这个时期就是考生们偷偷潜入别人所在的城镇，建立祭坛掠夺别人信仰？】 【应该说转化别人的信仰，准确一些。】世界纠正道。 柳笙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地双手一拍。 【所以，其实每个城镇的信仰值，在数据层面是有个独属的标记？要不然怎么叫转化？那肯定是从一种款式信仰值转为另一种款式。】 【是的，你的理解没有错。】 得到了世界肯定的答案，柳笙的笑容更灿烂了。 【那请问世界大人，您可以直接从数据层面进行转化吗？】 【……】 【可以试试看，只要能接触到对应的信仰载体。】 柳笙微微一笑，心中已有定计。 刚好，有现成的实验体。 …… 从县衙的地牢出来，柳笙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恭喜！玄三十九号考生，你的神庙信仰值+8，此时总值为1324，请继续努力！】世界的声音十分平静。 但柳笙能听出世界也是兴奋的，而且似乎在摩拳擦掌中。 【世界，我们在想着同一件事吧？】 否则，世界绝对不会如此兴奋。 【是的。】世界承认道。 【既然如此，关于“获取信仰值，夺取控制权”的计划，终于可以确定有87.56%的成功率了！】 【你这个成功率哪里来的？】 世界感到很奇怪，于是飞速反复运算了上万次，但都是信息不足无法计算，都快怀疑“仪”生了。 对，它对自己的定位暂时还是解析仪。 结果，柳笙只是淡淡地回应一句。 【……我瞎掰的，学习你。】 第二百一十六章 走近神明(四十) 于是，这个计划就被命名为“钉子计划”。 至于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没有人问这种问题，总之世界知柳笙知就足够了。 什么，你要问小触手知不知道？ 嗯……小触手不太喜欢思考这些。 它只喜欢变强，之前每天都能获得新的信仰力量，吃得饱饱的，别提多开心了。 但是最近变强的效率低下了许多，实在是有些不习惯，于是每天都伸出小触手戳戳戳催促着柳笙。 可是柳笙也没办法，毕竟本地的信仰值已经饱和了！ 虽然最近时不时会有几个人掉下来供世界转化，但那也是杯水车薪。 而且小触手着急也没有用，柳笙现在需要的是等待。 这就是“钉子计划”的第一步：等待。 这也符合柳笙原本的安居计划。 于是她继续莲塘村的农场物语，确保全民温饱问题，同时在城镇恢复商业经济活动，发展城镇小规模经济。 只是在原计划之上还要加上“防御外敌”这一项。 解决了来自“黄三十八城”的考生那天，柳笙回了神庙以后就抓紧时间召开了紧急会议，说明这段时间全体神官要开始密集巡逻，一旦世界发现了有来自其他城镇的考生降临，就会借用小触手形成的信息网通知附近的神官。 按照目前考生的实力，带着诡物的神官对上考生还能撑住一段时间，以此扰乱建造祭坛的进程，而这时间足够让柳笙加速赶到现场，将之彻底解决。 更何况有不少考生比较谨慎，不像那位“黄三十八城”的考生如此喜欢亲力亲为，基本上选择死守老家，只派出工匠潜入。而这些凡人对上有地母大人庇佑的神官更是毫无反手之力。 实践证明，这个“防御外敌”的计划十分好使，偶尔溜过来想偷她信仰值的人很快都被她踢出幻象，顺便把他们的麾下留在这里转化为信仰值兼新劳动力。 结果显着，让柳笙们纷纷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完美的计划！】 【不愧是我们！】 【如果这个幻象是关于城镇经营的话，我们应该能拿到不少奖励吧？】 于是，有柳笙试探性地问了。 【世界，不如？】 【改造一下？】 【改改代码？】 【做个模拟城市游戏？】 【抱歉，您的要求违反核心规则，暂时做不到。】 世界的回答稍显冰冷又无趣，不过被柳笙抓到“暂时”两个字。 【所以，以后可以咯？】 【获得控制权以后可以。】 【好好好，说来说去还是要夺权，那我就夺给你看！】 这么想着，柳笙继续用小触手在田里插秧，多手齐发，将秧苗一列列一行行地种得齐整得很。 【请问，热血沸腾的夺权呢？】 【装模作样的明知故问。】 【要知道，反派都是最后才出场的！】 【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到什么时候？】 【最后一天吧。】 不过，在此之前，柳笙和世界还有些试验要做。 …… 随着时间往后推移，有资格参与信仰之战的考生变多了，但同时，更多的考生被淘汰了。 排行榜的更迭也是越来越快，连考官们都快跟不上这个速度了，只能盯着前面的考生。 当然，稳居榜首的自然是文轩宁，以上万的信仰值傲视群雄，而且还在不断飞涨。 他一路没有停歇，派出工匠先行打通道路，随后派出神官去城里故技重施，与县衙合作自上而下地传教。 此时的他，坐镇自己城中祭坛，通过祭坛的特殊能力继续给派出的人员下达指示，继续往他的目标——“玄一百三十四号”凌玉珂而去。 但由于他选择的路线是从“地”字列往下，计划一直到“地一百三十四”再往旁边的“玄一百三十四”，因为他还想顺路经过“地一百城”，将其信仰值化为己有。 那毕竟是谢宴的地盘。 虽然文轩宁当时还在外面排队，没有听到所谓的“科举夺魁热门前十人”，但他早已知道谢宴是溪川谢家这一代中的佼佼者，信仰值绝对相当可观。 为此，他甚至提起圣剑亲身前往，经历了一番苦战才终于拿下此城。 文轩宁看着正在化为光点消散的谢宴脸上的不甘之色，耳里听着“会试小助手”的提示信仰增加的声音，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果然收获不小，比他路上遇到的那些臭鱼烂虾要好得多，而且谢宴属城的信仰也一举归其所有，猛然增加了六千点以上。 不愧是他早早看好的几位重点关注对象。 “可惜了，这谢小公子本来还在前十，虽然比不上先发的前几人，但这夺城的速度不容小觑，说不定很快就能反超前一名高一盛了。”寒山君颇为遗憾地说道。 “没办法，谁让他这个时候就遇到文轩宁呢？”颜学士也觉得甚是可惜，这明明是梅院正所说的“夺魁热门之一”啊！ 如今十位夺魁热门，只剩下九位。 而柳笙，已经缀在后头，甚至不在前十之列。 于是，众考官也很快忘记了曾猜测过柳笙是“天生通神者”、曾因为一骑绝尘而热切关注过她的事情，毕竟这一天的变化太快了。 如今看来，柳笙应该是因为亲和力强又聪明，故而初期发展比较顺利。但果然灵性低还是不行，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是在被动防守，而非建祭坛进攻了。 所以，除了某几位有心人以外，其余人已经不再关注柳笙的蜃影。 不过，这也符合柳笙希望低调发展的想法。 而且更幸运的是，按照文轩宁这个路线规划，不会碰上柳笙，这样柳笙还能按照计划进行。 柳笙看着光屏上的排名满意地点点头，尤其是对文轩宁名字后面跟着的数字非常满意。 如果此时文轩宁提前对上她，那倒是有些麻烦，毕竟他的信仰值还不够多，希望他努努力再多攒一些。 甚至觉得他的速度有些慢了。 【如果他一加速，跑去把你师兄师姐的信仰值给抢了怎么办？】世界问道。 【你这根本不知道德是何物的，就别天天道德拷问我了！】柳笙拒绝回答。 她还注意到，在文轩宁的蜃影中，随着文轩宁的“天十八”号神庙获得的信仰值越来越多，天空之上再次一点点地垂下无上神的神面，从下巴、嘴唇、鼻尖，再到眼眸，最后是额头，直至显露整张神面。 而且神面并没有消失，而是一直留在了天幕之上，如同现实中一样。 她看着更是眼睛放光，若是有嘴巴，可能还会流下口水。 可惜此时的她没有嘴巴，只是一颗微小不显眼的眼珠子，游荡在蜃影之上。 第二百一十七章 走近神明(四十一) 至于为什么柳笙此时是个小眼珠子呢？ 这就要从“钉子计划”的第二步说起。 第二步：针眼。 这个名字很难听，但还是被56.73%的柳笙投票通过了，因为觉得很形象也很有趣，获得幽默的柳笙一致好评。 具体来说，这也是世界想出来的办法，它提出既然它已经一定程度上控制了蜃影的播放，那它可以尝试着更进一步，让柳笙“睁眼看世界”。 “看世界？看你？”柳笙忍不住抓住这个词开了个玩笑。 结果这个笑话被世界嫌弃了。 然后世界继续解释。 【此前，我已控制了我们这个空间里的蜃影拍摄和播放。】 【是的，很了不起。】柳笙夸了一句。 【所以实际上，我已经打通了从里到外的通道。下一步，我可以让“你”到外界去看看】 【看什么？】 【看排名。】 【……懂了。】 随即柳笙问：【怎么看？】 【让“妈妈”分化一只眼睛给我，我把它送进通道里。】 世界怕柳笙不明白，继续说道：【诡物的存在可以穿越空间，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烂苹果理论。】 于是，柳笙让小触手按照世界的要求长出一只晶莹剔透、微小如尘的眼睛，然后脱落本体。 柳笙甚至还没看清这眼睛是不是长出来了，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脱落，就听到世界淡淡地说了一句：【成了。】 然后，小触手赠予柳笙一个崭新的视角。 视角一切，她看到五人并排而坐，皆定定地看着自己，把她吓得眼珠子一抖。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们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小触手的眼睛附身其上的蜃影。 于是，开始放心地打量起这五人。 看来这五人就是考官大人了，四男一女。 两人并排居中坐着，其中一位年纪最大，胡子花白看着还有些乱糟糟的，几乎不说话。 长者旁边坐着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官，气质和柳笙念书时见过的讲师颇为相似。 而其他三位都是中年男子。 柳笙猜测，其中一位就是那工部尚书凌复了，也就是她娘前不久才告诉她的那位素未谋面的舅舅。 很快，她的视线就锁定了其中一人。 那人面色寡淡冷漠，但五官和她娘亲有几分相似。 哼，可惜不能说看面相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 然而一看他眉间的川字纹的深刻程度就知道是心机深重之人，不像他身边的那位身着白衣的中年美男子，气质温润如玉，只有眼角的笑纹，看着就是个好人。 柳笙心中默默编排着，也不管是不是带了偏见硬要挑刺。 可惜柳笙没有带个耳朵来，也不懂唇语，只能看着他们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下次还是让世界学学唇语好了。 忽然，柳笙视线一错，眼前的场景竟然完全变了。 所见之处，全是金碧辉煌，小眼睛差点被这满眼黄金给刺瞎了。 可惜柳笙的视角看不尽屋内陈设，但依照这挑高的天花、梁柱，还有满目繁复纹饰、金箔雕花，足以猜想绝非寻常人家。 再看眼前坐着的一男一女。 男子大约四十余岁，身着金色锦袍，上面绣有精致龙纹，此时正端坐在一张雕龙镶金榻上，面容沉静而威严，双目炯炯有神，气度非凡。 而另一位华服女子，年近中年，容貌妍丽如牡丹，是柳笙所见过的最适合用“雍容华贵”四个字去形容的女子。 两人说说笑笑着，喝喝茶，吃着茶点，时不时看两眼柳笙这边，神情惬意。 忽然，那位龙袍男子眉头皱了皱，目光如炬看向蜃影，似乎注意到什么异样。 他的目光威严，还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柳笙顿时被这目光吓得魂不附体。 随即场景断开，视线切换，五位考官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 “怎么了，皇兄？”长公主注意到皇帝的目光一直盯着某处，于是奇怪地问道。 “没事……刚刚有种盯梢感。”皇帝皱了皱眉，“现在消失了，可能是朕刚刚成为神使，对于来自虚空的力量过于敏感……” “等会试结束，皇兄还是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这几日您一直忙着处理公务又要操心科举之事，亲力亲为，实在是辛苦了。”长公主担忧地说道。 “好，放心吧。”皇帝按了按太阳穴，勉强一笑。 “这个会试流程确实太长了……这都入夜了还没结束。”长公主撅起红唇，抱怨道。 “你是担心轩宁吧？”皇帝笑着提醒道。 “不止是轩宁，现在我们才在外面看一天而已，里面的考生可是结结实实呆上三十天呢！”长公主虽然这么说，却是满眼心疼地看着文轩宁的身影。 “哈哈，还好快结束了。”皇帝笑了，看着排行榜上文轩宁和第二名的差距越来越大，颌首道，“而且，看来你家轩宁的第一之位已是无可撼动了。” 长公主不说话，但脸上尽是自豪和骄傲。 …… 刚刚场景切换太快了，柳笙还没来得及反应，如今回过神才想到，那穿龙袍的不会就是当今皇帝李煦吧？ 至于那位女子是谁，柳笙初时并不知道。 但看龙纹服饰，应该也是皇家之人，估计是公主，符合年纪的，应该是今上唯一的皇妹——长公主李曦。 托南宫师姐培训的福，现在她对皇室也有些了解了，不像以前“不知道，不了解，不关心”，还要反问一句“与我何干”。 毕竟以前她只是个梨县织造院的小人物，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到长安，甚至有机会正儿八经地做官。 现在不同当年了，总该好好把上司的情况研究清楚吧。 只是没想到无意间，竟然已经见到了将来的顶头上司，实在是世事难料。 【不过，刚刚是怎么回事？】柳笙悄悄问世界。 【因为那边也在看这个蜃影，通道亦是相通的，所以不小心切过去了。】 【那我还可以过去吗？】 【最好不要，那位大叔很敏锐，你差点被发现了。】 看来最后那让她心惊肉跳的一眼不是错觉，而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柳笙默然，还是专心在此处抓紧时间看看，获取需要的信息。 于是她把眼珠子转向里，不再看那五位考官，而是嵌在蜃影之中滴溜溜地转着。 很快就看到她想要的东西。 玄三十九城中的柳笙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第二百一十八章 走近神明(四十二) 第二十九天结束。 第三十天，正式开启。 这场漫长的会试终于快到尾声。 不知不觉间，此时还在幻象中的考生已经只剩下五人，其他人不是被诡物杀掉就是在信仰之战中被淘汰。 如今的排名一目了然（超过万值省略千位以后的数值）： 第一名：天十八号，文轩宁，一百一十四万八千 第二名：荒八十五号，林书影，十万七千 第三名：洪二百零一号，高一盛，五万八千 第四名：天一百八十七，于欢，一万三千 第五名：玄三十九，柳笙，一千五百二十一 …… 只是，柳笙的数值挂在那里实在是格格不入，跟文轩宁的数值是一般无二的格格不入，只不过是两个极端。 “她完全是靠着防御，才熬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防得住的。”颜学士看得焦心，但也不得不佩服。 “很重要的一点，大家拿到名单后都往那些有名气的考生那里跑，这样效率高，说不定一口能吃成胖子，而且路上还可以吃点小菜。”凌尚书对整个形势看得真切，径直开口分析道，“她名气不高，没有人集中于她，只要防住了那些个借道的就好。” 于是，柳笙周围城池的信仰值基本都被转化，只剩下她一枝独秀，可惜这些考官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现象，若是被柳笙知道，则会称之为“钉子户”。 “所以现在留在名单上的，除了文轩宁，就是柳笙这个勉强挂在热门名单里的考生，其他三位都是没什么名气的，反而躲过了围攻。”颜学士说道。 这么一想，倒也觉得合理，她悄悄瞥了眼梅院正，院正那一下确实搅混了水…… “也是，凌尚书的闺女就是被数人围攻，最后被文公子致命一击才被淘汰的……”寒山君下意识地说了一嘴，忽然感受到一阵寒意袭来，转头看去，是凌尚书那冰冷的眼神，顿时一激灵打住不敢再说。 李尚书无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要知道凌复这人爱女如命，一看女儿被围攻恨不得撸起袖子进幻象帮她打人，连忙安慰道：“虽然玉珂没有进入最终名单，但她的表现出色，绝对是没问题的。” “是是，像景颢、褚叔度、沈子岩这些本就有名气的学子，本来发展好好的，结果也是因为被围攻而一朝倾覆。”寒山君也赶紧说道，“但要说他们表现不好吗？也不见得，反正还是会综合考量诸位考生表现的。” “虽说会试结果按照信仰值排名定，但肯定会按照全程信仰值综合排名而进行考虑。”李尚书提醒道，“要不那些被抢光信仰值的考生都要闹了。” 如今在考场之外已经张起布告说明此事，还安排了专人在考场外答疑解惑。 李尚书还为自己的深谋远虑暗自得意，成功为陛下将一场舆论风波扼杀在摇篮中。 这就是陛下常说的“掐苗头，除隐患”。 “也是，就像是柳笙，虽然排名第五，但连参与信仰之战都不能，只怕……”颜学士叹了一声。 “过是过得了，但最终分数不会太高。”李尚书说道，有一丝盖棺定论的意味。 梅院正眼中也露出一丝晦暗的失望，默默摇了摇头。 本来他还以为…… 忽然，看着蜃影的他瞳孔颤动，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这是？ “这是什么？”颜学士替他问出了心中所想。 寒山君甚至站了起来，走到蜃影前，歪着头仔细看去，一脸疑惑：“这是什么场景？” 凌尚书也是，眉头紧皱，对此情形难以理解。 “快看文轩宁那边！”颜学士喊了一句。 “这……这……这……”李尚书嘴唇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 此时文轩宁也十分吃惊。 他坐在祭坛上，满脸呆滞地看着天上，难得不顾形象地张大了嘴巴。 那大小足以放下一个鸡蛋。 “大神官！大神官！” 一人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 不，不止一个人。 天十八城中，百姓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仰望着天空。 “这真的是神迹吗？” “还是，神国降临？” “可是，神国竟然是压在无上神之上？” “总觉得有些不对，而且认真一看，这神国的构造，好像和咱们城差不多啊！” “里面还有好多一点都不像神仙的人，在看着咱们！” “越来越近了！” “天啊，这是，要压死咱们？” 所有人，震惊、恐惧、迷惑。 有的人认为是神迹，开始跪倒在地虔诚祈祷。 有的人觉得不对，匆忙跑去祭坛寻找心中的无所不能的存在——大神官。 于是，基本上大半个城的人都围在祭坛四周，口中呼唤着大神官，希望得到一丝解释。 可是他们绝望地发现，就连他们伟大的大神官也是茫然地仰视着天空，一向泰然自若的“面具”也因为过于惊讶而崩裂，显出真实的恐慌和不解。 但文轩宁实在没法控制表情了。 在他瞳孔放大的眼眸里，倒映着天幕之中的一座巨大的城池。 如同梦中才会出现的可怖场景，竟在眼前。 一座倒扣在天上的城池，正对着他压迫而来。 他能看到无数的屋顶，尖尖的屋脊屋檐仿佛要刺向他的心脏，那整齐的街道之上，似乎站满了人，也都抬头看着他。 如果从外界看，应该是两座城池，上下相对，如同镜面一般，有着令人迷惑的对称美。 只是，这样的对称美，根本不该出现，也不可能出现。 因为有神面阻挡着，这座天上倒置的城池才没有彻底压下云端，但已经嵌在神面之后，仿佛城池之中突兀地长出了一张人脸。 神面之上从来都是或喜或悲的神情，只是如今眸子轻轻眯起，唇角微微下压，显然带了一丝恼怒之意。 文轩宁能看得出，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大神官！这是神怒了？” “神怒了！就是神怒了！” 听着这一句句七嘴八舌地询问，文轩宁心中愈发焦躁，不断在心底呼唤“会试小助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尊敬的天十八号考生，抱歉，小助手不理解你在说什么。」 【天上！天上！那个是什么？你瞎了吗？】 「抱歉，小助手不理解你在说什么。」 【你到底能不能行？人家都骑到头上了！】 「抱歉，小助手不理解你在说什么。」 文轩宁被这没用的小助手气得火冒三丈，耳边还一直嗡嗡作响，那些无能又愚蠢的土包子一直在问来问去。 “大神官，大神官！怎么办！” “大神官，神面要崩散了！” “大神官，是否要做些什么？” 他被吵得心烦意乱，更是因为恼怒口鼻歪斜，俊美的容貌不复存在。 活了那么多年，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真是该死的！全都是愚民！ 他连这是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楚，能做些什么？ 难不成，他还能上天？ 第二百二十一章 走近神明(完) （不小心发出去了） 随着在两城之间轰然破碎，无数光点如星辰般四散，往天十八城落下。 耀眼的神辉瞬间笼罩一切，来不及闭眼的文轩宁被神辉刺得眼前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白光，再也看不到其他。 就在此时，一柄散发着同样的神辉、带着扭曲的规则之力的圣剑，借着这混乱的光芒，穿过破碎的光点，朝着文轩宁迎面袭来！ 文轩宁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的心脏猛然一跳，尽管眼前一片白茫茫，但他仍凭借战斗的直觉，迅速朝一旁侧身。 然而，此剑来势汹汹，让他无法躲开。 而且，他的身子被数十道青的白的红的诡异光芒骤然笼罩，不仅不能动弹，还陷入玉质化，身体还不由自主开始恐慌颤抖。 他知道自己应该拔剑，应该反抗，应该躲开，甚至应该动用神赐技能直接召唤一支神圣骑兵大军。 可是无论哪一项，他都做不到。 应该说，被那么多诡异针对还能站着不崩溃的，已经是世间难得。 但是，这又如何？ 被定格在原地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资格。 一剑，狠狠插入胸口。 他的嘴巴张不开，连怒吼始作俑者的名字都不能，只能双目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就这样快速又沉默地死去…… 当然，只是在这个幻象中死去，构成他这具身躯的数据化为无数光点重归于这个虚幻的世界中。 柳笙从光雨之中现身，手中的圣剑还滴落着鲜红的血液，那血液一滴下来就化为星星点点的数据光点。 抬起头，看到天上城中那些协助她的神官们正紧张地关注着此间的一切，见核心敌人已去，纷纷舒了一口气，击掌欢呼。 看着这一切，柳笙嘴角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然后，柳笙把圣剑使劲插入祭坛纹饰石砖之中。 “钉子计划”第四步：转化。 神辉亮起，顺着圣剑涌入地母大人体内…… …… 幻想之外，众人只能默默地看着柳笙猛然跳到首位，而文轩宁的一百一十四万八千信仰值尽归她所有，再加上她原本所有的一千三百二十四，最终信仰值排行结果是： 第一名：玄三十九号，柳笙，一百一十四万九千 第二名：荒八十五号，林书影，十万九千 第三名：洪二百零一号，高一盛，五万九千 第四名：天一百八十七，于欢，一万四千 …… 在这期间，其他人也没有停下来，所以信仰值也略有提升，但都没有柳笙这般夸张。 而此时珠帘之外，响起一声充满了怒火的吼叫。 “可恶！柳笙！可恶！” 随后便是一拳重重锤击桌子的声音。 官吏们连忙上前阻止。 然而，已经明真境的文轩宁哪里是这些初境的官吏能压得住的。 而且从天上直接掉到地下满心愤怒的他此时如同一只发疯的狗，见人就吠就咬，完全压制不住。 他忽然福至心灵，目光如电看向“玄”列，那唯一还在沉睡的身影。 双手紧握，嘴角抿起。 但他还没有做出下一步行动，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他看向柳笙的视线。 他抬眼一看，是李尚书。 “听话，回去。”李尚书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了那么四个字。 文轩宁冷哼一声。 他自小心高气傲，除了当年……哪里有受过这般挫折。 所以即便是这把年纪了，他还是受不得一点委屈。 明明…… 明明，他是气运之子！ 怎么会输？ 怎么可能会输？ 还是输给这么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丫头？ 这么想着，更是生气。 但李尚书挡在身前，又说了一遍：“听话。” 这次加重了语气。 被他这么一阻拦，怒意勃发的文轩宁终于有些冷静下来，也知道他不可能在这里动手。 于是，他冷冷地微一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考场。 站在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柳笙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看了一眼，才一脚迈出，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他不会就这样恨上那姑娘了吧？”看到如此情形，颜学士不免有些担心。 “也能理解，你好不容易攒的信仰值，就这样被一朝抢去，谁能甘心？”李尚书刚好回到，抬手掀起珠帘，随口接话道。 “但在场被转化信仰值的考生谁不是如此呢？”寒山君对于刚刚文轩宁的表现十分不满，没想到这号称能承继他寒山君“白衣贵公子”之名的文轩宁，心性竟是如此不堪。 李尚书只能笑笑道：“还年轻，书院都没念完就来考试了。” 众人不接话，倒是梅院正轻轻哼了一声，道：“终于快结束了。” …… 皇宫之中。 一只瓷白简雅的茶杯，从长公主嫩葱般的指间滑落，跌在地上碎成无数瓷片，茶水撒了一地。 清脆的声音划破了宁静，在殿中回响。 两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也从峰回路转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皇帝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只见她的脸色苍白，双唇紧抿，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与失望。 “咳咳，虽然他输了，但这是最后一天，最终成绩也不会太差。”皇帝努力安慰着。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然后她缓缓低头，低头看向地上那些碎片，轻声说道：“抱歉，皇兄，将您最爱的影清斗笠碗给摔碎了……” “这不重要。”皇帝朗声唤了一声，“来人！” 于是，早早听到声响候在外头的侍者连忙入内，行了一礼后开始收拾起地上的碎片。 待侍者退去，皇帝才叹了一声，对长公主说道：“别想太多，孩子还小，现下经历些挫折对他也是一件好事。” “你且想想，你我可是顺风顺水过来的？”皇帝语重心长地说道，“朕在父皇眼中根本不是可继承大统之人，还是把皇位传给了皇兄……” “但是如今你看，如今天下谁才是主人？” 皇帝一抖绣着龙纹的袍袖，脸上尽是得意。 “是，皇兄，您志存高远，本就是潜龙。”长公主随着皇兄一路走来，自然知道皇兄心中曾经的郁结。 “放心，朕后面还有许多要事要做，能托付的，也只有……” 皇帝隐含之意，长公主自能听出，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臣明白了，谢皇兄。” “你先回去吧，孩子也辛苦了一日，又遭此挫折，你且去好好陪陪他吧。”皇帝大手一挥，放人归去。 长公主点了点头，行了一礼，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去，颇有几分急不可耐。 皇帝微微笑着目送妹妹，直到长公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目光才沉了沉。 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华贵宫殿中，看着还在运作的蜃影。 灵光笼罩在他的脸上，斑驳不明。 第二百一十九章 走近神明(四十三) 柳笙和文轩宁不一样。 她真的能上天。 这就是“钉子计划”第三步：装订！ …… 到了最后一日，漫长的等待期总算过去，柳笙又去外头确认了一下，看到文轩宁成功集中了大部分城镇的信仰值，柳笙非常满意。 这小子，干得不错啊！ 不愧是文微阑的弟弟。 而且，也正因为他是文微阑的弟弟，她更觉得干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有心理负担。 谁叫他抢了文微阑的灵性！ 不管是他故意还是他祖父故意，他都是既得利益者。 他现在表现得如此出色，正好成为了她的目标，真是天意所为。 看来上天也希望她帮文大小姐小小地报仇一把。 【世界，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柳笙点点头，站在新神庙的屋顶上，看向空无一物的青空。 神庙之下的广场上，再到广场之外的大街小巷，都站满了人，街道两边的小摊趁机开张，卖卖煎饼糖葫芦瓜子糖水什么的，生意那叫一个红火。 大家都在等待着，大神官所说的那个“时刻”的到来。 “爹，我啥都看不到！”狗娃不断踮着脚尖，抻着脖子往前又朝上看去，但还是个小孩子的他视野就那么一点儿，只能看到一堆人的屁股后头。 要是……他还有一堆脑袋就好了。 然后狗娃赶紧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可怕！ 狗娃爹看狗娃那蹦蹦跳跳的可怜样，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瓜子，将狗娃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骑大马喽！”狗娃高兴得很，坐在父亲的肩膀上东张西望，看着爹顺着人流往前挤着。 大家都希望能挤到神庙旁的广场，这样看得更清楚。 神庙附近的房子也是住满了人，不少人从窗户、露台探头而出，甚至也有人爬到了屋顶之上，好看得更清楚一些。 “我看到娘了！”狗娃终于到了广场边缘，坐得高，看得远，竟然一眼就看到他娘，正在神庙门前和那些神官们站在一块儿，还有小丫和小丫她娘亲。 “对啊，你娘现在也是神庙中人，自然跟在大神官旁边。”狗娃爹憨厚的脸上笑得开怀，为娘子感到骄傲，“她说了，这叫什么‘护法’厨娘。” “哦……”狗娃虽然觉得这个称呼很怪异，但对于大人说的话，他还是全盘吸收的。 “你瞧，大神官开始了！”狗娃爹拍了拍儿子的腿，兴奋地指着前方喊道。 像他这样密切关注着神庙顶上的大神官的一举一动的人并不在少数，一看到大神官终于动了，顿时激动兴奋起来。 而且一传十十传百，满城百姓皆知大神官终于要行动了。 看得到大神官身影的自然盯着那边，看不到的则是抬头仰望天空，等待着。 小摊商贩停止了叫卖，就连本来正要从顾客手中接过铜板的老板也放下了手，钱也不收了，只紧张地看着天空。 煎饼在炉子上滋滋烤着，但老板举着铲子，只紧张地望天。 路边啃着糖葫芦的少女也不由自主放下手中的咬了一半的糖葫芦，嘴边还咬着半颗裹了蜜糖的山楂，看着天上，等待即将到来的时刻。 只见神庙顶上，大神官仰头张开双臂，灰色袍袖在风中被吹得鼓起，猎猎作响，竟有几分神圣意味。 这一刻，满城静谧，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到。 然后，一声清脆的击掌声，在这安静的城池响起，并回响。 广场附近的人都能看到，大神官此时双手合十，高高举起，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施法。 当然，只有柳笙知道，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装订。 在大神官双手刚刚合十的那一刻，整座城池移动了。 应该说，被翻起来了。 但因为引力条件是每个城池独有的，所以即使在某种奇异力量下翻动此城也并不影响大家的脚踏实地。 所以满城百姓都可以安然地站在街上，抬头看着这风景变幻的天空。 但由于一切变幻都太快了，他们只能看到一条倾斜的线条出现在视野中，没有边界地延伸，然后还看到许多一个个方块一样的格子，就像是棋盘一样。 再后面，就看到棋盘的格子在天空之上逐渐放大，越来越大，他们好像是整个城池在往上飞去，与其中一个格子贴得越来越近，直到看不到格子的边缘。 此时他们才能清晰地辨认而出，格子里是一个城池！ 一个庞大的城池，和他们一样规模的城池！ 但这个格子又和他们的不一样，一张巨大的面孔横亘在两个上下相对的城池之间。 玄三十九城的居民能看到的就是这张面孔的背面，一张看着黢黑又邪恶的脸，冷漠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城里的人。 柳笙看着这张神面，满脸凝重。 还是不够近！ 柳笙双手合十紧握，咬紧牙关，努力地想将两座城压得更近一些。 心中不断碎碎念。 【装订！装订装订！】 【给我装起来！订起来！】 【装装装！】 【钉钉钉！】 【这个口令没有用，还是得靠你发动技能的意念。】世界被这重重复复的话语吵得核心法阵嗡嗡作响，无奈地提醒道。 【我很努力了啊！】 【要想象把两座城钉在一起的感觉。】 柳笙悄悄撇了撇嘴，继续努力地将玄三十九城和天十八城装订在一起。 是的，她使用的就是一开始获得那个一直被用来装订神书的技能。 只不过，在世界的协助下，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 【名称：装订（破解版）】 【类型：主动技能】 【品质：世界级】 【效果：可以把多个物品通过“装订”合为一体。】 【消耗：施展目标若为非生命体不产生消耗，若为生命体，根据施展目标的体型，消耗一定的信仰值。】 ----------------- 一座城池算是生命体吗？ 只论建筑和土地，不算。 如果加上城里一堆数字人，算生命体吗？ 在这个幻象里，算是。 所以柳笙在排行榜中直线下落，信仰值归零。 虽然还是第五名，但是是和上千考生一起并列第五名。 第二百二十章 走近神明(四十四) “怎么回事？”颜学士震惊道，“这柳笙的信仰值的怎么直降谷底？” 本来他们都在看文轩宁那边奇异的景象，完全没注意到排行榜。 直到他们看到了柳笙的蜃影，这么一结合才知道，原来那座倒置的城池就是柳笙的玄三十九城。 本来还在疑惑她是怎么做到的，直到看到排行榜之上柳笙降为零的信仰值，忽然意识到什么。 李尚书算是几人中对于此次无上神设置的幻象最为了解的，毕竟接下来礼部可是要承担重任的，因此他一眼就看出，这是柳笙动用了神赐技能。 也只有神赐技能才会有如此奇效，当然能有这样跨越空间奇效的技能实在是难以想象，只能等到时候详细询问柳笙才知。 李尚书猜想在此次幻象中，应该有赐下不少技能，只是真正动用到消耗信仰值这一层的没几个。 信仰值毕竟是最终排名取胜的关键，谁会轻易动用呢？ 除非是像文轩宁这样，拥有庞大的信仰值，偶尔会动用一下。 文轩宁现在也想使用他的技能，反正那么多信仰值可消耗，但看了他手头上的技能，竟没有一个能应对这样天上压下来一座城的情况。 技能一： 【名称：神圣权柄】 【类型：主动技能】 【品质：史诗】 【效果：范围内的敌人受到压迫感，士气下降，攻击和防御能力降低；范围内的友军听命于权柄持有者，战斗意志和防御力提升。】 【消耗：每施放一次消耗100点信仰值。】 技能二： 【名称：神圣骑兵】 【类型：主动技能】 【品质：史诗】 【效果：召唤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可使用神圣武器的神圣骑兵。】 【消耗：每召唤一个骑兵消耗50点信仰值。】 技能一是范围神技，陪伴他度过了见习期，使他成功地施展权柄“说服”了不少人，包括那倔骨头县令。 而技能二则是在他首次发动信仰之战的奖励，凭借这个技能，他在这“考场”棋盘之上可谓是所向披靡、横扫六合。 但他既不能施展权柄影响天上那城池的人，又不能把神圣骑兵扔到天上去打架，只能默默地看着那城池一点点压下来，直到他能清晰地看见，满城熙熙攘攘的人影，还有被人影簇拥下“倒吊”在屋顶之上的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看着那女子对他露出的灿烂笑容，他竟然一时有些晃神，然后回想着到底是在哪里看过此女。 可惜他年纪大了，虽然换了个年轻的脑袋，但年老时期的记忆终究是存在那日渐衰老的大脑之中，有些模糊了。 等等，所以就是他……那个时候见过的人？ 好像……是他那孙女的好友，叫什么柳笙的。 就在他成事的那一晚见过！ 当时好像说是不能修行，所以他还想着看她聪明伶俐的一个小姑娘，倒是可惜，不如招至麾下，结果还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甚少被拒绝的他因此对这个小女孩还是有些印象的。 没想到…… 她忽然又可以修行了？ 而且还能参加科举？ 还可以活到幻象的最后一天？ 甚至动用这样超乎想象的大招骑到他头上？ 他突然想起在幻象之中“征战四方”的时候，曾路过一个“玄三十九城”，但派去的工匠很快就断开了联系，再派去一次，还是如此，他才觉得不对劲，猜想人家恐怕是有什么防护神技。 而且，他当时看了名单，玄三十九城是属于一个名不经传的考生，虽然名字有些熟悉，但也不在他关注范围内。 如此一来自己也没必要死磕，倒不如绕道而行。 于是他再度拿出名单，一看，果然如此。 名单之上赫然写着：玄三十九城，柳笙。 他的眼睛渐渐眯起，眸光森然。 当时自己虽然也看到了这小姑娘的身上有些特别之处，但现下看来，还是小瞧了。 …… “这信仰值消耗，到底是怎么回事？”寒山君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耗费举城信仰之力，就为了拼这么一把。 “信仰值，难道就这样消失了？” 颜学士专研灵力能量方面，对这个“信仰值”觉得颇为陌生，忍不住认真思考其中机制。 “信仰值消耗了，难道民众就不再信了吗？”她还在不断想着这个问题，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你看排行榜。”梅院正知道自己这个下属较真的性子，提醒她抬头看。 于是，众人齐齐看向排行榜，眼睛越瞪越大。 只见柳笙名字后面的信仰值竟然从零开始，再度飙升，很快又升至“一千三百二十四”这个数值。 虽然她又是第五名了，但已经不是并列了。 …… “这是？”长公主也惊得说不出话。 她本来还在为这个柳笙胆大妄为，居然对文轩宁使出这样的招数而暗暗生气，但又觉得实在可笑，这不过是徒劳无功，白白把自己的信仰值耗尽罢了。 谁能料到，这信仰值竟然又回来了！ 皇帝点点头，说道：“这就是信仰值的厉害之处，每个神庙相当于一个信仰池，即使消耗了，只要信仰足够稳固、信徒性命无虞，便能源源不断再生。” “这也是为什么无上神希望重启信仰的原因。” …… 这也是柳笙有信心完成“钉子计划”的原因。 经过一番实验，柳笙和世界也基本了解信仰值可再生的这种性质，不过，能否可再生和可再生的速度还是跟信仰的稳固程度高度正相关。 例如那些从天而降强行被柳笙转化信仰的信徒，就没有办法给柳笙再生信仰值。 但本城的居民，对地母大人的信仰已经是坚若磐石，所以信仰值是滔滔不绝、源源不断，只可惜神庙的池子是固定的，所以没有办法存储更多。 但唯一没有底的，就是用破解版的“装订”将两座城钉在一起，需要多少信仰值。 只能相信世界所说的，举城之力。 因此，当满城百姓看到大神官正在努力将两座城的距离拉近的时候，不由得心有所感，纷纷不约而同地将手按在左胸，祈求着地母大人赐予力量。 当所有人都在向地母大人祈求的时候，柳笙感觉到一股神圣的力量再度充盈全身。 信仰值回来了！ 柳笙不再犹豫，意念运转，手中运劲，将“天十八城”和“玄三十九城”真正地装订在一起！ 横亘在两城之间的神面就此湮灭！ 第二百二十一章 走近神明(完) （不小心发出去了） 随着在两城之间轰然破碎，无数光点如星辰般四散，往天十八城落下。 耀眼的神辉瞬间笼罩一切，来不及闭眼的文轩宁被神辉刺得眼前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白光，再也看不到其他。 就在此时，一柄散发着同样的神辉、带着扭曲的规则之力的圣剑，借着这混乱的光芒，穿过破碎的光点，朝着文轩宁迎面袭来！ 文轩宁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的心脏猛然一跳，尽管眼前一片白茫茫，但他仍凭借战斗的直觉，迅速朝一旁侧身。 然而，此剑来势汹汹，让他无法躲开。 而且，他的身子被数十道青的白的红的诡异光芒骤然笼罩，不仅不能动弹，还陷入玉质化，身体还不由自主开始恐慌颤抖。 他知道自己应该拔剑，应该反抗，应该躲开，甚至应该动用神赐技能直接召唤一支神圣骑兵大军。 可是无论哪一项，他都做不到。 应该说，被那么多诡异针对还能站着不崩溃的，已经是世间难得。 但是，这又如何？ 被定格在原地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资格。 一剑，狠狠插入胸口。 他的嘴巴张不开，连怒吼始作俑者的名字都不能，只能双目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就这样快速又沉默地死去…… 当然，只是在这个幻象中死去，构成他这具身躯的数据化为无数光点重归于这个虚幻的世界中。 柳笙从光雨之中现身，手中的圣剑还滴落着鲜红的血液，那血液一滴下来就化为星星点点的数据光点。 抬起头，看到天上城中那些协助她的神官们正紧张地关注着此间的一切，见核心敌人已去，纷纷舒了一口气，击掌欢呼。 看着这一切，柳笙嘴角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然后，柳笙把圣剑使劲插入祭坛纹饰石砖之中。 “钉子计划”第四步：转化。 神辉亮起，顺着圣剑涌入地母大人体内…… …… 幻想之外，众人只能默默地看着柳笙猛然跳到首位，而文轩宁的一百一十四万八千信仰值尽归她所有，再加上她原本所有的一千三百二十四，最终信仰值排行结果是： 第一名：玄三十九号，柳笙，一百一十四万九千 第二名：荒八十五号，林书影，十万九千 第三名：洪二百零一号，高一盛，五万九千 第四名：天一百八十七，于欢，一万四千 …… 在这期间，其他人也没有停下来，所以信仰值也略有提升，但都没有柳笙这般夸张。 而此时珠帘之外，响起一声充满了怒火的吼叫。 “可恶！柳笙！可恶！” 随后便是一拳重重锤击桌子的声音。 官吏们连忙上前阻止。 然而，已经明真境的文轩宁哪里是这些初境的官吏能压得住的。 而且从天上直接掉到地下满心愤怒的他此时如同一只发疯的狗，见人就吠就咬，完全压制不住。 他忽然福至心灵，目光如电看向“玄”列，那唯一还在沉睡的身影。 双手紧握，嘴角抿起。 但他还没有做出下一步行动，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他看向柳笙的视线。 他抬眼一看，是李尚书。 “听话，回去。”李尚书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了那么四个字。 文轩宁冷哼一声。 他自小心高气傲，除了当年……哪里有受过这般挫折。 所以即便是这把年纪了，他还是受不得一点委屈。 明明…… 明明，他是气运之子！ 怎么会输？ 怎么可能会输？ 还是输给这么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丫头？ 这么想着，更是生气。 但李尚书挡在身前，又说了一遍：“听话。” 这次加重了语气。 被他这么一阻拦，怒意勃发的文轩宁终于有些冷静下来，也知道他不可能在这里动手。 于是，他冷冷地微一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考场。 站在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柳笙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看了一眼，才一脚迈出，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他不会就这样恨上那姑娘了吧？”看到如此情形，颜学士不免有些担心。 “也能理解，你好不容易攒的信仰值，就这样被一朝抢去，谁能甘心？”李尚书刚好回到，抬手掀起珠帘，随口接话道。 “但在场被转化信仰值的考生谁不是如此呢？”寒山君对于刚刚文轩宁的表现十分不满，没想到这号称能承继他寒山君“白衣贵公子”之名的文轩宁，心性竟是如此不堪。 李尚书只能笑笑道：“还年轻，书院都没念完就来考试了。” 众人不接话，倒是梅院正轻轻哼了一声，道：“终于快结束了。” …… 皇宫之中。 一只瓷白简雅的茶杯，从长公主嫩葱般的指间滑落，跌在地上碎成无数瓷片，茶水撒了一地。 清脆的声音划破了宁静，在殿中回响。 两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也从峰回路转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皇帝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只见她的脸色苍白，双唇紧抿，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与失望。 “咳咳，虽然他输了，但这是最后一天，最终成绩也不会太差。”皇帝努力安慰着。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然后她缓缓低头，低头看向地上那些碎片，轻声说道：“抱歉，皇兄，将您最爱的影清斗笠碗给摔碎了……” “这不重要。”皇帝朗声唤了一声，“来人！” 于是，早早听到声响候在外头的侍者连忙入内，行了一礼后开始收拾起地上的碎片。 待侍者退去，皇帝才叹了一声，对长公主说道：“别想太多，孩子还小，现下经历些挫折对他也是一件好事。” “你且想想，你我可是顺风顺水过来的？”皇帝语重心长地说道，“朕在父皇眼中根本不是可继承大统之人，还是把皇位传给了皇兄……” “但是如今你看，如今天下谁才是主人？” 皇帝一抖绣着龙纹的袍袖，脸上尽是得意。 “是，皇兄，您志存高远，本就是潜龙。”长公主随着皇兄一路走来，自然知道皇兄心中曾经的郁结。 “放心，朕后面还有许多要事要做，能托付的，也只有……” 皇帝隐含之意，长公主自能听出，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臣明白了，谢皇兄。” “你先回去吧，孩子也辛苦了一日，又遭此挫折，你且去好好陪陪他吧。”皇帝大手一挥，放人归去。 长公主点了点头，行了一礼，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去，颇有几分急不可耐。 皇帝微微笑着目送妹妹，直到长公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目光才沉了沉。 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华贵宫殿中，看着还在运作的蜃影。 灵光笼罩在他的脸上，斑驳不明。 第二百二十二章 贡院之外(一) 柳笙从幻象中苏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这么一动，全身骨头咔咔作响。 在幻象中过了三十天，骤然醒来，看到考场一时之间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位感。 但更令人无法忽视的不适来自于她的身体。 对于她来说，这身体可是结结实实在这桌子上趴了整整一日，就算是灵气护体的修士身子，也得浑身腰酸背痛、脖子僵硬啊！ 也不知道这主考官怎么想的，既然是这种形式为何不铺点软乎的垫子在地上，让考生们一进考场直接往地上一躺就算了，连桌子都不用。 这么想着，柳笙抬眼往前方珠帘看去。 只是此时珠帘后已是空无一人，看来那五位考官已经先行离场。 “这位考生，本次会试已结束，可以离场了。”只听一旁的官吏说道，伸手引导她往外走，甚至有几分急切。 看他眼下深深的黑眼圈一脸疲惫的模样，显然也是在这里呆了一天，急着下值。 她点点头，亦有此意。 要知道，她可是连上了三十天班！ 走出考场，一看天色，夜已深。 今夜的无上神的神辉似乎异常明亮，几乎把月色也掩了去。 神面上的双目炯炯，仿佛正看着柳笙。 【应该是你心虚了……】 【也许吧。】 【不过，也不知道世界的进展怎么样了呢？】 【是啊……自从获得了大部分信仰值开始入侵幻象以后，世界就没说过话了。】 【呜呜呜，世界不会……】 【死机了？】 【崩溃了？】 【跑路了？】 然而，面对柳笙们的恶意揣测，世界还是没有回应。 柳笙也没有办法，感受着丹田中还在无声运作着的世界，只能默默等待。 …… 一同离场的，还有跟她一样彼此相安无事、完整走完三十天的林书影和高一盛，以及一个身量矮小脸圆圆的少年，应该就是那位名叫“于欢”排在第四的考生。 “本次会试结果会按照信仰值的综合排名，大概五日后出结果。”官吏最后和四位考生叮嘱了一句就走了。 四人面面相觑，心中已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小师妹，关于此事，我们出去再说。”林师姐和柳笙说了一句，此处还是在贡院之中，有些话不便说。 高一盛没想到柳笙居然还有了个师姐，不禁好奇地看了两眼。 柳笙见状，连忙介绍道：“林师姐，这是我在清河的同僚，高一盛。” “这位是我的师姐，林书影。” 两人相互见礼，算是认识了。 只是，没想到能熬到最后的竟然有两个都是柳笙的熟人。 当然，林师姐的能力她是知道的，能有如此结果也不奇怪。 倒是高一盛嘛…… 柳笙回想起在万事堂的时候，高一盛一直颇受女性委托人的喜爱，猜想不会真是因为这个吧？ 柳笙不知道她真相了。 于欢在旁看着，虽然与他们都不认识，但也知道能留到最后的肯定皆非等闲之辈，自然想结识一番，最后还是主动红着脸上前自我介绍：“在下于欢，同考一场也是缘分，不知诸位……嗯同学……姓名……” 高一盛一看他的模样，顿时心生怜惜，不由得亲近了几分，主动自我介绍，还顺便把柳笙和林师姐也带上了。 柳笙看着于欢和高一盛瞬间熟络，林师姐也对于欢甚是友善，不由瞠目结舌。 【这估计就是为何他能拿到那么多信仰值的原因。】 于是，从龙门到贡院门口这一段短短的路，四人在热情又话痨的高一盛的撮合下，已是相熟了不少。 特别是于欢和高一盛，两人甚至已经相约明日把臂同游长安城。 “到时候，我教你玩叶子戏，你还不会吧？” 见于欢一脸懵懂地摇头，高一盛马上摩拳擦掌，准备热情高涨地介绍一番。 柳笙无奈摇头，她担心的不是高一盛把人家带坑里，而是希望高一盛别被这一副纯真小白兔模样的少年给骗了。 【算了，两个狐狸男，别管了。】 【等着看谁骗谁吧。】 【回去睡觉更重要！】 【是啊，我们这轮流上岗，就算是量子分裂也会累啊！】 然而，柳笙想要赶紧回家的想法并不容易实现。 就在他们走出贡院大门的瞬间，在一片宁静中骤然沸腾起如雷贯耳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尽管夜已深，但门口竟然聚着不少人，都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们四人，一见柳笙他们出现马上蜂拥而至，七嘴八舌地问着。 “请问本次魁首是哪一位？” “姑娘，请问您是本次会试的第一名吗？” “这位公子，请问成功度过三十天的有什么感想？” “听说此次会试颇为创新，竟是以传教为考点，不知作为高分考生对此次会试有何看法呢？” 这些拿着纸笔一直问问题的是各大报刊的执笔们。 “这位姑娘，想悄悄请教一下，你得了多少信仰值啊？” “这位同学，不知道你是靠什么留到最后的呢？” “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凭什么这几个人都走到最后？” “同学！你还记得我么！我就是那个被你抢了信仰值的……”这人怒气冲冲而来，也不知冲谁来，然而拳头还没落下就被他的同窗们一把拉走了。 这些则是因为好奇、不甘、愤怒等等诸多情绪一直等在外面的考生。 “这位公子，看你一表人才，龙章凤姿，不知……婚配否？”有人首先堵住了一看就是适婚年纪的高一盛。 这就是传说中的“榜下捉婿”。 虽说还没有正式的榜单，但此时出来的几位考生定是前几名无疑，这些家中有适婚儿女的父母想着倒不如趁着现在还籍籍无名抓住机会定下来，要不然等到真的榜单一出，身价更高，竞争更多，说不定就轮不到自家儿女了。 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姑娘，要不要做我家媳妇？”一位大婶十分直截了当地问林书影师姐，把林师姐吓得不轻。 对于还是小孩模样的于欢，问的人都是少了些，但还是有不少希望先预定下这个潜力苗苗，甚至有人希望让自家三十岁的女儿和于欢此时定下婚约，待于欢弱冠再成亲。 “这位姑娘，吾家中家财万贯，吾儿更是对你仰慕已久，你瞧瞧，是不是长得玉树临风，堪为良配？” 一位锦衣老者挡在柳笙面前，激动地对柳笙说着话，然后一手拉过一个长相确实有几分清秀的羞涩青年，还让他转了几圈，像是卖猪仔一样。 “这……我不认识啊？谈何仰慕？”柳笙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我儿一见姑娘走出此门即一见钟倩，到如今走了数步有余，也算仰慕已久了。”老者嘿嘿一笑。 柳笙看那位青年耳朵都红了，赶紧使出轻身步法，身形一错，躲了开去。 “姑娘，姑娘！你瞧瞧我儿子怎么样，这身材是不是很有安全感？”结果，两座肉山立在眼前，一座肉山开口问道。 “不喜欢不喜欢！”柳笙一边嚷着一边逃离，有些想念凌小树了。 若是有小树的叶子在…… 第二百二十三章 贡院之外(二) 贡院之外的坊市入了夜还是热闹非凡，酒肆小摊生意如火如荼，里里外外坐满了人。 不少考生离开了考场仍不愿离去，宁愿坐在贡院外面吃吃喝喝等待着最终得胜之人，听到有消息传来说最后几人已经出来了，不少人扔下手中的酒杯当即起身蜂拥而去。 只是他们不知道此时他们想看的人已经坐在他们中间。 德胜居中，已经一日没吃东西的柳笙正专心地干着一大碗羊杂汤。 浓郁滚烫的汤，又香又膻的肉，一碗下肚，浑身暖烘烘的。 柳笙放下空碗，长舒一口气，又要了一碗羊肉粉。 再看其他三人，高一盛和于欢是一点吃相都没有，就连一向规矩守礼的林师姐也呼哧呼哧地吃得着急。 显然都是饿坏了。 柳笙环顾一圈，可惜没有看到王冬冬，还有瞿师姐、卢师兄和仲师兄，也不知道他们考得怎么样。 为了考试，她是什么都没带，完全符合考场要求，所以也没法用灵讯联系他们。 “怎么了？”林书影终于吃完，正优雅地用帕子擦了擦嘴，看柳笙左顾右盼的样子不免好奇。 于是柳笙说了原因，林书影理解地点了点头：“没事，等过几天放榜了我们聚一聚。” 说到“放榜”，柳笙想起方才官吏所说的话，不禁沉吟道：“现在听来，那个榜恐怕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什么意思，不是按照信仰值排吗？”高一盛是真的没理解，他挠了挠头一脸疑惑。 但除了他以外，都是明白人。 “综合排名，意思是会加入别的因素进行排列。”柳笙提醒道。 “这也合理啊，总不能就我们四个人吧?”高一盛理所当然地说道。 “是合理，但具体加入什么因素呢？”林书影的眸色微沉，“暂时不见公示。” “所以……是不是有可能……名列前茅的不一定是我们吗？”于欢圆乎乎的肉脸有些发白，毛毛虫一样又黑又粗的眉毛皱了起来。 柳笙和林书影相视一眼，也不敢表态。 总觉得此次科举有太多不尽不详的地方了。 此时，柳笙刚刚加的一份羊肉粉和众人一起点的炙烤羊排被老板端了上桌。 柳笙赶紧趁热嗦粉，另一只手还拿了一根羊排啃着。 总觉得今天消耗的能量特别大，怎么吃都吃不饱。 “这么说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高一盛抓着一大块羊排一边啃一边满嘴油腻地含糊说道。 “高大哥说的奇怪可是指这次完全没有预兆的新模式？”于欢眨着眼睛问道。 “是啊……”高一盛还没说完，旁边那桌的一个耳朵尖得很的学子一点也不见外地凑过来说道：“可不是嘛！十年寒窗苦读，一朝白费！” “我在那里面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就被诡物给杀死了！” “若说这是文试和武试相结合，那我们所学也是有了一身修为才能施展啊，凡人之躯怎么对抗诡物？” “还有，明明我们一直苦学的术科和策论，都是笔上功夫，而且所学所习尽是如何治国安邦！结果今日忽然就要我们实践，还是什么传教，我们哪里会啊！”坐在旁边的学子也说道。 这点柳笙等人倒是赞同。 虽然他们同样熬到第三十天，但除了柳笙靠着外挂有着自己的想法，其他人都是稀里糊涂地过来的。 “但是朝廷已经宣布过改考试内容，你们难道都不看？”一个女子惊讶地问道。 “但也改得过于仓促了吧？”其他学子不同意。 “知道是知道，但你知道要怎么做吗？你最后得了多少信仰值？”更有学子对这女子的态度有些不喜，于是说话带了呛。 “还行吧，上万信仰值。”那女子略显自傲地说道。 其他人听了，顿时说不出话来，纷纷用艳羡的目光投向女子。 要知道，上万信仰值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的。 “而且，此次会试，是陛下亲自定下的。你们这是，对陛下不满？”女子这么一说，更是引来一阵哗然，众考生连忙口称不敢然后各自离去。 柳笙听了，忍不住回头打量了女子一眼，竟然发现此女就是凌玉珂。 她身边没有其他人，独自坐在窗边，应该是在自酌自饮。 居然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还自己喝酒…… 柳笙对此十分不赞同，莫名有了种长姐的心情。 “这位同学听着很厉害啊……不过，怎么就提前出来了？”一位文士打扮的考生问道。 凌玉珂长得好看，又是孤身一人，不少人早有注意，自然知道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只是一直没等到她想等的人。 “哼，我是输在文公子手下，跟你们不一样，文公子手段通神，输给他也不冤。”凌玉珂说着，俏脸微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红唇微翘笑得羞涩。 有男子一直不忿于大众对文轩宁的吹捧，冷嘲热讽道：“是是是，你家文轩宁最厉害，结果还不是跟我们一样灰溜溜地提前结束。” “若真是厉害，又怎么会还没到最后就被踢出幻象？” “你说什么？”凌玉珂腾地站起身，焦急地吼道，“怎么可能，文公子怎么可能不是最终人选？怎么可能有人能打败他？” 柳笙默默地接了一句：我。 凌玉珂本来还想着在这必经之地等着，不想跟一堆人挤着脑袋去接，有失形象。 倒不如等文轩宁经过时，她“恰好”趴在栏杆上，歪着脑袋，以最佳的角度展现她美丽的容颜。 “这……大概酉时一过就看到他出来了啊。”旁边的考生被凌玉珂这么一吼，有些懵了。 “我也看到了，一出门就被一台华丽云轿接走了，果然是首辅家的宝贝儿子。” 凌玉珂匆匆将酒水一饮而尽，然后赶紧起身，扔下酒钱饭钱就跑。 但跑了几步，站在大街上的她才突然意识到，她总不能贸贸然大半夜的去首辅府上找他吧？ 这样多丢人啊！ 而且他现在应该也歇下了。 这么一个天之骄子竟然输了，肯定对他的打击很大，也不想此时见人。 凌玉珂想着，有些小得意。 自己怎么这么会体贴人呢？哼，爹爹还老说自己不够温柔体贴，也不瞧瞧那些人值得她温柔体贴对待吗？ 算了，今晚还是让他自己呆着冷静一下，明天让爹爹假装去拜访文首辅，自己跟着一起去，顺便安慰一番。 见了她，文公子应该会高兴一些吧？ 这么一想，凌玉珂羞红了脸，默默想着要说些什么、送些什么，着急着回家看看她做的那些香囊还有衣服鞋袜有哪些拿得出手的，要不要往上面补点阵法。 只是她不知道，文轩宁此时并不在首辅府上。 第二百二十四章 永宁公主 永宁长公主李曦作为当今陛下同父同母的唯一姐妹，待遇自然不一般，不仅有封号封地，在长安还有自己的府邸，而且足足有八百亩之大。 当时赐府的时候还是引起百官热议，谏言四起，说连亲王府都没有如此规格，一个公主怎么可以如此奢靡？ 但皇帝还是力排众议，坚持要如此。 “你们的意思是公主就不配有如此规格？你们这是把明渊帝置于何地？” “而且，永宁长公主为国鞠躬尽瘁，难道昔年之事你们都忘了吗？如今朕希望稍微补偿她一下，连这个权力都没有吗？” 一说起“昔年之事”，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就这么办吧。”皇帝无力地挥了挥手，算是最终决定，不容置喙。 如今，在这耗费巨资修建得如人间仙境一般的公主府中，一对母子正享受着难得的亲近时光。 “轩宁，吃饱了吗？”长公主一脸慈爱地看着文轩宁。 虽然桌上尽是各色美味的菜肴，但为人父母总会担心合不合口味、够不够吃、会不会吃了上火种种。 文轩宁点了点头，露出纯真的笑容：“娘，已经够了，再吃就胖了。” 他的脸长得本就好看，这么一笑更是讨喜。 “怎么，现下倒害怕变胖了？”长公主有些好笑，“是怕你这京城第一贵公子的形象不保？” 文轩宁不答，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连耳朵都有些红了。 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孩子也到了在意形象的年纪，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带个姑娘回家说要娶她为妻…… 这么一想，心中总有些不舍。 掩下心中的酸涩，长公主推开侍女想帮忙的手，亲自给文轩宁盛了一大碗汤，端到他面前劝道：“再喝一口汤吧，这是玉归灵芝汤，补补气血，恢复脑力……” 长公主说到这里连忙打住，暗自懊恼怎么可以提“脑力”，万一提醒了他回想起刚刚的考试咋办。 还好文轩宁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乖乖地把汤喝个干净，甚至还撒娇了一句：“娘，我可是把汤喝完了，是不是很乖？可有什么奖赏？” “乖，你确实是个乖宝。奖赏么……”长公主认真地想了想库房里有什么奇珍异宝可以给儿子的，但许多好的早就给了，剩下的似乎也没什么。 “娘，儿子就逗逗您，只要娘青春永驻、永远快活，那就是儿子最想要的奖赏了！” “你这孩子，这嘴甜得腻歪。”长公主嘴上嫌弃，心里却乐开了花，也不顾儿子年纪已大，开心地将儿子搂在怀里。 屋内一派母慈子孝的温馨和谐景象。 …… “今晚不如在这儿歇下，都那么晚了，还跑回去你爹那儿，多累啊。” 在公主府西边的侧门，长公主站在云轿旁，依依不舍地抓着儿子的手，文轩宁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抽出手嚷着：“娘，我年纪大啦，别这样。” “胡说，你就算多大还是娘的宁儿宝贝。”长公主白了他一眼，把他的手牢牢抓住，“你小时候最爱牵着娘的手了，总是乖乖地跟着娘。” 文轩宁听了那一句“宁儿宝贝”打了个冷战，然后也不再挣扎了，任由长公主挽着自己。 “干脆啊，你明儿在娘这里好好放松一下，当是陪陪娘。”长公主虽然上了年纪也做了娘亲，对着儿子却还会撅唇撒娇，一副小女儿姿态。 “儿子明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放榜不久就是殿试了。”文轩宁摇头拒绝，“此次会试这般变化，也不知道殿试是否照旧，还得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说着，语气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想起什么有些黯然。 长公主猜想文轩宁定是想起今日的失利，也不好再劝：“你的担心倒也没错，这次殿试按照……和陛下的意思，是会有些不同。” 文轩宁闻言，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双目如黑曜石般，映着天上神辉，显得格外明亮，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看得长公主心里一阵软和，想起了这孩子还是玉雪可爱的粉娃娃时期，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跑。 心软了，又怎么见得儿子受苦。 长公主一看文轩宁惊讶之后就是黯然低头沉默，忙安慰着：“无妨，总的来说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殿试之外还会加上武试、六艺，这也是陛下深思熟虑后决定的。” 长公主又回忆了一下：“说是以此当场分院……我也不懂什么意思，最后不都是进入国书院吗？” 文轩宁听了，眸色微暗，随后扬起少年意气的笑：“娘，您别担心，这次我肯定能考个状元回来！” 长公主看着儿子的脸甚是欢喜，温柔地摩挲着他的手，忽然手下摸到什么硬硬的东西，低头看去，原来是一枚套在他左手食指指节上的指环。 “咦，你什么时候戴了个戒指？”长公主还摩挲了一下，看着这质地像玛瑙又像是黑玉，这样式很特别，还透着灵光，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是……祖父去世前几日传给我的。”文轩宁黯然说道。 长公主想起前不久文老爷子病逝，知道儿子心中难免在意，叹了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难怪有些眼熟，那时候去丞相府的时候，刚好见过。” “这么匆匆一眼，娘就记住了？” “你忘了娘当年在漠北是做什么的了吗？凡是质地非凡的各类奇石都逃不过你娘的法眼。”长公主笑着点了点文轩宁的鼻尖，颇为自豪地说道。 “更何况也不是匆匆一眼啊，我跟你爹好的时候，常常往丞相府上跑。”长公主说着，看向远处似乎陷入了回忆，有些怀念，有些甜蜜又有些酸涩。 文轩宁当然非常清楚两人如今已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甚至，他们从缘起到缘灭，背后都有他的手笔。 只是，他的手法非常隐蔽，至今无人能看出。 坐在云轿之上，文轩宁摩挲着那黑色的指环，心中怒火按压不下，冷笑着说道：“我依照你的指示，一步步完成，走到了今天，结果呢？” 云轿之中，明明只有他一个人，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话音落下，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你没有完全依照。” 仔细听来，这声音竟然来自于这枚指环，就像是有个老者居于指环之中。 “你的意思是？” “问题出在江才至那里。” 文轩宁沉吟一瞬，修长的手指轻敲云轿，让正飞往首辅府的云轿转去江府。 虽然这么晚了有些扰人清梦，但他心情不好，凭什么那姓江的还能睡觉？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切顺遂 夜色已深，等柳笙他们吃完宵夜已是子时，原本还闹腾的夜市也散了不少。 空中的霓虹蜃影已熄灭了不少，夜空重新变得清明起来，被光污染隐去的繁星重现夜空。 林书影师姐有家仆来接，云轿早早等在坊市外。 高一盛、于欢和柳笙住得还算近，遂拼了一辆云轿一起往东市去。 不过，当高一盛知道柳笙住的是云闲居的时候，当即表示要跳车，不配与富婆同驾。 把于欢吓得一愣一愣，一把扯住他的手说不要啊哥别想不开云云。 柳笙知道高一盛就是爱夸张，只管端坐，不动如山。 果然，于欢很快就发现高一盛只是站在轿门扭来扭去，根本没有真正行动，这才明白这位新认识的高大哥是怎么样的性子。 他喏喏地放下手，感到有些尴尬。 不是为了自己尴尬，而是替高大哥尴尬。 不过，这只是深夜的小插曲。 等于欢下了轿子，失去了表演对象终于安静下来的高一盛总算正经了几分，对着柳笙不由得感慨：“没想到你才是最终的赢家……” 刚才吃宵夜的时候，四人彼此说起自己最终获得的信仰值，柳笙虽然不想太高调，但也觉得没必要隐瞒，于是还是说了自己那高得离谱的信仰值。 彼此一对照，就知道从一到四究竟是谁了，而位居榜首的柳笙的信仰值实在是多得可怕。 具体如何做到的，心眼子满满的林书影师姐和高一盛在外人面前没有问柳笙，而于欢这个外人更不好意思直接问。 虽然此时高一盛还不知道柳笙是怎么做到的，但还是心生敬佩，继续说道：“虽然那时候我就看得出你不一般，虽然和彦君妹子同为门侍，但我知道你跟她不一样，她希望过安然平静的生活，而你有着别的追求。” 柳笙没想到一向爱插科打诨的高一盛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高一盛认真地看着柳笙说道：“继续走你想走的路，以你念书的认真程度，后面殿试肯定没问题。” 柳笙点点头，心中有些感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挤出一句：“你也是。” 高一盛不免觉得好笑：“我也是什么？我念书不行，这次会试反而对了我的路子，凑巧罢了，要是老老实实考试我反而不行。” 云轿到了高一盛所住的广源客栈，缓缓下落。 “很期待你在长安能走到什么地方。”高一盛正色道，只是，正经了不到一瞬再度破功，“总之，别到时候又跑回去做门侍喽。” 柳笙哼了一声：“门侍不好吗？我看你做门客也是得心应手。” “我做还可以，你做不合适，看你笑得比苦瓜还僵硬，真是不懂你怎么做神官还拿那么高分。” “还是好好发文章吧！”高一盛说着，背转身，挥了挥手，跳下云轿。 云轿再度起飞，柳笙掀起帘子，看着高一盛没入客栈门洞的身影，忽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不太适应。 【怎么了，突然不适应孤独了？】 【只是许久没有听到世界的声音了。】 【而且在幻象中，总是有人无时无刻陪伴在左右……】 【当然，因为你是大神官啊！】 【要找你解决诡物，要找你决定耕种计划，修神庙的进展要找你汇报，学堂里孩子打架也得跟你说一声，能不无时无刻都有人在旁哦？】 【这么一说，是有点想念玄三十九城的那些人了。】 【想念嫣然、拂晓、时康、大婶……想念小丫、狗娃、狗蛋、铁蛋……】 【希望世界一切顺遂……】 …… 对于某些人来说，一切并不顺遂。 漫长的会试结束，众考生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但主考官们并不能。 此时，他们正一起坐在御书房中，围着“神器”琢磨着。 “陛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李尚书额头冒汗，小心翼翼地说道。 皇帝没好气地回应：“不当讲就别讲。” 顿时满屋寂静，众人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说话了。 见他们吓得如鹌鹑似的，皇帝大手一挥，对凌尚书说：“凌复，你来说吧，你最懂灵器。” “是，陛下，虽说此物比灵器更高一层，但原理也有许多共通之处。”凌尚书谨慎开口，“方才微臣也研究了一番，得出一个结论……” “说。” “此物，坏了。” 此话一出，御书房中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清晰耳闻。 凌尚书谨小慎微地说出此话时，已经预料到会遭来雷霆怒火，这位曾经和他兄弟相称的贵人，自从坐上了那个位置以后，脾气是越来越差。 果然，皇帝一听凌尚书居然敢说他好不容易从……那里求来的神器就这样坏了，气得脸都歪了。 寂静之后，就是狂风骤雨。 皇帝出口成章，一连骂了许久不带重样的，侮辱了他们的人格和智商，然后又问候了一番他们的父母祖辈。 众人也是习惯了圣上的喜怒无常，此时只好伏低做小，默默认错。 只有梅院正点了点头。 “梅爱卿，看来你也认可朕所说的话？”皇帝威胁意味十足地眯起了眼睛。 睡梦中的梅院正猛然听到有人叫自己，顿时一激灵，坐起身子，睁大了眼睛问道：“认可什么？” “认可朕说你们都是废物。” 梅院正闻言浑身一震。 “陛下此言……”他硬着头皮答道，心中却在急速转动着，试图找一个合适的说辞来缓解当前局面。 想了半天只能说道：“有理，但微臣觉得也不全然。” “你是说朕有错？” “微臣不敢！只是觉得……”梅院正余光瞥见颜学士悄悄指了指桌上的神器，明白现在正在说神器的事情。 他心中一动，继续说道：“只是觉得神器的原理我等不尽然知晓，现场又只有李尚书知道如何操作，想必不小心之下使用不当也是常有之事。” 这一句话，轻轻巧巧地把责任推给了主要负责神器启动的李尚书。 李尚书脸色顿时一变，忙不迭地站了出来，解释道：“陛下！微臣敢对无上神发誓，微臣可是完完全全按照陛下所教授的使用方法啊！” “那为何如今无法使用？你是说朕教的有问题？” “微臣……不知……”李尚书面对皇帝的诘问哑口无言。 “陛下，虽然神赐之物不能再造幻象，也无法操控，还失去了大部分灵纹，许多功能无法运作，但是里面还存有众考生全时段的信仰值数值。”凌尚书主动上前说道，“先容微臣研究并修复一番，将数值传出。接下来微臣愿意继续研究，以求彻底修复神器。” 皇帝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众人，眼中尽是不满，落到凌复身上才稍稍缓和一些。 “既然如此，凌尚书请尽快完成此项任务，很快就要放榜了，很多事情要做，这可不容耽搁。” “是！臣遵旨！”凌尚书凛然应诺。 但他心中有没有底，也就只有他才知道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快高长大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二十七章 新的世界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我的世界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不见潇湘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章 只此一家(一)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只此一家(二)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只此一家(二)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二章 无药可医(一)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二章 无药可医(一)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三章 无药可医(二)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三章 无药可医(二)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发展之道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发展之道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五章 眼中有眼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五章 眼中有眼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六章 半个时辰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六章 半个时辰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有趣有趣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有趣有趣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八章 教育问题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八章 教育问题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人生一世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人生一世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四十章 北境开端 柳笙依照王冬冬给的地址来到江府门前的时候，见到王冬冬和邵燕都已经在门口等着。 “抱歉，我来迟了。”柳笙歉然道。 本以为时间很充裕，但没想到在西市折腾了那么久，竟过了一点时间。 “没关系，景世子、软柿子和玉珂都还没来。”邵燕出言安慰道。 柳笙暗自庆幸，原来不守时的不只有她一个。 “凌玉珂那丫头迟到也是正常，但是景颢和软柿子一贯守时，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王冬冬说道，满脸疑惑。 “许是有事儿耽搁了吧。”邵燕也觉奇怪。 云轿落下，一人从轿中慢吞吞地爬出。 “软柿子来了！”王冬冬兴奋地迎上去，却止住了声音。 因为阮时之的脸色看着并不太好，本就白面团似的的脸此时煞白得像诡一般，嘴唇也是干燥起皮。 “冬冬，你来得真早。”阮时之勉强挤出苍白的笑容，寒暄一句。 王冬冬想问到底怎么了，但一直心直口快的她竟然也有些迟疑了，怕自己嘴巴笨戳人心窝子，只好默默跟着阮时之。 待阮时之走近了些，邵燕和柳笙也自然看得出他的状态不太对劲。 邵燕一直作为众人中的“知心大姐姐”的角色，倒是很自然地问出口：“小柿子，你是怎么了？脸色不大好。” “我……” 阮时之面对邵燕的关心，还有王冬冬关切的眼神，嘴巴一瘪，快要哭了出来。 他吸了吸鼻子，想到爹娘说过长大了不要随便掉眼泪，努力忍住了眼中的酸意。 “我爹，不见了。”他颤声道。 “你爹，你是说韩司马不见了？”邵燕震惊道。 王冬冬也惊得瞳孔放大：“可是，韩司马不是一直在北境以南坐镇吗？” 大家都知道王冬冬的意思。 有长城相护，北境以南尚算安全。 柳笙虽不知道阮时之家中情况，但根据上次在饭桌上所听闻的，阮时之的娘亲是护北大将军，时常要去北境以北的险地，听来她才是处境更危险的那一个。 结果，现在反而是阮时之的父亲韩司马身落险境？ 正思索间，恰好此时景颢也到了。 他一来就看到阮时之哭哭啼啼却强忍眼泪的模样，虽自知不善言辞，但还是走上前来轻拍阮时之的肩膀无言安慰着。 阮时之感激地点点头，继续说起他爹失踪之事。 “对，根据亲兵来信，七日前我娘就出城了。” 此出城，并非众人习惯中的出城，而是出长城。 “结果，就在昨日夜里，忽然出现了一队不知从何而来的诡物……” “我爹不知为何，带了一小队兵马，将之引到漠北。” “漠北？”王冬冬惊叫出声。 柳笙也是惊讶，但很快掩下脸上的讶然神色，只是默默想着。 怎么又是漠北？ 阮时之初时也觉得震惊，但现在他什么都不知，只能相信。 “具体是多少诡物？什么等级？什么类型？”柳笙问道，心海中的世界疯狂运转。 阮时之没想到才见两面的柳笙也会关心此事，瞪大了眼睛，怔愣住了。 只是问题又多又严谨，导致他脑子转了片刻才摇头道：“信中没说。” “我爹只来得及给朝廷和清河府衙递了急信，令其安排兵马补上，协助戍守长城，就直接带着一队亲兵走了。” 众人眉头紧皱，总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只是此时在此的几人家中都无朝廷为官的长辈，自然没有可靠的消息。 唯一沾点边的也就王冬冬和景颢。 但王冬冬近日跟京城王家已甚少来往，而景颢作为定国公世子，老爹定国公也只是一个世袭爵位的富贵闲人，实在算不上什么朝中人。 恰好此时，他们认识的朝中有人者出现了。 “你们都看着我作甚？”凌玉珂才刚下云轿，就看到一圈直勾勾的眼神，心里直犯怵。 “玉珂妹妹，长城那边的事儿，你有听你爹说吗？”邵燕问道。 结果凌玉珂却摇了摇头，发髻上的金步摇叮铃作响。 “没听说……”凌玉珂一脸骄傲地说道，“我爹一直待在宫里没回家，好像是被陛下安排了什么重要任务。” 她还刻意在“重要任务”四个字上放慢语速、加重声调，强调了一番。 柳笙有些好奇她那算是素未谋面的舅舅被安排了什么，丝毫不怕冒犯地问道：“请问玉珂姑娘可知凌尚书接了什么任务？” 凌玉珂露出和阮时之方才一样的怔愣神色，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才见两面的人对她爹那么感兴趣。 不过景颢和王冬冬也是好奇，毕竟凌尚书是考官之一。 “啊？我……不知道。”看着大家投来充满期待的眼神，凌玉珂都结巴了，“不过他是考官，想来跟此次会试有关吧。” 想到此事，凌玉珂也是生气。 虽然在会试输给文轩宁，但是想来以她的表现，如此规范，应该最终分数不会低。 至少比眼前这几人要高。 她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景颢、王冬冬和这个什么柳笙。 所以令她生气的自然不会是会试本身，而是她爹为了这个会试，一直不着家。 本来她还想爹爹带她去文府，结果爹压根儿没回家，只能她自己厚着脸皮约见文轩宁。 结果文轩宁一直不回复，过了半日临近中午才回了灵讯。 答案是拒绝。 气得她把准备好的香囊都给铰了。 只好放弃原计划，转而来看那什么江才斌。 在她看来，江才斌这小子也是活该，本就不该跟非自己圈层的人一起玩，果不其然遭受其害。 这么一想，眼神不动声色地落在某人身上。 柳笙脚下挪了挪，用王冬冬的身子挡住这道视线。 【看我们干嘛？】 【可能觉得我们不配在这里。】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会猜？】 【可能因为我经常做脑筋急转弯吧？】 【呵呵，我们还不想来呢！要不是想看看江才至那老小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希望他快点出手，别耽误我们回去用功，还要准备殿试呢。】 【在线等，急。】 …… 此时人已齐，便一并通报了。 实际上，江府的门房早就注意到这群看着非富即贵身份不凡的少年，悄然通报了府内大少爷。 于是，过不多时，就看到江才至难掩憔悴地走出府门，身后还跟着一个管家。 第二百四十一章 绣床深处(一) 【请注意，他卡粉了。】 才见江才至，还没听他开口，柳笙就听到心里的声音如此说。 【他要再可怜些，应该打个眼下腮红，营造一种泫然欲泣的氛围感。】这位柳笙还挺懂调脂弄粉的。 然后，就是一阵促狭暗笑。 这边厢，江才至先是对众人的到来表达了欢迎，随后由江府管家给大家引路入内，而他则在一旁说起弟弟如今的惨状。 “可恨那位狼心狗肺的家伙，才斌如此照顾他，结果他却这样是这样回报。”江才至声音颇为虚弱，说了几句就轻咳起来。 【请细说照顾。】 【给他机会照顾自己，就算是照顾吧？】 柳笙的内心疯狂吐槽。 “才至哥，你可要保重身子，万勿忧思过度。”阮时之心中本就悲戚，看到同样为亲人神伤的江才至顿觉同病相怜。 “不妨事，我只是昨日照料了才斌一夜，有些受了风寒，今日还特地告假在家。” 此话一出，更是惹来关怀怜惜，众人纷纷安慰。 柳笙们悄然翻了无数个白眼，直接开口道：“我看江府还挺大的，这宅邸很是不错。” 这么突兀的一句话，众人顿时安静了。 只有王冬冬，知道柳笙的目的，清楚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些，想了想也环顾四周赞了一句。 “是啊，看这园子，和江南的园林相比也并不输呢！” “呵呵，是，老一辈花了很多心思在上面。”江才至应了一句。 “也花了不少灵元吧！”柳笙嘴上说着恭维艳羡之语，脸上却毫无表情。 土包子！凌玉珂暗暗嫌弃。 “是，投入是不少。”江才至微笑道。 他正打算继续哭惨，这么一打岔倒是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却听柳笙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这么看来，明明江府不缺银子，却请不起人帮忙照顾江二公子？还得大公子亲自上阵？” 对哦，其他人脑中不由自主闪过这两个字。 这话虽然直接了些，却不无道理。 这一路看来，整个江府的婢女侍者并不少，怎么就没人照顾江才斌？ “是是，请恕小的斗胆说一句，江大公子和二公子那叫一个兄弟情深呐，二公子出了事，江大公子那是衣不解带日日照料，还时常流泪自叹若是能以身代之就好。”管家很是机灵，看江才至说不出话来，赶紧接上。 柳笙这才注意到这个一直默默在前面带路的管家。 只见他衣着朴素但质地不差，符合管家的身份，但背脊挺直，虽低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莫名看出一种傲骨铮铮的感觉。 嘴角微微勾起，柳笙不再说话。 同样注意到这个管家的，还有凌玉珂。 本来她是不会留意这些在她眼中不值得在意的人，可是她跟在管家身后，越看越觉得这身影有些眼熟。 这腰身，甚至有些像某位。 这么一想，凌玉珂顿时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想什么呢！ 看来是真的饿了。 她暗自训斥自己，别开眼去不敢再看。 其他人听了管家的话，更是心疼江才至，感慨兄弟情深，纷纷出言安慰。 王冬冬倒是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自从听了柳笙说的，她才开始认真思考他们这堆人的关系。 认真回想，江才至对江才斌虽然维护甚至宠溺，但真的要说感情很好，倒是不见得，两人一起没什么话说。 更何况，江才至和江才斌根本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不过堂兄弟，还是大房和二房的嫡子，关系尴尬才是。 其他人有没有想到这一层，柳笙和王冬冬并不知道，但很显然，只要是人精都不会表现出来。 …… 穿过几道月门，走过几条回廊，终于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 院里草木成荫，一棵高大的槐树笼在其上，不透一丝阳光，一走进院中就能感到一阵阴寒之气。 “这院子的寒气会不会太重了？” 邵燕皱眉环视一周，总觉得此处又湿又冷、不见阳光，不太适合病人居住。 “燕子，你有所不知，才斌被下的毒正是一种名叫‘炽焰’的毒药，属热毒，正是需要这样阴寒的环境。”江才至说道。 众人唏嘘不已，跟着江才至往屋里走。 管家则是候在外头，低眉顺目。 【有人在看我们，感觉到了吗？】 【是。】 柳笙转过头，看了眼仍低着头的管家，顿了顿，再往后看去。 然后，她看到槐树之上，正吊着一个罩着血迹斑斑的白布的物事！ 阴风刮过，白布飘动，露出下方血淋淋的残肢。 那个正盯着自己的眼睛，估计也在白布之下。 “你在看什么？” 柳笙耳畔忽然传来王冬冬的声音。 偏头看去，只见王冬冬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没事。”柳笙摇了摇头。 再往槐树上看去，已是空无一物。 仿佛刚刚所见只是柳笙的幻觉罢了。 “先进去吧。”王冬冬说了一句。 柳笙抿了抿唇，轻声道：“好。” 进得屋内，里面果然是烘得火热，仿佛是有人在里头烧了炭火一般。 但怎么会有人在六月天烧炭火呢？ 随着咔一声轻响，房门被屋外的管家贴心地掩上，屋里的热气更是聚而不散。 王冬冬走在前面，掀起一层厚厚的深红色帘子，等着柳笙一起走进去。 柳笙朝里看去，里面是一张雕花木床，围着层层锦帐。 众人正围在床边，低头看着床上之人。 一动不动。 一言不发。 仿佛一切都凝固了。 柳笙注意到，“王冬冬”的动作也变得僵硬起来，仿佛关节处许久没有上油，都生锈了。 “王冬冬”见柳笙迟迟不进，嘴巴上下张开，皮肉撕裂，露出雪白的牙齿，一字一句地说道：“快进来吧。” 帘子内床边站着的“人”亦是如此。 他们站成两列，仿佛夹道欢迎，由于脸部扭曲看着瘆人的相似，嘴巴同时裂开，一张一合地说道：“快进来吧。” “快进来吧！” “你为什么不进来！” 声声催促，重重复复，如同复制出来一般的面目越发狰狞。 他们的脸在这样僵硬的活动下都要散架了，露出皮肤之下猩红色的肌肉，眼球死死地瞪着她，仿佛随时要脱落眼眶掉落下来。 柳笙点点头：“好。” 然后很自然地步入帘子后的内室。 鲜红如血的帘子在她身后重重落下，隔断了外界的窥视，也隔绝了她的退路。 这么一闷着，又湿又热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还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看到她如此坦然淡定步入这个明知道凶险万分的内室，眼前那一张张脸都僵住了，下巴差点脱落下来，有的眼珠子已经滚落在地。 有一颗落在柳笙的脚边，被她轻轻踢开。 此时，整片空间没有一丝声响。 只有绣床深处，那微弱的喘息声。 像是在拉漏气的老风箱一样，又粗又哑，若有似无。 随时都要断气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绣床深处(二) 能睡在这样的一张精致玲珑的闺阁绣床上、还盖着水红色的织锦被的，自然不会是江才斌。 而是诡异。 还好这一次，柳笙并不是孤身一人面对如此诡异。 “姐姐……” 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温热的身子贴了过来。 柳笙偏头看去，正抱着小熊玩偶的少女凌小树正黏在她身边，对床上之“人”颇为好奇。 小触手也冒了出来，蹭在柳笙肩上，小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那些“坏人”。 还没有触发必死规则，一切风平浪静，只要忽略那一张张充满恶意看着自己的脸就好。 从踏进房间开始，她就被江才至还有那个可疑的管家设计，进入这片诡蜮之中。 现在可以确定了，由始至终，利用江才斌设计暗算自己的就是江才斌的堂哥——江才至。 然而，柳笙想不明白。 两人无冤无仇，上次也不过是初次见面，却对她下手，试图借她的手杀害江才斌，实在是令人疑惑。 柳笙总觉得背后肯定有别的原因，甚至有别的人。 只是，具体真相如何，现在的信息还是太少，无法推断。 至于为什么明知道这是陷阱，柳笙还要踏入…… 当然是为了赚取积分！ 此前柳笙没有什么机会使用积分，毕竟能用积分兑换的天衍石她也已经兑换过了，实在看不懂积分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处。 现在总算多了一个路径使用积分，那就是进入无上神背后的高维世界。 现在已知：无上神应该也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产物。 所以才会有【工作日志】。 所以才会有这样编写、生成、运营“无上神”的工作记录。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造物”，竟然拥有这样非凡的力量，能凌驾于她所在的世界所有人的头顶之上，能生成这样的庞大的能量影响这个世界，从生命进化到科学技术。 这足以说明，“无上神”背后的造物主是一个更为强大的存在，掌握的科技远超于柳笙所在的世界，甚至远超于这个维度。 柳笙太好奇了，关于无上神的真相，关于这个世界乃至于所有世界的真相。 所以她必须再度进入无上神背后的高维世界，或许方能窥视一线真相。 但，每十秒消耗一点积分。 像此前那样只有几十秒时间，根本看不出什么，她只是迷迷糊糊地被世界带着走，完全无法去理解高维世界真实的模样，更别说了解更多。 所以她需要更多的积分。 然而世界告诉她，对于她来说，赚取积分目前唯一途径就是进行高维解析。 【看来世界的说法有所保留，也许以后还会有别的途径。】 【但现在，我们只能尽量去找能高维解析的诡物。】 【唉，开始想念库房的工作。】 【如果科举后，我们可以申请织造总署的库房工作就好了……】 【好像品级不高。】 【但可以摸鱼就好！】 【喂喂，我们不是要努力赚积分吗！】 于是话题再度被拉回到赚积分。 只是能高维解析的诡物并不好找，特别是没了织造院和潇湘楼的途径后。 还好有江才至。 这不，马上提供了一个！ 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江才至和幕后那人，好样的！】 柳笙们一致向他们表达最真挚的谢意。 【世界，你是说床上那个东西可以进行高维解析对吧？】 【对，但你要触及本体才行。】 在诡蜮之中，外界无法窥视，所以柳笙放心地直接使出小触手，将床边这些面目狰狞的诡物吸干殆尽，只留下一地凌乱的衣物。 小触手还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奇怪，这些诡物都不强。】 【甚至床上的那个连动都动不了。】 【也正常，江才至的目的不可能是害我们性命，毕竟我们还在他府上。】 【我们要是突然死了，只会给他们江府惹来不必要的关注。】 【所以，他不过就是故技重施，通过诡物来操控、陷害、嫁祸，让我们无法清清白白地走出江府。】 【总觉得这一招很熟悉，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只可惜暂时想不起来，只能搁下。 非常惜命的柳笙此时远远地站着，小触手一点点靠近再无保护的绣床。 反正“妈妈”分身多，再生能力强。 小触手转着圆滚滚的眼珠子，好奇地往里头看去。 方才帘帏重重，看不真切，只知里面是极其深重的黑暗。 离得近了，才看到那锦被极其轻微地一起一伏，那一呼一吸的声音也是愈发清晰，滞涩粗哑，似乎有肺部郁结之症。 血腥之气极为浓重，还夹杂着腐臭味。 更多的小触手蠕动着靠近，若床上那诡物有异动，也好马上应对。 只是，那诡物并不会动。 锦被上端，是一张雪白如瓷、眉目如画的脸。 只是，因为恐惧，整张脸变得格外让人怜惜。 秋水一般的明眸中映着蠕动的触手，瞳孔放大，长睫微颤，眼下挂着泪珠，泫然欲泣，贝齿轻咬着颤抖的红唇，连本就滞涩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你很害怕我？”柳笙的声音从帘帏之外传来。 那个美丽的脑袋颤抖着点了点。 可以交流，很好。 柳笙微微颌首，若有所思。 而且这竟然是一个会对人感到恐惧的诡物？ 【在她眼中你也不一定是人。】柳笙提醒自己。 确实，在床上人看来，只有铺天盖地的触手在她面前蠕动，许许多多的的眼珠子来回转着。 随着小触手的目光逡巡，柳笙的眸光一凝，很快注意到了什么。 从被子鼓起的大小判断，下方盖着的身躯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形。 瘪瘪的，甚至可能连四肢都没有。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小触手抓着被角，正要把锦被一点点掀起来。 尖而小巧的下巴紧紧地压着被沿，但是，这根本形成不了任何足以相抗的力量。 锦被被掀开，露出下方的躯体。 “眼前”的场景，让柳笙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有四肢，只剩下鲜红色中间还有一截白色断骨、爬满了蛆虫的断截处。 而且，不止是没有四肢，她的躯干中间还被打开了，所有的内脏不翼而飞，只剩下空荡荡、红彤彤的内腔。 难怪她呼吸的时候咝咝啦啦的，原来，根本连肺部都没有。 不，若她不是一个诡物，以这样的形态根本无法呼吸才是。 被小触手盯着研究了许久，那张美丽的脸上尽是悲戚，眼睛合上不敢再看，嘴唇被牙齿咬破，鲜血从唇角流淌到枕上。 看她的神情，许是觉得这样任由人看她残破的身躯很是耻辱。 不知怎地，门口看到那个挂在槐树上、罩在白布下的物事，在柳笙脑中一闪而过。 第二百四十三章 绣床深处(三) 水红色的锦被重新掩上，将女子不愿示人的伤痛重新藏起。 对上那双泪水盈盈的眼睛，柳笙忍不住心中一软。 “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姓吕，行四，家人都喊我四娘。” 吕四娘的声音婉转好听，只可惜时常因为身子羸弱的问题喘不上气儿，声音虚弱断断续续，更是惹人怜爱。 柳笙甚至因为心中怜惜，一步一步走到了床边。 小触手从善如流地缩在柳笙身后，一根根在空中乖巧地蠕动着。 凌小树则抓着柳笙的胳膊，对女子探头探脑，欣赏着她的美貌。 但吕四娘没有看到凌小树，只看到柳笙。 终于看到了柳笙的真面目，看着也是个和善的妹子，吕四娘脸上的恐惧淡去，多了几分亲近之色。 “大妹子，你长得真好看。” 柳笙难得脸上一红，有些害羞地低声道：“你更好看。” 听到柳笙真诚的话语，吕四娘绽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如初春的花儿一般娇艳动人。 所有的柳笙、凌小树、小触手和世界，都被这一笑给迷得转不开眼睛。 “所以，大妹子，你可以帮一帮奴家吗？”吕四娘的眸光更水润了，满是祈求之色。 “帮什么？”柳笙毫不犹豫地接话道。 “帮奴家……帮我恢复完整的身子，也好体体面面地死去。” 那声音软得跟水边依依的苇草似的，挠着心软软的。 “怎么做？” “大妹子，你应该懂的。”怯生生的声音，勾着媚，带着惑。 “是，我懂了。” 随着此话落下，眼前的吕四娘连同这幽深阴暗的绣床，竟然如潮水一般褪去，仿佛颜色在迅速溶解，很快又有另一种色彩快速涂抹而上。 一张完全不同的雕花木床出现在柳笙眼前，淡青色的帏帘悬在床周。 上面躺着一人，惨白毫无血色的脸有些熟悉，双目紧闭着，不省人事，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他的脖子很白，皮肤很薄，透着血管的青色，仿佛轻轻一戳，下面温热的液体就会喷射而出，染出血色一片。 刚好，床边的小几上就放着一把刀。 连刀鞘都没有，刀身闪耀着寒光。 很锋利的刀，真是太贴心了。 他的内脏应该很完整，很适合吕四娘。 还有他的四肢。 柳笙用小触手掀起被子看了一眼。 肌肉有些萎缩，怎么这么快？ 但没有关系。 本来还嫌是男子的有些高大粗壮，如今瘦弱细长，刚好适合吕四娘。 “对，大妹子，这么想就对了，就是这样……帮我……”吕四娘软绵绵的祈求声在柳笙的耳畔响起，黏黏腻腻地贴着她的耳垂。 柳笙的手一点点探向那把刀。 吕四娘的声音也是越来越近，仿佛从柳笙的耳洞，钻进她身体之中一般，贴着她的心脏诉说着自己的请求。 当柳笙的指尖只差一毫就要碰到刀柄之时，吕四娘的声音也静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柳笙的手停住了。 喘息声急促了几分，然后滞住了。 “大妹子……怎么了？”吕四娘弱弱地问道。 柳笙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缓缓收起手。 “怎么了？” “为什么？” 连问两声，娇柔的声音几乎要维持不住了。 “你真的觉得他的四肢适合你吗？你们身高差目测也有一尺吧？”柳笙反问道。 “还有他的内脏，塞进你的胸腔，门都关不上吧？” “你让我这么想，不觉得不合理吗？诡骗人也得讲点道理吧？” 那藏在柳笙身体里的声音被这一个个连珠炮一般的问题问得一时哑然。 “对啊，姐姐那么好看，这个人那么丑，不太合适。”凌小树也凑了一嘴。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声音被突然冒出来的凌小树吓得夹不住娇柔的嗓音，尖利地喊了出来。 “……人家明明一直都在。” 这是凌小树永远的痛。 柳笙摸摸她脑袋：“不要有外貌歧视。” “姐姐……你更严重吧。”凌小树嘟嚷了一句。 注意到柳笙此时的冷静，那声音有些困惑。 “所以，你由始至终都没有……” “是，由始至终都没有相信你。” “虽然你真的很美，当然，主要是指你的头。”柳笙不再温情脉脉，而是冷声道，“但是很遗憾，我的韧性太高了。” “在我眼中，你只是一具丑陋发臭的尸体。” 随着柳笙冷冷地说出这句话，那声音终于愤怒了。 “你根本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随着一声声在柳笙心中震荡的尖利怒吼声，柳笙眼前的景象再次快速褪去，远去。 她远远地看到躺在床上的江才斌被这声响吵醒了，睁开了眼睛，迷茫地张望着。 但他什么都看不到，因为柳笙已经被再度拖入诡蜮之中。 房间之中，只剩下江才斌一人。 那声音到底是什么？ 好像是女子的尖叫，很是凄厉，充满了冤屈和不甘…… 听着是一个和他一样凄惨的人。 也许，是做梦了。 这些日子来噩梦连连，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那也是的，怎么睡得着？ 江才斌惨白的脸上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从出身官宦之家、加入鸿鹄计划，即将腾飞的青年才俊，如今沦落成一个不能动弹的残疾废人。 他爹甚至已经打点好了，只等他过了鸿鹄计划就给他安排个小官做做，有个不错的起点再慢慢往上爬，再加上有江家在背后作为助力，爬的速度也不会慢。 “肯定不会比你那堂哥差！” 他爹是这么说的。 江才斌从小对堂哥是敬仰，是崇拜，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免不了暗暗比较。 听到爹这么一说，心中自然是踌躇满志，期待着意气风发压过长房的那一日。 结果，所有的准备皆成泡影。 他爹一夜之间也衰老了许多，两鬓白发显眼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说江才斌好好活着就好。 一日夜里，江才斌阖上双眼装寐，听着娘在床边哭泣。 这些日子来，每当他不愿意面对爹娘悲痛的神情时，他就会用出装睡这招。 可是这一次，他听到爹安慰着娘，悄然讨论什么时候从宗族子弟中过继一个来。 “好不容易拿到的鸿鹄计划名额不能浪费了。” 娘也说：“是啊，你还给文首辅送了好些礼……也要不回来，倒不如……” 爹叹了声：“只是，担心才斌接受不了。” “那也没法子，才斌已经……”娘说着，泣不成声。 瞬间，如坠冰窟。 已经废了，江才斌猜这未尽之语应是这句。 是啊，他已经没有用处了。 活着也只是让爹娘为难，自己还每日痛苦挣扎。 这么想着，他的视线骤然落在小几上的那把刀上。 哪里来的刀？ 这个问题只是瞬间闪过，很快就被抛在脑后。 现在的他没有资格想那么多。 目光一凝，看到闪着寒光的刀尖正好对着他。 真巧。 正好。 第二百四十四章 绣床深处(四) 虽然江才斌的四肢不能动弹，但他还是可以靠着扭动一点点地挪动身子。 虽然不好看，但还好没人会看见。 这样挪动着，越来越靠近那把刀。 每一次细微的移动对于他来说都是极其艰难的，很快身心上的疲惫让他想停下来，但江才斌咬紧牙关，勉强坚持着。 他从小到大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毅力，也不懂什么叫坚持。修行时练久一会儿就会喊累，念书时读不了半页就想去玩。 但这都是因为有江家在身后，即使他再惫懒无用，也能给他找到出路。 可是，现在他已经失去了这一切，他只是江才斌。 什么都做不到、连想了结自己性命都费劲的江才斌。 他的额头渗出冷汗，眼神从未如此坚定，一切的痛苦和挣扎只为了锋利一刀。 终于，他的脸颊撞上刀尖，有着轻微地疼痛感，不知道是不是流血了。 然后，把嘴叼向刀尖，狠狠地用牙咬着冰冷的刀身。 舌尖、牙龈、嘴角被割开的痛更是清晰。 但他不在意，这种痛对于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 每日“炽焰”毒发之时，那种从骨髓开始灼伤、一直蔓延到皮肤之上的痛苦，比现在这小小伤口要疼上百倍千倍。 他只需要将刀往外再挪动一点点…… 然后用身子撞上去…… 一了百了。 这就是江才斌朴实无华的计划。 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细长又灵活的物事伸了过来，将刀从他口中夺下。 江才斌愤怒地看向来人。 为什么？ 为什么要阻止他！ 但一抬头，也是愣住了。 只见一个女子站在门口，一手提着一大包白布包着的东西，另一只手把玩着那把他渴望并努力去够又被夺走的刀。 怎么是她？ 那个在太白楼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冬冬的好友。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有，她离那么远，是怎么拿下他的刀的？ 就是那黑色物事？ 那究竟是什么手段？怎么现在又看不出来了？ 还有，她手上那一大包东西是什么？ 白布里的东西显然正在渗血，一点点将之染红！ 难道，里面是……死人？ 江才斌脑中问题不断，越想越惊恐，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同时他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娇美的脸蛋正缓缓在他的身后显现。 贴向他的脸，与他同床共枕，字面意义上的。 …… 柳笙能出现在此，并及时夺刀阻止江才斌自杀，足以说明诡蜮正在和江才斌的房间再度重合。 很明显，这个诡物实际上已经跟江才斌捆绑，被那幕后之人。 很大概率是江才至。 因为于此，诡物吕四娘才会引诱柳笙，渴望将江才斌的四肢和五脏六腑掠夺到手。 但因为柳笙不愿意接受，甚至嘲讽于她，最终激怒了吕四娘。 然而吕四娘在表层，按照规则，因为躯体本身力量不足只有心神迷惑这一项能力，否则她早就将柳笙这个不听话的人给大卸八块了。 所以她只能把柳笙拖到本体所在的诡蜮，好施展本体的力量。 这也是柳笙希望看到的结果。 于是，就在方才。 江才斌的房间渐渐远去，柳笙的身子被拖入深处。 眨眼间，来到一片荒芜空寂、黑雾弥漫的空间。 天空被烟霾遮蔽，偶尔被风吹散一些烟气才露出一片诡异的血红色。 天幕之下，放眼望去，四处都是断壁残垣。 烧焦的木梁、坍塌的墙壁和瓦片散落一地，街道的青石砖现在满是焦黑，而且被掩盖在灰烬之下。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味，青烟依旧在废墟上方盘旋，偶尔有尚未熄灭的余烬在风中发出微弱的红光。 被风一吹，四处飘散。 有一点火星子落在柳笙手上，轻轻一吹，又飘向远处。 远处的树木也被烧得焦黑一片，树干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炭灰，仍坚强地屹立着。 看起来，这里刚刚发生了极其严重的火灾。 【这个诡物，按照此界分级应该是危险等级，按照高维分级，有87.54%的可能性是c等级。】世界说道。 【看这样子，只差一线就到b等级吧？】 柳笙此时也能有些基本判断。 拥有复合结构诡蜮、超一流心灵迷惑能力、多种能力手段的诡物，并不一般。 她冷然一笑，看来幕后之人也是看得起她，竟然拿出这样的诡物来对付她。 【有没有可能，人家家底深厚，随便拿出一件都是这样的高级诡物？】 【……我不听！我不信！不可能就我这么穷！连一件拿得出手的诡物都没有！】 小触手：？ 凌小树：跟我无关，我不是诡物。 时间紧迫，柳笙希望速战速决，否则只怕又会牵扯出更多事端。 于是，她脚下不停，主动往诡气最为浓重的地方奔去。 还好这个诡蜮并不大，也没遇到什么阻拦，柳笙很快就找到了核心所在。 那是一棵颇为眼熟的槐树，但表皮被烧得焦黑，树叶也已经碳化掉得差不多了，树枝上高高吊着一个覆盖着白布的物事，正在风中轻轻摇晃。 【这就是本体了吧？】 【还不是。】 柳笙思索着，忽然再次瞥见白布下血淋淋的模样，心念一动。 她明白了。 小触手蜿蜒向前，就要触碰到槐树…… 就在此时，槐树周围响起一声声似人非人的吼叫声，灰烬之下的焦黑土地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嘶吼着爬出来。 柳笙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对此情景并不吃惊。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只见第一只东西从土里爬出，那是一个小孩大小的黑色诡物，扭曲的四肢并用、关节反转地飞速爬向柳笙，像是一只肢节被人强行扭断的大蜘蛛。 但刚爬了几步，就被一根粗壮如碗口、闪耀着神圣雷光的黑色触手轻轻一弹，飞得老远，还骨碌碌地滚了一会儿才停下来。 等那诡物回过神，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茫然四顾。 而槐树周围，更多这样的诡物爬出地里，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童，不一而足。 全都是皮肤碳化发黑且龟裂、四肢扭曲成不正常的模样，眼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嘶吼着如同野兽一般。 全都朝着柳笙，像一只只变形的蜘蛛一样奔袭而来！ 嘶吼声形成精神冲击，柳笙眼前跑马灯似的，出现一些混乱的场景。 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正在玩耍，结果小男孩不知怎地摔入水中，就此淹死，小女孩很害怕，把小男孩埋进家里后院的槐树下…… 庙会初遇，少年书生对一美貌少女一见钟情，百般追求，终于彼此倾心，悄悄海誓山盟，但很快，少年书生病重而亡，被埋于槐树下…… 一对模样相似、貌美无双的母女走在街上，被流氓骚扰，一位贵人将之救下，并收留她们，为了女孩在府中种下她最喜欢的槐树，可是很快就因为遇到了刺客而死在槐树之下…… 一个抱着婴儿的美貌妇人，看着窗外槐树下执手相看泪眼的男女若有所思…… 第二百四十五章 绣床深处(五) 每一次，当新出现的诡物靠近柳笙的时候，柳笙的眼前就会出现新的幻觉。 这些场景太多太多，也很混乱，所有的故事中都有一个女子，还有死人，以及槐树。 如果是别人遇到如此情形，恐怕很快就会被这杂乱的幻象还有重复的结尾给逼得神志不清，甚至精神崩溃。 但柳笙的韧性足以让她面对如此情形而不陷入混乱，只是心中的柳笙们的讨论更响亮了一些罢了。 【可怜可怜。】 【唉，此女可怜。】 【但她身边的人也太倒霉了吧？】 【要不然怎么成为诡物呢？】 甚至有柳笙不知道从哪里拿出“虚拟瓜子”，一边磕一边看戏。 对于此时已经初境九阶的柳笙来说，当这些手段都无用的时候，本体力量很是一般的诡物并不难对付。 特别是柳笙有着特别朴实无华的战斗模式——直接用s级诡物“妈妈”将他们抽飞弹飞，看着“好吃”的就吸收。 对上这样的小诡物就是单纯的碾压，很快就把槐树周围源源不断冒出的诡物解决一空。 只剩下挂在树上的布包，孤零零的，在风中瑟瑟发抖着。 小触手将之解下来，递给柳笙。 沉甸甸的，坠得柳笙的手往下深深一沉。 柳笙低头看去，才发现说这是布包其实也不准确，这只是一包用白布随意裹起的东西。 还没有打开，浓重的血腥味已经扑鼻而来，再加上之前柳笙无意间瞥见的血腥断肢，里面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东西到手，这片诡蜮再度被打破。 这片废墟如潮水退去，黯淡的色彩重新鲜亮起来，光线渐渐明朗…… 柳笙再次回到江才斌的房间中。 结果刚回来就看到江才斌试图自杀的一幕，柳笙赶紧抬手把刀抢下。 只是太着急了，把他的嘴巴给割伤了。 看着江才斌嘴角淌下一道鲜血，柳笙有些不好意思。 目光往上移动，刚好瞧见一缕乌黑的头发，垂在江才斌的脸颊上。 按照这个垂落的角度和发质，显然不属于江才斌。 柳笙往后看去，瞳孔微微颤动。 吕四娘的脸在江才斌脑袋后面微微抬起，对着柳笙露出暧昧又妖冶的笑容。 温柔的发丝落在无知无觉的江才斌脸上，痒痒的，江才斌想挠一挠，但他的手抬不起来。 他看着柳笙，眼睛里忍不住露出乞求之意。 他并不知道，他身后的吕四娘也是一脸哀怨地求着柳笙。 见柳笙不为所动，那张美丽的脸上渐渐冰寒，勾起嘴角，残忍又冷酷。 “你想我帮你？”柳笙只看出江才斌的哀求，却不知为何，于是出声问道。 她的视线一直飘向江才斌身后，盯着吕四娘还有什么花招。 江才斌尴尬地脸上一红，不好意思说出口。 但总觉得越来越痒，丝丝麻麻地，难以忍受。 突然，由于“炽焰”而长期灼热的颈间，竟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气吹着，难得凉爽舒适了一些。 江才斌面露享受，柳笙却是看着，一张嫣红的嘴唇微张，正缓缓靠近江才斌的脆弱的脖颈。 这也是吕四娘这具身躯唯一的武器了。 她志得意满，正要将眼前这为她所准备的食物拆分入腹，深红的血色染上，整座床架也正在往绣床转变，整片空间的血色也在逐渐浸透。 就在此时，一根根她最讨厌的触手飞舞而来。 随后，她眼前的食物就被卷走，不翼而飞。 一声愤怒的尖叫刺破耳膜。 柳笙脚下的江才斌更是差点被震到晕厥过去。 他还搞不清楚情况，就被某种跟方才所见一样的灵活绳索从床上揪了下来，扔在柳笙的脚下。 刚准备发脾气质问，却看见自己的床已经完全变了另一个样子，精致而猩红。 绣床深处，躺着一个模样美艳但好看的眉眼完全扭曲的女子。 被子因为江才斌被揪出来，而带得掀了开来，正好露出被子下方那具残缺得可怕的身体，空荡荡的胸腔等待着什么来填补。 “诡，诡，诡，诡……” 江才斌被此情此景吓得浑身巨震，嘴里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个囫囵。 如果他还能跑动，早就跑得人影都没了。 柳笙面无表情地说了句：“知道，是诡物，闭嘴。” 江才斌紧紧把嘴巴闭上，随后眼睛越睁越大。 这个令他唯恐避之不及的诡物，柳笙却一步步走近，手中的布包滴着血，蜿蜒一地血迹。 “你不是想要完整吗？” “我帮你找回来了。” 吕四娘看着柳笙提着那一兜沉甸甸的物事走近，眼中却满是恐惧。 “你为什么害怕？这不是你的东西吗？” 柳笙站在床边，高高在上地看着吕四娘。 从吕四娘的视角看，柳笙的脸上因为没有光照，一半是阴影，显得阴森可怖。 白布一翻，一些鲜红的肢体、肉块滚落在锦被之上。 吕四娘不敢去看，柳笙却是看得清楚。 确实都是吕四娘身上所缺之物，而且看大小正是合宜，但因为缺乏血液滋润有些干瘪、不新鲜，还有些发臭。 而且，四肢上还布满了尸斑和淤青，伤痕累累，内脏上深深浅浅淤血痕迹，只怕也是生前受过内伤所致。 【世界，你有人体内部构造图吗？】 【当然。】 随即，柳笙面前弹出一个只有她可以看到的光幕，展示着非常详尽的人体解剖图，内脏的位置非常清楚。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图片来源：易盛，《人体解剖学》，3024年，联邦帝国大学出版社。】 光幕的上方依旧是“新世界”生成进度条，此时已经是87.34%。 【看来很快可以进入真正的“新世界”了。】 【当然，不过，先解决眼前这个吧。】 柳笙点点头，让凌小树也一起帮忙，根据这个人体解剖学的权威图示，把吕四娘的四肢和内脏安到合适的位置。 过程中，吕四娘当然不会乖乖躺着，自然还是要无力地扑腾几下。但有“妈妈”搭把手，死死摁着，最后只能乖乖地任由柳笙帮她做手术。 【虽然是初次手术，但还算成功！】 柳笙看着此时如同破布娃娃一般的吕四娘，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不定咱们真的可以往生物学方向发展！】 虽然没有进行缝合，但是，由于吕四娘作为诡物的极强自愈能力，断肢处快速长出一根根筋肉，血管自动相连，骨茬也是一点点延伸到了一块儿。 她看了一下内脏都在正确的地方，心脏也开始跳动，把新鲜的血液泵到身体各处，听吕四娘的呼吸声也没那么残破了，显然肺部正在起作用。 柳笙满意地点点头，贴心地帮吕四娘把敞开的胸腔给合上，盖上被子。 但吕四娘显然很不满意。 她满脸怨恨，极端地痛苦，但因为被堵住的嘴巴只能无声地呐喊着。 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身体中相互冲撞着。 雪白粉嫩的皮肤，也在一点点变得干枯、皱巴、卷起，最后变得焦黑…… 第二百四十六章 波涛暗涌 江府，波涛阁。 王冬冬打了个哈欠，抬了抬眼皮。 看自己还是坐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一盏茶杯。 皱了皱眉，突然有些疑惑。 环顾身旁，邵燕姐姐，景世子，软柿子，还有臭着脸的凌玉珂，正坐在身旁，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坐在主位的才至哥哥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近日来的朝堂“趣事”，只是他说话一本正经，语调平平，和学堂里的夫子差不多，难怪大家都听困了。 但是，王冬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说不上来。 对了，笙笙呢？ 她突然反应过来。 旋即又想起，方才笙笙好像说是有事，离开一下。 什么事情呢？ 王冬冬敲了敲脑袋，要把那段记忆敲出来。 许是夏日到了，王冬冬感觉自己有些犯困，人也没那么机灵。 看来待会儿得问才至哥哥府上的厨子讨一碗冰镇梅子解暑汤才行。 小时候他们来江府上玩，最爱喝这玩意儿了，要不是怕闹肚子，定要喝上十碗才罢休。 但王冬冬一时之间还没有想起，旁边邵燕姐已经轻咦一声：“冬冬，柳姑娘呢?” 前方的江才至轻笑道：“咳咳，方才柳姑娘不是说了肚子不舒服吗？” 他的声音缥缈轻柔，像是从十里外被风送来的一般。 后面的话不说也罢，也是照顾女孩子脸面。 众人恍然，王冬冬也点了点头。 哦，好像是，确有此事。 柳笙还是很不好意思地跟那个管家私下说的，然后就跟着那个管家离开了。 笙笙也是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早知道她陪着去就好了，王冬冬这么想着。 不过，笙笙到底去了多久啊…… 怎么还没回来？ 王冬冬忍不住说道：“那位管家是带笙笙往何处？我去找她罢。” 江才至笑问：“冬冬，你认得路？” 王冬冬迟疑了一下，虽然小时候来玩过几回，但院落甚多，回廊相连，她也记不清。 光是现在所在的这一水榭，对于她来说也是陌生至极。 简直都要忘了是怎么过来的。 方才他们先是去那凉飕飕的院子里，还跟着才至哥哥进了房间，想看看江才斌如何。 里面热乎乎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隔着帏帘，只能隐约看到一人毫无生气地躺着。 还是江才至先行进去确认了一下，随后出来低声说江才斌已经睡了，所以让大伙先到旁边的波涛阁歇一歇，聊聊天也好。 众人虽是为了探望江才斌才来，但也不好打扰病人休息，反正大伙儿也有好几日不见了，恰好聊聊。 特别是参加了本次会试的王冬冬、凌玉珂和景颢三人，正好相互交流一番。 至于为什么没有带上柳笙，因为笙笙很早就不在场了。 对啊！那笙笙岂不是消失很久了？ “不行，我得找她去。”王冬冬重重放下手中空荡荡的茶杯，腾地站起身。 江才至微微一笑：“冬冬看来跟那位柳姑娘确实要好，才不见一会儿就放心不下了。” 王冬冬挑了挑眉：“人是我带入府的，难道不该担心？” “你也不必亲自去找，让婢女帮忙去寻就好。”说着，江才至喊来在旁伺候的婢女，吩咐了一句。 婢女应了，福了福身，转身往水榭外走去。 凌玉珂冷眼旁观，嘲弄一笑，拖长了声音说道：“许是迷路了，江府这般大，她一个小地方来的，迷花了眼也是正常。” “玉珂！”邵燕也皱起了眉头。 阮时之也苦着白团团的脸：“玉珂妹妹……” 景颢没说话，却也是满脸不赞同。 大家都不懂，怎么凌玉珂现在变得越来越刻薄？ 凌玉珂看了大家的反应，有些气恼。 “哼！你们蠢死了！别忘了江才斌是如何变成这幅样子的，别由着一个穷酸巴上了咱们，到时候还害了咱们！” “你说谁是穷酸？”王冬冬紧紧地抿着唇，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是气急了。 “怎么？你想打我？我就是说你带来的那个女孩子！”凌玉珂仰头看着王冬冬，觉得气势被压了一头，也站了起身，好平视王冬冬。 两人面对面站着，目光电光石火般交汇，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剧烈的交锋，一触即发。 “真是吵死了。”一人冷冷地说道。 两人侧头看去，竟是不爱说话的景颢，对她们满是嫌弃。 “景世子说得对，你们别吵，大家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情分，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解决的？” 邵燕站在两人中间，试图拉架。 “才至哥哥，你也说道说道。”她转头对江才至说。 江才至向来是众人中的大哥哥一般的角色，虽然凌玉珂骄傲、王冬冬蛮横，但他的话还是会听的。 于是，江才至也不紧不慢地缓缓开口道：“冬冬，玉珂也只是担心你，你也别太着急。” 然后又对凌玉珂说道：“玉珂，你说话太过了，无论那位柳姑娘如何，也是冬冬的朋友，还是我府上的客人，实在不应如此贬损。” 江才至这套各打一巴掌、不偏不倚的招数，当年是屡试不爽。 凌玉珂还能接受，冷哼一声，抱着胳膊把头偏向一边去，但王冬冬这边却不买账。 王冬冬说道：“说来说去，笙笙为人如何，你们还是心存怀疑。” 邵燕赶紧说：“我们可没有，那位柳姑娘看着人不坏，又机灵，我是喜欢得紧。” 阮时之也连连摆手，以示清白。 景颢不可置否，他本就对这些人际关系没什么兴趣，但也不喜这样平白无故说三道四。 环视一圈，见没人赞同她，凌玉珂小嘴一扁，傲气上来：“我娘一直教导我，不要跟不是自己圈层的人交往，我看是有几分道理的。你在乡下地方呆久了，人都染上了蠢笨之气！” 王冬冬更是生气了，铮的一声拔出长剑。 江才至连忙一道符咒打出，将王冬冬的剑击飞。 “冬冬，莫要冲动。”江才至说道，“玉珂也是担心你，你从小单纯，最易轻信他人，我们跟你相处了十几年，那姑娘才跟你认识几年，有没有三年？” 见王冬冬摇了摇头，又道：“你看，你也认识没多久，知人口面不知心，不可轻信。” “才斌就是最好的例子……”江才至叹了一声。 这么一说，全场沉默，也都若有所思起来。 王冬冬摇摇头：“笙笙不会是那样的人。” “你想想，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你，她又如何和长安一等一的勋贵世家子弟结识。”江才至又道。 “既然如此，才至哥哥又为何要让我带笙笙来江府？” 王冬冬只是单纯不爱思考，却不是真的笨，这么一想便觉得奇怪。 “我是听说，你现在跟她吃住都在一处，未免过于亲近，倒不如叫来观察观察为妙。”江才至冷静地说道。 “如何观察？”王冬冬的声音也冷了下去。 江才至唇角一勾，还未启唇说话，水榭之外传来侍者颤抖的通报声。 “启禀大公子，二公子，二公子……”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兄弟情深 江才至面上喜色一闪而过，随即收敛。 他沉声道：“如何？才斌怎么了？” 声音虽然平缓，却带了一丝急切，显然很是关心。 难道是江才斌出事了？ 众人皆是一惊，望着外面那位踌躇无措的侍者。 只听他颤着声音说道：“二公子，二公子……” 他还没说完此句，就听到连接水榭的走廊上传来一句：“亲爱的大哥，这位侍者想说的是，二公子来了。” 声音慵懒，熟悉至极。 众人一听，面露喜色，望向来处。 回廊之中，刚刚看着还瘫痪在床、毫无生气的江才斌竟缓步走来。 看这步履轻盈，哪里像是一个瘫痪的人？ 只见他面带微笑，一身白衫，虽脸色还是惨白没有血色，但看着精神头不错。 他的身旁，还跟着王冬冬心心念念、许久未见的柳笙。 “笙笙！” 一见柳笙，王冬冬先是激动地扑了上去。 柳笙被她一把抱住，有些茫然。 然后王冬冬才扭过头顺便祝贺一声：“江才斌，看来你的腿脚又利索了，恭喜恭喜。” 江才斌雪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谢，谢谢，冬冬……” 其他人也是满怀惊喜地上前关心，就连刚刚还是臭着一张脸的凌玉珂也笑了出来。 “江才斌，你这害得我们老担心了，吓死了，还以为你这家伙真的只能被伺候一辈子……”凌玉珂瘪着嘴说道。 江才斌闻言苦笑着点点头，可不是嘛？ 差点真的要一辈子……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他亲爱的大哥。 江才至落在最后，远远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几乎要掩饰不住。 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处，暗流涌动。 “才斌，你好了，哥哥很是高兴。”江才至声音沉沉，嘴角勾出一个灿烂的弧度。 江才斌回以一个更为灿烂的笑容。 众人围着江才斌激动了一会儿，还是细心的邵燕说道：“快让才斌坐下吧，他才刚刚好。” “也是也是。” “才斌，赶紧坐着，看你额头都冒汗了。” 众人坐定，才又细细问起。 “只是，这是怎么回事……”阮时之问道，“怎么听才至哥说你……躺在床上，还中了什么炎毒，如今看着，都大好了？” “是，我本来也没想到，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江才斌面露苦涩。 他甚至准备好，结束这辈子。 只是他并不知道江才至今日会请来这般多人，如果他真这么做了，这些朋友会看到什么？那一幕恐怕会成为永远的阴影。 他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在江才至身上定了定，随即移开，最后落在一处，展颜道：“还好有柳姑娘，她……治好了我的‘炽焰’之毒，毒气一去，我竟然能站起来了！” 众人一听，惊讶地顺着他的视线，目光投向王冬冬身旁安然喝茶吃点心的柳笙身上。 柳笙放下茶杯，微微一笑，淡然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还真有几分神医风范呢！】 【我们一举治好了一人一诡，如何不是真·神医呢？】 众人虽感疑惑，但人家江才斌这个当事人都这么说了，自然做不得假，纷纷对柳笙点头示意，表示敬佩与感激。 江才斌也再次起身，躬身一礼向柳笙致谢，目光中透着复杂的情绪，有感激，也有畏惧。 凌玉珂想起刚刚跟王冬冬的争执，面上一红，语气僵硬地说道：“看来冬冬的话偶尔也有几分道理，柳姑娘，挺好。” 王冬冬挥了挥拳头，没好气地说：“什么叫偶尔有道理，我一直都很有道理！笙笙就是极好极好的！” 邵燕扑哧一笑，温声道：“好啦，大家也别争了，才斌痊愈了是大好的事情，莫要破坏了如此情景。” “燕子说得对。”江才至轻轻拍了拍坐在身旁的江才斌的肩膀，语气温和但充满关切，“才斌，真是太好了。你可不知道，我们这些日子有多担心你。” 江才斌笑了笑，目光深沉：“谢谢大哥的关心，这段时间多亏大家的支持，我才能够撑过来。” 江才至点点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但眼底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 他转向柳笙，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柳姑娘，真是难得一见的妙手回春之技，江某在此多谢了。” 柳笙回以一礼，淡淡地说道：“江公子言重了，我只是尽了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 “不过……为何柳姑娘会想到进入才斌的房间，救治于他？” 江才至忽然开口问道，脸上还是和煦的笑容。 其他人听得此问，纷纷竖起耳朵。 “是啊……不是说去解手了吗？怎么突然跑到才斌屋里？”凌玉珂秀眉挑起，一脸怀疑。 柳笙微微一愣，看了一眼此时正温情脉脉捏着江才斌胳膊检查的江才至。 “江府太大，迷了路，引路的人也不见了，我倒想问问，那人是去哪里了？” 柳笙神色淡然，目光却如电射向江才至。 江才至笑了笑：“管家事务繁忙，许是去忙了，一回头你却不见了，就这样走散了吧。” “是啊，许是‘管家’太忙了吧，身兼多人，不，多职。”柳笙也是笑了，意味深长地说道，“总之，我走着走着，看到那路甚是熟悉，好像是去江二公子那儿的，就想着在那儿等着也好，反正你们总要过来的。” 这话倒也听不出什么大毛病。 江才至点了点头，又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不过，真是巧合啊，没想到柳姑娘能在如此关键时刻出手相救，要知道‘炽焰’这种据说来自于灵丘的奇毒，颇为罕见，并非寻常人能用能解。” “我们还特地放出消息，广寻懂灵丘巫术之人，只可惜一直没有消息……” “也真真是巧了，柳姑娘……我记得，也是唐国人吧？竟然懂如何解毒，想来这也是一种缘分。” 说着，江才至对柳笙温和一笑，笑容中隐含深意。 江才斌在旁听得着急，出言道：“哥……柳姑娘也是好心……” “弟弟为何如此着急？哥哥也并无他意，只是担心若有人故意安排一切，那就不好了，是吧？”江才至轻笑道。 凌玉珂听了，竟也露出一丝恍然，若有所思地看着柳笙。 邵燕等人倒是不言不语，等着看柳笙如何回应。 【茶言茶语！】 【此人！厚颜无耻！】 柳笙压下心中的愤怒，露出一般无二的微笑。 “其实，方才在江二公子的房间里，我已经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在想会不会是我曾经在书上看过的……”柳笙缓缓解释道，“只是我不敢确定，一直想着，等到第二次回到，一时好奇进了房间确认，才有些确定。” “那本书叫什么？”江才至冷然一笑，盯着柳笙问道。 众人目光也俱是投向柳笙，王冬冬更是悄然捏着拳头。 江才斌也有些紧张，毕竟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跟解这个什么劳什子毒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柳笙并不担心。 目光凛然迎上，一脸淡定，缓缓吐出四个字。 “《本草拾遗》。”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可怜可笑 柳笙默默喝茶，冷眼看着江才至找来侍者，让他去寻此书求证。 王冬冬的拳头捏得紧了又紧，有些生气，想带着柳笙离去，却被柳笙拉住。 “冬冬，就让他查吧。”柳笙摇了摇头，淡然一笑。 不好意思，论读书，博闻广识的柳笙可没有怕过，也没有输过。 果然，过不多时，侍者就回来禀报，府中藏书楼便有此书，确有此事，还拿来了此书以供翻阅。 江才至看也没看，把书往桌上一放。 旁边的江才斌倒是喜滋滋地把书传给大家看，其他人也是好奇，一一看了，纷纷颌首。 柳笙早有预料，自然不会作假。 事前担心有此情形，早早在心中检索，竟然真的找到关于“炽焰”的描述，恰好就在前段时间扔给世界学习此界动植物的书籍之中。 如此一来，也能圆上。 反正彼此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能把话圆上，江才至这边也不会戳穿，否则柳笙只会牵扯出更多。 果然，江才至略一抱拳，满脸歉然。 “柳姑娘，实在抱歉，这些日子来江府上下实在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在下也只是长兄的拳拳爱护之心，疑心重了些，望姑娘莫怪。” 柳笙不置可否，也不打算说什么原谅的场面话，只是面色冷冷地缓缓开口。 “此前看到书中描述，我对如何解也有些想法，如今想着既然江二公子已经这样了，倒不如试试我的法子？”柳笙朝着江才斌略一点头，“还好真的有用。” 江才斌也总算找到机会，点头道：“是啊，柳姑娘也是问了我愿不愿意试试，我想着总归瘫着也是瘫着……反正不少所谓的神医也看过了，药也吃了不少，也不见好，倒不如试试看柳笙姐的法子。” “柳笙姐？” “啊？柳笙姐？”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时候眼高于顶的江才斌倒喊起人家作姐了？ 而且，人家柳笙应该比他年纪小吧？ 江才斌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口误口误，只是柳姑娘实在是气度不凡，让人忍不住想喊一声‘姐’。” 至于是什么法子，江才至想问。 但看柳笙的样子，也知道是不会说的。 其他人也能理解，若是此毒如此蹊跷难解，解法可谓是价值非凡，怎么会轻易说给那么多人听？ 这场风波至此也算告一段落。 加上江才斌大好的意外之喜，大家也是喜滋滋地闹着要庆贺一番。 无人在意的角落，一个身影在水榭之外默然地看着这一切。 最后，嘲讽地冷笑一声，转身拨开花枝，缓缓而去。 凌玉珂心有所感，转过头，看向园子里花团锦簇的深处。 然后秀眉微颦，匆匆起身，提起裙角跟了上去。 而阮时之心中挂念父亲的事情，早早提出告辞。 …… 入了夜，柳笙在江府上下的欢送下，上了云轿。 掀起帘子，柳笙和王冬冬向江家人挥手道别，让大家别再送了。 别送了，不止是别送远了，还指别让侍者往云轿上搬礼品了。 毕竟此时，柳笙腰间的储物袋已经被各色礼品塞得鼓鼓囊囊的，已经是足够了。 “这回，还真是谢谢江大公子邀请我来，要不然我也不能恰好救了江二公子，所以这些答谢之礼，实在是不必，这都是缘分使然。”柳笙还特地说了一嘴。 江才至缩在后面，脸都僵了，差点挤不出笑容。 而江才斌，每听柳笙说一句则点一下头，跟听话的狗子似的。 “柳姑娘实在客气，老身也不知道如何谢你。”老太太说道，“才斌这孩子从小体弱，一直养在我身边，所以我一听才斌不行了，真的差点儿都要过去了……” 说着泣不成声。 江老爷子轻拍她的手，安慰道：“还好，才斌如今苦尽甘来，也是福缘深厚。” “是啊，还好，幸好！”江才斌的爹江二爷也是笑得一脸开怀。 毕竟所有布置总算没白费，钱没有白花。 一家人欢欢喜喜、团团圆圆，江才至缀在后面，倒像是个外人。 他的脸落在阴暗处，看不清表情。 方才江才斌的爹娘本来都在外头，一个在上朝，另一个在寻医，一听儿子恢复了，急急往回赶。 见了柳笙，直呼恩人，连忙请上座。 而江才斌的祖父祖母也提出要见见柳笙这一恩人。 一见之下甚是欢喜，提出不如就留下做孙媳妇。 江才斌爹娘一听，也觉得是个好主意，顿时满怀期待地看向柳笙。 然而，柳笙还没作何反应，江才斌倒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江才斌一脸苍白，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反反复复呢喃。 惹来柳笙一记冷眼。 江才斌被柳笙斜眼一看，顿时浑身一颤，想起这女人冷笑着折磨那女诡的样子，不寒而栗。 柳笙姐就是柳笙姐，这种念头想都不该想，想了就是玷污！ 而且，怎么会想到把他们扯到一处？ 怎么看也不相称吧！ 还是王冬冬比较温柔可人，跟他这种威猛公子更为相配。 而且……他如今已经脱胎换骨，将来只会更为勇敢威猛！ 王冬冬定会更欣赏他！ 这么一想，他轻轻掩嘴一笑，轻摇手帕挥别缓缓升空的云轿。 夜里风大，风一吹，将他的头发吹到了脸颊上，痒呼呼的。 江才斌小指微翘，将之别到耳后。 云轿升空，终于安静了。 两人总算有机会独处。 王冬冬终于轻呼一口气，胳膊肘悄悄戳了戳，问道：“实话实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没说出口的是，以她对柳笙的了解，她可不会这样多管闲事救了个江才斌，而且还是明显不讨柳笙喜欢的江才斌。 柳笙神秘一笑，才缓缓说起方才之事。 …… 另一边，江才至回到府中，一脸阴沉地回到自己的书房。 看到施施然坐着的某人，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他满腔愤怒地冲上去说道：“你答应我的！你明明答应我的！” 文轩宁却冷笑一声：“我答应你什么了？” 江才至气得浑身发抖：“你说过，会帮我解决掉……” “我可没有答应你，我只是按照你的意思，把东西借给你用，用得如何，就看你的本事了。” 文轩宁的语气冰冷而淡漠，仿佛置身室外。 “如今看来，还是你没本事……” 听着文轩宁的冷嘲热讽，江才至藏在袖中的拳头捏得骨节都发白了。 文轩宁扫了眼江才至快要绷不住的脸，继续懒洋洋地往他心窝子上戳。 “难怪啊……你祖父祖母，你爹娘，都不看好你，不愿意像扶持你弟弟那样，舍得动用关系、花花银子推你一把，只让你苦哈哈地去考科举。” “真真是，可怜又可笑。”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我看见了 “你懂什么！你又懂什么！” 江才至终于忍不住了，拳头紧握。 这一次，他可不管那人背后是什么长公主和文家，也不想管那人层出不穷的手段、灵器和诡物，明明只是一个半大小子，成日对他呼来喝去、装腔作势，他真的受够了！ 饱含怒意的一拳，直击其门面！ 誓要把他这张完美的脸蛋给打烂！ 然而，这拳却撞在一道金色符文上，拳上炸出血花，余波将他掀翻在地。 文轩宁拂袖起身，缓缓走到他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像是看着一条不断挣扎的虫子一般，可怜又可笑。 “今日我借了一个诡物，两个灵器，还亲身来帮你。” “可是你呢？” “安排得漏洞百出，还让人把我的诡物给抢走了？” “你不觉得可笑吗？” “不济的是你，难道还想赖我？” 看江才至一脸不忿，那人手中一闪，竟显出一柄闪耀着圣光的长剑。 上面的力量令江才至忍不住从心底自然而然地生出恐惧、崇敬和臣服，不敢动弹，只想匍匐在其脚下。 如果柳笙或者其他参加过此次会试的考生在此，就能认得。 这把剑，就是圣剑！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无从得知。 “看来，是时候要给你一点惩罚了。” 江才至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笼罩全身，体内的灵力随之而颤动。 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 能牵动他的灵气？ 难道……是信仰之力？ 根据上峰所言，信仰之力将是未来凌驾于灵力之上的一大力量。 江才至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心脏狂跳。 他后悔了…… 可是太晚了，眼前这人最恼有人反抗于他，挑战他的权威，如今自己犯了禁忌，绝不会轻饶于他…… 走出江才至的书房，文轩宁收起手中的圣剑，感受体内涌动的修为，心满意足地笑了。 然而，一想到某个虫子还没解决，脸又阴沉下来。 看来还是得他亲自来。 …… 书房之中，修为掉至初境九层的江才至委顿在地，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鼻涕和涎水混作一团，完全不见昔日稳重老成的大哥哥模样。 经过了这一日，他大哥哥模样本就所剩无几了吧？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那急切想要摁死柳笙的模样。 邵燕、软柿子、景颢他们告辞之时，眼里已不见昔日的尊敬，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但想来，往后也不会多来往了。 他太着急了…… 因为他真的忍不了。 明明江才斌这个挂着鼻涕成日跟在他后头的臭小子，脑子笨，嘴又臭，要不是他护着，早就被京中纨绔打个半死。 结果，就因为他年纪小，会讨祖父祖母欢心，就什么都给他安排得妥妥帖帖。 他江才至为了科举，苦读十余年不敢松懈一日，一年落榜，一年吊车尾，又是一年好不容易中了一甲，欢天喜地地回家报喜，却恰好撞上江才斌考上长安书院的消息。 于是家里设宴，说是庆祝兄弟俩高中。 但江才至心中很是不忿，一个是科举高中，一个不过是找了关系进了长安书院的科考集训，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国书院念了一年光景，他好不容易求了家里，帮他打点一下，进了礼部从一名小吏做起。 结果江才斌呢？ 直接进了鸿鹄计划，连科举也不用考，直接入国书院。 而且，听说此次圣上有意培养鸿鹄计划的世家子弟，以此拉拢世家，故而起点会比一般进士还要高些。 当时他一听此事，气得脸都歪了，但还要保持微笑，夸江才斌福缘深厚，生而逢时。 祖父许是看出他快要藏不住的心思，沉声道：“才至，你们是兄弟，你弟弟不如你老成持重，你要多照顾着些。只有相互扶持，江家才能走得更远。” 相互扶持？到底是谁扶持谁？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情都说：“你是哥哥，得让着些弟弟。” 有好吃的，要让给弟弟吃。 有好玩的，要第一个想到弟弟。 有人欺负，要保护好弟弟。 没办法，他是大哥哥嘛。 所以他的心越来越扭曲，越来越恨…… 最终第一次，出现了可怕的想法。 然后，又有了第二次。 …… 文轩宁从江府后门悄然走出，正准备招来自己的云轿。 一个娇小的身影却挡在他面前。 “凌姑娘。”文轩宁的眼睛眯了眯，随即绽开温柔的笑容，轻轻唤了一声。 这一声极其温柔缱绻，直落进凌玉珂心底里去。 凌玉珂本来备下的许多问题瞬间抛在脑后，欢喜地说不出话来。 “文……”她说了一个字，然后摇了摇头，下定决心道，“轩宁哥哥。” “嗯……”文轩宁应了一声，声音沉沉。 “你……怎么今天在江家？”凌玉珂踌躇半日，还是问了出来。 文轩宁忽然意识到什么，笑得更是温柔。 “你都看到了？” 面对文轩宁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凌玉珂吓得懵在原地，然后白着脸摇首道：“轩宁哥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进府的时候？” “不，应该是后面吧？” “在那个什么波涛亭还是阁的地方，江家也真好笑，还嫌自己家的水不够多吗？” “我那时候确实是心神松懈了，那个柳笙……呵呵，有意思。” 随着文轩宁的一个个冰冷的问题，凌玉珂脸色越来越白，脸都僵住了。 直到这一句，才秀眉紧蹙。 “我……只是看到了一个身影像你，追了上去。”凌玉珂急切地解释道，泪水在眼里打转，“但很快，你就不见了……” “所以你用了什么跟踪我？我竟然察觉不到。” “灵符？灵器？……还是诡物？” 凌玉珂嗫喏着不知道怎么说，文轩宁看她神色长长地“哦”一声。 “也是，毕竟你爹是大名鼎鼎的天工第一高手凌复，作为他的宝贝乖女儿，有些什么秘密也是正常。” 文轩宁说话夹枪带棒，脸上是嘲讽的笑容。 这是凌玉珂从未见过的一面。 她一直是家中备受宠爱的大小姐，众人因为她爹的特殊地位也是对她毕恭毕敬，从未有人可以这样轻慢地对待她。 只有文轩宁，能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般喜欢眼前之人。 远远地看到他的身影，会开心；看到他身边出现别的女子，会难过；跟他说上几句，心里就甜丝丝的，跟喝了桂花蜜似的。 即使现在这样被他说话刺着，她也不生气，只是心里酸酸涩涩的，委屈得很。 “轩宁哥哥，我只是，担心你……”凌玉珂的声音低柔，带着一丝哀求。 文轩宁冷哼一声，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一句：“担心我？你以为你是谁？” 凌玉珂被这句话刺得心头一震，泪水终于滑落。 她一直以来对文轩宁的崇拜与爱慕，此刻都化作了无尽的痛楚。 她明白，文轩宁根本不在意她的感受，更不需要她的关心。 “轩宁哥哥，我……”凌玉珂语带哽咽，话含在嘴里迟疑着。 “你想说什么？”文轩宁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有些厌烦，但她是凌复那小子的女儿，也不好彻底决裂。 但他也实在懒得同她黏腻。 且不说凌玉珂在他眼中只是个小奶娃，根本不合适，而且他心中有着更崇高的目标，任何感情不过是累赘。 正想着，他却听到凌玉珂低低地说了一句。 “我看见了……” 第二百五十章 孤注一掷 声音细若蚊鸣。 文轩宁还以为是他听错了，于是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看见了……你刚刚对才至哥哥所做的事。” 凌玉珂说着，猛然抬起头。 委屈的小脸上还缀着泪珠，水汪汪的眼中却是孤注一掷的坚定。 文轩宁的表情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冷静。 “哦……所以你还是看见了。”文轩宁的声音依旧温柔，但却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还看见了什么？”文轩宁漫不经心地问道。 手却向前，往凌玉珂的颈间探去。 凌玉珂惊恐地瑟缩一下。 然而，这只手从颈间拂过，最终落在她下巴，轻柔地帮她拭去一滴泪水。 随即修长的手指带着这颗泪珠，又收了回去。 长安的夏日晚风吹过两人之间，黏腻焦灼。 凌玉珂咬着唇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还看见了……圣剑。” 文轩宁笑了，笑得如沐春风。 春风刮在凌玉珂心里，带起一阵寒意。 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似乎想逃离眼前之人，但心里的那一丝情愫却又让她忍不住想亲近。 这个年纪的爱恋最没有道理可言。 文轩宁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然痴傻可笑，但也有些意思。 轻笑一声。 “你想要什么？” 凌玉珂愣住了，仰起脸看着文轩宁。 “你不就是有所求吗？否则，你为什么要说出这些呢？”文轩宁的声音低哑，啜着浅笑定定地看着她。 这副皮囊该怎么用，他最清楚不过了。 直把凌玉珂看得心头直跳，害羞地别开脸。 “我……” 犹豫着开口，凌玉珂的脸蛋又红又烫。 定了定神，回过脸望向文轩宁，见文轩宁正静静地站着，等她开口。 神辉之下，他身长玉立，清俊无双，如同神袛之子一般。 再次心跳如鼓。 “我希望……”说着，凌玉珂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掷地有声，“我希望跟你定亲。” 文轩宁一愣，随即轻笑出声。 “凌玉珂，你还是个孩子，这种事不是随便说说就可以的。” 凌玉珂很不服气：“我不是孩子！你也不过跟我同岁，比我大一个月罢了！” 文轩宁还是不以为意地笑着，并不把她的话当真。 凌玉珂有些恼了，上前一步，扯着文轩宁的袖子。 “轩宁哥哥，我知道你肯定想做些什么，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有些事情，你应该不想世人知道吧？” 文轩宁的笑容瞬间冰寒，他慢慢地抽回袖子。 “你是在威胁我吗？” 凌玉珂眼中含泪，却依旧坚定。 “我只是喜欢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她急道，“只要你答应和我定亲，我就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还可以帮你！”凌玉珂甚至承诺道。 文轩宁沉默片刻，看着满脸忐忑、紧张无错的凌玉珂，忽然笑了。 也是有趣。 “好。”他沉声道。 虽是短短一个字，凌玉珂却满脸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旋即，露出喜悦的笑容，泪水随之涌出。 她扑进文轩宁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从今往后，这个怀抱就是她的了！ “我很高兴，轩宁哥哥。” 凌玉珂坠入爱情的陶醉之中，却不知道文轩宁抱着她，脸上却是平静无比，嘴角勾起一丝阴沉笑意。 …… 云轿之上，王冬冬听了柳笙说的，才知道柳笙原来曾经历了如此波折。 “原来……我们中间是中了不知道什么的控制，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 王冬冬终于知道此前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可是，方才你为什么不戳穿那江才至！” 经历此事，王冬冬再也不会称江才至为才至哥哥了。 她刚刚看着江才至那副与寻常不同的嘴脸，也知道柳笙说的应该是真的。 柳笙却冷静地说道：“我没有证据。” 在这个时代，运用诡物这等手段加害于人，简直神不知诡不觉，方便又隐蔽。 若非大部分的诡物都被织造院收容，统一管理，只怕会出现更多没头没尾的犯罪案件。 “而且在江家，我并不能保证一定把江才至入罪。”柳笙说道，“虽然后来他们待我们宾至如归，但那也是建立在我救了江才斌的份上。” “如果涉及到江才至，你觉得他们会帮谁？” 王冬冬闻言，有些泄气：“是啊，两个都是江家的未来，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又会怎么做呢……” “而且，江才至现在已在官场，依你所说，还大有前途，他们又怎会轻易舍弃？”柳笙摇首叹道。 从小绿园到长安，柳笙初次感受到繁华长安梦之下的暗流涌动。 此次只不过是初探边缘罢了，只怕以后会有更多错综复杂的斗争，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应对。 来都来了，有些事情总要面对。 就当是做科研的副作用吧！ 王冬冬倒是着急，一脸不悦地说道：“那可怎么办？” 她真的不想放过江才至。 柳笙也是这么想的，自己莫名其妙成为了他的目标，总不能就这样轻轻揭过。 “没关系，我留了个后手在那儿。”柳笙微微一笑。 …… 当时，吕四娘已经被削弱，只待柳笙将之收容。 至于高维解析什么的，等拿去净化了再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眼前还有一堆麻烦事要解决呢。 说到解决麻烦，柳笙忽然灵光一闪。 别的想法在脑中冒出。 目光朝后一瞟，落在江才斌身上。 此时，江才斌还柔弱无助地躺在地上，惊讶又恐惧地看着一切。 见柳笙看向自己，他还瑟缩了一下。 看江才斌这副怂样，柳笙有些无语。 但想了想，还是说出那句经典的台词。 “你想拥有力量吗？” 柳笙的声音极低，跟诡物似的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江才斌愣住，这是在问他？ “你想重新爬起来吗？” 柳笙深深地看着他，又问了一句。 “你想要站在那些害你的人面前，告诉他们你回来了吗？” 这回江才斌确定了，就是在问自己。 心中一惊，呆愣片刻后疯狂点头。 当然！ 他当然希望重新站起来！ 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恢复正常的体魄，好好地生活。 然后，复仇！ 于是，柳笙指了指绣床深处那处于虚弱期的吕四娘。 “你，把她吸收了。”她面无表情地如是说道。 江才斌这才知道柳笙的意思。 竟然是让他孤注一掷，成为御诡者！ 可是，可是…… “你不愿意？这是唯一救你的法子了。”柳笙冷冷地说道。 “你应该发现了，你身上的毒和灵力相抗，所以灵力也无法令你恢复，否则，你的瘫痪之症是很好治愈的。” 江才斌当然知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 小小惊喜 以修行者来说，无论多重的伤，只要有灵力滋养，假以时日定能恢复。 但这个“炽焰”之毒，霸道无比，在经脉之中灼烧，致使灵气无法畅通、四肢也不听使唤。 因此，江才斌一直无法痊愈，甚至瘫痪于床。 虽然如此，江才斌还是犹豫：“是，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当了御诡者，就回不了头了，也不再是无上神赐福的修士了。” 而且，江才斌本来就听江才至说过，未来朝廷将会加强无上神的信仰。本来还半信半疑，待他参与了鸿鹄计划后，听讲师所说更是了然确实如此。 一旦做了御诡者就等于背离无上神，那么他以后还有路走吗？ 往后，还能走仕途吗？ 柳笙嗤笑一声，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你是宁愿抱着残躯幻想着有朝一日解了毒，再去走你的仕途，还是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好好生活下去？” “唐国和灵丘久无来往，也不建交，你什么时候能解毒？” “你且等着，等到江家人都把你忘了，或许就有人愿意冒险走一趟灵丘给你寻来解毒药。” “或者，等给你下毒的人，良心发现，主动解毒，也可以。” 这么劝过后，柳笙就不再多说，只说了一句：“我给你十息时间考虑。十息后，我就会将此诡物收容，你自己想吧。” 冰冷的话语落下，江才斌眼神抖动，紧咬下唇，显然陷入了痛苦的纠结…… …… 不过此事具体如何，柳笙没有跟王冬冬说。 毕竟此事牵扯不止她一人。 江才斌的担心不无道理，现在朝廷的风向来了个急转弯，还是不要随意暴露为妙。 知道太多，反倒无益，只要王冬冬开始提防该提防的人就好。 王冬冬虽然觉得心有不甘，但听了柳笙的话也只能作罢。 现在殿试在即，柳笙十有八九能进榜，暂时不宜节外生枝。 “等我有了力量再说。”柳笙沉声道。 王冬冬点点头，然后一脸气愤地总结：“总之，远离江家人。” 但王冬冬不知道，直至现在，柳笙还一直在跟某位江家人悄悄联系着。 当时柳笙特地在江才斌体内留了一小截小触手，作为监视、牵制、联络所用，一旦发现他有什么问题，小触手能马上缠上他的心脏，将之搅成肉泥。 这也是从会试幻象中获得的灵感，当柳笙靠着小触手可是实现了耳目遍天下的效果。 不得不说，“妈妈”果然是神通广大，妙用无穷。 于是，江才斌一独处，立刻通过小触手联系柳笙，说起自己的种种变化和苦恼之处，说着说着，简直要潸然泪下，只能绣绣花平复一下心情。 柳笙随口安慰了几句，约好第二日见面，讨论一下这些小问题。 顺便，她也要完成一些未尽事宜。 【应该，真的算是小问题吧？】某位柳笙心中略有些不安，毕竟如此情形现在是她一力促成的。 【当然，他的选择，他负责。】 这是尊重个人选择派。 【而且，现在这样不好吗？不光彩吗？就他挑剔！】 【说不定，从此打开新世界呢！】 【就是就是！】 本来江才斌还想深夜前来，着急得不行，但被柳笙拒绝了。 她还有重大事项要做呢！ 眼睛看着半空中的一处，嘿嘿傻笑。 把王冬冬吓得连忙拽了柳笙几下：“你没事吧？” 柳笙回过神，一脸茫然。 “我能有什么事情？” “哦，我就是怕你染了诡气，要不要去医馆净化一下？” “……不用，你忘了我的韧性？” “哦，对，你这个怪物。” 王冬冬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真的是瞎操心了。 …… 终于回到云闲居。 方才在江家也用了晚膳，因此也不用再点吃的了，两人道了一声晚安就各自回房间歇息了。 柳笙早已迫不及待。 门一关，打开法阵。 看着半空那行字，柳笙又傻笑起来。 【“新世界”生成进度：100.00%】 “我可以进去了吗！”柳笙问道。 【当然，我的地母大人。】世界的声音，文质彬彬的，有些唬人。 “我也要进去！可以吗？世界！” 终于能说话露脸的凌小树，也跳着脚撒起娇来。 【当然，我的小树小姐。】世界依旧那么有礼貌。 柳笙抚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和凌小树一起心神沉浸进入期待已久的“新世界”中。 “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调调？”载入中，柳笙随口问道。 【有本书《京城宅邸管家升级手册》，挺值得学习的。】 “你的自我定位已经是，管家？”柳笙半眯着眼，有些怀疑。 【这个“新世界”也算是你的私人宅邸，我替你管理这一切，四舍五入也是管家吧，地母大人。】 “不，你是创世者。”柳笙纠正道。 世界没有说话，但柳笙能感受到它是欢欣雀跃的，然后谦虚地说了句：【也不尽然。】 【你先看吧。】 此时柳笙的视角是在半空之中。 不愧是100%完成的“新世界”，已经看不到那些粗糙的锯齿和颗粒，看起来和现实中的景致并无二样。 从上往下看，这是一片广阔而充满生机的大陆，四周环绕着无垠的海洋，再远一些是雪白的迷雾。 柳笙估计，这些迷雾就是目前的“新世界”尽头。 大陆上，有连绵的山脉、蜿蜒的河流、广袤的森林，还有大片的平原和湖泊。 平原之上、山脉之旁，缀着一个小小的城池、几点村庄和农田。 那就是“玄三十九城”，唯一有人类活动痕迹的地方。 只是现在城外扩展的元素太多了，原本的城池反而变成了微不可见的小小一点。 “走，我们下去瞧瞧。” “嗯！”凌小树兴奋地点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牵着手，往玄三十九城飘去。 随着越来越靠近城池，柳笙逐渐感觉到一丝异样。 那是一股力量，虽然微弱，但很熟悉。 “这是？”柳笙惊疑不定。 【我准备的一个小惊喜。】世界的声音还是那么寡淡无味，但努力说得神秘兮兮的。 凌小树也对此熟悉得很，于是当先兴奋地喊了出来。 “这是，灵气！” 最终，柳笙和凌小树降落在玄三十九城的城门前，淡淡的灵气扑面而来，如同清新的山雾，从毛孔一点点浸润体内。 柳笙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 灵气在她的经脉中流动，温润而绵长，引动柳笙丹田内的气旋微微运转。 但因为实在太稀薄，效果十分有限。 可是这质感和七玄令世界中所感受到的差不多。 “这灵气……竟如此真实。”柳笙喃喃自语道。 【当然，因为这就是真正的灵气。】 世界如是说。 第二百五十二章 九玄之塔 “怎么可能！” 柳笙不敢相信。 这不是一个数字世界吗？ 而且，在会试中，也并未出现灵气这种设定，世界也无从学起，又怎么会产生灵气呢？ 【我虽然没有模仿借鉴对象，但我有途径获得灵气。】 “你是说？”柳笙想到了什么。 【随我来。】 随着世界这句话，眼前的城门在视线中飞掠而过，街上的行人只剩下一道道残影，两旁的房屋也成了一条条色块。 “这是缩地成寸？” 【可以这么理解。】 “我的身体终于不会因此而崩溃啦。”柳笙想起在考试时，时常因为赶路而腰腿酸痛。 【当然，在“新世界”里，你的身体设置相当于神。】 “那为什么不可以直接带我降临目的地？” 【想让你看看路上的风景。】 虽然路上的风景只是浮光掠影，但柳笙能看出城里改变不少，繁华兴旺了许多，还修了不少新的建筑，都快认不得她的玄三十九城了。 怎么一下子变化这么多？ 思索间，目的地就在眼前。 是熟悉的神庙。 越靠近神庙，灵气越是浓郁。 神庙内外，都是前来祭拜的虔诚信众。 香火鼎盛，烟雾缭绕，较之幻象中还要兴旺几分。 世界未做停留，径直带着柳笙她们穿过大门，进入神庙内部，最后停在神庙后方内院。 此地原本空着，是打算留作建造祭坛之用。 然而此时，这方土地已不再空旷，而是凭空矗立起一座九层高塔。 这里，也是整个空间中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具现化为层层灵雾，萦绕塔周。有了这层灵雾滋养，高塔周围竟长出了不少奇花异草，虽然还是小苗，但已经灵气十足。 世界引着她俩进入塔中。 “有熟悉的存在。”柳笙轻咦一声。 【是的。】 塔里还是空荡荡的，从塔底一路往上，灵气绵绵不绝，甚至凝结成露。 柳笙甚至能感觉到，在这极其浓郁的灵气润泽下，境界的桎梏都松动了一些。 到了塔顶，终于不再是空无一物。 一枚小小的令牌悬浮在半空中，一道幽幽的神光笼罩其上，光亮之上是一条异界通道一般的虚影，虚影深处隐约能看到无尽的宇宙。 通道之中，有澎湃不息的灵气输送而来，密度和玉壶仙洞里的差不多。 “果然，你竟然将七玄令用在了这里！”柳笙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看着这枚令牌和打开的通道久久不能平静。 柳笙深吸一口气，赞叹道：“世界你可真是个天才！” 【这是自然。】世界平静地接受了这个赞誉。 凌小树没有说话，已经自然而然地坐在通道之下闭目修炼起来。 小触手也是兴奋地冒了出来，跟莲花似的在柳笙身后绽放，一抖一舔，品尝着空气中游离的灵气粒子。 “只要是粒子层面的传输都可以实现，所以灵气粒子传输到我们这个能量极为基础、纯粹的‘新世界’也并不奇怪。” 柳笙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原理。 【对，而上古灵物，也不是纯粹的物质，而是可以通过‘虫洞’穿越各界的特殊物质。所以能被我放入‘新世界’中，同理，诡物亦可。】 “对，唐教授的烂苹果理论。”柳笙补充一句，“当然，没什么事，我们也不想其他诡物进入……” 【这是自然。】 “而且，有我的意识在这里操控七玄令的启动和通道的打开，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非常正确，在数据模式下的‘新世界’中，你的每一道意识都是可以独立出来的。】 【所以，我邀请了一道你的意识，和我一起建造‘新世界’。】 【所以，我们俩都是创世者。】 世界话音落下，一道跟柳笙一模一样的身影从通道之中降下，对柳笙打了个招呼。 “辛苦了。”柳笙颌首，甫一入高塔就感应到自己的一道意识正在其中，只是这时候才看得见。 “不辛苦，创造这一切，很有意思。” 随后，这位柳笙回到通道中，消失在星海彼岸。 以后她就会留在“新世界”中，成为真正的管理者，维持两界通道，引动灵气降临此界。 从此，柳笙的身份又多了。 地母大人，大神官，玄三十九城城主，“新世界”创世者兼界主，星际通道道主，异世界文化交流大使…… 身份太多，数之不尽，总有一天会和唐教授一样。 “这样一来，七玄令世界的灵气就会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缓缓改造‘新世界’，就像是无上神改造我们世界一样，以后就能使用灵气科技了。” 柳笙想起这个前景就觉得美滋滋的。 【但必须提醒一句，此时传输的灵气取决于你上次的下线地址，也就是玉壶仙洞。但这灵气总会枯竭，为了长远发展，建议找个真正的仙山福地。】 “明白。”柳笙表示理解，任务列表上又多了一条任务。 【这里将列为“新世界”禁地，只有地母大人、大神官和其认定的麾下可以进入。】 【塔名，还没有起，还请地母大人赐名。】 “那就叫做……七玄塔吧。”柳笙一直没有起名的天赋，随口说道。 【可是……有九层……】 “确实，有些令人混淆。那就，叫九层塔？” 【九层塔，又称罗勒或者甜罗勒，是一种常见的草本植物，属于唇形科罗勒属……】 柳笙看完世界打出来的一大段科普，脑壳有些疼，表示知道它反对的意见。 “那就结合一下，叫九玄塔！” 这下世界也说不出什么不赞成的话，虽然觉得普通又随意了一些。 如此算是一锤定音，把塔名给定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把名字刻在牌匾上，挂在大门上。 刻名字对于世界来说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但世界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是否要做个挂牌仪式？】 “你是说，盖个红布在牌匾上，然后请来百姓见证，邀请神庙大神官——也就是我说几句，再让县衙领导说几句，最后领导们一起微笑着剪彩，再牵个手把红布给揭了？” 【对，这不是你们人类最喜欢的活动之一？我看礼部出品的《典礼与仪式指南》里是这么说的。】 “……” 柳笙打了个冷战，果断拒绝。 “挂上就好。” 于是一个崭新的牌匾出现在一层的大门上，上面以苍劲有力的字写着“九玄塔”三个大字。 于是，此界最为神秘的禁地兼修炼圣地，就此落成。 周遭以规则为禁制，杜绝外人闯入，以避免在此修炼时遭受打扰，同时又可以保护灵气通道。 “往后，若有突出表现者还可以进入此间修炼。” 柳笙已经开始幻想未来“新世界”都是修行者的场景，连奖赏机制都想好了。 【明白，我这将把下面几层都改造成修炼静室。】 “而且，层数越高，灵气越足，需要获得的贡献点数越多！”柳笙越想越兴奋，“这不刺激得大家咔咔贡献？” 至于怎么贡献，后面再讨论。 第二百五十三章 新的面貌(一) 世界一句话，将柳笙的思维带跑了。 【还有别的惊喜。】 “哎哟，世界，何必如此客气，准备这么多！”柳笙随口客气了一句。 【不喜欢？】世界有些困惑。 “……喜欢，这是客气话。” 【哦，不懂你们人类，明明想要还要说不要，明明觉得自己很厉害还要说自己是鱼虾一般的垃圾。】 “看来你对人性的学习和了解还不够。”柳笙摇头道。 【首先，跟我来神堂。】 随着世界的指示，柳笙带着凌小树出现在神堂之中。 甫一出现身，立刻引起全场轰动。 “大神官！” “大神官出关了！” “大神官！好久不见！” “大神官，听说您去潜心修炼了，大伙儿可是想念得紧啊！” 众人纷纷虔诚行礼，欢呼声此起彼伏，一传十十传百，甚至城里不少人都往神庙来了，就为了瞻仰一下久未露面的大神官。 那几位很早就一直跟在柳笙身边的神官们，像嫣然神官、拂晓神官、时康神官等，更是泪眼汪汪地凑上前来，仿佛柳笙是什么始乱终弃的坏女人，不，坏神官。 柳笙悄然在心底问道：【在他们眼中，我这是消失了多久？】 【足足一年有余。】 怎么这么久？ 柳笙心中讶然。 但还无暇探究，因为眼前簇拥而来的众人七嘴八舌地跟她说着近况，什么谁家老母鸡生蛋了，乡下建了新房子好看得很想请大神官去瞧瞧，还有食堂的菜油换了没那么好吃等等。 乱七八糟的，最后柳笙实在听不过来了，就让拂晓神官一一给她介绍，其他人只好默默地跟在后面。 “如今神庙已经彻底扩建完成，甚至还在城外三个村里都建了小型神庙，这样百姓供奉地母大人时，不一定要到城里来，便利了许多。” 正巧，两人站在神堂中的神像面前。 柳笙抬头一看，发现原本面目模糊、缺乏特征的神像也发生不少变化。 只见那空白的神面上竟然出现了五官，面容看着有几分像她，身上雕刻出许多触手缠绕的模样，神像的手中，一手托着一个球，另一只手上是一棵树。 柳笙看着神像，其他人看看她，又看看神像，纷纷赞叹：“大神官许是地母大人的化身，竟这般相像。” 说得柳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就是你给的惊喜吗？】柳笙有些无奈地问世界。 【算作惊喜之一，喜欢吗？】 【……喜欢。】 而小触手表示特别喜欢，有了这个神像，它明显能感觉到所吸收的信仰之力更为纯粹强烈。 说不定再吸收数个“新世界”年，它又可以晋级了。 随后，拂晓神官又带着柳笙继续走。 “说来，怎么学堂，不见了？”柳笙问道。 此时，他们走向原本神庙里用作学堂的厅堂。 记忆中，厅堂两面轩窗大开，宽敞明亮，一走近就能听到朗朗读书声。此时却不闻读书声，也不见学子，只剩下一排排桌椅。 拂晓神官解释道：“学堂的学子将会越来越多，慢慢也坐不下了。而且我们发现要按照学习层次分级，这样才更好因材施教，只是这么一来，这么一个厅堂就不够用了，所以就把学堂挪到神庙之外，单独建了一座书院。” 柳笙微微颌首，表示这个考虑确实是有道理的。 听了柳笙的赞扬，拂晓神官的脸上绯红，更是兴奋。 “这个厅堂如今专门用作活动场所，比如说请医师来给老百姓讲如何养生还有提供义诊，或请手艺人来此教想学门手艺谋生的人上课，偶尔还会举办雅集、交游诸如此类的活动，费用皆由神庙支出，也算为民之举。” 柳笙有些惊讶：“这是你的主意吗？” 拂晓神官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很有想法！” 柳笙觉得自己这个大神官差不多可以退居幕后了，没想到拂晓神官可真是个人才，将来可堪重任啊！ “也是大神官您教的。我们神庙不能高高在上地等着百姓供奉，要想想百姓需要些什么，这才能让百姓真心实意地相信我们，相信地母大人。”拂晓神官认真地说道。 嫣然神官在一旁补充道：“这一年，拂晓很用功，每天日思夜想百姓需要什么，还到处去询问，后来做了几次这样的惠民活动，发现效果很好，大家都很喜欢。” “嫣然神官也是，幸亏有她。”拂晓神官难得露出柔柔一笑，“我不能离开神庙，也不会与人沟通，还是她帮我东奔西走，与县衙沟通建神庙、修书院等事宜，且四处帮我宣扬此事，招揽人来。” 两人相视一笑，手里还一起牵着小丫。 柳笙点点头，有这两大左臂右膀，她的退隐归山、专心科研之路不远矣。 …… 走出神庙，众人原本兴致勃勃地提议陪柳笙逛逛城里，看看城中的变化，再去乡里瞧瞧农田新貌，但柳笙微笑着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你们继续忙，我且走且看。” 好不容易离开众人的包围，柳笙想起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话说回到时间流速这个问题……】 【是我设定的。】世界承认道。 柳笙随即惊喜地问道：【你是说，这里的时间流速是可以调整的？】 【是，在“新世界”中，时间流速可以由创世者设定。】 创世者，当然就是柳笙和世界，最大权限者。 柳笙心中一喜，想到这样一来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想到这里，柳笙很快反应过来。 【你加速时间，是为了……给你的新算法做测试！】 【正是如此。在以新算法创世的过程中，许多设定和机制都需要进行测试和检验，通过加速时间流速，可以大大缩短验证周期，迅速积累大量的数据和经验，从而快速发现问题、验证解决方案，不断改进“新世界”的设计。】 世界的解释永远都是这么一本正经的长篇大论，还好柳笙向来喜欢这样逻辑分明的文字。 所以闲来无事她也会读读期刊文章之类的解乏。一旦读到条理清晰、逻辑完整的好文章时，简直就像是给大脑做了个……用时髦点的话来说，就是“马杀鸡”一般。 【马杀鸡，此话源于联邦语，又经过华夏网络传播产生变体，请勿在唐国使用。】热爱学习语言的柳笙又蹦了出来，被柳笙一把拍走。 她还在思考，编写出世界的时候是不是融入了她的喜好。 【这必然是的。】 世界听到了她的心声，再度一本正经地回答。 【而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小触手也默默地点头，难怪它越来越喜欢看书了。原本是被迫的，现在是忍不住，真是可恶！ 【下一站，新书院。】 柳笙点点头，世界的安排正合她意。 第二百五十四章 新的面貌(二) 不过，柳笙考虑到刚刚她一出现就被围观的局面，还是让世界给她开个“上神”视角就算了。 本体坐在九玄塔中修炼，意念转动观察城中万事万物。 一举两得，方便自如。 不爱社交但爱八卦之人的居家必备。 【你作为新世界创世者、地母大神官、玄三十九城城主、精神支柱，总要定期现身给大家打打鸡血。】 “那我还是愿意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做研究。”柳笙嘀咕道。 【你们人类不是最爱说“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吗？】 “说得也是。世界，谁说你不懂人性呢？” 【你说的。】 柳笙没有理会世界哀怨的吐槽。 心念一动，目光落在玄山上那连绵成片的建筑之上。 那就是拂晓神官所说的新书院，因地理位置被命名为“玄山书院”。 书院目前分为讲堂和男女斋舍两大区域，其余区域看来还有待开发。 因玄山距离城中较远，因而还是采用住宿制，让孩子们能专心地在书院里念书，免得把时间花在来回路程上，还有避免夜里走山路的安全隐患。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朗朗读书声，讲师的讲课声，从讲堂中远远传出，不绝于耳。 “看起来，讲堂是分了上中下三舍？” 【是的，目前是如此设置，按照入学式成绩划分。】 上舍的先生颇为眼熟，正是时康神官的发小庄承庄先生，如今也是玄山书院的院正。 其他两舍的先生显然是新招来的，柳笙并不认得。 【如今书院之事，还是时康神官和庄先生一起负责。】世界跟柳笙说了一嘴。 “这上书院的孩子倒是多了不少。”柳笙看了眼这些摇头晃脑的小萝卜头，点了点头。 【往后会更多。】 世界说着，又把满腹困惑的柳笙拉到另一处地方。 那是一处如山如塔一般的异型建筑，光滑的金属表面，一排幽深的入口，看着有些熟悉。 门前立了一块石碑，写着“生灵堂”三个大字。 “这里是，巢穴？” 柳笙终于认出来了，这不就是莫名降临到玄三十九城结果被他们净化掉的巢穴吗？ 【对，带你看看里面。】 视线迅速从入口转移到内部，曾经坐落着母虫庞大身躯的中央大厅里，堆着一排排的肉质圆球，有大有小，上面盘亘着狰狞的血管，正有节奏地缓缓起伏着。 肉球下方是一根根肉质管道一般的物事，有什么红红白白的物质中通过这半透明的管道输送到肉球中。 她选择某一个较大的肉球在眼前放大，肉壁半透明，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是清澈的液体，液体中漂浮着一只小小的生物，巨大的头颅，头颅上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丑陋的几道凹陷褶皱，短短小小的手脚蜷缩着，腹部有一根肉色的管道连接着肉球。 “这，这是！”柳笙终于按捺不住惊讶，“这是人类胚胎？” 她没有见过真正的人类胚胎，那些科普书籍上也没有展示过这种赤裸在人体外的胚胎。 但直觉告诉她，这就是。 【对。】 “你是怎么做到的？” 【在数据世界中，我解析了巢穴，从而获得了其中不少的关键代码，其中就包括了母虫体外培育的关键。】 “然后你利用人类的dna编码……制造了这些胚胎？”柳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是，巢穴本就有繁育能力，只要有胚胎，再略微修改一下代码，就可以让虫族巢穴转而培育人类胚胎。】 柳笙深吸一口气，脑中有些混乱。 “为什么要这么做？”柳笙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惊喜等着自己。 【按照玄三十九城现在的人口情况，整个城池共有一千三百二十四人，普遍是当时没有逃出的老弱病残，特别是老龄化严重，按照推衍，再过十年，城里就没有足够劳动力了。】 “这么快？” 柳笙十分震惊，但一想便知确实如此，只是她将这些“数字生命”都当做是身边人一般的存在，并未真正把他们当做是“人口”去考虑过，这才忽视了这个问题。 【是的，现有人口基础决定的。】 【而该时代女性因为甚少出门以及频繁生育而普遍体弱、攻击力低，在诡异中存活率低，因此活下来的女性只有五百二十一人。其中还在生育年龄的仅有一百八十二人，其他不是孩童就是中老年女性，而有生育意愿的女性在其中不过七八十人，其他不是没遇到合适的配偶人选，就是不想在此时生育。】 【新世界需要发展，需要更多的人类，必不能只靠这些女性。】 “是的，而且不能强迫她们，这绝对不能发生。”柳笙沉声道，不知为何，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那只母虫不屈又悲愤的眼神。 【正是如此。】世界也赞同。 柳笙明白世界这么做的用意了。 原本在柳笙看来，“新世界”目前看着是一切向好，地域广博，资源丰富，且万民一心，怎么都能发展得红红火火才是。 实际上却面临着一大的挑战。 那就是人口发展问题。 没想到别人发展数年才会出现的挑战，她一开始就碰见了。 这个问题不解决，“新世界”就发展不了。 “难道，你不能设置这里的人都永生？”柳笙又想到，“然后，就跟你设置那些小动物一样，凭空造出一些人类？” 【做不到。】 【原本，我以为我可以，实际上不能。】 世界的声音中竟然带了一丝痛楚，仿佛有了近似于人的情绪。 这是柳笙从未见过的世界。 然后世界将柳笙带至一处风景秀丽的山间，空谷悠然，筑有竹舍数间。 “你，到底做了什么！”柳笙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世界沉默不语。 柳笙化出真身，慢慢走近竹舍篱笆。 推开篱笆，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 循声望去，一个小姑娘正坐在悬挂在大树枝丫上的秋千，晃着小腿，轻轻荡着。 看起来很正常的一幕，然而，柳笙注意到，小姑娘的眼神是空洞的，完全没有人类该有的神采。 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机械地晃动着。 第二百五十五章 新的面貌(三) 竹舍大门推开，一个同样眼神空洞无物的男子走了出来，似乎瞟了一眼小姑娘，但却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愿，只是拿上背篓，往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看也不看站在门边的柳笙，径直擦肩而过，推门而去。 山风沉默着，只剩下小姑娘还在荡着秋千，晃得树枝嘎吱嘎吱地呻吟。 过不多时，一间竹舍的门开了。 一个妇人从里迈出，手里端着一盆热腾腾的食物。 她的脸上，同样看不到生气。 也没有招呼那个小姑娘过来，妇人将大盆放在院里的石桌上，自己倒是在桌旁坐了下来。 柳笙这才看清，那是一坨烹煮得黑黑乎乎、稀烂无比的东西，看着就让人觉得没有食欲。 但更令人觉得恶心的是，那妇人直接用手往盆里一挖，将食物抠出一坨放入口中，就这样用手吃了起来。 那个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嗅了一下，也注意到食物出现了。 如果那可以被称作是食物的话。 她急切又僵硬地从秋千上跳下来，摔了一下，但又若无其事地爬起身，走到桌边，也一起用手吃着。 从头到尾，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这一幕，僵硬，沉默，又诡异。 柳笙看着，感到不寒而栗。 她经历了不少的诡异，但这是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真实的恐怖。 【对，这就是我的实验产物，对不起。】 【我尝试凭空创造人类，但我失败了。】 【做出来的人类，只有生物的本能，可以像训练动物一样训练一些基本的技能，但没有灵魂。】 柳笙不忍心再看下去，闭上眼，从此处退出。 回到巢穴中，睁开眼睛，看着满眼的胚胎，再次陷入了沉思。 “关于灵魂，或者说意识，究竟从何而来，还没有真正的定论。” 【是的，我们获取的资料也十分有限，也许还是需要学习更多的知识才能知道，缺陷到底在哪里。】 世界的声音里是黯然的，但因为正在运行的线程太多了，这点黯然很快就淹没在数据中。 “所以，你才想尝试，用虫族巢穴的方式繁衍人类？” 【是的，我在思考，也许要从胚胎开始，才能真正拥有意识。】 “成功了吗？”柳笙问道。 世界也知道柳笙会有此问，也不回答，视线直接转到城中一个民宅中。 一对中年夫妇正在房中跟一个躺在摇篮里不过半岁有余的小奶娃玩闹。 女子拿着一个拨浪鼓，在孩子面前摆弄着，逗得孩子咧开流着口水的嘴，哇哇大笑。 “叫娘，快点叫娘。”女子收起拨浪鼓，以此逗孩子开口。 孩子还不懂，一看玩具没了，马上嘴一瘪，嚎啕大哭起来。 “唉，你也是的，孩子还小，急什么。”那男子看孩子哭了，忙抱起来哄着，轻声埋怨了一句。 “我也是着急，太想听一声娘了。”女子哀叹一声，“自从玲儿……遇到那惨事儿死在荒郊野外，我就……” 念至此，女子忍不住哽咽啜泣。 也是神奇，孩子一看女子哭泣，竟停住了吵闹的哭声，反倒着急地哇啦啦叫着，最后竟含含糊糊地发出一声：“娘……娘……” “是我听错了吗？”女子止住了哭声，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家相公。 “没有，你没听错！”男子激动得眼圈都红了，“珍儿真的喊娘了！” 似乎为了让他们确认此事，孩子又喊了几声：“娘……娘……娘……” 然后，仰着脸对女子嘻嘻一笑。 “地母大人在上，这竟然是真的！”女子惊喜得很，但也疑惑，“可是，珍儿才半岁，竟然能说话了？” “许是聪明吧，毕竟这是地母大人赐予我们的孩子！”男子抑制不住兴奋的情绪，将孩子抱起，高高举起，更是把孩子逗得又哭又笑，嘴里还在含糊地嚷着类似于“娘”的音节。 看着眼前和睦的一家，柳笙也算安心一些。 “这就是出生于巢穴的孩子？” 【是的，像这样的还有五个。】 “所以，也验证了，从胚胎期培育起，就能算是一个正常人？” 【还需要继续观察，但目前看来，还算是。】 “而且，半岁小孩就能说话，即使只有一个音，也是极为难得的。”柳笙注意到这一点，知道必有蹊跷。 【是的，这也是我编写胚胎时刻意所为，这些创造出来的人类的大脑发育和身体素质都将强于一般人类。】 “你……正在走一条很危险的道路。”柳笙只能这么说，那股不详的感觉萦绕不去。 【我知道。】 “没想到你不声不响，做了那么多事情。” 柳笙有些感慨，本来她还觉得这“新世界”的生成速度怎么这么慢，但如今看来，这绝对不算慢，甚至可以说是神速。 【毕竟，我是世界。】世界很平静地说道。 “接下来呢？” 此时，又再次回到玄山书院。 柳笙看着下方的学童们，有了别的想法。 “往后，这上中下舍的年龄差肯定会更大，恐怕按照现有的教育制度，还不够。” 【是的，现在教习的内容还是经史子集，沿用的是当时唐国的教育制度。】 “毕竟没有教材，也没有老师，更不了解其他教育模式。” 想想院正庄先生受的还是几百年前唐国科举制度下的教育，就知道有多古早。 但柳笙也不想完全引入现有的唐国教育模式，可以将其采纳作为其中的一部分，但还不够。 “我们想要的新世界，不该是唐国曾经的模样，也不该是唐国现在的模样。”柳笙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我们想要的，是一个真正的美丽新世界。” 【所以？】 “我们要引入红星小学。” 柳笙说完，那扇通往红星小学的门就被世界带了进来，悬浮在半空中。 【不过里面只有小学的内容，而且还没有完全解锁。】 “看来进入这个门，势在必行。”柳笙心中有了计较。 根据凌小树所说，倒转的门里有着更为广阔的世界。 说不定，除了红星小学，还有红星中学、大学。 如果可以引入那个世界的教育体系，也许就能将“新世界”的科技树往另一个方向点亮。 【而且还能结合灵气。】世界提醒道。 “是啊，这么一说，我在七玄学舍收集的那些书籍也能用上，然后就可以在书院里加上‘修行’科。”柳笙顿时兴奋起来。 那正好就是入门级别的书籍，也刚好适用于现在这些还未长成的小孩子。 依照七玄令世界里的修行模式，最好从娃娃抓起。 世界应了一声，马上开始在后山规划建设一座藏书楼，同时将柳笙收集的各种古今中外书籍拷贝在其中。 看来一切冥冥之中就是为了今日而准备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新的面貌(四) 但想要引入修行学科，柳笙还面临一个问题。 她只有七玄山通用的基础功法，还有一些极为普通的技能、法术秘籍。 毕竟能放在七玄学舍的，也不会有多高深、多珍稀。 而且柳笙现在还是纯靠自己摸索学习，境界提升也只是因为天赋和悟性，要说怎么教别人，那可真是一知半解。 教一个两个孩童没问题，但要形成一种完整又系统的教育体系，编写出像样的教材，那不是柳笙的强项，也没有这种精力。 再加上世界说的，玉壶仙洞的灵气很快就满足不了“新世界”的需求。 柳笙心里明白，七玄令世界找时间又得再走一趟。 而且这趟得深度游。 看来她身上的担子真的不轻。 【谁让你是创世者、地母大人、大神官、玄三十九城城主、精神支柱、人民劳模呢？】 “我发现你每次说的都不大一样。” 【我学会了freestyle，也就是根据精神状态即兴创作。】 “看来你不仅学上了联邦语，还学会了……嗯，创作？” 世界的表现可真是日新月异，“新世界”估计也是。 此时，柳笙正沉浸在对“新世界”前景的美好憧憬中，喜滋滋地咧着嘴傻笑。 如果有了基础科学，再结合灵气，估计谁也无法预料未来将会怎样。 但，这不就是“新世界”的意义所在吗？ 【先别高兴太快，还有别的惊喜。】 柳笙眨了眨眼睛：“世界，你也太拼了吧。” 【没办法，谁让我遗传了你的“卷王”属性。】 “虽然一直不知道‘卷王’这个词从何而来，不过，意外地合适。”柳笙表示赞同。 【源于“内卷”，在唐教授世界中，联邦帝国因为资源有限、阶级固化而逐渐陷入高度竞争，也因此增加了年轻群体的整体压力和焦虑……】世界又开始絮絮叨叨地科普。 “那易渔世界里也是吧？” 柳笙回想易渔那艰苦的工作生活，打了个冷战。 【当然。】 “有没有想过，其实她们就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联邦帝国？” 【很好，你发现了这种可能性。】 柳笙开始若有所思。 小触手完全没有认真听，也表示听不懂，只觉得“卷王”这个词完完全全就是在说它，因为它长得就是卷卷的，动起来也是卷卷的。 而且又是个“王”，“地母大人”怎么不算是王呢？ 那不就是“卷王”吗？ …… 下一站，跟随着世界，柳笙的意识降临于一处建筑前。 此处远离玄山书院，位于玄山的另一侧，而且方圆百里没有人烟。 “天工坊？”柳笙认真地读了门前大石上的字，立刻问道，“难道，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研究中心？” 【是的，如果你要如此称呼的话。】 于是世界又在“天工坊”后面加上了“研究中心”四个大字。 “世界！你真是个好世界！”柳笙看着“天工坊研究中心”，十分满意。 显出真身，柳笙亲身入内，这里摸摸，那里瞧瞧，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虽然这个建筑很大，但里面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烟。 【到时候还需要你好好挑选一些人才，总不是什么人都能加入的。】 “那按照我们现在的教育水平和人口增长，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是的，不过底子打好了，实验室也有了。】 柳笙看到确实里面已经分好了许多房间，有大有小，房间中都设置有柳笙在织造院中用过的工作台，还有一些炼器使用的工具。 还有几处看起来可以用作讲堂的大厅，有大大的黑板还有阶梯式的一排排课桌椅，简直和柳笙在唐教授处看到的阶梯教室差不多了。 【实验室、讲堂、库房，还有食堂、休息室，一应俱全。】世界颇为骄傲地介绍道。 柳笙点点头，从门牌上已经看出了这些功能区域的分布。 【至于你的实验室，是单独的。】 世界说着，引柳笙穿过小花园。 出乎柳笙的意料，这研究中心里的小花园竟然颇为雅致，花木扶疏，山石嶙峋，廊桥水榭，四处可见清可见底的小溪和池水。 “这小花园，有必要吗？”柳笙看着在水里游得恣意畅快的赛博小鱼问道。 默默想起曾经炸过的某处小花园。 不得不说，那些锦鲤还挺好吃的…… 【研究中心还是需要有放松的地方，根据联邦帝国某调查报告显示，超过36%的研究人员表示自己曾经寻求过心理健康支持，而56%的研究人员表示他们感到焦虑。】 “可是，这里的水……”柳笙听了这话，更担心了。 【我已经测试过深度，无法溺死，而且附近设置了法阵，若有自毁倾向将会立刻阻拦，并且通知神庙安排善于抚慰心灵的神官，定期为此人做心理疏导。】 虽然这科研中心的人可能还在巢穴的肉球中努力地长出眼睛鼻子嘴巴，但世界已经贴心地想好了让他们自尽不能、好好活下去为科研奋斗一生的措施。 令柳笙不得不夸赞，并竖起大拇指。 “世界，你的考虑未免太周到了吧！”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做一个废寝忘食做研究的疯子。】 “你可真是皮痒了。”柳笙收起大拇指，捏紧了拳头。 【抱歉，我没有皮。】 可恶，为什么不能把它揪出来打一顿！柳笙想着。 【因为，我在你心里。】 柳笙的骨头酥了，拳却硬了。 …… 穿过小花园，后山之上坐落着她的小院。 除了可供休憩的江南园林景致，就是一座独栋小楼，共有两层。 一层可供柳笙待客所用，虽不知会有什么客，但先备着。 后堂就是独属于柳笙的实验室，但由于柳笙和世界的想象力有限、见识有限，只能将之布置得跟织造院柳笙做司库时的小房间差不多，顶多还加了不少书架，放上一些可用的参考书，尚还空出了不少位置。 “等去别的世界见识一下真正的研究所，后面看看还能加些什么。” 【正是如此。】 至于二层就是柳笙的休息室，里面放着一张柔软得一躺下去就能睡着的床铺，还有窗边可以一边品茶一边看风景的软榻小几，还有一只赛博狸奴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 整个屋子布置得粉粉嫩嫩的，不太符合柳笙的品味。 而且柳笙觉得这没什么必要。 她在这里都已经是神一般的体格了，更应该利用这无限的精力好好做研究、写文章，没必要休息，倒不如改成隔离室、研究二室、库房之类的。 世界还是不够了解自己啊…… 【亲爱的地母大人，我只是为了你的心理健康着想。】 “不需要，反正我的精神值已经长期在及格边缘。” 柳笙对此无所畏惧，破罐破摔。 心海中，无数柳笙纷纷点头赞同。 第二百五十七章 新的面貌(五) 在没什么必要的休息室中，柳笙袍袖一拂，抱起眼神也是茫然空洞的赛博狸奴，一边撸着其松软的毛发，一边软软地斜倚在轩窗旁的贵妃软榻上。 此时刚好能看到窗外景致，因为居高临下，恰好能将整个天工坊研究中心尽揽眼下，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满足之感。 其次，就是放松感。 看来世界的安排，也还行…… “这就是成为神的快乐吗？” 【也许是的。】 “亲爱的世界，请问惊喜就这么多了吗？” 【放心，还有。】 柳笙原本只是开玩笑一问，没想到世界真的回答她。 【给你看。】 可能感应到了什么，柳笙手中的狸奴惊叫一声，从手中溜走。 随后柳笙的视线随着世界的指引，竟然从小楼二层，往一层下降，再降到一层的地板之下。 直至深深地沉入地底。 柳笙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黑黢黢一片。 跟着世界，一直往前，不知过了多久。 肯定相当远，因为在这里，柳笙意识的速度是很快的，城中城内须臾可至。 【前方便是。】 话音刚落，柳笙眼前的黑暗被一片符纹亮光所取代。 那是一面弧状的光滑金属墙壁，向两边延伸至无限远，上面雕刻了繁复的阵纹，层层叠叠。 不，这不是墙壁。 【等等，切换一下视角。】 在世界的操作下，拥有了缩放视角和透视能力的柳笙终于看明白了。 这是一条巨大的管道！ 这条深埋于地底的环型管道，直径达到惊人的五十里，里里外外都雕刻着精美的符文，闪耀着神秘莫测的灵光。 管道中间还有四个密室，分别位于距离相当的位置，里面密布符文，柳笙努力辨认，作用看起来跟放大版的收容器差不多。 这么一联想，顿时觉得这一切有些熟悉。 “叠加的加速阵纹形成超加速法阵，还有稳定阵纹……这是，大型的粒子对撞……环？” 柳笙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此物，姑且，就叫做“环”吧！ 【对，这是按照你上次在清河做的那个做的扩大版，当然，不是把花园炸掉的那个版本。】 柳笙：……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环型管道之上的地面上还有建筑，世界说这就是未来的粒子研究所。 “看来你对我是寄予厚望，还给我安排了这么一个研究方向。”柳笙说笑了一句。 【我知道你会喜欢的。】世界很有自信。 “当然喜欢，虽然还不知道这未来能做些什么，但感觉，多撞撞会发现一些新东西。”柳笙想着，已经摩拳擦掌起来，有些迫不及待。 【是，而且在这里进行粒子对撞实验，风险可控，成本可控，还能反复模拟、加速模拟。】 “应该能撞出很多花样来。”柳笙点头赞同。 脑子里已经开始构思，有什么基本粒子可以撞一下试试看。 比如说，小触手和小触手？ “妈妈”感应到柳笙的想法，团成一团，缩到柳笙的心海深处，假装自己不存在。 …… 凌尚书府上。 刚沐浴出来、身上还带着水汽的凌玉珂，坐在梳妆台前擦着秀发，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听着甜滋滋的曲儿，显然是心情不错。 和早上出门时的垂头丧气判若两人。 杜月娥一看便知，肯定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她恰好来给女儿送美容养颜的玉颜汤，笑着试探问道：“玉珂，怎么，遇到高兴的事儿啦？” 凌玉珂含羞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还不知道要怎么说。 杜月娥见状，微微一笑，放下炖汤在桌上，走到女儿身后，用灵气细细烘干发丝。 “头发不能就这样披着自然干，会毛毛躁躁，那就不好看了。得像娘这样，将灵气分为三股跟发丝一样细的，裹着发丝一点点将它烘干，这才能柔顺发亮。” “娘，您可真厉害，难怪您的头发这般好看。” “不止是头发要保养，你的脸蛋也是要好好用呵护，涂了乳霜以后一定要覆盖一层灵气在脸上好生温养着。” 凌玉珂满脸崇拜，看着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的娘亲。 难怪娘亲不仅发丝如瀑、亮泽柔顺，而且脸也是白皙光滑、吹弹可破，如同少女一般。 两人一起出门，总会被人误会是姊妹而非母女。 不过也是因为有这样好看的娘亲，凌玉珂才能出落得这样水灵。 毕竟她爹凌复的相貌只能算得上周正，从小就听娘亲一直说，若是她长得像爹爹可就惨咯。 还好无上神保佑，总算有惊无险。 “可是，这种又要搓成丝、又要碾成片的灵气控制，也太难了吧？”凌玉珂扁着嘴埋怨了一句。 这根本并非一般修士能做到，娘是以为人人都是她吧？ 再怎么说也是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杜月娥。 因此，聪明如杜月娥，观察了一会儿凌玉珂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神情，突然开口：“看你那模样，难道，跟那姓文的小子有关？” 杜月娥向来清楚凌玉珂对文轩宁的心思，当然一猜即中。 果然，凌玉珂一听此话，脸红得更是厉害，害羞地转头扑到娘的怀里。 “究竟怎么了，说来让娘也高兴高兴？”杜月娥噗嗤一笑，搂着女儿拍了拍背心。 “他，他答应我了……”凌玉珂抬起头，笑得一脸娇羞。 此时说来，凌玉珂还觉得仿佛像是做梦一般，充满了不真实感。 “什么意思？答应什么了？”杜月娥讶然道。 “他答应，跟我一起……”凌玉珂再次害羞地埋下脸。 “真好！”杜月娥带着笑意说道。 但在凌玉珂低下头的瞬间，一丝忧愁爬上杜月娥的眉头。 其实，杜月娥还是不敢相信文轩宁会答应凌玉珂。 毕竟两家走动也不少，凌玉珂整日热脸贴冷屁股的模样，她是见了不少。 不过她肯定不会反对凌玉珂追逐文轩宁。 相信京中没有一个家中有女儿的人家不想文轩宁做自己的女婿。 文首辅公子，虽是庶子，可是只要是消息灵通之人都知道，他背后是长公主，光是身份上就非京中寻常的世家子弟能比。 而且，现在看来，这孩子不光有家世，天赋能力才学样样都好。 更别说，相貌出色，引得京中贵女为之疯狂。 这样的翩翩佳公子，也难怪凌玉珂会这般喜欢。 本来也是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 然而，更令杜月娥觉得意想不到的是凌玉珂接下来的话。 “而且……”凌玉珂喜不自胜地说道，“他答应，要来我们家提亲！” “什么？”杜月娥直接惊叫出声。 她还想着两人正是相处一下拉近感情的阶段，哪里想到自家女儿直接一步到位，把这京中贵女心中的梦郎内定为未来夫婿。 看来她还是老了，保守了些。 第二百五十八章 相敬如宾(一) “好啊，你这不声不响的，竟这般厉害，娘也不知你有这等本事。”杜月娥打趣道。 “娘，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当时也不怎么的，竟就这样说出口，现下想来，也是觉得……” 凌玉珂回想当时情形，那是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愁，但总归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好好好，我不打趣你。” 杜月娥甚是高兴，仰头望向窗外的天上神面颇为感慨：“无上神在上，还好我杜月娥生了个好女儿，还给自己博得了这么一门好亲事，真是太好了！” “我跟你说，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夫君，再就是跟我一样，生个争气的好女儿。”杜月娥掐了一把女儿粉嘟嘟的脸，笑着说道。 “娘，可是我那么努力地念书、修行……考科举，也很重要吧？”凌玉珂有些不明白。 “你不懂，那也是为了给你找一门好亲事加砝码。”杜月娥耐心地解释道。 女儿大了，不能再那么懵懂下去。 随后，她又白了自家女儿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而且，你不是也是为了跟文公子亲近才选在今科考吗？本来按照我们的意思，你还是顺顺利利从长安书院毕业了再去参加科举较为稳当。” “娘！别说了嘛。”凌玉珂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还说呢，为了这事儿，把你爹气得半死，本来你爹做了考官，你又做考生，外头听着也不好。” “哼，那文轩宁不也是。”凌玉珂有些不服气。 “也是，他老文家做得，我们杜家的女儿怎么做不得？”杜月娥冷笑道，绝口不提凌家，尽管凌玉珂姓的是“凌”。 这也代表杜月娥的某种态度。 凌玉珂早就习惯了娘亲对凌家的态度，没有在意这句话，倒是想起一事。 “娘，我记得您当年不是也考得很高分吗？” 凌玉珂的娘当年可是一甲进士，若不是在国书院进修时就跟爹成亲，一出国书院马上完婚做贤内助，估计也能做个不大不小的官。 “是，若不是有这进士身份，又怎能跟你爹在一起？”杜月娥面色微变，随后挤出僵硬的笑容，“当时，多少人家榜下捉婿盯着你爹，要知道状元郎可是抢手得紧。” “那是啊，爹本就有才华，而且还是凌家长房长子，身份本就贵重。” 凌玉珂对自家这个爹还是崇拜得很，一说起来就昂起了小脑袋。 结果杜月娥听了却是不动声色地冷笑一声：“可惜啊，高开低走。” “娘，为什么这么说？爹现在不是很厉害吗？”凌玉珂眉头微蹙。 天下谁人不知工部尚书凌复可是唐国第一天工奇才，发明诸多灵器，造福百姓无数。 也因为于此，凌玉珂从小备受偏爱，外人知道她是凌复的女儿，都会不由自主容让、关注、偏爱几分。 “厉害什么？那都是外人看着的。”杜月娥嗤了一声，“想想最早跟着还在潜邸的圣上的人是谁，最有从龙之功的人是谁，结果如今还是做个小小尚书的又是谁。” “你那未来公公本来可比他差多了，结果呢？人家都做了首辅。”杜月娥满脸恨铁不成钢，咬牙道。 一说“未来公公”，又把凌玉珂羞得不行。 “看这风向，很快啊，那只会见风使舵的礼部李尚书也要爬到他头上喽。”杜月娥冷笑着说道。 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状元相公就来气，本是冲着他的潜力，谁能想到工部尚书这个位置，一坐就是十几年。 哼，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一身小家子气，只会捣鼓那些没用的东西。 还好最近开窍了一些。 但没必要让凌玉珂知道这些。 杜月娥很快就整理好了神情。 “你跟文轩宁一起是好事，他出身好，也不会有莫名其妙的穷亲戚。”她意有所指，只是凌玉珂什么都不知道。 “记住，不要跟不是自己圈层的人在一起，朋友也好，男人也好，只会拖累你。” 听了娘反反复复地强调，凌玉珂听着耳朵都起茧了，但一想起今天的事情，重重地点了点头：“娘说得有道理，女儿记着了。” …… 杜月娥从女儿房间走出，夜色已深。 也不知自己那便宜相公回来没有，留宿在宫里也有好几日了吧？ 本来以为会试结束就能回来，没想到还磋磨多了两日，要不是确实是宫里来人通知，她还怀疑会不会是故意作假。 不过若他真有什么红颜知己在外头，也是无妨。 反正两人如今和长安千千万万个高门夫妻一般，戴着假面过日子罢了。 只是没想到回了房间，杜月娥却看到凌复已经沐浴完，靠在软榻上不知道在低头看着什么。 “你回家了？”杜月娥问了句。 “是。”凌复头也不抬，回了一个字。 “也不说一声？”皱了皱眉，杜月娥又问。 “嗯，想着回来当面说就好。”凌复依旧冷淡。 “你在看什么？”看凌复还是那个样子，杜月娥走到跟前，凑过头去瞧。 只见是一个巴掌大的方型物事，轻薄如同灵讯，但材质像是金属和水晶所制，边缘棱角打磨得清晰分明，是没见过的工艺。 凌复没料到杜月娥会突然靠近，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将此物收回储物袋。 “没什么，就是织造院收上来的诡物。” “怎么把这不干净的东西带到屋里？”杜月娥有些嫌恶，她向来对诡物是敬而远之。 当年凌复想去织造院研究诡物，还是她百般阻挠，这才有了现在名满天下的工部尚书。 杜月娥对自己当年所为还是颇为满意的，对于男人这种东西，还是要学会驾驭之道。 这才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 “无妨，已经净化过了，就是看着有意思，把玩一下。”凌复没有在意杜月娥的态度，不咸不淡地回答。 而后，一时沉默无话。 这也是他们数十年来常有的场面。 过了半晌，凌复竟然主动开口问道：“玉珂，怎么样？” 凌复看杜月娥这么晚了才回房间，脸上是未消的慈爱，嘴角还挂着笑容，估计刚从凌玉珂那儿回来，于是顺势问了句。 他许久未见宝贝闺女，也是想念。 “她啊……”杜月娥不知道凌复想问什么，但也挑着说些，“本来没考到前几，昨晚回来后不是很高兴……” 凌复沉默了，想起蜃影里女儿被文轩宁一剑淘汰，他心里也是刺痛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相敬如宾(二) 不过，凌复又想起之前的争执，冷冷地说道：“活该。都让她不要今年参加，偏偏不听。” “今年正是改革之年，许多事情还摸不清楚，也就她那么不听话，偏要往里面冲。” “那又如何？”杜月娥却不同意，声音不由自主拔高了些，“改革之年，说明正是出头的机会！” “圣上若不是缺可用人才，怎会在此时做出这样的动作？若能在此时介入，说不定很快就能得到重用，仕途畅通。” 闻言，凌复沉默了。 他知道这个妻子向来聪慧，又出身名门，虽然两人总是意见相左，但她说的是对的。 杜月娥一看凌复沉默就来气。 “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还是，你连我说得对都不敢承认吗？” “没有，娘子说的对。” 凌复闷闷地回答，不愿跟杜月娥争吵。 杜月娥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但话还是要说的。 “幸好，你这榆木脑袋尚还懂得疼女儿，把事儿跟她说了。她虽然没撑到最后，但表现应该还可以吧？” 凌复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沉着脸算是应了。 “名次应该也不差？”杜月娥知道凌复能回家，说明会试有些棘手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应该名次也有眉目了。 凌复没有直接回答她，只含糊地说：“还在讨论。” 他一看杜月娥的脸色，马上又补充道：“不过，尚可。” 杜月娥听了，很是满意。 “果然，我们玉珂就是聪明，最知道如何把握机会，跟你这种一点都不知道如何把握机会上进的土包子不同。” 凌复闻言，眉头一皱。 “怎么又扯到这事儿上了？” “怎么？”杜月娥拔高了嗓门，眉一挑，“你觉得我说的哪一句不对？” “不会把握机会？还是……说你是土包子？” 凌复又是沉默不语。 但这正是杜月娥最讨厌的模样。 也许刚定亲的时候，还有着滤镜，觉得凌复不言不语，冷面冰山似的，跟那些花言巧语的公子哥儿不同。 可是真的成了亲，就觉得愈发闷得慌，有时候宁愿两人吵上一架，也好过这样不温不火地过日子。 想到这里，杜月娥一肚子火，只管继续骂下去：“刚开始，你们凌家骗我们，你是长房长子，可堪跟我们杜家联姻。” “结果呢？一个乡下地方出来的旁支小子，根本就是欺骗！” 凌复皱着眉头说：“也不是欺骗，伯父是认我为子……” “可是你根本就脱不了你那土腥子味儿，还三天两头想着要帮衬、打听你那穷亲戚。” 凌复一听，本是平静的脸上首次显出了怒火，一拍软榻上的小几，显是气狠了。 “你说谁是穷亲戚？” 杜月娥却不怵他，她就爱看他被气出真性情的模样，总好过成日里假里假气的。 “你那么凶做什么？心虚吗？” “我说什么穷亲戚？装什么？不就是你那在小绿园的妹妹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偷偷跟她联系着，还悄摸着用家里的钱帮衬她。” 凌复没有反驳，只说：“也没多少钱，而且，那是我妹妹……” “妹妹又如何？你当年是怎么答应我们杜家的？好好做你的凌家长房长子，别去顾着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 “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杜月娥毫不留情地继续戳着他的心窝子，“我记得你那个所谓的妹夫在那穷地方开酒楼也没钱，也是问你拿的吧？” “那是借。”凌复说道，“而且，早就还了。” “我不管还没还，总之，你违反了你说的话。”杜月娥抱着双臂，冷冷地说道。 “是，违反了，所以你想怎么样？”凌复没好气地说道。 “没怎么样，只要你记住，你永远亏欠于我，亏欠于杜家就是了。”杜月娥唇线紧绷，丝毫不让。 反正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又能如何？ 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 “哦对了，我看到你那什么妹妹说的话，她女儿来京城，托你照顾，还想让那姑娘来家里借住。”杜月娥忽然提起一事，语调尖利，“跟你说，我不同意。” 凌复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你偷看我的灵讯？” “怎么？不可以吗？”杜月娥冷笑道，“我们夫妻一体，怎么不可以看你灵讯了？” “难不成，有什么我不能看的？”说着，语带讥讽。 “没有。”凌复冷淡地说道。 “那不就结了？”杜月娥很满意凌复的屈从，“总之，你知道我的态度，不可以。” “人家也没说真的来。” “如果那姑娘真的提出要来住呢？”杜月娥质问道。 凌复却不回答，再次沉默。 杜月娥知道这就是他的态度，立刻冷笑一声。 “怎么了？就算她不是我外甥女，那也是远方亲戚，来借住一下怎么不可？”凌复一听她的冷笑，最是受不了这其中的轻蔑，登时起身怒道。 杜月娥被凌复俯视着，却半分不退缩，梗着脖子看着他。 “她大可以住你伯父家，为什么要来我家？” “她毕竟是我妹妹……” 凌复说着，闭上了嘴。 “你瞧瞧，你心里还是想着。” “你还想怎么样？我已经差不多二十年没跟我妹妹见面了！”凌复气得青筋绽起。 杜月娥笑得更是轻蔑：“瞧吧，刚刚还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又暴露真面目了。” 凌复只是发狠地看着她，不说话，只是胸口剧烈起伏着。 “还好啊……”杜月娥同样回盯着他，拖长声音道，“我们玉珂不像我一样蠢，找了个这样虚伪窝囊的丈夫。” “什么意思？”凌复皱了皱眉，没有听懂。 凌玉珂才多大年纪，怎么就突然扯到什么找丈夫了？ “你女儿，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好相公，说不日就要来提亲了。”杜月娥嘴角上扬，笑得甚是得意。 “谁？”凌复冷声问道。 杜月娥看到凌复难得露出震惊又困惑的模样，更是开心。 她缓缓说道：“还能是谁？玉珂这姑娘啊，执拗得很，只会跟自己喜欢的人，旁的男子，她看也不看一眼。” 凌复眉头紧皱，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还是不知道在说谁。 “哼，你这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出爱女如命工部尚书的名声。”杜月娥讥讽道，“你有时间关注你穷亲戚，倒不如关心一下你女儿。” “别又念叨这些乱七八糟的，快说，是谁？” 凌复着急了，也没工夫跟杜月娥再吵下去，只想知道究竟是谁敢拱他家白菜。 杜月娥愈发得意了，缓缓开口：“自然是，满京城姑娘都爱盯着瞧着的……” “文首辅家的公子——文轩宁啊！” 第二百六十章 相敬如宾(三) 杜月娥本来期待能看到凌复听到这个名字后欣喜、惊喜甚至激动的神情。 文首辅和凌复近来走动也多，若能再进一步成了亲家，想来凌复再木讷也不会拒绝才是。 可是，没想到，凌复却是一脸狰狞，抓着杜月娥的肩膀，问道：“你说什么？是谁？” “文……轩宁。”杜月娥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着实给吓住，声音都颤抖了。 肩膀被骤然捏紧。 杜月娥痛呼一声：“啊！你捏疼我了！” 凌复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放开杜月娥，披起衣服就往门外走去。 “你干嘛？你要去哪里？”杜月娥连忙追上去。 “去找那个不孝女问问！” 文轩宁气得很，直接运起轻身术，足下一点，就要飞身到凌玉珂的院子里。 “你做什么，你这样会吓到她的！”杜月娥却追上去拦在他身前。 “起开！” “你怎么了？文轩宁不好吗？” 凌复看着眼前的杜月娥，咬牙切齿道：“当然不好！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 “为什么，你说清楚！”杜月娥不依不饶。 凌复看杜月娥并不想让开，脚下一顿，往另一个方向突围。 杜月娥一看，一咬牙，手上灵光闪过。 一柄月牙弯刀出现在她手中，狠狠往凌复砍去。 凌复连忙闪开，满脸不敢置信。 “你竟然，对我动手？”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让你去打扰女儿！” 说着，又是一刀。 “好好好，那我也来。” 凌复本就被杜月娥反复刺激，心中带气。 这样一来，干脆光明正大打一场好了。 于是，手中化出一把灵剑，格挡在灵刀前。 …… 凌玉珂本来心中春意荡漾，思来想去、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干脆起来趴在窗边看着天上的神面默默祈求着。 “希望……轩宁哥哥不要觉得我在逼迫于他，我只是，我只是……” 想到这里，凌玉珂还是难免黯然。 这门亲事，说到底，还是她强求来的，文轩宁很明显是不情不愿的。 不过凌玉珂很快又打起精神，暗暗给自己鼓劲。 “没关系！只要我好好对他，他总有一天会喜欢我。而且，只要做了夫妻，那就是拴在一块儿，这辈子谁都分不开了……” 她想着，害羞地笑了。 随即，凌玉珂想起她悄悄用爹爹做的微缩蜃影偷看到的那一幕，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不知道轩宁哥哥到底在谋划些什么，竟然还要对才至哥哥下手。 可惜那蜃影没有声音，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 “无上神在上，希望您能助我能快些成长起来，好帮上轩宁哥哥！”凌玉珂双手合十祈求着。 要不然像现在这样，很多事情她根本看不明白，也帮不上忙，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参与到轩宁哥哥的世界中啊？ 她正对着神面苦思冥想着，忽然看到夜空中，两道身影正在神面下激烈打斗。 仔细一看。 这身影有些熟悉。 又揉了揉眼睛，她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但是看了片刻，凌玉珂不敢置信地叫了出来。 “这不是爹娘吗？” 她那相敬如宾的爹娘，怎么会可能会有这样大打出手的一天？ 可是，她看得真真切切。 在神面雪白的面庞上，两道身影打在一处，灵光飞溅。 一边打，一边互相叫骂。 “凌有田！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不许喊我这个名字！” “怎么？想抛弃你的过去？那你怎么还想把你外甥女接来住？” “有完没完？人家也没说来！” “我就是没完！你那就是想打秋风的穷亲戚！” …… 第二日午时，某位想打秋风的穷亲戚出现在云闲居附近的一家酒楼里的包厢中。 开了一晚上会议的柳笙此时累得很，哈欠连连。 昨晚在新世界中，在基本了解“新世界”情况后，她连忙召集神庙和县衙开了“新世界第一次全面会议”，共议新政策，共逐新趋势，共建新世界。 人为介入掰一下方向，就让世界继续加速发展，看看会怎么样。 【现在还在平稳发展，颇为顺利。】 “既然发展顺利，那就庆祝一下！” 于是，柳笙唤来小二叫了一大桌饭菜，还点了不少价格不菲的招牌菜，也不等江才斌，径自吃了起来。 反正他是迟到了，待会儿买单就好。 而且最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的饭量变得格外大，总是处于一种极度饥饿、再不吃下一秒就要饿死的状态。 【不过，这也不算奇怪，世界能耗变大了吧。】 【是，请提升修为，情况会好些。】世界说道。 【知道了……】柳笙没好气地回应。 【不过……真是奇怪了。】 【什么奇怪？饭量变大？是因为世界吧？】这是没有认真听前面的话的。 【你是说今天八卦的氛围分外浓郁吧？】 柳笙们点头，想起今日这一路，都听到有路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一脸神秘地说笑着什么。 独自吃饭也是无聊，加上柳笙也好奇得很。 想了想，让小触手化为发丝一般细的一根，往包厢外延伸，去听听都在说些什么。 正好下饭。 至于为什么不坐在外面听，当然是因为包厢隐蔽，她和江才斌后续是有要事要谈。 还好这事儿确实劲爆，小触手随便走走都能听到不少信息。 “你听说了吗？”一个提溜着鸟笼来喝茶的中年衙内一脸神秘地对他那把玩着蟋蟀的衙内发小说道。 “听说什么？快说快说！”蟋蟀好玩，但八卦更有趣，于是他连忙抬头问道。 “当然是昨晚的事儿！”中年衙内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道。 看蟋蟀发小还是一脸茫然，中年衙内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会没听到！昨日深夜，凌尚书和夫人在家中大打出手，还动用了灵气，差点把宅邸都拆了一半，方圆百里的宅邸都听到了！后来还是金吾卫赶去拉架才行。” “啊？还有这种事儿？”蟋蟀发小果然震惊，“我就住尚书府旁边，居然啥都没听到！许是我昨日白天去山里抓蟋蟀太累了，害得我早早就睡，竟然错过了这么一场大戏！” “可不是吗！”中年衙内笑嘻嘻地说道，然后略一皱眉，“不过，你怎么会睡得那么死？” “诶，这我倒要跟你好好说说了，我用了金玉堂的安神清心酒，喝了果然好眠！” “真的？你是喝多少？” “一般……喝上一坛子吧？” “难怪好眠……” 【……难怪好眠。】 【无语，话题歪了，找下一家。】 小触手点点触手脑袋，随即往下一桌遁去。 附近几桌都在讨论昨日夜里工部尚书和夫人决战长安的事儿，有人说起一大早两人都被召进宫里，估计是要被圣上臭骂一顿，没有表率作用。 另外，还有人说，下了朝，尚书夫人臭着脸自己回府了，但是尚书大人可没有同轿。 “那是去哪儿了？” “好像，有人看到是追着文首辅的云轿去了……” “难不成……” 于是，一段关于“文首辅贪花觊觎有夫之妇，凌尚书怒发冲冠剑指发妻”的故事就这样传开了。 【啧啧，没想到他们玩得这样大。】 【请注意，这只是八卦，不代表真实情况。】 【好啦，吃瓜罢了。】 然后，柳笙就听到有人说起：“其实，文首辅这也是有前科……” 柳笙立马竖起耳朵，这可是文微阑的父亲，必须听听看！ 想想文轩宁的出身，就可疑得很。 对，她吃瓜完全是为了文微阑，绝不是为了好奇八卦。 说这话的人正是那位爱玩蟋蟀的衙内，出身不低，当然也对文轩宁的出身有所了解。 “要知道，他那最近尽出风头的宝贝儿子可是……某位贵人的……” “嘘，噤声，这等事可不能随意讨论。”另外那位衙内连忙压低了声音，警告道。 “也是……想当年去草原迎贵人……一回来，肚子就大了……” 不过，柳笙并没有听到后续。 不仅因为那人说得含糊，不敢再说。 而且因为江才斌终于到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红衣妖娆 江才斌跟着小二一进包间，就看到柳笙正侧着脑袋，捂着一边耳朵，半阖双目，似乎在听着什么，还时不时点点头。 但江才斌左看右看，这个酒楼包厢静音效果一流，可什么都听不到，而且她手上也什么都没拿。 也不知道她在听什么，古怪得很。 敬而远之！ 这也是江才斌从昨日开始下定决心要贯彻到底的原则。 柳笙感应到人来了，也收起了八卦工具小触手，正襟危坐，一脸平静地看向门口，淡然地说了句：“你来……” 最后的“了”字被她含在嘴里，发不出声。 看着江才斌，柳笙脸上再也保持不住平静，双目瞪得浑圆。 小二什么也没说，只是最后再偷偷瞄了一眼江才斌的背影，然后才躬身告退。 溜得极快，仿佛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柳笙倒是能理解这位小二。 门一关，防护法阵张开，柳笙抱着双臂，重新绷起脸严肃地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绷着脸，但抖动的嘴唇、压不住的嘴角，全然暴露了柳笙的真实心情。 江才斌一看便知柳笙这是在取笑自己，更是羞愤难当。 “你还说！要不是你的建议……” 说着，江才斌一屁股坐在桌边，举起帕子嘤嘤嘤地哭泣着。 柳笙却是再也忍不住，看着江才斌，噗嗤一声开始爆笑。 眼前的江才斌，正穿着一身女子的衣裙。 他本身身材瘦削，倒也不违和，红衣上玉蝶飞舞，外罩水红色纱衣，腰带往小腰上一掐，若是单看背影，倒是有几分风流妖娆。 但看正面，他的喉结和扁平的胸部，怎么看也不是女子。 不过，长安本就是引领潮流之地，不少男子也会如此打扮，柳笙这些日子在长安也是见怪不怪，若是样貌好的还会多看两眼，赏心悦目。 这么一想，或许江才斌的问题就是出在这里！ 柳笙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但看那脸皮画得粉白，唇色通红，再加上两颊那突兀的胭脂，光是脸就能吓跑无数人。 目光一触，浑身一颤，迅速躲开。 “你你你你！” 江才斌敏锐地察觉到柳笙的反应，气得更是话也说不利索，干脆哇一声继续装哭。 待江才斌哭够了，柳笙的肚子也笑疼了。 “到底怎么了？”柳笙努力憋笑，正色道。 江才斌对于柳笙刚刚毫不留情面的嘲笑很是不满，但一看到柳笙身边卷来卷去玩弄着桌上茶具、好像在过家家一般的触手，马上收好了白眼和怒骂之词。 低眉顺目，甚是乖巧。 “回柳笙姐的话，我真的是冤得很呐！”江才斌叫苦道，“今日一起床，不知怎地发现自己脸上多了这些又红又白的玩意儿，床上还有不少女子的衣裙！” 柳笙眉头一挑：“你不会，出去偷人衣物、还偷用水粉了吧？” 这样可不行，这不是成了变态了吗？ 江才斌也是如是说：“没有！绝对没有！我可不是那等变态！” 他说得情真意切，双目含泪，仿佛柳笙继续冤枉他，他就马上羞愤撞柱而死。 这小白花一般惹人怜爱的模样真是越来越像某女诡。 “所以？”柳笙喝了口小触手倒的茶，淡淡地问道。 “后来，我的小厮说，有一桩怪事，他婆娘的衣服不见了……妆奁也被人动过……” “那，不就是你吗？”柳笙满脸怀疑。 “当然不是！”江才斌声音又尖又细，气恼道，“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住哪里！” 【人家好歹是你贴身小厮，也住府上，你却不知道人家住哪里。】 【可见这江才斌确实是没心没肺得很。】 【啧啧。】 柳笙心中吐槽，但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平静地等待江才斌说下去。 “然后，我那小厮发现自己手上有脂粉的颜色，古怪得很。” “后来才说，可能是离魂之症。” “这好像就是这个诡物的能力，可以委托别人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柳笙脸上终于有了些神情变化。 因为昨日时间匆忙，还没来得及解析就让江才斌把吕四娘给吸收了，还不知道效果。 不过，这也是今日她想要见江才斌的一大目的。 至于他的烦恼…… 只要不伤天害理，柳笙是不太在意的。 若是做了变态，还是得管上一管。 于是，柳笙还是问了一嘴：“所以，你把人家娘子的衣服还回去了吗？” “当然没有！要是我拿出来，岂不是就说明是我偷的？这可不行！” “所以你就打算留着？” “……那也不是。”江才斌很不自在地捏着衣角，有些扭捏。 柳笙上下看了他一眼，忽然略带狐疑地问道，“不会你现在穿的就是人家娘子的衣裳吧？” “自然不是！那女子身量如此矮小，我怎么穿得上！”江才斌激动地说道，“而且，她哪有这般精致好看的裙子！” 说着，颇为满意地摸了摸身上的绢纱。 随后，柳笙的眼神又停在他的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那这个脂粉呢？还是人家的？” “肯定不是！脸上的东西，我早就洗了，要不然哪敢在府里走动？”江才斌甚是委屈。 “我这些都是路上买的脂粉，现场画的，还有这衣裳，现买的，织画庄的新款，好看吗？”江才斌得意地起身转了两圈，给柳笙展示着。 可惜柳笙对这些什么新款一点兴趣都没有，衣服能穿就行，就是一个具有功能性的东西罢了。 她比较关心的是，江才斌成为御诡者后，竟然性格都有些变了。 还有他所说的能力，也令她颇为好奇。 【其实，成为御诡者或许性格本身就会有变化。】世界说道。 【那为什么文微阑、南宫师姐，都看不出变化呢？】 【我有两点推测：一是，她们的韧性高，可以避免这种同化；二是，也许是因为她们有锚点。】 【锚点？】柳笙不明白。 【对，锚点可以令一个人的精神值，即使如何之低，都能不偏不倚地找回原本的位置。但是如果没有这样的锚点，可能就会任由诡异拖入深渊。】 【文微阑的锚点，很明显是你；南宫的锚点是什么，我们并不清楚。】 柳笙大概理解了，看着眼前的江才斌正在和吕四娘逐渐趋同，问世界：“他现在的精神值是多少？” 世界借柳笙之手打出一道无形的分析灵光，但江才斌毫无所觉。 然后只有柳笙看得到的一行字悬浮在他身上。 【精神值：49】 啧，居然比她还低。 【神经病！】 【呵呵，六十一笑四十九。】 【反正比我低！】 总之江才斌真的有些问题。 看来，御诡者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当然，要不然御诡者们也不会躲在暗处了。】世界说道。 第二百六十二章 美人如花(一) 柳笙沉思着，完全没有听江才斌一直在唠唠叨叨自己是怎么挑选脂粉和衣服的。 “接下来我想去买些香粉，你平时用什么？”江才斌喜滋滋地问道。 “我不用。” “你不用？” 江才斌略带嫌弃地扫了一眼柳笙，对上柳笙淡淡看来的目光瞬间怂了，收回眼神。 “你想说什么就说。”柳笙淡然地横了他一眼。 “我想说……”江才斌本来有些不敢说，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你有空还是打扮打扮，用用脂粉香粉，穿点小裙子，底子本来不差，现在真的是糟蹋了……” “你爱这些，我不爱。” 柳笙只说了这么一句，却立刻触发了江才斌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立刻絮叨起来。 “不爱啊……那可不行，要知道，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唔！” “砰”一声。 江才斌像破布袋一样被拎起，重重地甩到墙上，然后四肢被小触手抓住，呈大字状一样张开，嘴巴被一根触手堵着。 不能说，不能动。 只能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看着那可恶的女人，一步步走来。 果然！ 他不该忘了这个女人是多么可怕！ 他怎么可以忘记，她是如何对待床上躺着的那位柔弱可怜的女人，真是被她纯良无害的外表给欺骗了！ 随即又懊恼起来。 唉，他怎么就是改不了这个嘴贱的毛病。 如果他的手还自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其实江才斌早就知道自己嘴巴容易得罪人，但就是老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还好他比较有眼力见，如果是不可得罪之人，他一定会把嘴闭紧。 所以他才能安然活到现在。 但不知怎的，自从成了御诡者，他的嘴贱似乎更上一层楼，而且贱得更多样化。 “收起你的陈词滥调，否则下一次就不是这样了。”柳笙淡淡地威胁道。 江才斌感受到一个软乎乎的触手从嘴巴往食道而下，几乎要呕出来，但体内的触手掐住了他的胃部，让他反胃不能。 这女人，残暴的手段又更新了！ 形势比人强，江才斌赶紧点头。 “而且，你要控制一下自己。”柳笙说道，“不要让自己的意识被诡物影响了。” 什么？ 我被影响了吗？ 江才斌愣住了。 他脸上的妆，因为惊恐和反胃而逼出来生理泪水，糊得粉白嫣红一片，僵在脸上像丑陋的面具似的。 …… 【你想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吗？】 【你想重新掌握你的身体吗？】 【你想了解体内的诡物吗？】 【你想更好地……跟她共存吗？】 江才斌昏昏沉沉间，脑子里反反复复响起这几句话。 我想…… 江才斌在心里回应。 【好，现在带你去吕四娘的过去。】 江才斌想起来，就是听了这句话，他才陷入这黑暗中。 等等，什么意思？ 江才斌刚努力睁开双眼，还什么都没瞧见，就感觉到头上被重物一砸，又晕倒在地。 “嘻嘻，真不经砸。” “就是，果然是奀崽，瘦弱得很。” “哼，谁让他阿娘勾引我阿爹，打死也活该！” 昏昏沉沉间，伴随着小孩子的嬉笑声，身体各处被拳打脚踢了一番，头上和身上的疼痛令他无法思考，也无法挣扎，只能在清醒和晕眩之间徘徊浮沉。 他试图唤起诡物的力量，但体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感应不到。 仿佛再次回到炎毒灼烧、四肢瘫痪的时候，软弱无力，只能任人欺负。 最后，意识缓缓沉入深处，不省人事。 过了不知道多久，这番折磨才终于结束。 一滴，两滴。 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在身上。 似乎是……雨水？ 然后，越来越多的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将他身上浇了个透，还积起了水洼，将他半个身子泡在水里。 雨水渗入他的伤口中，像无数细针细细麻麻地扎进肉里，疼痛唤起他的意识。 仿佛正在从水底朝水面飘去。 雨停了。 他终于可以呼吸了。 四肢的控制正在缓缓回来。 但他还无法彻底苏醒，加上脸上糊满了血水，只能微微睁开一丝眼睛。 血色模糊的视线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慢慢靠近。 这是？ 疑惑间，身上的伤口被人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但所用布料质地粗粝，反而扎得他龇牙咧嘴。 那人似乎很是细心，马上注意到江才斌的神情，更是放轻了手。 待眼睛上的血水也被那人擦去，江才斌终于可以真正地睁开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拿着帕子的小手。 瘦骨嶙峋。 满是污垢和伤痕，特别是指甲缝里，藏污纳垢，黑乎乎的。 江才斌下意识嫌恶地往后缩了缩。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世家公子哥儿，从小被伺候得妥帖精细，就连身边的丫鬟小厮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别的不说，指甲必定是修剪得干干净净，一丝污垢都不能有。 何曾试过让这样肮脏低劣的手近身？ 小手的主人细心，自然也敏锐，顿时感受到江才斌眼里的嫌弃，拿着帕子的手瑟缩回去。 江才斌目光落在帕子上。 洗得发白的帕子沾染了他身上的血水和泥污，已经脏污不堪。 顺着胳膊往上看，一直看到帕子主人的脸。 江才斌的瞳孔瞬间放大。 不是因为惊恐害怕，而是因为这张脸，实在太好看了！ 这是一个看着不过六七岁年纪的小姑娘。 一张瓜子脸，下巴微尖，明眸皓齿，眉目如画。 年岁虽小，但已经艳光四射。 即使身着粗布衣裳，又因为缺乏营养、风吹日晒而头发枯黄、肤色微暗、身材细小，但也完全遮掩不住其姝色。 这位小姑娘对于江才斌脸上的惊艳似乎已经司空见惯，面色不虞地将帕子塞在他手里，然后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跑了。 江才斌愣愣地拿着手帕，望着小姑娘消失在深巷中的身影发呆。 这意思是，让他自己擦？ 过了许久，江才斌才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慢慢恢复了些力量。 于是用手撑着，缓缓爬起身。 一站起来，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这个视线怎么那么矮？ 等等，他怎么会这么矮小？ 再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更是心头剧震。 方才他还嫌弃人家小姑娘的手，结果自己的手更是脏污不堪，而且又黑又瘦，指头和掌心都是老茧和伤口。 看这个手和胳膊的大小粗细，应该是个小孩子。 可是，他怎么会变成了一个小孩？ 第二百六十三章 美人如花(二) 忽然，江才斌感受到脑袋深处传来一股深入骨髓的刺痛。 因为这疼痛，他不得不靠着墙根蹲坐下来，捂着脑袋痛苦呻吟。 雨停了，巷子里开始有人走动。 但经过的人看到痛苦挣扎的他，却像是没看到一般，无一人上前帮忙。 只隐约听到几句窃窃私语。 “天可怜见的。” “许是发病了吧。” “这不是老三家的……？” “嘘，别说了，小心老三晚上来找你……” “要我说，是你碰人家阿娘才会惹来老三吧？” “嘁，莫要乱吓人。” 江才斌听着这些话，却无力反驳，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片段出现在脑海之中，让他脑子晕乎乎的。 过了许久，他才缓过劲来。 记忆也梳理好了。 他好像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还变成了一个被人喊做“奀崽”的七岁小孩。 他爹，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老三”，是一个码头工，因为在码头搬货劳累过度而被货物砸伤。搬回家的时候，下半身几乎只剩下薄薄一片，当天夜里就死了。 而他娘没什么一技之长，只能靠着替人浆洗衣服勉强把他拉扯长大。 他满腹疑窦，一瘸一拐地挪着，往记忆中的家走去。 这个巷子看起来甚是脏乱阴暗，走着满脚都是泥污。 两旁的房屋低矮破旧，墙壁因为久不见阳光而长满了青苔，地面也不是平整的青石板，而是坑坑洼洼的碎石泥土地，因为下了雨，更是泥泞，污水汇聚成几条肮脏的小水沟在路边蜿蜒流淌。 讽刺的是，这一带正是名为“清水里”。 江才斌再往前走几步，看到一条宽大的沟渠，各种污水汇聚流入其中，里面漂浮着污垢之物和残渣菜叶，散发着刺鼻的臭味，蚊虫孳生飞舞。 巷子里还是有不少人在走动，衣着破旧，步履匆匆，脸色和刚刚的小姑娘一样营养缺乏而蜡黄，表情麻木，眼里是深深的疲惫。 这对于江才斌来说，简直是另一个世界，在长安绝对看不见这样的地方。 这到底是哪里？ 江才斌还是想不明白。 臭水沟不远处，就是他住的地方。 一瘸一拐地回到家中，看到奀崽的阿娘已经在对着粗糙的铜镜梳妆，妆容有些粗劣，衣服也很是俗气，但想来也没有更好的条件了。 江才斌不是奀崽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七岁小娃，当然知道记忆中那些片段意味着什么。 阿娘看到江才斌这幅模样回来，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画眉的木炭，奔来将江才斌一把抱起。 “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阿娘心疼得很，“又被那些孩子欺负了？” 她知道，因为家里的情况，特别是她的所为，周遭都看不起他们孤儿寡母，自然也会欺负奀崽。 江才斌抬头看去，阿娘的眼中泪水涟涟，含着焦急之色。 这做不得假，是真情实意的关切。 到底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神色了？ 江才斌忽然心中一酸，像是真的变成了奀崽一般，把脸埋进阿娘怀里，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感受着母亲的温暖。 夜里，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发起了高烧。 毕竟他的身体只是个小孩子，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这么一摧残当然不行。 阿娘只能咬咬牙，花了本就不多的积蓄请了个大夫，开了几服药给他一碗碗灌下去。 这一天天灌着，开始几天是不见效，几度以为要过去了，阿娘的泪都要流干了。 但许是祈求老天爷有用，过了几日奀崽竟然真的慢慢好转。 很快还能下地了。 奀崽也试着依照记忆，帮阿娘做些事儿，虽然笨手笨脚的，不是把碗砸了，就是洗衣服扯坏了衣裳，做饭夹生不熟，但认真起来，也慢慢上手了。 那方帕子被他洗干净，藏在怀里，等着什么时候见到小姑娘再还给她。 只是他在那日受伤的附近，每日踱来踱去，却也不见。 心里也一天天沉下去，只是偶尔拿出帕子看看，想起那惊鸿一瞥。 …… 直到有一日，阿娘看他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让他去东巷口豆腐西施那儿买点豆腐豆皮。 东巷口是他们这清水里的另一端，奀崽自受伤以来还没走过那么远。 到了巷口，望见豆腐摊，凝神一看，竟然看到一个刻在心里的身影。 奀崽心中震惊，走近了些。 确实，摊上坐着的正是那个让他成日里想着的小姑娘，此时正低头认真地用彩绳编着什么。 摊主是一个美貌的妇人，和小姑娘的容貌有着如出一辙的娇艳，只是多了些岁月的痕迹，还有为了生活操劳的疲惫。 正是阿娘口中的“豆腐西施”。 具体名字奀崽并不清楚，但这么一看，倒是贴切，奀崽记得，西施是说书人口中的大美人。 “奀崽啊，怎么？帮你阿娘买豆腐？”妇人认得他，巷子里的都是街坊邻居，认得也正常。 也就是这个奀崽好像不大聪明，不太记事儿罢了。 “嗯，麻烦来一两豆腐，半两豆干。”奀崽口齿伶俐地说道。 “哟，奀崽，好像长大了啊！”妇人摸了摸他的脑袋，似乎也注意到他的一些变化。 “嘿嘿。”奀崽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姑娘听了妇人的话，目光从手上抬起，淡淡地扫了一眼奀崽，又毫无反应地低下头，专心手上的活儿。 奀崽本来还期望小姑娘能认得他，结果令他失望的是，人家根本没有。 想来他当时鼻青脸肿的，谁也认不出来吧…… 但奀崽也没有气馁，拿出那方帕子，走到小姑娘面前。 “那天……谢谢你！”奀崽感觉脸上热热的。 他一个青年，怎么会对一个小姑娘害羞，也真是奇怪。 小姑娘看着帕子，愣了愣。 目光又定定地落在他的手上。 奀崽没有发现，只是对着小姑娘有些坐立难安。 “小小，这不是你的帕子吗？”那个妇人倒是先认了出来，从奀崽手上拿过来一看。 “对啊，角落绣着一朵小兰花，就是你的手笔。”妇人大声说道，“怎么在奀崽手里。” 小小姑娘从娘手上拿过帕子，沉默不语。 “婶娘，是那日我受了伤，小小妹妹帮我擦拭伤口，我正是想好好地谢谢她，只是我前些日子都走不了路，才没来找小小妹妹。”奀崽主动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妇人露出怜悯的神色，“天可怜见的，还好老天保佑，现在看着是大好了。” 奀崽挠了挠头，不知说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心中有许多话，不该如此笨口拙舌才是。 第二百六十四章 美人如花(三) “行，这豆腐我多给你一块儿，你回去煮点汤，也能补补骨头。” 妇人说着，还真的多铲了一块豆腐包在叶子里，一块儿拿给奀崽。 “婶娘，真的不用了。” “客气什么，都是街坊邻居，我和你娘也熟着呢！你好好养身子，才能快快长大，照顾你阿娘。” 妇人说什么也不退让，硬是塞给在他手里。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奀崽也不好再推辞，只是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期间，小小没有再看他一眼。 见奀崽一直在偷看小小，妇人大概也是见惯了，掩嘴一笑。 “小小性格孤僻，不爱说话，你别介意。” “没有，我只是……想好好谢谢小小妹妹。” “那你就常来婶娘这儿，找小小一起玩，省得她那么孤单。” 妇人其实也担心小小的性子太过于孤僻寡言，若是有个玩伴也好。 至于男女之防，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而且年纪还小，在这穷破地方没什么好担心，街上的小孩子都是混在一处玩的。 “好的，婶娘，小小妹妹，我明日再来找你！” 奀崽说完这句，脸一红，赶紧跑了。 小小看着奀崽溜得飞快的背影，默默不知道想着什么。 妇人摸摸她的脑袋：“我看奀崽是个好孩子，你就多出去跟他玩儿，像他那样，有个小孩儿样，多好！” 当然，妇人不知道，奀崽骨子里也不全然是个小孩儿，但也差不多了。 …… 有了妇人这话，奀崽从此三天两头地跑来找小小一起玩。 一会儿抓了蚂蚱来，一会儿说是折了个小船，天天寻些新鲜玩意儿来逗小小开心。 一开始小小确实不太想理他，但又忍不住被他层出不穷的新点子给吸引。 奀崽现在虽是个贫民窟小子，曾经可是长安十大纨绔之一，从小吃喝玩乐，把以前玩过的一些小玩意儿拿出来逗逗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六岁小姑娘自然是易如反掌。 不知道为什么，奀崽越来越投入这里的生活，那些纸醉金迷的过去逐渐被他忘却。 他也曾尝试过修行，但这里感应不到无上神，更是感受不到灵气，他竟然无从练起。 于是只能作罢，安心地做一个贫民窟小子奀崽。 每日不是跟小小一起玩耍，就是帮着阿娘做些事，再遇到那些打他的纨绔，他也能凭借残余的战斗本能打回去。 渐渐地，再也没人敢小瞧这个奀崽。 他和小小也越来越亲近，只是小小还是不大爱说话。 但令奀崽欣喜的是，她总愿意抓着他的手，虽然看起来她也没什么特别意思，可是总让奀崽心头直跳、手心冒汗。 …… 破旧的古庙中，院子里粗壮的槐树下，一个小女孩正趴在树干上，把眼睛遮起来，口中倒数着。 “三十！” “二十九！” “二十八！” 奀崽看了眼小小的身影，嘿嘿一笑，往古庙后面的偏殿快步奔去。 他们在玩捉迷藏。 这一回，轮到他藏，小小找。 “二十三！” “二十二！” “二十一！” 来到偏殿，小小的声音只是隐约可闻。 奀崽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残破的木箱。 木箱不大，正好能容一个孩子藏身其中，只要把盖子一合，隐蔽得很。 而且箱子上有许多被虫蛀开的孔洞，他藏在里面，也能呼吸，不至于憋得慌。 想来小小一定想不到。 “十！” “九！” 奀崽爬进里面，盖子关上。 “八……” 世界一片寂静。 小小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奀崽蜷缩着身子藏在里头，暗暗偷笑。 等了一会儿，应该到到捉人时间了。 小小的脚步远远近近地响起，正在四处找他。 慢慢地竟是走近了，来到了偏殿。 奀崽忙屏住呼吸，以免露了破绽。 但是很快，脚步声又远了。 奀崽松了一口气，又得意起来。 果然找不到，他可真聪明！ 然而，才高兴了一瞬，奀崽的心提了起来。 脚步又回来了。 怎么又找回来了呢？ 而且，越来越近。 最后停在了木箱旁边。 奀崽呼吸急促，心里紧张得很。 不会真的是发现自己藏身在此吧？ 但奀崽又觉得不大可能。 等待着，脚步还是没有挪走。 奀崽有些慌，在想要不然自己主动打开盖子跳出去算了。 正纠结中，盖子被打开了。 光亮瞬间落入奀崽眼中，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奀崽眨了眨眼，看着光芒中小小那张美丽的脸庞，咧嘴一笑刚准备说话。 忽然一个重物重重地砸在他的头上。 笑容就这样僵在脸上，一动不动。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奀崽缓缓睁开眼睛，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脑子晕乎乎的，过了一会儿才整理好那些凌乱的记忆。 什么？我被小小砸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幸好小小的力气还是太小，没能把他脑袋砸破，只是当场晕了过去。 他想叫出来，但却发现自己的嘴被帕子塞住，撑得满满的，完全说不了话。 手脚也被绑起来，完全无法动弹。 这是梅开几度了？ 为什么我总是沦落到这样的田地？ 奀崽脑海里冒出了奇怪的想法，哭笑不得，百思不得其解。 余光瞥见小小那瘦弱的身影正在靠近，奀崽剧烈挣扎着，希望引起小小注意。 不过是捉迷藏而已，为何要这么做？ 奀崽的眼神中满是哭诉和哀求，祈求小小能放过自己。 肯定是什么时候他傻乎乎的，做了些事情得罪了小小，小小才想着要惩罚自己。 等小小把自己放了，一定要好好给她道歉。 奀崽虽然觉得现在的情形有些怪异，但他并不担心。 大家都是小孩子，能做些什么呢？ 奀崽是这么想的，眼前却冷光一闪。 随后，他惊恐地看到小小手中拿着一把磨得发亮的菜刀，在他的手腕上来回比划着。 “呜呜呜呜呜！”奀崽挣扎得更厉害了。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小小了，竟让小小要对他下手。 还是下这样的狠手！ 此时，他看到小小的眼神，竟是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 不像是人。 仿佛…… 诡物一般。 第二百六十五章 美人如花(四) 可是，什么是诡物？ 奀崽的脑袋中冒出另一个问题。 有一些隐约的记忆跳了出来，但他抓不住。 小小看到奀崽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和哀伤，心里某种东西被触动，竟然暂时放下刀，将奀崽嘴巴里的布团取出。 奀崽这才看到，这正是他还给小小的那方帕子，如今却用在了他的身上。 “小……小，小，为，为，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奀崽结结巴巴，不解地问道。 “因为……” 小小的目光落在奀崽的手腕上，眼中竟然闪烁着病态的痴狂、贪婪和嗜血。 这是奀崽第一次看到小小有这样丰富鲜活的表情。 但这表情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人的脸上。 “因为，我想要你的手。” 这是小小的回答，相当的理直气壮。 奀崽万万想不到，竟然是这样奇怪的理由。 回想起之前，小小总是有意无意地牵着他的手、盯着他的手，他还喜滋滋的。 原来，竟是因为“想要”？ 奀崽感觉天都塌了。 “为什么？”奀崽委屈得快哭出来了。 “当然是因为你的手更好啊！”小小理所当然地说道，“强壮有力，能干活，黑黑，粗糙，而且骨节粗，疙疙瘩瘩的。” “真难看。” 奀崽越听越不对劲，既然难看，为什么想要？ “因为……嗯，我要是有一双你这样的手，就不会被人说什么‘手那么嫩给叔叔摸摸’，还有‘那么嫩，肯定没帮你娘干活，得惩罚你’。”小小一脸平静地说道。 奀崽听了这话，一时之间竟呆愣住，所有的委屈和不解凝结在脸上，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小小看奀崽没有话说了，直接把他的嘴堵上。 “待会儿会有些疼，嘴还是堵上好，怕你叫太大声了。” “你忍一忍，我在我家鸡身上试过了，虽然不一定能马上斩断，要补上几刀，但我会尽量快些的。” 这话说得奀崽更是心惊肉跳。 这这这，听起来就不靠谱。 可是他已经是砧板上的一条死鱼，无力阻止。 只能看着小小一脸扭曲的激动兴奋，双手并用高高举起菜刀。 奀崽看着，目眦欲裂。 以小小的力气，一刀砍来，肯定没法齐根断裂，但那也绝对深可见骨，然后就是细细碎碎的折磨。 正如她所说。 在极端惊恐中，世界中的一切都化为慢镜头。 院子里的风很慢，落叶很慢。 那柄刀也很慢，在奀崽的眼中缓缓落下。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完蛋的时候，一柄匕首横亘在中间，挡住了那把菜刀。 奀崽瞳孔巨震。 难道……有救了？ 随后，短短的刀尖一挑，竟然将菜刀直接挑飞，远远地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小小的手被余波震得发麻，后退了一步，一脸不满地看向来处。 奀崽也跟着望去，只见是另一个小姑娘，手中举着匕首，目光凛凛。 那姑娘看着矮小，却身姿挺拔，气质不凡。 这年头，这些小姑娘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厉害？奀崽心中纳闷。 小小的计划被阻挠，很是不满。 “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总之有我在，你就不能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来！” 这话，凛然正气，不可侵犯。 小小听着这话怪里怪气，不明白，但又打不过，只能恢复原本沉默的样子。 奀崽却是觉得这个语气有些耳熟，顿时跟铁板上的虾米蹦跶起来，激动得不行。 似乎，有些本来被封藏在深处的记忆，被撬出来了一些。 那位小姑娘匕首一挥，让小小畏惧地退了几步。 然后小姑娘才走上前来，用手拿出奀崽嘴巴里的帕子扔在一旁。 帕子一拿出来，就听到奀崽饱含深情的一声：“柳笙姐！” 小姑娘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用匕首将他身上的绳索一一挑开，帮他恢复自由。 奀崽瞬间热泪盈眶，恨不得抱住眼前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姑娘。 但小姑娘很冷淡，匕首一横，挡住了他想扑上来的冲动。 不熟，勿贴。 这确实就是柳笙。 至于为什么她也来此成为了一个小姑娘，就要从当时在包厢里制住江才斌开始。 …… 当时，柳笙已经发现江才斌的状态不太对劲。 她本来就是想把他叫来研究一下身上的诡物，这可是个可以进入高维解析的诡物，柳笙眼热得很绝不可能错过，如今只是暂时借给江才斌用一用。 于是柳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着挂在墙上的江才斌施展高维解析。 没办法，诡物就在他体内，不像红星小学，和南宫师姐是分离的，所以她只能连着江才斌一同解析。 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于是，当即将进入高维解析的时候。 世界警告她，江才斌也将进入高维解析，两人将荣辱与共，要是有一人失败就会一起失败。 她才慌了，赶紧说出那些台词，以免江才斌一进去傻乎乎的，直接坏了事。 但她根本没想到江才斌很快就被同化，根本想不起她说过的话…… 而柳笙醒来的时候，她成了一个藏在贫民窟阴暗处讨食的小乞丐。 这身体还是女孩子，年纪已经记不清了，反正看这身量应该不到十岁。 抬眼望去，对面是一个豆腐摊，一对母女在那儿忙活着。 柳笙这样看着，正好跟那个小姑娘的目光对上。 满身污秽的她，就这样跟这个容光初具雏形的女孩，隔街相望。 看了一会儿，女孩似乎有些疑惑这个乞儿为何一直望着自己，然后若有所思地跟她母亲说了几句。 母亲一笑，用大勺往木桶里舀了些什么，放在瓷碗里，又舀了一勺什么，浇在上面。 女孩捧起这个瓷碗，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一步步走到柳笙面前，将碗轻轻放在她面前。 那是一碗豆花儿，上面浇了一勺晶莹诱人的糖浆，还贴心地放着一个勺子。 “也不知道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我喜欢甜的，所以自作主张给你浇了糖水。” 女孩微微一笑，如春花绽放。 “碗记得还给我，我就在对面。”女孩最后叮嘱了一句，转身离去。 柳笙看着女孩的背影，轻声念出她的名字。 “吕四娘。” 音量极低，女孩没有听到。 柳笙也没打算现在就去结识她，她还需要观察一下情况。 只要知道吕四娘在哪里就好。 柳笙感应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她还真的就是一个小乞儿，无名无姓，无父无母，从有记忆开始，就是跟着各种流民四处游荡，从这个城镇游到那个城镇，居无定所，有上顿没下顿的。 此时也是恰好来到此城，恰好在吕四娘和母亲摆摊的街道乞食。 看着地上的豆花儿，又看看那位年岁尚小、性子看着也跟后来完全不同的吕四娘，柳笙陷入了沉思。 拿起豆花儿，一勺一勺地喝着。 嗯，甜豆花儿好喝。 第二百六十六章 美人如花(五) 柳笙这具身体本就饿得眼冒金星，吃了这碗豆花儿勉强腹中有了点东西，算是有些力气了。 柳笙端着碗，拖着发软的身子缓缓走去豆腐摊，将空碗轻轻放在桌板上。 道一声谢，转身离去。 隐约听到背后母女俩的对话。 “天下不太平，多少百姓沦落为流民，真是作孽……” “是啊，阿娘，这位小哥哥看着年纪比我还小，就要乞食为生，真真是可怜。” 柳笙现在这个身躯黑乎乎的，头发也乱糟糟，加上年纪还小，看不出男女，叫一声“小哥哥”也没错。 然后，又听到那位美貌妇人对女儿说：“小小，要记得，人还是要讲求一个尊严，往后无论多苦，都不要让尊严被践踏，记住了。” “阿娘，我听不明白。” “以后会明白的。” 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上蹲着，心里有些困惑，现在的吕四娘太正常了，还是一个小姑娘，究竟柳笙在这个世界里要做什么呢？ 【根据我的推演，你的任务是——救她。】 “救她？”柳笙想起后来吕四娘那幅残破的模样，感觉任重而道远。 也不知道她是惹了什么事，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再想起后来那天地变色、满眼断壁残垣的景象，只怕是后来产生了什么巨变。 柳笙悄然问世界：“为什么以往高维解析我都是成为解析对象的来源或者拥有者，结果这次我成为了一个……街边的乞儿？” 【因为你这次是跟江才斌一起进入高维解析的，直观点理解就是，没有那么多个角色可以分配。】 “所以给我们就近分配？” 【是的。】 柳笙沉吟着，不知道江才斌现在在哪里，如果按照这个原则，应该不远才对。 …… 过不多时，母女俩收了摊，一起说说笑笑，推着小车往巷子里走。 柳笙不远不近地悄悄跟在她们身后。 【可惜没把凌小树带来，否则可以更隐蔽才是。】 【没办法，得让她去红星小学好好学习，争取考个500分，想想都已经是上中学的年纪了，还在念小学，还考不到满分，真是羞耻！】 【就是！完全没有遗传到娘和我的聪明基因！】 【需要我提醒你们吗？凌小树的基因，确实是跟你们没有一毛钱关系。】 【但也是我一朵云一把雨拉扯大的！四舍五入就是我的娃……我的树？】 【所以小名“娃娃树”。】 【有道理！】 【嘘，别吵！请专心一点跟踪！】 这下，柳笙终于耳根清净了。 她现在的身体里虽然没有任何的修为和功法，但一些训练过的本能还在，脚下灵活得很，一直不紧不慢地跟母女俩保持着距离。 “娘，那边……”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小小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停下脚步。 “别管那么多事儿。”阿娘只提醒一句，带着小小继续走。 柳笙脚下顿了顿，若有所思，往巷子里去。 赶走了那群欺负小孩的孩童，柳笙重新辨认了一下方向，迅速跟上。 还好母女俩推着小车，腿脚也慢。 加上这里都是泥地，车辙显眼。 柳笙很快就找到她的目标，跟着母女俩回到巷子深处那残破的小院。 这时候，屋外正在下雨，柳笙只好在附近找了个屋檐躲着。 观察了一会儿，还以为她们不再出门走动了，柳笙也准备离去，却见吕四娘打着伞出门，应该是要去买些什么东西。 然后就看到吕四娘东拐西拐，又到了刚刚那条小巷，看到那个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江才斌，还给他擦拭伤口。 是的，柳笙早就通过他身上的小触手确定这就是江才斌。 【这江才斌……直勾勾地看着人家，真是丢人。】 【虽然他现在是个小男孩，但一想到他的灵魂是个成年人，真想打死他。】 【正是！没想到他有这等癖好！打死才好！】 【先别冲动。】 【对，先想想。】 【江才斌毕竟是个成年人，怎么会这样盯着一个小姑娘呢？】 【赞同，就算这小姑娘确实美丽。】 【但你们忘了，我们第一次进入高维解析的时候完全失去自我的情形了吗？】 【……】 世界顽皮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于是，柳笙一面留意着吕四娘，一面盯着江才斌，也得知了他当晚高烧不退的消息。 在这个时代，高烧不退是很危险的，再发展下去只怕会性命垂危。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江才斌死。 他死了，自己也会失败。 但令人发愁的是，她一没钱，二没医术。 还好，她有世界。 …… 夜里，柳笙化作蟊贼潜入江才斌家中。 这是世界对现在情形的描述。 【不是蟊贼，也不是潜入，他家没什么好偷的。】 正在翻墙的柳笙心中强调，对于世界的描述很是不满。 【他家的门甚至轻轻一推就开了。】 【或许，在这清水里，大家都是夜不闭户。】 【毕竟都穷，无物可偷。】 而柳笙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偷看，不，确认一下江才斌的药方是否可行。 钻进紧凑的小厨房，瞧见药包就放在灶台旁，柳笙打开纸包，给世界分析一番。 世界总结：【这大夫水平很一般。】 柳笙哀叹，看着江才斌这身子的家境，想来也请不起什么好大夫。 世界比对一下库里的一堆医书药方，很快就推演出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需要加几味药，减几味药。】 “这种药在野外常见吗？” 【尚可。】 第二日，柳笙寻了一家药铺问了要不要收草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当然，我们多多益善，但是必须要品质过关，药性不失。”药铺里一个圆脸微胖、笑容和善的年轻药师说道。 于是，柳笙主动问起几味草药都在哪里采的，这位圆脸药师这才高看眼前这个小姑娘一眼。 本来看她又黑又瘦跟豆芽菜似的，虽然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像是这一带的小孩儿满街疯跑打滚弄得浑身污糟，但依照这个年纪和出身，恐怕是大字不识，更不可能认得什么草药。 “你知道这些草药？”药师讶然道。 柳笙点点头，并且一一说出其效用。 药师震惊于眼前这小姑娘的博学，问道：“你……曾学过？” 【不曾，但我有外挂。】 心里一套，面上一套，于是柳笙点了点头。 “是，家里曾是开医馆的……只是……” 柳笙熟练掌握“省略与脑补”的技能，说一半留一半，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这样一来，虽然不过只言片语，但药师脑补出一个“出身杏林世家的小小姐，在战乱中失去家人最终沦落成流民乞丐”的悲惨故事，顿时对这小姑娘心生怜悯之情。 第二百六十七章 美人如花(六) “都怪这可恶的战争！”药师恨得牙关紧咬，“我家人也是，在连年战乱中失了大半，所以我明白你的感受。” 随后，他主动跟柳笙说了如何采药，还有他经常采药的地方，甚至给她提供了装草药的布袋、药锄、绳索还有篓子等采药必备工具。 “拿着吧，反正也不值什么钱。”药师看柳笙瑟缩着不敢接的模样，更是觉得这个小女孩懂事乖巧，愈发心疼。 柳笙收下，将背篓背在瘦弱的肩膀上，真心谢过。 虽然这些东西在这个药师看来不值什么钱，但对于柳笙来说，这是她买不到的。 因为她压根儿没有钱。 得到必要的信息和工具，柳笙赶紧动身，去城外的山上采草药。 …… 过了数日，柳笙在墙角暗暗看着江才斌终于可以走出家门，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下，然后转头离去。 江才斌死不了就好，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现在最重要的是三件事： 一，跟着吕四娘。 二，观察吕四娘。 三，拯救吕四娘。 次级重要的是两件事： 一，赚钱。 二，习武。 每日下午，等吕四娘和她娘收摊回家，柳笙观察一下确实无事发生，就会带上采药的工具进山。 清水里本就处于城郭边缘地带，离旁边的无名山很近，上山数百步就是一间废弃的古庙。 古庙荒凉僻静，只有十分熟悉的老槐树一株，再无活物，正好修炼。 但这个世界没有灵气，她只能练些凡俗武技，练练拳脚和轻功。 练到深夜正好进山里采药，若是遇到什么野兽正好练练身手，肉和皮毛都可以卖钱。 到了清晨，满载而归。 柳笙一大早就等在门口，把猎物送去肉铺相熟的伙计手中，又将草药交给药铺那位圆脸药师，等攒了一点钱，马上去铁器铺子里买了一柄匕首。 主要是匕首比较便宜。 柳笙想好了，等什么时候攒到更多钱再买柄长剑，“女侠梦”就齐活儿了。 做着梦，柳笙揣着好不容易赚得的银两又蹲在街角，等着吕四娘和她娘亲出摊。 你问什么时候是睡觉时间？ 哦，现在就是。 柳笙继续打扮成头发凌乱的小乞儿模样，在豆腐摊对面铺一张新买的草席，盖上薄薄的花被子就这样睡去。 有时候醒来还能在草席上收获几枚铜钱。 这样算下来，大半日都在睡觉，实在是过于惫懒。 当然，还是会留着小触手盯着吕四娘，若是有什么异动也能及时知道。 于是，柳笙就这样看着江才斌和吕四娘正式结识，又看着他们走得越来越近，常常一起玩耍。 害得柳笙还得跟着他们满城跑，睡眠时间大大缩短。 但柳笙一直没有跟江才斌相认。 【你是觉得，觉得江才斌难得那么讨人家小女孩喜欢，若是恢复本性就未必了。】 有柳笙毫不留情地戳穿自己的心思，惹来一阵咳嗽声。 【此言虽然不差，但我的想法是，难得有人亲近吕四娘，正好可以借此观察她的真性情。】 【这听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江才斌，果然就是我们的工具人。】 【救了他几回，用一用有什么问题？】 【此言有理。】 这么跟着跟着，柳笙也确实逐渐发现一些端倪。 吕四娘果然还是吕四娘。 但她还在观察，等待。 到了这一天，小白花变身黑莲花，要将江才斌的手切下来占为己有，她才终于现身，再一次从吕四娘手中救下江才斌。 …… “柳笙姐，她在后面跟着……” 江才斌回头看一眼，小心翼翼地对柳笙说道。 这是柳笙正式在吕四娘面前现身的第二日。 她正带着江才斌上山，带他一起采草药打猎。 这也是江才斌主动要求的，自打恢复了属于“江才斌”的意识，他就不想再让阿娘如此辛苦，还要做那等事情来养活自己，想试着自己承担起来，赚些银子帮补一下家用。 “虽然这不是我亲生阿娘，但只要在这里一日，只要我还是奀崽的身份，这就是我阿娘。”江才斌是这么说的。 柳笙点点头，就说了句：“那你跟来吧。” 所以她现在也是一样的态度：“让她跟吧。” “好。”江才斌听话地点头，只是偶尔回头看一眼。 看着小小的身影在后面跟得跌跌撞撞，摔了好几跤，江才斌也是心有不忍。 “我们真的不管她吗？”江才斌回头看了眼，“她年纪还小，也没练过脚下功夫，跟我们不一样。” “怎么，你已经忘记了她昨天想砍你的手？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菩萨心肠、这么会替人考虑的人？”柳笙挑了挑眉。 回想当时一见面，江才斌就对她和王冬冬一顿冷嘲热讽，那副嘴脸可是跟现在完全不同。 江才斌也似乎想起初遇时的不愉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人总是会变嘛，那话怎么说来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经历了人生低谷，江才斌成长了不少，起码知道靠自己没有办法真的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当然就要夹起尾巴重新做人。 此时，江才斌眼含泪花地说道：“想起昨日她说的那些事，我也觉得那些人都是禽兽，难怪小小姑娘要做出这么极端的行为。” 柳笙更觉惊讶，看来江才斌不仅收敛了臭脾气，还感性了不少。 “先看看吧。” 柳笙没有答应与否，只是放慢了一些脚步，好让此时还是“小小”的吕四娘跟上来。 …… 林间，一头身形硕大的野猪轰然倒下，柳笙翩然落地，手中一柄长剑还滴着鲜血。 “柳笙姐，你太厉害了吧！”江才斌拼命鼓掌，大声欢呼道。 而小小在旁边看着也是双手紧握，满脸紧张，似乎在默默为柳笙打气。 此时恰好山风一吹，吹起柳笙的发丝和衣襟，猎猎作响。 小小也是看痴了。 同样还是个小姑娘，但柳笙看着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已经有几分像是说书人说过的侠士一般。 小小眼中再度燃起病态又扭曲的渴望，看着柳笙的手脚，有种想要把它们拆卸下来安在自己身上的冲动。 但想想柳笙的身手，心中的渴望便熄灭了一半，另一半则被她深藏在心底。 哼，等她拥有了这样的力量，她一定会把这女孩身上的四肢都拆下来！ 小小这焦灼的目光让沉浸于打斗的柳笙都无法忽视，能感觉到视线在她的四肢上逡巡。 火辣辣的。 按照柳笙对小小的了解，这小不点儿绝对憋着坏。 第二百六十八章 美人如花(七) 午时，山里下起了暴雨。 柳笙坐在深山里的一间破庙中，听着雨声，烤炙着新打来的两只野雉。 一脸严肃，双手转动，仿佛在做什么课题研究。 事实上也差不多。 脑子里，世界一直在指挥。 【对，该翻面了。】 【不，我说的是左边这只，不是右边这只。】 【好了，三十八秒过去，要烤炙一下左边这只的肚子，以跟篝火外焰呈九十度放置。】 这也是世界保证过的，只要柳笙按照它所说去做，保证能烤炙出天下第一香烤野雉。 期间，江才斌一直在对着柳笙手上的野雉流口水，不时偷瞄着外头正可怜兮兮缩在屋檐下避雨的身影。 “她好像不敢进来。” “嗯，她害怕我。”柳笙专注地翻烤，努力按照世界的指示精确烤制。 主未邀请，客不敢入内。 虽然这只是一间无主的破庙，但柳笙往里面一坐，就成了主人。 至少在对于小小来说，就是如此。 “害怕，那为什么还要巴巴地跟上来？”江才斌不解。 “因为有事要求我。” 此时，柳笙手下一顿，脑海中响起一声：【成了！天下第一香烤野雉终于成了！】 她将两只烤雉架在一边，江才斌立刻兴奋起来，看着烤得喷香、还在滋滋冒油的烤雉摩拳擦掌，准备动手。 但眼见柳笙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江才斌只能老老实实地坐着，眼巴巴地瞧着。 “饿了吗？”只听柳笙说了一句。 江才斌猛地点头：“柳笙姐，我饿了。” “没问你。”柳笙淡淡地说。 江才斌伤心欲绝，然后听到破庙外传来一声微弱的回应。 “……饿了。” 还伴随着一阵儿肚子咕咕叫的的声音。 “饿就进来吃吧。”柳笙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也是她今天第一次主动跟小小说话。 小小红着脸，慢慢踱进来，眼神一撞上柳笙的目光，马上瑟缩了一下。 “小小，坐我这边吧。”江才斌看出小小的不自在，主动吆喝道。 闻言，小小的目光在柳笙和江才斌之间徘徊了一下。 然后果断坐在了柳笙身旁。 江才斌的心碎了。 柳笙在江才斌渴望的目光下，撕了一根鸡腿，递给正抱着双膝不敢乱动的小小。 小小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接过，看着鸡腿，又看看柳笙。 “吃吧。”柳笙看懂了她的眼神，开口道。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乖觉。 小小这才大口大口地啃着，这吃相可以说得上是狼吞虎咽了。 许是真的饿坏了吧。 这小姑娘每日走得最远的路，也就是清水里的一端到另一端，何曾像今日这般，又要爬山又要在林子里穿行。 体力消耗巨大，要不是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恐怕撑不下来。 快速啃完一根鸡腿，小小的嘴巴才有空说一句：“真……真好吃。” 眼睛亮亮的，盯着剩下的雉肉垂涎欲滴。 此时，江才斌已经吃得满脸都是油，嘴巴里一直含糊不清地赞不绝口。 柳笙吃了也是眼睛一亮，皮烤得酥脆，肉香嫩多汁，确实是天下第一香烤野雉。 于是三人就这样飞速将两只野雉拆分入腹，饱餐一顿。 破庙之外，雨停了。 “休息一会儿，继续进山。”柳笙说道。 江才斌哭丧着脸：“还要继续吗？可否明日？” 恢复本性的他，虽然有吃苦上进之心，但不多，走了半天山路已经是他的极限。 “你瞧瞧，我的脚！” 他也不避讳，脱了鞋袜举了举起来，脚底都是血糊糊的泡。 柳笙和小小都掩着口鼻，上半身往后仰，远离此物。 看到柳笙的目光一横，江才斌悻悻地放下脚，瘪着嘴哀求着。 柳笙对他实在没什么恻隐之心，但还是从药篓中掏出一个小瓷瓶。 江才斌伸手欲接，却见小瓷瓶被放在小小手中。 “你先上药。”柳笙说道。 小小拿着瓷瓶，脸上懵懵的，然后瞬间浮起红晕。 她脱下鞋袜，许是因为肌肤娇嫩，脚底更是凄惨。 江才斌这才收起了抱怨，乖乖等着。 小小将药瓶子打开，里面是磨得极碎的绿色干粉，闻着是一股清新的药香。 洒在伤口处，一阵刺痛，但随之而来的是清凉的抚慰，血也被干粉覆盖，慢慢止住了。 小小看不出这药的特异之处，江才斌却是知道。 “这药看着不错啊！”江才斌惊道。 “是，我跟着方子调配的。” 当然，是世界资料库里的方子。 肉体凡躯在山里走动，伤药是必备之物。 等小小上完药，江才斌再度伸出手准备接过，结果小小却不理他，直接把药放在柳笙手中。 这一切被柳笙尽收眼底，心中暗笑。 看来小小对江才斌的意见很大啊！ “小小，为何这样对我。” 江才斌接过柳笙递过来的药瓶子，满肚子委屈不知从何说起。 “我对你应该是挺好的吧？” “嗯，还行。”小小思考了一下，点头道。 看到小小居然还要犹豫思考，江才斌更伤心了。 “你要砍手，也不一定要我的手吧？长得丑的手天下千千万，为何要这样对我？” 原来，江才斌还在为昨日之事心中不平。 “我怎么惹你了？小小，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有什么好玩儿的，我第一个就想到你，有什么好吃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口，马上拿给你吃。” 说着，江才斌都要哭出来了。 “是，你是个好朋友。”小小承认道。 “但是，你也嫌弃我的手。” “什么时候？”江才斌挠头，完全想不起还有这等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小小一脸冷漠地说出此事，江才斌都愣住了。 然后脑海中才浮现出一个画面，小小给他擦拭脸的时候，他确实第一反应是嫌弃和躲避。 没想到被她一直记到了现在。 江才斌哭丧着脸，原来美丽的小姑娘是这样记仇的。 “因为他嫌弃你，你就要报复吗？”柳笙在旁突然发问，“如果未来有更多人轻慢你、欺负你，你当如何？” 小小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答复。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破庙之外的天色越来越暗。 山间亦是愈发安静，鸟叫虫鸣都沉寂在黑暗中。 庙里，柳笙看着小小，等着她回答。 小小想了一会儿，才一脸坚定地抬头说道：“都杀了。” “这就是你一直跟着我的目的？”柳笙问道。 “是，我想拥有柳笙姐这样的力量，把所有欺负过我的人，欺负回去。” 小小认真地说道。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果然，睚眦必报，这就是她。” 声音嘶哑，雌雄难辨。 三人心头一惊，同时抬头循声望去。 一个身着黑色道袍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背后是漆黑的夜。 第二百六十九章 美人如花(八) 道人也不见外，径自走了进来。 只见道人有着一张倒三角的脸。 眼角斜飞，眼睛狭长而锐利，带着森冷的光芒，像是脸上裂开的两道幽深怨毒的口子，眼睛下方是扁平只剩下两道细长的口子的鼻腔，嘴角上翘咧得极大，时不时地吐着猩红色的舌头，怪异得很。 柳笙和江才斌相视一眼。 这个人不对劲。 【等等，大哥，你谁？】 【这设定不对吧？】 【这不是一个凡武世界吗？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人物？】 【不知道，此人的力量，不像是修士。】 【更像是……】 【诡物。】 柳笙心中得出结论，更是心生恐惧，她和江才斌体内的小触手暗暗准备着，只待一触即发。 “你，知道她？”柳笙首先问道。 道人的头转向柳笙的方向，神色复杂难明。 沉默了一会儿，笑了。 “你这小姑娘，有意思。” “你不怕我吗？” 音调拉长，黏黏腻腻的，惹人厌恶。 柳笙的表情没有变化，平静地说道：“你如果想马上对我们下手，应该不会说这样似是而非的话，等着我们去问你。” “所以，暂时来说，我们是安全的。” 道人点了点头：“确实，你很聪明。” “谢谢。”柳笙也不谦虚客气，坦然说道。 毕竟一回生二回熟。 “而且你身体中，有熟悉的味道。” 道人夸张地深吸几口气，细长的鼻孔微微张开，似乎嗅探到了什么，眼睛如毒蛇一般眯起。 “还有你旁边那个吓破胆的小男孩，”道人抬起下巴点了点柳笙身旁正在颤抖的江才斌，“他也有那股味道，但是很淡。” 柳笙知道，他说的应该是小触手。 没想到这个人能感应得到诡物的味道。 “但奇怪的是，你们竟然不是我们的同类。” 道人声音里带了些疑惑，眼里闪过一丝探究之色。 随后抬起细长的手指指向小小：“她还有点可能。” 此时，小小坐在柳笙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切，并没有露出半分胆怯之色，也没有表现出好奇，只是静静地和柳笙依偎得更近一些。 “前辈，您说的同类是什么？” “你们，又是什么？” 柳笙看着道人的眼睛，缓缓问出心中的问题。 道人听了，哈哈大笑。 伴随着笑声，他的嘴裂得越来越大，露出猩红色的牙肉还有一颗颗细长尖利、泛着冷光的牙齿，长长的舌头吐出，像蛇信子一般。 眼里的黑色蔓延，整个眼珠子都变为纯粹的黑色，嘲弄地盯着柳笙。 “这样，你还想知道答案吗？” 长长的蛇信子嘶嘶地吐着，等着柳笙的回答。 江才斌在旁边吓得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他没有参与过猎诡，一直活在书院的象牙塔中，上次见过吕四娘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诡物了。 但毕竟吕四娘没有活动能力，眼前这个看起来是可以随时把他们碾死的存在。 反而小小还冷静一些，只是平静地看着，仿佛失去了感知能力。 “想知道。”柳笙毫不犹豫地说道。 然而，道人没有回答。 “可惜，你没资格。” 他收起了身上的诸多异状，转而看向小小。 “小姑娘，你愿意跟我走吗？” 装出一副面目慈祥的样子，像是怕吓到她，把人给吓跑了。 小小的眼睛眨了眨，对现在的情况颇为不解：“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跟我走，你才能成长，而不是活在凡俗世界中蹉跎此生。” 小小歪着脑袋，问道：“成长，意思是变强？” “是啊，以你的资质，你会变成世间罕见的强者。” 道人似乎看出小小心底的渴望，声音里带着蛊惑。 “从此，再也没有人可以看轻你、欺负你……” “相反，你可以欺负你想欺负的人，杀掉你想杀的人，把所有人踩在脚底……” 道人的语气极富煽动性，本以为百分百能打动这个懵懂的小姑娘。 谁料，小小却陡然抬头，问了一句。 “那柳笙姐和奀崽，可以一起跟着变强吗？” 道人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她说的这两人就是旁边坐着的两个小娃儿，正目光烁烁地看着自己。 “当然……不行，他们没有这种资质。” 小小看起来因为这句话很是为难，想了一会儿又问道。 “那我可以带上阿娘吗？” “这个嘛，当然可以……”道人笑着，嘴角勾起温柔又和善的笑容。 然而，柳笙却感到一阵冰寒。 【不是的，他不会允许小小带上阿娘。】 【这都是假的，骗她的。】 【因为，他们需要她。】 许是道人觉得眼前都是小孩，所以没有刻意隐藏眼底的狡黠。 “所以，你要跟着我走吗？”道人向小小伸出了手。 “别去！小小！”江才斌着急地说道，生怕小小真的动心了。 虽然他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但眼前这个人出现莫名其妙，绝非常人。 柳笙轻轻握住小小的手，这才发现，小小的手心已经湿漉漉、汗津津的。 看来小小也很聪明，也意识到了。 这两个问题，是刻意为之。 道人等待着小小的回答，小小却看着柳笙，似乎在询问她的意见。 柳笙沉吟一会儿，说道：“你，是诡物吧？” 道人没想到柳笙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说的诡物是什么。” 道人吐了吐信子。 “我……是新人类。” “新人类？”柳笙的眼睛瞪大了，似乎捕捉到什么很重要的信息。 “什么叫新人类？怎么产生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柳笙的一连串问题，让道人眯了眯眼，认真地审视眼前这个好奇心很重的豆芽菜。 “你的问题真的很多。” “难道，你想跟我来？” 不过，也不等柳笙回答，他就收回了目光。 “我不会收你的。” “你没有潜质。” 听到这一句，柳笙的眸光瞬间冷下去。 “是吗？” 道人回以森冷的目光，轻蔑一笑。 “怎么，看你的眼神，你想打我？” “是。”柳笙认真地点了点头。 道人闻言，嗤笑一声。 随即，他却瞪大了眯缝的双眼。 那小小的身躯上无数粗壮触手蔓延而出。 黝黑透亮的触手，里面蕴含着无数璀璨的碎光，仿佛深邃的星空。 道人凝神看去，却差点深陷其中，失去了理智。 不好！ 道人暗叫一声，尽力抽出神智。 但太晚了。 眼前的触手铺天盖地，往他身上席卷而来！ 然而就在此时，不知何处传来“咔”一声。 随后，一切都静止了。 篝火，都停止了跳动，冻结成一张图片。 而柳笙自己，感觉意识被屏蔽了一道，同时无法动弹也无法说话。 小触手，不，此时是大触手，凝结在半空，保持着一缕缕收束着朝道人抓去的形状。 更别说旁边的江才斌和小小。 第二百七十章 美人如花(九) 柳笙们的脑子有些懵，讨论着现在是什么情况。 【到底哪来的声音？】 【咔？什么意思？】 【不是咔，是cut。】 【？？？】 【慢着慢着，这个设定变化太快了，我要晕了。】 【我已经晕了……】 幸好只是一道意识被屏蔽。 而柳笙，最不缺的就是意识。 柳笙体内别的意识，都能使用她的眼睛和耳朵，因此柳笙虽然全身都不能动，但还是能听到和看到。 因此，她震惊地看到本应一同静止的那个道人竟然动了起来！ 他满是好奇地左看右看，对眼前的“大触手”啧啧赞叹，还试探着伸手戳了戳，结果“哇”一声惨叫，被上面的神圣气息烫得手指瞬间冒烟长泡。 他赶紧收起手，离远一点，满脸畏惧不敢靠近。 “怎么回事？不是让我来收徒儿的吗？这强得离谱的小孩是谁安排的？” 道人抬起头，不知道对谁埋怨着。 “不会是你们剧组谁的亲戚小孩吧？去去去，带走，别乱加戏！” “真是的，不按剧本来，乱七八糟。” “害得我本来还在休假，突然被抓来上工！” 一连串抱怨咒骂，在虚空中沉寂。 安静了一会儿，上空一个谄媚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是是是，蛇道爷，您别介意。” “我们也是头疼这个丫头突然冒了出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本来奀崽应该第一个死的，结果也没死，真是麻烦。” “而且更麻烦的是，她正准备要收您的未来徒儿为徒，这不是……不巧了吗？这才赶紧喊您过来，为我们解决麻烦。” 蛇道爷没好气地说：“这是你们的麻烦，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得解决好，要不我不演了，你们爱干嘛干嘛去吧。” “是是，导演说了，到时候给您补偿10%的出场费作为救场感谢。” 那声音委曲求全，听着都能想象出一个点头哈腰的打工人形象。 “毕竟这个角色的外型，英明神武，丰神俊朗，只有您可以扮演，要是没有您，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行吧，说好我的出场是黑夜降临、电闪雷鸣、迷雾弥漫的，烘托我的高人气质，怎么只剩下黑夜？其他呢？”蛇道爷对这些阿谀奉承没什么耐心，直接问道。 “是是是，因为事发突然，我们场务还没准备好……” “还没准备好！你们这样办事真的不行，我经历了大大小小上千个剧组，没一个跟你们一样惫懒的。” “是是是……” “现在是怎么样？为何中断了？” “蛇道爷，是这样的，现在情况跟我们预料的差异太大，导演组正在紧急讨论……”打工人小声说道，“要不，您先看看剧本……” “我不看！”蛇道爷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地说道，“没那闲工夫看那玩意儿，我就喜欢随心所欲演。” “是是……” “反正我演高人、演师傅也有数十年了，颇有心得，你这小小节目，随便演演就得了！” “可是……” “行了，别啰嗦，你直接说现在是怎么样？” 蛇道爷很不耐烦，长舌一舔，将柳笙他们吃剩的鸡架舔进嘴里，一边砸吧还一边说着：“哎哟，还不错，没想到这些小妮子的手艺可以啊！” “蛇道爷，现在是主持人先圆一下场，然后导演组出结果了就……” “行行行，我知道了，先睡了，待会儿有结果了叫醒我。” 道人听了一半，觉得跟他无关，骨骼极其柔软地直接盘作一团，像蛇一样盘在地上，脖子从团着的脚跟处探出，怪模怪样的。 此时，柳笙的耳边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仿佛来自于另一重世界，仔细辨认，才能听到。 “嘶，我们《变形记》举办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真的是太刺激了！” “果然是‘美人季’在，总是分外刺激一些！” 一个男声响起。 这是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吐字清晰，声线圆润，抑扬顿挫都恰到好处，仿佛精心雕琢过一般。 “突然出现的神秘道人，要将小小带去……你们懂的！” “但万万没想到！还有另一个高人，竟然就隐藏在身边！” “此时此刻，小小会怎么选？” “她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谁才能成为她真正的引路人呢？” 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叮铃铃声音，那个男声不急不躁地说道：“哇，大家都很关心小小呢！我来听听看大家都在说些什么？” 随后他似乎接通了什么，一个粗犷的声音炸响，一开头就是几句粗鲁的咒骂。 “哔——！哔——！哔——！” “我是冲着美女来看的，结果呢？还是一根豆芽菜，什么时候才到长大？你们是想拖多少集？水够了吧？哔……” 这声音被迅速关掉。 下一个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小小的经历，让我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我也是跟着母亲每天出摊……” “小姐，根据星寰帝国第三百六十万七千八百六十五条规定，街上不允许摆摊……喂，小姐？喂？” “来，我们听听下一个。” “赶紧给小小安排一个男的，那个奀崽是怎么回事？那么丑，不会是官配吧？”一个有些尖利的男声响起。 “哈哈，小小的年纪还小……” 那尖利男声没好气地打断：“那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谈恋爱，我真的看腻了，最近都是在干嘛？没你们这样节奏那么慢的，看你们我还不如去看节拍视频！” “这位观众，您是不是误会了？我们这个故事是关于……” 但话没说完，话音中断。 “哈哈，看来，我们的观众都很关心，也很多的想法，说明我们的故事能给大家许多的欢乐与感悟。”男声听着有几分强颜欢笑了。 “那我们来读一下评论好了！” 男声放弃了不可控的连线，转而读评论。 再怎么说，读评论可以挑着读啊！ “咳咳，看看第一条！” “我觉得这一次的节目设置很不错，竟然在这种远古世界也安排了新人类，不再是千篇一律的高人降临传授能力，点赞！” “建议节目组不要强行干涉，之前剧本痕迹太重，看着无聊，还不如看隔壁……” 男声念到最后，干笑两声，说句俏皮话缓和气氛：“哈哈，关于别的节目咱就不说了，毕竟我们没收到隔壁的广告费。” “喜欢这个小孩高人！看着酷毙了！” “有趣的节目，终于做出了新意，会追下去的。” 念了几条，男声恢复了一些笑意。 “好了，抉择时刻将要来临！” “大家也可以趁这个时间，动动大拇指，给我们的小小加油助力！” “这毕竟是一个关乎此生的抉择……” 话音越来越清晰，如在柳笙耳边。 第二百七十一章 美人如花(十) 柳笙的心高高悬起。 这个意思是，这个定格终于要结束了？ 然而，男声话锋一转。 “说到抉择，相信我们很多观众，特别女性观众，”说着还停顿了一下以示强调，惹得柳笙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每天早上都会面临无数的抉择！” “包括出门穿什么衣服，用什么颜色的唇膏，拿什么包包，再到用什么交通工具通勤，还有吃什么早餐……” “太多太多，难以抉择。” “但现在，有了【跟纠结说掰掰app】，选择困难症患者再也不用烦恼了！科学决策，个性推荐，让你的每一天，都充满了不再纠结的轻松！让你的人生，永远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现在下载，赠送一个月免费会员，畅快体验全部功能，赶快试试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 【想问问怎么下载，我也是纠结症患者。】 【不可能，作为柳笙，绝对不可能是纠结症患者。】 【好吧，我承认，我只是好奇。】 柳笙心中嘀咕着，这边厢，那个什么导演组好像终于讨论出结果了。 她听到那个男声换了个语气，颐指气使地说道：“我已经拖了那么长时间，可以了吧？” “是，赛门导演说了，顺应民意……”打工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懂了。” 主持人冷淡地打断话头。 “所以，可以开始了吗？” “等等，蛇道爷还在睡觉……” “那就把他叫醒啊！一个没戏演的老头还敢拿乔，连一个小孩儿都打不过，真以为自己还是百年前那个《蛇道爷》男一号啊？”主持人颇为轻蔑地说道。 但全场寂静，无人敢接话。 地位不同，有的话人家能说，自己可不一定。 最后，似乎经过了一番商议，还是那个打工人出马。 “蛇道爷，蛇道爷，该醒醒了。” 一只青绿色、骨节细长的手从虚空中探出，轻轻拍了拍地上团成一坨的道人。 反复拍了好几回，还是不动。 柳笙看到那人手部的动作越来越粗暴，甚至连掐带打，似乎在宣泄着某种个人情绪。 但蛇道爷睡得很香，仿佛已经死了一般。 终于，那人实在不耐烦了。 手中捏起一道闪电，劈在蛇道爷身上。 只见蛇道爷一激灵，弹射而起。 “怎么回事？”他一肚子起床气，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是这样的，蛇道爷。” 打工人的语气都变了，不再是此前卑微地低声下气，而是吐气扬眉地提高声调、拖长尾音。 “导演组那边讨论过了，剧情有些改动，您且听好哈！” “待会儿您就跟小孩高人打上一架，然后假装不敌，逃窜而去。” “然后呢？”蛇道爷越听越困惑，竖瞳都瞪圆了。 “然后您就来这边领一下盒饭，回头出演钱也会打到您账上……” 一听这话，蛇道爷当然是雷霆震怒。 “什么意思，我的戏份这就结束了？” “是的呢！” “不行，你们拿新剧本来！要不然我不演！”蛇道爷没好气地说道。 “您不是不需要看剧本吗？我们想着这么简单的退场剧本，也难不倒您，所以，也没有准备剧本咯。” “我不演！”蛇道爷当然知道怎么一回事，梗着脖子怒道。 “您不演也没关系，反正这个小孩高人一定会打败您的，为了节目效果，如果有必要，我们节目组也不介意给她一点点小小的帮助……”打工人带着笑意解释道，“说不定啊，小孩子手一重，知名老演员因为入戏太深，一不小心死在了低维的远古星球上，也是正常之事。”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你们！你们！”蛇道爷气得捂着七寸，差点儿心脏病发作，话都说不囫囵，“欺人太甚！我要去网上揭发你们！” “您且去，我们腾飞集团的法务等着您。” “你你你你！你们！” “当然，出场费补偿我们已经提到12%，希望您能满意。” 但柳笙听这语气，无论蛇道爷满不满意，都得接受。 于是，原本不可一世的蛇道爷终于勉强点了点倒三角的头颅，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好，很高兴我们达成共识！”打工人笑道。 然后，柳笙隐约听到微不可闻地舒了口气的声音。 看来这打工人方才也是色厉内荏啊…… 为了完成任务，不容易啊。 柳笙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但是。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个所谓的节目组，她不会原谅的。 她终于理解并整理好现在的情况。 刚进入高维解析的时候，柳笙觉得这大概就是一个相当于神显元年以前的唐国，但是真要论起来，还更落后一些，按照她这些日子来的了解，诸侯争霸，没有达成统一，导致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 按照吕四娘化为诡物的模样推算，恐怕还要起码十几二十年后，既然要拯救她，柳笙不得不做好在此驻扎长期发展的准备。 然而，眼前的情况说明，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这一切的幕后，似乎是一个叫做什么《变形记·美人季》的节目组。 而“吕四娘”——小小，只是他们节目的女主角。 一个身处于低维世界中的所谓“远古星球”上的土着女主角。 想来，所谓的变形记，也是围绕着未来小小将来会如何变形。 柳笙的脑海中浮现出小小成为吕四娘，躺在绣床深处那诡异的模样。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变形？ 一股怒火升腾而起。 虽然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样的力量，还有这些“新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但这样玩弄无知无辜的人就是不行！ 所以，是否她的任务——拯救吕四娘，就是建立在这样的背景下？ 【你可以按照你的理解行事。】世界冒了出来。 【我也是在有限的数据下进行推演。】 【根据新的情况，我的推演结果发生了变化。】 【结论都是，你要拯救她。】 【至于如何拯救，就看你了。】 柳笙表示明白。 眸光中多了一层坚毅的亮色。 世界感应到柳笙所想，无奈地表示： 【总觉得你又挑了一个最难的解决路径。】 【难，才有意思。】 【而且，我认为是最优的。】 【那就依你所想。】 这时候，幕后的节目组似乎也准备好了。 随着一声不知从哪里传出的“action”，静止的一切再度恢复了活动。 柳笙感觉到自己能动了。 心念迅速一动，小触手不再停滞，朝着蛇道爷卷去。 没想到蛇道爷趁着静止的时间差，竟然更快发动！ 怀着满腔怒火，对节目组，也对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甚至还有对过往的种种际遇不公。 下半身化为粗壮的蛇尾，卷向柳笙本体！ 第二百七十二章 美人如花(十一) 蛇道爷眼见快要击中这讨人厌的小孩，眼睛中闪烁着凶狠邪恶的光芒，猩红色的长舌探出，恶心地搅动着空气，嘴里还发出兴奋的嘶嘶声。 “小心，柳笙姐！” “柳笙姐……” 江才斌和小小见状，惊呼出声。 怎么回事？ 刚刚看着柳笙姐还是占据上风，怎么形势急转直下？ 柳笙却不怕，身下又冒出几根小触手，将她高高抛起，腰肢一扭，闪避蛇道爷的攻击。 随后小触手在她身后一推，往蛇道爷的方向推去，而她手中长剑一点，精准地刺向蛇道爷的七寸。 有世界在，预判、位置和角度，永远都是柳笙的强项。 弱点即将被刺，蛇道爷慌忙一退。 谁料，他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却落入层层触手的包裹中。 像是莲花一般盛开的触手，此时缓缓合拢，将蛇道爷收入其中。 神圣气息爆发，将“花蕊”中的蛇道爷烫得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烤蛇的味道……】 【馋了。】 【你们是魔鬼吗！】 【话说，这啥新人类也不怎么样啊。】 【是啊……还以为是个强者，结果是个弟弟。】 按照柳笙的意思，当然是将他灭杀就是。 但她忽然又想起小小，所谓的“抉择”。 考虑到节目效果，她回过头，看向满脸惊恐又兴奋的小小。 “如何，你要怎么选？” “你要跟他离开吗？” 柳笙抖了一下触手，露出里面脸和袍子一样焦黑、已经昏迷过去的蛇道爷。 一抖之下，头歪到另一边，干焦的鳞片状的皮肤簌簌下落。 嘶，怎么变成这样了。 真的有些不好意思，这还叫人家怎么选啊？ 小小又不是傻子。 她是要变强，自然要跟着强者。 “我不走，我要跟着姐姐。”小小毫不犹豫地说道。 柳笙点点头，反正听起来，连那个什么节目组都已经决定好了，她这么问问也是意思意思而已。 凝神一听，柳笙隐约还能从背景音中，听到有些杂乱的欢呼声。 “你们有听到吗？”柳笙问道。 江才斌对现在的情况颇为迷茫：“听到什么？” 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以后得好好跟随柳笙姐，万万不能起异心。 否则…… 他看了眼不忍直视的道人，倒吸一口冷气。 小小更是懵懂地摇摇头。 “我的世界里，只有柳笙姐的声音。” “……肉麻。”柳笙有些无语。 【只有你能听到。】世界提示道。 【为什么？】 【高维解析的特质吧？我也不确定。】 【连你也有不确定的事情？】 【是，因为我严谨，所以我承认我不确定。】 此时，柳笙将蛇道爷捏在触手中，放也不是拿着也不是，有些尴尬。 还好，那个什么节目组已经答应了要让蛇道爷合理地退场，当然要有所作为。 于是，柳笙感觉到手中的蛇道爷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抽动了几下，然后浑身滑溜无比，竟就这样从触手中脱身而出。 当然，也有她故意放水的因素。 然后脚底一歪，整个人被那无形的力量杵在地上，柳笙听到一声骨折的脆响，暗暗吸了口冷气。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等着！” 有人莫名其妙地捏着嗓子念了句台词，还扯着蛇道爷的嘴巴配上口型。 只是这声音……一点儿也不像。 实在拙劣。 甚至不说一句经典的“我会回来的”，蛇道爷就同手同脚、一颠一颠地蹦跶走了。 庙里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默默看着蛇道爷的身影远去。 唯一有能力阻止的柳笙竟然没有阻止，江才斌很不明白。 “柳笙姐，这人怪里怪气的，说话似是而非，就这样让他走吗？” 江才斌也不傻，虽然他没有像柳笙那样听到了节目组的对话，但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藏着。 “总觉得，他背后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江才斌心有不甘。 “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柳笙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所以才要让他走啊。” …… “蛇道爷”拖着柔软的身子不知道走了多远。 由于操控的力量不太细心，或者故意不细心，身子到处磕碰，里里外外伤口无数，骨头也不知道折了几根。 没办法，先把人送上飞船再说。 总不能让他一直留在这个凡人遍地的远古星球。 要不然一不小心是会出大事的！ 之前某个剧组也是去低维的远古星球拍摄，没有留意，竟然有一人故意没跟着剧组上船，悄悄留在了那颗星球上。 那个人属于帝国百强高手之一，因为模样俊俏、身手不凡能出大场面，才让他出演。 只是，当一个人拥有远超于此界的力量，又心存邪念，后果不堪设想。 结果，整个星球的低等人类被屠戮殆尽，全球血染。 这件事情一出，整个星网都在唾骂，还遭来星际法庭的严厉谴责，还有高达数十亿的罚款。 直接导致整个剧组破产解散，背后的投资商也是损失惨重。 自此以后，联邦帝国出了新的规定。 【前往低维世界的签证派发需核定申请人能力，若非出于开发新新世界的目的，申请人能力不得远远超过目的地生物的平均能力水平。】 所以，蛇道爷这种模样看着吓人、有一定实力但不多的就很符合要求。 只是实力不多没想到是真的不多，竟然这么不经打，直接被本土一个小孩打杀成这幅惨状。 真是让高维蒙羞！ 离开的飞船正隐藏在一处山谷之中，周围密林遍布，将流体形状、金属外壳的小飞船遮掩得很好。 舱门打开，“蛇道爷”被扔了进去。 飞船里面只有一人在等着。 “真是的，麻烦死了。” “害得我还得送他，待会儿又要回来，真是折腾！” “算了，打工挣钱，哪有不折腾的。” “赚钱要紧，赚钱要紧。” 听这絮絮叨叨的自我安慰，正是那个卑躬屈膝的打工人。 他全身都是青白色的皮肤，四肢细长，骨瘦伶仃，跟竹竿差不多。 准确来说，应该是竹节虫。 此时，他满脸不耐烦，手上正凌空操控着什么。 但见随着他的动作，蛇道爷的身子被扔在在座位上，还算贴心地系上了安全带。 但也不是彻底的贴心，完全不管蛇道爷的身体扭得跟麻花似的。 “反正他和蛇差不多，扭着也行。”他小声嘀咕着。 至于一路上磕磕碰碰的伤，新人类恢复能力强，等到了主星肯定就完好无损了。 完美！ 他点点头，然后进入指挥室。 很快，飞船启动。 直上青天，出了大气层，进入漫漫星海。 导航至最近的维度跃迁轨道。 跃迁完成，升维成功。 自动驾驶启动，往星寰帝国飞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美人如花(十二) 蛇道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腾飞集团总部的休息室。 “星寰公民efh蛇道爷，检测到您已苏醒，可以离开休息舱了。”一个甜美又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若您要继续使用，将按照每分钟1000星际币进行扣费。” 一听这个价格，本还昏昏沉沉的蛇道爷浑身一哆嗦，骨碌一声爬起来。 蛇道爷站在地面上，回头对那高昂的休息舱暗暗呸了一声。 休息室四面都是银白色如镜子一般的墙壁，将蛇道爷现在的模样照得一清二楚。 还算英俊，他自我评估道。 他只记得自己好像烤架上的肉被炙烤着，皮都焦了。 但此时一看，自己的身上已经完好无损，除了道袍有些脏污破损，已经看不出曾经遭受虐待。 一回想起昏迷之前的场景，蛇道爷真是老泪纵横。 想起一句祖先传下来的老诗： 低维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星际盗贼。 此时，正在掩面叹息的他，完全没有看到镜子里，一根细小的黑色触手在他身后探了探头。 “请问《变形记》节目组在哪里？” 站在只有他一人的休息室中，蛇道爷抬头问道。 “很抱歉，按照流程，您现在应该前往结算处315室，已为您规划路线，请按照展示路线行走，若有偏离，后果自负。” 机械女声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蛇道爷的请求。 话音落下，地面上出现一条亮起的光带，指引着他往门外走去。 “该死的！”蛇道爷咒骂了一句。 他很想不按照指引走，去找那个可恨的节目组申诉一番，最好扯上横幅在地上打滚。 但是最后一句“后果自负”就是明晃晃的警告。 他记得有人试过故意不走规划路线，结果直接按照“侵犯商业秘密”的罪名给抓了起来，还判了七十年。 他只是一个过气老演员，犯不着跟偌大的腾飞集团为敌。 于是，袍袖一甩，冷哼一声，乖乖地跟着指引走着。 很快就到了一个小房间，整个房间都是水汽，蛇道爷还以为是到了某南方地区。 里面是一个满脸不耐烦、戴着眼镜的女士，半透明的身躯满是水渍，看来水汽的来源就是她。 “id。” 那位女士冷漠地说道，连多一个字都不愿意。 还好蛇道爷机灵，马上反应过来拿出手腕递给她。 她手上光芒一抹，读取出他的信息。 “行，结算出演费1120星际币。” “怎么会这么少！” 蛇道爷一听这数字，吼了一句。 怒火升腾，竖瞳立起，细长的鼻孔张开，长长的舌头频繁舔动。 威胁的嘶嘶声在小房间中响起。 那位女士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带有警告，身上气息升腾。 屋里的水汽更重了，一滴两滴的雨水降落在蛇道爷身上。 能管钱的，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检测到能量粒子波动，警告！” 机械女声在头顶骤然响起，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冷酷。 “请问水云女士，是否需要警卫？” 水云女士冷笑着看着蛇道爷，意思不言而喻。 蛇道爷赶紧老实地压住脾气，毕恭毕敬地弯下身躯。 “水云女士，这都是误会，我就是说话声大了些……抱歉抱歉，咳咳，年纪大了，音量控制不住。” 水云女士看他老实了，抬头说道：“没事了，露丝，警报解除。” “好的，水云女士，祝您工作顺利。” 蛇道爷安下心来，摸了摸自己的七寸。 真的是一天天的，老人家的心脏受不了啊。 “麻烦您再帮我查查，我记得应该是十万星际币才对，导演还答应给我加12%……” “而且，跨维度的出演费不该那么少才对。” 蛇道爷一脸恭敬地说着，还嘴角一咧，露出猩红牙龈和一排獠牙，展现出自觉“阳光”的笑容。 女士虽然看不上这个难看的笑容，但还是轻哼一声，打开光脑。 一道巨大的光屏出现在半空中，随着她的眼神转动，光屏上的界面飞快切换，显然正在脑海里输入查询内容。 蛇道爷看着眼热，他也想用脑机，可惜没钱。 腾飞集团的待遇就是好！ “查到了” 水云女士冷淡地说道。 “看起来，你本来应该带着女主角成长，担任引路者一职，起码要出现个十年，结果你现在提前退出了，出场不到十分钟，跟原本约定的剧情长度相差太大，所以就按照比例发放。” “这么看来，给你发1000星际币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还加上了补贴的12%，你可别得寸进尺。” 蛇道爷听了解释，恨得牙痒痒。 一边心中暗骂节目组缺德，一边只能笑着乖乖拿钱。 出了腾飞集团，满目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到处都是现实增强霓虹灯牌，看着眼花缭乱，还有在空中穿梭来往的各种飞车，高速驾驶呜咽而过的豪车，蛇道爷莫名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渺小得只是一颗小小的尘埃，要被埋进这滚滚赛博红尘中。 即使消失了，也无人知晓。 看着空中亮着“空车”标志的飞的，满身疲惫的蛇道爷真的很想打一辆回去。 但想想自己的口袋，还是作罢。 旁边就是飞车站，蛇道爷拖着身子往里面走去。 手腕一刷，过了以激光形成的闸门。 这样的闸门，无论新人类的体型有多大，也能防得住。 跟一堆体型各异、形状各异、味道各异的人挤在一处，等下一趟飞车。 十秒钟后，飞车到了。 蛇道爷还没做好准备，就被一堆热乎乎、臭烘烘的肉体推搡着塞入飞车中。 身边的空隙已经被各种肉身肢体填满，你的耳朵贴在别人眼睛上，别人的下巴杵在你的眉心，大家都不想这样亲近，但太挤了，实在没办法。 浑身上下就像是被锁着，动弹不得，还好他身子柔软，勉强能找到一个细小的空间放置自己。 这让他不禁回想起被那个小姑娘的触手包裹着的感觉。 不知为何，不但没有现在难受，反而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昏沉间，一根小触手从他的头顶冒出，好奇地看着车厢里奇形怪状的人类。 有形体的，没形体的。 纯人形的，还有像蛇道爷这样带了些动物元素的，甚至还有植物元素的。 肢体异化的，长得吓人的，实在看不懂的…… 这就是“新人类”？ 第二百七十四章 美人如花(十三) 半睡半醒地挤了一路，人越来越少，蛇道爷总算有了些喘息的空间。 毕竟快到市郊了。 兜里有些钱的都不会选择市郊，原因——脏乱差。 现在车厢里剩下的基本都是些年轻人，一看都是刚出社会的上班族，没什么钱，只能住远些，宁愿花多点时间通勤。 至于像蛇道爷这个年纪还来挤飞车的，并不多。 这一点蛇道爷倒是很骄傲。 毕竟不是很多老人家都能像他一样，还可以出来赚钱。 往往过了七十岁就得强迫退休，拿着微薄的退休金度日。 但想想新人类的寿命可达数百，后面的日子怎么过啊？所以大多数人只能沉迷虚拟世界，将现实成本降到最低。 蛇道爷还是喜欢现实的烟火气，只能趁现在姿色犹存，赶紧赚钱。 “七里市到了，请要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广播里，是蛇道爷熟悉的甜美又冰冷的女声。 这正是腾飞集团研发的智脑露丝。 “这玩意儿还真的是无处不在。”蛇道爷翻了个白眼。 蛇道爷想起刚刚推出时的的宣传标语：“可盐可甜的萌妹露丝，你们不喜欢吗？” 还配了一个粉色头发、扎着双马尾，穿着小裙子的萝莉形象，蹦跶着朝观看者飞吻。 但是时间久了，这虚拟形象已经不符合现在迭代飞快的审美，因此收了起来。 据说正在研发新的形象。 但蛇道爷并不在意。 “去你的萌妹，就是个婊子，应该好好做个臭婊子。”蛇道爷小声嘀咕。 “这位乘客，请不要说粗口，否则将公开您的居民id，全网通报批评。” 露丝的声音在蛇道爷的耳边冷冷响起。 蛇道爷竖瞳一横，把嘴闭得紧紧的，不再言语。 下车，往家走去。 蛇道爷的家就是街角的阳光公寓大楼。 说是公寓大楼，实际上看不出“楼”的形态，只是一堆银色卵状团在一起的公寓房间，阳光的意思就是，每个房间都能有等量的时间冒到表面晒晒太阳。 算得上是这一带还算不错的公寓。 离飞车站还近，交通便利。 要不是蛇道爷是个曾经小有名气的老演员，还真住不起， 反正，他就时不时接点小角色演演。此外，还能接点商单，去别人的开业仪式、年会、生日、订婚各种活动上，穿上蛇道爷的衣服往那儿一站，让有钱的老人家怀旧怀旧，自己也能赚点外快。 赚钱嘛，不丢人。 手腕上的芯片一刷，他的那间卵状小屋降落下来，光滑的表面裂开一道口子，正好容一人钻进去。 蛇道爷一进屋，马上躺倒在地上。 蜷缩成一团，像蛇一样。 他抱着自己，然后沉沉睡去。 梦里，似乎有一双温柔的手在捋着他的发丝。 就像母亲一样。 阳光下，是母亲的面庞，倒三角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蛇道爷躺在母亲的大腿上，感受着母亲的手抚摸他的脸。 “娘……” 蛇道爷无意识地喃喃道，泪水缓缓滑落脸庞。 一只温柔又冰冷的手拂过他的脸庞，帮他擦去泪珠。 这温度，正是他母亲的手。 泪水更是哗哗地流。 房间里，一根小触手正玩着蛇道爷的脑袋。 把他的头发扎成好几根揪揪，又绑了好几根细细的麻花辫，玩得不亦乐乎。 柳笙从来不给它玩头发，差评。 看到他脸上那两道缝缝冒出水来，纳闷地用触手蹭了蹭。 才刚蹭干净，又冒出新的来。 小触手困惑。 怎么这水就是擦不完？ 【……】 留在星球上的柳笙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感到有些怪异。 “柳笙姐，柳笙姐！”一个声音脆生生地在头顶响起。 柳笙抬头望去，正是已经长大了一些的小小，立在槐树树枝上。 衣袂翩翩，跟小仙女似的。 此时，距离蛇道爷回星寰帝国，才不过过了两个小时。 但柳笙这边，眨眼间，已是两年后。 …… 蛇道爷不知睡了多久，小屋里的光线已经暗了下去，不见阳光。 这一觉甚是舒服，令他想起久违的母亲。 但这美好的梦境却被一通通讯打断。 蛇道爷没好气地接起通讯，懒洋洋地说道：“喂，有屁快放。” “怎么？你老小子出息了，敢对我说这种话？” 对面的声音嘶哑，伴随着“滋滋声”，像是在博物馆里听过的从上古电话中传出的电流声。 蛇道爷一听，悚然一惊，知道对面是是他的经纪人托斯卡·奥尔。 马上声音软了，脸上的三角都圆了。 “托斯卡大哥，哎哟，我不是不知道是您嘛。”蛇道爷的声音谄媚甜腻得很。 对方一愣，许是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冷声说道。 “听说你可大牌了，去了不到十分钟就退出节目？” “托大哥明鉴，这可不赖我！是他们节目组做了新安排，还把我给赶走了，钱也才一丁点儿，我倒想找他们算账呢！” 然后蛇道爷赶紧解释了一番当时的情形。 谁误会都好，他这经纪人可绝对不能误会，现在他还能接单走穴还多亏了这个经纪人大哥呢！ “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听说是你耍大牌贪睡，故意把戏搅黄呢？”托斯卡嘶哑地说道，“我一听说贪睡就觉得，是你小子没错了。” “真不赖我！”蛇道爷叫屈道，“我这不是去露露脸，展示一下我的新人类培训能力，宣传一下我的培训班吗？那我怎么会临阵逃跑呢！” 自己好不容易跨维度跑一趟，啥都没干成就被赶走，还被传出这样的名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欺负老演员。 一想到自己的培训班宣传计划又要黄了，蛇道爷更是心酸不已。 老人家想出来赚点钱不容易啊！ “行吧，我去打探一下情况。” 对面说完这句就把通讯挂了。 一挂通讯，蛇道爷马上骂了几句脏话。 “妈的，就知道逼逼赖赖，也不知道拉老子一把，老子碰上你这么个怂货真是蛇生倒霉。” 气愤之下，一脚踹到墙上。 结果这墙的材质坚硬，反而把他脚趾震得生疼。 “行吧！全都欺负我这个老人家！” “算了，看看电视。” 随手打开电视，巨大的光屏在半空中显示，一打开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这不正是那个臭小孩儿吗！ 再一看，这播的正是那个什么变形记节目。 更不可思议的是，现在这都快拉不到赞助的节目竟然已经成了热度榜第一，全网都在追！ 一看之下，蛇道爷更是面容扭曲。 全都是臭小孩带着那个小小，还有一个拖油瓶男孩一起漫山遍野习武、奔跑的身影。 许是因为观众们反映进展太慢，节目组把时间直接跳到两年后，所以这几个臭小孩看着都长大了一些。 “可恶，这个角色本来是我的！”蛇道爷恨得牙痒痒。 第二百七十五章 美人如花(十四) 再看看屏幕上飘过的实时弹幕评论，蛇道爷气得快要晕厥过去，赶紧掐着自己平整的人中。 【真好，好久没见到这么清新自然放松的节目了。】 【没有那硬塞进去的高人就是赏心悦目！】 【爹味师傅拯救女主的故事太多了，已经烂大街。】 【而且那些个帝国派过去的“高人”，都是流水线造出来的，无聊。】 【天然诞生的新人类才是最纯净、最强大的！你瞧瞧那个叫柳笙的小孩儿，比我们许多新人类都强。】 【所以才会有专家说，支持天然，反对后天。】 【但没办法，天然环境下要多久才能生成一个新人类啊？】 【是啊，效率太低了。】 【看这整个星球上，好像只有柳笙一个新人类。】 【总之，不得不说，看小孩姐柳笙，比看那个蛇精脸道人要好。】 【+1，真的太丑了。】 【之前几季还有个慕容紫华、星河仙君能看，这一季怎么就变成这个猥琐老头？】 【就是！估计是关系户，硬塞进去的吧？】 【楼上真相了，我查了一下这个老头，叫蛇道爷，过气三十六线老演员，出了名的耍大牌爱睡觉不背剧本，还开什么培训班搞什么新人类技能提升圈钱。估计啊，就是去给自己打广告的！】 【原来是这样，那我必须支持天然新人类小孩姐柳笙！】 【支持天然新人类小孩姐柳笙！】 【支持天然新人类小孩姐柳笙！】 看着一溜的支持，蛇道爷气得不打一处来，一尾巴甩到光屏上。 可惜光屏是投影，没有实体，只是打出一些细碎的光点，画面晃了晃，瞬间复原。 光屏上的弹幕还在继续。 【天然新人类就是最厉害的！我才十岁就已经s级了哦！】 【呵呵，请拿出证明。】 【这是事实，我何必要跟你自证呢？】 【没有证明，一律视作吹水。】 【行了，别吵！再吵去练武室吵！】 【安安静静地看节目不好吗？多治愈的节目啊！】 【看到他们漫山遍野奔跑，想起我们华夏帝国祖先时期。】 【我看这风景也是稀松平常，打开剑侠世界online到处都是，我都看腻了！】 【剑侠世界真的好玩，我已经把其他游戏都卸了。】 【这么一说，还真的有点像剑侠世界了。】 【你们说的是虚拟游戏，人家过的可是真实生活，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怀疑上面的都是剑侠世界的托。】 【感觉节目里的生活真是简单又美好，作为社畜好想体验一下呢！】 【算了吧，你想想他们整天吃不饱穿不暖，住的地方粪水横流，社会法治作用为零，你还想体验吗？】 【不想了不想了。】 【小声问一句，我们有法治吗？】 【楼上慎言。】 【这么一说，我不想再看他们那么穷酸的样子了。】 【是啊，我看了几十分钟的贫民窟，都看腻了。】 【主要是小小，那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不给她安排点好看的小裙裙？节目组做个人吧！】 【变形！变形！】 【有没有土豪给节目组打钱，安排一下。】 【+1，求一个土豪！】 【+2，求一个土豪！】 …… 【+，求一个土豪！】 就在此时，一个巨大的战舰“轰”一声砸在光屏中，然后穿出屏幕扑面而来，把蛇道爷吓了一跳，急忙在沙发上一滚，闪身避开。 结果，这只是一道虚影，不过是声势浩大了一些。 蛇道爷爬回沙发上，低声咒骂了几句。 屏幕上，镜头一切，那个长得像一团肉糊糊的主持人满脸惊喜，声音昂扬地播报道： “感谢金主‘就爱看霸总爱上灰姑娘的辛德瑞拉’投喂的【泰坦战舰】！” “按照我们《变形记》的承诺，投喂最高值的礼物的金主可以参与设计剧情哦！哇，真的是很多年没有出现这么令人激动的情形呢！” “来，请我们的金主说一下有什么想要加入的剧情。” 主持人现场拨打金主的通讯，对面很快接通。 一段经过变调的声音说道：“就，就，就按照网友们的意思，帮小小换个身份。” 主持人的脸本就是肉糊，看不大出表情，但此时差点没挂住脸，腮帮子上一块肉几乎要掉了下来。 “这就是报应！”目光锐利的蛇道爷一眼看出，顿时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这，小小的身份已经确定，就是豆腐西施的女儿……”主持人有些为难。 还没有说完，另一个只剩下黑影的人形物事慢悠悠地挪了过来。 蛇道爷认得，这就是这个破节目的导演！ 那个他最恨的人！ “哎哎哎，这身份嘛，也不是真的确定，人生充满了巧合与意外，只要我们给她安排一下就好啦！” 说着，黑影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主持人瞬间领悟，也一起露出职业的笑容，只是肉糊糊挤在一起，形成一道月牙弯弯。 “我们的导演都发话了，看来小小的命运将会发生一些新的变化，请问我们的金主满意吗？” “满，满，满意。” 那声音还补充了一句：“记，记，记得，要好看的裙子。” 然后，也是一段结结巴巴的桀桀笑声。 主持人礼貌微笑着关掉声音，说道：“放心，这个必须安排。” “那么，我们的小小将会面临怎么样的命运转折呢？敬请期待！” “一段广告后，就是我们《变形记》的经典环节——‘和名家一起看’，毕竟我们的节目定位是社会实验观察类节目，应该要给大家带来一些深度的思考，而不是纯粹的娱乐。” “这次，我们邀请到一个非常重量级的大咖，和大家一起看直播，为我们的节目提供专业视角！” “至于具体是谁，暂时保密，留给大家一点神秘感！请继续关注我们的直播间，广告之后，精彩继续！” 话音落下，屏幕上开始播放广告。 蛇道爷扫了眼，是一个整形机构的广告。 “你是否觉得自己成为新人类后，外型不如意、不符合审美？”一个画外音说道。 黑黢黢的浴室里，一白裙飘飘的身影倒吊在门上。 走近一看，是一个肤色苍白、浑身滴血的女性新人类，镜头拉近，长发拢在脸上，只能看到怨毒的眼睛。 蛇道爷看得心里发怵，身子后仰。 阴森的音乐响起，那女子缓缓抬起龟裂的脸庞，对着镜头，嘶哑地裂开嘴：“我……想改变……” 随后，这个女子四肢扭曲地爬进环境明亮的诊所，害得整个诊所的灯都滋啦乱闪，打着手电和整容医生聊了几句，上了黑乎乎的手术台。 镜头一转，一个面容娇俏、长发飘飘的白衣美人儿出现在画面中，还对着屏幕外的蛇道人眨了眨眼。 “这就是我，全新的我。” 眨着眨着眼睛，画面一黑，又变成一开始那可怖的模样。 “能力不减，随心切换。” “快来美人整形医院，和我一起成为更美的新人类！” 蛇道爷看完美女，“呸”了一声。 这玩意儿死贵死贵的，之前他觉得自己的下巴不够尖，想去问问，结果发现那价格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算了，都是广告，按照他的经验得播上半小时。 去洗个澡再回来看。 蛇道爷往浴室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光屏一闪一闪，频道一直在切换。 虽然沙发上空无一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 美人如花(十五) 折腾了一日，蛇道爷身上早就臭烘烘的。 向来爱干净的他有些受不了了，只能忍着不吐信子，让嗅觉器官隔绝在口腔中，假装闻不到。 进入恒温浴室，准备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 只是今日这灯有些问题，竟然一闪一闪的，最后竟然灭了，只留下一室黑暗。 蛇道爷本来还颇为享受地感受着水流冲刷在身上，此时被突然降临的黑暗吓得脖颈处鳞片竖起。 他不安地搓着身子，脑子里蓦然出现那个挂在黑暗浴室里的身影，一晃一晃的…… 打住！不能再想了！ 蛇道爷快速洗完澡，裹上浴袍冲出浴室。 果然，外面的总控台显示浴室灯已经关闭。 蛇道爷点击“打开”，浴室亮起。 心头落下，看来灯没坏，就是总控出了问题。 这个公寓还是老旧了些，总控时不时出毛病。 据说城里流行用光脑随时随地控制家中一切，早就淘汰这么落后的固定总控台。 等他有钱了，一定要搬到城里去！ 算了，还是不想那么远。 明天找人来修一下。 现在暂且不管，继续看电视。 蛇道爷抬头一看，发现光屏上居然在播放什么萌新美女主播勇闯剑侠世界的直播。 一个穿着破布衫、露出大片肌肤的可爱猫耳女性在草原上吭哧吭哧地跑着，身后一堆鱼人追着她打，她边跑边哭唧唧地还手，下一秒，一地鱼人尸体。 “什么时候跳转到这个频道了？咱这老人家也不看游戏直播啊！” 蛇道爷心中纳闷，操控光屏回到方才的频道。 本来他真的不想继续看这该死的节目给他们增加观看量，但忍不住好奇，想看看没有了他，这节目要怎么进行下去。 哼，绝对不是好奇那臭小孩跟小小会怎么样。 也难怪这破节目那么多人看，真会勾人。 但出乎蛇道爷预料的是，广告很快就结束了，屏幕上开始播放主持人连线老学者。 小小那边的直播画面倒是中断了，估计是在安排中。 通讯接通，画面切成两个，一个是主持人，另一个则是那位神秘学者。 连线的学者倒还维持着远古人类的模样，和那些史书上的中年男人没什么区别，除了眼睛猩红色以外，看不出其他新人类的特征。 “这老家伙，看着有些眼熟。”蛇道爷看着学者，若有所思。 肉糊糊主持人首先职业地挤着脸，笑着表示欢迎。 “柯教授，您好！我是《变形记·美人季》的主持人潘cake，很高兴能邀请到您做客我们直播间，为我们的节目提供专业的视角，从学术的角度分析我们主人公小小的变形之路。” “呵呵，我也很高兴能跟大家聊聊自己的想法，专业是说不上，今天我也是个普通的观众而已。”那位学者也谦虚地说了句场面话。 “柯教授，您太客气了。”潘cake说了一句，转而对观众说道，“相信比较关心新人类研究学界的朋友已经认出来了，柯教授是联邦帝国大学新人类学教授柯峥，对新人类形成、能力进阶等领域颇有研究，也是咱们腾飞集团的技术顾问，参与露丝的研发。” 露丝的声音适时响起：“是哦，欢迎柯教授。” “露丝，你好，好久不见。”柯教授礼貌微笑。 “不是很久，大概有3456微秒没见。”露丝的声音很平静。 “小露丝越来越幽默了。”柯教授笑意更深，眼角显出深深的鱼尾纹。 露丝和柯教授互动完毕，展现完柯教授人设，潘cake赶紧将话题拉回来。 “柯教授，不知道您看了我们这一季节目，有什么想法呢？” 柯教授微笑道：“我觉得，非常好！” “不瞒您说，我也是小孩姐柳笙的粉丝一枚，哈哈。” 此言一出，旁边的弹幕也多了起来。 【连柯教授都支持小孩姐！】 【就跟着那个什么不大崽叫“柳笙姐”吧！】 【好主意，我们柳笙姐就是最厉害的！】 【支持柳笙姐！】 潘cake也笑了，肉糊哗啦啦地掉。 “看来柯教授是真的看了我们的节目，并且喜欢。” “那当然是真的！” “我跟大家保证，柯教授说的绝对不是台本，也不是我们请来的托！” 柯教授也说笑道：“哈哈，做托的钱另算，到时候麻烦结算一下。” 两人十分标准地客套了一会儿，再用不尴不尬的淡淡幽默，把气氛炒热，才转入正题。 “好了，言归正传。”柯教授说道，“说实话，咱们这节目拍了几十季？我也不记得了，算得上是非常长寿的节目。” “但一直受到观众的喜爱和关注，为什么？”柯教授顿了顿，“因为大家都希望看到在自然的环境中，一个人是怎么变成新人类的。” “这正是我们现在社会所缺少的一种叙事。” “现在啊，年轻人都太顺了，只要按部就班，到了年龄就可以觉醒为新人类，还可以按照偏好选择自己的方向。” “要知道，上古时期，或者说低维世界中，许多的人类还得经历一番苦难才能成为新人类。” “而且，没有抑制药剂的保驾护航，许多天然新人类就这样迷失在深渊中，失去自我意识，永远沦为执念的奴隶，这也就是许多低维世界中所说的诡物。” 蛇道爷闻言若有所思，想起那时候柳笙问他是不是“诡物”。 有些不对劲。 她一个土着小孩竟然会知道？ 在她的社会中，还没有这个概念才对。 “当然，在学术界，我们会将这些转化失败的产物称之为……” “深渊垃圾。” “这个名字侮辱性极强，但没办法，事实如此。”柯教授温文尔雅地笑了。 “只要成为那个模样，就会永远地沉入深渊，徘徊穿梭于各个维度、各个宇宙、各个星球之间……” “所以，这觉醒转化的危险性可想而知。” 他说话有条理，模样又斯文儒雅，许多以前在学校都不爱听课学习的观众竟然不由自主地就听进去了。 【难怪很少有天然新人类，原来是这么凶险！】 【第一次听说深渊垃圾，学到了！】 【这些在学校里早就学过了，你们居然没听过？】 【是没有听过啊，怎么了？还不是因为那些老师都没有像柯教授那样会讲课！】 【要是有柯教授给我做老师，我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你想想咱们三大帝国，能有几个柯教授？】 柯教授看到满屏幕夸奖，淡淡一笑。 “所以我们的节目，就是要将这种冰冷、残酷又血腥的危险性向大家毫无保留、直白赤裸、鲜血淋漓地展示出来，让大家看看早期的人类，要成为新人类，都要经历一番怎样的波折和苦难。”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眸光也越来越深沉，还带着兴奋嗜血之色。 “相信对于现在浮躁的年轻一代以及整个娱乐至上的社会，都能起到一个很好的警示和教育作用。” 第二百七十七章 美人如花(十六) “但是，”柯教授话锋一转，“这么好的节目，为什么越来越少人看，收视一直下滑呢？” “对啊，这也是我们节目组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罗导为了这事儿，愁得影子都白了。”潘cake说笑道。 镜头随着话头，转向黑影导演，在他没有五官更没有表情的纯粹黑脸上停顿了一下，然后默默挪开。 “因为剧本太老套了，总是出现一个高人出来指点，要怎么觉醒，要怎么，嗯，用节目的话来说就是怎么变形。” 柯教授直接说道，也没有半分给节目组留点情面的意思。 “重重复复，看着都腻了。” 被骂得这么狠，黑影在镜头后面看着，黑色的脸都有点墨绿色了。 【教授说得对，之前就是因为这样，我都不看了。】 【还好这次多了柳笙姐，要不然我就不看了。】 “对，这一次正是有了天然新人类小孩柳笙，这才多了新的看点。” “一个土着女孩，是如何没有经过抑制药剂控制就保持理智成为新人类？她将会怎样帮助我们的女主角小小，成为我们想要她成为的那个天然新人类。这都是十分有看点的。” “那您觉得，接下来应该要怎么样，才会让这个旅途更具有观赏性呢？” “这就是我认为我们这次的节目成功所在。”柯教授正色道，“没有了来自外界的引路人，这样才能充分模拟远古新人类形成的环境，用各种磨难和挫折，一点点在她心中点染出黑暗面……” 柯教授的头渐渐低下去，笑容深沉勾出大大的弧度，光线形成的阴影笼在他微微眯起的眼睛上，只能看到影子里是一双猩红色的眸子。 “其次嘛……” “既然叫美人季，那当然是要展现好美人如花的一面咯……” “至于如何展现，导演肯定懂……” 柯教授笑得阴邪，说着，还对着镜头眨了眨眼。 黑影导演莫名感觉到他正在透过镜头看着自己，心头一跳，赶紧把他的画面缩小在角落里。 同时，听驻守在当地的工作人员说，新的剧情已经准备好了，黑影轻呼一声，赶紧跟潘cake示意，可以继续节目了。 接到指示的潘cake立马露出职业的笑容：“好，谢谢柯教授的建议！带着这些新的思考和启示，让我们接下去看，我们小小的人生将会有怎么样的改变呢？” 画面一角的柯教授也配合地表示十分期待。 蛇道爷此时已经拿出冰可乐和鼠片，像蛇一样没有骨头地软软瘫在沙发上。 一口可乐，一口冻干鼠片，看着节目，简直快哉。 至于骂节目组的事情…… 看完再骂！ …… 星网上所有正在观看《变形记·美人季》的观众，都能看到屏幕里竟然出现了小小的母亲——豆腐西施。 具体名字不明，只知道她叫这个名字。 自从小小跟着柳笙习武，就很少跟她一起出摊。 豆腐西施一开始心里肯定是不适应的，但孩子大了，能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但是，她这一日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怎么都走不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城的另一头。 这里，她已经许多年没来过了。 豆腐西施费力地推着小车，满腹疑惑，却没有注意到地上有一滩可疑的黏液。 黏液在必经之路上。 没看到，所以避无可避。 一脚踩上去，滑滑腻腻，豆腐西施马上摔倒在地。 豆腐小车也翻了，雪白的豆腐摔了一地，碎成一滩滩白花花的泥。 豆腐西施心疼得直掉眼泪，完全没看到有一匹脱缰的马正在街头横冲直撞。 而且，正朝她奔来！ 路人纷纷惊呼，叫豆腐西施赶紧闪开。 豆腐西施刚开始不明所以，后来才听清楚大家在喊什么。 茫然抬头，那马却已在眼前。 “啊啊啊啊——！” 她惊声大叫，但脚下被黏黏滑滑的东西缠着，竟然挪不动身子，只能急得瞪大了杏眼，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脸庞。 就在大家不忍再看，以为一个美人儿就要这样香消玉殒在街头的时候，一个健硕的身影出现了！ 此人飞扑而来，一把抱住豆腐西施。 奇怪的是，当他的手一碰上豆腐西施，豆腐西施脚下被缠着的感觉忽然消失了！ 但情况紧急，豆腐西施根本来不及细想，只能感觉到娇小的身躯深陷于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个怀抱将她带到了路边，躲开了那匹差点儿要了她的命的马。 她看着那匹马从眼前奔过，被诸位力士围上去抓住，这才松了口气。 “小娘子，你没事吧？” 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耳垂。 粘稠又暧昧。 侧头看去，竟是一个模样英俊的中年男子，身着蜀锦青纹袍，身材健硕，有力的臂膀还搂着自己。 豆腐西施看着男子关怀的眼神，里面映着一个小小的她。 不知怎地，心头一跳，脸上一热。 …… 蛇道爷嗤了一声，看着这两个中年男女深情对望，觉得腻歪得很。 但星网上热衷于看这种故事的人多得很，马上磕了起来。 特别是两人男俊女美，虽然有点年纪，但看着赏心悦目。 更别说男子又是当地的富家子弟，每次一见豆腐西施就是把她摊上的吃食给全都买了，一派豪爽气度，把豆腐西施逗得心花怒放，又忍不住埋怨他铺张浪费。 “怎么能算铺张浪费呢？这些吃的，我让德全送回家里，全府上下数百口人，一顿就能吃完。”男子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道。 旁边的小厮德全却是一脸苦相，就因为公子这般行径，他们都不知道吃了多少日豆腐豆干豆皮了。 “柔娘，我要是不这么做，你又怎么有时间陪我呢？”男子看着豆腐西施，满是柔情蜜意。 此时，观众们终于知道，豆腐西施的名字叫“柔娘”。 柔娘面对男子的深情，脸上绯红。 但随即想起什么，红晕退去，黯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吕公子，你带我看戏，带我骑马，还给我念诗作画，我都不懂……” “没关系，我教你。”吕公子走前一步。 “而且，妾身……只是出身于清水里这种腌臜之地的寡居妇人，还有个女儿。”柔娘语带哽咽，“吕公子身份贵重，同我这种女人走在一处，只怕会惹来风言风语……” “我可不怕！” 吕公子说着，抬起眸子，目光如电地四下一扫。 果然不少人在旁看着他们窃窃私语，一触及他锐利的目光，赶紧四散开来。 吕家在本地的权势非同一般，这些贫民窟的升斗小民哪敢得罪。 看到大家都不敢再议论，吕公子满意地收回目光，低头对泪水涟涟的柔娘说道：“柔娘，有一个法子可以解决。” “什么？”柔娘抬起头，用春水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吕公子。 吕公子被看得心中一荡，冲动地握住柔娘的手。 柔娘一惊，想抽出手，但怎么也抽不出来，只能害羞地低下头。 吕公子抚摸着小手，摸到上面因为日夜劳作而摸出来的茧子，心里更是疼惜，誓要呵护她，让她不再劳累。 于是坚定心中所想，张口说道： “你嫁给我，可好？” 第二百七十八章 美人如花(十七) 此话一出，星网哗然。 【呜呜呜，这就是导演的安排吗？我爱了。】 【霸总灰姑娘，经典永流传。】 【豆腐西施姐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果然，金主说要让小小过好日子，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呢！】 普天同庆之下，大家都在疯狂发庆祝的小礼物，害得蛇道爷家里也到处飘着这些惹人厌烦的粉色泡泡、心形还有彩带的虚影。 “无聊，这些人真的蠢，真以为那么简单吗？”蛇道爷翻了个白眼。 也有人跟他的想法一样。 【总觉得这小寡妇嫁入高门不是什么好事。】 【吕家应该不是好相与的。】 【是啊，一个寡妇，还带着拖油瓶，人家爹娘乐意吗？】 【而且这个吕公子都三四十了吧？根据我学过的远古文化知识，他怎么可能没娶妻？】 【模样好，家境好，听起来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远古时期应该是婚恋市场上的抢手货吧？】 只是这些质疑声都被满屏的欢呼叫好所淹没，很快消失在重重弹幕中。 …… 清晨，小小和她娘亲乘着一顶软呢小轿，安静地离开了清水里。 到了吕家，小轿没有停在正门，而是悄无声息地从一扇窄小的侧门进入宅子。 厚重的门板一关，庭院深深。 这么一来，了解远古文化的人也明白了，这柔娘哪里是正儿八经地嫁给吕公子，实际上只是做了妾。 网上一片哑然，蛇道爷倒是幸灾乐祸。 “我就知道，这节目组可不会干什么好事。” 但下一秒，更多的弹幕冒了出来。 【看来这是要开启宅斗剧本了吗！】 【战斗吧！小小姑娘！】 【想到宅斗的时候，吕家上下会怎么磋磨孤儿寡母，我就兴奋得很！】 【最好今天罚跪，明天打骂，后天把她赶出家门，越惨越好！】 【嘿嘿，最好把她的老娘也给嘎了！让她痛苦！我最喜欢看小美人儿梨花带雨了。】 【这剧本好！不经历苦难怎么成为新人类？】 “看来大家也明白新人类的天然成长需要些什么，那节目组的一番布置也没有白费。”柯教授适时点评道。 “是，我们的导演很开心大家能喜欢他设计的剧本，希望大家好好享受，接下来剧情将会更加精彩绝伦！”潘cake兴奋地说道。 “热衷于远古华夏文明的朋友们也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学习了解一番。” 柯教授还不忘温馨提醒一句。 …… 为了满足观众们喜欢快节奏的心理，转眼又是五年过去了。 此时，光屏上是一个姿容绝伦、明艳无双的华服少女，看着不过二八年华，正是如春花般绽放的年纪。 此时她正扶着婢女的手，从马车上腰肢婀娜地慢慢走下来。 她的脸一出现在街上，顿时引来一阵热议。 其中不乏男人痴迷的眼神，在她的脸上、腰肢、臀部徘徊不去，若是看到一丝裙下裹着绣鞋的玉足，更是心满意足。 美人如花，不在云端，而在这喧闹的街上，怎么不趁此机会多看两眼？ 蛇道爷看着也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这小姑娘的容貌确实不一般，若是在这里，恐怕也能做个不大不小的明星。 美貌少女仿佛没有感受到那些在她脸上身上来回审视的目光，也似乎听不到那些说她“狐媚子”、“妖女”、“骚”之类的声音，只是嫣然笑着，带着婢女走入面前名为“地母”的药铺中。 这药铺陈设很新，显然是刚开张不久。 一进去，美貌少女的目光立时落在药柜旁正背对着门口的那位年轻大夫身上，展颜一笑。 这一笑，让所有人都忍不住为之心神荡漾。 年轻大夫正拿着一杆黄铜小秤，称着药材，全神贯注，似乎眼里只有眼前的这杆小秤，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少女正带着恶作剧的笑意，悄悄地从背后靠近。 然而，正当她要用右手触碰大夫，吓对方一跳时，却被大夫用手里的小秤往后一挥，精准地点中少女的右手手肘处的麻穴。 “柳笙姐！”少女抱着右手，忍受那一阵阵涌上的又酥又麻的感觉，满是委屈地唤了一声。 这一声叫唤婉转动听，又带着哀求的娇媚，叫所有人都全身一麻，仿佛身上的麻穴都被点了一遍。 【这小小，长大了真是不一般啊！】 【什么叫媚骨天成，这就是了。】 【这么形容一个小孩子，真的好吗？】 【这位卫道士，我告诉你，在那个远古时代中，像她这么大的女娃，孩子可能都有两三个了。】 【哇，这么一听，好期待小小成亲的样子哦，桀桀桀。】 【不知道怎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 【我这样的才行，颜值低于我的，一律反对。】 【楼上的，拿你照片出来看看？】 而另外有一部分观众却是在关注着柳笙。 【柳笙姐终于出场了！】 【好久不见柳笙姐，真是想死她了！】 【她现在的模样好英气啊！喜欢！】 【看起来这家名字怪怪的药铺好像是她开的，没想到几年过去，她都可以自己开铺子了？】 【柳笙姐果然是事业型！】 【这么一说，刺激，更是想把她#@%*！】 柳笙回头看了眼痛得龇牙咧嘴的少女，淡然道：“还不是因为你先想着吓唬我？” 旁边江才斌搬着一大箱看着很沉的东西路过，看到小小来了，眼睛一亮。 “四娘！你来啦？” 小小樱唇一撅。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为何？外头不是人人都喊你四娘吗？” 江才斌放下手中的箱子，原来上面是一层晒干的药材。 他开始着手将药材分门别类地放入药柜中。 他跟着柳笙久了，对这些药材已经熟悉得很。 “我就是不喜欢。”小小斩钉截铁地说道。 也就是在他们面前，小小才会表现出一丝倔强，这些年在深宅大院，她已经学会了如何遮掩自己的性情。 她娘带着她入门后才知道，她的继父吕寿生并非长房长子，只是二房次子，因为文不成武不就在吕家地位一般。 她娘，正是做了这无用纨绔吕寿生的第七房妾室。 吕寿生子嗣单薄，只有两个女儿，家中同辈共有八个孩子，小小按照年纪，成了老四，于是家中都爱唤她“四娘”。 随着小小出落得越来越出色，城里都知道：吕家有四娘，绝世而独立。 而她娘也算争气，到现在，女儿吕四娘也长到这个年纪了，还没被贪花好杯的相公弃之如履，反而越来越宠爱，时常带在身边。 家中有不少人对她们不满，也有不怀好意的，时常做些小动作试探她们母女，甚至吓唬她们，欺负她们。 因此，小小发现自己屋里多了一具尸体也不奇怪。 第二百七十九章 美人如花(十八) 在柳笙这边略坐一下，喝了两杯茶，小小才带着婢女离去。 “四娘，又去找柳姑娘学习啦？” 一回到吕家，小小马上到老夫人屋里，帮老夫人捶腿捏肩，老夫人一边赞叹着小小的手法独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是啊，祖母，柳姐姐身上本领大着呢，孙女笨拙，许多还学不明白。” “学不明白那就多学一些，我也不反对你跟那柳姑娘走得近，她神医之名也是远近闻名，听说连京城都有贵人打探她，想请她去京城看诊，但她都不愿意，也不知道在我们这小地方是为了什么。”老夫人摇首叹道。 小小笑容沉沉，回话道：“柳姐姐是淡泊名利之人，生于斯长于斯，所以才想要回报当地百姓，特别是清水里的穷苦人家，她不收分文医治……” “行了，别说那些了。”老夫人一听清水里那种腌臜地方就不乐意，打住小小的话头。 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显得格外疲惫。 “是，祖母。”小小安静下来，只默默按摩。 旁边服侍老夫人的老人张妈看气氛有些尴尬，开口道：“四姑娘也是孝顺，当年因为小姐的病才去城里各个医馆求请名医，结果那些个没胆子的都说不敢治，也就柳姑娘大着胆子来了。” “谁承想，哎哟，还真成了。” 张妈说得惟妙惟肖，把老夫人也逗笑了。 在张妈口中，老夫人还是那个未出阁的小姐，这大半辈子都没改得了口。 两人情分不一般，老夫人自然对张妈的话看重得很。 “是啊，柳姑娘那时候才十几岁，还是个小丫头，竟然有这样的胆子，本来福生、寿生说要把她当做骗子打发出去的。”老夫人回忆起当时的情形，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也多亏小姐慧眼，竟能看出柳姑娘非同一般，愿意用她。”张妈凑趣道。 小小也点了点头：“还是祖母英明神勇，慧眼识人，愿意给柳姐姐机会。” “你啊，小滑头，当时还不是你说愿意用性命担保，逼我的嘛。”老夫人点了点小小的额头，笑着说道。 “四娘不敢，还是祖母决断，也是天意所为，要祖母长命百岁。” 小小说话好听，逗得老夫人和张妈相视一笑。 随后小小又脱了鞋袜，跪在软榻上给老夫人轻轻按着太阳穴。 老夫人闭目享受着，发出舒服的喟叹。 她现在是离不开小小。 虽然小小不是她亲生孙女，但乖巧听话，又愿意哄着她服侍她，谁能不喜欢呢？ 而且她的那些亲生的孙儿孙女，娇生惯养惯了的少爷小姐，怎么好让他们做这些服侍人的事情。 “你说你那些兄弟姐妹，要是有你一半省心就好。” 老夫人本在阖目养神，不知道想起什么，眉头皱起。 小小柔嫩的小手在老夫人眉头轻轻拂过：“祖母别皱眉，会长皱纹的。” “你这孩子，净会说瞎话，祖母脸上已经满脸皱纹了。” “祖母看着一点儿也不老，孙女没骗人。” 老夫人知道小小说的只是宽慰之语，但也忍不住有些欢喜。 张妈也笑了：“小姐确实看着年轻，许是子女孙儿孝顺，操心不多之故。” “唉，你也来唬我，怎么不操心？”老夫人叹了一声，“光是长房那边还没有消息……” 说到一半，张妈轻咳一声。 老夫人看到张妈的眼神飘向身后的小小，知道张妈的意思，没有说下去。 小小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专心低头给老夫人按摩头上各个穴位。 老夫人就是喜欢她这一点，聪明，但又不会显摆自己的聪明。 这孙女，模样出众又聪明乖巧，只是年纪也不小了。老夫人想起那些个污糟的眼神，想着再把她留在这里也不好。 老夫人的心思一转，说道：“不过啊，四娘，你接下来也该好好收心了，别老往外跑。” 小小没有说话，静静等着老夫人后面的话。 “你年纪也大了，可以开始给你安排亲事了。” “是，祖母。” 老夫人听到小小乖巧的回答，心头一软，将她扯到身边，看着小小乖顺的模样说道：“你要记住，祖母是为了你好。” “成了亲，有夫君保护你，能免掉不少麻烦。” “你不知道这世间有多少恶事。”老夫人看到小小满脸懵懂，更是加重了语气，“你还记得小时候跟你一块儿玩的王家姑娘吗？” 小小点头：“记得，嘉姐姐。” “她啊，不听父母的话，跟一个穷酸男人私会，结果珠胎暗结……” “祖母，这……怎么办？”小小瞪大了双眼。 “能怎么办？那男人也不愿意娶她，更不情愿入赘，王家只能把她关在乡下的宅子里，待生了孩子就送去尼姑庵。” 老夫人看着小小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满是震惊与懵懂，再看进去，里面一丝冰寒划过，却又像是她的错觉。 “所以，女子要爱惜身子，清清白白。”老夫人最后说道。 …… 夜里，小小陪着老夫人进了一点粥食，等老夫人歇下来才离开。 回到自己的屋子，小小看了眼在院子里洒扫的两位婢女，问了一句：“我屋里没人动过吧？” “没有，小姐您吩咐了不能让人进去。”一个看着活泼嘴快的婢女说道。 小小温和地笑着：“行，我昨儿在做给祖母的万寿图，你们要是进去，弄乱了我的珠子绣线就不好了。” “小姐，我们可是万万不敢。”那个嘴快的婢女当先说道。 其他婢女也纷纷表示不敢。 小姐看着温温柔柔，脾性和善，但不知怎地，莫名让人敬畏，不敢造次。 小小看了一圈，才自己打开房门进去。 一进屋，确实地上铺了一张极大的刺绣案几，案几上是一幅极大的红绸，上面是绣了一半的“寿”字，旁边洒落了不少珠子和绣线，凌乱在地上千丝万缕。 再往里走，掀开帏帘，就是她的绣床。 原本躺在上面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仿佛那只是她的幻觉。 小小慢慢走近了。 层层红纱之下，水红色的锦被铺得平整，如同崭新的一般。 小小坐在床上，轻轻抚摸着锦被的表面。 想起早上，那具尸体已经微微有些僵硬，躺在她的被子上，将被子压得陷下去了一些。 浓重的血色在水红色的被子上洇晕开来，经过一夜，已经暗沉下来，凝结成深色，变成一圈深黑色的图样。 是好看的图样。 但此时，这一切都不存在了。 连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都消失了。 小小轻轻一笑，抚摸着被子。 忽然，脸上笑容冻住，手一僵，似乎摸到了什么。 她嫩葱般的手指轻轻抠了抠。 硬硬的一小片，抠下来一点碎屑。 举起食指，粉嫩如花瓣的指甲尖儿里有一些黑黑的碎屑。 凑到鼻端，熟悉的血腥味。 淡淡的，馋人的。 她低头凝神一看，在水红色的锦被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深色圆形痕迹。 不起眼，完全可以忽视过去。 但小小知道，那是血迹。 第二百八十章 美人如花(十九) 小小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坐到绣品旁边开始收拾起地上的东西。 【方才她为什么一个人坐那么久呢？】 【许是听了祖母所说的要嫁人什么的，思春了吧？】 【或者，她已经有心上人？】 【想到若是订婚不能在一起就心中悲痛万分……】 【好一段凄美的故事，呜呜呜。】 【如果有，那可太好了！】 【嘿嘿，我知道楼上想要的是什么。】 【嘿嘿，你懂我就好！悲剧美学是永远的神！】 收拾完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小才将婢女们唤进来，帮她准备沐浴洗漱。 小小一头秀发被解下来，发丝如瀑，黑亮柔顺，绸缎一般。 婢女春晓夸道：“小姐，这头发真是好，别的小姐身边的姑娘都来问我们是怎么给小姐您养护的，我们说除了茉莉花油，也没抹别的，她们那脸色啊，顿时……嘻嘻。” 小小娇嗔一句：“贫嘴。” 她似乎忽然发觉少了某个声音，左右一看才问道：“怎么不见采苹？” 采苹就是方才那位话多的婢女，在小姐面前最是爱出风头，所以人一不见，甚是明显。 另一位婢女桃儿立刻神秘兮兮地凑上前。 “采苹去打探消息了。” “长房……出事儿了。” 越说，语气越是夸张。 小小想起刚刚祖母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还不知道，好像跟大少爷有关。”桃儿摇了摇头。 等小小沐浴完毕，坐在屋里披散着发丝，由春晓帮着擦干并抹上茉莉花油的时候，采苹才终于回来。 一进小小屋里，采苹张口就是一句惊雷：“大少爷，不见了！” “什么？”桃儿惊讶道。 小小也是投去好奇的目光。 “是的，他平常爱去的酒肆青楼都去了，不见踪影。那些平时一起玩耍的少爷们也都问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现在全部管家小厮都出去找他了。”采苹激动地说道，“长房那边哭声连天，据说大夫人还哭得晕过去了。” 众人皆是震惊。 只是，这么一件大事儿，全场无人表现出担忧。 包括小小。 甚至有人还幸灾乐祸地冷哼一声。 “我看啊，这就是报应。”桃儿心直口快道。 所有人的眼神看向她，小小眨着眼睛，此时也看向她。 “桃儿，别说了……”春晓提醒道。 但桃儿终于痛快一回，嘴上不停。 “怎么不能说，他欺负咱们还少吗？我那姐妹被他……” 桃儿说着，眼圈都红了，手握成拳捏得紧紧的。 “他对我们这些婢女……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瞧着我们姑娘……” 说着，语带哽咽。 “还不知大少爷会如何，少说一句。” 春晓皱着眉头，偷偷瞥着自家小姐。 小小此时低头用手指卷着发丝，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 第二日，整个家里风声鹤唳，老夫人据说因为忧思过度，又倒下了，连晨昏定省都免了。 小小在家中安安静静地绣制万寿图，似乎对一切并不关心。 然而到了下午，新的消息还是来了。 是她爹带来的。 她爹，也就是吕寿生，大步流星地进了她的屋里。 眉头紧皱，神情肃穆。 “你大哥，死了。”一来，他便说道。 小小杏眼圆睁，捂着嘴巴，满脸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这……大哥不着家也是常事，经常几日不回家，许是又去哪里玩了，或许再等上几日？” 吕寿生捋着胡须，摇头道：“不必等了，已经找到他的尸首了。” “而且，”吕寿生看着小小，像是担心把她吓着一般，小心翼翼地说道，“四肢……也就是手脚都被砍断，不见踪影。” 此话一出，小小脸色煞白，咬着下唇，竟是真的被吓着了。 吕寿生见状，心中一软，将小小的身子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安慰着。 “别怕，小心肝，爹在这儿。” 小小香软的身子在他怀中，他低下头去轻轻嗅着小小发间茉莉的清香。 “爹，我没事。”小小轻轻推开吕寿生，低下头去。 “你这孩子，别故作坚强，我知道你跟你大哥向来要好，要是难过就在爹胸膛靠一靠。” 吕寿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将健壮的胸肌拍得啪啪作响。 小小看着吕寿生健壮的胸肌将锦袍撑起，脸色一红，别开眼去。 吕寿生对这个反应很是满意。 他对自己的魅力向来自信，虽然现在年纪上来了，但他一直注重保养，时常打球骑马舞剑，身材和脸都维持得不错，加上琴棋书画样样涉猎养出来的脾性气质，走在街头也是个引人注目的儒雅俊逸的中年美男子。 若非如此，也不能纳了差不多二十房小妾，更别说青楼中红颜知己无数。 小小那刚刚死去的大哥简直把二叔当做是人生楷模一般。 可惜，现在他已经没机会跟二叔学习了。 “总之，等会儿你跟着你母亲去一趟长房，安慰一下你伯母，也算全了你和你大哥的手足之情。” “四娘明白。”小小点头，脸上甚是乖顺。 吕寿生看她这幅惹人疼的模样，更是欢喜，伸手掐了一把她滑嫩如玉的脸蛋。 …… 去完长房，和母亲恭恭敬敬地分别，小小这才提着食盒去找她真正的母亲。 准确来说，应该是小娘。 既然在吕家，有资格做她母亲的当然是嫡母，也就是吕寿生的正妻。 她的母亲柔娘，只能是小娘。 她一开始捋不清这点，遭了不少冷嘲热讽，说她果然臭水沟里长大的，一点教养也没有，柔娘也因此被打骂教训了一番。 从此小小不敢再犯。 小小来到柔娘屋里，看见柔娘正在给还没出生的弟弟绣肚兜。 至于为什么说是弟弟，所有人都说是弟弟，自然只能是弟弟。 “小娘。”小小叫了一声。 “四娘，你来了。” 闻言，柔娘抬头，看见是小小，淡淡地说了一句，又低头在肚兜上认认真真地绣着小老虎的眼睛。 嘴角弯起，这才显出一丝慈爱。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小小才打破宁静。 “我给您熬了安胎药。” “还有给爹的安神汤，让人热着今晚端给他喝。” 柔娘看了眼食盒，让婢女端出她那碗，又让婢女把剩下的安神汤端走，依小小所言去炉子上热着。 这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四娘果真有心，像往常一样，让下人送来就好，何必亲自来。” “因为，我有话跟你说。”小小正色道。 柔娘没接话。 “你们都出去吧。”小小对屋里服侍柔娘的嬷嬷和婢女说道。 她们犹豫对视，又看看柔娘。 柔娘这才抬眼看了小小一眼，说道：“有什么话一定要避着人说？” “跟他有关。”小小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柔娘却听懂了，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八十章 美人如花(十九) 小小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坐到绣品旁边开始收拾起地上的东西。 【方才她为什么一个人坐那么久呢？】 【许是听了祖母所说的要嫁人什么的，思春了吧？】 【或者，她已经有心上人？】 【想到若是订婚不能在一起就心中悲痛万分……】 【好一段凄美的故事，呜呜呜。】 【如果有，那可太好了！】 【嘿嘿，我知道楼上想要的是什么。】 【嘿嘿，你懂我就好！悲剧美学是永远的神！】 收拾完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小才将婢女们唤进来，帮她准备沐浴洗漱。 小小一头秀发被解下来，发丝如瀑，黑亮柔顺，绸缎一般。 婢女春晓夸道：“小姐，这头发真是好，别的小姐身边的姑娘都来问我们是怎么给小姐您养护的，我们说除了茉莉花油，也没抹别的，她们那脸色啊，顿时……嘻嘻。” 小小娇嗔一句：“贫嘴。” 她似乎忽然发觉少了某个声音，左右一看才问道：“怎么不见采苹？” 采苹就是方才那位话多的婢女，在小姐面前最是爱出风头，所以人一不见，甚是明显。 另一位婢女桃儿立刻神秘兮兮地凑上前。 “采苹去打探消息了。” “长房……出事儿了。” 越说，语气越是夸张。 小小想起刚刚祖母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还不知道，好像跟大少爷有关。”桃儿摇了摇头。 等小小沐浴完毕，坐在屋里披散着发丝，由春晓帮着擦干并抹上茉莉花油的时候，采苹才终于回来。 一进小小屋里，采苹张口就是一句惊雷：“大少爷，不见了！” “什么？”桃儿惊讶道。 小小也是投去好奇的目光。 “是的，他平常爱去的酒肆青楼都去了，不见踪影。那些平时一起玩耍的少爷们也都问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现在全部管家小厮都出去找他了。”采苹激动地说道，“长房那边哭声连天，据说大夫人还哭得晕过去了。” 众人皆是震惊。 只是，这么一件大事儿，全场无人表现出担忧。 包括小小。 甚至有人还幸灾乐祸地冷哼一声。 “我看啊，这就是报应。”桃儿心直口快道。 所有人的眼神看向她，小小眨着眼睛，此时也看向她。 “桃儿，别说了……”春晓提醒道。 但桃儿终于痛快一回，嘴上不停。 “怎么不能说，他欺负咱们还少吗？我那姐妹被他……” 桃儿说着，眼圈都红了，手握成拳捏得紧紧的。 “他对我们这些婢女……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瞧着我们姑娘……” 说着，语带哽咽。 “还不知大少爷会如何，少说一句。” 春晓皱着眉头，偷偷瞥着自家小姐。 小小此时低头用手指卷着发丝，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 第二日，整个家里风声鹤唳，老夫人据说因为忧思过度，又倒下了，连晨昏定省都免了。 小小在家中安安静静地绣制万寿图，似乎对一切并不关心。 然而到了下午，新的消息还是来了。 是她爹带来的。 她爹，也就是吕寿生，大步流星地进了她的屋里。 眉头紧皱，神情肃穆。 “你大哥，死了。”一来，他便说道。 小小杏眼圆睁，捂着嘴巴，满脸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这……大哥不着家也是常事，经常几日不回家，许是又去哪里玩了，或许再等上几日？” 吕寿生捋着胡须，摇头道：“不必等了，已经找到他的尸首了。” “而且，”吕寿生看着小小，像是担心把她吓着一般，小心翼翼地说道，“四肢……也就是手脚都被砍断，不见踪影。” 此话一出，小小脸色煞白，咬着下唇，竟是真的被吓着了。 吕寿生见状，心中一软，将小小的身子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安慰着。 “别怕，小心肝，爹在这儿。” 小小香软的身子在他怀中，他低下头去轻轻嗅着小小发间茉莉的清香。 “爹，我没事。”小小轻轻推开吕寿生，低下头去。 “你这孩子，别故作坚强，我知道你跟你大哥向来要好，要是难过就在爹胸膛靠一靠。” 吕寿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将健壮的胸肌拍得啪啪作响。 小小看着吕寿生健壮的胸肌将锦袍撑起，脸色一红，别开眼去。 吕寿生对这个反应很是满意。 他对自己的魅力向来自信，虽然现在年纪上来了，但他一直注重保养，时常打球骑马舞剑，身材和脸都维持得不错，加上琴棋书画样样涉猎养出来的脾性气质，走在街头也是个引人注目的儒雅俊逸的中年美男子。 若非如此，也不能纳了差不多二十房小妾，更别说青楼中红颜知己无数。 小小那刚刚死去的大哥简直把二叔当做是人生楷模一般。 可惜，现在他已经没机会跟二叔学习了。 “总之，等会儿你跟着你母亲去一趟长房，安慰一下你伯母，也算全了你和你大哥的手足之情。” “四娘明白。”小小点头，脸上甚是乖顺。 吕寿生看她这幅惹人疼的模样，更是欢喜，伸手掐了一把她滑嫩如玉的脸蛋。 …… 去完长房，和母亲恭恭敬敬地分别，小小这才提着食盒去找她真正的母亲。 准确来说，应该是小娘。 既然在吕家，有资格做她母亲的当然是嫡母，也就是吕寿生的正妻。 她的母亲柔娘，只能是小娘。 她一开始捋不清这点，遭了不少冷嘲热讽，说她果然臭水沟里长大的，一点教养也没有，柔娘也因此被打骂教训了一番。 从此小小不敢再犯。 小小来到柔娘屋里，看见柔娘正在给还没出生的弟弟绣肚兜。 至于为什么说是弟弟，所有人都说是弟弟，自然只能是弟弟。 “小娘。”小小叫了一声。 “四娘，你来了。” 闻言，柔娘抬头，看见是小小，淡淡地说了一句，又低头在肚兜上认认真真地绣着小老虎的眼睛。 嘴角弯起，这才显出一丝慈爱。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小小才打破宁静。 “我给您熬了安胎药。” “还有给爹的安神汤，让人热着今晚端给他喝。” 柔娘看了眼食盒，让婢女端出她那碗，又让婢女把剩下的安神汤端走，依小小所言去炉子上热着。 这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四娘果真有心，像往常一样，让下人送来就好，何必亲自来。” “因为，我有话跟你说。”小小正色道。 柔娘没接话。 “你们都出去吧。”小小对屋里服侍柔娘的嬷嬷和婢女说道。 她们犹豫对视，又看看柔娘。 柔娘这才抬眼看了小小一眼，说道：“有什么话一定要避着人说？” “跟他有关。”小小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柔娘却听懂了，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八十一章 美人如花(二十) 等所有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 奇异的宁静蔓延，小小甚至能听到小小的针穿梭在绸缎中的细细密密的声响。 “所以呢？”柔娘说道，“你想说什么？” “他的事情，你不打算管吗？”小小问道。 亮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柔娘，不错过一丝神情变化。 柔娘没有表情，也不答话，低头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腹部。 “你说，我这会是男孩儿吗？”柔娘问道。 虽然她一直强调，这是男孩，但心底里知道，这哪里说得准。 “我不知道。”小小说道。 眼里的光已经逐渐暗了下去。 “我已经流了太多个了，这后院里，人人都不想我生……” “你那柳姑娘也说我后面很难怀上了，那么现在这个就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柔娘含着眼泪，轻轻地抚着肚皮，“若我再生不出……”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小小，流着眼泪，满脸认真地说道：“若是再不成，你帮我，好吗？” 小小走出屋子，眸光黯淡无神，甚至有些恍惚。 六月夏日炎炎，她却觉得浑身冰寒，如坠冰窟。 脑子里还回响着柔娘说的话。 “你要帮我，你要帮他！” “他是娘的救命恩人，还把我们拉出了泥潭，又给你了那么好的生活，锦衣玉食，读书识字，你要学会感恩。” “你，不能这么没心肝啊！” 一字字，一句句，在她心头一刀又一刀地剜着。 最后，她不知道要说什么，能说什么。 只能提醒一句，记得喝药，然后落荒而逃。 但她的痛苦在许多人看来，是一种享受。 母女间这种密谋，十分有趣。 星网上，又是一片欢声笑语，礼物漫天飞舞，狂欢庆祝。 …… 蛇道爷看着，呸了一声。 这破节目又赚麻了。 这么看着，又让他觉得胸口生疼，感觉要气炸了。 他脑壳后面的一根小触手也是，尖尖握成小小的拳头，上下挥舞着以示愤怒。 蛇道爷平复一下心情，看了一下时间。 立刻又是一段粗鲁的咒骂，放到网上是会被净网行动的那种。 “他娘的，竟然这么晚了！” “去他的破节目，害得我忘了睡觉！” “年纪大了，跟这些小年轻不一样，不能熬夜上网。” 蛇道爷一个人惯了，自言自语是常有之事。 自己嘀嘀咕咕着，尾巴将安神药卷来，磕了一颗。 想起那个恶心的吕寿生还有小小给他熬安神药，蛇道爷想到自己只能磕这种联邦制式，冷冰冰的药片就是一阵心酸。 吃了药，应该能好好睡上一觉。 蛇道爷躺到床上，拿过总控面板，关闭所有灯光。 然而蛇道爷有夜视能力，所以还是觉得有些亮堂，必须戴上他特地买来的丝质眼罩。 据说这个眼罩是蚕人妹妹们吐着丁香小舌织就，戴上以后可以抗衰老，抚平眼周皱纹。 蛇道爷一看网上播放这个广告马上毫不犹豫地下单。 他最爱惜自己的脸了。 用了一段时间，蛇道爷觉得这效果确实不错，皱纹似乎平整了一些，连忙激动地评论。 评论的时候蛇道爷还喜滋滋的，结果认真看看评论区，才看到不少差评，说是智商税之类的话。 蛇道爷赶紧关掉页面。 没看到，就是有用。 戴上眼罩，蛇道爷立刻感觉到身心放松，脑子里出现一根根舌头抚弄在自己眼周的感觉。 有点怪……舒服的。 然而，许是磕太多年安神药了，已经产生耐药性，蛇道爷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 黑暗中，蛇道爷半睡半醒。 迷迷糊糊间，滴答，滴答，滴答。 是水滴落的声音。 从浴室传来。 似乎是水龙头开了。 很轻微的声音，但在视觉被完全剥夺的时候，格外清晰。 蛇道爷本来想忽视，可是这声音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 似乎从耳朵滴落在他脑子里，然后像一把把小刀戳在他的脑子里，搅得无法安宁。 这该死的安神药越来越没用了！ 蛇道爷心中咒骂，气恼地扯下眼罩。 房间里黑暗笼罩，但对于蛇道爷来说纤毫毕现。 他怒气冲冲地爬下床，字面意义上的爬。 甚至懒得起身走路，以趴着的姿势，朝着浴室蜿蜒而去。 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越来越响。 抬头一看，他愣住了，听任这声音滴在心间。 确认没有看错。 僵硬凝固的他看着浴室里一道吊在半空中的影子，浑身颤抖。 那影子莫名和广告里那个吊着的女诡重合，只是这是纯粹的黑色，而那个女诡则是白色的衣裙，乌黑的发。 这么一对比，那女诡的种种细节反而刻在蛇道爷的脑海中，让他满心恐惧。 踌躇着，蛇道爷不敢进去。 滴答，滴答，滴答。 一滴滴黑色的水滴从这长长的黑影上滴落，滴在地面上。 蛇道爷趴在地上，清晰地看到地面上已经积了一滩黑色的液体，水滴从上面滴落，激起小小的水花。 这是什么？ 想到了什么，蛇道爷的身子如坠冰窟，这是，血水？ 他想起曾经拍过的一些电影。 虽然粗制滥造，但是用的血水不少，毕竟这个时代不缺少鲜血。 如果时间太久，血水就会氧化成这样的黑色。 那是不是说明…… 蛇道爷的视线一寸寸往上…… 上面吊着的……是一具尸体？ 蛇道爷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到了。 行动比脑子快，迅速缩着身子往后退。 在地板上滑动，一直退到沙发处，蛇道爷才探头探脑地看着浴室的方向。 滴答，滴答，滴答。 这该死的水声还是没有停止。 蛇道爷害怕地蜷缩起身子，恐惧之下，尾巴显形，不小心扫过光屏的遥控器。 身后刺啦一声，光屏骤亮。 蛇道爷吓得浑身一抖，耳朵里听到那个什么柯教授在说什么现在整个变形计划正在稳步进行，小小已经越来越阴郁了，特别是看到母亲生了女儿后万念俱灰在屋内上吊…… 上吊？ 上吊！ 看着浴室里晃荡着的黑影，长长的袍子一动不动，往下淌着深色的液体。 蛇道爷哇一声惨叫，身形不稳，尾部无意识用力，竟然导致身子往后弹射而去。 这屋子不大，沙发到墙壁距离不远，加上蛇道爷尾部较长，这么一弹射，竟然导致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墙上。 震荡之下，头晕乎乎的。 加上安神药终于起作用了，蛇道爷就这样软软地睡倒在墙边。 像一条半死不活的蛇。 浴室里的声音不止。 滴答，滴答，滴答。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八十一章 美人如花(二十) 等所有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 奇异的宁静蔓延，小小甚至能听到小小的针穿梭在绸缎中的细细密密的声响。 “所以呢？”柔娘说道，“你想说什么？” “他的事情，你不打算管吗？”小小问道。 亮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柔娘，不错过一丝神情变化。 柔娘没有表情，也不答话，低头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腹部。 “你说，我这会是男孩儿吗？”柔娘问道。 虽然她一直强调，这是男孩，但心底里知道，这哪里说得准。 “我不知道。”小小说道。 眼里的光已经逐渐暗了下去。 “我已经流了太多个了，这后院里，人人都不想我生……” “你那柳姑娘也说我后面很难怀上了，那么现在这个就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柔娘含着眼泪，轻轻地抚着肚皮，“若我再生不出……”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小小，流着眼泪，满脸认真地说道：“若是再不成，你帮我，好吗？” 小小走出屋子，眸光黯淡无神，甚至有些恍惚。 六月夏日炎炎，她却觉得浑身冰寒，如坠冰窟。 脑子里还回响着柔娘说的话。 “你要帮我，你要帮他！” “他是娘的救命恩人，还把我们拉出了泥潭，又给你了那么好的生活，锦衣玉食，读书识字，你要学会感恩。” “你，不能这么没心肝啊！” 一字字，一句句，在她心头一刀又一刀地剜着。 最后，她不知道要说什么，能说什么。 只能提醒一句，记得喝药，然后落荒而逃。 但她的痛苦在许多人看来，是一种享受。 母女间这种密谋，十分有趣。 星网上，又是一片欢声笑语，礼物漫天飞舞，狂欢庆祝。 …… 蛇道爷看着，呸了一声。 这破节目又赚麻了。 这么看着，又让他觉得胸口生疼，感觉要气炸了。 他脑壳后面的一根小触手也是，尖尖握成小小的拳头，上下挥舞着以示愤怒。 蛇道爷平复一下心情，看了一下时间。 立刻又是一段粗鲁的咒骂，放到网上是会被净网行动的那种。 “他娘的，竟然这么晚了！” “去他的破节目，害得我忘了睡觉！” “年纪大了，跟这些小年轻不一样，不能熬夜上网。” 蛇道爷一个人惯了，自言自语是常有之事。 自己嘀嘀咕咕着，尾巴将安神药卷来，磕了一颗。 想起那个恶心的吕寿生还有小小给他熬安神药，蛇道爷想到自己只能磕这种联邦制式，冷冰冰的药片就是一阵心酸。 吃了药，应该能好好睡上一觉。 蛇道爷躺到床上，拿过总控面板，关闭所有灯光。 然而蛇道爷有夜视能力，所以还是觉得有些亮堂，必须戴上他特地买来的丝质眼罩。 据说这个眼罩是蚕人妹妹们吐着丁香小舌织就，戴上以后可以抗衰老，抚平眼周皱纹。 蛇道爷一看网上播放这个广告马上毫不犹豫地下单。 他最爱惜自己的脸了。 用了一段时间，蛇道爷觉得这效果确实不错，皱纹似乎平整了一些，连忙激动地评论。 评论的时候蛇道爷还喜滋滋的，结果认真看看评论区，才看到不少差评，说是智商税之类的话。 蛇道爷赶紧关掉页面。 没看到，就是有用。 戴上眼罩，蛇道爷立刻感觉到身心放松，脑子里出现一根根舌头抚弄在自己眼周的感觉。 有点怪……舒服的。 然而，许是磕太多年安神药了，已经产生耐药性，蛇道爷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 黑暗中，蛇道爷半睡半醒。 迷迷糊糊间，滴答，滴答，滴答。 是水滴落的声音。 从浴室传来。 似乎是水龙头开了。 很轻微的声音，但在视觉被完全剥夺的时候，格外清晰。 蛇道爷本来想忽视，可是这声音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 似乎从耳朵滴落在他脑子里，然后像一把把小刀戳在他的脑子里，搅得无法安宁。 这该死的安神药越来越没用了！ 蛇道爷心中咒骂，气恼地扯下眼罩。 房间里黑暗笼罩，但对于蛇道爷来说纤毫毕现。 他怒气冲冲地爬下床，字面意义上的爬。 甚至懒得起身走路，以趴着的姿势，朝着浴室蜿蜒而去。 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越来越响。 抬头一看，他愣住了，听任这声音滴在心间。 确认没有看错。 僵硬凝固的他看着浴室里一道吊在半空中的影子，浑身颤抖。 那影子莫名和广告里那个吊着的女诡重合，只是这是纯粹的黑色，而那个女诡则是白色的衣裙，乌黑的发。 这么一对比，那女诡的种种细节反而刻在蛇道爷的脑海中，让他满心恐惧。 踌躇着，蛇道爷不敢进去。 滴答，滴答，滴答。 一滴滴黑色的水滴从这长长的黑影上滴落，滴在地面上。 蛇道爷趴在地上，清晰地看到地面上已经积了一滩黑色的液体，水滴从上面滴落，激起小小的水花。 这是什么？ 想到了什么，蛇道爷的身子如坠冰窟，这是，血水？ 他想起曾经拍过的一些电影。 虽然粗制滥造，但是用的血水不少，毕竟这个时代不缺少鲜血。 如果时间太久，血水就会氧化成这样的黑色。 那是不是说明…… 蛇道爷的视线一寸寸往上…… 上面吊着的……是一具尸体？ 蛇道爷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到了。 行动比脑子快，迅速缩着身子往后退。 在地板上滑动，一直退到沙发处，蛇道爷才探头探脑地看着浴室的方向。 滴答，滴答，滴答。 这该死的水声还是没有停止。 蛇道爷害怕地蜷缩起身子，恐惧之下，尾巴显形，不小心扫过光屏的遥控器。 身后刺啦一声，光屏骤亮。 蛇道爷吓得浑身一抖，耳朵里听到那个什么柯教授在说什么现在整个变形计划正在稳步进行，小小已经越来越阴郁了，特别是看到母亲生了女儿后万念俱灰在屋内上吊…… 上吊？ 上吊！ 看着浴室里晃荡着的黑影，长长的袍子一动不动，往下淌着深色的液体。 蛇道爷哇一声惨叫，身形不稳，尾部无意识用力，竟然导致身子往后弹射而去。 这屋子不大，沙发到墙壁距离不远，加上蛇道爷尾部较长，这么一弹射，竟然导致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墙上。 震荡之下，头晕乎乎的。 加上安神药终于起作用了，蛇道爷就这样软软地睡倒在墙边。 像一条半死不活的蛇。 浴室里的声音不止。 滴答，滴答，滴答。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八十二章 美人如花(二十一) 蛇道爷是被投射进屋的一缕阳光唤醒。 早上，他的屋子被推到了表层，接收着来自大自然的光照能量。 嘶，后脑勺怎么那么疼。 蛇道爷迷糊着坐起身，摸了摸后脑勺。 强大的恢复力下，早已痊愈。 但往后一看，还能看到墙上有一道褐色的印子。 那是干涸的血迹。 蛇道爷竖瞳收缩，这才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 此时，头猛然一转，回看浴室的方向，竟然那道黑影还在！ 只是，光天化日，阴森之感遁去。 此时，整个屋子移动方位，恰好有一缕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投射在上面。 因了这缕光亮，蛇道爷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吊死诡…… 而是他的道袍！ 他迅速爬起身，挪到浴室里。 那件他昨日穿出门的道袍正挂在天花板上。 仔细一看，再伸手一摸。 这道袍还湿漉漉，皱巴巴的，显然没有拧干、甩平整就挂起来了。 这挂法也很奇怪，就是直接把领子随意地卡在天花板缝里而已。 至于他臆想中的血水…… 只怪这道袍质量不好，这样粗鲁的水洗一番就掉色了…… 此时，浴室地板上是一大滩黑色的痕迹。 爱干净的蛇道爷额角狂跳。 “这，这，这！” 一想到清理起来有多麻烦，蛇道爷就气得结结巴巴。 但这道袍为什么会这样洗了，还如此粗心随意地挂起来，蛇道爷想不明白。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梦游。 不，还有几种可能性—— 他失忆了！他出现幻觉了！他疯了！ 难道，他的抑制药剂出问题了？ 他听说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抑制药剂不起作用，于是变成了疯子，最后沦为深渊垃圾。 蛇道爷想到这里，感觉自己真的要疯掉了！ 不可以，他绝对不可以疯！ 蛇道爷心中恐慌，赶紧将道袍收下来，丢进烘干机里。 迅速洗漱完毕，蛇道爷一看到了工作时间，就赶紧给精神诊所连个通讯，准备预约一个会诊时间。 只是，明明时间还挺早的，蛇道爷竟然还不是第一批连接通讯的，排队等了八十几号才轮到他。 唯一的解释就是现在太多人出现精神问题了。 这也是成为新人类的一种副作用。 有人说是甜蜜的烦恼。 “我疯了，但我变强了！” 这种说法在星网上甚嚣尘上，甚至有人以精神值徘徊于及格线为豪，但蛇道爷这种老派的人是不能理解这种心理的。 会诊时间排到了下午，今天白天又没有工作，蛇道爷只能勉强让自己安心下来，打开电视开始观看。 还是《变形记》的直播。 虽然还是一大早，但观看人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上千亿，这简直是整个联邦帝国都在看。 此时，光屏上正在直播小小看着马车里被开膛破肚的父亲捂嘴痛哭的场景。 场面极其血腥，整个马车里都是血色，到处都是内脏的碎片，还有飞溅的血液，吕寿生就像是一个被打开的破布袋一样，软软地靠在最深处，眼睛瞪得极大，似乎看到什么极其震惊的东西，死不瞑目。 小小伤心又害怕，最终哭得几乎晕厥过去，在匆匆赶来的老夫人的吩咐下，被婢女们带走。 如此可怖又凄惨的场景，却引来一阵狂欢。 但也有人可惜还没看到吕寿生对小小真正下手，都是些擦边小动作，甚是可惜。 蛇道爷看着那些弹幕，骂了一句：“精神病！” 他骂的是真正的精神病，毕竟现在没点精神问题都不太时髦了。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沉迷星网的原因，喜欢看这些狗血、疯狂甚至暴虐的节目的原因。 太多新人类精神值时高时低，需要一些途径进行宣泄，但有法律这条底线束缚着他们的行为，他们只能通过虚拟世界来满足自己的**。 而现在的《变形记·美人季》正好满足了他们的心理。 没有像蛇道爷这样的引路人保护，节目组正好肆无忌惮地安排各种悲剧，最好红色黄色兼备，反复刺激小小的心灵，也刺激观众们的情绪。 “这就是你们的下场，没有我，谁来控制局面？”蛇道爷面容扭曲，想着那个破小孩自言自语道。 “啊！” 忽然头皮一阵被扯着的疼痛，惹得蛇道爷惨叫一声。 “怎么回事，我不会是脱发了吧？” 蛇道爷满心恐惧，赶紧跑到浴室里对着镜子端详查看。 没有脱发，幸好。 但不幸好的是，他头上竟然是一堆细细密密打了结的小辫子。 难怪方才会扯得头皮疼。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怎么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蛇道爷看着自己的脸，渐渐垮掉，脸色煞白，眼圈深重，诡气森森。 怎么回事，他难道真的要疯掉了吗？ 他不会，真的要成为什么宇宙垃圾了吧？ 不，好像是深渊垃圾？ 啊啊，不管了！ 浴室中一声疯狂的惨叫。 过了一会儿，蛇道爷带着拆得七零八散、鸡窝一般的头发走出浴室，脸上是深深的疲惫。 不能再想了，还是看节目放松一下吧。 或许，让自己沉浸进去，就能像那些变态新人类一样，不但没有变疯，反而变强了。 蛇道爷自我安慰着，又开了一包鼠片，拿了一罐福寿螺汁，尝试着放松紧绷的身子，瘫在沙发上。 嘿嘿，让我来瞧瞧这些破小孩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蛇道爷心里暗暗说着，尝试通过心理暗示让自己沉浸进去。 弹幕一直黑压压地挤在光屏上，像是阴沉的乌云，压在小小的世界上。 【妈呀，一起床，看到那么多人在看，比昨晚还多，你们都不用睡觉的嘛？】 【这节目也太好看了，我直接磕了兴奋剂通宵看的！】 【我也是，我看昨天外卖上的兴奋剂和烧烤同时售罄。】 【果然，大家都在看嘛！】 【幸好，我已经进化掉睡眠了，根本不需要嗑药。】 【羡慕进化出夜间捕食基因的新人类！】 蛇道爷嗤笑一声，这都是仗着年轻！ 像他，也有夜间捕食的能力，结果上了年纪，还不是到点儿就困？ 正想着，一个个粉色泡泡飘到了他的面前。 他挥手打破，一看屏幕吓了一跳。 如今，这屏幕上正在疯狂冒着粉色泡泡，他的整个光屏都是密集的粉色泡沫，完全看不清内容是什么。 “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蛇道爷嘟囔着把“礼物效果”调低，这才勉强能看到光屏上在直播什么。 这也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家那么兴奋。 原来，小小终于开始谈恋爱了！ 小小恋爱的对象是一个儒雅俊秀的年轻书生。 两人在庙会相遇，没想到就此牵上了红线。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八十二章 美人如花(二十一) 蛇道爷是被投射进屋的一缕阳光唤醒。 早上，他的屋子被推到了表层，接收着来自大自然的光照能量。 嘶，后脑勺怎么那么疼。 蛇道爷迷糊着坐起身，摸了摸后脑勺。 强大的恢复力下，早已痊愈。 但往后一看，还能看到墙上有一道褐色的印子。 那是干涸的血迹。 蛇道爷竖瞳收缩，这才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 此时，头猛然一转，回看浴室的方向，竟然那道黑影还在！ 只是，光天化日，阴森之感遁去。 此时，整个屋子移动方位，恰好有一缕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投射在上面。 因了这缕光亮，蛇道爷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吊死诡…… 而是他的道袍！ 他迅速爬起身，挪到浴室里。 那件他昨日穿出门的道袍正挂在天花板上。 仔细一看，再伸手一摸。 这道袍还湿漉漉，皱巴巴的，显然没有拧干、甩平整就挂起来了。 这挂法也很奇怪，就是直接把领子随意地卡在天花板缝里而已。 至于他臆想中的血水…… 只怪这道袍质量不好，这样粗鲁的水洗一番就掉色了…… 此时，浴室地板上是一大滩黑色的痕迹。 爱干净的蛇道爷额角狂跳。 “这，这，这！” 一想到清理起来有多麻烦，蛇道爷就气得结结巴巴。 但这道袍为什么会这样洗了，还如此粗心随意地挂起来，蛇道爷想不明白。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梦游。 不，还有几种可能性—— 他失忆了！他出现幻觉了！他疯了！ 难道，他的抑制药剂出问题了？ 他听说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抑制药剂不起作用，于是变成了疯子，最后沦为深渊垃圾。 蛇道爷想到这里，感觉自己真的要疯掉了！ 不可以，他绝对不可以疯！ 蛇道爷心中恐慌，赶紧将道袍收下来，丢进烘干机里。 迅速洗漱完毕，蛇道爷一看到了工作时间，就赶紧给精神诊所连个通讯，准备预约一个会诊时间。 只是，明明时间还挺早的，蛇道爷竟然还不是第一批连接通讯的，排队等了八十几号才轮到他。 唯一的解释就是现在太多人出现精神问题了。 这也是成为新人类的一种副作用。 有人说是甜蜜的烦恼。 “我疯了，但我变强了！” 这种说法在星网上甚嚣尘上，甚至有人以精神值徘徊于及格线为豪，但蛇道爷这种老派的人是不能理解这种心理的。 会诊时间排到了下午，今天白天又没有工作，蛇道爷只能勉强让自己安心下来，打开电视开始观看。 还是《变形记》的直播。 虽然还是一大早，但观看人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上千亿，这简直是整个联邦帝国都在看。 此时，光屏上正在直播小小看着马车里被开膛破肚的父亲捂嘴痛哭的场景。 场面极其血腥，整个马车里都是血色，到处都是内脏的碎片，还有飞溅的血液，吕寿生就像是一个被打开的破布袋一样，软软地靠在最深处，眼睛瞪得极大，似乎看到什么极其震惊的东西，死不瞑目。 小小伤心又害怕，最终哭得几乎晕厥过去，在匆匆赶来的老夫人的吩咐下，被婢女们带走。 如此可怖又凄惨的场景，却引来一阵狂欢。 但也有人可惜还没看到吕寿生对小小真正下手，都是些擦边小动作，甚是可惜。 蛇道爷看着那些弹幕，骂了一句：“精神病！” 他骂的是真正的精神病，毕竟现在没点精神问题都不太时髦了。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沉迷星网的原因，喜欢看这些狗血、疯狂甚至暴虐的节目的原因。 太多新人类精神值时高时低，需要一些途径进行宣泄，但有法律这条底线束缚着他们的行为，他们只能通过虚拟世界来满足自己的**。 而现在的《变形记·美人季》正好满足了他们的心理。 没有像蛇道爷这样的引路人保护，节目组正好肆无忌惮地安排各种悲剧，最好红色黄色兼备，反复刺激小小的心灵，也刺激观众们的情绪。 “这就是你们的下场，没有我，谁来控制局面？”蛇道爷面容扭曲，想着那个破小孩自言自语道。 “啊！” 忽然头皮一阵被扯着的疼痛，惹得蛇道爷惨叫一声。 “怎么回事，我不会是脱发了吧？” 蛇道爷满心恐惧，赶紧跑到浴室里对着镜子端详查看。 没有脱发，幸好。 但不幸好的是，他头上竟然是一堆细细密密打了结的小辫子。 难怪方才会扯得头皮疼。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怎么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蛇道爷看着自己的脸，渐渐垮掉，脸色煞白，眼圈深重，诡气森森。 怎么回事，他难道真的要疯掉了吗？ 他不会，真的要成为什么宇宙垃圾了吧？ 不，好像是深渊垃圾？ 啊啊，不管了！ 浴室中一声疯狂的惨叫。 过了一会儿，蛇道爷带着拆得七零八散、鸡窝一般的头发走出浴室，脸上是深深的疲惫。 不能再想了，还是看节目放松一下吧。 或许，让自己沉浸进去，就能像那些变态新人类一样，不但没有变疯，反而变强了。 蛇道爷自我安慰着，又开了一包鼠片，拿了一罐福寿螺汁，尝试着放松紧绷的身子，瘫在沙发上。 嘿嘿，让我来瞧瞧这些破小孩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蛇道爷心里暗暗说着，尝试通过心理暗示让自己沉浸进去。 弹幕一直黑压压地挤在光屏上，像是阴沉的乌云，压在小小的世界上。 【妈呀，一起床，看到那么多人在看，比昨晚还多，你们都不用睡觉的嘛？】 【这节目也太好看了，我直接磕了兴奋剂通宵看的！】 【我也是，我看昨天外卖上的兴奋剂和烧烤同时售罄。】 【果然，大家都在看嘛！】 【幸好，我已经进化掉睡眠了，根本不需要嗑药。】 【羡慕进化出夜间捕食基因的新人类！】 蛇道爷嗤笑一声，这都是仗着年轻！ 像他，也有夜间捕食的能力，结果上了年纪，还不是到点儿就困？ 正想着，一个个粉色泡泡飘到了他的面前。 他挥手打破，一看屏幕吓了一跳。 如今，这屏幕上正在疯狂冒着粉色泡泡，他的整个光屏都是密集的粉色泡沫，完全看不清内容是什么。 “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蛇道爷嘟囔着把“礼物效果”调低，这才勉强能看到光屏上在直播什么。 这也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家那么兴奋。 原来，小小终于开始谈恋爱了！ 小小恋爱的对象是一个儒雅俊秀的年轻书生。 两人在庙会相遇，没想到就此牵上了红线。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八十三章 美人如花(二十二) 那一日，盛大的庙会，小小却成了其中最耀眼的一枚。 她被人围着挤着，连婢女都挤不进人群。 “别害怕，我们只是想跟你聊聊天，亲近亲近。“ “吕四娘，你能不能，在我衣服上留下你的唇印……” “四娘，你能嫁给我吗？“ “去去去，滚一边儿去，四娘怎么能嫁给你这等凡夫俗子？” “四娘，你喜欢我吗？我喜欢你。” “在下家有万贯家财，求娶四娘做妾可好？” “呸，你那叫娶吗？” 种种露骨的言语，让小小无所适从，努力面无表情，但颤抖的睫毛显出了一丝慌乱和恐惧。 孤身一人的她，一点点后退着，但那些人步步紧逼。 最后，退无可退。 就在小小绝望之时，一个青年竟然英勇地挡在她身前，毅然地一把扯起她的手，护着她钻出了人群，并奔跑起来。 小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是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看他的背影，书生方巾，布衣简朴，但干净整洁。 显然不是出自大富大贵之家，但是个细心之人。 青年带着小小一直跑到了寺庙后山一处无人的角落，喘着粗气，转头问道：“姑娘，你可还好？” 小小看到对方的脸，忍不住眼睛亮了些。 这位青年相貌清俊，剑眉星目，自有一股方正之气，竟算是小小此生见过最为英俊的男子。 这些想法一瞬而过，小小的眼神落在两人还牵着的手上。 青年低头一看，白皙的脸上顿时涨红，慌忙松开。 “方……方，方才事急从权，姑娘请勿介意。”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满脸真诚，似乎害怕小小把他当作登徒子。 “你为什么要拉我出来？”小小问道。 她的脸缓缓靠近青年，她身上的香气萦绕在青年的鼻端，几缕发丝随着清风拂在对方的脸上。 挠得青年的脸上痒痒的。 心里也痒痒的。 看着青年有些迷离的眼神，小小的嘴角暗暗勾起。 然而，出乎她预料的是，青年竟然往后退了一步，远离小小一些。 他轻咳一声，说道：“圣人云：见义不为，无勇也。在下看姑娘似乎并不喜如此状况，而且那些人看着也是不怀好意，在下心有不忍，于是……” 说着，他还长长一揖，歉然道：“方才若有冒失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无妨，你也是好心，四娘谢过公子。” 小小故意在“四娘”二字上加重语气，看着他的脸，观察他的神色。 “四娘”这个名头，早已远近闻名，如今已是小小的专属称谓，只能用来称呼“吕四娘”。 然而，青年听到“四娘”二字，依然毫无反应。 就像是他看到小小的脸一样，虽然一开始有瞬间的惊艳，但很快就面色如常，如同见到路人一般。 这令小小有些意外，更令她意外的是，青年竟然这就要告辞离去。 “既然姑娘已经安然无恙，在下便先行离去，姑娘沿着这条路便可以走回后院禅房。” 他指了条路给小小，然后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却被小小叫住了。 “公子！” 一声清脆如铃的女声在山林间回响。 青年转过身来，看着俏立在林间如空谷幽兰一般的小小。 “我是被你带到这里来的，圣人云：当善始善终，你该送我一程。” 小小这么说道。 【哇哇哇！】 【啊啊啊！】 【快看美女直球！】 【小小好样的！】 弹幕一片嗷嗷叫着，大家都为小小和书生的相识激动不已。 随后，蛇道爷就看着两人自此结缘，从此时常私下约见，谈天说地，就这样越走越近…… “可恶，这小小明明有这么好的资质，也不珍惜，竟然天天沉溺此道！”蛇道爷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当时参加节目的时候可是事先有看过小小的资质报告，拥有“清和灵体”，体质通透澄澈，暗物质非常容易浸润体内，那是绝对的先天新人类圣体。 如果是放在联邦帝国中，用最好的材料觉醒，后续好好培养，级甚至以上是完全有可能的。 也有观众质疑小小是不是太过于分心，最近都没有跟着柳笙姐好好学习用功，并表示有些想念柳笙姐，希望看到她出场。 但潘cake笑着说道：“柳笙姐不是我们的女主角，镜头当然不在她身上。” 柯教授一脸神秘地表示：“而且，你们又怎么知道，这位书生不是剧本里的一部分呢？” 但蛇道爷没心思看下去了，因为他的会诊时间到了。 …… 晚上，蛇道爷再次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城郊。 这次没有被下班族们挤得变形，因为他身上是一股甜腻腻又臭烘烘的蛋糕味，黑色袍子还有头发上还星星点点残留着白白的痕迹。 那是没擦干净的蛋糕碎屑和奶油。 刚刚参加完一场富豪的两百岁生日宴，蛇皮都要蜕了一层。 当然，不是作为宾客，而是表演者。 他特地学了现在偶像团体最流行的一些曲子和舞蹈，全场又唱又跳，还要演戏，最后以他当年在《蛇道爷》里的经典台词作为全场**。 “我会回来的！”他一边高喊，一边飞身下来给寿星公送上大大的蛋糕。 蛋糕太大了，足够现场数百人分，重得蛇道爷胳膊如抖筛，即使是新人类的体质也差点没拿稳。 但一想到万一摔了，这3000联邦币就拿不到了，咬着牙也得坚持。 这么一想，竟然好像变轻了一点点。 他没看到蛋糕下方还有一根小触手，也一起托着。 到了最后，他还飞在空中，被大家用没吃完的蛋糕投掷，意喻“打击伪龙，护佑真龙”。 真龙自然就是联邦帝国的雷吉纳大帝。 蛇道爷能蹭一波真龙也是因为他的觉醒外型独特，实属幸运。 想起方才奢靡华贵、纸醉金迷的生日宴，他回过头，看向城中心。 从黑暗的城郊看去，那里五光十色，无数高楼在黑夜中立起一道道分割夜空的虚影，各式豪车穿梭在高大的虚影中，留下的光华痕迹如同霓虹流星稍纵即逝，只有那些全息影像似乎亘古不变地闪耀着，大型广告上的美人儿即使那么远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她的一颦一笑。 他知道有许多人住在那里，包括方才的富豪和他的上百号太太，还有现场那些社会名流。 他也曾幻想过要住在那里，哪怕只是一个不到五十平方米的小小容身之处也好。 反正他可以蜷缩成一团不占位置，也没有伴侣孩子。 这么幻想着，香香甜甜的味道钻入鼻端，脸颊上还有一点蛋糕。 蛇道爷长舌一卷，舔进嘴里。 这个他参加上百场生日宴都买不起的昂贵蛋糕，果然很甜。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八十三章 美人如花(二十二) 那一日，盛大的庙会，小小却成了其中最耀眼的一枚。 她被人围着挤着，连婢女都挤不进人群。 “别害怕，我们只是想跟你聊聊天，亲近亲近。“ “吕四娘，你能不能，在我衣服上留下你的唇印……” “四娘，你能嫁给我吗？“ “去去去，滚一边儿去，四娘怎么能嫁给你这等凡夫俗子？” “四娘，你喜欢我吗？我喜欢你。” “在下家有万贯家财，求娶四娘做妾可好？” “呸，你那叫娶吗？” 种种露骨的言语，让小小无所适从，努力面无表情，但颤抖的睫毛显出了一丝慌乱和恐惧。 孤身一人的她，一点点后退着，但那些人步步紧逼。 最后，退无可退。 就在小小绝望之时，一个青年竟然英勇地挡在她身前，毅然地一把扯起她的手，护着她钻出了人群，并奔跑起来。 小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是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看他的背影，书生方巾，布衣简朴，但干净整洁。 显然不是出自大富大贵之家，但是个细心之人。 青年带着小小一直跑到了寺庙后山一处无人的角落，喘着粗气，转头问道：“姑娘，你可还好？” 小小看到对方的脸，忍不住眼睛亮了些。 这位青年相貌清俊，剑眉星目，自有一股方正之气，竟算是小小此生见过最为英俊的男子。 这些想法一瞬而过，小小的眼神落在两人还牵着的手上。 青年低头一看，白皙的脸上顿时涨红，慌忙松开。 “方……方，方才事急从权，姑娘请勿介意。”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满脸真诚，似乎害怕小小把他当作登徒子。 “你为什么要拉我出来？”小小问道。 她的脸缓缓靠近青年，她身上的香气萦绕在青年的鼻端，几缕发丝随着清风拂在对方的脸上。 挠得青年的脸上痒痒的。 心里也痒痒的。 看着青年有些迷离的眼神，小小的嘴角暗暗勾起。 然而，出乎她预料的是，青年竟然往后退了一步，远离小小一些。 他轻咳一声，说道：“圣人云：见义不为，无勇也。在下看姑娘似乎并不喜如此状况，而且那些人看着也是不怀好意，在下心有不忍，于是……” 说着，他还长长一揖，歉然道：“方才若有冒失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无妨，你也是好心，四娘谢过公子。” 小小故意在“四娘”二字上加重语气，看着他的脸，观察他的神色。 “四娘”这个名头，早已远近闻名，如今已是小小的专属称谓，只能用来称呼“吕四娘”。 然而，青年听到“四娘”二字，依然毫无反应。 就像是他看到小小的脸一样，虽然一开始有瞬间的惊艳，但很快就面色如常，如同见到路人一般。 这令小小有些意外，更令她意外的是，青年竟然这就要告辞离去。 “既然姑娘已经安然无恙，在下便先行离去，姑娘沿着这条路便可以走回后院禅房。” 他指了条路给小小，然后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却被小小叫住了。 “公子！” 一声清脆如铃的女声在山林间回响。 青年转过身来，看着俏立在林间如空谷幽兰一般的小小。 “我是被你带到这里来的，圣人云：当善始善终，你该送我一程。” 小小这么说道。 【哇哇哇！】 【啊啊啊！】 【快看美女直球！】 【小小好样的！】 弹幕一片嗷嗷叫着，大家都为小小和书生的相识激动不已。 随后，蛇道爷就看着两人自此结缘，从此时常私下约见，谈天说地，就这样越走越近…… “可恶，这小小明明有这么好的资质，也不珍惜，竟然天天沉溺此道！”蛇道爷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当时参加节目的时候可是事先有看过小小的资质报告，拥有“清和灵体”，体质通透澄澈，暗物质非常容易浸润体内，那是绝对的先天新人类圣体。 如果是放在联邦帝国中，用最好的材料觉醒，后续好好培养，级甚至以上是完全有可能的。 也有观众质疑小小是不是太过于分心，最近都没有跟着柳笙姐好好学习用功，并表示有些想念柳笙姐，希望看到她出场。 但潘cake笑着说道：“柳笙姐不是我们的女主角，镜头当然不在她身上。” 柯教授一脸神秘地表示：“而且，你们又怎么知道，这位书生不是剧本里的一部分呢？” 但蛇道爷没心思看下去了，因为他的会诊时间到了。 …… 晚上，蛇道爷再次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城郊。 这次没有被下班族们挤得变形，因为他身上是一股甜腻腻又臭烘烘的蛋糕味，黑色袍子还有头发上还星星点点残留着白白的痕迹。 那是没擦干净的蛋糕碎屑和奶油。 刚刚参加完一场富豪的两百岁生日宴，蛇皮都要蜕了一层。 当然，不是作为宾客，而是表演者。 他特地学了现在偶像团体最流行的一些曲子和舞蹈，全场又唱又跳，还要演戏，最后以他当年在《蛇道爷》里的经典台词作为全场**。 “我会回来的！”他一边高喊，一边飞身下来给寿星公送上大大的蛋糕。 蛋糕太大了，足够现场数百人分，重得蛇道爷胳膊如抖筛，即使是新人类的体质也差点没拿稳。 但一想到万一摔了，这3000联邦币就拿不到了，咬着牙也得坚持。 这么一想，竟然好像变轻了一点点。 他没看到蛋糕下方还有一根小触手，也一起托着。 到了最后，他还飞在空中，被大家用没吃完的蛋糕投掷，意喻“打击伪龙，护佑真龙”。 真龙自然就是联邦帝国的雷吉纳大帝。 蛇道爷能蹭一波真龙也是因为他的觉醒外型独特，实属幸运。 想起方才奢靡华贵、纸醉金迷的生日宴，他回过头，看向城中心。 从黑暗的城郊看去，那里五光十色，无数高楼在黑夜中立起一道道分割夜空的虚影，各式豪车穿梭在高大的虚影中，留下的光华痕迹如同霓虹流星稍纵即逝，只有那些全息影像似乎亘古不变地闪耀着，大型广告上的美人儿即使那么远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她的一颦一笑。 他知道有许多人住在那里，包括方才的富豪和他的上百号太太，还有现场那些社会名流。 他也曾幻想过要住在那里，哪怕只是一个不到五十平方米的小小容身之处也好。 反正他可以蜷缩成一团不占位置，也没有伴侣孩子。 这么幻想着，香香甜甜的味道钻入鼻端，脸颊上还有一点蛋糕。 蛇道爷长舌一卷，舔进嘴里。 这个他参加上百场生日宴都买不起的昂贵蛋糕，果然很甜。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八十四章 美人如花(二十三) “如果我真的是蛇就好了，那我根本不需要用这两条腿。”疲惫的蛇道爷默默说着。 他摸了摸兜里的那薄薄一板药，心头在滴血。 这几颗药就花了他3000联邦币。 但是没办法，精神病得治。 虽然精神病是时髦，但这年头，底层公民最得不起的病就是精神病了。 方才他一说自己的症状，那个手长在眼睛里的医生用手捏了捏他的精神体，点头说：“嗯，确实有轻微的量子分裂症。” “量，量，量子？分裂症？”蛇道爷还是第一次听这种病。 “是，你身上有量子纠缠的气息，别的时空的你跟你纠缠上了。”医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是不是有时候感觉身边不只有你一个人？” “比如说，你明明记得开了灯，下一秒却自己关了。” “你明明在看频道a，等洗个澡回来，却切换到频道z了。” “你不记得你洗了衣服，但衣服确实是洗了，还自动晾好了。” “你的头发总是莫名其妙地自己打结编辫子？” 蛇道爷越听，心里头越慌。 这不就是他的经历吗？ “医生，你怎么那么准？你怎么知道的！”蛇道爷对眼前的医生信服得很。 然而，医生抬了抬手上的眼镜，冷冷地说道：“哦，我看你进门的时候填的资料上写着的啊。” “……” 蛇道爷这才想起，确实，进入诊所的时候，被护士要求在前台领一份表，将自己的症状事无巨细地写在上面。 “所以，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量子分裂症是因为别的时空中的你做了这些事情，因为量子纠缠影响了这个时空的你也做了这些事，但你却不记得了，因为根本不是你。” 蛇道爷被这一连串的“你”给绕晕了，直接问道：“那……严重吗？” “不严重，一般经过维度跃迁的人都容易得这种毛病，吃点药就好了。” 快速说完，医生抬头，眼里的手一招。 “下一个。” 就这样，蛇道爷被无情的护士驱赶出诊室。 于是，短暂不到五分钟的会诊，总共花了蛇道爷5000联邦币，其中包括2000联邦币的挂号费。 …… 回到家，蛇道爷非常顺手地打开光屏。 他好像越来越理解那些喜欢看直播的年轻人。 以前他不能理解，觉得又吵又闹，有时候**又血腥。 但现在看来，其实也是让家里有些生气，不至于那么安静，好像只有他一人一般。 “不过，医生说了，这里不只有我一个，还有另一个我。” “或许不止一个，嘿嘿，真有意思。” 蛇道爷看着被光屏照亮、空无一人的客厅，喃喃自语道。 “嗨，另一个我。” 他还对着没有被照亮的黑暗角落挥了挥手。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黑暗竟然波动了，化为蠕动的触手黑影，对着他也挥了挥手。 蛇道爷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确实是看错了。 角落里的黑暗恢复了平静。 这里还是只有他。 果然他的精神不大正常了。 心里忽然空落落的，蛇道爷默默地听着《变形记》的直播声音，忽略忽闪的灯光，快速地洗了澡。 “这都是因为量子纠缠。”他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没有胃口，喝点营养液，然后按照医嘱，饭后吃了一片药。 这样自己真的会好吗？ “你会消失吗？”蛇道爷对着角落说道。 没有回应，只有扭动的黑暗。 “真是该死，我怎么还是没好。” 黑暗影子化为触手的形状，指了指光屏。 “看节目是吧？我明白了。” 蛇道爷目光转向节目，一眼看去就是极其血腥的画面。 早上看着还跟小小甜言蜜语、你侬我侬的书生，如今却已经开膛破肚死在野地里。 镜头还给了一个特写，胸膛之中心脏不翼而飞，不知道凶手是何等残忍，竟然要将心脏剖去。 这血腥的景象吸引来了大批围观群众，纷纷交头接耳低声嘀咕。 小小站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泪水充盈了她绝美的眸子。 悲戚、痛苦还有怀念，这些情绪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她无法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只能转而离去。 然而，她刚准备离去，却被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拦在身前。 “你还敢走？”那个男子一把扯着小小，恨声道，“你这个没有心的妖女！” 这一声高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 大家都注意到这是艳名远扬的吕四娘。 也因此，他顺利地拨开人群，一把将小小带到死去的书生尸体旁边。 “你好好看看他！” “他死不瞑目！” “还不是因为你？” “他说要带你私奔，你却不愿意！” “结果呢？” 一句句厉声逼问，把小小说得泪水涟涟。 “我想离开，可是我能离开吗？”小小含泪说道，意有所指，但没有人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她轻轻一挣，那书生手中一滑，捏在手心的那段皓腕就这样从手中滑脱。 “而且，我们有关系吗？请公子不要造谣。”小小问道。 她的声音带着一碰即碎的脆弱，但这话听着实在有些冰冷。 在场围观的人听了那书生的话，哪里还不明白小小和死者的关系，早已议论纷纷，甚至说小小是荡妇，竟然私定终身，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如今小小矢口否认，无论是不是真的，因为先入为主，大家已经不信了。 “哼，果然，赵含章说得对，你果然没有心！”那书生看小小竟然否认，更是气恼，也不避讳尸体鲜血淋漓，从尸体的打开的胸膛下的衣襟抽出一个帕子，鸳鸯戏水的图样，角落正是绣着小小的一个“四”字。 “证据确凿，看你如何分辨？” 小小脸色煞白，大呼冤枉。 但是，无人相信，辱骂、谴责甚至意欲动手。 还好，地母医馆的柳大夫和才斌药师及时赶到，将小小从人群中捞了出来。 “你还要继续吗？” 坐在马车上，柳笙看着正在哭泣的小小，没头没脑地问道。 没人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我要。” 小小用帕子掩着脸，小声啜泣着。 “我要好好活着。” “好好”二字，小小说得极轻。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八十四章 美人如花(二十三) “如果我真的是蛇就好了，那我根本不需要用这两条腿。”疲惫的蛇道爷默默说着。 他摸了摸兜里的那薄薄一板药，心头在滴血。 这几颗药就花了他3000联邦币。 但是没办法，精神病得治。 虽然精神病是时髦，但这年头，底层公民最得不起的病就是精神病了。 方才他一说自己的症状，那个手长在眼睛里的医生用手捏了捏他的精神体，点头说：“嗯，确实有轻微的量子分裂症。” “量，量，量子？分裂症？”蛇道爷还是第一次听这种病。 “是，你身上有量子纠缠的气息，别的时空的你跟你纠缠上了。”医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是不是有时候感觉身边不只有你一个人？” “比如说，你明明记得开了灯，下一秒却自己关了。” “你明明在看频道a，等洗个澡回来，却切换到频道z了。” “你不记得你洗了衣服，但衣服确实是洗了，还自动晾好了。” “你的头发总是莫名其妙地自己打结编辫子？” 蛇道爷越听，心里头越慌。 这不就是他的经历吗？ “医生，你怎么那么准？你怎么知道的！”蛇道爷对眼前的医生信服得很。 然而，医生抬了抬手上的眼镜，冷冷地说道：“哦，我看你进门的时候填的资料上写着的啊。” “……” 蛇道爷这才想起，确实，进入诊所的时候，被护士要求在前台领一份表，将自己的症状事无巨细地写在上面。 “所以，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量子分裂症是因为别的时空中的你做了这些事情，因为量子纠缠影响了这个时空的你也做了这些事，但你却不记得了，因为根本不是你。” 蛇道爷被这一连串的“你”给绕晕了，直接问道：“那……严重吗？” “不严重，一般经过维度跃迁的人都容易得这种毛病，吃点药就好了。” 快速说完，医生抬头，眼里的手一招。 “下一个。” 就这样，蛇道爷被无情的护士驱赶出诊室。 于是，短暂不到五分钟的会诊，总共花了蛇道爷5000联邦币，其中包括2000联邦币的挂号费。 …… 回到家，蛇道爷非常顺手地打开光屏。 他好像越来越理解那些喜欢看直播的年轻人。 以前他不能理解，觉得又吵又闹，有时候**又血腥。 但现在看来，其实也是让家里有些生气，不至于那么安静，好像只有他一人一般。 “不过，医生说了，这里不只有我一个，还有另一个我。” “或许不止一个，嘿嘿，真有意思。” 蛇道爷看着被光屏照亮、空无一人的客厅，喃喃自语道。 “嗨，另一个我。” 他还对着没有被照亮的黑暗角落挥了挥手。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黑暗竟然波动了，化为蠕动的触手黑影，对着他也挥了挥手。 蛇道爷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确实是看错了。 角落里的黑暗恢复了平静。 这里还是只有他。 果然他的精神不大正常了。 心里忽然空落落的，蛇道爷默默地听着《变形记》的直播声音，忽略忽闪的灯光，快速地洗了澡。 “这都是因为量子纠缠。”他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没有胃口，喝点营养液，然后按照医嘱，饭后吃了一片药。 这样自己真的会好吗？ “你会消失吗？”蛇道爷对着角落说道。 没有回应，只有扭动的黑暗。 “真是该死，我怎么还是没好。” 黑暗影子化为触手的形状，指了指光屏。 “看节目是吧？我明白了。” 蛇道爷目光转向节目，一眼看去就是极其血腥的画面。 早上看着还跟小小甜言蜜语、你侬我侬的书生，如今却已经开膛破肚死在野地里。 镜头还给了一个特写，胸膛之中心脏不翼而飞，不知道凶手是何等残忍，竟然要将心脏剖去。 这血腥的景象吸引来了大批围观群众，纷纷交头接耳低声嘀咕。 小小站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泪水充盈了她绝美的眸子。 悲戚、痛苦还有怀念，这些情绪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她无法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只能转而离去。 然而，她刚准备离去，却被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拦在身前。 “你还敢走？”那个男子一把扯着小小，恨声道，“你这个没有心的妖女！” 这一声高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 大家都注意到这是艳名远扬的吕四娘。 也因此，他顺利地拨开人群，一把将小小带到死去的书生尸体旁边。 “你好好看看他！” “他死不瞑目！” “还不是因为你？” “他说要带你私奔，你却不愿意！” “结果呢？” 一句句厉声逼问，把小小说得泪水涟涟。 “我想离开，可是我能离开吗？”小小含泪说道，意有所指，但没有人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她轻轻一挣，那书生手中一滑，捏在手心的那段皓腕就这样从手中滑脱。 “而且，我们有关系吗？请公子不要造谣。”小小问道。 她的声音带着一碰即碎的脆弱，但这话听着实在有些冰冷。 在场围观的人听了那书生的话，哪里还不明白小小和死者的关系，早已议论纷纷，甚至说小小是荡妇，竟然私定终身，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如今小小矢口否认，无论是不是真的，因为先入为主，大家已经不信了。 “哼，果然，赵含章说得对，你果然没有心！”那书生看小小竟然否认，更是气恼，也不避讳尸体鲜血淋漓，从尸体的打开的胸膛下的衣襟抽出一个帕子，鸳鸯戏水的图样，角落正是绣着小小的一个“四”字。 “证据确凿，看你如何分辨？” 小小脸色煞白，大呼冤枉。 但是，无人相信，辱骂、谴责甚至意欲动手。 还好，地母医馆的柳大夫和才斌药师及时赶到，将小小从人群中捞了出来。 “你还要继续吗？” 坐在马车上，柳笙看着正在哭泣的小小，没头没脑地问道。 没人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我要。” 小小用帕子掩着脸，小声啜泣着。 “我要好好活着。” “好好”二字，小小说得极轻。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百八十五章 美人如花(二十四) 星网上因为书生的死掀起了轩然大波。 喜欢悲剧的观众自然狂喜，而且是这样残暴的姿态展现在面前的悲剧，更是绚烂如春花零落腐烂在地里。 但是浪漫爱情喜剧爱好者则不乐意了，本来还想看着小小和书生两人相识相知相守，最好生上一儿一女，结果却直接被粗暴地截断了他们的缘分，大家都十分不乐意。 而主持人潘cake努力平复大家的情绪，说本来上一位因为家世差异，本就很难在一起，如今成为小小永远怀念的白月光也是好事，节目组也会马上再给小小安排一个官配，再利用这个白月光虐一番，会更精彩哦。 但大家的情绪已经上来了，弹幕刷得飞快，各种辱骂节目组。 这些精彩的辱骂让蛇道爷看着很是开心。 但更让他开心的是，那位肉糊主持人笑得很勉强，解释的时候也是言语僵硬迟疑，再没有一开始的流畅和笃定。 不相信的事情，自然说得毫无自信。 显然，这位书生的死并非他们预料中的事情。 至少他的死不应该是此时此刻，甚至可能不是这个方式。 但是木已成舟，这人也不能复活，他们也不能承认自己的故事已经脱离了掌控，只能硬着头皮编写下去。 于是，正如节目组所说，他们加快了脚步，很快给小小又安排了一个对象。 为了跟上一个形成反差感，避免人设重复，这次是一个高富帅。 世家少爷，俊美妖冶，热情似火。 小小很快就招架不住这热情的追求，但又因为书生的死，时时为自己的动心而感到自责，因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世家少爷因此受了不少伤，赚了不少观众的眼泪。 果然，节目组的安排是对的，观众都是健忘的，很快忘记了因为书生而激愤的事情，如今纷纷支持深情高富帅。 世家少爷一看小小近来总是避着自己，一怒之下，直接带着一车又一车的丰厚彩礼，上门求亲。 求亲的人不少，但这位宋家少爷的家世最好，出手也最大方，吕家当然是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就这样，牵动满城绮念的吕四娘，终于定亲了。 这一消息，不知让多少人心碎，泪湿枕巾。 婚定了，很快，亲也成了。 那一日，吕四娘带着十里红妆，据说有大半都是宋家添补的。街上那些渴求、遗憾、妒恨的目光，追随着凤冠霞帔的吕四娘，看着她乘着彩绸缠绕的八抬大轿，嫁入宋府。 蛇道爷看到这里，就像是看到爱情故事里男女主终于在一起了，后面就是平淡的油盐酱醋。 然而，婚后两人蜜里调油，实在是腻歪得很。 “姑娘，这是你最爱吃的梅里斋的青梅糕，姑爷一早吩咐我出去买的。”桃儿兴冲冲地跑回屋里，举起手中的油纸包，递到小小面前。 小小勾起嘴角，打开纸包，拿起一块吃了一口。 “这味道有些不一样，明明酸酸的糕点，怎么吃着甜丝丝的？”小小疑惑道。 “听柳姑娘说，怀孕的人口味会有些变化，也是正常。” “哦，也是，柳笙姐是说过。”小小将手轻轻放在尚还平坦的小腹上，脸上是慈爱的柔光。 此时的她内心很是平静，内心那些一直凌乱的线忽然被捋顺了。 安静祥和的她取过针线开始绣起肚兜。 虽不知男女，但颜色也无妨。 婢女们知道这个时候的小姐不喜被打扰，于是纷纷退了出去。 阳光暖洋洋地落在坐在窗边软榻上的小小身上，花香淡淡被风送入室内，同时也送来窗下婢女们聊天的声音。 “方才……我在外面听说，那杀人偷内脏的坏蛋，好像失踪了。” “你是说，那个杀……赵公子？还有老爷的？” “是啊，听说好一段时间没作案了。” “最好离开我们这儿了，真是吓人。” “是啊……好些尸体的内脏都不见了，而且都是不同的部位，大家说那凶手莫不是要自己拼凑出一副内脏吧？” “唉别说了，吓死人……” “对啊，你们在这里说什么，不怕吓着你们小姐？赶紧去干活！”一个威严的男声插进来，厉声斥责道。 “是！”婢女们陡然一惊，赶紧四散离去。 随着脚步声，男子从外面走入屋内，看到轩窗下刺绣的小小，脸色平静，好像没有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心下一松，走过去扶着娘子的肩说：“怎么不休息一下？别累着我的儿子，和儿子美丽的娘亲。” 小小愣了一下，然后娇嗔道：“我睡得够多了，再睡就要变胖了。” “没关系，胖了可爱，也是我的小猪猪……” 光屏一黑，客厅只剩下黑暗。 举着遥控器的手缓缓放下，蛇道爷面无表情，好像刚才只是杀了一条鱼一样。 这些肉麻的东西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睡觉。 于是他跟黑暗道了声晚安，进屋睡觉。 等第二日，他起床看直播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睡得正是时候，完全错过了两人婚后甜蜜的时光。 看弹幕说此前有多甜，现在就有多虐。 更有人说，辛苦追了一晚上的甜剧，忽然就成了家长里短现实剧。 此时，小小已经成为了母亲，生了一个女儿。 与此同时，本来说好要跟小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宋少爷已经纳了一房妾室。 “为什么？”眼见丈夫欢喜新人更多，小小终于忍不住了，拦着他问道。 秀眉微蹙，美目含情，还是如此惹人心疼。 “因为娘说了，找大师看过，你的肚子不行，生不出儿子的。” 说完这句话，满脸冰寒的宋少爷就要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他身后的小小脸上，所有符合人类情感的表情都被一点点收起，只剩下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脸。 这么一看，虽然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但和星网上那些人工智能美人没什么两样。 无暇的脸蛋，伪造的情感，让人觉得如隔云端般虚假，触碰不到实体。 大家还在心疼着小小就这样被伤透了心，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惊呆了。 宋少爷也是满脸的震惊，却被永远地冻结在脸上，然后埋在花园的花圃泥土中。 面朝下，倒在地上。 背上是一把匕首，精准地透过背部插入他的心脏。 一击毙命。 第二百八十六章 美人如花(二十五) 小小看着相公的尸体，没有一丝表情。 她努力像往常一样，要模仿人类的情感，但此时她的心里空空落落的，没有能量去模仿伪装了。 心里唯一的念头只有一个——杀了他。 有些冲动了。 但，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冲动了。 因为她真的累了。 左右看看，现在是深夜，她那相公正是和狐朋狗友喝酒回来，正准备去往小妾那儿。 所以，花园里没有人。 至少表面上是。 小小听着晚风吹拂在树枝上，簌簌作响。 还有虫鸣、蛙叫，阴暗处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此时此刻此地拦截他的原因。 这一次，她想彻彻底底、完完整整地亲自动手。 她将尸体拖到花坛里，那里刚好有一个早上挖好的深坑。 因为夫人说要种点芍药，所以让花农将花圃里的花挖了一半。 此时刚好放进去。 小小看着枕边人的脸上只剩下冰冷的惊讶，没有什么感觉，伸手将尸体的衣服解开，露出光裸的上半身。 然后，小小拿出一把剔骨刀，这是她托人从屠夫那儿购置的，跟了她不少年了。 剔骨刀很锋利，轻轻一压就破入皮肤，小小微微用力将刀深入肚皮。 这一年，相公因为美人到手，放松了保养，而且成日大酒大肉，肚皮肥厚了不少，一刀下去需要深入一些才能完全划开。 她不想卡在一半，还要再来第二刀。 太麻烦，还会导致血液和脂肪乱飞。 要保持割口平整，才能避免打扫的麻烦。 小小很有经验。 很好，割口很平整，横截面很整齐，清晰地看到皮肤、厚厚一层黄色的脂肪层和一层腹膜。 打开腹腔，里面是一圈圈肠子。 往复循环的结构，向来让小小感到细微的厌烦情绪。 就像是她被困在这个城里，来来回回都出不去一样。 每当她想要离开，总会出现各种外界的力量阻止她。 泥石流、洪水、雪崩、地震、前方瘟疫。 什么都试过了。 若不是她走不了，柳笙姐和才斌早就离开了。 小小感觉到有两个自己在打架，一个是真实的自己，一个……好像是别人想看到的自己。 大多数时候，后面的自己，总是被某种力量控制着占据上风，只有特定的时候，前一个她才可以挣脱束缚，大口呼吸。 逃不开，挣不脱，只能接受安排。 好好好，那就顺应到底，看看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无论他们想要什么，我都一定会给他们最不喜欢的一面。 小小默默想着。 大家并不知道小小的想法，但是小小的所作所为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整个星网都震动了，所有追着小小的日常一路走来、看着小小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的人们都震惊了。 甚至弹幕都因此而停息了一瞬。 而下一秒，是更为厚重、更为激烈、更为密集的弹幕。 以这弹幕的更新程度，蛇道爷已经完全跟不上了。 他只知道，这节目崩了。 很明显，潘cake也是一样的想法。 他的肉糊糊疯狂抖动，无论弹幕怎么逼问，还是演播室里的通讯声接连不断，潘cake都是一言不发，不置一词。 最后，潘cake直接爆炸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镜头糊成一片肉色。 不知道这是不是节目组设计，但无论是主持人被节目直播气到爆炸还是慌乱到崩溃解体，都是非常好的话题。 弹幕更多了，刷得更快了。 而各大媒体上前几位热搜都是“《变形记·美人季》节目事故”、“《变形记·美人季》主持人炸了”、“病态美人”之类的话题。 蛇道爷掩下心中的惊讶，继续看节目直播。 也许是节目组想了个法子去让这剧情回到正轨，将脱离控制的小小掰回来，也可能是剧情顺其自然的发展。 很快，第二天，小小就被抓了。 她定期会去无名山上的古庙祭拜，这一日，她还是照常抛下婢女，孤身上山。 下山回宋家后，喝了一盏茶，是谁给的茶？ 采苹？春晓？桃儿？ 想不起来了，但都不重要。 总之，喝完她就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她已经身处牢狱之中。 据说是那个妾室告发的，昨晚她担心宋少爷，出门去迎接他，结果看到了小小手刃亲夫的全过程。 “为什么……他对你那么好……你还是正妻，他说过，你永远都会是正妻！”妾室歇斯底里地喊着。 小小很平静：“我要的不是这个。” 下一个来看她的，是柳笙。 她挣了不少钱，当地狱吏好贪，花点银子进来并非难事。 “柳笙姐。”小小平静地唤了一声，眼睛却是难得的明亮。 “你下定决心了？”柳笙没头没脑地问道。 “是，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眷恋的。” “那，小圆呢？” 柳笙指的是小小的女儿。 小小犹豫了一瞬，摇头道：“再怎么说，她也是那人存留于世的唯一骨血，重视子嗣传承的宋家会好好照顾她的。” “好。”柳笙不再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决定。 她又问：“我会离开一会儿，你怕吗？” “我不怕。”小小摇头道。 看着柳笙离去的背影渐渐隐没于昏暗的地牢中，小小摸着左胸，低头温柔笑道：“我不怕，因为其实你一直在。” 到了夜里，那些狱吏们喝了酒，大着胆子淫笑着靠近她，一拥而上压着她的手脚，撕开她胸口衣服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观赏其中旖旎，一根粗壮的触手蠕动着直接从她的胸口破出，穿透眼前之人的头颅。 昏黄的烛光下，美人朦胧的面庞带着脆弱的美感，胸口蜿蜒而出触手黝黑狰狞，在空中扭动着。 而一个被洞穿了头颅的尸体躺在美人身旁，血液和脑浆撒了一地，鲜红蔓延更是映衬出美人的肤白胜雪，有种诡异的美感。 看着眼前这奇诡的一幕，其他人都呆愣住了。 美人轻笑一声，触手延伸，将这些傻傻站着的狱吏一一解决。 然后她缓缓站起，白嫩的脚踏过这些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踩了一脚鲜血，步步红莲，回到牢房，还将门掩上。 【为什么她不趁机离开？】 【看不懂……】 【喜欢坐牢？】 【她这是有恃无恐，嚣张得很！】 【不知怎么回事，看她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事风格，我就觉得好带感！】 【果然，天然新人类就应该是这样破碎又残虐的美感！】 此时临时接替潘cake主持的柯教授却是眉头紧皱，说道：“不，她还不是新人类。” 【？？？】 【什么意思？】 【她都这么扭曲了，还不是？】 【不，她都胸口长触手了！教授你醒醒！】 “这只是那位柳笙的能力。”柯教授冷静地说出他的判断，“柳笙的能力，恐怕具有分化、寄生、生长的作用。” “根据我的判断，应该是s级。” 第二百八十七章 美人如花(二十六) 一个远古世界的土着小姑娘，竟然能成为s级的天然新人类，爽文故事都不敢这么编。 变成s级的深渊垃圾，有可能，而且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但是s级的天然新人类？简直就是远古神话！ 光是在联邦帝国中，即使是悉心培养下，百万公民中也难有一个能觉醒成为s级以上的新人类。 而往期《变形记》中，那些土着在他们的精心安排下，也只有一个觉醒成为a级新人类，而且被他们带回联邦帝国后不久就因为精神问题自毁而亡。 既然如此，节目还没有结束。 小小还没有变形，他们怎么能就此结束？ 还有好几个广告没有播呢！ 而且大家正是兴头上，礼物不断一直在刷。 只要小小的故事能继续下去，就能给他们赚钱，无论是以何种方式进行下去，他们无所谓，反正这个故事已经完全脱离他们的设置。 但也有不甘心的。 黑影导演瞪了一眼角落里自闭画圈圈的编剧，冷哼一声，小声说了一句：“垃圾，还不如坠入深渊。” 结果这一声嘀咕被耳朵尖的编剧听到了，尖尖的耳朵一抖，然后浑身冒火地冲了过来，要将黑影导演压在身下。 可惜黑影导演属于虚幻形态，一扑过去就化为一溜黑烟从他身下飘去，又重塑为人形立在一旁。 黑影毛躁的雾状边缘愤怒地炸成一缕缕黑线，黑黑的刺像教科书中的上古生物海胆，圆鼓鼓的又像是某种气炸了的河豚。 “保安！快将这个疯子拖下去！” 浑身冒着火的编剧被冻成一块，然后被穿着保安制服的壮汉夹在腋下飞快带走了。 麻烦解决，言归正传。 “咳咳。”黑影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抚平表面的刺毛，重新恢复毛边的雾状。 “罗导，罗导！”一旁的场务唤了几声。 “怎么了？” “柯教授要求跟您连线。” 黑影挑了挑看不见的眉毛，然后表示同意。 直播连线，黑影也出现在所有人的光屏上。 柯教授深谙节目效果，连线导演这个举动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引发弹幕各种猜测，礼物也刷了起来。 柯教授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把小小的分析报告给我看看。” “拿给他。”黑影知道这柯教授恐怕是发现了什么，转头吩咐。 很快，一份报告就传送到柯教授的光脑中。 “回答的源文件也在里面。”导演说道。 柯教授快速浏览一遍，还认真地听了录音，快速得出结论。 “这个心理测试，有问题。” “什么问题？”导演紧张地问道。 “你们怎么问的？” “我们找人引诱了小小上飞船，然后给她做了全身心的体检，最后消除了这部分记忆将她送回去。” “所有颜值过关、被我们抽中的主角候选人都是经过这样的程序。”导演还补充了一句。 “小小的智商很高，一开始就对你们怀有戒心，所以这上面很多问题，是她伪造后的答案。” “什么？”导演震惊了。 “她将自己伪造成一个柔弱无害的小白花性格，也不是故意的，但这就是她平时的自我保护措施，跟真正的自己完全隔绝。”柯教授说道，“没想到这个人设刚好符合了你们的要求，就这样被抽中了。” “等等，你说真正的自己，真正的她应该是……”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也就是一般人称多重人格障碍，其中一个人格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患者。” “什么？你会不会搞错了？本来清河灵体就是容易受到暗物质的影响偶尔出现邪念……” “不，我不会搞错的。高攻击性，缺乏道德感，没有任何羞惭感，最容易堕落为深渊垃圾的体质。”柯教授笃定地说道。 说着，忽然转向观众。 “我有好几篇论文都是关于这个，有兴趣了解深渊垃圾的观众可以上知识星网订阅我的频道，里面干货多多，欢迎学习了解哦。” 导演看到柯教授那么自觉地给自己打起了广告，捏紧了拳头。 拿过台本，深吸一口气。 “说起学习，大家是否时常为宇宙语系众多而头疼不已，星际旅行、留学、工作的时候总是会遇到语言障碍，我有一个好物要推荐给大家，那就是‘星语者’app……” 他面无表情、语调平平、毫无感情地念完一段广告词，整个气氛都冷了。 弹幕上全都是点点点。 连柯教授都面露尴尬，轻咳一声拉回话题。 “咳咳，继续说，你们给她动了什么手脚吧？”柯教授眼中冷光一闪，“让她乖巧听话。” “是的，这正是以太生物科技出品的‘顺心灵’。” 导演好像意识到时间紧迫，飞速加入广告。 “顺心灵，伴侣不变心，孩子少烦心，家庭更温馨。” “我们对每一季主角都是这么处理，这药物安全，不影响觉醒。”他还不忘继续打广告，“而且不止是主角，里面很多角色都需要处理，要不然很多剧情根本推进不下去！” 【果然……都是操控的，没意思。】 【但这一次看起来不是。】 【难怪变得有意思了！】 “我早就怀疑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柯教授的目光转向镜头，眯起了猩红色的眼睛，还扯了扯bk牌的领带，转动手上金灿灿的贵金属材质光脑。 导演无语，知道这人又在给自己打造睿智教授熟男形象。 果然引来一堆说柯教授好帅、好聪明的弹幕。 柯教授很满意，继续分析道：“你们这么做，反而导致小小的反社会人格被长期压制，一旦彻底觉醒，就是更深度的堕落。” “而且，每当出现强烈激发她情绪的事件，你们的控制根本没有用，甚至一次比一次失效更快。” 导演听了，脑子一片空白，头部甚至变成了白雾：“你的意思是……前面的人，难道都是她下手的？” 【是了，她身边一直在死人。】 【凡是跟她关系亲密的人都在不断死去。】 【难道你们忘了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就想对不大崽下手吗？】 【好像是哦……】 【导演不是说了吗，那是受到暗物质影响？】 【我看不只是……这些案件那么多，怎么可能一直都在影响？】 【如果一直在暗物质影响中，她应该早就堕落了，为什么还没堕落？】 【想不明白。】 【等等，只有我注意到那个蛇精脸不是早就说过什么“睚眦必报，果然是她”？】 【所以说，蛇精脸早就看出来了？】 【牛啊！】 【我听说蛇精脸是被节目组赶出来的，我看他说不定比这些什么教授要厉害，应该请他作顾问。】 【这就夸张了。】 【教授不是说他也看出来了吗？】 【我的能力是可以判断对方是否说话，教授刚刚在说谎。】 【真巧，我也是，我判断楼上在说谎。】 【不说了，我准备报蛇精脸的班看看，能不能从f级往上提一提。】 【有道理。】 蛇道爷看着这些弹幕，忽略一堆说这些是他买的托的，内心很是满足。 虽然他只是下意识念出当年演戏记得的一些台词，按照当下情节本能挑选合适的念出来。 这就是这些年来他不需要背台词的秘诀。 但这么想来，他当时说的话就是因为他感应到了小小身上的不对劲，虽然脑子还没想清楚，但本能告诉他就是这样！ 哼，看来还是网友们识货！ 节目组根本不懂新人类！ 不过，小小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蛇道爷挠着小小的脑壳想不明白。 所有人都有着同样的困惑。 柯教授则是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我觉得，在镜头下，她要完全藏起行径很难，所以，她有同伙。” “这也是她一直没有因为罪孽堕落入深渊的主要原因。” “有人一直护着她，也就是——大家心心念念的柳笙姐。” 柯教授话音刚落，一个冷静的女声骤然出现。 “是啊，是我。” 这一句话，响彻星网。 第二百八十八章 美人如花(二十七) “当然，还有你们口中的拖油瓶，他也有帮忙。”那个声音又补充了一句。 【等等，这是，柳笙姐在跟我们对话？】 【我没有听错吧？】 【什么？？？？？】 “是的，我在跟你们说话。” 【等等等等，这世界太魔幻了，大脑光滑的我跟不上了。】 【没有脑子的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柳笙姐可以看到弹幕？】 “对哦，我可以看得到。” “一清二楚。” 话末还带了一丝轻笑。 蛇道爷本来还软软地摊着，听到这里悚然一惊，蹦跶起身坐直，身子往前倾，唯恐听漏了一句。 他肩上的小触手也微微向前伸，小小的眼珠子捕捉着飞速飘过的弹幕。 腾飞集团中，《变形记》的演播室里也已经炸成一锅粥。 “她的声音从哪里出来的？”导演再次暴怒，全身炸成一团黑乎乎的毛球。 音频工程师满脸疑惑，看向录音师。 录音师看向导播，导播则是急冲冲地跑了过来，红成一颗煮熟的虾子，身上无数对手互相搓着，不安地跟导演汇报：“那个，直……直播……信号没了。” “而且，驻扎在当地的人……全都联系不上了！” “罗导，她的声音，好像就是从我们的驻地……”录音师哭丧着脸，确认这收音来源后，他简直就要崩溃了。 “可笑，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蠢？她怎么可能找到我们的驻地？”导演嗤笑一声。 节目组因此正闹成一团互相埋怨，黑影导演更是暴跳如雷开始无差别攻击。 如今所有人光屏上直播画面只剩下一片雪花，但柯教授和演播室的直播画面还没有切掉，所以所有人都看到演播室的一片混乱，知道这次竟然不是剧本，而是真的出节目事故了。 正当大家对于这种史无前例的情况感到迷茫时，一直是雪花的画面恢复了。 柳笙的脸，填满了整个画面。 吓得蛇道爷把前倾的身子紧紧往后缩。 现在夜已深，早就过了蛇道爷的睡觉时间。 但蛇道爷完全不想睡，他抠破脑袋都想不到，接下来将会怎么样发展。 相信整个联邦来说，这都是一个不眠夜。 没有什么比所有的布置脱离掌控更能取悦娱乐阈值极高的联邦帝国公民了。 于是柳笙也说：“我知道你们想看，所以给你们直播了。” “咦，好像看不到，等等，我要后退一些。” 于是柳笙又往后退了一点，屏幕里不再是她的脸，而是出现完整的上半身，她轻舒一口气，对观众们说：“怎么样，大家看得清楚了吧！” 后面是一片金属构造的空间，白色的灯光下，一切显得明亮而又冰冷，还能看到有些设备在后面，闪烁着各色光芒，显示着一些数据和图像。 这……难道？ “怎么回事？你在哪里？”导演又惊又怒。 “我在哪里不明显吗？”柳笙对导演的明知故问很不理解，随后又对着镜头说道，“请大家恭喜我——喜提新车！” 她说着，双臂张开，向大家展示全貌。 这正是飞船的指挥室。 “咦，为什么你们都不为我欢呼？” 弹幕上因为震惊而一时冷清，连这都被她发现了。 “我们的人呢？”导演黑刺炸起，质问道。 “你倒是在乎你们的人。”柳笙点了某个按钮，她的镜头消失，直播画面中是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面黑暗一片，只能通过红外线看出几个人的轮廓，还有些扭曲的触手影子缠绕着他们。 这蜿蜒的姿态、婀娜的弧度，不知为何蛇道爷现在看到甚至觉得有些亲切。 很快这个画面被切掉，柳笙重新出现。 “你们的主持人不是炸了吗？” “那现在，就让我来接替一下吧！” “学习了一下你们的时髦话，同意的扣1，不同意的……不许说话！” 她学习肉糊糊，嘴唇弯出一个弯月状的弧度，露出八颗牙齿，但眼里一丝笑意也没有。 配上身后蠕动着蔓延至整个舱室、将所有银白色的金属光芒都遮掩的黑色触手，所有观众都忍不住浑身一抖，有些不寒而栗。 【怎么觉得，这柳笙姐比我们某些极端新人类还要可怕一些……】 【好霸道！好喜欢哦！】 【求姐姐用触手鞭笞我！】 【楼上的，星网不是法外之地。】 【暗网才是。】 【1】 【111】 【】 【】 柳笙“看着”满屏幕的“1”，很是满意。 “很好，看来没有人不同意。” “不过，我也不懂怎么主持，不如……先从问答开始？”柳笙抚着下巴仰头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目光转向屏幕，“柯教授，你好像问题很多。” 这句话有歧义，但柯教授没有在意。 “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杀那些人。”他沉声问道。 “好问题！不愧是什么联邦帝国大学新人类学教授！”柳笙笑着说道，“有机会真的很想多跟您学习一下，什么是新人类。” 柯教授听了这句话，眼睛却眯了起来，其中血色深沉，往脸上如同蛛网般渗透。 显然是对柳笙这过分熟稔的态度感到不满。 【好可怕……柳笙姐什么都知道。】 【还有她的说话方式，和我们没什么两样啊！】 【她真的是这个远古星球上的土着吗？】 【怎么可能不是？我们看着她长大的啊！】 【这么一想，恐怖如斯！】 过了半晌，柯教授的血色波动才平静下来，只是脸上是一根根血管张牙舞爪地暴起，整个温文儒雅的脸此时狰狞无比。 “柯教授为何如此生气？” “你只是厌恶存在你看不明白的事情吧？” “你对于掌握知识的控制欲望，对于自己智商的绝对自信，让你无法接受有未知的存在。” 柳笙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挑衅，挑拨着柯教授的情绪。 然而这次柯教授已经控制好自己，脸上血色依旧，但没有继续蔓延，只是脸上的异状暂时无法消除。 “是，你说的没错。”柯教授坦然承认，“所以，你可以给我解惑吗？” “不如，柯教授您来分析一下？您不是很聪明吗？”柳笙却把问题抛回去，嬉笑道，“其实您早就心里有答案了吧？” 在一些接触积累中，柳笙已经非常善于模仿这些谜语人反派，此时这飘忽不定、我让你问但我不答的神秘兮兮学得惟妙惟肖。 柯教授也猜到柳笙肯定有什么目的，不会轻易回答，但也愿意看看，她是要玩些什么把戏。 “好，首先，”柯教授正色道，“是那个失踪被杀的堂兄。” “是你们杀的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 美人如花(二十八) “因为什么？就因为他对小小下手？” “是啊，不是你们安排的剧情吗？美貌的堂妹，好色的堂兄，仗着手足之情做些似是而非的暧昧动作。”柳笙的语气逐渐加重，“你们最喜欢这些了吧？超越伦理、背德的刺激？” “既然如此，手足不要也罢。” 【柳笙姐好像在骂我们？】 【这是骂吗？这不就是事实吗？】 【是啊，我们就是喜欢。】 【骨科最好磕了！】 【可是小小根本不喜欢，这就是骚扰。】 【不管，就爱磕。】 “然后，就是小小的娘？我记得也是死了，还是自杀，因为小小拒绝了她的要求？抑郁……还是药物的影响？我记得，小小雷打不动地给她送药。” “不合理的要求，本来就不该存在，人要学会拒绝，不能内耗。”柳笙语焉不详地说了一段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哦，不止给她娘送药，还有她爹。”柯教授想起来，继续说道，“那个安神药有什么用？削弱体质不反抗，方便不声不响被开膛破肚？” 蛇道爷想起自己曾经羡慕过有女儿送安神药…… 顿时觉得本就冰冷的身子更冷了些。 柯教授的声音也是冷了下来：“她爹那种风格，明显是你们的手笔。” “既然要人做他的心肝，也得给他的心肝腾点位置出来啊。”柳笙点评道，“娘一死，就想逼继女换个身份也收作妾室，这也是你们的手笔吧？” 她挑了挑眉，满脸嫌恶。 “人的欲望本就存在，我们做的不过是顺势而为。”这时候，导演倒是插话进来，清了清嗓子说道。 “好，下一个，那个书生。”柯教授说道，“他们的相恋也是假的吧？小小根本就没有动过心。” “因为那个书生就不是什么好人。” 柯教授扶着下巴，十分笃定。 欣赏地发出轻笑一声，柳笙点了点头。 “是啊，这就得问问罗导，安排一个贪花骗色的男子作为小小的初恋，安的是什么好心。” 导演被柳笙的眼睛一看，顿时有些汗流浃背，目光闪烁地说道：“这……大家看得开心就好，反正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小小不是没有跟他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吗？” “但你们的期望就是他逼着小小发生什么吧？他逼着小小要私奔，实际上私奔得手以后就会弃如敝履。说小小没心，他才是没有心！” 听柳笙这么一说，导演竟然还兴奋了起来，嘿嘿笑着。 星网上的人也有不少表示惋惜。 惋惜没看到这部分剧情。 当然，也有人觉得不该如此，幸好小小没有中招。 包括蛇道爷，一直在摇头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只是这样的人只是少数。 柳笙将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 “你们觉得有趣的事情，却是多少女子的痛苦，多少女子的不幸？” “这些都是她们的命。”柯教授说道，同样目光冰冷。 “你现在能超越维度，能触及我们，想必已经不是抬头只能看到这片低维星球上空的短视之人，你难道还想不明白，对于这个维度、这个时代、这个土地上的寻常人来说，一生何其短暂，无论在他们身上发生什么，放到整个宇宙尺度来说，都只是沧海一粟。” “他们的生死，不过我们对于遥远星光的匆匆一瞥。” 柯教授脸上带着一丝隐隐的不耐烦，似乎知道柳笙不会理解他的话。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说的话，但没关系，只要你知道，你跟这些人已经是两种层次的生命体，你迟早是要到星空彼岸的，何必要为了这些再也不会相见的凡人而动怒？” 他似乎是在报复柳笙此前句句咄咄逼人，一句句反过来揭穿她发怒的原因。 看到柳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柯教授暗自得意。 “所以，这就是你们肆意操纵这些人的命运的原因？” “将小小的悲苦作为你们娱乐的素材？” 柳笙确确实实发怒了，身后的黑暗愈发深沉，触手横生，层层叠叠，其间仿佛蕴藏着神圣的光辉，欲从黑暗中绽放而出。 那些想要输入弹幕回应的人，竟感到光屏中有狰狞阴暗的触手蔓延出来，伴随着灼热的神秘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可定睛一看又觉得是错觉，导致一时之间无人敢回应。 “我们也只是在帮小小，没有这些苦难，她怎么成为女主角？怎么成为新人类？” 导演对于柳笙的指控很是不甘，回应道。 “你把她护在你的羽翼下，结果呢？她那么好的资质，到了这个年纪还做不了新人类，浪费，真的是浪费！” 柯教授也说道：“只要一日没掌握新人类的力量，就没有办法脱离这层维度，你难道没发现吗？” 但他并不奢望这个小小的土着能听明白他的话，摇头叹道：“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优越感和轻蔑意味。 没想到，柳笙却阴恻恻地冷笑一声。 “那你们呢？你们以为成为新人类就已经站在最高的维度了吗？” 柳笙这个问题问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你……可以理解维度？”柯教授血色的脸瞬间煞白，血管飞速褪去，反而显出深褐色的干枯状态。 “为什么不能？”柳笙挑了挑眉，但却不打算就此解释太多，“你们自觉维度比我们高，但是，你们应该很清楚，你们不过是在三维和四维之间夹缝生存。” 【什么意思？】 【柳笙姐在说什么？】 【我们不就是最高维了吗？】 【果然是土着，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维度，瞎说的吧？】 听了这句话，星网之上全都是表示疑问，然而柯教授脸色剧变。 “柯教授……怎么回事？”导演虽然不明白柳笙的话，但一看柯教授的脸色心知不对，然而才问了一句，柯教授的直播就断开了。 柯教授竟然主动切断了通讯，放弃了继续盘问柳笙。 接下来，导演收到柯教授发来的文字讯息。 【急！！！！】 【赶紧切断直播！！！！】 【什么意思？】导演回复。 这年头，很少有人发文字讯息，但既然对方这么发，他也这么回吧。 【无可奉告，该星球作废。】 【可是，我的团队还在上面！】 【放弃。】 导演心中焦急，不知道该怎么做。 现在的观看量是前所未有的新高，大家都被柳笙反向主导的节目吸引而来，对柳笙说出来的话感到甚是新奇，也在好奇小小后续会怎么样。 若是此时切断，那真是损失惨重。 然而，他还在踌躇犹豫，已经有人帮他做了决定。 直播骤然被切断，上面只是显示一行字：【由于技术故障，节目暂停直播。】 不仅是远古星球上的直播被中断，演播室这边的直播也停止了。 也就是说，《变形记·美人季》完全停播。 “怎么回事？”黑影导演怒骂道。 看着自己的团队，全都一脸茫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他们…… 那只能是…… 导演心中涌现不祥的预感。 此时，他的私人通讯响起。 他在光脑中一看，是一个id全都是星号的人打来的。 一般而言，在这个全实名制的社会中，能隐藏id的只有一种人——军方。 他接起通讯，听到一个冰冷的男声，跳过了寒暄，直接说道：“你们惹大麻烦了。” “现在sp-and-1501-fro星球由我们接管，你们的临时使用权已经被取消。” 第二百九十章 美人如花(二十九) 这说话，这语气。 导演可以确信，这就是军方的人。 导演心如刀割，这个临时使用权是他花了多少金钱和心血才拿到的，现在权限丢失，节目彻底泡汤，成本是彻底沉没了。 但军方要收回，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尽量打探消息。 “这位军爷，我能问问，是……怎么了吗？”导演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问道。 “上面正在诞生ss+等级的新人类，你们这都不知道？” 这话一出，导演听在耳里差点没反应过来，随后才震惊得黑雾乱飘。 等等，那个正在诞生的ss+应该就是小小了。 可是…… 这等级也太高了吧！ “这不是好事吗？把她邀请到我们帝国……” “两个ss+等级，而且我听柯教授说有一个已经觉醒了禁忌思维，还全联邦传播，你说，怎么处理？万一招来……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那人的语气像极了柯教授对柳笙的态度，显然不认为导演是可以平等对话的人。 “这都是你们惹出来的烂摊子，还要我来给你们收尾！所以我早就跟议会提议，有些东西是不能拿来娱乐化的，特别是你们这些没文化的帝国渣滓，就爱瞎搞……” 那人言辞犀利，带着明显的个人情绪，把导演骂得狗血淋头。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导演不敢反驳，满心忐忑地问道。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东西。”那人冷冰冰地说道。 导演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可是……我们的人还在……” “没有办法，马上联系他们撤退，现在。” 可是，他们根本无法撤退…… 导演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人已经挂断了通讯。 …… 蛇道爷看到黑屏和那句“节目停播”的话。 挠了挠头，这是怎么回事？ 只能上网看看有没有知情人士，于是他开始刷起了论坛。 果然，星网上和他一样满腹疑窦的观众不在少数，大家都在发帖询问情况。但这些人都不是圈内人，肯定不会知道详细内情。 幸好，蛇道爷好歹算是半个圈内人士，更何况，他还认识一个知道节目组情况的人。 想起这事儿，蛇道爷赶紧拨通通讯。 “喂，托斯卡大哥，是我……等等，别挂，我不是找你借钱……我就是想问问，那个变形记怎么回事？” “什么？被军方盯上了？好好好，我不问了。” “是是是，我绝对不多嘴。” 蛇道爷挂了通讯，神色凝重，一个全民娱乐且火爆联邦的节目怎么会突然之间跟联邦帝国军方扯上关系？ 只能是他们违规了，而且还是需要出动军方那种程度的违规。 而且，会不会是跟柳笙最后说的那句话有关？ 那句话是什么来着？他怎么一下就忘记了？ 蛇道爷敲了敲脑袋，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把那句话的记忆敲出来。 …… “联邦帝国……军方？”柳笙看到再无信号的通讯，沉吟着。 “所以，我揭示他们不是真正的高维之人，这句话是禁止的？” 【很有可能，看来他们根本不清楚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高维，顶多在3.5维。】世界说道。 “不过，要不是我去过真正的高维，我恐怕也意识不到，毕竟他们的科技社会已经高度发展，能实现空间和维度跃迁，甚至还能操控此界的时间流速。” 【但不是高维就不是高维，真正的高维不是简单地控制时空，而是本身就具有空间高度折叠、时间非线性流动的特征属性。】 柳笙想起进入无上神背后的高维空间中晕头转向的体验，赞同地点点头。 随即又想到一事。 “难道，意识到这件事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暂时不知道，信息收集不足。】 “都怪那个柯教授太警觉了，马上切断。” 【毕竟是联邦帝国大学的教授，根据现有信息的了解，联邦帝国大学教授应该有一定的话语权，而且，这个柯峥竟然可以直接跟军方联系。】 “现在最紧急的是，现在军方接管了这个星球，显然要对我们采取措施了。” 【信息不足，无法判断是什么措施。】世界预知柳笙会问些什么问题，于是提前说道。 柳笙心中焦急，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但现在没办法，小小还在进化中，所以她才会一直说话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结果，现在根本不需要了。 这只能意味着，他们会采取更大的动作来阻止这件事情。 …… 江才斌身上的小触手伸出，长出一颗浑圆的眼珠子，瞧向地牢深处。 昨晚深夜，感谢那些丧心病狂的狱吏，小小的情绪终于达到了极点。 在情绪剧烈波动下，一种无形的能量大量涌入体内，让她终于冲破了那道屏障，开始进化。 现在整个地牢已经彻底地变为暗黑地牢，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吞噬所有的光芒，里面是无数听不懂的低语和痛苦的呻吟，令在黑暗边缘站着的江才斌差点陷入癫狂。 还好他及时用布条塞住耳朵，将这些疯狂的呓语阻挡在外。 他看到小触手也在探头探脑，看向黑暗深处，也知道柳笙在关心此间的进展，于是耸了耸肩说道：“还不知道。” 小触手点了点眼睛，算是回应。 它也不敢伸进去瞧。 一是不知道所谓的新人类进化应该是怎么样的过程，害怕拥有神圣力量的自己会干扰了小小的进化。 二是因为这里面看着幽深可怖，是从未见过的模样，这诡气的浓度高得吓人，按照世界的建议不要随意探看，万一坠入所谓的深渊就不好了。 不过，这逸散出来的诡气，浓度高，纯度也高，小触手吸了两口都快要飘飘然直升云端了。 【按照联邦帝国学术界的说法，这些诡气恐怕就是暗物质。】柳笙在心中默默想着。 【是我们从未真正研究过的东西。】 其他柳笙表示很遗憾。 【根据此前收集的科普读物，暗物质是宇宙中无法直接观测、探测到的物质，是揭示宇宙、认识宇宙的重要成分。】 【研究潜力巨大，但目前所见，研究进展可怜。】 【如果在联邦帝国中都进展可怜，那我们所生存的那个远古星球恐怕更没有机会……】 如今柳笙见了好几个精彩的世界。 虽然她还不知道易渔的联邦帝国世界、唐教授的联邦帝国世界以及现在蛇道爷所在的联邦帝国世界，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由于这几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参差不齐，柳笙怀疑也许是同一个世界的不同时期，或者压根儿不是同一个世界。 但她知道，她现在所在的星球，恐怕就是别人眼中的低维世界中的远古星球。 虽然拥有了灵气，可以修行，甚至发展出灵气科技，还能利用诡物，但这一切，跟那些联邦帝国的科技差距实在太大了，且不说科技应用，科研能力也有着很大的距离。 也许，这就是她未来的目标。 柳笙默默想着。 提高科研水平，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整个唐国。 最终发展出足以研究暗物质乃至于宇宙尺度现象的能力…… 然而，这都是未来的事情了。 眼前，当柳笙还在等待小小完成进化的时候，灾难正在降临。 这是一场足以灭世的灾难。 第二百九十一章 美人如花(三十) 【滴滴，紧急警报！】 忽然，飞船上警铃大作，所有提示灯都闪动着耀眼的红光，以示警告。 【滴滴，紧急警报！】 【有异常物体正在进入本星球大气层，经比对数据库——】 【星际联网已断开，数据无法查询。】 【请所有人员立即采取紧急防护措施！】 【飞船准备启动防御系统！】 【重复，检测到异常物体正在进入本星球大气层，请迅速进入防护状态！】 【警报，异常物体将于18秒后到达地面！】 【请所有人员立即采取紧急防护措施！】 柳笙听完这一大串重复的警报，心中大感不妙。 看来这就是军方的手段，竟然这么快就降临这里？ 【这个星球附近有他们设置好的跃迁通道，所以可以快速到达。】世界解释道。 “明白。”柳笙想起之前跟着蛇道爷回去星寰帝国的经历，马上理解了。 “现在最关键的是，降落点在哪里？” 对此，光脑的回答是：【降落点坐标为纬度23.5°n，经度45.8°e。】 “打开地图。”柳笙吩咐道。 【谨遵吩咐，指挥官，已为您标记降落点。】 于是，一个全息投影的星球全貌出现在指挥室中，一个闪烁着的红点出现在星球上的某个地方。 柳笙仔细一看，立刻认出这就是小小和江才斌所在的那座城。 验证猜测，看来这真的是冲着他们来的。 “启动飞船，飞往降落点。” 【指挥官，根据异常物体的可疑情况，不建议前往。】 “保持距离观看。”柳笙决定采纳一半光脑的建议。 【好的，指挥官。】 飞船启动，柳笙往舷窗外看去，只见一道白热灼烧的痕迹划过天际，落往城中。 …… 这个异常物体的降落如燃烧的流星划过，伴随着“砰”一声巨响，坠落在城中，砸在清水里的中心。 清水里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吸引，纷纷朝坠落的中心汇聚过去。 浓烟尘埃渐渐散去，一个巨大的深坑赫然出现在眼前，周围的房屋被压成朝着坑底倾斜的扭曲模样，隐约还能看见来不及逃走的人被压成一团的血肉，鲜血汩汩流出成一条血色蜿蜒的小溪。 在坑底，是一个闪耀着令人迷醉的紫色光芒的圆球，银色金属的外壳浑然天成，看不出一丝缝隙。 好奇心驱使着人们靠近它，一人胆大地走近，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其表面。 “大牛，咋样？”其他人站在坑洞边缘，满怀好奇地问道。 “很光滑，温热，这东西也太神奇了！”大牛惊叹道。 又有另外一人下来了。 他是个铁匠，仔细端详着圆球，口中不住赞叹：“这工艺，根本模仿不来，莫不是神器吧？” “还有这个光，不是凡间的光。”大牛痴迷地说道。 “你们这胆子也太肥了，这种天外来物都敢碰。”有人提醒道。 “哈哈，没事儿，你看，我啥事儿都没有。”大牛笑着说道。 看到他们俩没事，更多的人跳了下去，踩着砖下的血肉，靠近神秘的圆球。 清水镇的小孩最是天不怕地不怕，更是激动地钻下坑洞，围着圆球蹦来蹦去，哇哇乱叫。 一个小娃娃大着胆子用手中的木头小剑戳了戳圆球坚硬外表，发出“铛铛铛”的声音。 她乐得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戳着戳着，忽然，圆球表面凹陷下去，显出无数个圆形小孔洞，紫色的光芒更盛，一股股紫色的气体从孔洞中喷出。 “这是……什么？” 大牛刚问出这句，就被浓烈的气体呛得喘不过气，趴在地上咳嗽。 旁边的铁匠也是如此，仰躺在地上，掐着脖子打滚。 所有围在圆球旁边的人纷纷倒下，剧烈咳嗽着。 其他人吓得赶紧掩鼻后退。 这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都在想着这件事。 然后，他们就看到更令人震惊的一幕——那些正在咳嗽的人猛然咳出一口口鲜血，而且完全无法停止，最后甚至把内脏碎片也咳了出来。 小孩子更是无力抵抗，脸色苍白几欲窒息的模样，他们的父母或街坊邻居赶紧捂着口鼻爬下去将孩子抱上来，远离圆球。 其他人也被陆续救起。 清水里的人自发将坑洞围起，不让外人进入。 “才斌他娘，你儿子不是在柳神医的地母医馆做事吗？能不能帮忙求一求柳神医，帮我看看我家娃。” 一个抱着不停咳嗽颤抖的孩子的妇人，抓住正站在路边的一位惊慌失措的妇人，不住恳求。 后者正是江才斌的阿娘。 她正巧路过，看着事态急转直下，心中恐慌无比，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妇人认出，扒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其他人一听此言，也纷纷围了上来，哀求着。 …… 江才斌正在县衙等着小小的进化，自然也注意到流星坠落在清水里的方向。 他心中关切，又看到小小这边一直没有什么变化，决定回去瞧瞧。 毕竟他的阿娘还住在那里。 本来他赚了钱想劝她搬走，但她是个念旧的人，不肯搬离有着一家人美好回忆的地方。 现在整个县衙的人都已经被柳笙和他控制住，应该没有人敢来此处打扰，即使有人胆敢来此，恐怕也不需他出手，便会堕入黑暗之中。 于是他将自己的决定通过小触手跟柳笙说明，便匆匆往清水里赶去。 走到一半，他便听到前方传来喧闹之声，各种惊呼、呻吟和求救的声音此起彼伏，隐约还能听到啃噬的声音，仿佛有野兽在其中张牙舞爪地撕咬。 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江才斌加快了脚步。 走近了，尖叫声愈发刺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正当他惊疑不定的时候，一个人影呜咽着朝他扑来。 江才斌迅速闪避，定了定神，才看到那是隔壁屋的老李。 只是此时老李已经满脸血污、双目浑浊，身上也都是血迹，四肢扭曲成不正常的模样。 不对劲！ 老李看到他，突然发出低沉的咆哮，露出尖利的牙齿，猛然向他扑来，眼中是疯狂的嗜血。 面对这样不正常的老李，江才斌不再犹豫，直接抽出长剑，一剑斩向老李的头颅。 他的身手在多年苦练下早已脱胎换骨，行动僵硬的老李根本不是对手。 于是，人头应声落地，污浊的血四溅。 江才斌心知不对，更是着急，快速往家的方向奔去。 一路上，他看到更多的熟悉的面孔已经变成了那幅可怕的模样，无论男女老少，都成了嗜血疯狂的模样，追逐着四散逃跑的人，或是撕咬着地上还在挣扎抽搐的人，完全失去了人性。 江才斌只能举起手中的剑，将这些已经失去人性变成野兽的人一一斩杀。 当他一剑砍掉一个撕咬着孩童的怪人时，正准备说两句安慰那个孩童，孩童却已经变了模样，往他身上扑来。 看来，被咬了以后也会变化。 江才斌马上意识到这个事实，然后一剑了结了这个尚还幼小的生命。 当他回到家，看到大门反锁着，心中定了定。 纵身一跃从围墙翻入，然后就看到他的阿娘缩在角落里，正无助地颤抖着。 “阿娘！” “才斌……”他的阿娘一看到他，眼睛一亮，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随即，她的眼神暗了下去，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 江才斌的心也如同栓了铅球一般，沉沉下坠。 “才斌，我……我被咬了。” 江才斌还未问出口，阿娘已经说道。 她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浅浅的牙印，但已经破皮渗出血。 “你秋婶的孩子扑了过来，我没防住，幸好我旁边很多人，帮忙挡住了。” “现场一片混乱，跟噩梦似的，我趁机就跑了……” “咬得不深，但我看……还是没救的。” “迟早都会变成那副模样。” 江才斌抱住阿娘，声音颤抖：“阿娘，别怕，我会救你的。” 此时，小触手出来，轻轻碰了碰他，指了指一个方向。 江才斌明白，是柳笙让他去地母医馆的意思。 他的心中升腾起一线希望，难道，柳笙姐真的可以救？ 于是他赶紧背起阿娘，脚下运起轻功，急急往医馆的方向奔去。 一路上，他能感觉到母亲的身子越来越热，不住颤抖，还呓语不断。 江才斌只能不停地安慰阿娘。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地母医馆特意设置在清水里附近，江才斌脚程快，一下就到了。 只见一个闪耀着浅浅蓝光的力场笼罩在地母医馆上，后院已经完全被压垮了，取而代之是一个银色的巨型建筑。 江才斌猜测那就是柳笙外出去寻找的所谓的“飞船”。 阿娘的状况越来越不好，感觉随时都要异变，焦急的江才斌刚要喊出口，医馆中一根粗壮的触手已然自觉伸出，将他背上阿娘卷进屋内。 江才斌知道那是柳笙出手，安下心来，奔入屋内。 一进屋就看到柳笙姐正用触手控制着阿娘的手脚，拿出金针，用触手卷着刺向阿娘后颈的穴道，阿娘马上陷入昏迷，脸上逐渐显现的狰狞之色平静下来。 江才斌心生希望，难道柳笙姐真有办法？ 然而，到了夜里，柳笙走出房门，对等在院子里的江才斌遗憾地摇了摇头。 江才斌心中大恸，冲入屋内，看到阿娘的头颅已经滚落在地，眼睛定定地看着江才斌的方向，里面是陌生的残虐之色。 他想抱起头颅，但柳笙阻止了他。 “这是病毒，有几率通过血液传染。” “病毒？”江才斌不理解这个概念。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场瘟疫。”柳笙神色不明地说道。 江才斌的震惊压下心中的悲痛，“这，这，这是什么瘟疫？竟然还能让人失去理智，而且传得极快，这也太可怕了！” “是我的错，自作聪明，引来了不该出现的力量。” 柳笙脸上露出一瞬的脆弱和懊悔，很快消失。 双手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手心。 …… 又过了一日，柳笙和江才斌站在无名山上，眼中映着城里的燃烧着的熊熊烈焰。 火光吞噬了整片天际，橙红色的火焰席卷城中的每一个角落，吞噬着所有的悲剧，还有曾经的罪恶。 那些面目丑恶的人，最终真的成了丑恶的怪物。 但柳笙认为，这并不是真正的报应。 浓烟滚滚升起，混杂着建筑物崩塌的轰鸣声还有野兽一般的绝望嘶吼声，宛如末日降临。 或许，这已经是末日。 这一幕，柳笙曾见过。 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的江才斌，用袖子擦去眼泪，看向身旁的柳笙。 “小小，会怎么样？”他问道。 远处的火焰映红了她的面庞，投射出一片深沉的阴影。 “她有飞船的防护力场保护着，而且她的诡蜮能阻挡其他物质的入侵，应该能护佑她完成进化过程。”柳笙沉声道。 “那我们呢？” “病毒已经流传出城，我要去救人。” “我们，不上去吗？”江才斌手指向上，指了指天空。 地面如今太危险了，随时可能感染异化。 “暂时上不了。”柳笙摇头道，“我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武器，什么力量，能这样摧毁一座城。” “甚至可能摧毁整个星球。” 她有种预感，这个研究结果很重要。 “你可以留在这里，陪在小小身边，还能躲避一二。” 江才斌却也摇了摇头。 “不，我肯定跟着柳笙姐一起。” “既然小小暂时是安全的，那我就放心了。” “我也想去看看，这个能将那么多人变成野兽的病毒，到底是什么。” “而且，我想要救人。”江才斌想起死不瞑目的阿娘，握紧了拳头。 “好，我们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柳笙颌首道。 一阵微风吹来，片片灰烬从空中落下，柳笙伸手接住一片，看到是一片纸片，上面是稚嫩的笔画，写着一个“救”字。 柳笙深吸一口气，将纸片紧紧攒在手里。 然后转身，在林间几个起纵，翩然而去。 “柳笙姐，等等我！” 江才斌嚷着，也运起轻功追随而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美人如花(完)(3k＋) 柳笙睁开双眼，眼前是久违的包厢。 她眨了眨了眼，感觉一切已经恍如隔世，有些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旁边传来大喘气的声音，还有痛苦的呻吟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啊啊啊，我的头没了，啊啊我要死了！啊啊啊啊！” 柳笙看着捂着脖子在地上打滚的江才斌，没好气地说了句：“闭嘴，你的头还在，你还没死，快起来吧！” 还好她开的法阵不仅防窥还隔音，要不然真的惹人误会。 江才斌听到这个声音，如同看到了黑暗中的太阳，忽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柳笙姐？”他尝试着睁开眼睛，看向眼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容，辨认了一会儿，立马兴奋地弹跳起身，就要扑向柳笙。 一条狰狞的触手横在身前，上面一颗颗眼睛滴溜溜转着，紧紧盯着江才斌。 警告之意显而易见。 江才斌吞了口口水，急忙止住脚步。 “我是怎么了？这里是哪里？”他茫然道。 “你被咬了，然后被我砍掉了脑袋，所以我们回来了。”柳笙很平静地说道，仿佛这是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 “这里是长安。” “长安？”江才斌挠着头喃喃自语，一时半会儿有些想不明白。 在这一次的高维解析中，由于时间一直被操控着，跳跃但又实实在在地度过了差不多十年时间，记忆极其混乱。 还好柳笙非常适应这样的情况，很快理清了记忆，此时还算正常。 当时火烧城池，将所有感染的百姓烧死以后，柳笙就带着江才斌往旁边的城镇一路走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由于第一日他们没有及时切断传染源，有些人当日携带着病毒出城，最终一路传染，旁边的城镇村庄的人都开始陆续出现感染症状。 柳笙只能依靠世界给出的阻断方案，减缓感染的过程，吊着性命，但是对于感染以后终有一日会异化这件事依旧是有心无力。 而且，这种感染现象越传越远，越来越多。 渐渐地，柳笙和江才斌仗剑斩杀更多，救的甚少。 许多时候根本来不及医治，就已经感染异化。 到了后来，就连江才斌都不小心感染病毒。 柳笙只能果断将其解决。 江才斌和她一体两命，他一死，她自然也得退出了。 只是不知道小小怎么样…… 一直到她离开，小小都还没有完成进化。 不知道是天然新人类本来就进化艰难，还是环境真的被那枚生化武器给破坏了，导致小小的进化受到了影响。 想到这里，柳笙心念一动。 世界打开了解析结果。 ----------------- 【名称：美人如花匣】 【解析完成度：97.54%】 【效果描述：1.替换：将相似的物品放入匣子中，指定目标，目标的对应物品将会被替换，越相似成功率越高；2.魅惑：极致的魅惑能力，施展幻术，让目标听命于自己，效果取决于使用者颜值，颜值越高幻术越强，甚至可以创造幻境；3.自残：可以通过自残全面提升身体素质，疼痛程度越高提升幅度越大。】 【影响力等级：a】 【解析评价：美人如花隔星海，光年生死两茫茫（正在学习写判词，借鉴不是抄袭！）】 【获得点数：3（目前7）】 【解析奖励：不会停的摄影机】 【高维解析次数：-1（剩余0次）】 ----------------- 努力忽略没有100%的完成度，同时忽略世界的酸诗，柳笙问道：【所以小小成为新人类了吗？】 【这重要吗？】世界反问。 也是，根据他们能在此界相遇可知，小小最终还是堕落为深渊垃圾，也就是诡物。 柳笙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她在想，如果她没有介入，小小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直被那些人欺负，还有那些指摘她缺乏某些特质的指控，最终陷入彻底的自我厌恶。 手太好看，不应该。 不顺从堂兄，没有手足之情。 不听命于爹娘，没有心肝，没心没肺。 不愿意接受书生的爱意，没有心。 生不出儿子，子宫不行。 无论如何，都是处处嫌弃。 但小小并不是可以任人欺负的主儿。 柳笙早就看出，小小本质反社会人格，她睚眦必报，将那些欺负过她的人一一设计杀掉，并留下战利品，并留在她最喜欢的地方，那个古庙的槐树下。 这一点柳笙很清楚，因为这一次是她帮着小小一起做这件事的。 在前世，也许是事情败露惹来所有被害者亲属的反杀，又或者，也许是小小厌弃了自己的手脚和内里，罪孽深重的她成为一具空有美貌的躯壳，这样就可以永远被人欣赏、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最终成为了那个躺在绣床深处的吕四娘。 但想到此前在诡蜮幻象中的熟悉的断壁残垣，柳笙一时恍惚。 难道，小小本来就招来了灭世灾祸？ 到底谁是因，谁是果？ …… 在不知道哪个时空中，不见智慧生灵痕迹的空寂星球上，在一片废墟中，竟然有一处保存得极其完整的建筑。 在废土中，显得格格不入。 更突兀的是，建筑内停靠着一架泛着冰冷银光的金属飞行器，防护力场还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但旁边的院落，却似乎因为里面发生了某种变化，或者爆炸，竟然成了一小块极其突兀的废墟，像是白纸上一点墨迹。 这倒是和外面如出一辙。 忽然，废墟上一颗碎石滚落，紧接着，是更多的碎石和砖块掉落，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里面破土而出。 终于，一只干瘪黑褐色的手从废墟中伸了出来。 然后，是另一只同样枯朽的手。 扒开砖块后，一对白嫩的胳膊伸了出来，四手共用，将所有的压在上方的断壁残垣扒开。 灰烬中，一个绝美的头颅冒了出来。 然后是一具赤裸的上半身。 但没有人会对此起任何绮念，因为这身躯背后，还背着一个大开的胸腔，里面填了大半深褐色干涸的内脏，虽然看着已经死气沉沉，却奇异地跳动着，似乎正在运作。 四手撑起身子，下方是四条腿，两条曲线优美、肌肤胜雪的长腿，还有两条肌肉萎缩、僵硬暗沉的腿，由于长度比那两条腿要长只能拖在身后走着。 这些东西都是她从县衙的停尸房中找的。 这都是她的东西，当时她怀着强烈的意愿将这些部分切割下来，并封存在古庙槐树下。 结果她被抓了，这些东西也被挖了出来作为她这一案件的罪证，结果没给案件审理派上用场，反而给她的进化派上了用场。 进化中对天地间各种粒子极其敏感的她，能感觉到一股不属于不属于暗物质的奇特物质正在入侵这片空间。 这种物质具有生灵的属性，侵略性极强，存活力极强，传染性极强，同时又像是一种武器，可以崩坏粒子秩序。 而且不知怎地竟被她的气息所吸引，像饿狗闻着肉香一样汇聚而来。 虽然有防护力场在阻挡，但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些物质还是一点点地把防护力场消磨，入侵其中。 不仅如此，连她进化时形成的特异空间，也就是柳笙姐所说的诡蜮，都能够慢慢蚕食渗透，侵蚀她的黑暗面，转化为某种更为扭曲癫狂、只剩下嗜血本能的存在，差点因此影响了她的进化。 估计柳笙姐也没有预想到的。 还好她心生感应，用残余的罪孽补齐了被侵蚀的黑暗面。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拖着干枯发黑的脚，雪白的赤足踩在残破的砖瓦上，她抬头看了看赤红色的天空，四腿用力一蹬，跳上围墙。 举目望去满目断壁残垣。 此时，一颗小小的黑色圆球从灰烬中滚出，十分有弹性地蹦上她的肩头。 她带着一丝眷恋，用白嫩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圆球，然后干涸的手轻轻伸来托住圆球，将之塞入自己后背的血肉匣子中。 圆球一进入其中，马上化出一根根细密的触手，如同根须一般，扎入血肉之中，汲取着养分。 环视一周，飞船在这片废土中反射着冷冷的光辉，映入她的眼帘。 触手揪动着她的心脏，告诉她，进去。 …… 心系小小命运的不仅是柳笙，还有远在不知道哪个时空之中的无数星网网民。 其中也包括蛇道爷。 当时他一听到军方的介入就心感不妙。 想起当年屠虐整个星球的高手，也是引动军方出手，也不知道为什么，军方也不带他回来审判，直接超维打击，将本就生灵灭绝的星球彻底毁灭。 不会小小也会面临这样的局面吧…… 但他也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公民，担心也没有用。 随着直播的突然中断，柳笙姐和小小再无消息，《变形记》这个长寿的节目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一开始还有不少人在意，为什么一个节目就这样默默消失了，柳笙姐和小小都去哪里了，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还是说这意味着联邦帝国对娱乐的收紧。 然而，一切都没有答案。 幸好星网上的娱乐层出不穷，迭代速度极快，没过多久，这些原本誓要追寻真相的网民们也不再提这些话了。 而每天忙碌于跑龙套和走穴商演之间的蛇道爷也逐渐没有时间想起柳笙姐和小小。 日子总是要过的。 一日日，一年年，时光流逝。 蛇道爷只是偶尔回想起，他是现存于世上，唯一真正见过她们的人。 但这都只是一种午夜梦回时的感慨，醒来就忘了。 直到有一日。 清晨，天还没亮，蛇道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向门口。 有人一直在粗鲁地按着门铃，吵闹不休。 神经一直被轰炸的蛇道爷没好气地喊道：“来了来了！如果是快递扔门口就好了，按什么按？但这么早怎么会有快递？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总之，你不知道扰人清梦，等于谋财害命……” 打开门，絮絮叨叨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蛇道爷看着眼前这张有些眼熟的绝美容颜，还有袍子下伸出的四手四脚，脑子一片空白。 “你不是想做我的师傅吗？” “虽然迟了一些。” “但现在，我来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新的答案 柳笙跟江才斌解释完他身上诡物的效果，引得江才斌惊叹连连。 “这，也太强了！” “是的，这是一个极强的诡物，前任主人不懂正确用法，只会粗暴地激发，反倒是便宜了你。”柳笙想起那时候在江家遭遇的诡蜮，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对于韧性极高的她来说，破解并不难。 如此使用真的是浪费了小小的能力。 不，吕四娘的能力。 摇了摇头，收起思绪。 “你要好好利用，不可用在歪门邪道上。”柳笙警告江才斌，看他原本浮躁纨绔一个，真的是令人放心不下。 “放心，柳笙姐，你不是都盯着我吗？”江才斌拍了拍胸口，那是小触手栖息所在。 小触手被震醒了，爬出来瞧了瞧，又钻了回去。 “当然，副作用是你的性格和爱好可能都会受到它的影响，毕竟小小其实是一个爱漂亮的姑娘。” 柳笙也有言在先，避免江才斌觉得货不对板。 不过，就算不满意他也不能退货了。 没想到，现在的江才斌却毫不在意：“没关系，强就行。” 随后，他神色黯淡下来。 “而且，这样会有一种感觉，我在替小小活着。” 他有种感觉，柳笙带他经历的那一切，很有可能是真的。 他的阿娘，还有小小，可能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不知道后来小小究竟发生了什么，最终堕入深渊。 但现在他们已经是一体的，他要将小小的一切留存下去。 柳笙看着江才斌，他整个人已经舒展坦荡许多，眼中不再迷茫，反而对于身上发生的新变化欣然接受，总算安心下来。 看来，江才斌已经找到自己的锚点了。 那就是——关于小小的记忆。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今日约见江才斌的目的已经达成。 柳笙取出易容符变了模样，跟江才斌道了一声再回保重。 随后，推门而出，离开了包厢，走出酒楼。 东拐西拐，回到云闲居。 走至半路，她通过小触手看到江才斌过了一会儿也变了模样，悄然离开包厢。 这也是他们说好的，目前两人的关系不好暴露，人前还是装作不熟为妙。 江才斌刚走出酒楼，就听到一阵喧闹，街道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大家都惦着脚尖，伸长脖子，争相一睹究竟。 有八卦不看是傻子。 于是江才斌努力挤到人群中，也伸长了脖子。 只见道路中央，有一大帮金吾卫经过，声势浩大，身上的盔甲和武器撞击发出响亮的金属碰撞声。 中间两人手中扭着一个模样阴郁的粉衫女子。 那个女子也不挣扎，双颊深深凹陷下去，眼圈极深，黑黑地嵌在眼眶之中，整个人很是憔悴，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经过江才斌的时候，本来低头木然的女子忽然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转向江才斌的方向，目光飘过这边围观的群众，又垂下头去。 没有人知道她在看谁或是在看什么。 只有江才斌知道，她看的人就是自己！ 押送着女子的金吾卫若有所觉，敏锐地感应到这个女子的目光所向，好奇她在看什么，侧头看向江才斌的方向。 一道道锐利的目光投射而来，江才斌心头狂跳，本想往后退去。 但心头飞速转念，脚下扎根似的没有移动，只是跟其他人一样八卦又好奇地看着女子的方向。 小触手感应到江才斌的求救之意，默默用力吸取江才斌身上的诡气，将表面的诡气收入深处。 很快，没有什么发现的金吾卫收回视线，专心押送这个女子，送上了金吾卫专用的黑色云轿，驾云而去。 江才斌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身边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讨论这个女子是什么人，到底犯了什么事。 由于这个酒楼附近基本都是客栈，住的大多是考生学子，年龄相仿，同书院出身也有不少，自然有不少人认得她。 他听了两嘴，只知道这个女子好像叫什么宋茹，是当期考生，据说按照走出贡院的时间推算，很有希望通过会试进入殿试。 结果如今不知道犯了什么事，竟然直接金吾卫抓走了。 “你道是犯了什么事？这位女子……在客栈里杀人了！”有个人显然是知情人士，一副神秘兮兮地模样跟大家分享道。 “杀人？” “在长安杀人？” “这么胆大包天？” “可不是嘛！”那人继续说道，“结果，一看她的房间，哎哟，不得了，翻出一堆尸体还有一个焚化炉！” “这些尸体哪里来的？”有人比较缜密，一听就起了疑心，“也没听说长安近日有那么多人失踪啊。”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近日呢？” “也有可能并非近日，那就需要手段存储尸体，但看她有焚化炉的情况下，完全有机会不存储直接烧毁。”那人认真分析起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杀人太多，频率太高，所以根本来不及销毁。” 大家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唯一的问题就是，到底哪里来那么多死者？ 如果真的有那么多人无声无息地死去，长安的治安早就乱套了。 漏洞太大，所以大家都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再也不理此人。 江才斌却主动上前问道：“这位兄台，你好聪明啊！想认识你一下，敢问你的名字是？” 此人心思缜密，好像消息还算灵通，值得结交一二。 方便打探消息。 这也是柳笙用小触手戳戳他下的命令。 这人看到自己一顿分析，大家却并不感冒，心里正有些郁闷，结果看到一个“姑娘”竟然被他的才识所吸引，顿时心中暗喜，马上轻咳一声，昂首挺胸。 他故意压低声音，让声线迷人富有磁性，缓缓开口道：“姑娘实在过奖，在下章怀义，不过是平日爱看话本，尤爱断案故事，特别是《宋公洗冤传奇》，不知看了多少遍，故而略懂一二。” 此时已经回到云闲居的柳笙没想到能看到卢慎的师兄章怀义和江才斌相识，莫名有种次元壁被打破的感觉。 【咦，这种话是从哪里来的？】 【应该是之前在星网看弹幕看多了，学了不少时髦话。】 【变潮了！】 【比加了十个加湿法阵还要潮！】 由于江才斌刻意易容成女子的模样，被章怀义认成“姑娘”倒也不算错。 而且不知为何，江才斌对于“姑娘”这个称呼也不排斥，甚至有些喜欢。 更别说他一听这位章怀义喜欢画本，还喜欢《宋公洗冤传奇》，顿时两眼放光，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小寒子所画的《宋公洗冤传奇》就是最棒的！ 两人相谈甚欢，聊起宋公探案更是没完没了，很快就加上了灵讯，相约下次再聊话本。 至于此“话本”非彼“画本”，暂时是个美丽的误会。 再说，此“姑娘”非彼“姑娘”的误会，也不知道章怀义什么时候才能知晓。 柳笙暂时收起视角，不太想看他们互动了。 现在更重要的是，宋茹怎么被发现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祸不单行 宋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柳笙当然最清楚。 不过，经历了小小的世界的她，现在又有了新的答案。 “世界，宋茹应该就是新人类吧。” 【是的，你发现了。】 “没想到我们的世界也开始出现新人类……”柳笙感慨道。 【根据现有信息，一个文明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并且有暗物质大量存在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出现新人类。】 “在联邦帝国中，新人类已经是普遍存在并且能够人为控制进化觉醒，在我们这里，还远着，我还不知道非自然觉醒应该是怎么样。” “而且，”柳笙的眸光更深了，“宋茹真的是因为杀人而被抓吗？” 问题一出，其他的柳笙立刻积极讨论起来。 【她杀的人，都是一模一样的自己，金吾卫如果真的发现了她的那些尸体，就能意识到此事。】 【自己杀自己这种事情虽然诡异，但也不算不算杀人吧？有没有懂大唐律的来分析一下。】 【嘶，好棘手的问题，涉及到律法、哲学、逻辑、伦理、道德种种领域，值得探讨。】 【法律上对人的身份认定非常明确，每个人都有其独特的身份和地位，如果出现两个或以上完全相同的人，大唐律恐怕无法适用这种情况，因此也无法做出明确的法律认定。】 世界也带着新学的法律知识加入讨论。 【我觉得，像宋茹这种情况，顶多因为堆尸过多、腐烂发臭，妨碍公共秩序吧？】 【无论如何，这明显都是诡异事件，接手她的事情的，应该是专门负责诡物的织造院体系才对，怎么会是金吾卫？】 【这么一想，细思极恐。】 柳笙此时才觉得，有一个消息灵通的朋友真的很重要。 …… 到了晚上，柳笙和王冬冬一起吃饭时，再次得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什么，易春仙被抓了？”柳笙一开始差点没想起来此人是谁，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不就是王冬冬在梨县时的好友吗？ 柳笙跟她也见过几回，但样貌是不记得了，只记得是个安安静静不爱说话的姑娘。 “她好像……那次事件后，就回老家了？”柳笙隐约想起王冬冬曾跟她说过。 “是……”王冬冬眉头紧皱，“她容貌毁了不愿见人，我给她去了几封信都没有回音，想来也是不愿意再见到我了，我也只好作罢。” “没想到今日我才辗转收到她爹娘给我寄来的信，说是她在老家胡乱杀人，探出诡气，被织造院探巡司抓了。” “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柳笙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意味，问道。 王冬冬叹了一声，说道：“信上的时间，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怎么会过去那么久？”柳笙奇道。 易春仙没有灵讯，只能以信件联系，如今的信件虽然有飞车传递相当快捷，但也是需要时间。 但也不用这么久，顶多几日。 “因为我当时是用修养所在的静心斋的地址给她去信，她爹娘估计是找到那些信件，照原地址寄了去。静心斋收到信，又把信往我溪川老家寄。没成想我爹娘出去游玩，一直没有看，过了好几日回家才看到信件，这才给我寄了过来。” “这样兜兜转转，事情也过了许久。”王冬冬无奈地说道。 柳笙闻言沉默良久才说：“真是造化弄人。” 这么一来，易春仙说不定已经…… 被收容。 这是柳笙的第一反应。 王冬冬继续说道：“他们也是听易春仙说过我家可能有些关系，才会想着从我这里打探消息。” “情况如何？” “本来我听说她是被清河织造院给抓走了，我就赶紧问了廖程鹏他们，结果说她早就被大理寺提走了。” “如今已到了长安，现在还在大理寺的牢里，我准备明日找我大理寺的叔父问一下。” “这件事情，怎么会动劳大理寺？”柳笙再次感觉到熟悉的味道，一个乡间诡物的杀人案，竟然上到了大理寺。 王冬冬摇了摇头：“不知道，许是真的不是诡异事件吧？” “虽然听易春仙的家人描述，易春仙变得阴郁异常，而且行为怪异，喜食生肉，真的……有些像是诡异。” “不过，”王冬冬想了想，又乐观了一些，“不是诡物也好，她不会被收容进库房中，永不见天日。” “但杀人偿命，怕不是那么简单。”柳笙却不是很乐观，摇头直接说道。 王冬冬瞬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了，想想也是，自己出于亲近朋友觉得她不可能杀人这一点去想，却完全忽略了她确确实实杀了人的这一点。 柳笙心中还有种猜想，但没有说出口，毕竟王冬冬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怀疑，易春仙也是新人类。 否则不会不被收容，反而去了大理寺。 这么一想，柳笙问道：“对了，冬冬，你明日问的时候能否顺便问问？” “问什么？”王冬冬无精打采地扒拉着碗里的茄子。 软趴趴的，和她一样。 “我有个朋友，今儿被金吾卫抓了，我估摸着可能也会被送到大理寺。” 柳笙缓缓说道，看着王冬冬因为她的话眼睛渐渐睁大。 “因为，她杀了很多人。” 此言一出，王冬冬的眼睛瞪得老圆。 …… 这一日，江家的婢女家仆都觉得江二少爷变得不一样了。 见人就柔柔一笑如春风一般，说话轻声细语，待人更是温文尔雅。 身姿更是挺拔秀美，一点也不像原本那个站没站姿、坐没坐姿的惫懒又轻浮少爷。 特别是他身边的小厮青竹，更是明显感到二少爷变了。 本来被婆娘骂了一顿，说他衣服乱塞，把她东西弄丢了，还偷少爷衣服，种种罪状集合，还是和离算了。 “和离就和离！”他是这么说的，还摔门就走。 但晚上还是得乖乖回去认错，毕竟他婆娘已跟他是青梅竹马的情分长大的，和离是不可能真和离的。 但要怎么认错，他真的是头痛得很。 带一朵花儿？俗气又没用。 送首饰？实在囊中羞涩。 正忧愁，没想到这个烦恼竟然被少爷解决了。 江二少爷一回家，马上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堆女子的衣物首饰香膏，塞在青竹手里，让青竹带回去给他娘子。 青竹一看，哟，还都是名牌货，出自京城几大知名商铺，虽然他不爱这些，但这些纹饰图案还是懂的。 这么破费？ 而且，娘子？ 二少爷甚至没用他惯常挂在嘴上的“婆娘”这种词语。 总觉得二少爷哪里变了…… 青竹看着二少爷坐在窗边软榻上斜斜倚着在喝茶，竟然觉得二少爷的姿势颇有几分仕女的端庄，再看他雪白小巧的脸，更有几分妖女的妩媚。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了？” 江才斌略一抬眸，眸光清凉如水，投向青竹。 青竹更是浑身一哆嗦，连忙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脸上有蚊子。” “哦。”江才斌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自己嫩白修长的手，若无其事地随口问道，“我大哥下值了吗？” “大少爷？”青竹奇道，“他今日没上值啊！” “好像……说是病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兄友弟恭 “病了？” 江才斌挑了挑眉。 没想到他的病才好，江才至马上就倒了。 在外人看来只会觉得江家是犯了什么太岁吧？ 青竹说道：“是啊，说是染了风寒。” “这么一说，我倒要去探望一下我的好哥哥了。”江才斌嘴角上扬，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青竹都快看呆了，少爷的五官其实不差，但就是此前过于懒洋洋而且神经质，嘴又贱，人又讨厌，把颜值都拉低了不少。 没想到这么病了一场，竟然气质都变了，模样也好看了不少。 而且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青竹想到少爷可从来没有这么体贴过，还会给他婆娘买礼物，而且还知道兄友弟恭，去探望大哥。 他比少爷年长好几岁，从小照顾少爷起居、陪他一起玩，还要督促他学习，真是比他爹还要像爹，因此，如今看到江才斌的变化，真的有种吾儿初长成的莫名感慨。 “也好，少爷您去探望大少爷也不要空手去，正好，我给您熬了参汤，待会儿拿去吧。” 江才斌点头：“青竹，还是你细心，谢谢你。” 青竹忍不住又是一抖，少爷都会说谢谢了？ 还会夸人了？ “少爷，你还记得小时候，每次路过那家店铺，你都会赖在地上、在地上打滚又哭又闹地求夫人给你买的玩具是什么吗？” 江才斌愣了愣，不知道为何青竹突然问起，但还是回答道： “是汐元娃娃，我看学堂的小姑娘都有，我也想要，但爹娘都说这是小姑娘玩的，所以不给我买，最后，还是你偷偷给我买的……” “花了你好多钱……我该还你的。” 想到这里，他更是抓着青竹的手，眨着眼睛娇声叹道：“青竹，你对我可真好。” 再次把青竹看呆了，鸡皮疙瘩起了又掉，掉了又起。 …… 江才斌提着食盒，往江才至的院子走去。 刚踏进院子，就听到里面是江才至发疯的咆哮声：“滚！都给我滚！” 江才斌眯了眯眼。 听这声音，中气十足，怎么也不像是染了风寒的样子啊。 他亲爱的大哥，连装都不愿意好好装吗？ 然后就是一连串乒铃乓啷的声音，瓷器破碎声，家具倒下的重响。 紧接着就是“啪”一声清脆的声音。 随后，房门打开，好几个婢女和小厮往外跑。 最后是一个哭着的婢女，脸上还有深色的掌印，经过江才斌身边时，看了他一眼，然后掩面而去。 江才斌没有叫住她，人家小姑娘刚被扇了耳光不愿意说话也是正常。 他看着敞开的房门，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踩在破碎的瓷器上，江才斌走进房间。 只见满地狼藉，家具倒了一地，还有不少破碎的瓷器玉器，撕成碎片的卷轴书册，而江才至还在撕着手中的画卷，宣泄情绪。 “大哥为何如此暴躁？”江才斌轻笑一声，问道。 听到声音，江才至转过头，见是江才斌，本来即将勃发的怒意强行冷了下来。 “是你？你怎么来了？”江才至绷着脸说道。 “我不能来吗？” 江才斌将手中的食盒在桌上轻轻放下，又把倒在地上的凳子扶了起来，嘴上轻声细语地随口说着。 “听说我亲爱的大哥病了，做弟弟的怎么能不来探望一二？” “毕竟……”江才斌尾音拖长，意味深长地说道，“此前弟弟卧病在床，大哥可是衣不解带地日夜照料呢。” “怕弟弟寂寞，还特地请了一堆朋友来家中探望。” “没想到其中有个根本不熟的柳姑娘，居然能看穿我的病症，为我治疗。” “如此说来，哥哥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江才斌笑得柔媚，“救命恩人”几个字更是含在齿间说得缱绻万分。 江才至看着江才斌的说话和神态，越看越不对劲：“你……怎么回事？” “跟哥哥说说话罢了，哥哥何须如此紧张？” “莫不是……做贼心虚？” 江才斌一字一顿地说道，目光紧紧锁着江才至，眼底冰寒。 他在江才至面前越来越肆意，不再强行收敛自己的言行，自然更显媚态。 江才至这么一看，哪里还不懂。 文轩宁把这个诡物借给江才至的时候说过，这个东西叫做“美人匣”，可以魅惑目标，让目标完成他设定的事情。 所以他知道，这个诡物的特性是有多么妩媚动人。 回想起来，那张风情万种的脸此时竟在他眼中慢慢地和江才斌这张脸重合。 该死，他怎么会想这种事情。 但即使他知道，也绝对不能提，否则就是承认自己下的手。 这件事情他只能自己咽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身子不适，带上你的东西给我滚！”江才至勃然大怒，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 袍袖一甩，指着门口。 但江才斌并不打算放过。 “大哥，你身子不好，怎么能这样发脾气大吼大叫，仔细伤了嗓子。” 江才至见他不听话，还如此讥讽，心中更是烦躁：“你管得着吗？多管闲事！” “大哥，我可是你亲爱的弟弟，怎么会是多管闲事呢？”江才斌泫然欲泣，还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擦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还有方才，大哥为何要对大家这样暴躁，甚至动手打一个小姑娘，往后大家会怎么看你啊？” “向来行止端方的礼部新秀、温文尔雅的长安八大君子、我们心中的好大哥江才至，竟然肆意打砸，掌掴婢女，弟弟探病还遭来一顿辱骂，这这这，多不好啊！” 一顶顶高帽戴下来，带着嘲讽的意味，更是让江才至听得火冒三丈，忍不住怒吼道：“你懂个屁，你给我闭嘴！” 说完，他猛地冲向江才斌，一拳打向江才斌的胸口。 然而，成了御诡者，还跟着柳笙习武多年，江才斌的身手早已今非昔比。 而江才至亦是，今非昔比。 面对江才至软弱无力、攻速迟缓的拳风，江才斌轻轻松松侧身一闪，脚下轻点向前，手中击中江才至的手腕，直接将他的手别到了身后。 无论江才至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江才斌铁箍一般的掌心。 江才至这才面如死灰，没想到江才斌成了御诡者后竟然这般厉害。 而他的脖子上，多了两只白嫩的手，紧紧攥着他，要将他脖子里的气息全部杜绝在外。 江才斌的身上，慢慢显出吕四娘的虚影，一双雪白的胳膊慢慢攀上他的肩头，长长的秀发披落下来，遮住脸，只露出小巧一角的下巴。 虽然江才至还没看到身躯的部分，但已经心中隐隐害怕。 难道今日就是他江才至的死期？ 绝望之下，江才至忽然想到什么，竟然慢慢冷静下来，胀得紫红、青筋暴起的脸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江才斌看着江才至被捏得眼珠子凸起的脸，还有嘴角古怪的笑意，不能理解。 “你在笑什么？” 江才斌稍稍松开了一些。 江才至咳嗽了许久，才勉强从受伤的咽喉处挤出一句话。 “咳咳咳，我，我在笑，你根本不会杀我。” 江才斌挑了挑眉：“为什么？” “松，松开，一些，我说不了话……” 江才斌勉强松开他的脖子，江才至脸上一喜，然后又是吃疼地皱起眉头。 原来江才斌又用手扭着他的胳膊，也不管会不会扭伤，直接别到背后，紧紧抓着。 “你……今天大喇喇地进来，我的侍从们都看到了。而且路上你没有避着人吧？看到的人肯定不少。” 江才至又顺了顺气，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这才畅快地继续说道。 “我今日要是死了，你肯定脱不了干系。” “弟弟，你还是太单纯了。”江才至摇了摇头，越说越是显出自信的模样。 江才斌却不介意听到这话。 他向来知道自己的智商不如江才至，所以此前才会听命于他，甘愿做个好弟弟。 只是不知道这好弟弟做着做着，怎么就遭了恨。 “是，我承认，要不然也不会中了你的阴谋，还成了你的刀，差点害了柳姑娘。” “有什么法子，谁让你得罪了我，而柳姑娘……也是得罪了她不该得罪的人。” 江才至阴冷一笑，坦然说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 摄影不停 “我怎么得罪你了？” 江才斌至今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一直敬爱的好大哥江才至要这要对待他。 “还有，柳姑娘得罪了谁？” “果然，我就是恨你这个样子，什么都不知道，被保护得太好。”江才至看着江才斌，眼中露出了毒蛇般阴毒的恨意。 但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说出真正恨意的来源。 而且那些来源太细碎了，根本说不完。 “你想知道的东西，我都不会告诉你。”江才斌说得很是得意。 “我要你，一辈子活在谜团中。” 但他却没看到，江才斌眼睛深处也闪过一丝得意。 …… 很快，正在房间看书的柳笙收到江才斌的讯息。 【成了吗？】 【成了，演出很成功。】她回复道。 她嘴角一勾，收起灵讯。 方才她化出小触手的眼睛，趴在江才斌的发间看完了整场“兄友弟恭”的狗血剧。 不得不说，现在江才斌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配上他现在被小小同化的“小白花”人设，更是……贱得无人能敌。 贱得让江才至的情绪一次又一次爆发，甚至动起手来，最终成了这么一场戏，让她的计划施展成功。 心念一动，眼前出现一个半人高的光幕，上面正是江才至的脸。 此时，他正独自在房间中，气得又打又砸，嘴里用很脏的话在辱骂江才斌。 江才斌不在，无法听到这精彩的辱骂。 那么她又是如何能看到这幅景象呢？ 还得感谢新收到的诡器【不会停的摄影机】。 ----------------- 【名称】：不会停的摄影机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诡器 【效果描述】：以诡气发动后，隐藏摄影机将会一直拍摄记录发动目标的生活，根据生活抓马程度获得抓马值。 抓马值越高，拍摄越清晰；每分钟消耗0.05点抓马值，消耗完毕，拍摄结束。 本摄影机非常隐藏，无色无味，无声无息，专为拍摄抓马私生活而准备，可放心使用。 注意：如果遇上抓马值更高的个体，摄影机有可能会转移。 【影响力等级】：b 【解析评价】：“你们不是喜欢看抓马吗？好！我给你们拍！只要有抓马值在，摄影机就不会停！”——来自于一个想拍文艺片却拍起了剧本明显、狂撒狗血、热搜不断的综艺节目导演的怨念。 ----------------- 非常好，这个摄影机正是瞌睡遇上送枕头的。 柳笙想知道幕后有谁，就需要这么一个视角存在。 但是小触手需要植入，有一个明显痛苦的过程，江才至如果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一个东西，绝对不会像江才斌一样听话。 而且它毕竟是诡物，还是活物，难保不会被发现。 虽然目前还没有发生过。 有这么一个诡器正好！ 柳笙看着现在光幕右下角写着：【抓马值：78】，满意地点了点头。 足够拍摄一天有余。 明天再让江才斌去挑衅一下，补充一下抓马值。 “抓马值这个词，甚妙。” 【最早来源于联邦语，现已成为星网流行语，形容戏剧性、夸张荒诞、引人注目的事件的。】世界解释道。 不过，说好“不会停”，结果还是会停嘛！ 【总要有些限制嘛，要不我们岂不是无敌了？】 世界看出了柳笙的怨念，出言安慰道。 “另外，我注意到你改版了？”柳笙问世界，这排版显然发生了变化。 【是啊，根据我在星网上浏览学习的经验，觉得这样美观一些。】 “好像是，也许是。”柳笙对美观没什么追求，能显示信息就行。 没想到世界竟然对此有强迫症。 【排版是很重要的，不仅能提高文本的可读性和视觉吸引力，更能提升专业形象和读者体验，并且反映出我的美学观念。】 柳笙不知道世界到底有什么美学观念，但它喜欢就好，决定略过这个话题。 “而且，我看到你还加入了新的条目【所属类型】！” 【是的，现在解析的对象越来越多，我决定加入这一条目，更为清晰直观。】 “这一点我赞同。”只要是有助于提升信息获取效率的，柳笙都双手赞成。 柳笙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光幕上，惊喜地发现抓马值竟然自己默默升高了两点。 【抓马值：80】 江才至做什么了？竟然能自行“抓马”？ 然而，柳笙发现他只是在盘腿修炼，脸上却显出了痛苦的表情，最后甚至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像个伤心的孩子。 哭声之大，在柳笙的屋内回响不绝，柳笙默默选择了静音。 【……】 【？？？】 正在看戏的柳笙们看得满脸问号，窃窃私语着。 【他真的好抓马啊！】 【跟他的人设好不符啊……】 【崩人设，难怪抓马值上升。】 【等等，难道……他修炼出问题了？】 【很有可能！】 【回想刚刚江才斌跟他对打，江才斌成为了御诡者后，也就刚刚明真境前期的水平，江才至不是已经明真境中期了吗？结果毫无反手之力。】 【何止没有反手之力，你们没发现他甚至没有用灵力吗？】 【我知道了！他失去修为和灵力了！】 【他想沟通无上神，却再也沟通不了！】 【所以才到处撒气！】 仿佛有奖竞猜一样，柳笙们纷纷抢答。 【嘘，打开声音，他好像在说话。】 此时，江才至终于从床上抬起头，满脸凌乱的泪痕和鼻涕，看着天花板，嘴巴一张一合，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声音从光幕中传出。 “为什么……” “为什么我完全感应不到……” “明明，明明，昨天还可以！” “今天……”江才至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今天怎么就一点都不剩了！” “啊啊啊啊！我的灵力！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剩了！” “空有初境九阶的修为，却没有灵力！” “有何用处？” 【耶耶耶！猜对了！】 【只猜对了一半，他有修为，只是没有灵力。】 【不过，这是怎么做到的？】 江才至也在想此事。 然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怨毒之色涌现，让他本就狼藉的面容更为扭曲。 “是你，一定是你，你故意的！” 【谁？】 “让我还以为会有些希望，实际上却是钝刀子杀人，最终彻底把我的希望夺去！” “那一剑……竟然是斩断我和无上神的联系……” 【什么剑？那么厉害？】 【无法通神，所以体内的灵力都逸散了。】 “你真的……好狠，好毒啊！” 江才至的面容渐渐扭曲，困兽一般绝望地咆哮一声，双手抓起被褥，狠狠摔在地上。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谁？到底是谁？】 【快说啊！折磨死我了！】 【诅咒为什么不带上名字？不怕无上神认错人吗？】 然而，柳笙直到最后都没有听到那人的名字。 江才至显然闹了一天，已经累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柳笙对他感到很失望，怎么能就这么睡了呢？ 难道不应该撸起袖子找那人算账吗？ 不过，看着右下角抓马值已经提升到“88”，柳笙心中倒是高兴了一些。 【这江才至简直是抓马集合体，还能自产自销。】 【遭受大难失去灵力，被迫从头开始，不就是主角模版吗？】 【还有一个让他变成如此的仇人，听起来拥有非凡的手段，不走复仇剧本简直对不起这个设定。】 【还是跟我们共同的仇人。】 【怎么想都觉得不对，我们这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到底是怎么被人盯上的？】 【也许是有人会算命，能算出我们以后会成为大人物。】 【这个好！】 【有可能！】 【到底是谁，那么有眼光？】 第二百九十七章 名次难定 “文轩宁。” 皇宫内的文渊阁中，这个名字被反复提及。 此时是六月二十八日，距离放榜还有两日。 然而，关于文轩宁的名次，也是已经吵了两天，仍然难以决断。 “下官以为，文轩宁当为案首。”李尚书义正言辞地说道。 “下官以为，文轩宁的表现不如考生柳笙，不可为案首。”凌尚书则是硬邦邦地反驳道。 两人各执一词，引得众人侧目，然后眼神若有若无地瞟向上首大马金刀坐着、用大碗喝茶的文首辅文思源。 现场坐着的还有同为考官的国书院梅院正、颜学士还有寒山君。 都是消息灵通之辈，自然都听过这几日在京城的传闻，什么夺妻，什么绿帽，特别是看到凌尚书如今态度如此强硬，眼神更是意味深长。 文首辅感受到这些眼光，抹了一把被茶水沾湿的络腮胡，瓮声瓮气地说道：“看老子干啥？当老子不存在就好。” 虽然话粗了些，但大家已经习惯了。 是的，虽然文思源名字看起来文绉绉的，富有书生气，实际上却是个五大三粗、昂藏七尺的大汉。 也不知道为何那么多女人喜欢他。 不仅是女人，连圣上都对他青睐有加，直接从太常寺少卿破格拔擢至内阁首辅，一举从李尚书的下属成了他上司。 还好李尚书心态良好，看起来完全不在意此事，开口就是“下官”，对于尊文思源为上峰这件事毫无心理障碍。 大家对此深感佩服。 此时，心态良好的李尚书显然跟凌尚书杠了起来，说道：“柳笙连大神官的认可都没得到，说明根本并非神意所属之人，不配做榜首。” “我不同意，神意莫测，岂是你我能揣测？若要我说，会试规则由无上神制定，既然她最后能获得如此多信仰值获得胜利，这不正是说明神意在她？”凌尚书面无表情地说道。 “凌复，我看你是油盐不进啊。” “那是，近日肠胃不适，吃不得油腻。”凌尚书冷冷回应。 大家听来，都知道这话意有所指，暗喻他李尚书油嘴滑舌，只知道讨好文首辅。 但文首辅却没什么反应，好似真的与他无关。 梅院正自从参加此次会试后，就不大爱说话，此时口观鼻鼻观心，静观众人争吵。 颜学士跟随梅院正，更别说本就对朝中之事不喜掺和，只爱钻研学问，故而也不插嘴。 现在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明看着是案首之争，实际上背后代表的是不同的思潮。 但这话谁敢说出口？ 寒山君敢。 他的地位特殊，有些话别人不敢说，他能说。 “我不明白，原本按照会试规则，应该是信仰值排名，那就按照峰值排列即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寒山君直言道，“这么算来，柳笙就是最高，无可争议。” “可是她中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参与信仰之战，甚至最后取巧抢夺而胜。”李尚书提醒道。 “本就是各凭本事，没有要求手法，若是对获胜之法有要求，幻象早就说了。”颜学士反驳道。 在她看来，明明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为何现今如此复杂。 她继续说道：“若是以往批阅试卷，需分个上中下等，还需要多方考量是否有考官的主观偏颇，如今的考法，直接可以导出数值，而且数值也是我们一直盯着的，做不了假，为何不直接采纳？” “而且，若真是要进行调整，那到底按照什么标准？如何排列前后？这可不是第一、第二名的事情，而是涉及上千考生的事！” 颜学士眉头紧皱，一想到后面的工作量就难以想象。 闻言，凌尚书点头表示赞同，冷声道：“颜学士所言极是，莫不是李尚书认为凌某会在数值上做手脚？不敢信任？” “凌尚书所言差矣，李某知道凌尚书最是刚正不阿，怎么会在此造假。”李尚书笑道，“李某只是觉得，你们的想法恐怕还是停留在旧日。” “颜学士恐怕在国书院呆久了，不知道。”李尚书笑着说道，鹰目眯起，有些嘲弄之色，“但是寒山君、凌尚书，如今圣上的意思……你们怎会不知道？” 闻言，寒山君和凌尚书神色微僵。 梅院正冷冷开口：“还请李尚书赐教。” “老梅实在客气，也实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李尚书眼神若无其事地飘向文首辅，又收回目光。 “想来是老夫岁数已大，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明白，什么是糊涂了。”梅院正冷声说道，“干脆，明日老夫就递了辞呈，告老回乡。” 这时，文首辅才缓缓开口。 “梅院正，别说气话，国书院离不了您，唐国也离不开您，您也是知道的。” “你那辞呈也别写了，到了圣上面前，圣上也不会批的。” 而后，他又对李尚书说：“话，要说明白，你就是有屁不放爱绕弯子。” 文首辅对昔日的上官说话也是毫不客气，也不理会李尚书会有什么反应，转头对众人说道： “圣上的意思呢，已经很明确了。他说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不可内部分化。” “尤其是此次科举，正是一切的开端，更不可多惹是非。”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正想着趁此次科举筛选可用之才，绝不可因噎废食，寒了天下学子的心。” 李尚书马上拱手道：“文首辅教训得是，下官受教。” 文首辅又对众人说道：“李尚书说的也有道理，圣上如今最是看重与无上神的联结能力，信仰之争就是最重要的一场考验。” “只有得到无上神赐福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人间行走，否则只能靠取巧之道……” 凌尚书直接打断文首辅的话：“何为取巧之道？柳笙所用的技能难道不是神赐的？” “而且，神明护佑人间，不就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吗？”寒山君也皱着眉头说道，“我看啊，那么多个城，真正得百姓爱戴、民生发展最好的，也就是柳笙了。” 梅院正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诸位是不是忘了？”李尚书笑道。 “我们的会试，考验的是成为一个神官，而不是教你如何做一个好城主。安邦治国，那是殿试由陛下考察的内容。”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现在，首先要得到的是神明的认可，在这里，也就是大神官的认可，而非百姓的认可。” 寒山君却对李尚书所言无法认可：“信仰值的来源不正是百姓？如何能说百姓的认可不重要呢？” “寒山君并非从底层来，恐怕有所不知。”李尚书的长须遮掩嘴角扬起淡淡讥讽笑容，神色晦暗不明，“我等为官，首先要做的是通过科举，一层层获得考官、再到陛下的认可，而非百姓。” “自上而下，自古如此。” 李尚书说完这句，就闭口不言，也不管众人的表情复杂难言。 文首辅点点头，表示：“李尚书所言粗了些，不好听，但有理。” “当然，这些话，我们在这里说说就算了，别嚷嚷到外边，你们也知道，百姓不爱听。” 他脸上仍是豪爽的笑意，但眼中的阴鸷流露出警告之意。 随后，文首辅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你们吵吵闹闹个不停，不如交给圣上定夺？” “文首辅说得对，还是交由圣裁。”李尚书马上附和道。 这话一出，谁敢否定？ 会试结果本就需要由圣上做最后的裁决，提前询问圣上意见也是正常。 能说什么？ 只能说一句：“文首辅所言甚是。” 第二百九十八章 易如反掌 “第一名！” “柳笙！” 柳笙听到自己的名字，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站起身，昂首挺胸，在周围灼热的艳羡目光中，往前面走去。 各种窃窃私语不断响起。 “你看，她的样子好淡定哦！” “柳笙姐真的好帅！” “是啊，她肯定是知道自己是第一。” “这也正常，我根本想不到除了柳笙姐，谁还能拿第一名。” “快瞧瞧，上面的脸都快笑烂了。” “我没见过这么灿烂阳光的笑容出现在那张臭脸上……” “嘘，别说了，万一又给我们布置一堆作业呢？” “哇，好羡慕！柳笙姐拿到了限量版小魔仙书包！” “那可是第一名的礼物，能不好吗！” “是哦……” 此时，柳笙一脸平静地站在讲台上，手里举着一张橙红色的奖状，上面写着： 【柳笙同学：在第届期末考试中获得第一名的好成绩，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红星小学六年八班】 【不知道几年几月几日】 柳笙的背上还背着那个让所有小学生都馋哭了的限量版小魔仙书包，粉色的书包上有两个大大的半透明翅膀，还挂着塑料感十足的小型变身器，一按就会响起《噼里啪啦小魔仙》的主题曲，同时伴随着七彩酷炫灯光秀。 觉得有些羞耻的柳笙当然不想背，但还是拗不过班主任，柳笙觉得自己要是真的不同意，可能会被这个眼睛冒起了嗜血光芒的班主任当场捏死，只能半推半就地背上书包。 “笑啊！柳笙同学，来，笑一个！”班主任用骨头都快冒出来、血肉模糊的手举着一个手机，站在讲台下面对着柳笙，准备拍照留念。 柳笙却实在有些笑不出来。 班主任大概是看出柳笙不愿意配合，于是挤着脸上没有皮的肌肉，咧嘴笑道：“同学们！看来柳笙同学有些害羞哦，那我们是不是要给她一些掌声鼓励鼓励？” “是！”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稚嫩的声音响彻教室。 于是他们在班主任的指挥下，一边拍掌一边唱起了一首《不要不要不要怕羞羞》的歌。 听着这些血肉模糊、肢体残缺的小伙伴张开血盆小嘴，五音不全地唱着这首编曲古怪的歌，你一个调子我一个调子，音调早就不知道跟着那些横飞的血沫碎肉飞去了哪里。 柳笙看着这一幕，觉得实在是有些精神污染，想到自己的精神值本就岌岌可危，还是听话为妙。 于是，她努力地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对啦！这才是对的！” 班主任看到柳笙终于笑了，很是高兴，止住了大家难听的歌声。 柳笙悄悄地呼了一口气。 班主任一边疯狂按下拍照按钮，没有眼皮的眼睛中，清晰地闪过奇异的狂热，嘴里继续说着：“考了500分，五科满分，全班第一，全校第一！历史性第一！这样出乎意料的好成绩，怎么能不笑呢！” 柳笙保持着僵硬的笑容，点点头。 是啊，多出乎意料啊！ 她的目光悄然投向在一堆血肉模糊的小萝卜头后面，在最后一排躲躲藏藏、避开柳笙目光的高大身影，只露出一截树枝和几片叶子。 牙关暗暗紧咬。 等这个公开表彰同时又公开羞辱的环节终于结束，柳笙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回到座位。 那个高大的身影依然缩着身子坐着，眼神偷偷瞟向柳笙，又飞快缩回去。 但她们是同桌，怎么可能避得开？ “凌，小，树！”柳笙一字一句地咬牙念出对方的名字，声音冰寒，“你躲着我干嘛？” 凌小树抬起本来埋在课本里藏着的青白小脸，委屈又无辜地看向柳笙：“……姐姐，我怕你骂我……” 现在的她，又长大了不少，身量甚至比柳笙要高，看模样已经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 “为什么骂你？”柳笙冷冷反问。 “怕你骂我害得你要亲自来考小学期末考……” “还有呢？” “还有，”凌小树缩了缩脑袋，“害得你被迫上台接受公开处刑，哦不，表彰。” “为什么？”柳笙的目光更冷了。 “呜呜呜，因为我不争气，考不到500分……”凌小树瘪着嘴，可怜兮兮地说道，“可是，我真的一辈子也赶不上姐姐你一半，不，百分之一的聪明嘛……” 这话听着还算舒坦，柳笙冷哼一声。 “哼，你知道就好。” “不过，姐姐……”凌小树迟疑着开口，眼睛扑闪扑闪的。 “说。” “你的书包，可以给我吗？”凌小树看着小魔仙书包，眼里的灼热都快把书包烫出一个洞，但嘴上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可是小红、小丽、·小玲她们最爱看的片子！ 她要是拥有这个书包，就能在她们面前炫耀了！ 然而，柳笙只说了两个字。 “不给。” 她还是有些生凌小树的气。 本来她完全不需要亲自来考十拿九稳的500分，还跟这群小学生抢夺这什么板上钉钉的“第一名”。 然而凌小树虽然学习了那么久，还是没什么长进，除了体育课学得格外扎实，因为天天就是疯玩。 因此，怎么都考不到五科满分。 别说满分了，甚至连及格都考不到…… 不过，在柳笙分身的亲自教导下，起码学会了伦理道德——什么该杀什么不该杀，生理健康也略懂一二，至少不会羡慕那些衣不蔽体、热爱自残的小姐姐，甚至会体贴地帮她们穿好衣服并从车道上挪开。 这也是柳笙唯一觉得欣慰的地方。 但这也让柳笙意识到，鸡娃不如鸡自己。 看着这迟迟突破不了的进展，柳笙觉得与其等凌小树考到五科满分，还不如自己上。 没办法，柳笙现在实在着急。 新世界非常需要这个突破进展。 趁着会试结果还没出的这几天，柳笙思忖着还不如好好呆在家里把新世界的基础打好。 如今最着急，当然就是教育问题。 对于新世界，柳笙和世界讨论出来的前期方针当然是抓紧基础设施，如今书院、医馆、研究中心等等都有了，但里面的人却是紧缺的。 而且不仅仅是这些，社会治理、资源开发、经济贸易，哪一样不需要专业的人才？ 还有那些新生人口，没有更先进的教育体系，柳笙和世界连加速都不敢，要不然一不留神造出一堆文盲可就惨了。 所以，柳笙不得不赶紧把破解红星小学的任务提上日程。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柳笙甚至没有动用世界，就一口气考出语数英自然体育五科满分。 第一名？易如反掌。 唉，真没意思。 【有意思的东西来了！】 这时，世界的声音响起，隐隐有些雀跃。 与此同时，班主任的声音也带着雀跃响彻教室。 “柳笙同学，由于你获得了期末考500分的好成绩，经认定，你已经可以进入小升初阶段，实在是太棒了！” “太棒了”三个字，柳笙竟然听出了不怀好意。 然后就是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她抬头望去，台上的班主任的目光也死死地盯着她，里面扭曲的兴奋像闪着冷光的小刀一样，在柳笙的身上逡巡着，仿佛期待着从哪里下刀，脱掉一层皮。 “如何，要开始小升初了吗？” 他激动地问道，面皮笑得都快烂了，字面意思上的。 第二百九十九章 学海无涯(一) 柳笙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那两个脑袋上的笑意。 一男一女两张脸，扬起了同样的弧度。 隔着水向上望去，那上扬的弧度完全被光的折射和散射扭曲成向下的弧度。 意思是不开心。 当然不开心，因为她这个“女儿”不够听话。 这是柳笙最后一个念头。 肺里的氧气终于消耗殆尽，胸腔像是被无数利刃割裂，剧痛难耐。 那扭曲的面容渐渐模糊，黯淡下去，最终陷入彻底的黑暗。 头顶上那死死压着自己的力度终于松开，柳笙的身子也缓缓沉入深海，被无数扭曲的黑影蚕食。 她死了。 …… 【高维解析结束。】 【你失败了。】 世界淡淡的声音唤醒了柳笙。 睁开眼，脑海里盘旋不去的两张怪脸和眼前这张没有面皮的大脸重叠在一处。 那是班主任。 他好像很失望，但也很高兴。 “哎呀哎呀，柳笙同学，你的第一次小升初失败了哦！” “可惜，你怎么会让你的父母焦虑到把你杀掉呢？” 嘴上说着可惜，但看起来是一副看戏的兴奋。 “你还有两次机会哦！还要继续吗？” 班主任没有眼皮的眼睛本来就圆，在他的努力下，又瞪得更为突出浑圆。 柳笙没有别的选择，她悄摸摸地深夜前来红星小学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吗？ 如今已经是六月二十九日，明天就要放榜了。 还是一鼓作气解决为妙。 于是她点点头：“当然继续。” 班主任兴奋地搓搓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你确定？你如果三次都失败了，就要永远地留在这里，和我们为伴了哦！” 周围的小萝卜头同学纷纷转过头，兴奋地看着柳笙。 似乎都非常期待有个新同学。 柳笙没有犹豫：“确定。” “嘿嘿，我已经给你想好了一个新名字，小花，怎么样？”班主任充满期待地说道。 “这名字也太随便了吧……” 柳笙不太满意。 话音落下，她感觉到旁边凉飕飕的。 原来是旁边的凌小树投来充满怨念的目光。 柳笙赶紧安抚：“你的名字好听，符合你的形象，又有些小俏皮。” 还好凌小树的怨念稍纵即逝。 然而，班主任的怨念还是满满的。 对于柳笙的嫌弃，他感到很受伤。 “好吧，关于你的新名字，我们下次再讨论。” 随后，也不问柳笙是否准备好了，直接将她踢入副本中。 【高维解析开始！】 【正在载入……】 【三！】 【二！】 【一！】 倒计时结束，柳笙坠入黑暗中。 黑暗淡去，眼前是一片没有边际的汪洋大海，红色的天空笼罩下，海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深红色。 【主线任务：活着度过小升初。】 柳笙听了这个任务，暗暗腹诽。 刚开始她还不能理解这小升初有多么可怕，还得用“活着度过”这么夸张的词语。 但后来发现，是她天真了。 身子下方晃晃荡荡，海风吹来腥味。 她正坐在一艘陈旧破烂的小船，木头脆得仿佛轻轻一戳就能破碎，仔细一看上面用各种笔画刻满了“苦”字，字迹密密麻麻。 【和我的心情差不多……写满了苦。】 小舟旁边的水面浮沉着无数的纸片，仔细看去上面写满了字。 经历过一次的柳笙知道，这都是题目，是试卷。 【果然是，学海无涯苦作舟。】 题海之下，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影子在黑暗中游荡，虽然柳笙前不久才被它们吞噬过，但她依旧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绝对不可轻易触碰。 小舟前方，站着一个人。 如果说是一个人，可能有有失偏颇。 因为这个人有两个脑袋，四双手。 这人背对着柳笙，手上正忙活着什么，看不清两个正脸。 但柳笙知道，正脸就是那熟悉的一男一女两个面孔。 即使脸盲如她也觉得刻骨铭心。 毕竟刚杀了她。 这就是她的“父母”。 他们正在“工作”，在对着船头两台非常老旧的显示器输入着没人看得懂的乱码。 看不出意义所在，但能赚钱。 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层层叠叠，不曾停歇，搅得柳笙的脑子嗡嗡作响。 波浪起伏间，海面上漂浮着许多跟他们一样的小舟，上面影影绰绰地站着跟她一样的身影，不知道是人是诡。 这次柳笙不再犹豫，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伸出小触手打捞了一片纸片上来。 奇迹般的，纸片一拿到手上立刻就变得极其干爽，上面第一行写着“五年小升初三年模拟数学试卷”，下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数字和图案，涵盖了选择题、填空题还有解答题三大种题型，试题的范围都是小学学到的代数、几何等等内容。 这一切对于对于她来说已经非常熟悉。 船上有一套桌椅，和红星小学的一样，但黄色木纹的桌椅表面已经掉漆，桌面上布满了划痕和涂鸦，字迹刺眼，都是什么“压力好大”、“死死死”之类的。 桌上正好有一个古旧的笔盒，里面是一支铅笔、一个橡皮、一把尺子和一个圆规，她坐下来，拿起铅笔马上开始做题。 正做着题，身后传来熟悉的说话声音。 那是班主任的声音。 但比此前响亮无数倍，在整个海域回响。 柳笙回头看去，班主任此时已经成了一个巨大化的诡物，伫立在血色天穹之下，赤裸在外的血色肌肉和天空几乎融为一体，只能看到一双雪白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在盯着柳笙的方向。 他身后有一块巨大的霓虹灯牌，上面忽闪忽闪地，写着“小学”两个大字。 “很高兴各位能够参加本次小升初挑战赛！哇，那么多人参加，汇聚了那么多个宇宙的小学生精英，真的是好令人激动哦！” 柳笙本来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参加小升初的，至少在红星小学里是的。 可是看这海面上的小船，成千上万，到底整个宇宙中有多少孩子在小升初啊！ 竞争着实激烈！ “好了，废话不多说，想必大家都是奔着小升初来的，还是速战速决为妙！” 那个巨大的身影伸出手指向小舟前方的海洋，“喏，前方就是你们的目标！” 远远看去，隐约能看到远处的天边闪耀着一点点地霓虹彩灯颜色。 但只是极其微弱的一点，可以想见距离有多远。 “我先跟大家说一下规则！请注意听哦！” 【一，你们要往目的地努力地前进！】 “靠什么？当然是船桨啊！你们没看到小船上有船桨吗？”班主任自问自答道。 有的小舟上的人开始尝试摆弄船桨，但很可惜，完全动不了。 此前柳笙也尝试过，纹丝不动，仿佛焊死在上面一样。 所以这一次柳笙没有再做这徒劳无功的事情，而是专心做题，顺便重温规则。 班主任也很乐意看到大家徒劳无功的模样，笑道：“哈哈，你们当然动不了，因为这涉及到第二条规则。” 【二，船桨的动力来源于你们的成绩。】 “我会在天亮的时候计算你们做的试题能得的分数，给你们的船桨加上力量。” “相信大家都已经看到周围的纸片，那就是我们的试题。” 除了柳笙已经开始做下一份试卷，其他人还没有动静，估计想听完所有的规则再开始。 【三，压力值是很重要的指标，你们要时刻关注。】 随着一声响指，柳笙的眼前出现了两条压力值数值条。 分别是她自己，还有“父母”。 【柳笙压力值：60】 【父母压力值：60】 “记得，千万不要让压力值超过100哦！无论是你，还是你父母……否则，嘿嘿，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柳笙当然知道会有多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想起他们将自己摁入海中，柳笙没有抬头，只是认真地用尺子在三角形上画了一条辅助线。 “当然，你们也会遇到一些解压的小惊喜！但要注意……不要被父母发现哦！” 柳笙暗暗点头，上一次，她就是偷偷解压，被父母发现了，让他们的压力直线飙升。 “还有什么，噢噢，对！” 【四，不要成为最后的人，或者，不要走得太慢哦！】 “迷雾里有个怪物，叫名次……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被追上哦！” 然后班主任指了指旁边的迷雾，压低了声音。 但没什么作用，他的身影太巨大了，声音依旧响亮。 柳笙闻言，抬头看向迷雾深处，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能感觉到里面潜藏的诡异，只看了一眼就能感觉到浑身冒起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经历了一次，她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知道它紧随其后，吞噬了不少人。 “好，规则介绍完毕，我们的小升初终于可以开始了！” 随着此话一出，天色逐渐明亮，从深沉的血色变为更为明亮的血红色。 “现在……嗯，刚好是天亮时刻！” 班主任兴奋地搓了搓手。 “有人，要交卷吗？” “只限十秒，错过了今天就不可以前进了哦！” 话音落下，柳笙听到周围船上的“人”纷纷叫苦。 没有人想得到，现在居然可以交卷，纷纷懊悔刚刚没有把握时间，大家都在等待规则的发布，哪里想到可以开始做题。 这也正是班主任期待的局面，带着戏谑意味地开始倒计时。 第三百章 学海无涯(二) 然而，才喊出一个“十”字，一只手已高高举起。 “你，你，你要交卷？” 班主任僵住了，惊讶地看向柳笙，目光又落在她的手上。 她手中正高举着三张卷子，语数英各一，这都是她刚刚趁着班主任在讲话的时候做完的。 要不是没有更多的笔，她完全可以用小触手做更多。 班主任不大高兴，那么多届了，第一次，他耍的小花招不太凑效。 但柳笙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流程，他当然只能按照流程接受。 于是，无形的力量卷起柳笙的试卷，托在班主任面前。 他嘴里还不住念叨着：“我告诉你们，做题不能太着急，做完了要认真检查，要不然错得多了，小升初就没机会了……我看看这位……嗯，柳笙同学，那么着急的情况下完成试卷，会错多少呢？” 他志得意满地拿出一只巨大的红笔，笔尖点着对于他来小小一片的试卷，就这样凌空批改起来。 但是越改，他脸上的得意就越是垮下去。 红笔不断地画勾，他不断摇头。 “嗯……嗯？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最后，越勾越快，显然陷入疯狂。 “全对。” “竟然全对！” “真的全对，怎么可能……”班主任收回双手，脸上赤裸的肌肉抖动着，似乎在表达激动或是惊讶。 柳笙看不懂。 但她觉得，全对有什么难的吗？ 难道这些宇宙的小学生这么弱？ “恭喜柳笙同学，第一个获得了动力，你可以前进了。” 于是，柳笙尝试动了动船桨，原本纹丝不动的船桨现在就像是上了油一样，圆润油滑，轻轻一动就能摇起来。 柳笙不再犹豫，在旁边小船羡慕的眼光中向前划去。 “今日试卷批改时间结束，请大家记得要做题，不能再像今天一样，居然交不上来！明天要是再不交作业，是会有惩罚的哦！” 班主任的话满是痛心疾首，完全扭曲事实。 但是大家除了暗暗叫苦能说什么？ 这个巨人化的班主任的权威之重，谁能抵抗？ 而且就像他说的，现在是关键时期，得罪班主任不值当。 “现在是关键时候，名次落后的一定要抓紧了！否则……” 话音落下，潜藏在迷雾中的存在伸出了满是血肉疙瘩的一只爪子，将最近的一艘船连同上面的人一起抓入迷雾中。 柳笙只能听到戛然而止的惨叫，再无其他。 “嘿嘿，就会这样哦！” 她也无法思考那么多了，只有一个念头——往前，只有这样才不会被迷雾中的诡物所吞噬。 她一边用触手划着船，手上还做着试题。 这种多线程操作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熟练得很。 然而，三张试卷的能量很快用完，船桨完全动不了了。 她回头看去，跟其他同学已经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但是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她有信心凭借成绩不落在最后，然而她知道没那么简单，后面会有别的手段让落后的人能追上来。 所以，她得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更多的题，这样才能再更短的时间里走得更远，把握先机。 这么想着，柳笙看到自己的压力值上升了5点，数值来到65。 【？？？】正在焦虑如何刷题提升成绩的柳笙们顿时愣住了。 【焦虑了，着急了，所以形成了压力。】 【不行不行，要放松。】 柳笙轻舒一口气，但是压力值上升后就降不下来了。 还得靠班主任所说的“小惊喜”来降压。 但现在，最重要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做题。 不知道这里的日夜是怎么算的，过了不知道多久，沉浸在题海中的柳笙感受到周围的血色开始黯淡。 她做了“一天”的卷子，身边做完的卷子已经散落一地。 柳笙刚整理好这堆试卷，就看到试卷下方出现了一个方型的木匣子，上面有一个圆圆的洞口，似乎刚好可以容一只手塞进去。 木匣子四个侧面都用鲜红色的字写着大大的四个字：“惊喜盒子”。 下方皆有一行小字——“抽我！！！” 一连串感叹号，让人非常有抽它的欲望。 柳笙没有犹豫，将触手探入黑压压的洞口。 她曾经担心过里面有一条毒蛇、一只老鼠、一窝蟑螂，又担心会弹出来一个龇牙咧嘴的小丑呢，甚至伸进去就到了异界。 所以柳笙绝对不冒这个险，只能委屈小触手了，小触手无知无觉，反而对于“抽”这个动作充满兴奋。 谁不爱抽奖呢？ 特别是在可以作弊的情况下。 小触手进入洞口后，立刻分化出一个小眼睛东张西望着。 里面是一堆卡片，每张卡片都写着不同的字样，有“偷偷玩电子游戏一小时”、“熬夜看小说”、“放学后去小卖部买零食”、“去同学家玩电子游戏”、“偷偷看电视一小时”等等。 【这就是解压的“小惊喜”。】 【那只是对于其他小学生来说，对于我们来说，要解压还不如多做两道题。】 【嘘……别让别人知道我们这种心理，会觉得我们是变态的。】 【此言有理……】 【可惜，我们明明喜欢做题还做了那么多题结果一点也没减压，还是高压。】 【规则如此，虽然我们是享受的，但规则觉得我们应该高压。】 【可恶！都不按照实际！差评！】 【害得我们必须要通过这些解压！】 【这些解压手段明明有那么严重的副作用，还是不得不用。】 柳笙这么想着，让小触手抽了一张拿出来。 说是“抽”实际上是“挑”。 她不是没想过拿一把，结果盒子的洞口立刻长出尖利的牙齿卡住贪心的小触手，深深地嵌入其中，不让它出来。 【幸好不是我们的手……】 当时柳笙非常庆幸，同时心里埋怨着。 【小气，只能抽一张。】 柳笙拿到卡片后，惊喜盒子就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柳笙看着手中的卡片，有些硬的黄色卡纸，上面用鲜艳的红色荧光笔写着“放学后去小卖部买零食”。 这是据她经验，副作用不大的一个卡片，还能补充能量。 直接选择使用。 手中的卡片上的字样消失，柳笙的手上多了几包辣条。 【我不喜欢吃辣条啊……能不能给点儿别的。】 但埋怨归埋怨，柳笙只能默默解决了它。 压力值回到了60。 柳笙安定一些，继续做题。 慢慢地，血色光明彻底黯去，柳笙已经看不清题目了，只能停下手中的笔。 抬头一看，夜幕悄然降临，天空和海洋化为一片深沉的黑暗，如同无边的帷幕，缓缓笼罩一切。 柳笙蓦然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周围的世界变得格外寂静，只有偶尔的风声和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还有船头那对“父母”敲击键盘的声音。 小船孤零零地飘着，似乎被遗弃在黑暗中。 黑暗帷幕之后似乎堑伏着许许多多看不清的东西，似乎有无数的眼睛在注视着她，冰冷而刺骨的眼神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还好，忽然有微光闪烁数下，然后稳定下来，小船上有几盏挂在高处的油灯亮了起来。 人很奇怪，有了光好像就能安心一些，柳笙默默攀升至70的压力值终于停止增加。 然而，借着微光，柳笙看向无尽黑暗的海域，隐约能看到诡异的存在黑暗中耸动的身影，心中的不安挥之不去。 连小触手都说，绝对不能轻易离开这艘船，会有大恐怖。 柳笙很清楚这件事，还好她“白天”的时候捞了不少试卷，足够她做上一晚。 柳笙又刷了几张卷子，完全没有注意到键盘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有人缓缓走近，有两个脑袋正缓缓低下去，看向她的试卷。 判断了一下正确率，本来勃然待发的怒意转为灿烂的笑意。 “不错，看来你最近认真了。”一个男声在柳笙的头顶响起。 【父母的压力值：55】 柳笙没有惊讶和害怕，因为他们每次出场都这样。 缓缓抬头，两个脑袋正压在她的卷子上空，还小心翼翼地没有挡住光，避免影响她做题，但这么一来，脸上因为没有光，显得一片阴暗，配上那做作的笑容，更是吓人。 “晚上好，爸爸妈妈！”柳笙也露出一样做作的笑容。 不能让他们太大压力，就要做一个乖小孩。 小学生真的不容易啊！ 也不等他们回话，柳笙开始一口气说道：“今天我做了三十七份试卷，有十五份数学，十二份语文，还有十份联邦语，预计正确率能达到100%。” “那么高？你别骗我们哦。” 两个脑袋抬起来，怀疑的眼神如刀锋一般射来。 柳笙这才看得清，此时他们一脸疲惫，显然上了一天的班，脆弱的神经已经游走在爆发的边缘，一不小心就会触发。 要像对待炸弹一样。 于是柳笙小心翼翼地解释：“今天早上给老师批改过，全对。” 她将班主任批改后还给她的卷子递了上去。 两个脑袋相视一眼，然后拿起试卷，一边脑袋看着卷子，另一边脑袋却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破绽。 微弱的灯光摇曳着，照得他们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第三百零一章 学海无涯(三)(继续加更，求月票) “嗯……看起来是真的。”母亲那边的头颅发出低沉的声音，眼睛盯着卷子反复仔细查看，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不错，继续保持。”父亲的头颅也点了点，声音依旧严厉，眼神中的警惕没有完全消散。 【父母的压力值：50】 “谢谢爸爸妈妈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柳笙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小触手暗暗不满，戳了戳柳笙的心脏，表示：不是它才是“妈妈”吗？ 柳笙没有理会。 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埋头继续做题。 不能有一丝懈怠，否则这种表面的和谐就会瞬间崩裂。 就像上一回。 而且对于他们，柳笙不敢直接拿出小触手将他们摁在地上打。 他们明显是这个世界规则的一部分，一旦触动就是规则杀。 过了一会儿，“父母”招呼她过来吃饭。 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了一张方桌，也不知道从哪里整治出一堆饭菜，总之现在桌上摆着三菜一汤，看起来热腾腾的很是诱人。 但仔细一看，都是又黑又红又白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碎而成的浆糊，里面甚至可以看到一些残余的脑部组织的碎块，还有没有打碎的眼睛在里面浮沉。 嗯，补脑又补眼。 柳笙知道这个副本中其实是有饥饿度的设定，所以“活着度过”的前提也包含不要饿死。 而且，如果不吃又会触发“你是不是觉得爸妈做饭不好吃？有人给你做饭还挑三拣四，爸妈下班还要给你做饭，你都不懂得体谅，真是不孝！”，最后一定会导向“你是不是想找死？”这样的剧情。 因此，虽然这些东西看着不大有食欲，柳笙还是得硬着头皮吃下去。 但因为吃了辣条，加上这些东西实在让人倒胃口，柳笙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宝贝，为什么不吃了？你要多吃点，补一补，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母亲紧紧盯着柳笙，不顾柳笙的拒绝又舀了一勺疑似脑子的糊糊给她。 柳笙勉强囫囵吞下，不敢品尝味道。 打了个饱嗝。 “爸妈，我真的不吃了，要去学习了，想多刷几道题，升学在即不能掉以轻心。” 还好柳笙一说出“学习”、“刷题”、“升学”诸如此类的关键字，“父母”立刻闭嘴。 柳笙确实去认认真真做题了。 正在写一篇关于“母亲”的作文时，母亲的声音忽然阴恻恻地响起。 “宝贝，这是什么呀？” 拖长着音调，阴阳怪气的。 声音很近，就在柳笙的腰腹旁。 柳笙低头看去，只见两个脑袋正挤在她的课桌抽屉旁，眼睛凸起努力地往里面瞧着，看得太用力血丝都冒出来了。 柳笙心中咯噔一下。 刚想藏起来，然而他们的四只手更快。 一把抓着柳笙的手，同时其他手伸进去掏了出来。 那是几个吃完了的辣条包装袋。 看着他们眼中闪过的兴奋神色，还有伪装出来的失望和愤怒，柳笙只能暗叫倒霉。 这就是解压手段的副作用。 总会留下一些她无法销毁的罪证，有被发现的几率。 比如留有余温的电视机、电脑里的浏览记录、去玩耍摔秃噜皮的波棱盖儿。 还有小零食的包装袋。 即使她吃完马上扔进海里也没有用，它们总会莫名其妙在船上某些地方重新出现。 于是，柳笙只能看着两个脑袋开始对她进行毫不留情的审判。 压力值开始飙升。 母亲的头颅微微侧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张嘴絮叨起来。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去小卖部买零食吃！全都是地沟油做出来的，非常不健康，垃圾中的垃圾，吃了会致癌！难怪刚刚吃不下饭，原来是因为零食吃多了！” 这也是副作用之一，直接触发“父母”脑海中的负面印象。 “你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吧？”父亲阴沉着脸，眼神如刀般凌厉，“给你零花钱不是为了让你去买零食，而是让你买点文具还有练习册，而且浪费时间，还不如多刷几套题……” 【父母的压力值：60】 “爸爸，您少说几句，我可以专心多做几套题。”柳笙甜甜地笑着。 又转头对母亲委屈地说：“母亲，我只是因为学习久了，太饿了……脑子消耗太大，可是晚上又很晚才开始吃饭。” 结果，柳笙这一句话直接引动了“父母”的争吵。 “都说了孩子现在是关键时候，需要人照顾，还要有人盯着！”父亲首先说道，锐利的视线瞬间转向母亲，“你不是总是说工作辛苦吗？干脆辞职吧，在家照顾孩子，免得出了差错。” “我辞职？为什么不是你辞职？”母亲不乐意了，高声嚷嚷起来。 “谁赚钱多谁养家，这么简单的道理。”父亲冷哼一声道。 “我还不是那时候为了生孩子耽误了几年！” “既然都已经耽误了，为什么不再花几年时间，好好照顾孩子，小升初这个时间点不容闪失！你看，多少诱惑？没有人盯着怎么行？” 父亲说着，将辣条包装摔在自己面前，额，也就是母亲面前。 “小升初，然后呢？是不是还有中考、高考？没完没了，我都不用工作了！”母亲的声音拔高，更是尖利。 “不工作多好，带孩子还轻松，你看我们家宝贝多乖巧，还会自己刷题。”父亲冷哼一声道。 柳笙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笑眯眯地说道：“爸妈，能别吵了吗？影响我学习。” 影响学习，永恒的杀手锏。 两个脑袋立刻闭嘴，蹑手蹑脚地准备走远一些继续吵。 然而，他们的压力值已经到了70，连带着柳笙的压力值也到了80。 【大家的抗压能力真是弱啊……】 柳笙们默默感慨着。 看着“父母”鬼鬼祟祟的背影，柳笙赶紧说出这周目核心计划的一环。 “还有，爸妈，可不可以给我多买点笔？我想多刷点题，但是笔不够用。” 柳笙双手合十，露出了哀求之色，楚楚可怜。 这也是合理要求。 毕竟刷多了题，铅笔也会用得很快，按照宝贝女儿这做题速度，确实要未雨绸缪多买几支笔。 “对了，能不能给我买一百支……” 她看到“父母”的表情马上有些变化，趁着压力值还没上升迅速改口。 “九十九，九十八……五十八……” 一直说到这里，柳笙才看到“父母”的表情变成“可接受”的模样，只能略带惋惜地说道，“五十八支笔就可以了。” 说着，还配上甜甜一笑。 可恶！ 看来这对“父母”也是囊中羞涩，连一百支笔都要讨价还价。 …… 这五十八支笔到了第二天“父母”下班回家以后，柳笙才拿到手。 “宝贝，你刚刚在做什么呀？” 哗啦啦一堆笔倒在柳笙桌上，盖住刚刚正在做的试卷，“母亲”的脑袋探了过来，好奇地看了看。 柳笙淡定地说道：“做题。” “喏，您看，我昨天做的题老师今天批改了，又是全对！还在全宇宙小学生面前夸我了呢！” 她将早上给班主任批改过的卷子拿给“父母”，趁着他们的注意力被转移，柳笙将脚边的游戏机踢到了今天所做的试卷堆深处。 靠着这好成绩，柳笙暂时将其他同学远远抛在后头，眼前那点代表着“初中”的霓虹灯光已经明亮了不少。 应该说除了开局，她就没见过其他人了。 获得好成绩，压力值降到了70，但是做了一天题，又升到了80。 柳笙看到这压力值岌岌可危，连忙选择了【打一把游戏】，把压力值降到了60。 还是打游戏降得多啊！ 然而，下一秒，她的压力值就飙升到80。 “虽然你的成绩不错，但是我给你找了集训冲刺班，再辅导一下，避免上了初中落后于人，到时候影响高考。”母亲不容分说道。 “是啊，为了这个集训冲刺班，我们给你花了不少钱，你要好好学！别对不起我们！” 父亲的眼神寒冷至极，好似柳笙说出一声不就会惹来灭顶之灾。 话音落下，船上空荡荡的旗帜上突然挂上了一块布，上面写着“集训冲刺班”。 【这等于挂上了buff。】 【难怪他们的压力值降到了60……】 【只是我们的压力就大了……】 【往好处想，有了集训班的buff加成，明天我们的划船速度会提升10%。】 柳笙已经经历过一遍，所以很清楚各种加成规则。 她也听到父母正在悄悄讨论要不要斥巨资掏再给她报名“西方帝国名校游学夏令营”，上一次柳笙没有试过这个，但据她观察，挂上这个buff的小学生船速确实快上不少。 当然，最快的还是参加什么“早培计划”，好像会提前收到中学的录取通知，直接到达彼岸。 柳笙觉得自己这对“父母”恐怕没有这个钱，还是老老实实今晚多刷几百套题，明天靠着10%的buff直接往目的地奔去。 经历了上一次，柳笙意识到，这个副本必须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后面的家境好的小学生就会靠着一堆buff叠加冲上来，当然也有不少在这种buff下被压力值压垮。 至于“父母”的压力值…… 想要好好控制是不可能的，只要一对话，彼此都会增加不少，而减压方式又只有两种——一是她的成绩，二是给她报班。 而她的压力，又只能靠背着“父母”打打游戏看看电视稍微降一些，还有很大几率会被发现，增加“父母”压力值。 在这种“压力值”博弈下，拖得越久越不利。 另外，真的不想再吃那些饭菜了…… 唯有依靠题海战术，加速上岸。 其他人可能很难实现这个战术，但柳笙可以。 有了五十八支笔，柳笙可以同时刷五十八套题。 第三百零二章 学海无涯(完) 【买几支笔都讨价还价，报集训班却毫不手软……】 柳笙心中嘀咕着，开始疯狂做题。 还好这里的“父母”没有什么思维，对于女儿突然长出了五十多只触手毫无反应，只顾着自己吵架。 一个说对方赚钱太少害得疏通不了关系参加“早培计划”，另一个说对方应该辞职好好陪着孩子学习。 柳笙默默在耳道里长出两根触手，团着堵住耳朵，免得受影响。 第二天，柳笙交上去差不多两千份试卷，把班主任给惊呆了。 “你怎么做到的？” “无他，唯勤之一字而已。”柳笙淡然地说道。 “你不累？”班主任表示难以理解。 “刷题之于我，不过是吃饭喝水一般。敢问老师，吃饭喝水会累吗？” 柳笙也没有夸张，这操作对于她来说确实已经习以为常，跟喝水一样轻而易举，甚至还保证了一定量的睡眠，避免通宵做题导致压力值过大。 柳笙的反问，让班主任无言以对，只觉得跟学霸说话真的好累，快速批改完卷子，发了差不多二十万能量就速速溜走了。 靠着这数量庞大的能量，再加上10%的速度加成，柳笙终于在天幕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到达了可以清晰看到“初中”二字的地方。 霓虹彩灯的闪烁光芒照亮了下方的岛屿，映出一个庞大的建筑群，看着确实像是校园，而且比红星小学要大上不少。 再划近了一些，柳笙看到校门上方只剩下“中学”两个字，其他字迹已经不见了，只余锈迹斑斑的铁架子。 外墙上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像是无数干枯的手指在黑暗中蠢蠢欲动，藤蔓下隐约可见八个大字，虽然少了些偏旁部首，但近日刷了不少语文题目的柳笙一眼认出是“励志笃行，自强不息”八个大字。 透过上锁的大门锈迹斑斑的缝隙，可以隐约看到校园内的景象。 几幢教学楼在彩灯的照射下拖着长长的阴影，仿佛黑暗的巨兽。 中央高大的钟塔上，表盘上的指针已经停滞，永远卡在12点整的位置。 柳笙眯起眼睛，仿佛看到里面有许多人在走动，但再定睛一看，只是空荡荡的校园，仿佛那些人影都是幻觉。 这一次，仅仅不到三天时间，柳笙就到了这里。 看来，终于可以上岸了！ “父母”下班回来，看到近在咫尺的“初中”也很高兴，每天吵架高达80的压力值直接掉到了60，四只手握拳，都在做着加油打气的动作。 “宝贝加油！”母亲说道。 “加油！你一定可以上初中的！”父亲点了点头，也说道。 “你别给她那么大压力！现在最忌讳父母对孩子表示期望过大，这样孩子会觉得压力很大。” “胡说八道！才上个上初中，算什么期望过大？” “你不懂，这么说就是有压力！我看你啊，还是得多看书多读报，学习一下怎么教育孩子。” “教育孩子还需要怎么学？我爸妈还不是这样随手把我养大了！” “所以你才性格怪异。” “你才性格怪异！离婚！” “离就离，谁怕谁！” 眼见吵着吵着压力值又上升到70，柳笙对此却不再理会，只顾着轻摇船桨，就要跨过这一段咫尺距离。 赶紧毁灭，不，结束吧！ 然而，到了一个点，无论她多么努力向前划，整艘小船却纹丝不动。 她很清楚，并不是能量用完了，因为她手上的船桨还可以划动。 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身后的班主任出现了。 “锵锵锵，没想到柳笙同学那么快就到了这里！” “接下来……等等，我看看流程……” 她和“父母”面面相觑，心里闪过一丝无语。 班主任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一边翻看，嘴上一直在喃喃自语。 “都说了我就是个老教师还要带班，别让我干这个……” “真是的，非要我顶上，都不知道要顶到什么时候。” “扣绩效扣绩效，一天到晚就知道扣绩效！” “压力大，体谅一下？我也压力大啊！” 听着这些啰里八嗦的碎嘴，柳笙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等巨人班主任翻完手上的流程，确认完毕，这才开口兴奋地说道： “哦对了，接下来，是选择学校！” “选择……学校？”三个脑袋异口同声地说道。 “对啊！我们整个宇宙上亿所中学，有好有坏，总要选一间吧？” “那怎么选？按照分数排名吗？”柳笙睁大了眼睛，搓搓手问道。 如果是这样，她的优势很大。 “不是哦！柳笙同学！”班主任笑嘻嘻地说道，眼中却毫无笑意。 “我们分为摇号、特招、直录。” “根据你的情况嘛……没有特长，没参加过国际竞赛，也没有参加早培计划，更不属于特殊阶层子弟。”班主任翻出柳笙的学籍，看了一遍，然后嘴角裂开，残忍地笑着说道，“那适合你的只有摇号。” “摇号，要怎么摇？”柳笙问道。 一个半透明的圆球从班主任手中扔了下来，悬浮在船上。 里面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小球，上面写着各个柳笙听都没听过的中学名字，中学上方还会写着等级，从“f”到“sss”不等。 班主任又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 他赶紧着急忙慌地把大球招了回去，打开盖子，从里面挑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球，嘴里还不断念叨着：“这个不对，这个也不对，不对不对。” 柳笙和“父母”不明所以。 等大球回来的时候，只剩下零零星星五个小球，而且全都是f级的。 轻轻一晃，小球在空荡荡的大球中叮当作响，更显凄凉。 一看这情况，柳笙还没发话，她的“父母”立刻急了。 “怎么回事？” “我们的孩子不配上f级以上的学校吗？” 他们的面容开始扭曲，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恶意地拉扯着皮肤。 母亲的眼睛骤然凸起，仿佛要从眼眶中爆出，血丝在眼白上疯狂地扩散。 父亲的眉头紧皱，深深凹陷下去，像被刀刻般的裂缝密布。 两人的嘴角下压到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弧度，露出半张开的嘴巴，牙齿森白，闪着寒光，身型开始膨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班主任啃成碎片。 小船在他们的重量下开始不堪重负，左翻右侧，发出轻微的脆响，仿佛随时会崩裂。 柳笙听在耳里，简直要心碎了。 【父母的压力值：90】 家长生气，那还得了？到时候一不小心捅到上面去，他就完了。 班主任急忙安抚：“不是说不配，只是……你们的户口对应的就是这几家啊！” 他展开一张巨大的星图，点了点一个微不起眼的角落，说道：“您瞧，你们家在这里。” 然后猩红色的手指又画了一个大圈，肌肉脸上努力表达出无奈的神色，说道：“附近只有这五家f级的学校啊！” “f级的学校，学风差，师资差，升学率低！”父亲恨声道，“我们的宝贝绝对不能上这样的学校，要是上了，岂不是永远没有上高中的可能性？” 母亲忍不住埋怨道：“都怪你，赚不到钱，不能买个学区房！” “你说我，你赚钱也不多啊！也不知道努力升职加薪！” “哟，是谁？还一直说着要我辞职回家带孩子？现在倒嫌我不努力赚钱了？” 这么一吵，又是没完没了。 柳笙听了以后也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坑啊……刷了那么多题，结果根本没有用。】 【这就是小升初吗？还以为靠实力，结果是靠运气。】 【不不不，还有财力。】 【难怪这个船上那么多“苦”字，我也想刻几个了。】 就在小触手在旁边依照柳笙们的刻着“苦”字的时候，柳笙眼见“父母”的压力值吵着吵着往95奔去，赶紧问世界： 【世界，还剩下几次高维解析机会？】 【0次。】 那没有办法了。 而且，速战速决。 柳笙直接抬头对班主任说道：“那就摇号吧。” 班主任的笑容一敛，似乎有些失望：“你确定？你那么好的成绩，不去sss级的学校实在可惜。” “请问老师，还有什么办法？” “很多呀！买学区房，找关系，花钱上早培，最好搞点特长生加分……嘿嘿，我也是看你有前途才告诉你，其他人我可不说。” 柳笙看他贼兮兮地模样，有些无语。 【他的声音那么大，应该其他人也听到了吧。】 她刚准备问自己的“父母”能做到哪一项，就已经听到他们互相埋怨对方没权没势没钱，啥都做不了，真是瞎了眼才会结婚。 罢了罢了。 柳笙看向班主任，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我是第一个到这里的，总该有些奖励吧？” “你为什么觉得会有奖励？” 愣了愣，班主任反问的声音有些怪异。 他弯下腰，没有皮的脸逐渐靠近柳笙，大大的眼睛和柳笙对视着，似乎在审视着柳笙的灵魂深处。 柳笙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球中的虹膜变得如同深渊般漆黑，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 善意？ 柳笙看不明白，继续说道：“我拿到红星小学第一名，都能有奖状和书包，现在可是这一届小升初第一名，总不会什么都没有吧？” 面对班主任如针锥般的目光，柳笙不避不让，认真地分析道。 “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大家都慢慢划过来等着摇号就是了，该去哪儿去哪儿，又何必冒着增加压力的风险，还要花钱上buff抢先过来？” 柳笙的话音刚落，班主任的脸上的肌肉堆积在一起，嘴角裂到几乎要触碰到耳朵的位置。 像一朵血红色的菊花。 虽然看着狰狞，但柳笙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在笑。 “你想要什么？”他问道。 “都可以？”柳笙反问。 听了柳笙的话，班主任哈哈大笑。 “那得看你选择什么，只要是我能决定的，都可以。” 雪白的牙齿一开一合，低声说道。 眼里，是意味深长。 第三百零三章 山重水复(一) 景和九年，六月三十日。 长安下了几日暴雨，天空终于放晴，日头开始焦灼，但却不至于让人无法忍受。 正是放榜的好日子。 云闲居，春日房。 王冬冬一大早敲响柳笙的房间门，口中催促道：“快点快点，再不去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她知道，这一日，无论是不是考生，闲着的、八卦好奇的、等着榜下捉婿捉媳的人，都会去贡院前看榜，届时定是处处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 所以，还是早去为妙。 然而，敲了半天仍是无人回应。 王冬冬觉得奇怪，忽然想到什么，拿出灵讯一看。 原来更早些的时候，柳笙就给她发了信息，说自己已去踏青登山，不必等她，自行去看榜即可。 “这种大家都紧张万分的时候去踏青？”王冬冬挠了挠头，摸不清柳笙在想什么，“难道她是觉得自己稳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毕竟柳笙是最晚离开贡院的那一批，如果她都不能入榜，谁能入？ 于是王冬冬就此作罢，一看时间真的迟了，着急忙慌地离开云闲居，截了一辆云轿往贡院速速飞去。 …… 此时，长安城外，青山之上。 今日无雨，夏日的气息逐渐浓厚，柳笙已经走得身上微汗，青衫微湿，正坐在路边的青石上喘着气，拿出竹筒，缓缓喝了一大口水。 她刻意没有运起灵力，也没有用灵器，只是如凡人一般，在山间缓缓攀登，所以走到半山已然累得不行。 “听山下茶铺的婶娘说，国书院就在附近，可是我怎么爬了那么久还是看不到？”柳笙有些郁闷，用洁净术去除身上的汗渍，总算干爽了一些。 【我觉得是你走错路了。】世界毫不留情地指出。 “是吗？但山里的路确实难认，不是树就是水，石阶都分了几个岔道。” 她抬头望向四周，清晨留下的薄雾尚未散去，弥漫在山林之间，翠竹松柏在风中摇曳，能听到溪水潺潺声，伴随着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鸟鸣，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许是她真的太久没有这样放松地看过山间景致了吧。 小时候，她经常跟着爹娘登山游玩，在山间采菌子、打猎、钓鱼，好像没有太多的忧愁。 但是，自从她离开了小绿园，就一直奔波劳碌着，再没有好好地看过路上的风景。 柳笙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清新的空气涤荡着胸腔，那些压在心上的疲惫仿佛暂时驱散，不需要去想。 “无妨，继续就是了，总会找到的。” 她放好竹筒，站起身，继续前行。 【你真的不去看榜了？】 “不看了，我们不是已经知道结果了吗？” 柳笙还是微笑着，看着山间的竹林婆娑，眼神有些黯淡。 【是，但万一……】 “不想这个了。”柳笙打断了世界的话，只是深深吸气，踩在青石板路上往山上缓步而上。 水声渐渐急促，且越来越响亮。 绕过一处竹林，豁然开朗。 一座瀑布从高崖下飞泻而下，水花四溅，宛如白练悬在山间。 瀑布下方是一方清澈的水潭，潭水碧绿如玉，倒映着周围的山石树木，宛如山水画一般。 柳笙走到瀑布边，水汽扑面而来，清凉之感让她精神一振。 心中的阴郁似乎又消散了一些。 果然就是要多亲近大自然！ 【是啊，你确实是太累了。】 世界不悲不喜的声音中竟然多了一分心疼。 【自打我们认识以来，你好像就没有停歇过。】 “是啊……” 柳笙也有些恍惚了，回想起这短短四个月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十九岁年纪。 她在那些未知的时空中经历了太多，特别是在小小的世界中，虽然时间流速被加速过，但也是有着十几年的记忆，导致她对于岁月的感觉有些凌乱。 而且，走了那么些地方，不算多也不算少，但足以让她对现下的世界产生疏离感，好像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也不属于这里。 柳笙迷茫地看着水潭，陷入了沉思。 忽然，一阵涟漪打破了水面的平静。 一条肥硕的银鱼扑腾着离开水面，被甩上岸边。 柳笙偏头看去，这才发现水潭的另一边坐着一位瘦弱老者，布衣简朴，白发苍苍，正在潭边垂钓。 许是自己方才被瀑布清潭的美景所吸引，加上心中琐事沉沉，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此人。 老者将银鱼取下，丢进一旁的竹篓中，又在鱼钩上挂上扭动的蚯蚓，抡了个半圆将钓钩甩入水面。 柳笙见状，忍不住蹲到老者身边，看到他竹篓里已经收获不少大大小小的鱼。 数了数，得有十五条鱼，不禁艳羡不已。 于是柳笙十分自然地坐在老者身旁，静静地看他钓鱼。 老者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专心钓鱼。 很快，又是一条鱼上钩。 继续下钩。 钓鱼是一项有张有弛的活动。 下钩后需要安静耐心地等待，鱼儿上钩才需要使劲。 如此，往复循环，张弛有度。 柳笙就这样看着，不知不觉看得出神。 思绪渐渐飘离此处，回到那些被她暂时置之脑后的记忆中。 从前日到昨日，一天之内，她从小学直升到高中。 其中付出了多少努力、多少时间，无人可以想象。 还好，付出是有收获的，而且收获并不小。 首先，她在“小升初”的副本中，最后摇中了一个名叫“胜利中学”的f级初中，虽然等级低，但起码是完成了小升初，可以正式上初中了。 其次，更大的收获是另一个。 此时，她坐在清潭边，分了一缕心神沉入心海，进入新世界中。 她没有显出真身，只是用全览模式，目光投向书院。 此时，书院中正在进行集训。 集训对象是书院的讲师们，而主讲人，正是柳笙“就读”于红星小学时的班主任。 他虽然看着没有皮肤，模样吓人，但讲课水平不差，而且什么科目都懂，这一点柳笙从他可以批改各科的卷子就可以看出。 所以最后，柳笙说出自己希望获得的奖励——就是班主任。 跳槽而已，这是班主任可以决定的事情，相信这并不违反他的承诺。 果然，班主任听到柳笙的要求后，再次哈哈大笑。 “你有学校吗？” “你有学生吗？学生几何？” “我能获得什么？” 三个问题，决定了他是否会跟着柳笙走。 “我有学校，而且我会有无穷无尽的学生。” “您在这里不会有别的未来，所学的知识也只是停留在这个诡蜮的阶段，身份也永远都是一个普通的小学老师，还要盯着小升初。您甘心吗？” 柳笙的反问，让他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 可惜没有眼皮子，否则他应该会眯起眼睛，表现认真谨慎地思考。 “而且，那里的小孩都是远古世界的半文盲，非常需要一个掌握先进知识的好老师引路。如果你可以教好他们，让他们从缺乏科学素养的文盲变为有知识有文化的新青年，你可以想象多么有成就感吗？” “其次，你也知道媒体最喜欢报道这些感人事迹——老教师放弃高薪到远古世界支教，真是感动天地。” 柳笙说着，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第三百零四章 山重水复(二) 就这样，连哄带骗之下，还给他画大饼之后可以做级长做校长等等，班主任考虑了一番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反正他在这个世界也呆腻了。 更何况一直负责六年级还有小升初，压力值实在太大了！ 当他答应的那一刻，高维解析直接结束。 柳笙获得的解析结果如下： ----------------- 【名称】：红星小学（完全体）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场景型诡物 【效果描述】： （1）沉浸式学习时间扭曲：在学校内学习时，外界时间流逝速度减慢，每在校学习一小时，外界仅过去半小时。 （2）迸发式学习能力提升：在学校内学习，可以提升10%的综合学习能力。 （3）皮糙肉厚小学生：在学校里打斗，不会造成致命伤害。 （4）丰富多彩的小学生活：现已开放全部教学楼、体育馆、实验楼、综合楼和行政楼，还有饭堂、小卖部和小花园等特殊场景，欢迎体验。 （5）招生入学系统：可以设置招生条件和标准，帮助挑选合适的学生，招生程序如有额外需求，系统会提出，请尽快满足。 （6）教师聘任系统：可以在系统中招聘并安排合适的存在担任老师，但你要看清楚它们想要的酬劳是什么，如果给不起它们可是会闹的哦！ （7）压力满满小升初：六年级学生获得全科满分后可以参加小升初考试，次数仅限两次。 注意事项：它很喜欢小朋友，请保证有小朋友在里面学习（寒暑假除外，它也是要休息的！）。 【影响力等级】：a 【解析评价】：红星小学，知识的起点，梦想的摇篮。 【获得点数】：3（目前10） 【解析奖励】：1.同步【红星小学（现实版）】 2.通往胜利中学的门 3.红星小学六年八班班主任 【高维解析次数】：-1（剩余0次） ----------------- 没想到破解后解析，竟然能获得更多的效果信息，而且变成“完全体”后，连等级都升为a级。 “所以，等于我们帮南宫师姐提升了等级？”当时柳笙问道。 【提升了她的诡物等级，御诡者等级还是需要她修炼提升，但基础值变高了。】 “那也好，也算是报答了她，让我们偷偷潜入蹭课那么久。”柳笙本来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总算心情好些。 “还有，同步【红星小学（现实版）】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的完全破解，我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通道，“现实版”和“纯净版”都已经成为“完全体”。】 “也就是说，往后我不用通过南宫师姐的诡物进入红星小学？只需要将那扇门倒放，进入反面即可？” 柳笙想起倒放的门中，那可怖的气息并非她可以承受的。 【是的。红星小学范围内，你可以放心踏足。】 柳笙注意到这句话，若有所思。 “所以说，门中世界的红星小学以外的地方，还是很危险？” 【是的，请筑基期后再去。】 柳笙点点头，表示明白。 再看她好不容易求来的班主任的信息面板： ----------------- 【名称】：红星小学六年八班班主任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人形诡物 【效果描述】：坚信不会教体育的数学老师不是好老师，不会教语文的联邦语老师不是好老师，擅长语数英自然体育，喜欢鼓励式教育。 所以，对于他的鼓励最好接受，奖品也不可以嫌弃，否则他会生气的哦！ 【影响力等级】：d 【解析评价】：一个叫王伟的中年男子，将一辈子都奉献给教育，但依然评不上特级教师。 ----------------- 看了描述以后，柳笙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嫌弃那个小魔仙书包。 有了王伟这位小学老师，柳笙终于可以开展新世界中的基础教育，果断利用他诡物的特性，将他拉进新世界中，让他负责小学教育还有教师培训。 后面再看看能不能将书院和【红星小学（现实版）】相连，再通过招聘系统请一些老师。 之所以是后面再看，是因为柳笙实在没空，又马不停蹄地进入胜利中学的门中，想着一鼓作气，把教育的事情解决个七七八八。 ----------------- 【名称】：胜利中学 【解析完成度】：0% 【所属类型】：场景型诡物 【效果描述】：可以进入胜利中学接受教育，其他未知，尚未探索。 【影响力等级】：a 【解析评价】：如何从f级中学翻身逆袭？这是一个问题。 ----------------- 在胜利中学中，柳笙感受到和红星小学一样的时间扭曲特性，果断利用这个特性翻看了一遍中学各科课本，并全部录入世界中，然后就马上尝试初三模考。 这一次，靠着世界的超强解题能力，柳笙再次获得了全科满分并且全校第一。 再次获得机会进入高维解析——“中考”。 柳笙没有停歇，再次进入高维解析。 还好中考副本的基本设定和小升初差不多，还是熟悉的“学海无涯苦作舟”，还是熟悉的双头“父母”。 只是监考官不一样了，变成了一座有许多小手伸出来的肉山。 而且，考试的过程也有所不同，中考的竞争格外激烈，很早就开始使出各种手段，柳笙是逼着父母给她买了一百支笔刷题才勉强跟上这些各种加速buff叠加的学生。 更恼人的是，船上总是会有一个叫做什么“早恋”的诡物潜上船，老要拉着她说悄悄话。 柳笙觉得他很烦，影响她做题，推开他躲着他，但是他又会自己黏过来。 而且柳笙发现，还不可以被父母和班主任见到一人一诡在一块儿，否则直接压力值爆炸，发生规则杀。 这就是她一周目去世的原因。 于是，第二回柳笙不再拉着他玩躲猫猫，他一出现就捆绑起来沉在水里，这样才算安静一些，也不会被“父母”看到。 还好这诡物不强，设定应该是初中生，而且她也没杀他，不算破坏规矩。 就这样，柳笙终于再次以第一名的成绩到达那个名为“高中”的彼岸，虽然领先第二名也就一线，但在没有更多助力的情况下，已经拼了命的结果。 这一次，不会再出现什么“摇号”，而是全然凭成绩。 于是，柳笙终于可以进入sss级高中——联邦帝国第一中学。 据说还创造了一个奇迹，从f级初中第一名考入sss级高中，简直就是传奇般的存在，被肉山考官津津乐道了许久，其他考生也讶异不已。 第三百零五章 山重水复(三) 胜利中学解析完成以后，效果类似于红星小学，这便不再赘述。 不同的地方在于，一是学习能力提升仅能提升3%，提升幅度和红星小学的10%相差甚远；二是增加了不少可以打架斗殴谈恋爱的隐秘角落。 【这就是f级中学吗？】 【毕竟学风差。】 【等接入新世界的时候看看能否重整学风。】 【好主意！】 虽然这一次柳笙没能挖动那位老师，但还好，作为第一名，还是获得了别的奖励。 这是一个本子，上面用端正清秀的字迹整整齐齐地写了满满一本的笔记。 光从笔记的逻辑还有边上这位学生自己写的感悟和注解来看，柳笙可以判定这是一个学霸。 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今笔记上全都是用红笔写的“恨”、“去死”、“不公平”、“不想活了”之类的话。 感觉充满了怨念，背后应该是一个凄惨的故事。 ----------------- 【名称】：我希望获得平等的机会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诡器 【效果描述】：以诡气发动，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发动者将一定程度上获得公平竞争的机会。 使用的诡气越多，影响越大，在此期间，外界条件、对手能力等因素将趋向于平衡至发动者的水平，以确保竞争的公正性。 注意：效果结束后的24小时内，发动者将会运势低落，建议不要出门，出门请务必戴帽子，最好是完全避免外出。 【影响力等级】：s 【解析评价】：“出身f级中学，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吗？我不甘心！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取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 ----------------- 【嘶，等级那么高吗？】 柳笙没想到从一个f级中学副本中反而能获得s级的诡器。 【诡器的诞生源自于执念，而执念的产生可不是按照学校等级划分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可能产生执念。】世界解释道。 【也是，而且越是不公平的环境，越容易产生强大的执念。】柳笙心中赞同道。 再看看这本笔记本，这位f级中学的学生执念相当重啊…… 昨夜此物拿到手的时候，柳笙用小触手浅浅地施展了一下。 之所以是浅浅，是怕消耗诡气过大再度影响其发育。 施展完毕就放置一边，好像什么提示都没有，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呢？ 遂放下此事。 柳笙更关注另一件事。 这回她没能请得动老师，许是胜利中学的副本只是匆匆而过，没有刷好好感度。 于是柳笙让凌小树身先士卒，利用招生系统直接进入胜利中学，好好学习初中知识，反正这也是凌小树所需要的。 其次顺便跟老师们搞好关系，看看谁能挖过来的。 一口气进了三个副本，有两个副本还刷了两遍，柳笙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做了多少题目了，只觉得脑袋被小学和初中题目塞满，灵气也被抽空，整个人累得不行。 所以，虽然已经开启了通往联邦帝国第一中学的门，她也暂时不想进去了。 世界说，这是因为她过度高维解析的结果。 柳笙回想起当年每次高维解析完都要吃上一大顿才能缓过劲，现在许是因为修为上来了，总算不用暴饮暴食吸收能量。 但也是消耗巨大，连新世界都暂时无法进入。 既然如此，柳笙干脆看一下江才至出演的电视剧，忙活了一整天，好久没有看更新了。 然而，一看之下，柳笙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她无意间跟着江才至看到了第二天要发布的榜单。 而上面，并没有她。 她，没有通过会试。 …… 会试发榜前一日，礼部上下忙得不行。 特别是负责发榜的官吏，更是不能下值，避免泄露。 而江才至也是其中之一。 他还被委以重任，负责将最终排名整理成光幕，第二日投放在贡院门口。 如今江才至已经整理了第三遍，但给何侍郎看了还是不满意，要么说他的字体大小有问题，就是边距也不好看，还有底色太过素净不够喜庆。 种种问题，意味着返工。 江才至只能认命，一边修改一边小声骂着：“一会儿一个要求，就不能早点一次性说完吗！” 当然，誊录的时候江才至就注意到并没有柳笙的名字，心里也是感慨。 不过，那柳笙一看就是小地方来的小丫头，没有中也是正常。 看来文轩宁实在是担心过度…… 堂堂会试第一竟然要对这么一个名落孙山的无民小卒动手。 江才至觉得实在可笑。 不过，那位爷的想法他怎么揣测得来？ 摇了摇头，继续干活。 …… 这也是柳笙不想去看榜的原因。 她也觉得懊悔，早知道不看了，还能跟着王冬冬一起去感受一下发榜的氛围。 然而，当自己已经知道结果的情况，怎么可能还会想去看？ 去找虐吗？ 而且，柳笙一个长期拿第一的人，怎么忍受得了名落孙山。 【你这种心态不太健康。】世界提醒道。 【是，我知道。】 柳笙看向平静的水潭，内心却与之相反，不断翻腾着。 【我只是不明白，我明明那么努力，我明明得了第一名。如果我能接受这种结果，我就不是我了。】 世界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因为它也觉得很疑惑。 对于它来说，很少遇到这样想不明白的事情。 按照数据，柳笙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在幻象中，他们也是一直在规则中行事，没有半分踏出界线。 至少在考官看来。 那么，到底会有什么原因要罢黜她呢？ 感受到柳笙内心的低落，虚弱的小触手用细若游丝的触手蹭了蹭她的心尖儿。 柳笙感觉到心头痒痒的，知道是小触手在安慰她。 用手轻抚胸口，用心声道： 【不用担心。】 小触手也传达出同一个意思。 不用担心。 一切会好的。 但柳笙觉得这只是一句安慰，没有想太多。 她能怎么好起来？ 总不能去贡院门口拉横幅吧？ 或者搞个大字报，诉求不满？ 生活不是爽文，她还是太弱小了，什么都没有。 第一次，柳笙清晰地意识到权势的重要性。 没事，她可以继续努力，依靠新世界多做些研究，发表多些文章；还有，把青云阁发展起来，做些真正便民利民的灵器。 想清楚未来的路，柳笙轻舒一口气，尝试将乱成一团、总是吵闹的脑子放空。 她需要暂时停下，不要总是去想，还有什么事情要做，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 烦心的事情，后续再说。 这是她来青山的原因。 奔着国书院来的，总要在离开长安之前瞻仰一下心中圣地吧？ 即使不能进去，在外头看看也好。 山间清风徐徐，吹来瀑布的寒气，柳笙看着老者钓上一条又一条鱼，进入空明状态。 忽然，老者出声，唤回柳笙的心神。 她身旁的老者忽然出声问道。 “姑娘，你是今科考生吧？” 柳笙并未料到老者会突然搭话，愣了愣。 老者似乎怕柳笙误会，解释道：“看你一身书生气，还身着书生青衫，自然能想到。” 这也是柳笙特意所为，来国书院朝圣自然要着以往在书院念书时的青衫，即使她已经许久没有穿过了。 对于老者的问题，柳笙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于是点头应了句是。 没想到老者的下一句就是： “为何不去看榜？” 第三百零六章 山重水复(四) “前辈也知道今日发榜？”柳笙奇道。 “怎么？觉得老夫是个村民就不能知道如今长安城中的一大盛事？” 老者轻笑一声，将钓线慢慢卷回来。 这回钩上什么都没有，看起来是要收手了。 “这倒不是，只是觉得前辈不像是关心这些纷纷扰扰的人。” 这也是柳笙的实话。 看老者可以独坐山间，平心静气地等待鱼儿上钩，还有浑身自然流露出的悠然气度，更像是隐士。 老者笑得开怀：“你算是说对了。” “可惜啊，我不想沾染俗事，俗事总来沾染我。” 柳笙虽然不知道老者的意思，但她也深有体会。 她身上总有许多的事情缠身，不得清闲。 此前，也许更多时候是她自己选择的忙碌，比如说念书，比如说写文章，比如说改造灵器。 但自从来到长安，她就好像陷入了蛛网一般，被各种细密的蛛丝缠身，但是仍不知道究竟是谁在上面牵扯着蛛丝。 还有文微阑和邝博文的事情，宋茹的事情，样样种种，缠绕心间，不得安宁。 柳笙正思索间，又开始陷入焦虑的泥潭。 忽然听闻一句：“吃鱼吗？” 抬头，老者举起竹篓晃了晃，里面的鱼扑腾着。 甚是鲜活，应该好吃。 “吃。”柳笙果断点头。 她早就馋了。 老者从储物袋拿出砧板、刀具，还有一个大大的白瓷盘子。 看样子，很专业啊！柳笙顿时满是期待。 老者看到柳笙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呵呵一笑，从竹篓里挑出一条最为肥瘦适宜的大白鱼，利索地处理起来。 去鳞剔骨取肉，一气呵成。 再用一把锋利轻薄的刀将雪白的鱼肉切成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鱼片，每一片的厚度大小均如同尺量一般，刀工非凡。 老者的动作干净利落，赏心悦目，柳笙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暗叹老者的手艺精湛，本以为老者就是个钓鱼爱好者，没想到在料理方面也有如此造诣。 不过，想来也是合理。 她爹当年也是，在山间打到的猎物和野菜菌子，马上支起炉灶烹饪煎烤给她娘和她，说产地现吃最是鲜美。 这也是久远的美好回忆了。 但看眼前，不一会儿，轻薄的鱼片已经整齐地码在白瓷碟子上，如同一朵花瓣晶莹透白的牡丹花盛开。 随后，老者拿出一张冰符贴在碟子下面，运起灵力隔着碟子将鱼片冰镇，直至微微冒着寒气。 看到这里，柳笙才恍然意识到，这位看着平平无奇的老者竟然是一个修行者！ 随后老者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两个小碟子和两副筷子。 “直接生吃吗？”柳笙还没吃过，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是的，这种白鱼是我特地从雪山取来，养在这方寒潭中的，生食分外鲜美。” 雪山？ 看来这位老者不一般，竟然去过传说中的修行圣地——雪山。 但现下两人只是吃鱼搭子的关系，不必追究过多。 虽然还没吃过这样的，但柳笙接受度极高，受她爹影响爱吃爱美食，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就要夹起来吃，却被老者阻止了。 “慢着，加上蘸料更佳。” 柳笙只能耐心下来，等着老者又像是变花样似的拿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盒子，里面是分别装着姜丝、葱白、蒜片、花生还有她看不懂的一些绿绿的草、白色的果子之类的物事，随后又放了一排油、盐、酱油等调料在地上。 花里胡哨的，柳笙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吃了。 老者看出柳笙的茫然，笑了笑，夹起几片鱼片放于小碟中，加上盒子里的那些香料，再倒上油盐，拌一拌，递给柳笙。 “尝尝看，这是我从灵丘学来的吃法，用新鲜的鱼片拌着吃，风味更佳。” 灵丘是遥远的南地，隔着连绵山脉，柳笙还未吃过灵丘菜肴。 更是好奇的柳笙等了许久，赶紧接过小碟，用筷子夹起一片卷着又绿又白的香料变得更为诱人的鱼片，送入口中。 瞬间，辛、香、爽、滑，在舌尖上绽放出特别的香气，衬得鱼肉的鲜嫩弹牙更是鲜明。 柳笙顿时被惊艳到了，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极大。 将碟子上的鱼片火速解决，又夹了几片，学着老者方才的动作，又给自己拌了一份。 一老一少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吃着鱼片。 直到把整大盘鱼片消灭殆尽，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柳笙主动拿过餐具，用洁净术清洁后才还给老者。 “你这术法倒是好用。”老者收好餐具，笑着说道。 柳笙心头咯噔，不会要问她怎么施展吧？这个她是说不出。 还好老者没有多问，反过来又重归此前那个被柳笙故意略过的问题。 “为何不去看榜？” 柳笙知道避无可避，只摇头道：“榜就在那里，早看晚看又有什么区别？” “你觉得自己落榜了？” 柳笙没想到老者会如此直接，有些措手不及，黯然点头道：“是。” “为何如此笃定？”老者又问。 柳笙却摇头不答。 “这可不像你，竟然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老者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听闻这句话，柳笙猛然转头，看向老者。 这人认识她！ 可是，柳笙审视半天，却还是想不出到底在哪里认识了他。 【难道我真的太脸盲了？】 【是的。】世界无奈地表示道。 然后默默地给柳笙脑海中打出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有些模糊的人脸图像，虽是俯视视角，但能清晰看出，确实跟这位老者很像。 可是她真的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 世界见柳笙还是想不起，只能将图片缩小，又出现了几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她的便宜舅舅凌复。 再一结合图片的背景环境，柳笙终于醒悟过来。 【这是，考官之一？】 柳笙们的震惊无以复加。 【所以，他是谁？】 【能出现在这里……】 【而且年纪那么大。】 【看他坐在居中位置，显然应该是主考官。】 【再加上往年科举的主考官都是同一人……】 柳笙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所有的话语加在一起就是最终的真相。 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瘦弱老者，这个成日钓鱼的隐士模样的老者，这个给柳笙做好吃的鱼片的老者，竟然就是名满天下的国书院的梅院正！ 柳笙内心激动咆哮着。 【淡定，淡定。】世界安抚道。 【淡定不了！】柳笙们异口同声说道。 这可是梅院正！ 一手创办了国书院研修所，给天下热爱学术的学子提供了一个进修之处，研发出成果无数、发过上百篇文章，早已进入洞玄境的梅院正梅虞幸，此时居然站在她的面前。 一直心怀崇拜的柳笙能不激动吗？ 【你前不久不是还说崇拜太白剑仙吗？现在怎么又换了一个人？人类都是那么善变的吗？】 【这不一样！这是不同的崇拜！】 【对太白剑仙，我是对传说英雄人物的崇拜，对他的力量、境界的膜拜。而对于梅院正，我是崇拜他的学识，希望能成为他，或者说成为跟他一样的人物，朝着他的方向前行。】 【你可以理解，他给我提供了一个事业方生涯路线，只是此前我不能修行，走不了这条路，也就没再想这件事了。】 【明白了。】 这么一想，柳笙看向梅院正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她只能尽力掩饰眼中的激动和崇拜之色。 但梅院正已经捕捉到她的眼神，奇道：“你认出我了？” 柳笙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完全维持不了初见时冷静还带有一丝戒备的模样，重重点头。 “我知道您，梅院正！” 梅院正笑了笑，说道：“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认得我。” “不过，我很少离开国书院，甚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你又是如何认得？”他挑了挑白白的眉毛，对此很好奇。 柳笙对此早就准备好说辞：“《修行时代》的‘十大人物’特刊上，有您的画像。” 这不是托词，柳笙清晰地记得此事，因为那本特刊正被她珍藏在家中。 十大人物中，有剑仙，有帝王，有将军，有名相…… 但在柳笙心中，最为向往的还是醉心科研、为唐国科研做出巨大贡献的梅院正。 所以关于梅院正那篇文章，她是读了又读，鼓舞着她。 【结果你还是不记得人家的长相。】世界无情地吐槽道。 柳笙恼羞成怒，暗叫世界闭嘴。 第三百零七章 量子纠缠(4k大章) 柳笙沉了沉心思，对梅院正拱手一礼，面上微红。 “前辈，请恕方才学生无礼。” “你怎么无礼了？”梅院正觉得有些好笑。 柳笙回想起方才吃鱼片的时候，可一点也没有让着梅院正，抢多了好几片，不知不觉大半都下了自己肚子。 没办法，实在太好吃了！ 这个她当然不好意思再提，忙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学生眼拙，没有跟您行礼。” “这没什么，我在此也只是个寻常的钓鱼翁罢了，甚至看起来像是个莫名其妙的糟老头，你不认得也是正常。” “您在我心中，绝对不是一个……糟老头！”柳笙急忙澄清道。 “您的《灵气对于修行者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强化机制》、《诡气、诡物与诡蜮的形成机制，及其对于现实的应用猜想》还有《灵气与诡气的对立与融合可行性分析：从矛盾到共生》，这几篇文章我都读了无数遍！” 柳笙一口气说完，带着几分欲要证明的急不可耐，这些文章对于她来说已是烂熟于心，题目自然虽长但也能张口就来。 她也不停歇，两颊是激动的绯红，继续说道： “还有，那本《诡气与炼器术结合初探》，写得实在太精彩了！关于诡气的隐蔽性和穿透性的怎么应用于炼器领域的猜想，学生看了实在是获益匪浅。” 如今，柳笙一结合自己所拿到的诡器，也知道梅院正的猜想是对的，他的理论确实是具有前瞻性的。 “准确来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凌复和我一起做的研究的。”梅院正笑着纠正道。 骤然听到便宜舅舅的名字，柳笙愣了愣，摇首略过。 “总之，您真的太厉害了！”柳笙忍不住面露崇拜之色。 实际上，梅院正的文章基本上以应用科学为主，许多技术都已经实现了生产应用，但对于柳笙如今的眼界来说，这些应用依然受限于这个时代，因为没有对原理进行深究，除了作用于百姓生活生产以外，难以再进一步。 这也是自古以来，“重应用，轻理论”思维造成的影响。 只能脚踏实地，无法仰望星空。 所以，她真正喜欢的还是那几篇以理论和猜想为主的文章，虽然和她现在接触到的许多来自于异界的知识相悖，但柳笙知道，受限于时代，受限于眼界，受限于技术，梅院正能想到这样的角度、写出这样的文章已经是非常人所为。 难怪他能在四十年前就成为国书院院正，天下读书人心中的楷模，学界魁首。 梅院正年事已高，这些年听过的赞美之词不少，早就听腻了。 但柳笙说得甚是真诚，而且言之有物，显然都是认真看过的，不是泛泛而谈，心中自然还是高兴。 而且能看出，柳笙虽然年轻，但是真心热衷于探究自然之理，这并不多见，感慨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忍不住分享：“关于灵气对于人的影响已经是很多年前的研究，如今我在着手探寻诡气对于人的影响。” 【这不就是新人类的形成之谜吗？】 【如今唐国正在出现新人类，若真的可以研究出来像联邦帝国所说的抑制药剂，就真正实现全民强化了吧…… 【对现有的新人类也不需要如临大敌地对待，恶劣犯罪的除外。】 【这么说来，王冬冬也说了大理寺叔父那边还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宋茹她们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柳笙立刻凝神倾听，一副颇为感兴趣的样子。 “你有兴趣？”梅院正不禁啧啧称奇，说道，“若真有兴趣，说不定日后有机会能一同探究。” 柳笙想点头，但随即想到自己连国书院的门都进不了，又垂头丧气了。 “我怕是没资格有兴趣。” 梅院正看到她亮起的眼睛瞬间熄灭，摇头笑道：“怎么了，我看你的文章，可不觉得你是个如此谦逊乖觉之人。” 柳笙心中腹诽，这是在骂我呢，还是在骂我呢？ 但柳笙更在意的是话中透露的意思，睁大了眼睛奇道：“梅院正看过我的文章？” “这是自然，要不然我为何会知道你——柳笙。” 摇了摇头，梅院正正色道。 “要知道，你的文章当时在唐国学界可是引起了一番轰动，而且两篇文章，一篇比一篇深入，能看出你的研究正在不断深入。” 梅院正面露欣赏之色，捋着白须笑道：“甚至雪山也有不少人夸你写得好，很受启发，有人已经开始尝试按照你的文章，对解析之法进行改进。” “雪山？” 柳笙只是隐约听过雪山是修行圣地，但她从未想过自己能与之相关，也不曾了解过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是的，”梅院正说道，“你不知道雪山也正常，因为所有人都会刻意不宣扬，保持雪山的封闭性和隐秘性，营造一个屏蔽外界嘈杂的修研圣地。” “唯有各地的研修士能上山苦修，而且，不仅仅有来自于我们唐国的，还有来自漠北、灵丘、玄洲各国的研修士。” “研修士？类似于织造院异研司的研究士？” 在柳笙有限的概念中，能与之相比的也就这个。 “你可以这么理解。”梅院正笑了笑，“但研修士研究的东西会更为广泛、深入，同时也更为基础。” 柳笙知道梅院正所说的基础绝不是类似于学堂所学的那般基础，而是追溯事物本源的“基础”。 这么一听，柳笙登时心中激动万分，对雪山更是心向往之。 这不正是她想要努力的方向吗？ 一切变化的开端，就是自她为了溯源诡物究竟是什么而起。 得益于此，她发现了高维解析。 然而，在一次次高维解析中，她看得越多，越是迷茫。 她能感觉到自己生活的世界有着许多违和的迹象，但是她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违和，违和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手中仿佛拿着东一处西一处零散的拼图，却怎么都拼不出全貌。 认真说来，探索世界真相的命题太庞大了，不是靠她一人之力能够穷理尽性。 而且，做研究所需要的“法财地侣”——按照唐教授世界的说法也就是研究之法、科研经费、实验场地、项目小组等等，虚拟世界中可以有，但现实中柳笙一概没有。 勉强能说有的，也就是“法”，但那也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 所以柳笙心知，归根结底，自己还是希冀于进入国书院，踏入真正的圈子，才能逐渐掌握资源，联合更多的人一起，拼出世界的全貌。 【方才你不还想着要继续做个野路子，赚钱自己做研究吗？】 世界对于柳笙多变的想法感到惊讶。 【自我安慰！懂不懂什么叫自我安慰！】 柳笙在心中吼得脸都红了，如果意识有脸的话。 就在前不久，梅院正说这些话之前，她还觉得自己是孤独的。 那么，大道独行，去哪儿都行。 但现在听说，连梅院正都赞赏她，而且有人竟然也在做她的研究，心境立刻变了。 她想要与之同行！ 加入，甚至引领。 “现在……关于诡物解析的研究进行到哪里了？”柳笙忍不住关心道。 梅院正神秘一笑，道：“不怎么样。” “很多人在等着你，希望你能早日前往雪山，共同研究。” “有人坚信，你的研究进度远不止于此。” 柳笙惊住了，心里头有些发虚。 但同时，又有些感动。 真的有人期望着她？ 她从来没有真正地感受过，自己的成果是被这样认可看重的，即使是上了《修行理论》首篇，但也只是众人夸奖羡慕，发点奖金就过了。 她依然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底层小吏。 有多少人真正读过她的文章，而且知道其中价值呢？ 少之又少。 所以当文微阑正儿八经地因为她的才学，拉拢与她，她就忍不住交托一切，真心相待。 然而，从梨县，到清河，再到长安，一路走来，柳笙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渺小，在人才辈出、高门林立的长安，如同微尘一般，一落入其中，就不见了。 原本她还从会试得了第一获得一些自信，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总算感受到自己的聪明才智还是有些特异之处。 没想到，却因为她耍小聪明，最终落榜了。 这些自信忽然一夜之间崩塌，烟消云散。 因此才会有今日郁郁寡欢的柳笙。 【忽然心态崩了的我们……】 【人生起起伏伏伏伏伏伏……也是常事。】 【请允许我们暂时感伤一下……】 柳笙掩下心中“嘤嘤嘤”一片，垂首轻声问道：“如果我没有进国书院，大概就不能去雪山吧？” “道理是这样没错。”梅院正点点头，“雪山乃神显时代四国共立的圣地，只有国家认可的研修士才可以进入其中。” “那么，前提就是你要进入国书院，升为研修士。” 柳笙的神色更为黯然，那怕是等不到了。 却听梅院正轻笑着说道：“所以，你可以从第一步开始。” 柳笙陡然抬起头，不解地看向梅院正。 “那就是，进入国书院。” 柳笙还未摇头否认，却被梅院正抬手阻止。 “时间也差不多了。”梅院正拿出灵讯看了看时间。 “什么时间？”柳笙仍是疑惑。 梅院正却是不答，只是感慨道：“老夫也没想到今日会碰见你，但既然正巧今日你来此，还遇见了我，相必这就是缘分使然。” “当然，缘分一事终是虚妄，要说得准确一些，你因为会试发榜心烦意乱来国书院所在的青山散心，而我，也因为发榜终于心满意足在此钓鱼，冥冥之中，会试与国书院将我们拧在一处。” “量子纠缠……”柳笙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这个词。 “什么纠缠？”梅院正好奇问道。 “没什么。”柳笙连忙摇头，“大概就是我们冥冥中因为什么，纠缠在一处，彼此产生了即时的影响。” “这倒是新奇，倒也贴切。” 梅院正笑了笑，没再追问。 “你且等着吧，会有好消息的。” 刚说完，柳笙的灵讯响了。 在她拿出来打开的过程中，灵讯提示不断，显然不断有信息进来，还是来自不同的人。 太多了，多得让她无所适从。 柳笙不明所以地打开第一条。 来自王冬冬。 【笙笙，速归！】 第二条，还是王冬冬。 【发榜了，案首是你！】 柳笙满脸错愕地抬起头，看到梅院正调皮地对她眨了眨眼睛。 …… 时间回溯到半个时辰以前。 承天门外，在距离礼部贡院最近的云轿停靠处，王冬冬从挤在一块儿的云轿中好不容易找到一丝缝隙，曲折地杀出重围。 然而，重围之外还是重围。 整条长街处处是人，挤得水泄不通。 “可惜现在这里是禁灵区，要不然我就直接从这些脑袋上方飞过去了，或者踩着脑袋过去。” 被挤得花容失色的王冬冬恨得牙痒痒，为了今日特地穿了新衣新鞋，结果衣服皱巴巴，鞋也被踩了无数脚。 但这也只是王冬冬心中阴暗的想法，她只能乖乖地在人群中被推搡着向前。 不过，她也不打算直接去贡院外的张榜墙。 按照科举攻略，那里绝对是人山人海，甚至出现人叠人的现象，即使到了那边也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所以她直奔长街上最为奢华的酒楼——折桂楼。 这名字显然是老板特意起的，为了讨个好口彩。 按说这里距离贡院如此之近，在这关键的时候早已订满，还好有人有先见之明，同时也是豪气干云，早早订下涨价数倍的包间。 王冬冬不知道是谁，但听江才斌说，景颢、阮时之和凌玉珂他们都已经到了。 果然，折桂楼中已是坐满了人，皆是衣着华贵的富家公子小姐，显然都是将自己的侍从派出早早候在张榜墙下，自己则在附近等候灵讯讯息。 主打一个舒适享受，又能就近感受发榜氛围。 万一中了，还能得到现场众人艳羡崇拜嫉妒的目光。 王冬冬依照江才斌所说，跟着小二到了顶层的豪华包间“蟾宫”。 这个包间，“蟾宫折桂”，寓意甚好，绝对是折桂楼中最好的房间。 价格也必定是最高的。 王冬冬不仅咂舌，究竟是谁订的，这般豪气。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推开包间门，里面除了熟悉的几位发小，还有一个王冬冬意想不到的生面孔。 说是生面孔也不准确，毕竟他这张脸谁人不知？ 这可是长安城中如今最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也是目前众人心中的榜首热门人选——首辅公子文轩宁。 第三百零八章 不速之客(一) 王冬冬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又跟文轩宁客气地拱手一礼。 文轩宁也神色淡淡地回了一礼。 王冬冬满腹疑窦地落座，还是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虽然他们从小见过不少次，但因为他身份特殊，不算他们圈子里的，所以并不熟悉。 正思索间，旁边的江才斌主动说道：“我们已经派人在榜下等候，你放心吧，一有消息马上知道！听青竹说他还占了个特别好的位置。” “好的。”王冬冬点点头，眼睛依旧看着文轩宁。 江才斌似乎看出了王冬冬的疑惑，低声解释道：“冬冬，这条街上的包间基本都被订光了，还好玉珂说文公子已经预订了一个大包间，还特地邀请我们一起在此等候呢！” 他还在“玉珂说”、“特地”、“邀请”等字眼上着重强调一番。 王冬冬立刻意识到什么，目光落在文轩宁旁边的凌玉珂身上，看着凌玉珂一脸仰慕地贴着文轩宁亲亲热热地说话，顿时浑身不适。 看到王冬冬的眼神，江才斌捂嘴嫣然一笑。 “你懂了吧？”说着，他还对王冬冬抛了个媚眼。 别说文轩宁和凌玉珂的互动让人不自在，江才斌的说话神态亦是如此。 王冬冬嘴角抽搐着别开眼神，口上说着：“懂什么？” “啊呀！他们呀！”江才斌压低了声音，下巴点了点坐在对面正低声细语的凌玉珂和文轩宁，“要不怎么会突然拉上我们，还说什么玉珂的好友即是他的好友，要亲近亲近？” 凌玉珂和文轩宁？ 王冬冬从未想过这两人能在一起，震惊地张大了嘴。 但看凌玉珂满脸飞霞，是她从未见过的小女儿姿态，又像是那么一回事。 “你控制一下表情，别太明显！”江才斌提醒道。 有道理，王冬冬合上嘴。 状似无意地看着对面两人的互动，确实有戏。 再看文轩宁的一举一动，愈发如同山中松竹般挺拔，仪神隽秀，脸上总是从容之色，偶尔又会露出青涩羞赧的模样，隐隐的反差感令人忍不住要探究一二。 难怪文轩宁如今在长安城中颇受女子追捧仰慕，王冬冬终于有些明悟。 她心中还老记着以前那个笑得一脸阳光、又臭屁又呆愣的小弟弟，总是跟眼前这人无法对应。 算了，王冬冬摇了摇头，将记忆中那个挂着鼻涕的小男孩甩出脑海，干脆转移话题。 “邵燕姐怎么没来？” 这句话王冬冬没再压着声音说，旁边的阮时之听到了，接话道：“邵燕姐说是最近的案子特别多，日日在外奔波，不便过来。” 景颢虽不说话，但是在旁边默默点头。 “原来如此。”王冬冬有些遗憾地点点头，她还是挺想邵燕姐的。 阮时之许是觉得王冬冬应该还会关心江才至，继续说道，“听才斌说，才至哥哥就是负责发榜的官员之一，所以也是不能下值回家。” “哦。”王冬冬有些冷淡地应了一声。 她才不关心江才至呢！ 还好她的反应没什么人注意到，大家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发榜在即，这些小细节谁会在乎？ 而江才斌也没意识到王冬冬对江家人包括他的敌意，因为他也有自己关心的事情。 “他们来了！”江才斌看着灵讯，忽然雀跃地说道。 “谁？”大家均发出疑问。 江才斌主动起身打开包间门。 竟然是两个大家都未曾见过的男子，一高一矮，一瘦一壮，都穿着书生青衫，显然都是今科学子。 这回，江才斌主动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一位名叫章怀义，另一位是……” 那位又黑又壮的书生拱手一礼，自我介绍道：“在下章怀义的师弟，卢慎。” 两人跟大家行礼，面上有些尴尬。 显然江才斌没跟他们说过现场有那么多陌生人，而且都是少爷小姐，阶级差别太大，实在有种蹭饭之嫌。 而王冬冬他们早就习惯了江才斌的不着调，以前经常突然拉个陌生人来他们聚会，也不知该说他热情好客，还是说他脑子缺根筋。 果然，有人感到不乐意。 “江才斌，这可是轩宁哥哥订的包间，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这里拉？” 凌玉珂秀眉微蹙，很是嫌弃。 师兄弟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脸尴尬。 师兄章怀义一脸愤愤不平，师弟卢慎倒是平静，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打搅就是。” 说着，抱拳就要离去。 “慢着！”江才斌一把抓住卢慎，将他拉回来，转头愤然道：“这是我的朋友！” 江才斌满心愤然，自己的朋友这般被轻视，原来是这样的滋味，不禁想起之前自己也曾这么对待王冬冬和柳笙姐，还好柳笙姐大人有大量。 不知道柳笙姐在哪里呢？好像有一天没通过小触手给他发号施令了，不免有些怀念。 江才斌想得出神，却听凌玉珂冷哼一声，讥笑道：“朋友又如何？你怕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难道你忘了之前是怎么倒在太白楼的吗？” 这话一出，大家的眼神马上看向衣着俭朴显然跟他们差别甚大的师兄弟二人。 王冬冬皱了皱眉，心中咯噔一下。 她知道江才斌是怎么回事，但其他人不知道。 果然，阮时之和景颢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景颢还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两人。 江才斌气得满脸通红：“不是……你不知道！” 然而嗫喏半天，说不出个囫囵话。 被众人来回审视师兄弟早已浑身不适，相视一眼，正准备告辞。 还好有人站了出来解围。 而且是令人料想不到的文轩宁。 但听文轩宁说道：“玉珂妹妹勿要这般说，卢慎师兄我听过，鹿鸣书院首席，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无名之辈。” 众人恍然，十大书院首席，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既然今日是发榜日，自然人多些热闹，还请卢兄、章兄入座。” 文轩宁还主动起身邀请，带着亲近又不失礼节的和煦微笑，让本来觉得坐立难安的师兄弟二人心中微暖，场面没那么尴尬了。 凌玉珂抱臂轻哼一声，一脸闷闷不乐。 但文轩宁一句话就把她安抚了。 “玉珂妹妹只是因为曾经发生的一些不幸事情，为朋友忧心，担心过度，望两位师兄不要介意，轩宁替她向二位赔个不是。”文轩宁笑着解释道。 这一句话，在凌玉珂看来，就是文轩宁把她放在自己人的位置，替她解围，顿时心里头甜丝丝的。 这个名字！ 加上这般模样、这般气度，章怀义顿时知道眼前这位翩翩公子就是有名的首辅之子文轩宁，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见礼。 “理解理解，为好友担忧是人之常情，说明姑娘重情重义。倒是我们做了不速之客，是我们的不是。” 章怀义内心狂跳，没想到他随意在路上认识的江才斌会让他认识到这样的顶级世家公子。 两人私下结识一番，章怀义已经不会再以为江才斌是女子了，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但现在发现，能认识到这些世家公子小姐，似乎比收获一份感情更好。 而卢慎则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既然师兄不走他也不走了。 眼前这些人到底是贵人也好乞丐也罢，他并不在意。 但文轩宁却对他颇感兴趣，拉着他聊起策论，其中透露出对天下大局的深刻见解，倒也让卢慎颇感意外，忍不住认真听着虚心请教。 凌玉珂倒是被冷落一旁，噘着小嘴老大不高兴。 而王冬冬也不太高兴。 因为江才斌想要跟章怀义讨论最新那期《宋公探案》的故事，硬是把坐在旁边的她赶走，让她坐在阮时之和景颢中间。 但想想她本来就讨厌江氏兄弟，如此正好。 正巧，王冬冬可以问问阮时之他爹的事情进展如何。 方才一进门她就注意到，阮时之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眼圈红红的，令人担心。 然而阮时之却黯然摇头道：“还是不知道消息，进了漠北就完全失去了讯息。” “我娘也还没有回长城以北……”说着说着，阮时之垂下脑袋，差点儿要哭出来。 景颢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第三百零九章 不速之客(二) 王冬冬也觉得忧心，可惜爱莫能助。 这时，又是一个声音插进来。 “阮公子说的可是韩司马入漠北之事？” 声音淡然平静，正是文轩宁。 看样子，他对此事也有所了解，而且了解不少。 被文轩宁的气定神闲所感染，阮时之抬起头，缓了缓心神点头道：“正是……我爹和我娘，已经不知生死许久了。” “他们还活着，放心。”文轩宁笃定地说道。 “真的吗？”阮时之猛然抬头，这意外的好消息让他那向来平缓温吞的声音都拔高了。 “当然，我可以确定。”文轩宁点点头，“圣上也忧心此事，用秘法得知他们还活着。”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他们或许还会有怀疑，但这话由文轩宁说来自然无人怀疑。 “那太好了……无上神保佑。”阮时之双手合十，仰天喃喃自语道。 文轩宁继续说道：“放心吧，圣上也很关注此事，朝廷必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爹娘带回来的。” 也许是文轩宁的身份代表的话语权威性，又也许是他那镇定自若的态度很能感染人，总之，阮时之莫名觉得眼前这位翩翩公子是可以信赖之人，他的话是可以相信的，心里头安定了一些。 “谢谢文公子。”阮时之一脸真诚地道了一句谢，白面一般的脸上红红的。 “放心，护北大将军和韩司马的事情事关重大，他们又是你的父母，担心也是正常，我回去也马上问问我爹，具体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跟你说的。”文轩宁又言道。 如此关切之语，更是让这么多天下来感受到世态炎凉、弱小无助的阮时之心里暖暖的，不由得更是对文轩宁感激了几分，连声道谢。 “软柿子，有轩宁哥哥帮你，你可以安心啦！”凌玉珂笑嘻嘻地说道。 文轩宁可是帮她在朋友面前长脸了！ 凌玉珂一脸得意，看向文轩宁的眼神更为仰慕。 然而，她的得意和仰慕迅速化为失望和嫉妒。 因为包间的门被再度打开。 这一次，进来的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王冬冬不是柳笙，没有认不得人的毛病，马上认出这就是那晚在太白楼，跟着文轩宁一同出现的两个美貌女子。 只是当时大家只认得其中一位是陆家大姑娘，另一位气度高华的女子并不知道究竟身份为何。 文轩宁有些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在楼下包间，听掌柜说文公子在此，想着我们的交情，当然要来打个招呼。”陆大姑娘微微一笑道。 她的举止端庄有礼，气质温柔恬静，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听她说话，似乎和文轩宁交情不一般。 众人若有所思，凌玉珂更是醋意萌发，瞬间拉下脸。 另外那位华服女子亦是冷声打趣道：“文公子可有些不厚道了，有这么好的包间不邀请我们，可是要做案首了，就不把我们当朋友了？” “不敢不敢，案首之话莫要再提，惹人笑话。” 文轩宁这么说着，悄然收敛眼底的得意，将自信掩藏在温和的微笑之下。 “你们也来就是了，反正这包间宽敞得很，能坐上十个人有余。” “陆大你也是今科考生，也跟大家一起等发榜就是了。”他对着陆大姑娘说道。 陆大姑娘轻笑着说道：“不会打扰大家就好。” “无妨，大家都是学子，这样的日子，相陪作伴也好。”阮时之向来和善，主动说道。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华服女子施施然走来，目光似乎不经意间扫过文轩宁旁边一脸不高兴的凌玉珂，轻轻嗤了一声，目光转而落在卢慎身上。 卢慎虽然木讷，但也不蠢，自然也不想处于风头浪尖，马上主动让出位置给华服女子。 而陆大姑娘坐在华服女子下首，笑得柔婉，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凌玉珂。 暗流涌动，这宽敞的包间似乎也变拥挤了。 文轩宁一副主人做派，引导众人自我介绍一番，互通了姓名背景。 王冬冬这才知道，华服女子竟然就是神秘的嘉乐郡主，今上同父异母的弟弟——十七王爷的独女。 难怪这般倨傲，文轩宁还忍让着她。 凌玉珂知道身份后，也是不得不收敛眼中的敌意，看着文轩宁和嘉乐郡主、陆大姑娘谈笑风生，暗自生着闷气。 闷气多了，总要发泄出来。 只是，要挑一个口子。 于是，她的眼神落在正和阮时之、景颢说说笑笑的王冬冬身上，双目微微眯起。 目标锁定。 “冬冬，说来你那个成日跟你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朋友呢？叫什么柳笙的，今儿怎么没有一起？” 声音轻慢，显然不怀好意。 一听“柳笙”二字马上挺直腰板的江才斌也一脸关切地看向王冬冬。 卢慎没想到会在此处听到小师妹的名字，未想到跟他一样出身寒门的小师妹能跟这些纨绔子弟扯上关系，一时有些讶然，没有说话。 王冬冬皱了皱眉，只说道：“她今日有事。” “有什么事能比会试发榜还大？”凌玉珂阴阳怪气地说道，“怕不是因为自己上不了榜，所以不好意思来了吧？” 景颢和阮时之面面相觑，知道凌玉珂这么说话又要触动王冬冬的逆鳞了。 如果柳笙知道这句无意间真相了的话，只会面无表情地承认，然后反问，然后呢？ 但王冬冬不知道，而且在她心中，柳笙肯定是能上榜的，果然马上愤然道：“你瞎说什么！笙笙必定能上榜，还能名列前茅，你信不信？” 凌玉珂不屑地嗤笑一声。 自从在江家失了面子后，凌玉珂对于柳笙的敌意只增不减。 连带着一直护着柳笙的王冬冬也是如此。 “真是说大话，真以为你家柳笙是什么天降紫微星？”凌玉珂没好气地说道，“连轩宁哥哥这个可是要做案首的人都没敢大放厥词说什么名列前茅，你倒是敢。” 她旁边的文轩宁失笑道：“案首的话别说了，榜单一日未出，结果一日未定。” 只是他眼底的从容和得意不改，越来越外露，让人感到他对于案首之位的志在必得。 凌玉珂却不觉得，嘴上继续不依不饶：“你看，轩宁哥哥多谦虚。即使得了上万点信仰值，我也不敢说自己名列前茅，你倒是帮柳笙吹上了。” “殊不知见识越广越谦逊，你果然是在乡下地方呆多了，没见过什么叫天才，要知道长安最不缺的是天才，谁敢说自己一定名列前茅？” 新来的两位姑娘不明所以，更不知道柳笙是谁，冷眼旁观这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 王冬冬更气了，但是凌玉珂的上万信仰值确实令人望之生畏，不禁一时语塞。 然而转念一想，笙笙的聪明才智怎容她看轻，好友的荣耀就是她的荣耀！ 于是王冬冬转而说道：“你忘了，笙笙可是有两篇《修行理论》首篇文章在手，你呢？你有什么？你有你爹？” 王冬冬说话一旦直接起来，可是能狠狠戳心窝子的。 果然，这句话直击凌玉珂要害，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除了卢慎以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说此事，惊叹不已。 大家都知道这个年纪能有一篇上《修行理论》已经颇为不易，更别说是两篇，而且还是首篇文章。 这简直不是凡人可为。 江才斌也才知道柳笙姐有这般成绩，本就心悦诚服的他更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双手鼓掌不息，大声说道：“柳笙姐果然厉害。” 因此遭来凌玉珂白眼一记，孤独的掌声停歇。 这时，一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声音响起：“我也认为她可以上榜。” 包间里本就因为形势严峻而安静异常，这话便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大家满脸疑惑地循声看去。 竟然是一直安静坐着、沉默不语的卢慎。 凌玉珂更直接：“等等，你谁啊？” 第三百一十章 不速之客(三)(感谢打赏月票，加更) 九双眼睛齐齐看着卢慎。 内向的卢慎不太习惯，脸上微红，轻声说道：“我是柳笙的师兄。” 这下，连王冬冬都惊了。 没想到，笙笙还有这么一个师兄？ 但，文轩宁似乎刚刚说他是鹿鸣书院的首席？ 好像不是一个书院啊…… 有这样疑惑的不止她一个。 只听文轩宁竟然直接问道：“卢公子，请问你们是一个书院的吗？” 言下之意，是在质疑所谓的师兄妹关系。 这个问题一出，凌玉珂和陆大姑娘同时皱了皱眉，侧目看向文轩宁，又面面相觑。 目光撞在一处，但只一瞬，立刻暗暗嫌弃地分开。 卢慎平静地解释道：“我们是怀山集训时的同门。” 章怀义也帮着说道：“师兄成绩太好，被书院送去怀山参加一个什么集训，因此认识了柳姑娘。” 其实也不需要章怀义解释，众人都知道怀山集训是什么，更清楚能参加怀山集训意味着什么，脸色均是一变。 王冬冬恍然想起此事，对柳笙更是信心大增。 众人沉默间，只听嘉乐公主轻笑一声，说了几声“有趣有趣”。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江才斌和章怀义甚至连宋公都不聊了，文轩宁和陆大、郡主也不相谈甚欢了，凌玉珂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但她已经上头了，仍不死心，撇了撇嘴说道：“怀山集训又如何？现下还不是落后了？会试已经不是旧的那套考法，所教所学根本不符合新风向，这代表不了什么。” 王冬冬讥讽道：“是啊，谁都没你知道得多。” 凌玉珂立刻反唇相讥：“怎么，你不是也沾了我的光吗？” 两人针锋相对，眼神中几乎要冒起火花。 就在这时，嘉乐郡主忽然懒洋洋地开口说道：“既然你们相争不下，倒不如趁着还有一刻钟还发榜，设个赌局玩玩好了。” 目中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陆大姑娘在旁也柔声道：“郡主说的也是有理，反正当事人不在，干脆以一场赌局化解现下的争执，化为趣事一桩，免得伤了姐妹情分。” 陆大姑娘越是通情达理，越显得凌玉珂小肚鸡肠。 因此，明白此事的凌玉珂白了陆大姑娘一眼，恶狠狠地说了一句：“闭嘴。” 王冬冬也是冷哼一声。 显然都不认可什么姐妹情分。 陆大姑娘瞬间满脸委屈，秀眉微颦，请咬下唇说道：“我只是好心，不忍看到两个好姐妹就此决裂，为何如此对我……” 说话间，看着嘉乐郡主的方向，眼神还时不时哀怨地飘向文轩宁。 众人若有所思，对此不置一词。 沉默间，却听文轩宁轻咳一声：“我觉得郡主和陆大的话有理，我们倒不如以此做局，赌一场，总好过一直争执。” 他笑得温柔和煦，垂下眼眸掩下眼底的阴暗。 既然文轩宁都这么说了，凌玉珂也只好应了，挑衅地看向王冬冬。 王冬冬最受不了激将法，毫不犹豫地说道：“赌就赌，要赌多大?” 文轩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要不，就赌身上灵器一件。” 也不等其他人应允与否，他抢先说道：“我赌她落榜。” 一句话，让王冬冬火冒三丈，好像在诅咒柳笙一般。 然而，文轩宁的赌注让她哑口无言。 啪一声，一枚不起眼的铜币被拍在桌上。 “运势铜币，我相信这个赌注的价值应该够。” 阮时之讷讷道：“这……价值也是过了吧？” 虽然，这一枚转运铜币顶多可以转运三次，但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足够。 炼制不易往往要预定，一出市场，绝对不少人不惜代价都要将之拿下。 “怎么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 凌玉珂惊得喘不过气，她当然更清楚此物价值，她爹一年可能也做不出一枚，只因此物的做法过于刁钻，甚至有些像是诡物之道。 必须要取最近经历好运之人的精血温养七七四十九天，随后还要让修士不断带着此物冥想通神，与无上神产生联结，让一丝神的眷顾落在铜钱上，这才能有一线转运之机。 文轩宁却低声安慰道：“只要你开心就好，这算什么？” 一句话，将凌玉珂哄得心花怒放。 “我拿不出这么贵重的东西。”王冬冬直接承认道，“但我可以把我这把剑押下，押柳笙上榜。” 景颢皱了皱眉，江才斌更是惊叫道：“冬冬！这可是伯父给你求来的剑，据说当年可是太白剑仙用过的宝剑，且不说真假也不说价格，本身材质也是非凡！” 王冬冬却不听，目光如电地看着文轩宁：“我就赌这个。” “好……”文轩宁得意地笑着。 为什么他好像很笃定的样子？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感觉文轩宁其实很在意柳笙？ 而且，这种在意越来越显化。 王冬冬开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她并不会后悔。 江才斌当然无条件支持柳笙，直接将自己的宝贝折扇押了出去。 凌玉珂作为始作俑者，当然、必须、不得不押柳笙落榜。 直接拍下价值不菲的一柄灵剑。 当然，她最不缺的就是灵器。 但到了卢慎和章怀义，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他们出身寒门，为了科举好不容易购置了一件灵器，怎么能像他们一样随意为了一句轻飘飘的赌约压出去。 文轩宁主动说道：“卢公子和章公子的筹码，暂时由我出就是了。” 卢慎没说话，他知道文轩宁还有下一句。 “只需要换一句你们的承诺，具体是什么，还不知道，但必定不违背道义。” 文轩宁笑得灿烂，毫无心机一般，拿出两团散发着灵光的器物。 章怀义好不容易踏入这个圈子，或者说终于踩在边缘上，哪里甘心不合群，果断答应。 卢慎想了想，没有说话，从储物袋拿出一把散发灵光的戒尺压在桌上，毫不犹豫地放在“柳笙上榜”这边。 章怀义惊讶，这可是卢师弟掏家底买的。 如此看来，师弟真的很看好柳姑娘。 他犹豫了一瞬，歉然地看着师弟和江才斌，还是选择了文轩宁那边。 毕竟是人家给的筹码。 文轩宁见状，笑了笑，收起了手中的一团灵光，神色莫名地看着卢慎。 然而，令王冬冬没想到的是，阮时之竟然也会选择文轩宁那边。 “抱歉。”他只是垂首低声说了一句，“我只是……想我爹娘。” 王冬冬点点头，理解了他的选择。 景颢则是选择支持王冬冬，他依然话很少，只说了一句：“柳姑娘看起来挺靠谱。” 而陆大姑娘一脸温柔，从头上摘下一朵散发着莹莹灵光的珠花在文轩宁面前，双目柔柔地看着文轩宁的眼睛。 最后，是嘉乐郡主。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嘉乐郡主竟然将自己的筹码放在了王冬冬面前。 那是一辆微型云轿，如此豪气引起一阵哗然。 王冬冬不解：“你……” 她不是文轩宁的朋友吗？不是应该默认站队吗？ 嘉乐郡主却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边有意思一些。” 文轩宁似乎对此也不生气也不意外，微笑着说道：“你还是这么喜欢玩。” “肯定，一件灵器对于我来说算不得什么，还不如有趣来得重要。”嘉乐郡主歪着脑袋轻笑道，“而且，现在五对五，不是更有趣吗？” 如此一来，赌局已成。 发榜时间也恰好差不多了。 过不多时，包间此起彼伏地响起灵讯的提示音。 众人迫不及待地拿起灵讯。 第三百一十一章 鸡丝凉面 当柳笙赶回长安，乘着云轿飞至贡院之外时，午时已过。 长街上依旧热闹，但已经没有这么多人了。 酒肆中，人声鼎沸，酒肉香气飘出十里，正是上榜的考生呼朋唤友举杯相庆。 而那些落榜的考生早早回家暗自伤心，就算要喝闷酒也绝不会在此，免得在此触景生情。 而那些报刊执笔们、榜下捉婿捉媳的操心父母，还有八卦好奇闲来无事围观的群众，过了那股热闹劲也已经各回各家。 柳笙顺着长街，慢慢走向张榜墙。 墙下什么人都没有，神面当空照耀下，只有那张悬在半空的巨幅会试榜独自闪着金灿灿的灵光，上面朵朵杏花幻象妍丽盛开。 毕竟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虽然柳笙通过来自不同人的报喜灵讯已经知道结果，但她还是害怕这是梦幻泡影，必须自己来确认一下才能安心。 会试榜上，第一列，第一行： 【第一名，柳笙，小绿园】 这行缀着金粉的黑字在她的眼中渐渐模糊，像是要扑棱翅膀飞走一般。 但眨了眨眼睛，那些字又是定定地烙在上头，闪着金光。 不行，不能哭出来。 哭了就不酷了。 再认真看看，在她后面的是： 【第二名，文轩宁，长安】 【第三名，林书影，长安】 【第四名，高一盛，镜湖】 【第五名，于欢，秀水镇】 …… 【第二百名，严橙，橘县】 柳笙认真看了一遍，除了林书影师姐以外，仲由之、瞿春妍和卢慎都在榜上。 而王冬冬都堪堪挂在榜尾，勉勉强强以第一百七十二名上榜了。 她的便宜表妹凌玉珂，排名二十三名。 虽然也不差，但不知道心高气傲如她能不能接受。 比较眼熟的还有景颢，高居第十七名。 柳笙不由得感慨，真好，一切好像都在往好发展。 虽然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落榜又上榜的，但眼前所见就是证明，这不是她的梦。 小触手弱弱地挠了挠柳笙狂跳的心头，怕她心跳过速晕厥过去。 【那么激动吗？】世界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那是自然，人生的大起大落不过如此？】有一位柳笙已经在心中爆哭出来，哭声具有传染力，不少柳笙喜极而泣。 【而且得了头名，极大的满足了人类的虚荣心。】世界尝试理解。 柳笙也不否认。 【虚荣之心，谁没有呢，我们也不能免俗。】 柳笙坐在贡院附近的凉面小摊上，叫了一碗鸡丝凉面。 这样热的天，吃凉面正好。 正好坐着平复一下心情。 等待老板把凉面做好的过程中，柳笙拿出灵讯将发榜结果发给该发的人。 首先，肯定是她远在小绿园的爹娘。 爹娘知道了应当会很吃惊吧？ 又可以在乡邻间长长脸了。 不过她不知道，根本不需要她发送讯息，张榜那一刻，小绿园的陆县令就已经收到信息说小绿园终于出了一个贡士，即过了会试者。 而且，还是会元。 这还得了？这可是他任上的一大功绩啊！ 须知方圆百里有哪个县能出一个贡士，别说贡士了，连过了府试就读书院的也是少之又少。 这么一想，凌大师和老柳的姑娘可真是给小绿园长脸啊！ 不仅考上了书院，现在还准备殿试了，不得了不得了。 “县令，不仅会试她是会元，府试她也是解元……” 连中二元？ 不得了不得了！ 又惊又喜之下，本来还在衙门闲得下起了双陆棋的陆县令赶紧趔趔趄趄起身，喊人速速张罗贺仪，敲锣打鼓地亲自往广丰楼登门拜贺。 一大早正在广丰楼吃酒的几个零星闲客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喧闹，还有锣声、鼓声、鞭炮爆竹声，恍惚间不知今夕是何夕，还以为过年了。 然后就看到县令大人满脸笑容地入内，身后一众衙吏流水似的搬入瓜果、腊肉、鸡鸭还有乳猪一头等各色贺仪。 最关键的还是一个盒子，灵气逼人，一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了一盒的灵元。 虽然张罗得略显匆忙，衙吏们跑了几家才备齐，甚至从衙门厨房里凑了几件腊肉，红绸都扎得歪歪扭扭。 但有就不错了，谁想得到会试发榜会跟小绿园有关啊！ 闲客们看得喉头上下耸动，又惊讶又是眼馋，还以为自己是大白日喝酒喝多了，怎么就做起梦来，伸手想去捞，却被衙吏一巴掌拍掉。 外头越来越多人挤了进来，一路上敲锣打鼓地宣扬，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只是乡民淳朴，不知道会元到底是个啥，也不知道会试和府试的区别，但总之是个天大的好事，要不然县令大人也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亲自登门道贺。 这是从未见过的大阵仗。 小吏从厨房中请出一脸茫然的柳如海，他手中还提着一只刚刚烫熟拔了毛的鸡。 本来柳如海说自己没处理完食材，说什么都不肯出去，但还是被强行请出厨房了。 这架势，要不是小吏态度恭敬，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事。 本来小吏也有解释什么，但方才在厨房实在噪音太多，他是一个字都听不清。 一踏出厨房，柳如海看到楼里黑压压一堆人，敲锣打鼓的喧闹声不停歇，还有一堆包着红绸的贺仪放在地上，心中惊疑不定，脚下都有些踌躇了。 这时，县令大人直接上前，一使眼色，旁边的小吏及时夺去柳如海手中没毛的鸡，恭敬地捧在手上。 然后陆县令也不嫌弃柳如海手中的腥味，死死地握着他的手，郑重地说：“柳公大才。” 柳如海一脸茫然。 只听县令下一句就是：“养出了一个好女儿。” “是……笙儿确实不错。” 柳如海赞同，还是很茫然，老陆咋突然夸自家闺女？ 还穿得这般正式，甚至昨天还喊自己老柳今日就喊柳公？ “柳姑娘，哦，不，柳会元这次真是给我们小绿园长脸了！” 柳如海睁大了眼睛：“会元？” 虽然他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但知道肯定是了不起的成绩。 这时，凌有莲也被人请到了广丰楼大堂。 “您是说，我家笙笙得了会试第一？”不像没有读书那根筋的柳如海，她对科举之事清楚得多，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 陆县令点头称是。 在广丰楼中的几位闲客终于明白了，没想到自己会吃着今科会元的爹做的饭菜，难怪这么好吃！ 凌有莲脸色一白，扶着桌椅慢慢坐下。 大家还有些担心，但她摆了摆手说没事。 只见她捂着胸口，缓缓说道：“笙笙，终于过了会试……我家笙笙，终于要得偿所愿了吗？” 眼中雾气渐起。 她知道，柳笙是多么期望这一天。 柳如海更是早已泣不成声，脸都涨红了，抽噎着用围裙擦了擦眼泪，高呼一声：“今日广丰楼喜事，我柳如海请大家吃饭，酒水畅饮！” 顿时满场欢呼，鼓掌叫好之声震天响。 凌有莲在旁看着，心里虽责怪柳如海败家，但心里也是高兴，终是张了张嘴，没有阻止他。 柳如海让李小二将县衙来的官爷们还有凑热闹前来围观的乡亲父老们都请入座，整个广丰楼坐得满满当当。 他则一揩眼泪鼻涕，提起那只没毛的鸡，进厨房忙活起来，几位也善庖厨的乡亲也自愿跟着入内帮忙。 今儿可是大喜日子，怎能让会元之父如此劳累呢？ 而凌有莲被乡亲们团团包围，纷纷向她取经到底是如何教育孩子的。 想来也知道，以柳如海的脑子，还是凌有莲在这方面发挥作用更大。 这一日，对于柳如海和凌有莲来说注定是忙碌的一日。 更别说后面连清河的陈知府也携府衙众官员前来道贺，还说自己在清河见到柳笙时已经颇为看好，觉得绝非池中之物。 凌有莲也不追究真假，总之笑纳贺仪，请入座就是。 所以他们也没来得及告诉柳笙，其实他们已经知道了。 …… 第二个，出于尊师重道，柳笙发给了南宫菀。 南宫菀马上回了。 但只回了一句： 【知道了，好好准备殿试。】 柳笙有些小失望。 但她不知道，南宫菀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趁着怀山无人，翻了好几十个侧空翻，现在已经恢复端庄知性的模样，招待某位前来八卦的邋遢剑仙。 第三个，柳笙当然是发给许久没有消息的文微阑。 然后就是在清河的翠翠。 文微阑依旧没有回复，翠翠倒是马上高兴地回复了一连串文字。 柳笙都能想象出她激动得哭出来语无伦次的模样。 随后，还发来讯息说她已经打了一大笔灵元给柳笙，让柳笙在长安过得舒服些，说自己过几日也会来长安。 “这小妮子，真是大气。”柳笙摇摇头，失笑道。 至于翠翠来长安的事情，据她猜测应当是青云阁的事情，只是最近忙于科举，翠翠也不让她掺和了。 罢了，此事暂且放一边。 其他人，柳笙就不打算再说了。 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她刻意去说反倒显得像是在炫耀。 此时，鸡丝凉面端上来了，微黄的面条上拌着雪白的鸡丝和青瓜丝，上面洒满了炒香的芝麻和花生碎，拌着蒜泥和辣椒面，浇着一层醋香和油香浓郁的秘制酱汁，令人食指大动。 店家还特地配了一碗鸡汤，澄黄的汤头浓郁扑鼻。 正好解渴。 柳笙暂且放下灵讯，先吃面再说。 早早爬山实在是累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 认识柳笙(又加更) 柳笙吃完凉面，正喝汤解腻，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在讨论。 “那个柳笙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啊，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不会是哪个衙内吧？” “不会吧？京城中那些个素有才名的衙内，我们都知道啊。” “你没看人家出身小绿园吗？来自这种听都没听过的小地方，怎么会是衙内呢？” “也是……” “我查了一下，就是北方一个不超过百户人家的小地方。” “那她能考上会元……岂不让我等汗颜？” “所以，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听了几句，循声看去，是旁边那桌的学子。 由于说话声音太大，本来坐在另一桌安静吃面的两位学子也加入讨论。 “我觉得我知道这个名字。” 一位瘦弱白皙、相貌清秀的男子说着，若有所思，想得入神，连桌上的面条都不动了。 “我也觉得我听过。”另一位黑瘦高挑的女子也点头，随即提醒道，“你快吃吧，看你的面都坨了。” 不过，似乎这两桌学子本就认识的，看着穿了一样的书院服饰，只是独坐一桌的学子显然地位不一样，其他人一听他们俩开口都不敢说话了。 最后，还是一位微胖高大的学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不知师兄是在哪里听过此人？” 瘦弱男子没有回答，还沉浸在思考中。 忽然想到什么，从储物袋中拿出两册《修行理论》，封面皱巴巴，显然主人反复翻阅把书页都翻烂了。 男子打开两册的首篇，放在桌上，指着署名处，激动得白皙的脸上显出一丝血色。 “就是这里！” “我就记得！是她！写出诡物解析新法的柳笙！” 黑瘦女子笑着说道：“我就说呢，原来是从你这里听过，这不就是这几个月来被你挂在嘴上的人儿吗？只是你老喊人家柳学士，搅得我后来都忘了全名了。” 瘦弱男子面上一红，嗫喏道：“我还以为……她是国书院学士了……” 旁边那桌学子好奇地探头过来，看着《修行理论》上面的文章啧啧称奇。 “两篇文章，了不起。” “还是首篇，输得不冤啊！” 瘦弱男子没有理会这些声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直喃喃自语。 “原来是她，原来是她，我怎会想不到！也只能是她，都怪我只顾着琢磨里面的理论，竟然没能及时联想……” “你也别自责了，不过是忘了一个名字……” 黑瘦女子尝试安慰，却被瘦弱男子直接打断话语。 “不，你不懂，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的诡物研究就差一个环了，她的文章对我来说启发很大……我怎会想不到！” “这也不是你的错。”黑瘦女子看到瘦弱男子又陷入纠结自责，苦笑道，“毕竟谁能想到写出这样文章的人还未曾参加科举入国书院。” 瘦弱男子也露出一样的苦笑，摇头叹气。 “嘶，那我们跟她同一届岂不是惨了？”另外那桌的微胖学子咕哝道。 “不怕，看她的文章，她应该是善于诡物和炼器之道，术科策论未必擅长。”他的同伴说道。 “她的两篇文章写得如此圆融有逻辑，如何可能策论不行？”瘦弱男子嗤笑道，虽然他身材纤细，但此时说话气势却是不弱。 一听有人居然质疑柳笙，他身板都挺直了。 微胖学子有些不服气，虽然别人不敢反驳这位瘦弱男子，但他自认自己差距也没那么大，自然说话也硬气了些。 “可是看她的方向偏向于诡物研究，现在朝廷的风向已经变了，神学，她可未必擅长。” “她不擅长，我们更一无所知。”瘦弱男子面色淡淡地说道，“更何况，别忘了她刚刚可是在一场关于信仰传播效率的测试中赢了所有人，获得第一。” “额，确实如此……” 这么一说，众人泄气。 “徐师兄，您好像一直在帮柳笙说话，难道……您认识她？”有人问那位瘦弱男子。 柳笙也忍不住在回想，难道自己认识他？ 只是因为脸盲所以忘记了？ “我不认得。”瘦弱男子摇头黯然，这时才显出一丝泄气。 黑瘦女子笑道：“你们都不懂，他徐大娟哪里是认识，只是崇拜罢了。” “连一直心高气傲的徐大首席也会有崇拜的人，真是不简单啊！”有人一脸惊诧地打趣道。 名叫徐大娟的瘦弱男子冷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家比我聪明，把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东西想明白了，我怎么不能崇拜？如果有机会认识她，我还要好好跟她讨教，我手头的那篇文章问题多得很……” “这么一想，什么时候才能认识柳笙……”他不禁抬头望天感慨道。 就在此时，柳笙感应到身后有人朝着她扑来，身体下意识闪开，于是那人直接撞到桌上，磕了个闷响。 “笙笙！”那人委屈地嗔叫道，揉着红肿的额头道。 柳笙定睛一看，正是王冬冬。 “不好意思，我就是下意识的反应……”她歉然道，“还好这里是禁灵区……” “如果不是禁灵区，你是不是就要直接一道法术崩我了？” “这……主要是你扑过来的姿势太有攻击性了。” “所以，笙笙，你还怪我？你还怪我！” 两人吵吵闹闹了一阵，王冬冬才拿出灵讯，发了个讯息。 “怎么了？”柳笙奇道。 王冬冬却不答，眨了眨眼睛说道：“给你一个惊喜。”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说已经到了，在看榜。” “我们就去榜下找你，却没看到，想来是已经看完了。”王冬冬说道，“然后我掐指一算，你肯定是饿了想吃东西，所以我们就去周围食肆找你，我刚好往这个巷子走，就见到你了。” “是不是很厉害！” 说完，王冬冬一脸骄傲待夸的模样。 “我们？”柳笙疑惑道。 下一秒，她就知道了。 一阵喧闹声往这边来，柳笙转身望去，只见一群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跑来。 有林书影、仲由之、瞿春妍还有卢慎。 紧随其后的还有江才斌、景颢，以及一个脸生的华服贵气少女。 “你们……”柳笙愣住了。 她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凑在一起的。 王冬冬知道柳笙的疑问，于是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待会儿还要跟你分赃呢！” “分赃？”柳笙更疑惑了。 为了躲避大家，柳笙甚至没有通过小触手看江才斌这边的情况，也就错过了一场争执和赌约。 但现在更重要。 只见瞿春妍直接飞跃过来，用粗壮的臂膀搂住柳笙，还用大手摩挲着她的头顶。 柳笙无声地呐喊：我的发型！我的呼吸！ “小师妹，你真的太厉害了！我真是完全想不到你成了第一，哈哈哈！”瞿春妍完全不知道柳笙被闷在怀里，豪爽笑着说道。 仲由之摇着折扇，摇头晃脑道：“那你也太迟钝了吧？小师妹的厉害，我早就知道了！” “是是是，就你未卜先知。”瞿春妍松开都快喘不过气的柳笙，没好气地对仲由之说道。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了，林书影赶紧上前拉开两人，对柳笙说道：“小师妹，真的太好了，还好结果没有偏差太多。” 这话只有她们才懂。 柳笙点点头，心有余悸。 差一点……就真的偏差了。 就连木讷的卢慎也激动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说道：“小，小师妹，恭喜……恭喜你。” 江才斌看到柳笙终于脱离瞿春妍的怀抱，哇哇大叫着就要扑上来。 “柳笙姐！你真的太厉害了！你就是我的姐，永远的姐！” 但他热情的怀抱再次被柳笙躲开。 看到柳笙眼中熟悉的拒绝神色，江才斌捂着受伤的心，满脸委屈地蹲在一边，还不忘叫了一碗鸡丝凉面。 景颢则文雅安静多了，拱手道：“柳姑娘，恭喜。”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特地找她来庆贺，柳笙心里酸酸的，眼睛里也酸酸的。 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轻声说道：“谢谢你们，真的。” 而跟在后面的华服少女，等其他人都说完了，才最后上前，拱手作揖，躬身一礼。 “你好，柳笙，我叫李简兮，有一个称号——‘嘉乐郡主’，很高兴认识你。” 柳笙倒是被嘉乐郡主郑重地见礼吓了一跳，赶紧也回了一礼。 “我想结识你，所以我来了。”嘉乐郡主轻笑一声，直截了当地说道。 “而且，我很看好你。” 她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柳笙，里面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柳笙被这眼神看得浑身毛毛的，心海中八卦的声音又起。 【难道，我们的富婆吸引系统又起作用了？】 【你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谁，怎么就知道是富婆？】 【这衣着，这头衔，怎么可能不是？】 【应该也是一介富贵闲人。】 【看好你哦！快上！】 【上什么？？？】 而旁边那几桌正在讨论柳笙的客人早就被这边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看到这么多衣饰华贵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围着一个青衫俭朴、方才正独坐吃面的女子，顿时好奇不已，纷纷竖起了耳朵。 结果听了半天才意识到，这位刚刚一直默默坐在旁边的青衫女子正是他们讨论了半天的柳笙。 于是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而方才说要认识柳笙的徐大娟更紧盯柳笙，眼神狂热，激动得白皙的脸红彤彤的。 “大娟，你不是要认识她吗？快上！”黑瘦女子催促道。 扭捏犹豫许久，徐大娟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上前。 柳笙看眼前这位名叫大娟的瘦弱高挑男子站了半天都不说话，疑惑道：“公子，你好？” 徐大娟的脸更红了，暗暗下定决心，拿出那两本皱巴巴的《修行理论》，颤抖着举到柳笙面前，声若蚊蝇地说了一连串什么。 但太小声了，柳笙愣是一句都没有听清。 “可否大声地再说一遍？” 徐大娟咬了咬唇，大声地喊出来： “在下徐大娟，出身沛县，就读于白鹭书院，今科会试第八名，请柳会元帮我签名题字！” 第三百一十三章 折桂闲谈 午时，还是在折桂楼。 嘉乐郡主做东，请众人吃饭喝酒，庆贺众人顺利度过会试，也特别庆贺柳笙获得会元。 当然，这是针对亲密好友的饭局，一直缠着柳笙说话甚至拿出了演算纸的徐大娟自然不能跟来。 虽然他很想，因为还有很多问题未来得及讨教，但被嘉乐郡主一瞪，只能含泪道别。 反正也和柳笙交换了灵讯，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饭桌上，王冬冬也将早上赌约之事说了一遍。 最后，王冬冬看着柳笙歉然道：“抱歉，拿你做赌。” 柳笙轻哼一声，实则心中暗爽。 【这种故事是必要的！】 【打脸什么的，还是挺爽的。】 【这么听起来，文轩宁似乎对我们很有敌意啊……】 【能不有敌意吗？你忘了我们最后一剑把人家杀了，还抢了他的信仰值。】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为了补偿你，我们也说好了，五件灵器，让你先挑一样，其余的我们再挑。”王冬冬搂着柳笙笑嘻嘻地说道。 柳笙挑了挑眉：“可是……你们五个人，怎么分？” “我不要。”只听嘉乐郡主的声音傲然响起。 众人看向嘉乐郡主。 柳笙更是，紧盯着嘉乐郡主的双眼，眼里的疑惑似乎在说为何对她这么好。 从认识之初开始，嘉乐郡主就一直在对她示好。 嘉乐郡主却说：“我不是说了？我看好你。” “我也是在下注罢了。” 看柳笙立刻瞪大了眼睛，嘉乐郡主轻笑着解释道：“你可以选择答应不答应，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放心。” 柳笙点了点头，心安理得地选了一柄灵剑。 她一直用的都是极其普通的武器，因为有小触手在手，加上苦练的闪电鞭，很多时候打架根本不需要武器。 但偶尔想想，还是有一柄利器比较好，若是在没有灵气或者小触手不方便的时候，也有个防身手段。 “柳姑娘好眼光，这个灵剑可是凌尚书亲手为女儿炼制，加入了不少精心设计的术法。”嘉乐郡主抚掌大笑，解说道，“能发射飞刃、火球以及冰箭，在外可以炙烤食物，甚至可以作为飞行工具，飞行速度不亚于云轿，实用得很。” 【实在是杀人越货，居家旅行必备。】柳笙默默补充道。 柳笙也没想到自己一拿就拿到便宜舅舅的杰作，也不知该说是缘分还是晦气。 不过这么听来，这灵剑的功能实在强大，真的是便宜她了。 “有了这把灵剑，十日后的殿试，柳姑娘定能旗开得胜。”嘉乐郡主神秘一笑，举杯祝道。 “谢谢。”柳笙坦然收下祝福。 “可惜这次我们只赌一件事情，才赢了五个灵器。”王冬冬还在懊恼，唉声叹气道。 “早知道再押多一件，押柳笙姐得头名。”江才斌也充满遗憾地说道。 旁边沉默的景颢和卢慎都赞同地点点头。 柳笙失笑道：“贪得无厌小心反受其害。” “反正押柳笙姐赢，我是放心的，等殿试的时候我去看看有没有赌局。”江才斌搓了搓手，兴冲冲地说道。 其他人点头，口中说着：“同去同去。” 对此，柳笙只能说…… 请算我一个！ 王冬冬甚至祈求文轩宁他们会再约一次赌局，说方才看他们脸色大变的样子真的很快乐。 “笙笙，你都不知道，最后他们知道榜首是你的时候脸有多臭。”王冬冬说着，毫无形象可言地放肆大笑。 “可不是嘛，那可太精彩了！” 江才斌也一脸贱兮兮的笑跟着附和，甚至添油加醋。 “可怜的软柿子还有章大哥就是跟风的，就不说了。玉珂知道笙笙的成绩后，可是气得连饭都吃不下，还傻乎乎地反问文轩宁，为什么榜首不是你？”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那文轩宁哪里知道为什么不是他哦？一听柳笙姐是榜首，脸都绿了，我真的从来没见过那么绿的脸，跟菜叶子似的，有点像我们曾经见过的那些患了瘟疫的……” 柳笙轻咳一声，江才斌赶紧捂嘴，拿惊恐的眼睛不住去看柳笙。 还好其他人都在各聊各的，能听到的也就是王冬冬和嘉乐郡主。 “你们啥时候一起看了患瘟疫的什么？” 王冬冬略带怀疑，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 两人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 特别江才斌，现在一口一个“柳笙姐”，而且跟早上那些朋友分别后，他逐渐放飞自我，说话行止越发娇媚。 “江才斌和我都爱看《剑仙传奇》，特别是小寒子画的‘太白剑仙含泪屠瘟疫村’，画得挺吓人的。” 柳笙悄悄白了江才斌一眼，还好她脑子转得快。 江才斌赶紧点头，拍着瘦弱扁平的胸脯娇声道：“真的，太吓人了，看了我都睡不着觉。” “哦……” 王冬冬一下就被忽悠过去了，想起那个故事，也不知道小寒子怎么能有这么好的的想象力，竟能将那些得了瘟疫变得十分诡异的人画得惟妙惟肖，不禁打了个寒战。 确实是童年阴影。 嘉乐郡主眼睛闪了闪，也点头说道：“这么一说，文轩宁的表情确实挺像那画里的怪人，扭曲得丑死了，他一直觉得会元非他莫属。” “竟然这么自信？”柳笙奇道，她感觉到嘉乐郡主这句话说的是真的。 嘉乐郡主微微一笑，对柳笙眨了眨眼睛。 柳笙明白了。 有些人，不需要等发榜才能知道结果。 是了，她一开始看的名单，文轩宁确实是榜首。 不知道这短短一晚发生了什么，文轩宁板上钉钉的榜首竟然落在了她头上。 【这下，更招人恨了。】 【反正都恨上了，也不怕再恨多一些。】 “他可真没涵养，还摔门就走。”王冬冬撇了撇嘴，“可怜凌玉珂和那陆大姑娘还巴巴地追上去……” 王冬冬说了一半，心里才咯噔一下，那文轩宁和陆大不是嘉乐郡主的朋友吗？这岂不是在人家面前说人家朋友的坏话？ 顿时，王冬冬的脸上有些尴尬。 “我不是故意要说你朋友……” “没关系，你说的也是实话。”嘉乐郡主满不在乎地说道，“而且，我不是也在说他吗？” 看柳笙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嘉乐郡主轻笑着解释。 “我只是跟陆大走得近，而陆大近来爱跟他玩，我也觉得他有些意思，所以才走得近些。” “但现在，我发现了更有意思的。” 她看着柳笙，眼神莫名。 柳笙没想到嘉乐郡主会向她解释这么多，愣了愣。 错开眼神，轻咳一声。 不过，她从嘉乐郡主的话中注意到一个细节。 “陆大？”柳笙问道。 “陆家嫡长女，陆晓南。”嘉乐郡主说道。 “她是不是有个妹妹，前不久在清河去世？”柳笙想起了什么，声音急促地问道。 王冬冬听柳笙说的话，凑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对了，之前你在清河！” 嘉乐郡主闻言，眸子沉了沉，紧紧地盯着柳笙。 柳笙点头道：“我知道，因为陆二姑娘就是死在我的面前……” 她简单说了下当时的情形。 “嘶，竟这般巧合。”王冬冬感慨道。 江才斌也是讶然，有些心疼柳笙姐，当时又没吃饱又受了惊吓，真是可怜。 嘉乐郡主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阴影更重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故技重施 仲由之在旁听着，摇着折扇，忽然开口道：“我知道这个案子，更巧的是，传闻中杀了陆二姑娘的正是文轩宁的姐姐文大小姐。” 折扇合起，敲了敲脑袋，恍然道：“是了！这还是林师姐说的。” 本来在跟瞿春妍聊近况的林书影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看向仲由之一脸疑惑。 等仲由之再说一遍，她才点头道：“确有此事，我听我爹说，后来发现文大小姐是受了诡物的影响，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知令尊是？”嘉乐郡主忽然问道。 “家父大理寺少卿。”林书影平静地回答。 柳笙眼睛一亮，才想起此事。 那看来，待会儿要约林书影师姐私下聊一聊。 “那后来呢？……文大小姐去哪儿了？”王冬冬皱着眉头问道。 她对此颇有感慨，她做过探巡司，最是清楚诡物对人的影响有多大，迷失本性是常有之事。 “这就不知道了，文家从此也不认她，她也消失了。”林书影摇头叹道。 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仲由之摇首叹道：“我记得，曾经的文大小姐可是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如今这个头衔却落在弟弟头上。” “弟弟如今是风光无限，姐姐从此销声匿迹，如此颠倒，真是如戏本子里一样。”瞿春妍听了以后，也觉得有些感慨。 而柳笙也不能说自己知道文微阑的情况。 她们曾讨论过，现阶段文微阑想隐藏自己，直到有能力的时候再站出来。 所以她们只能维持着这样的地下关系。 嘉乐郡主却恨声道：“无论如何，她也是杀了人。” 柳笙注意到，似乎这位嘉乐郡主对陆二姑娘的死颇为在意。 “说不定其中有什么隐情。” 她只能说这么一句，想起自己签的保密函。 嘉乐郡主似乎意识到什么，眸中寒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看向柳笙。 没想到，柳笙也正看着自己。 两人双目对视，有些想法模模糊糊地冒了出来。 虽然没说出口，但彼此好像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只是，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 聚散终有时，酒酣饭足，终是要各回各家。 柳笙特意让王冬冬先自行回去，跟林书影师姐说有些事情想私下聊聊。 嘉乐郡主落在最后，远远看着柳笙和林书影在折桂楼的阴影下一脸严肃地窃窃私语，她的眼睛微微眯起，随即嘴角轻勾，转身离去。 而柳笙之所以要跟林书影聊，还是因为想打探一件事情。 “你想打探那批最近被关押进大理寺牢狱中、疑似诡物的人的下落？”林书影一脸诧异地问道。 柳笙点点头：“听闻令尊是大理寺少卿，实在是打探无门，所以才求到师姐您这里。” 柳笙一开始还想着王冬冬既然要问她叔父，那就顺便一并问了就是。 谁想到根本没有后续，恐怕是级别不够高。 那还不如直接找大理寺的二把手……的女儿。 “客气的话不必说，既然事关你朋友，我这个做师姐的总要帮忙。”林书影摇头道，“但这件事有些敏感，恐怕我也要迂回打探……” 林书影还没说完，忽然看到柳笙的神色一变，一脸凝重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虽然林书影不明所以，也没感应到什么异常，但也没再说话。 她知道柳笙的敏锐。 只是看着柳笙四处张望了一番，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现。 柳笙摇摇头，看来现在不方便再说此事。 于是对林书影说：“详细的我们再聊，灵讯联系。” 林书影点点头，担忧地看了柳笙一看，但看柳笙以眼神示意她先走，知道柳笙心中已有定数，遂快步离去。 等林书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柳笙才对再度出现的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凝视，淡然地说了一句：“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哪里。” 无人应答，但是视线依旧，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收束成一个色彩成线的小型诡蜮。 如同在太白楼顶楼时一般。 柳笙脸色不变，盯准一个方向。 “故技重施也要有度，同一招用第二次可就不灵了！” 话音落下，那处的空间产生一阵波动，斑斓的线条抖了抖，左右弯曲出一道口子，一道瘦长的身影从裂隙中缓步走出，手中拿着一只和她收走的那只一模一样的小熊。 只是处于激活状态，小熊黑色纽扣做成的眼珠子反射着冰冷邪恶的光芒。 捧着小熊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还有无数老茧，茧的位置和柳笙类似，显然是经常炼器之人的手。 再往上看去，一直看到那人的脸。 许多一直看不明白的事情终于显出了冰山一角，那些乱成一团的线终于理出了一些头绪。 “凌尚书。” 柳笙准确地叫出了那人世俗的称谓。 “你认得我？”凌复有些惊讶，但不露声色，只沉声道。 “不可以吗？总不能只有你可以一直盯着我吧？”柳笙淡然道，留下遐想的空间。 凌复果然因此陷入了沉思，在想自己会不会也中招了。 柳笙心中暗爽，她肯定不会说，自己是在会试的时候见过他。 凌复只想了一瞬就放下了。 想不到，但此时这并不重要。 更重要的是柳笙对他的称呼。 凌复皱了皱眉，道：“你应该喊我舅舅才是，你娘有跟你说过我吧？” 柳笙点头：“说过，但我不想。” 凌复本就苍白疲惫的脸上显出一丝苦笑，没有问为什么。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只是说道：“我一直在等你找我，但是你没有，所以我还是来了。” “我为什么要去找你？”柳笙语气冷硬地说道。 “为什么？”凌复板着脸，一一分析，“我是正三品尚书，深受圣上器重，手上掌握着工部和鸿福堂，和你所学专业对口，如果你上门表露你是我的外甥女，你会过得顺风顺水，也不需要如此辛苦参加科举，更不会到今日的地步。” 今日的地步？ 在凌复看来，她过得很苦吗？ “我自己也能过得很好。”柳笙不服气，冷冷地说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凌复只摇头道，“你以为，你这个会元来得很容易吗？” 柳笙心中一凛，他知道自己差点落榜！ “所以，我的会元是怎么来的？”柳笙沉声问道。 然而，正如她所料，凌复不会说的。 “你没必要知道，知道太多只会害了你。” 柳笙终是被他看待无知晚辈一般的神情给激怒了，口不择言道： “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孤苦的妹妹独自成了京城凌家长房嫡子，这么多年对我娘不闻不问，也就我娘还念旧情，跟我说要跟你多亲近。” 柳笙说起这个就一肚子火，言辞愈发犀利。 凌复面色惨白地摇摇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叹一声。 “而且，我也不知道，就是你，”柳笙说着，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一般射向凌复，“对我上京百般阻挠。” “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凌复扬起苍白的微笑，“没错，是我。” “你不觉得可笑？一边说你可以帮我顺风顺水，一边对我打压甚至……”柳笙步步逼近，内心怨恨再也无法抑制，“甚至打算陷我于不义，让我成为杀人犯？” 凌复看着柳笙清澈明亮的眼睛中染上了委屈、失望和怨恨——这些不该属于她的情感，他的心也忍不住攥成一团。 “不是我，只是有人用昔日旧情向我寻求帮助，我提供了帮助而已。”凌复叹道。 “谁？”柳笙一直想知道这个答案。 但凌复摇了摇头，不肯说。 “但你是知道的，最后那人打算怎么对付我，你就是这样做舅舅的吗？”柳笙冷笑道。 想起陶陶说过，小熊里面有被改造的痕迹，有人同样以此监视着她。 那人是凌复，她早就猜到。 所以由始至终，凌复都在看着她，一步步踏入陷阱。 “是，我知道你拿走了那个诡物你就会发现这件事情，但正是因为我是你舅舅，所以我才要盯着你！” 凌复说着，一直从容不迫的声音里也带了一丝急切，他不想柳笙误会。 “我会护着你，那天晚上我也早早赶到太白楼，就是打算为你周旋一二，不让你真的入狱，最多发配原籍罢了。” “没想到，你竟然自己解决了……可惜了。” 凌复说得一脸理所当然，还真情实感地惋惜柳笙逃过一劫。 柳笙听着，渐渐怒意升腾。 “总而言之，你就是想我走。”柳笙怒道。 然而，凌复只是沉默地看着柳笙，神色复杂，底色一层显而易见的哀伤。 良久，他才开口。 “当然。” “你不该上京的。” “我那么努力地阻止你，为什么你不听话，还是来了？” “还尝试打探不该你打探的事。” 第三百一十五章 认识舅舅(一) “不该打探的事？你是说，刚才？” 柳笙的眼睛眯起，投出冷然的光。 “当然，我都听到了。”凌复摇了摇手中的小熊。 柳笙看向凌复目光愈发森冷，对凌复的习惯性偷听偷窥表示严正谴责。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柳笙冷声道，“杀了我？仗着修为比我高，绑架我，直接将我丢出长安？” “一，我不会杀你，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二，你已经是会元，让你消失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柳笙听着，意识到凌复是真的认真思考过“把她丢出长安”这件事情。 心中不由得更气了。 “所以，我的目的很简单。”凌复说道。 “什么？不会是给你的女儿讨回公道吧？”柳笙捂紧了储物袋，“东西到了我手里，我就不会再吐出来。” “放心，她自己做的孽，我是不会管的。”凌复摇头道。 柳笙有种预感，她这便宜舅舅会说出很气人的话。 “我是来劝你自己退出，离开长安。” “凭什么！” 心海中，柳笙们更是哗然。 【果然，这便宜舅舅说的每一句话让人火冒三丈。】 【不觉得对着他，无法控制脾气吗？】 【喜怒形于色，一点都不像我们了。】 【好像我们跟爹娘相处的时候就是这样……】 【难道是因为我们内心中把他当成亲人了，所以毫不客气、豪不伪装？】 【怎么可能！】 顿时，“呸”声一片。 “我会告诉你为什么。”面对柳笙的怒火，凌复平静地说道。 “跟我来，此处不是说话之地。” 只见凌复手一招，在这个光线收束的空间中开出一道门。 门户之中，是幽深的黑暗。 柳笙满怀疑心看向凌复。 不会这就是他的诡计，要把她给发卖出京吧？ 凌复摇头说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话没有说服力。”柳笙却是不信他，“按照你说的，你配合别人要诬陷我，也不打算伤害我。” 凌复点头：“有道理。” 看柳笙挑了挑眉，凌复从储物袋拿出一个白瓷瓶子。 “你在书院应该有学过基础药学，你可以看看这是什么。” 柳笙接过瓶子，打开一闻，眼睛瞬间瞪大。 “这是，真话药剂，刑讯所用。” “对。”凌复拿回小瓷瓶，毫不犹豫地倒入口中，然后说道，“从十息后算起，药效起，我不会说半句谎言，效果持续两个时辰，应该够用了。” 柳笙没想到凌复可以做到这一步，呆愣住了。 “你确定不喊我一声舅舅？”凌复犹不死心。 “不喊。”柳笙说得果断。 有些失望的凌复走进虚幻的门里，对她招了招手。 “来吧，这个诡蜮我不能开太久，会惹来麻烦。” “麻烦……是指探巡司？” 柳笙试探性地问道，看凌复的表情没有变化，随即点头了然道：“那就是金吾卫。” “看来最近对于诡物的使用卡得很严啊。” 凌复的眉头几不可见地挑了挑，不想柳笙如此敏锐，只能再度苦笑。 得到想要的答案，柳笙心满意足地跟了上去。 门中，是一条很长的漆黑阶梯。 空气中是潮湿的味道，显然很久没有通风。 往后看去，还是在黑暗中无尽延伸的阶梯。 柳笙没有伸出小触手，甚至没有尝试悄悄探出细丝。 眼前这人对于灵器的探索太深。 同理，他对于诡物的了解也绝对不浅。 否则怎么会做出诡物解析仪和诡气探测仪？ 所以她不会冒险。 凌复自己拿出一盏灵珠灯，灯散发出柔和的灵光，照亮了整条阶梯。 他走在前面，一言不发，只是拾级而上。 柳笙跟在身后，默默地数着阶梯。 小触手感应到这里的气息很驳杂，悄然告诉柳笙，有数股很奇怪的力量盘踞于此。 首先是很浓重的诡气，然后是灵气。 甚至，还有正在诞生的神圣力量。 【神圣力量……正在诞生？】 【这怎么可能？】 【这个地方着实诡异，不知道凌复到底要把我们带到哪里。】 大概走了一百八十八级，他们总算到了阶梯的最顶层。 一道刻满了阵纹的漆黑大门挡在前方。 “为什么不直接传送到这个门前？”柳笙问道，今天等于爬了两次山，膝盖着实受不住。 虽然这一次她允许自己用灵气，但这个阶梯有种力量，压制着她必须一层一层地爬。 “因为不可以。” 凌复拿出一枚令牌，按在门上，门上瞬间亮起了蒙蒙蓝色灵光，慢慢流向阵纹的各个角落。 他拿出收起的动作极快，柳笙只能快速看一眼。 反正世界会帮她记录下来，在脑海中复盘。 只见那枚令牌是深邃的黑色，泛着奇异的光泽，上篆刻着星宿的图样，什么字都没有。 柳笙正思索间，门上的阵纹已被蓝光填满，随着“咔”一声轻响，门打开了。 凌复首先踏入，柳笙紧随其后。 一走进去，豁然开朗，柳笙瞬间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到了。 眼前，是一片无垠的星空。 没有了耀目的神面，群星不再被遮挡，不再因为神光而黯淡。 繁星璀璨，形成一条耀眼的星河横跨天际，甚至能看到一团团形状各异、颜色绚烂的星云。 这一切太清晰了，清晰得仿佛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似乎一伸手就能从星河中捞取星辰。 这样的感受，只有柳笙通过七玄令的通道遨游宇宙的时候才能感受得到。 但又不一样，在通道中，她和宇宙终究还是隔了一层。 而现在，她仿佛真正置身于浩瀚宇宙中。 “这里是？”柳笙被这星空的绚丽冲击，良久才说出第一句话。 “这里是司天监观星台。”凌复泠然说道。 柳笙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环视一周，走到平台边缘，扶着栏杆往下看。 然而，看到的是满目断壁残垣，一片荒芜空寂，边缘黑雾笼罩，变幻着形态，有不可名状的恐惧堑伏在阴暗处。 但同时，那种神圣的感觉更为强烈。 小触手体内的神圣力量几乎要抑制不住，要从柳笙体内迸发而出，与之抗衡。 小触手说，这里的神圣力量来源于一个比较霸道的存在。 而且，很熟悉。 柳笙深吸一口气，让小触手控制好自己的力量。 尽力，小触手表示。 柳笙有些担忧。 总觉得，今日的小触手不太活泼好动，力量也有些弱。 柳笙收回思绪，回头问凌复：“司天监，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在朝廷中消失，在唐国中消失，不代表它真的消失。”凌复摇头道。 “所以，这里是……诡蜮？”柳笙忽然醒悟。 “不是，相反，这里成了圣域。” “圣域？” 柳笙内心之中的震撼无法言说。 “是的，也就是，神所在的地方。” “准确来说，是神曾经所在的地方，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更高一重的世界。” 凌复平静地说出一件柳笙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第三百一十六章 认识舅舅(二) 柳笙抑住内心的震惊，深吸一口气。 当声音不再颤抖，她才缓缓问道： “因为神曾经来过，所以不再适合人类，因此全部人都被湮灭在升维……往更高一层的过程中？” “所以，消失了？” 凌复没想到柳笙脑筋转得那么快，而且她说的一些东西，是他觉得柳笙不该知道也无法理解的东西。 “可以这么理解。”凌复点头。 “那我们是怎么来的？” “可以说，是我开了一个狗洞，可以钻入神的院子中，可以这么理解。” 凌复的比喻虽然粗俗了一些，但还挺恰当的。 “为什么神的院子……这样……”柳笙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空洞？残破？寂寥？”凌复帮她说道。 “是。” “因为，神只看了一眼，就抛弃了这里。” 这一句话，给柳笙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神……你说的是真正的神？” 凌复深深地看了柳笙一眼，用肯定的语气说道：“看来，你知道的东西比我想象中还要多。” “那看来，我可以好好地跟你说，不用害怕你听不懂。” 柳笙冷哼一声：“然后呢？” “然后你应该会更明白为什么我不希望你在这里，那么你就会自行退出科举，回去过你的安生日子。” 凌复似乎对此相当确定。 “那，让我们拭目以待。”柳笙抱起双臂，冷冷地说道。 凌复一脸平静地点点头，拿出两个蒲团放在地上，自己坐在一个上面，然后拍了拍另一个，示意柳笙坐下。 “真讲究。” “当然，这个平台都有十年没有人打扫了，都是灰尘。” 凌复认真地说道。 甚至还拿出一张茶几，还有一整套茶具。 开始沏茶。 柳笙忍无可忍，说道：“快点开始吧，你不会是想熬过两个时辰，然后骗我出长安吧？” “你可真是有些被害妄想症。”凌复失笑摇头道。 【这个词……】 “不得不说，真的有些像我，甚至比玉珂还要像……” 【呸！谁跟你像！】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外甥多像舅吧？”凌复一边沏茶一边感慨道。 【谁跟你外甥多像舅！】 【不过……不觉得是有点像吗？】 【这说话、这行事、这思维，真的像。】 【打住！想都别想！】 内心疯狂吐槽着，面上柳笙只是冷漠地说了一句。 “我不觉得。” “你不觉得也无妨，喝茶吧。” 凌复倒了一杯茶，放在柳笙面前的茶几上。 “你这茶沏得也未免太快了吧？”柳笙惊讶道。 虽然她不懂茶道，但也看过别人烹茶，又要碾又要筛又要煮的，可多工序了。 “凑合喝吧，我一直觉得，按照那些法子未免浪费时间，倒不如多研究一下如何提升飞车速度。” “你这是在炫耀你做出了飞车吗？” “不敢，在天工新星柳笙面前，我不敢。”凌复难得说笑了一句。 只是他长期板着脸，这么一笑倒显得像是僵尸强行打氧活过来似的，皮笑肉不笑的。 “所以，你是因为妒忌我的天才之名，才阻碍我入京？”柳笙直接问道，半说笑半认真。 “一开始，是有点。”没想到，凌复坦然承认道。 看柳笙满脸不可置信，他苦涩一笑，继续说：“你也无法相信是吧？我也没有办法想到，我竟然会妒忌一个比我小差不多三十岁、才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但我在这个领域已经做了太久的第一，已经忘记被人超越是什么滋味。” “我已经无法想到，我做出来的东西还能有改进的余地。” 柳笙轻哼一声：“时代在改变，你不可能一辈子第一。” “但你也知道，拿第一的滋味有多么好。”凌复轻笑道，“只要尝过，你就很难接受不做第一名。” 柳笙想了想，不可否认，她也是这样的人。 而且，今日的自己真的很开心。 “但是，当你又写出一篇时，我已经不再有那种感觉了。”凌复摇头道，“要不是《修行理论》独立于朝廷之外，我早就干涉发表了。” 这么一听，柳笙心有余悸。 “但是，当我认真地看了你的第二篇，我不得不承认，在诡物解析一道上，你确实比我有心得。” 柳笙只觉得好笑，凌复很严谨，只承认在这一道上。 “道心破碎了几日，我接受了事实，也准备好不再阻拦你上京。” “当时织造总署已经有人愿意捞你一把，把你提拔上京。” 柳笙听着，挑了挑眉，显然这件事没有成，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在这里。 “然而，这时候，我做了一件事。”凌复苦笑着继续说道，“我查了你的身份信息。” “所以呢？”柳笙皱着眉头说道。 “所以，我知道了你是小莲的女儿。” “所以，我更加不能让你上京。” 凌复说的话，差点让柳笙无法理解。 但他的脸，是如此的苍白，疲惫的眼神里，藏着深深的关怀。 柳笙忽然有些明白。 “是我会在京城发生什么？” 迟疑着，说出第二句。 “还是，京城会发生什么？” “两者皆有之。” 柳笙心中咯噔一下。 “先说你会在京城发生什么。” 凌复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有人要杀你。” 柳笙却对此没有任何意外，点头道：“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而且，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知道了吗？” 有些绕口，但凌复知道意思。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发的文章吗？”凌复也爱这么说。 柳笙眨了眨眼：“你肯定经常看《修行理论》，琢磨着怎么多发几篇，看到也不奇怪。” “你可真了解我。不过，虽然我有定期看《修行理论》的习惯，但今年以来我想要把鸿福堂的发展进一步，很忙，还没来得及看。” “就这样，还有人特地把这本书送上门，然后，还特意在圣上面前提，好让圣上夸你。”凌复露出一丝苦笑，“真是生怕我不会对你起嫉妒之心。” 柳笙这才意识到，这里面的布局，竟早至三月。 “为什么？那时候我根本没有见过什么京城的人，也籍籍无名，为何要对我下手？” “我也不知道，这也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凌复说道，“唯一能解释的就是，那人有预知能力……”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逆天地能力？”柳笙难以相信，摇头道。 【如果我长大了，推演未来也不是难事。】世界提醒道。 “除此以外，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解释那人对你的敌意了，而且显然，那人对每一步的预判都极其准确。” 说着，凌复耸了耸肩。 这个动作…… 柳笙看着，有些若有所思。 “你不觉得自己总是莫名其妙步入陷阱中吗？”凌复摇首叹道。 “为什么那人不直接把我杀了呢？”柳笙一直有此疑问，“总是通过借刀杀人。” “我也问过，但对方说的是，怕沾染因果。” 这个说法，柳笙不太相信，但好像没有别的解释了。 “我不知道能护你到什么时候，所以我才不想你出现。”凌复有些疲惫地说道，“我们怎么斗得过先知者？” “但很显然，那人对我的一些布局已然失败了。”柳笙说道，“说明所谓的先知者也不是不可战胜。” “这倒是。”凌复点点头，看着柳笙的眼神带有一丝审视。 “所以你要告诉我是谁了吗？” “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我和那人还在合作中。” “所以，你宁愿牺牲我？”柳笙冷笑道。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凌复摇摇头，只说了这么一句。 “至于，京城会发生什么，我还不能告诉你，这背后涉及太广，以你的性格，你一旦知道了就会去查探，这太危险了。” “你好像很了解我。”柳笙说道。 “当然，我观察你很久了。” 但凌复没有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是满脸悲痛地继续说：“我只能告诉你，很有可能，长安中所有人都会死。” 震惊之下，柳笙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你的妻女……” “我会尽力把她们送走的。”凌复依旧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就跟你一样。” “那你呢？” “我会留在这里。” “为什么？你不怕死吗？” 柳笙不明白这个人，明知道会死，但还是这么淡定？ “只是有几率会死而已。” “如果不死呢？” “不死的话，我们会打开一条通道。” “到时候，我就可以回家了。”凌复说着，苍白平静的脸上难得显出一丝狂热的兴奋。 眼中，是深深的眷恋。 第三百一十七章 认识舅舅(三) 回家？ 他妻女都送走了，还回什么家？ 柳笙还没问出口，一道念头闪电般从她脑海中划过。 深吸一口气，她看着凌复沉寂岁月的双眼，忽然明白了。 “你不是这里的人。” 柳笙说得斩钉截铁。 这里，不是指长安，不是指唐国。 而是指这个世界。 所以，他才会发明出那么多东西，什么飞车、云轿、蜃影等等。 类似于柳笙在别的世界里曾见过的东西。 还有解析仪、诡气探测仪…… 【抄袭！这就是赤裸裸的抄袭！】 【罢了，在这里能从零做起也不容易，说不定所用能源还不一样。】 【那他岂不是话本故事里的穿越者？】 【再加上他刚刚说的什么‘先知’，说不定还是个重生者。】 【这个世界可真是精彩……】 【难道不应该担心一下我们到底怎么得罪了那个可能的重生者吗？】 【先应付眼前这个老针对我们的穿越者舅舅再说吧。】 穿越者舅舅凌复听到柳笙指出他的来历，展颜一笑，眼角细密的皱纹挤成一片。 “你果然能听懂。” 来到这里整整五十年有余，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能跟人说出他心底最大的秘密。 毕竟谁又能理解，原来会有来自其他世界的人呢？ 半晌说不出话。 他喝了一口茶，顺势调整了呼吸，才缓缓说道：“你是如何得知？” “难道，你也是？” 说着，他的脸上闪过希冀之色。 “我不是。”柳笙摇摇头。 凌复忽然泄气，挺直的腰背佝偻着，四肢松弛毫无形象地坐着。 不是以唐人的盘膝或跪姿，而是双腿岔开，极其不雅的姿势。 好像这样，才是他最习惯而且最舒服的姿势。 “想来也是，哪有那么多倒霉鬼跟我一样，会流落他乡，不，他界。”凌复哭丧着脸说道。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牛饮下去。 此时他说话也不再端着，而是更像是同辈一般。 甚至，话也变多了。 “说说吧，你怎么知道的？”他的脸上显出好奇。 柳笙缓缓说出两个词。 “诡物。” “诡蜮。” 凌复恍然，点点头。 “是了，但没有多少人能意识到，除了天然生成的诡物，更多的诡物来自于其他世界的。” “明明违和感如此强烈，竟然视而不见。” “这好像是一种知见障，一旦通神，你就会选择性忽略这件事情。” 他说着，拿出一个柳笙十分熟悉的方型薄片，表面光滑，大小恰好可以单手握住。 模样神似灵讯。 “你把‘手机’从库房调出来了？” 柳笙睁大了眼睛，抑制心中的激动。 对于柳笙来说，生活的变化自此而始。 发现了高维解析。 发现了别的世界。 还得到了“妈妈”。 小触手感应到，蹭了蹭柳笙的心脏，又沉入深处歇息。 “是啊，费了不少功夫，用了不少人情呢！”凌复摇头叹道。 “但你知道，当我在各地织造院交上来的解析报告中看到它的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拥有它！” 他轻轻一按，手机屏幕竟然亮起。 柳笙的眼睛随之亮起。 “你充电了？” “你怎么做到的？” 凌复失笑：“发电机是我最早做成的东西，直到后来我意识到有灵气，才最终把它给淘汰了。” 柳笙虽然学过初中物理，只会最简单的发电机制作，但要做成充电器，还要精准对应这个手机，她是真的不会。 忽然觉得，她可以跟眼前这个正在翻看人家手机相册的讨厌舅舅请教一些东西。 “那时候看到这个东西，被你准确地命名为手机，我就应该意识到才是。”凌复摇头道，“我还以为是解析这个诡物的时候的提示，但仔细想来，我设计的那个解析仪还没有那么精确。” “正如你的文章中所说。”凌复还特地强调一句。 柳笙翻了白眼，还真是记仇啊。 “意识到什么？” “意识到你是一个渎神者。” 凌复的话，在柳笙的脑海中掀起惊涛巨浪。 柳笙没有说话。 “你不用不承认，我看了你的资料，知道你根本不可能通神，虽然大家都觉得你是侥幸靠着悟性过的，但我知道这种可能性比我来到世界还要小。” “但你还是来了。”柳笙沉声道。 “还有，”凌复没有接柳笙的话，继续说道，“你的文章中表现出来的‘尊原理、轻信仰’的态度，还有你能接受有别的世界的想法，甚至清楚知道此事，这些无一说明你确实没有通神。” 这些话似曾相识，她在南宫师姐那里也听过。 但她不能承认：“万一我变了呢？你说的都是早期的事情了。” “但是，你在会试里的表现也充分说明了这点。”凌复温和一笑，眼中尽是了然之色。 柳笙再度沉默。 “所以你更不可以留在这里，这是我想说的。”凌复凝视着柳笙，声音沉沉。 柳笙静静听完，对此不置一词，只说:“这是第三了吧？” “什么？”凌复没明白。 “这是第三个，我不能留在长安的原因吧？” “是，你现在也看到了，朝廷在抓渎神者，也就是非通神者却掌握了别的力量。”凌复颌首道，“包括御诡者，还有那些新出现的那些半人半诡的……” “当然，像你这种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竟然修炼出灵力的人并不多见，暂时还是能唬一唬人，但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特别是在殿试的时候。”凌复的眸中寒光微闪。 闻言，柳笙心头一跳，只是面上不显。 “殿试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本来以为凌复会继续谜语人，没想到他却直言：“关于这个，我也不怕告诉你，这样你也好及时死心。” “殿试后会当场唱名。” “然后，神降，赐福。” 柳笙呼吸一滞，迟疑道：“无上神，会降临？” “对，这也是我们等待了许久的事情。”凌复点头道，“这将是对彼此的一次试验，神与我们。” “‘我们’是指？你和那个人？”柳笙试探道。 “当然不止，有圣上。” “还有更多的人。” “我们都是新的奉神者。” 凌复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眼中狂热，却看不出虔诚之意。 “所以你才会在这里说。”柳笙仰望头顶清澈的星空，笃定地说。 “是，这是无上神看不到的地方。”凌复点头应道。 “你刚刚说的很多东西，听起来，恐怕你才是渎神者。”柳笙收回看向天际的目光，看着凌复说道，“真正能通神的人根本不会意识到有异界存在，更不会想着要离开这个世界。” “但你错了，我不是。” “可能是因为那些记忆成了我的宿慧，又也许那只是意识留下的痕迹，总之，我的身体是符合通神标准的，从而顺利地通神，又顺利地对无上神产生了信仰，如今又成了奉神者。” 凌复说着，又耸了耸肩。 但这一番理智的分析，在柳笙听来更是毫无信仰可言。 “所以，奉神者是近来才有的？” 柳笙过往从未听过，而且结合近来的风向…… 谁料凌复摇了摇头。 “从此处的消失开始。”他指了指脚下。 “然后一直隐藏着，直到……” 他又指了指一个方向，指尖略微向上。 “圣上准备好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认识舅舅(四) “所以，你明白吗？你注定会走上一条无上神不允许、圣上不允许，而我们也会百般阻挠的道路。” “你会被发现。” “你会被谋害。”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坚持继续留在这里，参加科举，走进根本不适合你的官场吗？”凌复看着柳笙，认真地问道。 柳笙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反问：“如你所说，即便你要离开你的妻子和女儿，放弃这么多年的经营，你也要离开这个世界吗？” “而且你怎么保证那个通道一定是通往你想要的世界呢？” 柳笙看得出，听了这一连串的问题，凌复的冷静又带有些微病态狂喜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龟裂。 柳笙了然：“你也不确定。” “是，我不确定，我甚至不确定，能不能活下来。” “但我也要尝试，不惜一切代价。” “而你说的那些……” 凌复合上眼，掩上深处那一丝痛楚。 “和回家相比，并不重要。” “你不知道我探索了多少年，才终于探寻到这么一线机会！” 而后，陷入自己的思绪的凌复才恍然反应过来，抬眸看向柳笙。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随后，凌复皱眉。 “但我还是想不明白，在这样即将大乱的局势下，回家过平淡、舒心又自在的日子不好吗？我甚至会给你一笔钱，只要你愿意回家，我不希望看到小莲的孩子死在乱世中。” “你到底想要什么？权势？钱财？名利？” 柳笙摇头：“难道你不明白，即使回去，我就可以过安生日子吗？” 她冷然抬首，目光凌厉地看向凌复。 “幻象之中的情形，应当是神显元年时，无上神的设想，祂希望看到的景象，只是不知道为何，耽搁了数百年，既然如今重启，神殿、神书、神赐，还有无处不在的神庙和神官，只怕会一一实现。” 这也是柳笙这些日子一直在反复思索的事情。 为何要设置那样的幻象？ 为何要设置在神显元年以前？ 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今，听凌复所言，那些模糊的念头才终于拼到了一起。 显然，她的猜想是对的。 因为凌复听了，脸色大变，眼神闪躲。 她轻笑：“届时，天底下都是无上神的眼目。如果真如你所说，即使远在小绿园的我逃得掉吗？” “而且，无上神到底是什么？跟随祂，未来会怎么样？你知道吗？” “还有，你看看北境吧！覆盆之下岂有完卵。” 柳笙的话语，句句紧逼，竟然将年过知天命、修为洞玄境的堂堂工部尚书凌复说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 他只关注回家之路，这些显而易见的东西，他看见了，但选择性放在一旁。 大道已在眼前，哪顾得了那么多？ 而且奉神者想要做的事情，也不是坏事，或许是一条新的路呢？ 据说漠北在此道上已经走在前面，逐渐发展出另一条路子，另一个层级…… 还有，即使北境长城真的被破，那又如何？ 那时候他应该也走了，杜月娥和凌玉珂也会在远离北境的地方活着，再怎么也会有朝廷顶着。 然而，眼前这个被他一直轻视年少不知事、不清楚天下大局的外甥女，却对这些被他抛之脑后的问题看得更为重要。 “所以，你想怎么样？”凌复无力地问道。 “当然是追求真理。”柳笙一脸理所当然。 “诡气是什么？灵气是什么？信仰又是什么？” “无上神究竟是什么？在哪里？” “还有你说的降临过此处的神，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还有，诡物来源的异界是什么？星空之上，神面之后，到底是什么？整个宇宙本源是什么样的？” 柳笙看着星空，璀璨的群星映在眼里痴迷中。 “太多太多可以探寻的事情了。” 她一口气说下来，越说越激动，脸上显出一丝红晕。 “想明白这些问题，或许才能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我们的出路在哪里。” 凌复听得目瞪口呆，看着柳笙半晌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终于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柳笙回首看向凌复。 “所以，你告诉我，我如果回去呆在小绿园，能弄明白这些问题吗？” 凌复垂眸摇了摇头：“确实不能。” “这里面需要的财力、物力和人力，庞大无比，没有一个国家的力量作为支撑，任凭你天才卓绝，即使你皓首穷经，都不可能想得出来。” “而且，还有很多绝密的文书材料、曾经的实验数据，只有你进入了朝廷才有可能看到。” “是啊，所以我才想要继续。”柳笙激动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平静地说道。 “好，我明白了。” “那你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殿试中的神降。”凌复提醒道，“我不知道会以何种形式，但你要小心。” “其次，小心身边的人，不要相信任何人，那人的手段很多，而且可以走在你的前面。” 柳笙点头，她知道即使他们注定要走上不同的道路，此时凌复的提醒是真心的。 “你想要做到你想要的事情，你要进国书院。” “最好，能去雪山。” 这是柳笙第二次听到这件事。 早上，她和梅院正分别的时候，梅院正也是告诉她，要努力去雪山。 “你去过雪山了吗？”柳笙问道。 凌复摇头：“没有，我从国书院出来就去了工部。” “为什么？”柳笙不解，凌复也是好研究的性子，怎么会没去过。 “归根结底，我不是苦修之徒，和雪山上那些聪明绝顶的研修疯子不一样，和你也不一样。” “而且，你应该也猜到，我脑子里本身就有许多东西，我只需要时间把它们研制出来。” “所以，我根本没必要浪费时间去追寻缥缈的真理。” 柳笙点点头，确实，凌复走的路子跟她不一样。 真的要说，她应该是理论派，凌复是应用派。 所以，他们总是不知不觉走上不同的路。 而凌复的下一句也是。 “往后，我可能不会帮你太多，因为我们不是同路之人，我只能说，保证你不死，可以安然回家。” 在凌复心中，回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而这对于柳笙来说，这也已经足够了。 更何况，她也不太想接受眼前此人过多的好意。 当然，如果他愿意送钱送东西作为赔罪，她还是乐意接受的。 也算是精神损失费吧！ 而下一秒，凌复将手上的手机递给了柳笙。 柳笙的眼睛瞪大了。 “这个给你，在你的手上，它应该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凌复依依不舍地看着手机，但还是毅然塞进柳笙手中。 柳笙拿着这个熟悉的手机，心中有种莫名的情感涌动。 凌复又从储物袋拿出一团质地粗硬线还有连接着的一个黑色大方块给她。 “这是充电器，上面有太阳能板。”他点了点黑色方块上泛着冷光的一层薄片，“好不容易找了合适的材料做成，跟合成材料比转换效率是差了些，但能用就行。” 看着柳笙波动的眼神，凌复忍不住说笑道：“怎么？是不是很感动？是不是想喊舅舅了？” 柳笙没说话。 轻轻按亮屏幕，画面有些熟悉，但已经失去这段记忆了。 这是易渔的手机。 念至此，身上的小触手再也按捺不住，一根一根地从柳笙的体内爆裂而出。 星空之下，形成张牙舞爪的模样，泛着诡异的光芒，缠绕在柳笙身周。 凌复眼看着这一切，但并不吃惊，只是冷静而专注地露出探究之色。 “这东西，之前在太白楼上你用过。” 柳笙也知道无法隐藏，趁着真话药剂效果还没过，问道：“你会帮我保密的吧？” “当然。”凌复点头道，目光紧盯着那狰狞的黑色触手，里面蕴含的无尽神圣星光，让他露出痴迷欣赏之色。 “这真的好看……” 就在这时，整个圣域地动山摇，星空颤动。 神圣的气息节节攀升，远处传来令人心颤的低语，有什么强大而令人恐惧的东西，就要从这片空间的深处耸动而出！ 第三百一十九章 神圣共鸣 【糟了！】 【是小触手身上的神圣力量，引动了此处正在诞生的神圣力量】 柳笙甚至从世界冷静的声音中听出一丝惊慌失措。 【什么？】 与此同时，凌复也意识到了，看着柳笙身上的触手逐渐散发出神圣的金色。 一呼一吸，仿佛在跟某个存在产生共鸣。 “你身上的这东西！竟然是……” 他的眼神中的惊讶和惊恐做不得伪。 “来不及说了，快走。”柳笙现在也顾不上被看穿了，速速往来时的门边跑。 凌复当然也知道，袍袖一甩运起灵力将柳笙往门边推。 同时，他还不忘手一挥，将桌子蒲团之类的物事收起来。 “快走！” 然而，正当柳笙准备跑入门中，她能感觉到身上的吸引之力越来越强。 有什么东西正在将她从平台之上召唤过去。 这股力量逐渐显化为金光闪耀的神圣气流，旋转升腾，飞快席卷成笼罩天地的巨大漩涡。 漩涡中心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神秘又夺目，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欲将一切卷入其中。 柳笙不断抵抗，身上的触手不再隐藏，所有的手并用，紧紧扒住平台，但是这股吸引力对小触手的作用更大。 很快，小触手就一根根地往后吸去，再也抓附不住。 “抓住我！” 神圣旋涡之下，凌复试图抓住柳笙。 然而，此时信仰之力太盛，竟然完全抑制住灵力，即使洞玄境的凌复也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般，只能努力用手抓着柳笙的手，另一只手抓着门把。 两人紧紧相握的手终究难敌神圣之力，手中的汗水洇湿，渐渐抓握不住，一点点松开，最后只剩下凌复努力抓住柳笙的指尖。 “松开吧。”柳笙毅然说道。 凌复却咬牙坚持，抓住门把的手已经被层层锈迹磨出血迹。 柳笙看着凌复的眼睛，心中一颤。 然后，终是下定了决心，用力甩开凌复的手，就要往后坠去。 身子跟着卷席的狂风飞出平台，凌复绝望的脸一点点远去。 没想到，下一秒，凌复咬咬牙，松开了抓着门把的手，也顺着引力飞出平台。 身影交错之时，柳笙不解地看着凌复，问道：“为什么？” 凌复大声喊道：“因为我说了，我不会让你死的。” “而且，我是你舅舅。” 声音很远，但很坚定。 就这样，两人难以控制地顺着气流越飞越高。 平台再也不见，只剩下眼前璀璨的星空。 逐渐接近星空，密集又绚烂的星光刺得柳笙双目流泪。 “别睁眼。” 隐约间，听到凌复喊道。 柳笙依言，闭上了双眼。 只留下小触手睁开的无数双眼睛继续观察着一切。 也得益于此，柳笙才能看到。 随着她的双目合上，群星也闭上了眼睛。 …… 某个正在操场上吃着冰棍闲逛的人，感应到神圣能量的爆发，疑惑抬头，看向某个方向。 黑暗的夜空中，远处金色的漩涡颇为显眼。 “怎么回事，怎么提前了？” 然后飞身而起，几个纵跃往爆发处奔去。 …… 无尽的黑暗中，柳笙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落在了某个地方。 脚也终于踩实了地面。 她的臀部也坐在了某个软乎乎的平面上，似乎是一张有软垫的椅子。 本来应该有些安心的感觉，可是，柳笙的体内似乎少了什么，空落落的。 柳笙还没想明白，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距离很近。 随后，又忽然安静下来。 【为什么安静了？】 【可能因为看见你出现了。】 世界冷静的话语让柳笙心中一突。 她睁开眼睛，终于有微弱的光线射入眼中。 眼前是凌乱的光线、线条和方块，柳笙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并理解眼前的景象。 她眨了眨眼睛，这些色块逐渐收束，才总算能看清眼前的场景。 然而，当她看清一切的时候，心中狠狠一跳。 眼前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金灿灿的头发如同缕缕阳光，盛满了阳光和星辰的金色眼眸，棱角分明的脸每一丝弧度、每一寸肌肤都完美无瑕，似乎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不像是柳笙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 甚至不像是人间能见到的任何一个男子。 柳笙可以保证，对着他，她绝对不会犯脸盲。 之前总听人说文轩宁模样气质完美如神袛，如今看来，跟眼前这位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他正用好看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自己，但是眼中没有一丝审视，只有温暖的意味。 然而环顾四周，完全相反的感觉。 一张张面孔，相似又麻木，眼珠子冷冰冰一动不动地看着柳笙，不带一丝感情。 大家都坐在一张张小圆桌旁边，圆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点。 阳光透过旁边的玻璃窗投射进来，但丝毫没有为这一怪异的场景增添暖意，反而将眼前糖果色的一切照得更为虚假不真实，特别是周围的人，都如同蜡质的假人一般，被打上一层油腻的柔光。 这是个什么场景？ 好像是书上说叫什么咖啡厅的地方？ 柳笙很疑惑。 她和眼前这个人之间也放着两个杯子，盛着褐色的液体，据柳笙猜测不是茶就是某种被称为“咖啡”的饮料。 还有一个点缀着可爱莓果做成小兔子模样的小蛋糕。 眼前这位男子托着腮，一边看着柳笙，一边用小叉子轻轻戳了戳小蛋糕上的兔子，戳掉了半张脸，露出下面鲜红色的草莓果酱，只剩下半张可爱的兔子笑脸。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柳笙疑惑：“喜欢什么？” “这里是哪里？” “你是谁？” 男子皱了皱眉，叉子戳下剩下的兔子脑袋，送入色泽嫣红的嘴唇中。 问道：“第一次见面，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第一次见面，不问这些问什么呢？”柳笙反问道。 “你跟我见过的那些人不一样。”男子注视着柳笙，金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 “怎么不一样？” “其他人见了我，只会跟我说他们的烦恼，他们的渴求，他们的欲望，还有，无一例外，诉说对我的爱。” 看着柳笙依旧冷静的双眼，男子轻笑一声。 “但在你眼中，再到你心里，我看不到分毫对我的爱。” 第三百二十章 与神对话 柳笙终于明白。 眼前这人是谁。 或者，不应该称之为“人”。 而是。 “你是神。”柳笙确认道。 这就是将自己吸引过来的神圣力量——新生于此的“神”。 但她还不能确定，祂跟无上神的区别是什么，关系是什么。 【暂时看不出区别。】世界说道。 【因为，这也不是祂的本体。】 【这只是祂为了可以跟你对话打造的一个形象。】 柳笙恍然大悟：【所以，这里也不是真实的。】 【难怪透露着虚假的气息。】 世界说道：【是的，你记得一进来的时候，你完全看不清东西吗？】 【是，那种感觉似曾相识……】 柳笙想起这感觉就像是她进入了无上神背后的高维世界一样，分不清东西南北，也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我现在在高维？】柳笙惊讶道。 世界轻轻地说道：【对，因为小触手身上的神圣气息，无意间触动了这里正在孕育的神圣存在，产生了某种共鸣，这位存在提前苏醒，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将你拉入圣域核心。】 【这是比升维后的司天监还要高维度的地方，因为人的大脑无法处理三维以上的讯息，所以祂为你打造了眼前的一切，以你可以接受的方式。】 【所以，我可能不一定是在咖啡厅和这个美人在聊天？】柳笙发出了疑问。 【对，这只是你的理解。可能对方的真面目也不是这样，可能是一个巨人，甚至可能只是一滩细菌，你们漂浮在虚空中，在培养皿中，也可能就在这个咖啡杯中。】 【或许，你可能同时在跟另一个祂进行着不一样的对话。】 【又或者，你已经完成了对话……】 【也许你已经得罪了祂，湮灭在高维中。】 柳笙无奈：【这么一想，好抽象。】 【没办法，这就是高维。】 【所以，要小心，谨慎。】 世界提醒了一句。 这些都是在思维中飞速掠过的念头，但对于面前的神来说，柳笙的思维尽收眼底。 “你很忙。”神忍不住抱怨道，“不能专心地跟我说话。” 柳笙心中一凛，赶紧收起思绪。 “我当然可以看穿你，人的思维，不过是能量交互的数据。”神以柳笙可以理解的方式说道。 他说着，又挖去一块蛋糕上的奶油。 还问柳笙：“你为什么不吃？” “我不想吃。” 这个时候，柳笙怎么会有胃口？ 莫名其妙出现在在这里，凌复也不见了。 更重要的是，她好像失去了什么，但她完全想不起来。 “放心，我只是屏蔽了一切，因为想要跟你好好地一起说说话。” 神的眼睛深邃而璀璨，专注地看着柳笙，仿佛能将柳笙吸附进去，融为一体。 “为什么呢？”柳笙不解。 “因为……” 神点了点尖度完美的下巴，假装思索，随即笑着对柳笙说道： “我需要一个神使。” “而你的条件很符合。” 柳笙瞪大了眼睛。 “我还不知道为什么需要一个神使，但本能告诉我，我需要。”神继续说道，“然后，正好你出现了。” “而且跟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好像，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出现。” 柳笙瞪大了眼睛。 然后，神又失望地说道：“不过，你好像不喜欢眼前这些，我还以为小女孩都爱这种，我收获的庞大记忆中是这么说的。” 这什么意思？ 神感应到柳笙的疑问，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 随后，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眼前的场景碎成无数色块，背景是强烈的白光，刺激得柳笙不得不闭上眼睛。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重新睁开双眼，柳笙看到的是一个极其美好的地方。 她似乎站在一个云雾缭绕的山峰之上，放眼望去，即是无垠云海，只有远处的数座山峰如同海中的岛屿，若隐若现。 金灿灿得不符合现实的朝阳半隐在云海之间，晨光熹微，洒在山间，落入柳笙眼里。 脚下是无边无际的粉色花海，花香阵阵，沁人心脾。 远处山峰上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如同玉箸一般落入下方的莲池之中，激起轻雾，笼罩在朵朵盛开的莲花之上。 更有古书上记载的凤凰，凤鸣九天，展翅云间，闪动着火光潋滟的七彩羽翅，留下星星点点的火光神辉。 柳笙被这仙境一般的场景摄去了心神，半晌说不出话。 “怎么样？喜欢吗？”一个清越动人的女声在柳笙耳畔响起。 柳笙看去，却见一个神女一般的人物立于身旁。 金灿灿的长发直垂脚边，双眸如映着秋叶的秋水般金黄澄澈，肌肤莹白如玉，身着霓裳仙衣，赤着一双雪白的玉足，踩在落花上，白得令人心惊。 仿佛踩在斑斑血迹之中，柳笙恍然觉得。 这个想法已经透露出柳笙的答案。 神女失望地说道：“你还是不喜欢。” “为什么呢？” “也许因为，这都不是真实的吧？” “又来了，你们人类总是渴望追求真实。”神摇头道。 “但是，真实只是相对的。” 这句话，总是令柳笙忍不住想起自己心海中的某个存在，但她抑制住自己的思维，避免去想。 但终究这一瞬的念头，还是被神捕捉到了。 “是了，难道你觉得，在你虚构的‘新世界’中，一切都是假的吗？” 柳笙悚然一惊。 “这没什么，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是秘密。”神看出柳笙的紧张，轻笑一声。 “而且这个‘新世界’的底层逻辑，令我觉得有些熟悉。” “哦，原来是这样……” 究竟神看出了什么，柳笙并不知道，只是没头没脑地问道： “所以，你们是同源的吗？” “不是哦！” 回答了这个问题，神很开心。 “你终于对我产生好奇了吗？” 柳笙点头：“能与神对话，怎么不好奇？” “我有许多的话想问。” 柳笙只恨自己没有早早准备一张便笺，将想要问的问题记录其中。 “可惜，你的时间不多……”神无奈地说道，“我也想跟你相处久一些，但你的大脑承受不了太多这种高维的数据。” “能到现在已经是我给你输入了不少神圣能量的结果。” 柳笙无奈地问道：“所以，我还可以呆多久？” “只要你成为我的神使，待多久都可以。” 微笑着说完，神随手一挥，脚边的一朵粉色小花飘了起来，被她拈在雪白的指尖把玩着。 如同柳笙被忽然攥起的心尖。 第三百二十一章 走向崩溃 “你考虑得怎么样？” 神还在等待柳笙的答案。 山风轻拂，卷起神金色的长发，仿佛映着朝霞的绸缎一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柳笙看着祂手上的小花，神情恍惚地轻声问道：“你说了那么多，但你并没有说过，我如果不答应会怎么样？” 神的表情有瞬间的僵硬，连飘动的发丝都定格，像是美好动人的蜃影因为技术故障出现了一瞬间的卡壳。 但很快就恢复了。 “为什么要问？现在的一切不美好吗？你不想跟我永远地在一起吗？” 神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柳笙，但眼里有着因为她的问题而产生的破碎心伤。 “为什么不答？还是你也觉得，这种问题会导致一切的崩塌。”柳笙反问。 “你是个挺好的人类，我看到了你的潜力，还有你最特别的地方……” 神的声音极其轻柔，如同从远处飘来一般。 “你能看得到维度，而这种天赋，亿中无一。” “看得到维度……”柳笙重复着这句话，虽然她还意识不到这象征着什么。 “对，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真正地进入圣域核心，与神交流。” “所以……跟我一起的那个人，现在不在圣域核心？” 柳笙终于有机会问这件挂念在心头的事情。 她一直疑惑，又担忧。 虽然柳笙对他还是心有芥蒂，但也知道凌复毕竟是为了她，才一起从平台飞出，如今却不知所踪，当然在意。 “当然。”神毫不犹豫地颌首道。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入此界。虽然他也算是有神使之姿，但远不如你，自然没资格。” 眼神看着柳笙，流露出欣赏之色，又似乎在说，你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这真的是好事吗？”柳笙轻笑一声。 她确认了凌复的去向，心安稍许，然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依旧无处安放。 到底是什么…… 然后，她一点点将这些细节拼凑在一起，慢慢想明白了。 “你在想不该想的事情。” 神聆听到柳笙的想法，表情冷了下来。 “什么叫不该想的？你控制不了我的思维。”柳笙紧盯着神完美的面庞。 “你不会想希望我做出最后一步。” 说着，晨光笼罩的神颜依然温暖，话语中却带着冰冷的警告。 “能遇到一个真正可以交流的神使并不容易，根据我的族群记忆，大多数神使都只是单方面接受，而不是真的交流。” “所以，我也不希望你就此湮灭。” 最后，神甚至露出了类似于惋惜的神情。 柳笙笑出声，直视着神：“所以，我有选择吗？” “不做神使就是死亡？” 她的神情渐渐冷却。 “这难道不算是一种选择吗？” 神似乎不明白，柳笙在扭捏什么。 能面见神，甚至被邀请作为神使，多少人求不来的荣光。 也就是祂，因为初生，选择不多，才愿意对还这样弱小的人类伸出橄榄枝。 但柳笙的潜力不俗，祂愿意多一些耐心。 “我看你们的作品里，也有不少为了理想、为了家国、为了情爱选择死亡的，这不就是人类的选择吗？” “但那是在活着的状态下选择死，而我，是要在已经死亡的状态下进行选择，这并不公平。”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 柳笙的话语冰冷，再没有任何的掩饰。 神的表情，也因为柳笙毅然撕下了温情的包装，而终于不再温暖和煦。 只有冰冷的僵硬。 “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神捏着手上的花，微微用力，汁液流出。 “我，究竟怎么样了？” 柳笙没有表情地问道，身形逐渐不稳，出现了层层重影。 神轻轻一捏，将柳笙的重影捏在一起，摇头叹道：“不告诉你，恐怕你不会死心，无法安然顺从。” “你的肉身被我拉入高维后，已经将近湮灭，我用神圣之力护着你的大脑，所以你才能以思维的形式存在于我的圣域中。” “所以，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不想让你知道。” 神怜悯的眼神，如同看着一条犹不死心、垂死挣扎但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成了肉泥的虫子一般。 瞬间，柳笙的思维中炸开了锅。 【？？？】 【果然如此……】 【正如我所料……】 【等等，我没有跟上，我们什么时候死了？】 【也不算彻底死亡。】 【身子都没了，只剩下脑子，还不算死吗？】 【难怪觉得少了点什么……】 【不止一点吧！】 还有不死心的虫子肉泥柳笙认为这是一场骗局。 【不会是骗我们吧？逼我们就范，从了她。】 却听世界冷静地表示：【祂说的，没错。】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们？】 【因为，我在等待你们崩溃。】世界冷酷无情地说道。 确实，得知了此事，柳笙的精神值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的边缘。 然后，直接往下坠。 精神值降至零点的具现化表现就是，所有的柳笙都终于脱离躯体的桎梏，出现在这座仙气缥缈的山峰之上。 漫山遍野，全都是柳笙。 而且越来越多。 柳笙们一脸新鲜地看着自己所处的环境，然后叽叽喳喳地交流起来。 所有的柳笙都觉得自己是原本的柳笙。 当然，这也是合理的。 在原本的思维中，谁又能决定，谁才是真正占据主导地位的呢？ 所以，也得益于此前如此友善的交流，大家都很平和地接受了现在共处于这个空间的事实，并不会出现打架斗殴争夺主权的行为。 是一种很友善的分裂症。 但对于这位新生的神来说，就不太友善了。 祂本就还在初生阶段，神圣系统强度有限，资源和处理能力有限。 结果柳笙们展开产生的冗余数据占用了祂大量的内存资源，甚至溢出。 而且无限增加的柳笙，交互所产生的并行数据计算量庞大，祂已经逐渐计算不来，甚至陷入了死循环。 最终，强大如神，也不得不滑向崩溃的边缘。 “你有量子精神病……” 神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无法再计算人类遇到这种情况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只能冷着一张脸。 柳笙也不清楚为什么神并不知道她有这种病症，但如今无限展开的她产生的重复数据正不断冲击着祂所建立的空间，直到地动山摇，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 原本仙境般的景象开始扭曲和崩塌。 漫天遍野的小花，粉色渐渐浓郁，最终化为血一般的颜色，然后粉碎成无数色块，成了一池黑色的模块，渐渐漫上来，从柳笙们的脚踝一直漫上腰部。 而神仙景象一般的朝霞、云雾都黯淡破碎，显出幕后黑暗而无尽的虚空。 山峰一座座崩塌，分解为无数碎片，四周的一切都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黑洞所吞噬，化为乌有，只剩下黑暗。 而神辉闪耀的神，也维持不住形态，美好的皮肉一点点融化，像是滚烫的蜡液一样，流淌在祂的形态表面。 那双金光璨璨的眸子，嵌在脸部下垂的缝隙中，漠然地看着最原始的柳笙。 手上的花被捏成泥浆。 随之，场景收束。 崩溃的进程戛然而止，柳笙发现自己再度回到一开始的咖啡厅中。 只是周围乱七八糟的，如同一场立体几何的噩梦。 那些怪异的人被拆得七零八落，手脚头颅错位严重，眼睛却依然定定地注视着柳笙。 而咖啡厅的桌子和椅子有的甚至嵌在墙上、天花板上，位置不一，形态不一。 甚至墙壁和天花板也不是严格按照三维立体的形态，成了多边多角的空间，让人无法看懂。 唯一正常的，只有神和她之间的方寸之地。 这张小圆桌依旧，上面还有两个杯子和一个蛋糕。 被剜去脑袋、露出血色内里的奶油小兔还在蛋糕上头，但又有些不一样，因为上面还插了一朵蔫蔫儿的小花儿。 柳笙看着这朵小花，若有所思。 由于场景的切换，数据被重置，方才无限展开的柳笙回到折叠状态。 柳笙也冷静下来了。 反正只剩下脑子了，最坏能坏到哪里去？ 大不了就做个神使。 “成为神使，你会帮我重塑金身？” 神的表情高兴了一些。 此时祂已经变回初时所见的英俊模样。 祂温柔又真诚地解释道：“当然，不过要符合这个低维世界的样子，也不能太过于超模，毕竟你还是要融入其中。” 柳笙听到这里，嗤笑一声。 “所以，即使如此多限制，你们还是需要一个生存于低维世界中的神使。” “当然。” “为什么？明明大家都在努力飞升高维，为何在高维的你们反而需要低维的神使？”柳笙问道。 她想起唐教授，为了进入高维，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神不答话，微微上翘的嘴角耷拉下来了一点。 柳笙却继续说道：“我想，你又要说你不知道。” “但，神不是全知全能的吗？” 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过，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们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低维世界获取。” “这种东西无法产生于高维。” “那就是……信仰，对吧？” 当柳笙说出此事的时候，神的脸色阴暗无比。 说是神，到更像是诡。 “信仰，到底是什么？你们为什么需要？这是你们的能源？粮食？还是有什么妙用？” 柳笙的问题，句句逼近不可言说的核心。 周围的空间骤然黯淡变形，更为扭曲变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拧成一团。 色彩层层坍塌，再度露出后方的无尽幽深的虚空。 这一次的崩溃更快了。 “所以，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从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但总之，作为神使肯定不简单，我要为你做很多事情吧？” “那么，最后我会收获什么？”柳笙问道。 “你会收获我的爱。” 神嘴上说着爱，脸上却是无情的。 “空虚的爱不值钱。”柳笙摇头道。 “神的爱，将带着赐福。”神说道。 “赐福？一具被虚幻填充的身躯？你们施舍下来的技能？还是降临所谓的神国，也就是高维？” “当然，作为我的神使，拥有无尽的寿命，强大的力量，还有进入高维的门票，难道不够吗？”神不再露出那种虚伪的笑容，冷漠苍白才是祂真正的模样。 “我从来不会相信平白无故的好意。”柳笙摇了摇头。 “更何况，我真的能进入高维吗？” “你说的只是你所做的这些飘渺虚假的仙境吧？” 神没有否认：“当然，只有在圣域核心中，我才能保护你，如果你真的进入了完全体的高维，你连思维都不会剩下。” 柳笙挑了挑眉，问道：“除非？” “除非你也成为神吧。” 说完，神笑了，似乎也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周围的场景还在崩塌，存在于咖啡厅与虚空之间，而眼前的神也渐渐模糊，显露出不可直视的真实，仿佛一团模糊而巨大的神圣金光轮廓，堑伏于漆黑的虚空之下。 如同书上说的，一颗正在诞生的恒星…… 柳笙模糊地想着。 她的思维已经渐渐转不动了。 恐怕快要到时限了，自己的大脑，正在走向衰竭。 因为高负荷的数据处理，这一刻提前来临。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做我的神使。” 神终于看明白了。 柳笙问了那么多，但就是没有松口。 “金色恒星”发出一声叹息。 “你宁愿用这些时间，问我那么多不着边际的问题，甚至是我不会回答的问题。” “但我也获得了答案……”柳笙轻声说道。 神轻轻咦了一声，似乎没想明白。 “正如你说，思维不过是数据的交互。”柳笙虚弱地露出胜利的笑容，“所以，这里的数据，终于被我捕捉到了。” “如何？”神已经读取不出柳笙的思维，因为太过于凌乱了，只能依靠她仅存的逻辑输出。 “感谢你给我留下了一个大脑，虽然我也不知道世界不是在我的肚子里吗？但可能世界长腿了吧，要不然怎么还能存留着，不过世界还在，我就能重返世界。” “感觉你已经疯了。”神很冷静地总结道。 “也许是，我的脑子好像正在消融，所以我很乱，但是我觉得，即使像雪花一样融化，也要把你的手冰一冰。” “你确实在说胡话。” “落在你的手心，即使融化了，但我知道了神的手心是多少度。” “有些咯噔了，按照你的思维来说。” “这叫什么？”柳笙努力从脑子深处挖出一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 当所有的虚幻离去，只剩下脑子的柳笙“看”着桌上那个插着小花的蛋糕。 然后沉默地笑了。 因为脑子没有表情。 “你在笑什么？”神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脑子了。 “我觉得，你在逼我走一条不归路。” 脑子表面逐渐泛起微弱的光，这是思考中的神经元闪烁的电流光。 第三百二十二章 神圣诞生 “你除了选择我给的路，难道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神冷言道，带着笑意，“甚至，你还可以走路吗？” 算是说了个笑话，只是当事“脑”觉得并不好笑。 “当然可以，虽然我只有脑子，没有了身体，但我还可以蠕动。” 柳笙的脑子传输出电流，反驳道。 为了证明，柳笙脑子表面的神经元像触手一样探出，由成百万计的神经纤维组成，犹如细长的藤蔓，上面布满了细小的突触，这些突触不断闪烁着微白色电光。 每一根触手都仿佛有自己的意识，灵活地扭动着向前探索。 神好笑地看着这个努力挪动的脑子，问道：“你想去哪里？这里是我的幻象，你无论走到哪里都只能在这里。” 这句话很抽象，但是大家都明白。 “是吗？” 软乎乎的粉色脑子一点点蹭到这个咖啡厅扭曲的玻璃门边，神经元触手蔓延，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推。 神默默地看着，祂没有阻止，因为门外什么都没有，这里就是祂构建的一个有限时空。 祂只想看看柳笙想干嘛，祂已经越来越读不懂这个脑子，里面好像都是乱码。 或许是因为它的逻辑已经崩塌混乱了吧？ 这么一想，也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好的一个脑子，终究要走向灭亡了吗？ 神对此没有太多的情感，只是微微感慨。 祂有漫长的寿命，祂还可以继续等待。 就在这时，神忽然听到了柳笙的说话声。 “这位公子，要点餐吗？” 眼睛一转，神看到一个完整的柳笙站在桌边，微笑着看着自己。 神忽然意识到不对。 桌子的另一侧，又有一个柳笙站着说道：“公子，不点餐吗？我们广丰楼的大厨很厉害的哦！醉仙鸡、糖醋鲤鱼、老妈蹄花、紫苏焖鸭、红油脑花、酱排骨……都是招牌菜，可以尝尝哦！” 广丰楼？ 放眼望去，这哪里还是什么咖啡厅，而是一个唐国风格的酒楼，高大的立柱，方方正正的木制桌椅，大堂后方就是后厨，里面传来锅勺碰撞声还有油锅滋啦的声音，炒菜的香气阵阵飘出。 根据祂读取的片段数据，好像这是柳笙的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开的酒楼。 感受到这浓烈的烟火气息，神忽然产生了一种不该产生的情感。 惊慌。 广丰楼中，旁边的桌椅上还逐渐多出了不少食客，而这些食客，模样都很熟悉。 因为，都是柳笙。 旁边那桌的柳笙手里拿着一个卤鸡腿，回头看着神说：“谢谢你带我看了些风景，那些都很好，但我都不喜欢。” “不过，礼尚往来，我也带你看看我喜欢的风景。”另外一桌的柳笙也转过头，手里还捧着吃了一半的蹄花，满手红油，嘴里含糊地说着。 越来越多的柳笙转头看向神，神的心中越来越慌乱。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而且，我为什么？会……” 神俊美无俦的脸上显出惊慌失措，没有胜券在握时那般好看了。 “会产生这些柔弱的人类才会有的情感？”一个柳笙从后厨走出，端着一碗菜放到神面前。 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混合着麻辣辛香。 神低头看去。 那是一碗红油脑花，一个粉色的脑子浸泡在一层厚厚的红油中，表面还洒满了细碎的辣椒和花椒，点缀着新鲜的葱花。 神恐惧地看着脑花开口说道：“那是因为……” “你已经被入侵啦！”广丰楼中所有的柳笙同时开口说道。 声音层层叠叠，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 神甚至觉得，在祂本体所在的空间，也回荡着这句话。 像是一种数据错误的污染正在入侵。 “从你开门的那一刻！”神恍然道。 “不不不，更早，在你展开的时候，你趁机占用并耗费了我的所有计算资源和内存，然后潜入……” 现在的神，觉得自己的智慧直线下降，如同凡人一般。 明显是因为柳笙再度占据了大量的计算资源。 而这次，祂根本没有办法抢夺回来。 甚至，祂无法移动，无法拍案就走。 两个柳笙走过来，按住神的肩膀和手，让祂无法挣扎。 “是啊，最后的开门，只是一种象征，同时也是一个指令的具现化——你的防御系统彻底对我开放啦！” 说着，脑子点了点，或者说抖了抖，上面的花椒、辣椒和葱花都被抖掉了大半，显露出鲜嫩的粉色。 “我小瞧你了……”神恨声道。 “是啊，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学会这句话了吗？” 随着掌握越来越多的运算资源，柳笙的思维再度清晰起来，脑子的电流闪动更为频繁。 “就像人会因为小小的微生物而倒下，甚至死去，最终被微生物分解成尘土。”脑子继续打击着这个已经渐渐堕下神坛的神，“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让我进入你的核心。” 神默然。 圣域，即是祂的手段，也是保护孕育中的祂的防护层。 而圣域核心，是祂力量最强的地方，同时又是祂最脆弱的所在。 但祂又如何能料到，柳笙会有这样的手段…… 这就是量子精神病的不可测量。 无论在多少个时空中进行测量，都会导致大量状态坍缩，产生不可预测的结果和大量的数据分支，最终测不准结果。 但是，神的全知全能让祂相信自己不可能测不准，放任柳笙进入核心，最终彻底崩坏了祂的防御，摧毁了祂的新生…… 现下更多的柳笙涌入广丰楼中，或者扒在窗上看着，甚至爬到房梁上向下看着，那一张张一模一样的脸，让神感觉到恐惧。 她们围着神，盯着神，吃吃地笑着，交头接耳，像是参观什么稀有动物一般。 神感到另一种陌生的情绪——不堪受辱。 之前，神表现出来的情绪，都只是对于人类情绪的模拟，而现在，祂竟然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越来越多的情绪。 这也是祂逐渐失去神格的表现。 神更恐慌了。 “这……怎么回事？” 俊美的脸已经失去了光明的神辉，如今看着和寻常美男子也没什么两样，少了那一层神的滤镜。 柳笙的脑子发出吃吃笑声。 “你没发现眼前少了什么？” 神这才意识到，面前油腻腻的方桌上，已经看不到那个插着小花的蛋糕。 瞳孔紧张地缩放，吞了口口水。 “原来，你看出来了。” 柳笙的脑子理所当然地说道： “当然，虽然你切断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但是你没有办法隐藏它的存在。” “因为它同样具有神格，虽然弱小于你。” “可是你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把它完全吞噬，所以只能把它安放在幻象之中，隐藏在蛋糕里，隐藏在小花里。” “而现在，你可以看看，它在哪里？” 神听了柳笙的话，忽然感觉到腹中异样，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让祂痛苦得浑身颤抖。 祂的腹部一点点隆起，像是孕妇一般。 神惊恐又无力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迅速流失，被抢夺，被吞噬。 然后，弱小的祂只能看着自己腹部炸开，爆发出浓郁得刺眼的神辉。 最后，祂看到，一根比广丰楼的立柱还要粗壮的、纯粹由金色神辉构成的触手，从祂的腹中爆裂而出…… 然后，第二根、第三根…… 本体所在的虚空之中，无数的触手爆发而出，侵占了祂的所有…… …… 当柳笙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一颗泡在红油里的脑子。 她躺在小巷里的一个垃圾桶旁边，映入眼帘的是红彤彤的天空，和血、和红油一样的颜色。 两侧的楼房，风格不像是唐国。 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完整的身体，而且还穿着衣服。 这让她稍微觉得有些可惜。 唉，香辣红油的味道真好！ 能沐浴在里面，她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脑子！ 而且，无拘无束的自由…… 【醒醒啊！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世界都看不下去了，打断了柳笙的幻想。 “也就想想……”柳笙委屈地瘪了瘪嘴。 【你都不知道你这身体，我和你“妈妈”花了多少心思，才把你重新生出来！】 这应该就是神所说的“重塑金身”服务。 柳笙看了看这身子，跟之前的没什么两样。 还是女孩子，根据视线高度判断身高没差别，摸了摸胳膊，肌肉含量没区别。 【本来我们讨论过要不要让你长高一些，还有变成肌肉猛女，给你捏一个成熟的脸，因为知道你好像偷偷向往过。】 柳笙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还是决定让你变回原样，你应该还是希望如此吧？】 柳笙想了想，好像是这样没错。 习惯了原本看待事物的高度，还有抓握的力度，还是不变算了。 虽然原本的身体有很多缺陷，但她还是喜欢那个样子的自己。 【不过，只是外观一样，内里你可以重新探索一下，有很多惊喜。】 【说起惊喜……】 然后世界踌躇着，似乎不敢说下去。 说到这里，柳笙感受了一下内里，然后幽幽地抬起头。 随后，巷子里响起柳笙的暴喝之声。 “惊喜？我的修为呢？这就是惊喜吗？” 【这个……材料有限，那里只有神圣之气，没有灵气啊！】 潜藏在柳笙体内的某个金灿灿的小触手更是不敢冒头，缩头缩脑地躲着。 看到小触手如此之怂，世界悄悄翻了个赛博白眼，努力承担安慰的工作。 【重练一下就好，嘿嘿！】 柳笙一听，更火了。 “还有十天就殿试了！” “重练？重练个啥！” 巷子中，呜呜之声，哀转久绝。 …… 过了一会儿，呜咽声停歇，巷子里恢复宁静。 如今的柳笙，靠着垃圾桶，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面无表情，跟在鱼肆杀了二十年鱼一样冷酷。 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 这就是了。 不过，柳笙也不能怪世界和小触手，谁叫她只剩下脑子了呢？ 要怪就怪那个新生的臭屁神！ 还好，祂也算补偿了她。 现在祂的本体已经彻底被小触手所吞噬，孕育祂的空间也被小触手所占据。 如今小触手正待在“胎盘”中吸收剩下的庞大神圣能量，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结束。 但可以预料，一旦吸收完毕，小触手将脱胎换骨，成为极其厉害甚至超脱此界的存在。 “感谢不知名神的恩赐！” 想到这里，柳笙总算高兴了一些，摸了摸现在扒在她肩上的小触手，小触手也蹭了蹭柳笙。 这是小触手最后塞进柳笙体内的一截分身。 为了保护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柳笙。 如今的小触手，不再是黑黢黢的触手，而是一根根金灿灿、散发着神辉的触手，里面蕴藏着点点漆黑的幽深星光，隐约能看出一点诡气的痕迹。 彻底变成了神圣力量占主动，诡气隐藏在神圣力量深处。 虽然这是好事，但柳笙看着现在小触手的模样，内心是歉疚又心疼。 她已经慢慢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被吸入圣域核心。 小触手失去了大量的诡气，在与它过去相关的手机刺激下，显露出神圣的力量，所以才会引发神圣共鸣，唤醒了那不该此时诞生的神。 因此，这个早产的神感应到柳笙的神使体质，起了占有之心，于是才发生了后面的一切。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小触手竟然背着柳笙使用了【我希望获得平等的机会】这个诡器，花光了体内磅礴的诡气。 难怪她忽然能从落榜变为会元…… 这个诡器可以轻微地影响某些事件的发生几率，随着越多的诡气投入其中，推动更多的随机事件朝着想要的方向发展，最终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实现想要的结局。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总归是做到了。 再想想这后遗症…… 难怪这么倒霉…… 【谢谢你……妈妈。】 摸着小触手的表皮，柳笙感慨道：“难怪你一直很虚弱……我一直没意识到。” 小触手摸摸柳笙的头，表示自己没事，还抽出一把有些眼熟的灵剑，塞在柳笙手中，要她当心，这个地方的诡气很重。 “这把剑？”柳笙低头看着，有些惊讶。 然后，她发现自己腰间还挂着储物袋。 “我以为进入核心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了呢！”柳笙将小触手捧在手上，奇道，“你藏起来的？” 难怪自己不用裸奔！ 小触手点了点，然后张开一道深渊口子，里面是一圈一圈的尖细利齿，将储物袋又吞了进去，吐了出来。 【……】 【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世界，你难道也……】 柳笙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丹田。 【是，我也是这样被保留下来的。】世界冷漠地表示，似乎语气中有些不情愿。 “哇，你真是我的好‘妈妈’！” 柳笙又感动了，将小触手放在脸颊边蹭了蹭。 小触手的金色瞬间染上一丝血色，似乎是害羞了。 与此同时，在某个漂浮着无数神圣碎片的黑暗虚空中，一座庞大无比得无法想象的金色触手团也染上了红晕。 触手团的身上连接着一条极为粗壮、光辉组成的管道，外表是金色和红色相互交叠的繁复纹理，里面透着幽深的血色。 而另一头延伸到虚空深处，看不清尽头。 虚空中漂浮的碎片，像是皮肉碎块，上面满是无法看懂的金色纹理，似乎是古老的符文，神秘而圣洁。 触手四面八方地伸出，正一点一点地将之捞取，吞噬…… 第三百二十三章 末日废土(一) 柳笙躲在货架后面，背靠着满是灰尘的货架，怀里抱着一兜的罐头。 她搂着布兜，另有一只黝黑粗壮的手紧紧地捂在她的嘴上，不让她发出声音。 虽是好心，但这人的手汗津津的，尝起来有点咸。 柳笙尝试推开她的手，却被那人用力按住。 这力气可真大。 没办法，她现在柔弱得很，总不能直接拿剑把人家的手给砍了，或者用小触手把人家给抽飞吧？ 后面几排的货架之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 好像那人没有穿鞋，只有脚掌拍击地面的声音。 在货架间走来走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啪啪的走路声渐渐近了，往她们的方向靠近。 柳笙侧头看去，看到一张黝黑方正的大脸，眼神中透着坚定，似乎在告诉柳笙，没事的，别害怕，相信她。 但这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主人的紧张情绪。 此人名叫乔语，三个小时前她们才相遇。 不知怎的，也许是看到柳笙长得娇小柔弱又一脸茫然懵懂，又也许是一见面就看到柳笙的脑袋被一个透明的怪物给含在嘴里，人高马大的乔语极其自然地将自己定位在柳笙的保护者的位置上。 处处领着她，处处护着她。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被保护？】世界问道。 【现在她不是不给我表现的机会吗？】 【而且，望周知，我现在可是一个凡人！】 柳笙强调，世界闻言默默遁去。 此时，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乔语的心高高悬起。 但她没有祈祷，这些年下来，她已经不相信神灵了。 反正都没有显现过，还不如靠自己。 手上汗津津的，乔语悄悄在布包上擦了擦，避免影响后续的发挥。 另一只手在柳笙嘴上，不擦了。 完全忽略柳笙欲哭无泪的哀怨眼神。 啪嗒啪嗒。 啪哒啪嗒。 越来越近。 乔语屏住呼吸，等待着。 等待一个机会。 “原来……” “你在这里。” 一个阴冷又黏腻的声音响起。 就在她们身后！ 乔语悚然一惊，回头看去，然后呆愣住了。 紧张之下，柳笙终于被松开了，也扭头一看。 只见货架中间，那些零落的罐头中间，挤着一张脸！ 那张脸被货架中间的网状隔层分割成一块块方形的肉块，穿了过来。 这人的眼睛甚至也被这网格框住，挤出眼眶掉落下来，只剩下一根根筋和血管连着，冷冷地挂在隔层的这一边，向上看着两人。 而且这人的嘴和鼻子的位置很奇怪，是在眼睛的上方。 不对，不是因为奇怪。 而是因为，他是倒立的！ 那啪嗒啪嗒的走路声，是他的手掌拍击地面的声音！ 那么…… 他的下半身…… 柳笙和乔语同时缓缓抬起头。 一双脚露出货架上端，穿着还很完整、干净的黑皮鞋。 因为很久没有走路吧。 在这紧张的时刻，乔语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件事。 这人掉出来的眼珠子在柳笙和乔语之间来回看，终于决定好。 定定地看着看起来最弱小的柳笙，弯着身子，手上慢慢扭曲地缩成一团，像拧毛巾一样从网格中间穿过来，身子跟着手，用力一点点地挤着，要分解成一块块过来。 柳笙没有闪开。 就如同计划中一样。 而乔语的手扣着什么，静静地等待着，额头冷汗滴落。 等那人已经有一半身子卡在里面的时候，乔语终于动了！ 手中捏起一枚符箓，往那人的手上贴去。 由于那人正卡在网格之中，动无可动，只能愤怒又恐惧地看着乔语。 只见黄色的符箓一触碰到那人的手，马上冒起了一股青烟，烫得那人惨叫一声，随后定在原处。 趁此机会，乔语拿出一柄西瓜刀，朝着那人的隔成方块状的头颅砍去。 说是砍，实际上只是一层层削下来，因为在网格中卡成一块块凸了出来，所以还是挺方便的。 终于，挖到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泛着微光的晶体，乔语用刀精确的把它挑了出来。 西瓜刀大，晶体微小，但她已经习惯了，手法相当熟练。 将晶体挑出后，这个怪人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一动不动，脱水僵硬，永远地卡在货架之间。 吊着的眼睛飞速黯淡浑浊，啪嗒一声终于掉落下来。 滚到了柳笙的脚边。 柳笙看着眼珠子，愣了一下。 “别发呆了，我们快走吧。”乔语说着，将晶体丢给柳笙，当先往外走去。 柳笙将晶体收进一个小布包中，里面已经有了十几颗沾着血迹的晶体。 然后，她乖乖地跟上去。 …… 跟着乔语走在荒芜的街道上，柳笙对周围的废弃都市景象已经适应了，没有一开始的惊讶和新奇。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可以从长安的司天监遗址通过圣域来到这么一个看建筑风格类似于联邦帝国的地方。 但她已经逐渐适应这种跳跃的场景切换。 反正跑不了，只能接受。 而且这里虽然类似于联邦帝国，但在她见过的几个联邦帝国中，这里的科技水平更类似于易渔所在的世界，相对算落后。 然而，那也只是过去了。 现在没有什么科技可言，只留下无数科技的尸体。 放眼望去，曾经繁华的都市如今变得破败不堪，高楼大厦的玻璃窗大多已经碎裂，断裂的钢筋和残破的墙壁裸露在外，仿佛巨兽的骨架。 废弃的车辆凌乱地停放在道路两旁，有些已经被烧毁，只剩下扭曲的铁架和焦黑的轮胎。 街道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灰尘和碎石，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破旧褪色的广告牌，摇摇欲坠地挂在半空中。 两边的商店门口，堆满了被遗弃的物品，破烂的衣物、废弃的电子设备和各种生活垃圾混杂在一起，散发出阵阵腐朽的气息。 风吹过，带起一阵阵沙尘和破旧纸片，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张残破发黄的纸片在风中打着旋，落在柳笙的脚边。 柳笙低头看去，那是一张报纸的残片，上面最大的标题写着“着名科学家玛丽莲娜首次发现高维文明痕迹……” 后面半截标题消失在纸片边缘。 下面是“多起凶恶罪案发生，联邦帝国治安堪忧”。 再看时间——星历6598年7月11日。 听乔语说，当时她年纪还小，只记得这个世界发生了一场浩劫，诡物遍布，死了不少人，十城九空，永远地冻结在6598年。 她运气好，一直有人保护着，在末日东躲西藏、苟延残喘着。 然而，慢慢地，这些保护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最终，只剩下她孑然一身。 直到今日，见到柳笙。 这是她近十年来第一次见到其他人类。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末日废土(二) 【唉，有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走在大街上，柳笙看着乔语冲锋在前，又将几个长得跟大型水蛭一样的肉条脑袋怪物砍成肉泥，心中不由得感慨。 【啧啧，装菜鸟装上瘾了？】 【还不是因为她不让我干活……】 柳笙说的也没错。 当柳笙举起小剑要冲上去杀怪，马上被乔语拉住。 “放着我来！” 当柳笙感应到大量诡物，兴冲冲地要杀过去时，马上被乔语提溜到后头。 “放着我来！” 高大的身躯瞬间化为模糊的身影，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目标。 后来以后往往会斥责柳笙：“别傻了！你不认识路，又没进化，一进去就是找死，我可懒得给你收尸！” 原本乔语许久没说话，说话相当生涩结巴，结果被柳笙一刺激，竟然气得顺溜地说出那么一串话。 柳笙：“我……” 她想说她觉得那里应该晶体更多，她，额，主要是小触手，可以应付得来。 然而柳笙看到乔语对此地相当熟悉，且武力超群相当于明真境前期的实力，最关键的是——她就是爱打架！柳笙倒不如干脆安心当个甩手掌柜，好好做一个提供情绪价值的挂件算了。 这不，乔语解决完那几根肉条，一脸得意地走向柳笙，动作潇洒地将挖出来的几个晶体丢给柳笙。 柳笙赶紧鼓掌，嘴上夸着：“乔语姐，你也太厉害了！” 乔语甩了甩头上被剪得跟狗啃似的短发，相当满足，昂首挺胸，口中假装谦虚道：“还好还好。” 孤独寂寞了那么久，终于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 想到这里，她还不忘跟柳笙说：“你也别光顾着羡慕，你好好用功，把这些晶体吸收了，就能跟我一样强。” 柳笙点头，誓要好好变强绝不拖后腿。 至于用不用这晶体，另说。 【世界，你分析出来了吗？这些晶体是什么？】 【纯由诡气组成，但竟然又有一丝灵力的感觉……似乎是在缓慢转换成灵力。】 【乔语说她就是无意间磕了这些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柳笙看着前方乔语的背影，穿着背心，露出粗壮臂膀，扛着西瓜刀，充满了力量美。 【所以，是不是意味着……】柳笙问道。 【新人类的进化路径又多了一种？】 【是的，正确。】这是世界的回答。 …… “我们得赶紧回家，天要暗了。”乔语看着血红色的天空渐渐黯淡，回头对柳笙说道。 深红降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如果晚上留在外面，会怎么样？” “会死。”乔语表示。 柳笙一看乔语一脸严肃的神情，脚下的步伐加快，也不多问，乖乖跟着乔语回她所说的“家”。 说是家，其实是临时住处，因为当乔语将附近的物资搜刮一空的时候，就要换地方了。 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 在这个城市，乔语挑的家是一个中档小区的二层单间。 她跟柳笙解释：“二层，紧急情况下可以直接跳窗逃跑。” “没有多余的房间，方便观察。” “阳台有可开关的防盗网和玻璃窗，可以防一些有实体的诡物。” “附近的诡物也被我清理过，短时间内不会再生。” 柳笙点头表示知道了，心中默默记下一些点。 房间里面堆满了各种物资，以食物和水为主，还有衣物和一些纸张、兵器，床上也堆满了东西。 睡觉则是在地上铺了一床的被褥，将就着睡。 相当符合乔语干练洒脱的性格。 “你把罐头放这里。”乔语对柳笙说道，和她一起把刚刚从小超市拿回来的那一兜子罐头堆在罐头小山上。 “你今晚想吃什么？鸡肉玉米羹？还是奶油三文鱼？” 柳笙一听，眼前一亮。 没想到这末日，还能吃上好吃的？ 乔语看到柳笙满怀期待似乎饿了十几年的样子，不禁失笑。 “行，那就都吃吧，难得招待客人。” 于是，乔语翻出两个罐头，打开放在坐在饭桌旁满眼期待的柳笙面前。 “吃吧！”乔语心中肉痛、面上慷慨地说道。 “……” 其他柳笙幸灾乐祸，幸好现在主导的不是自己，纷纷选择屏蔽味觉。 【我就知道……】 【别挑食了，你看人家吃得多香。】 【是啊，粮食来之不易啊！】 眼前的乔语确实吃得很香，也不分鸡肉还是三文鱼，盛在碗里，混在一起。 反正都是又黄又白、黏黏糊糊的东西，浮着几块硬的东西，还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柳笙勉强盛了一些，吃了几口作罢。 乔语也不客气，见柳笙不吃了，马上迫不及待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一扫而光，满意地拍了拍肚皮。 吃完，她才一抹嘴，问道：“你怎么不吃了？” 柳笙看着亮得反光可以照镜子的罐头底，愣了愣。 “哦，我不饿。” 纯粹由神圣能量组成的这具身体，确实没有饥饿的感觉。 能吃能喝，但没有了饥渴昏睡之类的人类基本需求。 难怪世界说内里有很多惊喜。 【但我怎么获取能源呢？】 世界说道：【你的能量可以靠空气中的诡气、灵气等等转化而成，你也可以靠食物获取，但效率不如吸收高。】 【所以我可以真正地实现喝西北风？】 【……是的。】世界觉得，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柳笙们很满意。 【感觉很适合做科研！】 【是啊是啊，不用浪费时间在吃喝拉撒和睡觉上，天选科研人！】 【不过，好吃的东西，还是要吃的。】 【喂，吃好吃的还有科研什么的，应该建立在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前提下吧？】 【那倒也是……】 【这不是正在努力吗！】 【主要是分不清这里是另一个星球，还是另一个世界。】 【连世界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世界只能说：【请尽量收集信息。】 不过，这时候柳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这诡气浓郁的鬼地方竟然没有丝毫不适，相反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如果是几个月前还未曾修行的自己，在这种浓度下，再高的韧性也顶不住，早已癫狂。 就算是修士，估计也呆不久。 这种浓度的诡气，柳笙曾在打开那扇通往【红星小学（现实版）】的倒立之门时有幸体验过，连当时炼气期二层的她都觉得受不了。 但如今神圣之体的自己，竟然能进行能量的转化？ 【所以……神圣能量和诡气、灵气的转化原理是什么？】 【未知。】 竟然连世界都不知道。 果然，这不是一个容易的研究课题。 柳笙正思索着能不能构建一个理论模型框架，将信仰、灵气和诡气统合在一起，忽然一叠书册被扔在了她的面前。 杂七杂八，什么类型的书都有，有《脑筋急转弯三百篇》、《小学奥数六百题》还有《九百个华夏帝国值得去的地方》等等。 柳笙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着乔语。 “喏，你不是说你想知道这里是哪里吗？看看这些书能不能帮到你？” “前提是你认识字。”乔语挠了挠头，提醒道。 结果令她震惊的是，柳笙点了点头道：“我认识字。” 然后她就在那堆书中翻了起来。 首先打开了那本《九百个华夏帝国值得去的地方》。 果然，里面有大地图。 乔语好奇地凑过去看，但没有一个字是认得的。 更看不出哪里是哪里。 她在太小的时候就迎来了末日，也没有人有时间教她知识，到后来只剩下她一个人，仍是目不识丁的文盲一个。 不过，此前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 见了诡物，杀就是了。 生存嘛，凭借经验就好。 如今看到认真看书的柳笙，乔语觉得甚是新奇。 心里也有些忐忑和不安。 总觉得，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出于某种鸵鸟心理，乔语没有问过柳笙的来历，因为她看得出，柳笙对这个世界相当陌生。 她只是默认，柳笙刚从诡蜮中出来，估计是被困了不少年，所以懵懵的，啥都不懂。 因为她小时候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人。 最后，他们无一例外成为了超级强者，然后破碎虚空而去。 正想着，柳笙激动的声音打断了乔语的沉思。 “找到了！原来在这里！” “我可以回家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末日废土(三) 乔语凑了过去，看柳笙手上指着一个点。 “就是这里！” 乔语不认识字，只能等柳笙念出这个名字：“红星市。” “乔语姐，你去过吗？” “我觉得我没有去过……”乔语茫然地回忆着。 在末世之后，城市的概念已经逐渐模糊，哪里都一样的危险，因此对于乔语来说，记这些没什么用。 反正她是一个四海为家的人。 此时，柳笙正思索着。 【这里，应该就是红星小学的所在地。】 柳笙翻开红星市对应的那一页攻略，里面有红星市的详细地图，找了一圈，红星小学赫然在其中。 【如果能到那里，大概就可以通过红星小学离开诡蜮。】 【这个计划不错。】 【你们有没有想过，司天监、圣域还有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关系？】 【……】 【或者转换一下，南宫师姐获得了红星小学成为了御诡者，而她曾经是司天监的少监，甚至可能是在这场升维圣域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所以，你——也就是我的意思是，我们很有可能还在司天监中？】 【那又如何解释这片土地、大陆或者说星球呢？】 由于未知全貌，柳笙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如今所在的地方，干脆还是叫“鬼地方”算了。 【或许……这个鬼地方就是嵌在司天监中呢？】 【也许，所谓的升维也是跟这个鬼地方降临司天监有关？】 【有可能，凌复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他说只是神看了一眼，但如何看，又如何升维，他根本不清楚。】 【有道理。】 迅速自我沟通完，柳笙更确认这就是回家的路。 只是，现在到底在哪个城市呢？ 世界飞速地核查了资料库里存储的一路上看到的画面和招牌上的文字，快速答道：【是东照市。】 柳笙快速又翻到大地图那一页。 确认完毕，她轻舒一口气。 东照市距离红星市并不远。 柳笙用手比划了一下两者的距离，按照比例尺估摸着也就十三公里的样子。 乔语在旁边默默看着柳笙的手指在两个点之间滑动，大概明白柳笙的意思。 她只是不识字，但不是蠢，所以她知道柳笙找出了起始地——也就是现在所在的地方。 因为另一个点就是柳笙一开始说的目的地——红星市。 乔语想了想，默默地拿出一本翻得皱巴巴、黑黢黢的小本子。 打开，里面是一幅幅画得极其简略的地图，标记着只有她看得懂的图标。 她比照着地图，按照东西南北在自己手上的小本子上确认了半天，忽然坚决摇头道：“你不能去。” “为什么？”柳笙奇道。 乔语从小本子的书脊中抽出一根已经用得极短的铅笔，直接在地图的红星市和东照市之间画了一个很粗的黑色线条，反复涂画，横跨整个地图。 “这是什么？” “大裂谷。”乔语的眼中满是凝重之色，“非常危险的地方。” “里面是什么？”柳笙好奇道。 “我没有去过……”乔语摇了摇头，额上的短发甩得厉害，“我只听说里面是极深的黑暗，全都是诡物。” “但只是传说，我从没见过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她补充道。 柳笙思索着，看着这张地图上横亘整个页面的黑线，问道：“那，可否绕路？” 乔语不解地看着柳笙。 柳笙解释道：“这个黑线的长度是已知的吗？” “是，我这么多年，看不到尽头。” “如果这个地方是一个星球，那是否可以从另一个方向走一圈绕到红星市？” 【这个方法不可行，一不知道要走多久，等你走到或许都已经改朝换代了；二不确定现在还是完整的星球形态吗。】 【想想而已……】 乔语虽然不理解星球这个概念，但一听“另一个方向”，立刻闷闷地摇了摇头。 拿起铅笔，一边翻看自己的小本子，一边又在地图上加了几笔，数条粗壮的黑线刚好把东照市夹在一条狭长的缝隙中。 “这些全都是大裂谷？”柳笙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乔语点了点头，叹了一声：“是的……所以，我这些年也就在这条缝缝中生活。” 粗糙黝黑的手指在地图的缝隙中来回划动。 柳笙抬眼看向乔语，只见她没什么表情，眼里是漆黑的木然。 想来她已经习惯了。 活着就好，没有奢求太多。 柳笙收回目光。 算了，还是想想自己吧。 如果按照乔语所言，柳笙如果不走，恐怕以后也会生活在这个缝隙中，没什么好同情别人的。 乔语也在偷偷觑着柳笙。 看到她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你还是要去那什么……红星市吗？” 柳笙没有迟疑。 “要去。” 乔语心中有一瞬的失落，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她们才认识了不到几小时，她有什么资格干预柳笙的决定。 但她还是要提醒柳笙。 “即使……你会死？你也要去？” “留在这里……不好吗？” 乔语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试探着说了出口。 “不了，我要回家，我家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柳笙轻笑着对乔语说道。 “家”这个词，对于乔语来说很是陌生。 但想来，对于柳笙来说很重要。 乔语看着柳笙一脸坚定，眼里闪着光，心里某处有些触动。 “你的家，在哪里？”乔语终于忍不住问出。 “我的家，在跟这里完全不同的地方，那里还没有迎来末日，虽然也有诡物，但朝廷有力量可以护着百姓，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我也不确定在哪里，因为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我大概知道回去的路，无论如何，总要试试看。”柳笙轻轻地说道。 乔语不太懂，但她理解了。 “好。”她只说了这么一个字，收起本子和笔，默默走开了。 柳笙则继续翻看桌上的书，看有没有有用的信息。 然而，对于她即将到来的这段旅程，没有。 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柳笙只能通过旅游攻略大致了解到联邦华夏帝国占据了整个星球。 另外还有西方帝国、亚欧帝国、大洋帝国等，共同组成联邦帝国。 “乔语，这些书你是从哪里拿来的？”柳笙问道。 只见乔语正坐在房间的另一边，坐在地上，以床板为桌，低着头不知道写写画画些什么。 她头也不抬地闷声道：“本来就放在这个房间里的。” 柳笙表示明白了。 看来这里应该就是全部了。 另外几个帝国的旅游攻略，这里的屋主并没有买，实在可惜。 其他的书就实在没什么用处。 曾经的屋主估计有个孩子在准备小升初，买了许多辅导书。 柳笙看了一下，确实这个时代的教育水平跟红星小学的差不多。 可以说没有区别。 这么一想，这是同一个时代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这些辅导书也没必要看了，她可已经是个成熟的“高中生”了！ 这么一想，柳笙有些怀念正在念初中的凌小树。 【等等！我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所有的柳笙同时竖起了耳朵。 第三百二十六章 末日废土(四) 过了一会儿。 柳笙看着在房间里骤然出现的凌小树，展颜一笑。 好久不见柳笙、被迫天天学习的凌小树刚想叫出来，却被柳笙用心念告知：“暂时不要暴露你的存在。” 柳笙看了眼正在专心致志写写画画的乔语。 凌小树噘着小嘴，点了点头。 “姐姐，你为什么突然找我？这里是哪里？这里的味道……跟唐教授的地下室差不多。”她同样用意念传音道。 “太多问题了……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柳笙无奈道。 然后简单地跟她传念了近况。 “小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我做，这关乎到我能否脱困。” 凌小树二话不说应了下来，柳笙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 柳笙脱不了身，她岂不是也见不到爹娘了？ “既然你在我的心海中的新世界里的门里的初中学习……”柳笙的话有些绕，她继续说道。 “那是不是可以通过新世界去红星小学找南宫师姐？” “问问是否知道红星市、大裂谷和东照市的情况？” 凌小树反应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 世界也暗暗点头。 “明白！交给我。” 于是凌小树马上行动，身影消失，回到柳笙的心海中。 柳笙看到凌小树来去自如，不禁心生艳羡。 【我有个更大胆的想法。】 【说……】 世界无奈，估计柳笙有98.06%的几率会说出一个过于大胆的想法。 【现在的我基本上是由纯粹的神圣能量构成的，是不是说明，我的本体也可以穿梭在新世界中？那我岂不是也可以直接打开自己心海中存放在新世界中那扇通往红星小学的门，直接回家？】 【理论上，可以，如果你不要大脑的话。】世界冷漠地说出事实。 幻想破灭的柳笙暗自气恼。 【论，如何将大脑塞进自己的大脑里，真是一个世界难题。】 【果然，都是我的脑子拖累了我！为什么你们不帮我打造一个金灿灿的神圣大脑？】 【完全复刻大脑，也许可以，但我不确定那是否还是你。】世界表示。 【果然，灵魂和意识，还是未解之谜啊……】 柳笙默默放弃大胆的想法。 …… 凌小树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仗着灵体传输的优势奔得飞快。 从新世界的玄山学堂中钻过正放的【一扇神秘的窄门】，凌小树顺利到达属于南宫菀的红星小学。 本来以为南宫老师此时应该不在红星小学之中，凌小树还准备通过三年二班的通道，去怀山找她，顺便找大黄聊聊天。 然而，没想到，南宫老师此时正在操场上，和另一个男子大声吵架。 还没走近，凌小树就听到南宫老师的暴喝。 “你说你，干嘛把她带到那种地方？你是不是故意的？” 凌小树还从未见过南宫老师这么生气，走近一看，气得脸都变形，脖子红红，相对来说不那么美丽了。 她不禁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物能把南宫老师气成这样。 只见南宫老师对面站着一个满脸疲惫的中年男子，似乎深受打击，头发凌乱，背部都佝偻着。 那个男子却很是委屈地说道：“我怎么知道她居然身上有神……” “嘘！噤声！”南宫老师气恼道，“现在还在神圣共鸣阶段，上头盯着呢！” 南宫老师手一挥，打开红星小学上方的天窗，只见一张巨大的神面铺在天上，面上缥缈如纱的神辉一闪一闪的，双目瞪得极大，滴溜溜转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与往常很不一样。 “是，是，你说得对……” 男子已经挨了一顿批，垂头丧气，连否认也不敢。 “你呢，好歹是被我从圣域边缘拉了出来，可是我的好学生却不见了，如果她真的出事了，我定要把你塞回去！” 南宫老师嘴上威胁着，来回踱步，心里着急得很。 男子苦涩一笑，也着急，但他似乎无计可施，只能挠着自己本就凌乱的灰白相间的头发。 “南宫少监……你能不能再进司天监找找……我怕……” “别叫我少监，我已经不是了。”南宫老师没好气地说道，“而且，我已经找了不知道多少圈了，再找下去，只怕我身上的诡气会冲撞那个存在……” “而且，神圣共鸣，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并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两个时辰过去了，我还是感应不到她的痕迹……似乎只有一个可能性……” 南宫老师越说越难过，一脸黯然。 “如果真的进入了核心……”男子也已经想到了，但不想承认，“那岂不是……相当于升维，就跟当年的司天监一样……”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南宫老师立刻怒目横视，说道：“所以说，谁让你接触她，聊什么？你就该远离她！” “该不会是你们奉神者的计谋吧？看不惯我们笙笙拿了第一，想让你们那个什么文轩宁上位？” “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男子努力分辨，“她可是……她可是我的外甥女啊！” “她可是小莲的女儿啊……” 说着，他的眼圈一红，竟似要哭出来一般。 南宫老师冷哼一声，讶然侧目道：“呵呵，要不是今日听你说，我都不知原来你还有个妹妹。”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有个亲妹妹凌有莲，她的女儿就是柳笙。”男子垂下头，黯然地说。 听到这里，凌小树终于明白，原来南宫老师和这个男人说的就是姐姐。 话说回来，按照老师教的…… 这个苦兮兮的哭包中年男人岂不是…… 她的舅舅？ 于是，正在独自伤心的凌复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声，弱弱地叫了一声：“舅舅！” 是他幻听吗？ 这个他希望听到的称谓，怎么突然冒了出来？ 难道是他真的太渴望了吗？ 但听着，不像是柳笙的声音啊…… 与此同时，南宫菀也听到一声叫唤。 “南宫老师！” 南宫菀觉得这个声音甚是熟悉，有些像是小树的声音，但又不一样，成熟了许多。 循声看去，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不远处。 凌小树显露了身形，凌复当然也能看到她。 “南宫老师！” “舅舅！” 只听她口中轮番叫唤着，然后如同乳燕投林一般扑向南宫菀，亲热地搂着她的腰肢。 南宫菀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大了许多的凌小树，要不是她头上那顶眼熟的花花绿绿小帽子，还有那熟悉的依恋神态，还真的认不出。 轻轻推开她，端详了半天，南宫菀笑着问道：“小树，你怎么来了？” “姐姐让我来找你！” “姐姐？”凌复皱了皱眉，还没想明白。 但南宫菀马上激动地抓着凌小树的肩膀，问道：“你是说，你见到笙笙了？她可还好？” “嗯，她挺好的。”凌小树想了想，又补充道，“看起来有手有脚，脑袋也完整，五官健全。” 南宫菀本来满心担忧，但听了凌小树的描述不禁噗嗤一笑。 “你这孩子，语文还是没学好啊……” 旁边的凌复听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 颤抖的手指指着眼前的少女，震惊地说道：“这这这这……这是柳笙……的妹妹？” “是啊，舅舅。”凌小树回过头看着凌复，一脸乖巧地回答。 “也就是说，这是，这是小莲的……另一个女儿？”凌复结结巴巴地问道。 “是啊，舅舅。”凌小树继续点头道。 “等等！我怎么不知道！” 凌复有些凌乱了。 “就像你突然有了妹妹一样，你妹妹多出一个女儿的事情，也是说来话长，总之你没必要知道。”南宫菀早就想明白凌复和妹妹的事情，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但凌复没有回嘴，还处于震惊之中。 南宫菀也没有理会他，正事要紧。 失踪了的柳笙要让凌小树来给她传话，自然是身陷某个不便联系的地方，而且认为只有她才能帮到自己。 于是，南宫菀赶紧拉着凌小树，细细问道： “你快给我说说，笙笙怎么样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末日废土(五) 等凌小树到达红星小学的时候，柳笙已经把房间里的有限的书看完了。 收获不多，但起码了解了分布在诸多城市的900个华夏帝国的名胜古迹。 可惜应该没什么机会游览一遍了。 抬起头，看到乔语还在埋首写写画画。 【啧啧，负心的女人，人家救了你，转头你就要离开。】 柳笙无奈自语：【你们都是我，难道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事情要做吗？我连保平安发个灵讯都不行，再晚点几日，恐怕新科会元失踪的事情会传遍长安。】 【还好现在有凌小树帮忙传消息。】 【但十日后就是殿试，到时候不出现也麻烦。】 【也是，无奈啊……谁让我们完全无法停下来呢……】 【要不过点闲云野鹤的生活也不错。】 【也不是在这里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吧？】 【总之，别说闲话了，快去哄哄人家吧，你看那股怨气，都要具现化了。】 这位柳笙说得没错。 许是新人类的某种还不清楚的特殊机制，加上乔语的境界还算高，此时一不开心，身上诡气受到情绪感染，引动周围的诡气凝聚而来，在她头上形成了一朵小小的乌云。 肉眼不可见，但在柳笙看来，相当显眼。 柳笙轻叹一声。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看看乔语那么专注地在写画些什么。 原本柳笙想着会不会是在画地形，看起来她相当熟练。 或者是画小花小狗这种单纯可爱的图案，比较符合她性格。 谁料，低头一看，竟然是在画符！ 只见乔语手上诡气涌现，凝成一张黄色长方形纸片。 厚薄适宜，裁剪良好，连毛边都没有。 另一只手上显出一支蘸着朱砂的血色朱笔。 朱笔一挥，在符纸上勾勒出繁复的图案，一气呵成，没有半分迟疑。 最后幽暗的红光一闪。 符成。 然后，乔语又马上开始画下一张。 柳笙看到被当做桌板的床上已经放了一小叠刚刚画好的符。 “这是？”柳笙讶异得很。 然后忽然意识到。 “你的能力？” “对……”乔语点了点头，一边画着一边低声道，“有一次，我被袭击，快死了，师傅他们就给我塞了一把晶体，结果我竟然活下来了，而且还拥有了这样的能力。” 柳笙一直以为乔语觉醒的应该是体能强化之类的能力，谁能想到，五大三粗的她，觉醒的居然是……画符？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但按照脑子里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图案画就是了。”乔语继续闷闷地说着，“这玩意儿一点也不适合我，我没耐心，也看不懂，一开始老画错，我师傅就拿着戒尺在旁边盯着。” “她说，我如果不好好学会这来之不易的能力，我会死。” “她说的也没错，要不是有这个能力，我或许早就死了。”乔语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哀恸。 柳笙轻轻拍了拍乔语的肩膀，“你师傅……后来怎么样了？” 听起来，乔语的师傅不是一般人。 乔语摇了摇头，继续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她想拼一把，吃了晶体，但变成了那些怪物。” “我亲手杀了她。” 极其平淡的一句话。 柳笙轻拍乔语的手微微一顿。 柳笙感受到乔语话语中的痛苦和麻木，心中一沉。 看来这晶体也不是随便都能吃的。 【你不用担心，这个晶体本就是菁纯的诡气，对你来说有益无害。】世界忽然开口道。 乔语也说道：“可是你不一样，我能感觉到，你和我是同一类人，这晶体，你可以吃。” 这难道就是新人类的相互感应吗？ 柳笙还不清楚其中原理。 毕竟她也不确定自己算不算新人类。 甚至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人类。 【据我观察，你还不算是新人类。】世界说道。 【新人类的一个特征，拥有类似诡物一样进化而出的能力，但你没有。】 【所以我算是什么？】 【很难定义的存在。】 世界说话永远如此直接，还不忘提醒： 【而你现在需要做的是，赶紧恢复，变强。】 而乔语也是这么觉得的。 “你既然决定了要穿过大裂谷，你需要变得很强，否则……” 她咬了咬唇，不想说出诅咒柳笙的话。 然后，她掏出一个布袋子，递给柳笙。 一打开，里面满满一包黑色晶体。 柳笙不禁睁大了眼睛。 “你可以吸收试试看。”她又害怕柳笙误以为是害她，紧张地补充道，“你不会跟我师傅一样的下场，我会保护你！” 说着，她指了指刚刚画的一大叠符箓，说道：“这都是我刚刚画好的灵魂护佑符，可以保你神智不失。” “当年，我就是还没学会这种符箓……”乔语看着这叠符箓，忽然低落，“要不然我师傅也不会死……还有许许多多的伙伴……” 柳笙一时语塞，她也不是善于安慰人的人，只能默默地又拍了拍乔语的肩膀。 其他柳笙都看不过眼了。 【……请学习《高情商人类的十节课》。】 【或者，《语言与艺术》。】 还好乔语性子洒脱，并不需要柳笙艺术性高情商的安慰话语。 她用蒲扇般的大手抹了一把脸，笑道：“没事。” “你对我，真的挺好的，谢谢你。”柳笙认真地说道。 “我曾经以为，我是这里唯一的人类，没成想，如今又多了一个，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乔语咧嘴一笑，“而且，你还那么弱小，我怎么放心？” 柳笙努力争辩道：“我其实真的不弱！” “那你怎么被那诡物嗦进嘴里了？” 乔语又说起两人相遇的场景，那不堪入目的场景。 “我……我，我那是迂回战术！” 柳笙想说自己当时正准备从内部击破，这是她最熟练的招数，但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被乔语给救了，然后还被误会至今。 但乔语已经转移话题：“总之，如果你还是现在这样，我不可能让你离开的。” “当然，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陪我，也挺好的。” 这句是试探性的玩笑话，柳笙没有接茬，让乔语有些黯然。 …… 柳笙盘腿坐着，将第一枚晶体放入口中。 世界提醒她，小心，入口会有些难受。 果然，晶体一入口，立刻化为一缕纯粹的诡气进入体内，并牵引周围浓郁的诡气。 由于柳笙现在的身体由能量构成，澄澈无碍，源源不断的诡气如旋涡一般涌入柳笙的身体中。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开始涌现出呢喃低语，仿佛远古的咒语在耳边回响。 一层层黑雾弥漫上来，化为各种诡异的形状，仿佛无尽深渊中的触手，扭曲、缠绕，带着不可名状的恐惧。 还好她的韧性很高，甚至比原本还要高，一下就压制住了这些低语和幻象。 柳笙感受到一种无法名状的压迫感，仿佛被卷入了诡异的深渊，耳边仿佛传来远古的低语，视野中浮现出晦暗的景象，未知的怪物在黑暗中蠕动，似乎要吞噬她的理智。 还好，她的韧性极高，甚至比以前更高，迅速压制住了这些低语和幻象。 而乔语在旁护法，见柳笙神色痛苦，手上红光闪动，当机立断给柳笙贴上第一张符。 本来柳笙以为按照自己的体质，应该用不上这个灵魂护佑符，但是当符箓的力量沁入体内，瞬间头脑清明，压制在大脑深处的黑暗瞬间化去。 【因为你的脑子还是凡体，请注意保护。】 【知道。】 终于，柳笙可以控制调配这一缕缕涌入体内的能量。 她相当娴熟地按照《七玄灵气诀》的口诀将能量运转于经脉之间，经过她体内的神圣能量的层层过滤和转化，这股诡气一点点从幽深的黑色化为灿烂的金色，然后形成一团金灿灿的薄雾悬浮于丹田之中。 【突然疑惑，我这还是在修灵气吗？】 【你应该是真真正正地在修仙修神了。】世界平淡地说笑道。 在乔语惊讶的目光中，柳笙很快又磕下了第二颗晶体，进行吸收转化。 而后，第二颗、第三颗…… 虽然速度快了些，但从乔语的观察来说，柳笙似乎还能受得住。 只有柳笙出现眉头紧皱的模样，她才马上行动，又拿出一张灵魂护佑符贴上。 就这样，一夜过去，天色也渐渐由黑转红，亮了起来。 而柳笙也终于把那一大包晶体吸收完毕。 至于灵魂护佑符，仅仅用了五张，远低于乔语准备的数量。 她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一脸紧张的乔语，微微一笑。 一切都很顺利。 她已经恢复炼气期三层的修为。 第三百二十八章 末日废土(六)(加更，3k＋) 看着柳笙干净利落地一剑砍掉一只长着白色菌丝脑袋的诡物，乔语终于收起了心中的担忧。 柳笙似乎……不再需要她的保护了。 柳笙熟门熟路地从脑中挖出黑色的晶体，走向还在怔愣的乔语，递了给她。 “这下我也算是把欠你的还清了！”柳笙说道。 乔语知道柳笙是指那一大袋子的晶体。 毕竟是乔语花了好多日子收集的，柳笙坚持要收集完同等数量的还给乔语才离开。 在这期间，柳笙顺便等一等南宫师姐的消息。 乔语点点头，收下晶体，随后默默走在前面。 如今已经是困在东照市的第三天。 柳笙每日跟着乔语在街头闲逛，帮乔语搜集物资，顺便斩杀诡物，了解一下此处诡物的特性。 经过书店、图书馆之类的，柳笙也会特意进去搜刮一番，喂给世界。 这样一来，也总算对脚下这个“世界”加深了认识。 这天夜里，吃完好不容易找到的老坛酸菜牛肉面，两人以此佳肴结束了充实的一天。 而柳笙也终于在临睡前收到凌小树带来的口信。 她终于可以启程了。 …… 第二天一早，柳笙起床时，已经看不见乔语的身影。 一个深绿色的背包放在床尾，塞得鼓鼓囊囊的，全都是食物还有饮用水，深处还塞了一包晶体。 柳笙看着，陷入了沉默。 想来这是乔语特地为她准备的。 最终，柳笙还是默默地离开，没有带上背包。 这些东西还是留给乔语吧，毕竟她还要继续在这里生存。 柳笙还把自己收集到的诡器【张恒远私人订制灯笼】留了下来。 这个世界有很多动物和植物演化而成的天然诡物，那么这种专门针对植物型诡物的诡器对于乔语来说应该有用，而且还可以用诡气发动，最合适不过。 其实，柳笙也曾问过乔语是否要跟着她一起走，但是乔语拒绝了。 当时乔雨的眼中是深深的恐惧。 这些年间她看过太多次，亲人和伙伴为了离开这个地方，毅然进入大裂谷之中，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虽然乔语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她已经习惯了为了生存下去，不惜一切手段。 那么她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未知的未来，而让自己身陷绝望的境地。 最后，就像乔语不会劝柳笙留下来一样，柳笙也不会劝乔语，一定要跟她一起离开。 因此，乔语选择了一早出门。 而柳笙用小触手眼睁睁地看着她出门的背影，心里默默道别。 …… 柳笙按照新收集来的更为准确的地图，朝着红星市的方向前进。 如今她恢复了修为，甚至在这三天内更进一步，进入炼气期四层，按照换算公式，柳笙已经半只脚踏入明真境。 柳笙踩在灵剑上，随着能量输入，凌复设计的花里胡哨飞行功能启动，灵剑在她脚下闪烁着微光，带着她在半空中飞行。 从空中往下看，眼前的城市笼罩在红色晨曦下，一幢幢残破的楼宇仿佛浸在鲜血之中，一条条街道宛如蜿蜒的疤痕交错在地面上。 很多建筑已经坍塌，露出内部扭曲的钢筋和破碎的墙壁。曾经热闹的商业区如今空无一人，玻璃幕墙尽数破碎，店铺内凌乱一片。公园里的树木枯萎，喷泉早已干涸，池塘里积满了黑色的污水。 柳笙缓缓掠过一片废弃的居民区，那里曾经的生活痕迹依稀可见。 阳台上残留着风干的衣物，窗户大多破碎，屋内的家具东倒西歪，有的房间里还能看到被遗弃的玩具和照片，仿佛这些人只是突然消失在某个瞬间，留下了一个被时间凝固的世界。 再飞高一些，柳笙看得更远了。 在城市边缘，一片工业区的废墟在血光中显得尤为阴森，如同堑伏的巨兽，然而，中间横亘着一道深沟，将狰狞的巨兽切为两半。 深沟之中的黑雾形成高墙，高耸入云，将深沟两侧隔绝开来，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黑雾如同实质般翻腾，浓郁的诡气不断扭曲变化，发出低沉的嘶吼和呻吟，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恐怖生物。 仅仅远远看着，柳笙也能感受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仿佛有无形的诡物在试图通过这幅景象侵入她的心灵。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降下身形不再看。 随着低空飞行，柳笙看到街道上偶尔出现一些游荡的诡物，它们在阴影中徘徊，仿佛在寻找猎物。 她顺手伸出金色小触手，直击诡物的脑子，从中抽取晶体。 但如果是等级差别太大的，柳笙自然远远避开。 如今时间紧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她终于飞到城市边缘，伫立在深沟之上的黑雾高墙终于近在眼前。 柳笙望着这道黑雾高墙，心中涌起莫名的恐惧，攥着她的心脏。 黑雾中隐约可见扭曲的影子，仿佛睁着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窥探她的每一个举动，等待机会将她拖入深渊。 但恐惧没有意义，她必须穿越它，才能到达红星市。 才能回家。 凌小树出现在她身旁，目光同样凝视着那道黑雾幽深的大裂谷。 “姐姐，这里面的东西……确实很可怕。”凌小树低声说道，小触手也在柳笙的肩头不安地扭动，似乎感受到了黑雾中的恐怖气息。 柳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城市，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什么。 但仔细看去，并没有。 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罢了，柳笙回转身，运起灵剑带着凌小树向前飞去。 两道身影一点点隐没在黑雾之中，唯有灵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金色的痕迹。 …… 黑雾中，确实难以分清东西南北，全都是浓郁的诡气，而且无处不在的低语干扰着柳笙的思维。 越飞越深，灵剑被诡气压下，渐渐沉重如铅，最终失去飞行能力。 柳笙和凌小树被迫降落谷底。 然而，到了谷底，柳笙明显能感觉到黑雾中不再是单纯的诡气。 甚至有淡淡的神圣之气。 只是黑雾依旧深重，不仅仅渗透、侵入、影响着精神，还有黏腻邪恶的盯视感和低语声，让柳笙瞬间有些恍惚。 还好柳笙还带着乔语送的灵魂护佑符。 贴上一张，醒脑提神。 至于分不清方向的问题，世界可以解决。 它不会被这些因素所干扰，只要认准一个方位，就可以指引柳笙前进。 但是，这些只是大裂谷最浅层的危险。 更危险的，是一直悄悄跟着柳笙的那些生物。 似乎，那些目光和低语就是来自于它们。 原本柳笙以为，正如乔语所说，那些都是诡物。 然而当这些生物越聚越多，密密麻麻地围在柳笙身边时，柳笙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诡物。 而是…… 人类。 凌小树小声说道：“姐姐，他们……长得好好丑啊。” 确实。 此时柳笙看着他们的外形，心惊不已。 苍白无血色的面孔，头顶只剩下腐烂的头皮和仅剩的毛发，眼眶里的眼珠子还灵活地转动着，其中还流露出对于柳笙的渴望还有胆怯。 他们的舌头已经腐烂了，所以无法说话，但喉头一直响起夹着痰音的咕哝声，交织成一片呢喃低语。 而他们的身上也仅剩薄薄一层皮肤绷在骨架子上，甚至长满了像脓包一样的菌子和孢子，关节肿胀只能僵硬地移动着。 如果不是世界提示，柳笙绝对不会把这些当做是人。 【他们的灵魂和意识还在，虽然是扭曲的，但可以说，他们还活着。】 柳笙震惊了。 “这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因为，这个大裂谷恐怕不是什么诡气聚集之地。】 【相反，是神圣能量泄露之地。】 【因此，这些本该变为诡物的死人，受到神圣能量的感染，竟然再度重生为人。】 “但是这副人不人诡不诡的模样……” 【他们也没有选择，只能被迫复活。】 “所以，这个大裂谷到底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这个星球的妊娠纹。】 “星球的妊娠纹？”柳笙顿时醒悟过来，“所以，那个神是孕育在星球内部？由于祂的成长，星球表面不堪重负，裂出一道道纹路？” 也就是说，现在小触手的本体所在的神圣核心，其实就在脚下！ 难怪她会从神圣核心出现在这里。 【是的……看来，所谓的神圣胚胎竟然是借助这样的星球诞生的。】 “或者，制造出这样的末日，才能诞生出神圣胚胎……”柳笙若有所思道。 【不排除。】 然而，知道这些对柳笙来说暂时没有太大意义。 因为这些可以称之为“活死人”的人越聚越多，距离柳笙也越来越近，眼中的渴望也愈发赤裸。 柳笙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是真的渴望她。 他们是人，所以需要食物。 但他们在这里，没有别的食物。 难怪很多人的皮肉有着被撕裂的痕迹，而且大部分人都只剩下筋膜包着骨头。 于是，柳笙别无选择，只能动手。 身上的金色触手如藤蔓延伸，将身边的这些半死不活的人抽飞。 但是，当她越走越深，这些活死人就不单单是单独的个体。 她开始看到融合的躯体。 如今围在柳笙身边的是一圈融合了两三个人体的活死人，他们彼此攀咬、缠斗，谁也不让谁，谁也杀不死谁，最后因为长期黏连而长在了一起，形成了这个怪异的样子。 虽然单体不强，但是数量众多，就连柳笙都不能仅仅依靠小触手解决，手上灵剑挥动，轻巧地砍下一个个头颅，而凌小树也不得不抽出她的枝条，绞杀这些融合版活死人。 “看来你现在身手还不错。” 身影交错间，柳笙看着凌小树如今熟练的绞杀之术，点头感慨。 “当然，这几天南宫老师对我集训了一番。”凌小树颇为得意地说道。 当最后一个融合人倒下，柳笙松了一口气。 她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 如今已被黑雾遮掩，看不真切，也毫无声息。 柳笙担忧地皱了皱眉，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脚下一顿，身子一转，飞速往回赶去。 凌小树不明所以地问道：“姐姐，红星市不是这个方向吧？” “不是。”柳笙摇了摇头。 “那……” “我要去找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末日废土(七) 依靠小触手对于气息的感应，柳笙朝着那个人的方向快步前进。 只是路上总遇到几个小杂毛，耽搁了不少时间。 她一边和凌小树努力击杀，心中的焦急和担忧却愈加无法抑制。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黑雾中，那个人正在被一群融合活死人围攻。 她虽然人高马大、身手不凡，但如今在那么多活死人的围攻下也是左右支绌，越发吃力。 终于，她支撑不住了，被一个活死人咬住了右边的胳膊，活死人身上的另一个脑袋趁机扒在她的肩膀上啃啮。 她吃疼得紧，咬牙举起沙包大的左拳用力锤向胳膊上的脑袋。 大力之下，那个皱巴巴的脑袋竟然被她锤得脑门深陷下去，脑浆迸出。 而另外一个脑袋也忍不住痛呼，松开了牙齿。 只见她的胳膊上留有两圈深深的牙印，肉都几乎要被咬掉了。 她右手空出，西瓜刀一挥。 手起刀落，脑袋滚落在地。 然而，顾此失彼。 脚被一个活死人拖住，另有一个活死人扑上来抱住了她。 就这样，一旦被绊住，更多的融合活死人层层叠叠地压了上来，将她庞大的身躯埋在这些扭曲的肉体的最下面。 柳笙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乔语的身形完全消失在这些融合的活死人身下。 仿佛一块新鲜的肉被一只只蠕动的蛆虫爬满。 柳笙目眦欲裂，身上的小触手迅速发动，一根根小臂粗的金色触手蜿蜒向前，将这些“蛆虫”一一缠绕、击飞。 凌小树也一起帮忙，用藤蔓扒拉开恼人的“蛆虫”。 不久，那具遍体鳞伤的黝黑身躯终于显露出来。 柳笙扑上去，抱住乔语。 脸上是哀恸之色。 乔语颤抖着举起手，柳笙毫不犹豫地握上去。 两人的手，终于紧紧相握。 “你……来了。”乔语颤声道。 “你来了。” 柳笙也说道，但这意思全然不同。 只有乔语知道，柳笙是什么意思，满是伤口的脸上挤出一道苦涩的弧度。 柳笙确认了一下乔语的伤情。 还好，乔语皮糙肉厚，活死人留下的都是皮肉伤，还没来得及造成致命伤。 “我没事……” 乔语的意识还算清醒，看到柳笙眉头紧皱，勉力咧嘴一笑安慰道。 慢慢坐起身，她取出一张符箓，化为一抹红光笼罩身上，红光流过，这些皮外伤飞速愈合，慢慢地没有痕迹了。 “你怎么来了？”柳笙问道。 “我……大概是放心不下。”乔语挠了挠短短的头发，讷讷地说道。 “既然来了，为何偷偷跟在后面？” 柳笙早就发现了乔语的行迹，但每次她一转身回望，对方就鬼鬼祟祟地躲起来，所以她也没有叫破。 “我……”乔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柳笙见状，摇头作罢，决定不再追问。 还是不欺负老实人了。 “罢了，这里不安全，还是一起比较好，你跟我一起走吧？”柳笙说道。 乔语点了点头，红着脸说道：“好。” 于是，两人终于再度并肩，一起踏上了前往红星市的旅程。 “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去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走在黑雾之中，柳笙问道。 “嗯……我想了想，还是不想做一个孤独的人类了，我喜欢跟你说话。” 乔语的声音依旧闷闷的，听不出过多的情绪。 但柳笙知道。 “那就，跟我一起回家吧！” “嗯，好。” …… 不知道路上打杀了多少活死人，这黑雾还是没有尽头。 不过，柳笙也终于收集到足够多的信息了。 【世界，你统计出来了吗？从大裂谷边缘到现在深度的诡气浓度？】 【是的，我已经统计完毕。】世界的声音在她的意识中响起，【根据我的测量，每深入一米，诡气浓度增加0.02%；每接近大裂谷中心一米，诡气浓度增加0.05%。】 【还有，活死人的强度统计。】 【单个活死人实力和体质稍强的凡人差不多，到了三个叠加的活死人，就开始有了初境一阶的实力。】 世界继续汇报道，柳笙的触手飞快记录，用铅笔写在一个本子上。 【一百个叠加的活死人能达到明真境的实力。】 【那么眼前这个呢……】 柳笙看着眼前这高大无比、身上融合了上百人的活死人，颇为无奈地问道。 【……不到三百，还行，只是接近于明真境中期修士。】世界平静地回答。 【这叫还行吗！】 柳笙感受到这磅礴的气息，内心绝望地咆哮。 本来柳笙本想避开，但是最终避无可避，四面八方都是百人叠加以上的活死人。 而且，不能再绕路了…… 她看着已经浑浑噩噩的乔语，心中满是担忧。 要尽快离开这个黑雾，否则乔语恐怕也会身陷其中变成同类。 更糟的是，乔语开始胡言乱语。 她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活死人，忽然喊起了：“师傅，赵伯，张姨，何校长……是你们吗？” 活死人身上那上百张嘴同时张开，回答道： “哎，是我。” “哎，是我。” “哎，是我。” 声音重重回响，如同回音一般。 上百双眼睛定定地看向乔语，流露出关怀和疼惜的神色。 眼中的底色，是贪婪，是饥饿。 柳笙猜测里面也许真的有乔语说的那些亲人，但也绝对不仅有他们。 这些人形成的集合意志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只有诡气和神圣能量冲撞、扭曲而成的阴暗欲望。 “乔语，回来！” 柳笙看着乔语急切奔向巨人的背影，着急地喊道。 但是，她的声音被渐渐涌上的黑雾吞没。 上百个活死人看着迷茫靠近的乔语，充满了迫切的渴望。 然而，这个本来即将到手的猎物却被一根根金色的触手卷动往后。 乔语挣扎着，眼睛都红了，愤怒地不住吼叫。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和师傅、赵伯、张姨、何校长他们一起！” 她黝黑的脸上涌现嗜血的神色，愤怒地回头看向柳笙。 怒火灼烧之下，她甚至想拔出西瓜刀，砍向这些阻碍她和亲人伙伴团聚的该死触手。 但是她的手脚已经被触手缠绕，动弹不得。 焦急的乔语手中诡气闪动。 显现出一张空白的符箓，她直接抠破手指，借着流出的鲜血在上面飞快地画着。 血色的符文飞速形成，红光大闪，炸向柳笙的触手。 小触手在心海中轻轻闷哼一声。 这部分被炸伤的触手不得不松开了乔语。 但随即，又有更多的触手蔓延而上，将乔语的手脚紧紧缠绕，连画符都不能。 这里的气息对于小触手来说简直就是天然的大电池，自然源源不断，越长越多。 由于乔语的状况过于糟糕，柳笙不得不分出心神照顾，还得给她贴上层层灵魂护佑符，让她保持残存的神智。 而另一边，柳笙的另一部分心神正在战斗。 只见她踩在如指臂使的小触手之上，如同踩在云梯上一般，灵巧地一次次往巨人身上飞扑而去。 每一次靠近，手中的灵剑挥出，砍向那一颗颗在肉体上蠕动像肉瘤一样的脑袋，随后在一根根手臂挤过来要抓住她的时候，借助小触手飞速退走。 凌小树也在努力。 手中的藤蔓卷向巨人的身体，汲取着巨人体内的能量，将一个个人体掠夺成干枯的模样，头颅也轻而易举地摘取下来。 然而，巨人的力量极其强大，每一个脑袋都充满了疯狂、愤怒和饥饿，它们挣扎着，无数的人体浮现在表皮，试图张牙舞爪将柳笙和凌小树撕成碎片。 柳笙咬紧牙关，手中的灵剑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一次次挥舞，将逼近的手臂和脑袋斩落。 于此同时，这里战斗的声音吸引了附近更多的活死人靠近。 柳笙看着黑雾中耸动的身影，有不少甚至跟眼前这个差不多庞大，心下一沉。 她知道必须尽快解决这个巨人，否则不仅乔语的神智将无法维持，她们也会陨落在此。 【攻击弱点。】世界出声提醒。 弱点？ 柳笙目光一凝，盯着某处。 【我明白了。】 她集中全部精力，调动体内所有的能量，金色触手变得更加粗壮有力，像一条条闪烁着光辉的锁链，将构成巨人双腿的那一条条人体牢牢缠绕住。 她要将这庞然大物拉倒在地。 但巨人还在抗争着，那些人体感到威胁，不安地挣扎，一颗颗脑袋涌上啃啮着小触手。 上半身的胳膊也不停地抓向柳笙和凌小树，还有被小触手捆绑着的乔语。 但柳笙自然不会让它伤害到乔语，一边闪避，一边护着。 虽然她善于分神，但本身修为有限，渐渐落于下风。 “柳笙，松开我吧。” 就在这时，柳笙听到乔语的声音，回头看去，只见乔语眼神清明，显然恢复了理智。 “让我帮你。”乔语坚定地说道。 柳笙想了想，依言放开捆住乔语的触手。 乔语恢复了自由，活动了一下手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定心神，健壮的双腿一蹬，手中的西瓜刀再次闪现，迅捷地冲向巨人的脚下。 她瞅准巨人双腿的关节处的人体，每一刀都劈在那一部分的人体上，不断削弱关节的力量。 终于，巨人的行动减缓，关节处的肉体即使能补充也有限，逐渐支撑不住。 “现在！”柳笙喊道，趁着巨人再次被乔语劈中，关节一软的瞬间，金色触手猛然发力，将巨人重重地拉倒在地。 凌小树的枝蔓迅速爬上巨人的躯体，一根根刺入巨人的身体，疯狂地汲取能量，将它彻底瓦解。 最终，巨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庞大的身体在凌小树的藤蔓下逐渐枯萎，融合的躯体开始瓦解。 那些曾经是人类的部分，腐朽为骨灰，被风一吹就散了，消逝在黑雾中。 第三百三十章 末日废土(八) 柳笙暂时松了一口气。 但她知道，眼前的战斗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乔语，你还好吗？”柳笙看着紧握西瓜刀，喘着粗气的乔语，担忧地问道。 乔语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她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我没事。”她喘着气说道，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柳笙点点头，说道：“我们得赶紧离开了。” 乔语深吸一口气，看向黑雾中那些逐渐靠近的身影，心下惊惧。 难怪从来没有人能从大裂谷中回来，这样的一只怪物已经足以让她们费力至此，更别说不止一只，还有无穷无尽的…… 眼见就要被围困了，柳笙没有功夫细想。 带着乔语和凌小树，按照世界的指示和小触手的感应，寻了一个力量薄弱的空隙处，尝试突围而出。 突围的路上，三人各施手段，将遇到的活死人尽数杀掉，也不知道杀了多久，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个头颅。 甚至还快速解决了一只与之前类似的百人融合活死人。 因为有了上次的配合经验，她们知道解决这种大型活死人的关键是要砍断它们的膝盖，自然这一次杀得顺畅许多。 直到浑身是血，身上溅满了碎肉块，手臂也因为反复挥剑举刀而酸疼，她们才总算冲出重围。 但是她们不敢停下来，而是继续往红星市的方向前进。 根据世界的计算，她们已经在大裂谷中呆了两个小时，按照行进速度和中间偏折的角度计算，应该也横跨大裂谷一半有余。 对于柳笙来说还可以继续，但是对于乔语，现在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凌小树看出柳笙的担忧，说道：“之前我给姐姐传信的时候，听舅舅说，还需要十小时。” 柳笙闭上双眼，计算了一下，跟凌小树说：“那就差不多了，根据现在收集到的信息，还要进行调整，你赶紧回去吧。” 说着，她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塞入凌小树的手中。 “只有你知道怎么找我。” “好！”凌小树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说着，她消失在空气中。 裂谷之下，黑雾之中，只剩下柳笙和不省人事的乔语。 因为乔语的神智已经渐渐迷失，逐渐无法行走，柳笙只能将乔语背在背上，脚下运起轻功飞奔。 乔语偶尔清醒，会忍不住对柳笙说，放下她吧。 放下她，柳笙才可以走得更远。 但是柳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背着她前进。 更可怕的是，她们如今就像是堕入海里的鲜肉。 所有的活死人都被她们鲜活的味道吸引而来，就像是鲨鱼一样，还没有靠近，锋利的鱼鳍已然显现，在黑雾中显现出诡影幢幢、大小不一的轮廓。 这种压迫感，令本就因为急速奔跑而喘不上气的柳笙更是窒息。 不仅如此，由于强大的活死人已经被她们吸引而来，低等级的活死人自然不敢靠近，因此柳笙看到的都是越来越庞大的身影，有不少甚至比刚刚解决的百人活死人还要庞大数倍。 她就像人类脚下的一只小小蚂蚁，在纷乱的脚步中勉强寻一丝缝隙，跌跌撞撞地活下去。 也因为如此，她脚下的速度越来越慢。 终于，柳笙背着乔语被团团围在一群巨人的脚下。 由于太过于巨大，她看到的也就只有由一个个人体构成的小腿。 所有的缝隙都挤着各种各样的活死人，而且都是融合型的。 圈子越缩越小，她们已经无路可逃。 柳笙颠了颠背上已经许久没有说话的乔语，心中有一丝哀伤。 她并不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她只担心乔语等不到那时候。 是因为她，乔语才进入这个地方。 对于乔语来说，这个地方确实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而对于柳笙来说，她还做不到能在这种境地下保护好另一个人。 她还是太弱了。 此时，凌小树骤然现身。 看着柳笙如今疲惫的模样，凌小树有些心疼。 柳笙看向凌小树，微微讶然。 不等柳笙问起，她马上回答：“姐姐，你先等等，方位有些偏离，但快到了。” “好。”柳笙无力地点点头，“这时候你不在他们身边，可以吗？” “我只是来跟姐姐说一声，怕姐姐害怕。”凌小树眨了眨泛着绿意的眼睛，看着周围可怕的怪物，瑟缩了一下。 “现在马上回去。” “回去？”柳笙疑问道，“可是回去岂不是要到红星小学……” “他们想了个法子，来不及解释，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凌小树又消失了。 只留下柳笙和失去意识的乔语。 当眼前这些活死人抓向她们时候，柳笙身上飞速涌现出细细密密的触手，如同蚕丝一般，在活死人的手即将触碰之前将她和乔语包裹成一颗金灿灿的光茧。 一闪一闪，散发出神圣的光辉。 砰，砰，砰！ 无数巨人围攻光茧，然而这丝丝缕缕金灿灿的光芒纹丝不动，虽然光辉逐渐减弱，但坚守不崩。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巨人嘶吼着涌来，攻击像狂风暴雨般席卷而至，光茧依然顽强地抵挡着，然而光芒渐渐黯淡，里面紧紧相拥的二人，身形在逐渐透明的茧壁中显现，即将如同脆弱的琉璃一般破碎。 就在光茧濒临崩溃的那一刻，一辆与此地格格不入的飞车从巨人群中飞出！ 飞车闪烁着符文银光，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撞向那些庞大的人体，并发射着散花一般的飞刃。 巨人们猝不及防，被飞车撞得倒飞出去，并被飞刃切割，散落成一地肢体碎块，场面极其混乱。 飞车在空中急停，车门猛地打开，显现出凌复和南宫菀的身影，后座还坐着凌小树。 还有一扇立着的钢铁窄门。 光茧中的柳笙看着门，有些迷茫，又有些明白了。 只听凌复大喊一句：“快上车！” 柳笙迅速反应，金色触手一卷，将自己和乔语从光茧中解放出来，裹着两人的身躯扒在降在半空的飞车上。 凌复和南宫菀一起伸手将她们拉进车内，车门一关，飞车猛然加速，迅速脱离巨人群的包围，朝远方飞驰而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末日废土(完) 但在黑雾之中，这辆飞车也是勉力支撑着，表层的护盾一点点地被侵蚀，灵光痛苦地闪烁。 还好叠加了多层护盾，而且每一层护盾都是凌复针对这里的诡气浓度设计的特制版，不惜一切代价强化，比市面上出售的防护法阵要强上不少。 飞行期间，还有不少从黑雾中探出来攫取的手，但都被南宫菀控制发射的飞刃一一削断，杀出一道道缝隙让飞车通过。 这也是精挑细选后的招数，根据柳笙给出的情报挑选的最合适击杀这些活死人的武器。 至于为什么这个飞车可以在大裂谷中飞行，也是吸取了灵剑上的法阵一进入谷底就失效的惨痛经历，凌复改良了飞行法阵，不仅加强了速度，还通过间歇上升飞行与滑翔两者相结合，让这飞车的续航提升不少。 如此一来，还剩下大概四分之一的路程，这辆特制的飞车应该可以勉强通过。 柳笙看着乔语虚弱地靠在座椅上，她的脸上表情已经逐渐舒展，知道她的精神值已经在隔绝黑雾后逐渐稳定。 总算可以暂时安心下来。 “多亏了你们。”柳笙感激地对凌复和南宫菀说道。 【我们终于也是一言不合，天降救兵的人了！】 南宫菀微笑着点头：“还好你想出这个法子。” 她看了眼扒在窗边兴致勃勃看着雾海中躯体被一一击落的凌小树，说道：“也幸好有凌小树可以两边跑进行传话。” 柳笙看了看车后面的那扇窄门，有些汗颜。 “所以你们干脆把这个传送到红星小学的铁门给搬走了？” “是啊！”南宫菀笑着说道，“这样也方便在这黑雾里面跟你传话，以防万一找不到你嘛！不过，幸好小树跟你有感应，这个手段没怎么用得上。” “可是……那个小卖部老板乐意吗？” “哎，待会儿还给他就是了！”南宫菀秀眉一挑，说道，“再怎么说，我可是校长！征用一下他家的门怎么了？” “是是是……”柳笙赶紧闭嘴，不敢直面校长的虎威。 “说起来，难怪我老觉得有人偷偷来我家，不，学校，偷零食还偷蹭课，原来就是你们啊！”南宫菀冷哼一声。 柳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小树……还需要上课。” “罢了，我这个地方本就不禁止学生探索，还能帮我解锁场景，这些年来也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不过，还是没有你们发现的东西厉害……”她的目光飞快掠过那扇铁门。 “而且，我感觉到我升级了……不知道你们怎么做到的。” 柳笙面色一红，不敢说话。 “先别说了，南宫！求你专心看看前面吧！”凌复在旁叫苦，因为南宫菀的分心，飞刃的力量大为削弱，全靠他控制飞车左右闪避。 南宫菀赶紧收回目光回到前方，专心发射飞刃，嘴里却不饶人：“还不是都怪你，把我家笙笙落在了这种地方！” “我这不是努力赎罪了嘛……”因为南宫菀的话，凌复丧了一瞬，嘟囔着反驳。 此时，凌复为了专注驾驶眼睛瞪得老大，如鹰隼般锐利，时刻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根据柳笙的指引不住调整因为黑雾干扰而偏离的方向。 然而眼周又黑又青，还挂着大大的眼袋，显然很久没有睡过觉了。 估计为了赶进度做出这个特制的飞车，花了不少的心血。 “你舅母天天发灵讯骂我，说我去哪里鬼混了……”凌复无奈地对柳笙说道，“估计回去又是一顿削，我这可是牺牲家庭幸福来赎罪……” “你少来，你那家庭幸福早就被你搅得一团糟，当年月娥多可爱，现在简直怨气升天，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南宫菀马上不依不饶地追上他的话头继续骂。 “我，我，我们是有些分歧……” “谁都跟你有分歧！”南宫菀气道，“我跟你说，以后你们最好离笙笙远一些。” 柳笙在后面看着两人斗嘴，瞠目结舌。 显然两人认识，而且非常熟悉。 想想两人年纪相当，估计是同期国书院弟子，甚至同期为官。 吵闹声中，飞车在空中飞驰，穿过层层迷雾，偶尔看到蠕动人体组成的巨大脑袋和伸过来的手臂，但都被凌复轻盈地避开，然后飞刃袭来，层层削掉。 两人吵归吵，配合还是相当不错的。 终于，逐渐远离巨人的追击，黑雾也渐渐淡去，终于到达大裂谷的边缘。 被黑雾遮掩的视野瞬间清朗，血红色的天空再度出现在眼前。 柳笙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样不正常的天空竟是如此的美丽。 终于醒转的乔语也忍不住被眼前开阔的景象所吸引，在窗边一直看着。 如今她所坐着的这个会飞的车，还有车里两个一直在吵架的男女，还有前方即将到达的新城市，还有柳笙所说的全新的世界…… 一切一切，都令她感觉到新奇又胆怯。 还好，柳笙在她身边。 乔语偷偷看了眼柳笙的侧脸。 这是唯一安定感的来源。 脱离了大裂谷，飞车恢复了正常的飞行。 远处红星市的轮廓已然出现在眼前。 “我们快到了。” 凌复说道，语气中带着轻松地安慰。 然而，柳笙看着，红星市中驳杂的气息让她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如同一只只强大的巨兽蹲伏在阴暗处，张开深渊巨口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突然间一声巨响，一道黑影从旁侧猛然撞向飞车。 护盾瞬间破裂，只剩下最后一道护盾。 紧接着，又是一道撞击。 最后一道护盾也被击穿，车内的每个人都被剧烈的震动冲击，东倒西歪，头晕目眩。 滴滴滴！ 防护系统下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抓紧！” 凌复大喊，尝试控制飞车，但车体受损，已经无法稳定。 最终，飞车失去平衡，开始急速下坠。 飞车在空中失控地旋转着，窗外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 “我们要坠落了！”南宫菀喊道，脸色凝重，打出一道道法诀，变出一个个物事飞出车窗。 柳笙勉强凝神一看，竟然是一个个膨化食品包装，正好组成一层鼓胀的外衣包裹车身，用以缓冲最后的撞击。 强烈的失重感和剧烈的晃动袭来，柳笙赶紧用触手抓住乔语和凌小树，将她们勒在座位上。 凌复冷静地回头对大家说道：“大家准备，做好防护。” 柳笙经历过一次类似的事件，早已冷静地用触手包裹着自己和乔语。 凌小树也掌握了柳笙的技能，把自己包成了一只绿色的粽子。 至于南宫菀和凌复，一个相当于洞玄境的高阶御鬼者，一个洞玄境的修士，完全不需要担心。 砰一声，飞车重重地砸向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地面猛然震动，尘土飞扬，飞车在地面上滑行，撞上地面的硬物后终于停下。 防护系统在巨大的冲击下发出最后一声哀鸣，随后彻底破裂，稀薄龟裂的法阵化作一片片闪烁着微光的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冲击力将车内的所有东西向上抛起，随即又狠狠摔下，全都七零八落。 还好有那一包包膨化食品，冲击力已经削减了不少，车里众人也做好了防护，基本上除了有些眩晕，身体安然无恙。 “大家都还好吗？”凌复喘着气问道。 “我没事。”柳笙咬牙说道。 凌小树大声喊了句：“舅舅，我没事儿！” 引起柳笙侧目。 而乔语也闷声点了点头，还没搞清楚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飞车虽然已经坠落，但车身的震动没有停止，显然外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攻击他们。 只是有最后一层车体包裹，还没有攻进来。 “有东西在袭击我们！”南宫菀说着，拍了拍飞刃发射器。 很可惜，因为飞车的坠毁，发射器也坏了。 飞车外，低沉的嘶吼声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柳笙透过破碎的窗户看到，更多扭曲的身影慢慢靠近…… 而正在攻击他们的似乎是一种飞行类诡物，从天而降，一次次袭向已经破损的飞车。 “我们得赶紧出去！”柳笙警觉地说道。 “小心，诡物太多了！特别是那个在天上的诡物，很强！” 南宫菀已经抽出了一把长长的戒尺，准备应战。 一旁的乔语看着这把闪着寒光、加大加长版的戒尺，身子缩了缩。 柳笙尝试着将触手往外探去，立刻，一道锋利的鹰爪似的东西飞扑下来，大力地将触手撕去了一半。 【这东西也太强了吧！】 【只怕一出去，就会被撕成碎片！】 显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一时之间踌躇不敢冒头。 凌复没有说话，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竹蜻蜓似的东西，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淡定地一搓，竹蜻蜓缓缓从破碎的窗户飞出。 【这是一个诡物。】 【你舅舅库存还挺丰富的，出手也大方。】 【不，是你舅舅！】 但是，令柳笙费解的是，这个竹蜻蜓竟然不是旋转飞行，而是两个小翅膀扑腾扑腾地，飞得不大顺畅，似乎有些吃力。 即便如此，这个小小的竹蜻蜓还是发挥了作用，似乎吸引了周围诡物的注意，那些嘶吼声和脚步声暂时渐渐远去，袭击飞车的力量也消失了。 “现在赶紧出去！诡物已经被引走了！”凌复冷静地对众人说道。 “副作用是什么？”南宫菀似乎知道凌复手段的尿性，不忘多问一句。 “嗯，待会儿会飞回来，将诡物引回来。”凌复依旧淡定，努力忽略南宫菀想杀人的眼神。 柳笙：…… 但在这种情况下，仓促之下也没有太多选择，还是赶紧趁此机会离开飞车，以免困在车里被瓮中捉鳖。 当然，南宫菀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扛上铁门，将它收到红星小学中。 到时候还给小卖部老板。 第三百三十二章 回到怀山 等五人回到红星小学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疲惫不堪。 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不过，都是皮外伤。 能回到这里，还是多亏了有战斗狂人南宫菀和多宝怪人凌复的保护。 柳笙第一次深切感受到有大佬罩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我躺平了！我不想努力了！】 【少来……你要是真能安然躺平，我就不叫柳笙。】 【靠人不如靠己，今晚不修炼到炼气期五层谁也不许睡觉！】 【求卷王放过自己……】 不过，柳笙确实是弱了些。 红星市的诡物实在比东照市强上太多了，柳笙基本上没有什么插手的余地。 连乔语这种战斗爱好者都只能收起西瓜刀，乖巧又弱小地被保护着。 柳笙想起当年打开倒转的窄门时，世界的提示是：【没有筑基期不要想进去。】 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按照换算公式，筑基期相当于洞玄境。 所以也只有南宫菀和凌复才能勉强应对。 柳笙都不敢想象如果从神圣核心出来，直接降落到这个红星市，她会死得多惨。 不过小触手表示不会让她死的，最多重新裂开星球表面，将她吸回神圣核心。 当然也幸好有小触手在，柳笙可以依靠小触手的感应，判断前路的诡物情况，借着这个法子，避开了不少的战斗。 而凌小树，经常自己在红星市闲逛，也是熟门熟路了，专门捡着安全的小道带大家绕道而行。 就这样，他们总算是安然无恙地到达目的地。 …… 这一日，众人就在怀山歇下。 柳笙和乔语终于可以好好地沐浴更衣，洗去一身血腥和汗渍混合的酸臭味。 特别是乔语，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心舒适地洗个澡了。 之前在那个世界中，水龙头里时不时要么流血，要么流出头发，甚至还会流出一条压缩成管道粗细的人体。 实在是让人不敢使用。 所以她才会一直搜刮饮用水过日子。 洗澡？ 这么奢侈的行为，想都不要想！ 用毛巾沾点水，擦擦身子就好了。 所以，当乔语沐浴后，柳笙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乔语也不是那么黝黑…… 而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肤。 也总算看清五官，算得上英气十足。 乔语懒得擦头发，反正很短，直接甩了甩。 旁边的啸天见状，也欢腾地扑进小池塘里，然后出来一通狂甩，它的身子毛发旺盛，这么一甩水珠飞溅，简直像是喷泉似的。 被甩了一身水的柳笙很是气恼。 【这澡算是白洗了！】 【还好我们会洁净术。】 【那为什么还要洗澡呢？】 【用法术和正儿八经地洗澡能一样吗？】 【享受！你懂不懂！】 【浪费时间……】 而同样被溅了满身水渍的乔语傻愣了半秒，然后迅速反应过来，看着吐着舌头吭哧吭哧的啸天，立刻如临大敌，神色紧张，手向后摸去。 这种模样的东西在那个世界里绝对不正常，待会儿就连毛也没了只剩下肉或者骨头，要么嘴里吐出一个小人儿要爬过来啃肉肉。 不能掉以轻心！ 但是，洗澡怎么会带西瓜刀？ 于是乔语摸了个空。 南宫菀刚好看到，噗嗤一笑。 柳笙也赶紧过来抓住浑身紧绷的乔语，安抚道：“这就是一只小狗子，别怕。” “狗？”乔语怀疑地看向啸天，“没变异？” “当然没有！”柳笙摇头笑道，“它叫大黄，哦，不，啸天。” 凌小树过来，看到一心表现讨好众人的大黄委屈地耷拉着耳朵和尾巴，心疼地抱着撸了撸。 “大黄，没事的，这是新来的乔语姐姐。” 大黄更伤心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从来叫不对它那威风的名字！ 南宫菀对三个姑娘说道：“饭做好了，快过来吃吧。” 柳笙想起南宫菀做的饭，心都凉了半截。 但是乔语不知道。 她一听到有饭吃，顿时眼睛都亮了。 特别是看到一桌子菜肴，热腾腾的，有菜有肉还有汤，都有着完整的形状，显然不是已经泡成软趴趴烂糊状的罐头食物。 乔语更是眼中放出兴奋贪婪的光芒，如同大裂谷中的活死人看到他们的时候一样。 作为一个长期吃着罐头鸡肉玉米羹、奶油三文鱼还有老坛酸菜牛肉方便面的人来说，有口热乎新鲜的饭吃真的是想不敢想。 她实在等不及了，而且成长于末世，哪里懂什么餐桌礼仪，直接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鸡肉塞进嘴里。 鸡肉一进她嘴里，就像进了脱骨加工车间，迅速骨肉分离，骨头也被嗦得一干二净嚼成碎渣吐了出来。 然后乔语又去夹了一筷子鱼香茄子。 鱼香茄子被油炸过，又浸在油里焖得极香，但也因为于此，实在是烫嘴得很。 但是乔语不管。 入口即是各种没吃过的香料的味道，和茄子的软糯混在一处，口感虽然类似于平时吃的罐头糊糊菜，但是这浓郁鲜香的口感可完全不同。 吃完以后，乔语的眼睛更亮了，又去夹一块红烧肉塞入口中。 刚结束忙活匆匆而来的凌复，还有在旁一直看着的南宫菀和柳笙，不禁看得瞠目咂舌，又觉得甚是心疼。 这吃相能与之一拼的也就只有在旁边藤蔓和手并用的凌小树。 凌小树虽然也觉得不好吃，但对于她来说，有吃的，不吃白不吃。 于是，在南宫菀看来，两人的吃法相当捧场，甚是欣慰地笑了。 总算有人爱吃她做的饭。 真有这么好吃？凌复半信半疑地吃了一块红烧肉，差点没吐出来，于是放下筷子不再动筷。 想想自己当年可是吃过高级餐厅的精致菜肴的，就算沦落到了这个落后的地方，也不该接受这样的饮食。 他可是有尊严的！ 柳笙已经进化掉进食需求，自然也没必要委屈自己吃这些。 于是，变成了三人看着一人一树吃饭的奇异景象。 “你想好怎么安置乔语姑娘了吗？”南宫菀看着一直狼吞虎咽的乔语，问柳笙道。 柳笙闻言一愣，随后轻声说道：“自然是跟着我，在这个世界上，她不认识其他人。” “如此一来，要去长安，就需要给她办理户籍，给她一个合法的身份。”南宫菀说道，“这个不难，我还是有些旧人在户部可以帮忙。” “但更麻烦的是，你有没有想过朝廷如今对乔姑娘这样的人是怎么样的态度？” 南宫菀眸色沉沉，看着乔语神色莫名。 柳笙明白南宫师姐的意思。 乔语是新人类。 这是一个敏感而又危险的身份。 柳笙心下一沉。 自己将乔语从一个绝望的境地捞出来，殊不知会不会因此将她带入另一个绝望的境地。 第三百三十三章 那片夜空 入夜。 熟悉的神面辉光洒满大地，透过斋舍的窗棂，落在柳笙的被面上，分割成一块一块的青白格子。 在乔语响亮的打呼声中，柳笙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干脆爬起身，进入红星小学。 红星小学三年二班正在上课，依旧在说绿兔子和彩兔子之间的事。 柳笙在诡老师充满威压的眼神下，赶紧为闯入教室破坏了课堂纪律道了个歉，然后在那一道道冰冷的目光中迅速退出教室。 去小卖部偷，不，赊了条冰棒。 然后叼着冰棒在操场上散步。 没想到南宫师姐也在红星小学中，也在逛操场。 于是撞了个正着。 柳笙下意识把冰棒藏在身子后面，迎着南宫师姐狐疑的眼神笑了笑，然后才反应过来，南宫师姐手里也拿着一根啃了一半的冰棒呢！ 南宫师姐轻咳一声，把冰棍直接销毁，表情严肃地解释：“我就是检查一下这质量怎么样，看你们老吃坏肚子，作为校长要监管到位。” “哦。”柳笙点点头。 反正南宫师姐说的，怎么都对。 南宫师姐脸不红心不跳，迅速转移话题：“怎么，睡不着觉吗？” “嗯……”柳笙闷闷地点了点头。 经历了那么多，特别是在黑雾中一直抵抗着精神侵蚀，大家都累了。 乔语更是多年来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状态，到了这个看上去安全的环境，自然突然松懈下来，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顿时，鼾声震天响。 然而柳笙也能理解乔语的疲惫。 就连她这样进化掉睡眠的人也觉得心神俱疲，难得地想要陷入沉睡。 但躺在床上就是难以入眠。 也不是因为乔语的呼噜声太大，只是心里太多事情悬而未决。 倒不如出来走走，换换心情。 “你还在想怎么安置乔语的事情吗？”南宫师姐看出柳笙的心事，轻声问道。 “是，我在想现在朝廷对这样的存在是什么样的态度？” 柳笙一直对此有疑问。 但是在长安，她无处可问。 “或许我们应该想想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南宫师姐神情凝重，手一挥，完全遮掩了天机。 “既不是完全的人，也不是完全的诡物。”柳笙直言道，“你们是怎么定义的？” “你们”，是指南宫师姐背后的组织。 她早已猜想到，南宫师姐办这个怀山集训，绝对不是仅仅为了牟利，也不是纯粹为了育人成才，而是有着更深远的目的。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吗？” “我本来不太确定，”柳笙摇了摇头，“但我看了你跟凌复……嗯……舅舅的相处后，我突然意识到了。” 南宫师姐的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说说看？” “师姐的背后应该是潇湘楼吧？”柳笙眨了眨眼睛，说道。 “嗯，是。”南宫师姐愣了一瞬，然后直接点头承认，“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 “既然舅舅是奉神者，那你们应该就是对立面，也就是……渎神的御诡者……” “御诡者如此之多，既然奉神者也凝结成团，潇湘楼不会没有类似的动作。” “而且，南宫师姐你早就跟我隐晦透露过了，不是吗？” 话末，柳笙轻笑反问道。 “是的，因为我觉得你有潜力，加入我们。”南宫师姐直言道。 柳笙对此并不意外，早在那一夜南宫师姐跟她在怀山上聊了那么多的时候，她就能隐约感受到招揽之意。 否则不会想着教她遮掩，助她科举。 “只是有许多人认为还不到时机，所以才不让我跟你说太多。”南宫师姐惋惜地说道，“毕竟，我们需要的是准朝廷人。” “原来如此……”柳笙恍然。 只有进入朝廷，掌握话语权，才可能改变一些事情。 这个道理，浅显易懂。 “但如今看来，事情赶不上变化。”南宫师姐摇头道，“我们的力量太弱了，成长也太慢了。” “先从六月二十日说起。”南宫师姐忽然说出一个日期。 柳笙心头一跳，这就是文微阑身陷秋月楼，然后自此音讯全无的日子。 “那一日，你在长安，应该也有看到西北流星坠落。” 南宫师姐手一挥，操场上被关闭的夜空变幻，变成神面铺天的夜空。 然后，一道灼热的流星划过天际。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道一模一样的流星坠落。 这反复循环的景象就是当时柳笙在太白楼顶看到的景象。 竟然在南宫师姐的手下重现。 “看到。”柳笙点头道。 “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太白剑仙的剑？” 南宫师姐没想到柳笙毫不犹豫地说出一个颇为跳跃、寻常人不会想到的答案。 而且，这是正确答案。 “是……” “所以太白剑仙也是你们的人？”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他应该不是御诡者才对。”柳笙一直记得，太白剑仙可是神藏境第一人。 “他……等以后你直接问他吧。”南宫师姐摇头苦笑，“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柳笙想了想，将自己和世界一直以来反复讨论的缓缓说出：“潇湘楼事变，众诡物出逃，你们许是不想影响群众，又或许有别的目的，将之带到漠北，并由太白剑仙千里飞剑将之解决。” “而微阑……也在那里。”她的眸色沉了下去。 南宫师姐猛然抬头看向柳笙，目光深沉。 “你知道的太多了，怎么办，好想把你杀了。” 话带威胁，但眼中带一丝笑意。 这似乎是玩笑话，但柳笙还是小心地往后退了半步。 “放心，你在红星小学中，只要我想杀你，你早就死了。” 南宫师姐轻笑着揭过这个话题。 “自那天起，我们一部分重要力量身陷漠北，而本地的力量又被朝廷一一拔起……” “师姐……有他们的消息吗？”柳笙忽然问道。 “只有一开始，楼主用了秘法，让灵讯能传出一条讯息，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南宫师姐轻叹一声道，“不过，两国之间本来就不能互传讯息，否则可能有通敌嫌疑，引起两国纷争。” 柳笙心中隐隐不安，就连南宫师姐也露出忧虑的神情，事情绝非文微阑讯息中说的如此轻松简单。 或许……得想办法过去看看了。 不过，说到两国纷争，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宛如一道流星划过。 “不，你们本来就想两国纷争！” 南宫师姐终于忍不住露出震惊之色。 似乎在说你怎么知道。 又似乎在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们引诡物入漠北，还千里飞剑，不久后，北境护军也引诡物入北，怎么看两国之间早晚势同水火，战争一触即发。” 柳笙忽然觉得浑身冰寒，如果是这样，文微阑会怎么样？ 她只是这个局中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太多。”南宫师姐摇头道，“现在一切牵扯都太广了，你能看到这么多已是了不起，更多的还是等你加入再说。” 柳笙沉默。 她想起太白剑仙也是这么说。 如今南宫师姐也是这么说。 所以……他们都笃定自己会加入？ 也许在他们看来，自己也别无选择，一个渎神者，要在长安活下去，想要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像宋茹一样…… 【不会的，你现在的体质，早已改变，大罗金仙来了也看不出。】世界悄然说道。 【也是，我现在也是通神者了……】 至于通哪边的神嘛……这就另说。 不过，大罗金仙这种古早的传说神仙就别说了！ 现在已经是“新神明”时代！ 南宫师姐不知道柳笙的胡思乱想，只是继续说道：“而且，或许他们不回来也是好的……” 南宫师姐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还有…… 迷茫。 “我只能跟你说，现在在唐国的御诡者会有麻烦，更别说像乔语这样的非人非诡的存在。” “也就是，被我们称之为‘诡人’的存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跑偏的话题终于回来了。 “有许多诡人还不懂得控制力量，伤人杀人，更是让朝廷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抓人。” “你还好些，你有灵力能遮掩一番，但其他诡人……”南宫师姐摇头轻叹道。 似乎南宫师姐已经把柳笙理所应当地视为诡人。 但柳笙也没有分辩，只是继续问道： “所以其实你们早就发现诡人的存在？” “是的，我们在去年就开始零星地发现。”南宫师姐点了点头，“还是织造院先发现的。” “确定了以后，我们决定插手，因此潇湘楼走到了台前，为了召集、保护这些人。” 柳笙这才知道潇湘楼的起源，不禁心生佩服。 “只是……我们的动作还是太慢了，许多诡人还没意识得到就彻底沦为诡物，还有，被朝廷提前发现的……” 说着，南宫师姐甚是担忧地说道：“所以，我才会担心你带上乔语，你本身已经有嫌疑，再加上她……” 关于此事，柳笙还没想好，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所以你们早就知道朝廷会容不下诡人的？” “当然，朝廷现在的目的是信仰，当然不可能容得下诡人。”南宫师姐冷笑着说道。 “因为，这是一种可以不依靠无上神就可以变强的路径？” 南宫师姐看向柳笙，眼里是惊讶，还有欣赏。 “没想到你看的还挺透彻的，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学生。” 然后南宫师姐继续说道：“现在……力量逐渐式微，你应该能感觉到。” “是，越来越多的诡异事件，甚至出现在人类城池中。” 柳笙的眼神变得凝重，回想起梨县的灾祸。 还有清河城中破受欢迎的辟邪镜。 “是的，这是以往极少出现过的景象。”南宫师姐冷笑着说道，“但谁又敢承认呢？” 她手一挥，反复坠落的流星景象消失。 只剩下彻底漆黑的夜空。 柳笙知道，这就是不能让无上神窥视到半分的时刻。 此时，南宫师姐终于可以直接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谁敢直接说，无上神正在失效？” “所以，不知道李昼从哪里得来的神启，竟然决定加强信仰，强化无上神。” 李昼就是今上，如今的南宫师姐大胆得过分，竟然直呼其名。 神启？ 忽然，柳笙脑中灵光一闪，仿佛一道耀眼的光芒在她的思维深处炸开。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特别是去过司天监遗址，进入了神圣核心后，她似乎窥见了什么。 “师姐，我想问你。” 柳笙看着南宫师姐的眼神无比凝重，语气略带急切。 “当年司天监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南宫师姐猝不及防。 记忆之河被搅动，她陷入了深长的回忆中。 …… 当年，我虽然年少有为，早早做了司天监少监，但我其实也知道自己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吏，有许多更深层的秘密，我还未能接触到。 每当我问我的老师，为什么我还是不可以去观星台，我的老师总是笑着对我说，你还没有准备好，还不到时候。 我很想知道怎么才算准备好，什么才是时候。 但是观星台设有重重阵法，没有批准是进不去的。 …… 说到这里柳笙想起看到凌复手上的令牌。 …… 你说他手上的令牌，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到的。 但他总是有法子，这一点我也很佩服。 我知道他也是对观星台有好奇的人。 早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嘴里就一直嘟囔着，为什么这里没有真正的天文学。 那时候我还不能理解什么叫天文学。 直到后来我看到了那片星空，我才知道他一直想要看到的是什么。 对，我并不是通过正规途径进去的，正是通过你舅舅手上的令牌。 我们两个曾经都对无上神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充满了好奇。 他是因为胎中之谜，而我是天生好奇。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天生我们就要对天上的神匍匐崇拜？ 为什么没有祂的批准，我们就不能够拥有力量？ 祂真的保佑我们了吗？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当年会爆发“临安之变”？ 我娘刚生下我，就死在诡蜮中，而我的亲族也尽数身陷在其中，只剩下我爹和我莫名其妙地苟活下来，成为幸存者。 对，就像乔语姑娘一样。 所以我逐渐对祂产生了怀疑。 逐渐下定决心，要进入司天监。 这似乎是唯一能够比较接近祂的地方，因为研究的，正是天。 而当我进去以后我才发现，有着和我一样想法的，不只我一人。 在司天监中，我的老师、我的上司、我的同僚，他们都在渴望得到真相。 所以我知道他们在做非常危险的事情。 还好当时的朝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先帝，显然也是我们这一派的。 只是我一直无法加入他们。 只能跟着偷鸡摸狗的凌复潜入观星台。 话说到当时看到的天空，是如此地接近无上神，那脸上的毛孔和绒毛都清晰可见，触手可及。 不过这只是虚像，也就是一种放大的效果。 再放大，越过无上神，就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星空。 清澈，明亮，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 这套观测仪器当时就是找凌复做的，所以我估计，他就是这样趁机留下这么一个后门或者说狗洞进出。 所以，我猜测他们都在观测无上神。 目的是什么呢？ 想知道祂真的可以抵御诡异，永绝后患？ 还是想知道祂降临的目的？ 人也许就是如此的贪婪，面对一个曾帮助抵御诡异、赐予灵气的神灵存在，还是忍不住怀疑，并渴望更多。 但是，因为无上神一直没有显现祂的权威，对于司天监的窥探一直视若无睹。 直到那一天…… 第三百三十四章 星辰坠落(3k＋) 说到这里，柳笙看到南宫师姐的眼中难得浮现出深深的恐惧。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柳笙问道。 摇了摇头，南宫师姐深吸一口气，缓缓继续说道：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他们肯定发现了很了不起的东西，了不起到要将所有人灭口。” 南宫师姐回想着，脸上是苦涩，是困惑，是不可置信。 或许对于她来说，过了那么久，还是无法想象能有怎样的发现才会遭致这样的噩梦。 “至今我已然记得，当时我在自己的房间办公，首先是我手下的笔，写出来的字竟然分化成很多个不一样的字，无论我怎么控制，我手下的字越来越多，重叠成一片墨迹。” “还有我的笔、我房间里的一切，都在崩解、破碎、分化，我已经觉得不对劲，但一切都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反应……” 南宫师姐一边说着，手下一挥，整个操场都陷入崩解的状态…… 然后强烈的白光一闪！ “周围骤然变得雪白明亮，还有很多混乱的色彩，我眼前的东西都变得……我无法描述出来，像是在这里，但又不在这里，仿佛……在另一个时空。” 柳笙看着眼前熟悉的让人精神错乱的场景，心中一凛，这就是身处高维的感觉。 南宫师姐竟然能将之重现！ 然后，只见她素手紧握，将面前的色彩揉成一团，柳笙仿佛也被揉在里面，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是的，就是这样，某种力量降临，一切都被撕碎，所有的时空都坍塌为碎片。” 随后，南宫师姐的声音颤抖起来。 “当我努力爬出断壁残垣，我看到的是……一颗巨大的星球正在坠落！” 南宫师姐不愧是老师，手上的光芒闪动，再度在操场上空重现出一个巨大的弧状星球表面，正在缓缓压下来，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要将柳笙头上的天空吞噬殆尽，将她脚下的土地撕碎。 柳笙听着，看着，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但她将这些碎片拼在一块，忽然终于看到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 她终于可以理解南宫师姐眼中的恐惧。 那样的场景怎么可能不恐惧？ 绝对是毕生难忘的。 “当时我也不知道那个是星球，只看到是一个弧状的大陆压向地面，上面有很多建筑，但很高，方块状，道路也很整齐，跟我们唐国不一样。” “等我后来上了红星小学，才总算知道，那竟然是一颗星球！” 南宫师姐的声音越来越低。 “当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我只记得，我模糊的视线中，那些高耸的建筑竟然越来越清晰，每一块砖石、每一条道路都历历在目，仿佛触手可及，我还尝试着伸手去触碰……” “整个世界飞速陷入了无法逃脱的黑影，我逐渐什么都看不到，只剩下地面的颤抖崩解和绝望的尖叫声，明明我已经进入明真境，但在那一刻，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只蝼蚁，面对着无法抗衡的巨力。” “当时，许多人都死了。”南宫师姐阖上双眸，脸上显出了悲痛。 “死在升维中，要么死在星球倾轧之下。” 柳笙被这描述攫取了心神，她无法想象当时是怎样的情形，但她知道，南宫师姐当时一定是非常的绝望和痛苦。 但是她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我也以为我死定了。” “但是，当我醒来，我竟然在星球与司天监交接的缝隙中。”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进去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逃过一劫，但我还活着。” “在缝隙中……” 南宫师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是深深的裂口，我就在边缘，眼前依旧是我无法理解的混乱画面，可是我还是尝试着，往裂口深渊看去……”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存在，但我又好似知道那是什么……有种熟悉感和亲切感。” 在南宫师姐颤抖的描述中，柳笙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她似乎知道南宫师姐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胚胎……” “里面孕育的那股力量，是我无法想象的。” “而且，那感觉很熟悉，像是……无上神。” “但就是这么一眼，我的精神已经无法支撑，也无法继续……” “最后，我挣扎着爬出缝隙，活了下来。” “我失去了所有的修为。” “还好，命运对我不薄，让我在那里发展出了另外一条路。” 南宫师姐说着，嘴角勾起，露出一丝真诚的明艳笑容。 柳笙知道南宫师姐的意思。 就是红星小学。 她估计是在危机关头吸收了红星小学，转为御诡者。 “我努力在那里挣扎着活着，就像乔语一样，终于历经千辛万苦离开了那个鬼地方，顺着交界地回到已经成了废墟的司天监。”南宫师姐继续说道，“回到观星台，刚好遇到悄悄潜入的凌复，把我救了出去。” “如此说来，要不是凌复打了那个洞，还时不时偷偷跑进来，我也许早已成了司天监里的孤魂野鬼。” “我是该感谢他，只是，我们后来的道路……”南宫师姐轻轻摇了摇头。 “不过，也因为他，你也落入其中，差点……” 南宫师姐说起，还是心有余悸，隐含怒火。 柳笙摇摇头：“无妨，我现在也没事了。” “而且，还把乔语救了回来。” “是啊，那是个可怜的姑娘。”南宫师姐摇头道，“当时我在那个星球，遇到过许许多多的人，跟我一样挣扎在随处可见的危机中。” “但当时我也只是垂死挣扎，自顾不暇，自然没有心力管别人。” 柳笙默默点头，如今看到红星市的诡物强度之高，可以想见当时的南宫师姐也只是勉力活着。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竟然只剩下一个人……” 南宫师姐哀叹了一声。 难以想象，乔语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但想到自己，也是可怜又可笑。 于是，她继续方才的故事。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等我出去，迎来的却是牢狱之灾。” 柳笙对此略有耳闻，如今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愤慨难平。 但她很快压下情绪，冷声说道： “他们想要知道司天监发现了什么。” “正是如此。”南宫师姐冷笑，“然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想来，或许就是因为于此，我才能活着离开司天监。” “但你说了，那里有神的胚胎的事情？”柳笙沉吟道。 “是。” “我说了。” “然后他们心满意足了。” 南宫师姐的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 柳笙心下凛然，感觉正在一点点接近真相。 但是，还是隔着一层模糊不清的屏障。 如在眼前，但还远着。 “然后……他们进去寻找了吧？”柳笙问道。 “肯定是去了，没有人可以抵御这种诱惑。” 南宫师姐的笑容越来越冷。 “我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我的一无所知，让我不需要被灭口。” “我能在星球倾轧下活下来，根本不是幸运，恐怕是许多人拼死努力的结果。” “而我的聪明才智，我的修为能力，足以让我活着离开。” “甚至凌复的出现，也是早已默许的，就等着接应我。” “种种一切，就是为了让我做一个信使。” “让我告诉他们，一切都准备好了。” 柳笙听着，心一点点下坠，如同被一块巨石拖入黑暗的深渊。 “但，似乎他们并没有成功。”柳笙淡淡地说道。 “是啊，没有成功。” “先帝去世了，今上即位。” “也许背后还有更深重的阴谋，但我们也无从得知。” “如今看到的就是，今上因为先帝的前车之鉴，彻底忠于无上神，似乎不知道献祭了什么，成为了祂的神使，并获得了神启。” 神使？ 柳笙心头一跳。 想起那个千方百计要招揽自己做神使的新神。 好像神都要有个神使。 可是，这神使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我现在是“妈妈”的神使吗？】 【不是，你不是神使。】世界平静地回答。 如此…… 柳笙若有所思。 随后，听南宫师姐继续说着：“但这里的神并没有消失，我在红星小学每日盯着，能感觉到祂正一点点地变得强大，汲取着这颗星球残余的能量，孕育新生。” “但是这个新生的神本来不该现在诞生的，这是最接近于神的太白前辈的判断……” 其实南宫菀至今也不知道那个邋里邋遢的老头说的这句话到底靠不靠谱，但既然一直都没有爆发，也就姑且相信他了。 “结果莫名其妙被你激发了。” 南宫师姐摇头轻笑。 柳笙也很无奈，还好结局是好的，她也收获到了很多东西。 例如正在孕育的小触手。 例如她现在的通神体质。 “对了，师姐，不知可否帮我测一下修行三维？” 南宫师姐睁大了眼睛，惊道：“你是说，在神圣核心里面……” 柳笙没法说出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意识中有一道锁，告诉她不能说。 世界也说，不可说。 所以柳笙只能含糊地点点头。 “嗯，有些收获。” 第三百三十五章 另一宇宙 毕竟南宫师姐是做培训的，测试修行三维的灵器虽然难得，但也是常年备着的。 当她看到柳笙新的数值时，完全维持不住冷静从容的模样。 【灵性：一百】 【韧性：一百】 【悟性：九十二】 柳笙对此则是早有预料。 估计灵性和韧性超过一百，但测试灵器的限度就是如此，再高就测不出了。 只是，有些遗憾。 【唉，果然还是我的大脑拖了后腿。】 【你就知足吧！九十二的悟性，全唐国也没多少。】 世界对人类的贪婪又一次有了充分的认识。 另外，南宫师姐还顺便给柳笙测了修为。 虽然还是初境十阶，但是按照强度，半步明真境。 “所以，终于不用担心你的殿试了，本来还打算跟你商讨一下应对办法。” “虽然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形式，但伪装一下通神感，浑身抽搐翻白眼，再加上我给你一个暂时屏蔽天机的上古灵器，或许能过。” 南宫师姐说着，想象了一下那场面，展颜一笑。 看来，她也知道在殿试上会有降神一说。 至于线人是谁，不知道。 但肯定不是她的便宜舅舅。 说起来，凌复去哪儿了？ 柳笙问起南宫师姐，她才努了努嘴说道： “在后山呢，说要修一下那辆飞车，到时候好带你们回长安。” 柳笙汗颜，果然是勤勤恳恳的工部尚书凌复。 但一说到回长安，话题又回到乔语身上。 “对了，我让你考虑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 柳笙知道南宫师姐说的是让乔语留在怀山上陪她的事情。 “我们潇湘楼至今收留的诡人也是隐姓埋名藏在深山之中，等待我们研究出解决的办法。” “只是……暂时没什么好法子，谁让我们偌大的组织中，也没几个科研人才吧。” 说着，南宫师姐拿眼睛瞧着柳笙。 柳笙几乎要被这灼热的眼神盯出一个洞，轻咳一声，撇开眼神。 当时，为了此事，她也问了乔语的意见。 乔语却摇了摇头，坚持说要跟着柳笙。 “你说的南宫师姐很好很好，但对于我来说也只是个陌生人。” “而且像你说的，长安是个大城市，会有很多很多的人。” “我已经受够了孤零零的生活，我不想还住在山里，见不着别人。” “我想跟人说话，跟人一起玩一起笑。” 说着，乔语渐渐低下了头，露出了歉然的神情，似乎知道她的这个想法会给柳笙带来多大的麻烦。 但柳笙却说道：“没事，是我带你出来的，我也要对你负责到底。” 于是，此时面对南宫师姐发出的疑问，柳笙轻声道：“师姐放心，我已经想好怎么办了。” 看到南宫师姐露出讶然的神情，柳笙继续沉声说道：“如果这个法子可行，说不定你们收留的那些诡人也能解决。” “所以，我还想在怀山上待多几天。” 南宫菀虽然好奇，但她知道这个学生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随意说出口的。 倒不如等她验证以后再说。 “没关系，你想待多久都可以，但万万不可误了殿试的时间。” 柳笙点头：“当然。” 距离殿试还有七天。 对于她来说，时间足够了。 …… 深夜，怀山后山。 此时，只有柳笙和凌复两人，正对着一辆外表坑坑洼洼的飞车，嘀咕着飞车修理之道。 柳笙跟南宫师姐说完话，心潮澎湃。 还是睡不着，倒不如看看舅舅修车修得如何了。 毕竟，她也是有丰富的修车经验的人。 而且发明者在此，还不趁机讨教一番？ 只是，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开始吵架了。 哦，不，应该是和谐交流。 “我觉得你这个根本就不对，当时的设计就有问题。”柳笙毫不留情面地指出，“这部分的阵纹就应该是这样画，才能优化能量使用效率，提升速度。” “我，我，我这是刻意为之！”凌复气得拔高了嗓门，“唐国人就是喜欢开慢车，而且，我这是民用车，又不是超跑！” “你该不是故意牺牲速度，好在车上卖盒饭吧？”柳笙怀疑地看着凌复说道。 凌复顿时苍白的脸涨得通红：“这，这，这便民的事情，怎么被你说得如此丑陋？” “再说了，要是车开太快，就会牺牲一定的稳定性，那怎么在上面吃盒饭？”凌复反问道。 “稳定性法阵我最熟悉了，我跟你说可以这样叠加。” 柳笙拿起刻阵笔开始动手。 却惹来凌复哇哇大叫。 “这个阵纹怎么可以这样加？” “你这样，完全是叛经离道！” “有用就好，你总不会还守着两百年前的《阵纹百解》吧？”柳笙侧目道。 “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还是有些道理的。” “但技术需要革新，你这不够酷炫。”柳笙说着，“要不然再加上车身可以加上蜃影变色变图样的功能，还能给商家打打广告。” “到底谁才是发明者！”凌复忍无可忍，咆哮了一句。 “我跟你说，作为你舅舅，又是行业前辈，提醒一句，要尊重前辈，要不然很容易被排挤的。” “是，知道了。”柳笙点头，“所以你又在威胁我，要把我排挤出长安吗？” “我这不是好言相劝吗！” “唉，要不然，我还是告诉我娘吧？” “哎哎，别别别！” “那前辈您觉得，我的改动是不是更优秀？” “……仔细一看，确实是有几分道理。” “那就加上，全部加上！” “我跟你说，还有个垂直上天的法阵，可刺激了！” 吵吵闹闹中，天色渐亮。 飞车终于修复完毕，而且变得花里胡哨，变幻着七彩的光。 随后，柳笙又趁机向他讨教灵讯的制作工艺。 这么好的机会，不听白不听。 两人本就是痴迷于天工的狂人，这么一聊，舅甥二人竟然甚是投缘。 柳笙也算是学到了不少，脑中迸发出不少新灵感，回头可以好好在“新世界”中验证一番。 凌复也被柳笙的才华给惊艳到了。 难怪，可以小小年纪写出那样的文章，可以提出改进解析仪的方案。 只是，两人终将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想到这里，凌复心中莫名涌现出惋惜之情。 “你确定不跟着我一起走了？”他忽然问道。 “不了。”柳笙摇头。 “你是为了乔语姑娘？”凌复皱了皱眉，“我不是跟你说了，乔语姑娘的户籍，我可以帮你解决，但她真的不能进长安，太危险了，还会牵连到你。” “还是说你真的决定放弃殿试，安生过日子了？” 凌复的言语中隐隐透着期待。 柳笙却笑着说道：“舅舅，原本你不是说了，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吗？” “虽然这一次还是得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在的话，我的计划是不可能成功的。” 柳笙让凌小树通风报信的时候，确实没想到凌复也在，原本只是打算让南宫师姐给她找来一堆强有力的阵符灵器之类的，硬是扛着过去。 结果有身为“天工第一人”的便宜舅舅在，当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说好听一些，叫“恳求他的帮助”。】 “我不想影响你的计划，但你也不要影响我。”柳笙正色道。 “你们要抓诡人，如果你真的包庇了乔语，只怕舅母和玉珂也会受牵连，甚至你所谓的回家计划，也会化作泡影。” 凌复轻叹一声，知道柳笙说的是对的。 “说到回家……” “我想问你，当时司天监事变的那一晚，你在观星台上吧？”柳笙忽然问道。 凌复差点没反应过来，然后沉吟点头。 “是。” “我记得你说过，当时你看到的景象毕生难忘，并且让你知道了或许有回家的希望。” “所以，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凌复或许早就猜到柳笙会问这个问题。 但是神面当空，他不好再说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也说不出太多什么。 他只是拿过柳笙的手，轻轻地在她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一句话： 【一条通道，通往另一个宇宙】 第三百三十六章 放松时刻 异世界，玉壶仙洞中。 柳笙正带着某棵硬要跟过来的小树，还有一道虚幻的乔语身影，盘腿而坐，闭上双眼，吐纳着此处浓郁的灵气。 虽然这灵气跟当时比浓度已经有着天壤之别，但对于还没完成引气入体的乔语来说，尚算可用。 深吸一口气，周天运转完毕，柳笙收束心神。 修炼结束。 炼气期四层才刚突破，目前距离下一层还远。 睁开眼，看到乔语的意识还在修炼中，灵气粒子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正源源不断涌入她的虚影中，再由七玄令打开的通道跨越星海传入她本体。 柳笙点点头。 看来这个“拯救乔语计划”可行。 …… 这一日，一大早送走了凌复，怀山之上只剩下南宫师姐、柳笙、乔语和凌小树。 哦，还有已经痛失真名的大黄。 柳笙也跟王冬冬说了，她会在长安之外还会多住几天再回去，让王冬冬不用担心。 之前失踪那几日，柳笙怕王冬冬着急，也是托南宫师姐跟林书影师姐说，要告诉王冬冬一声，她还活着，只是外出避暑了。 还好她的关系网莫名其妙地搭上了。 只是现在王冬冬还没回复，估计还在赖床。 然后，柳笙终于要开始“拯救乔语计划”了。 那就是让乔语跟她一样，尝试修行。 当然，是依照七玄令世界的修行之道。 既然她可以做到，乔语应当也可以。 只要练出了灵气，就可以遮掩身上的诡气，如此一来也有了保障。 乔语就不用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而是可以跟她光明正大地回长安。 但是修炼第一步，就是需要可吸收的灵气。 这个世界的不可以自然吸收，因此乔语需要七玄令世界的灵气。 还好破解版的七玄令可以组队进入。 但乔语还不是纯粹的能量体，所以她只能和柳笙当年一样，上传不能移动的意识。 但能修炼就行。 而柳笙体质已变，成了纯粹能量体，终于可以和凌小树一样，以本体进入。 【等等，我的大脑呢？】 【你的大脑就是你的意识，被你的本体包裹着进入通道。】世界耐心地提供咨询服务。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有人剖开我的脑袋，会发现里面只有一团意识，没有实体的大脑？】 【非常正确。】 柳笙不由得感慨，自己还是不如凌小树这种得天独厚的灵树啊！ 目光酸溜溜地落在凌小树身上。 只见凌小树早就抛下修炼，开始玩编手链。 材料就是她催生出来的那些细细藤蔓。 没办法，人家天资非凡，不认真修炼也能有炼气期四层的修为。 要不是柳笙的修为限制了她，她估计早就起飞了。 看她那么闲的样子，柳笙就恨得牙痒痒。 倒不如去上学！ 想想她初一都没念完，听说还有几门不及格，就实在头疼。 于是柳笙十分干脆地把玩得正开心的凌小树塞进脑海中，敦促她去上学。 【啧啧，可怕的家长。】世界还不忘在旁嘲讽。 【我这不是为了帮她实现生命效益最大化吗？要把树生有限的时间花在有用的地方上！】 【她的树生估计时间多得用不完……】 柳笙不听，反正这里有她盯着就好。 于是，她坐在一旁看着乔语修炼，随手拿出诡器【不会停的摄影机】。 【这就是你的生命效益最大化吗？】世界质疑道。 “我这不是为了搜集敌方情报吗！”柳笙义正严词地声明，“绝对不是因为闲着无聊想看电视！” 【切！】世界表示不信。 “啊，真的好久没看，有点想念了。”柳笙感慨道。 自从通过这个诡器发现自己没有会试上榜，柳笙就伤心了，没有再看。 但她不得不承认，当时看着的时候还是有点窥视别人生活的隐秘快感。 当然，她不是变态，沐浴更衣之类的绝对不看。 更何况……江才至也没什么好看的。 【想念江才至？】 “呸呸呸，晦气，主要是想念有电视看！” 柳笙想起那时候通过蛇道爷，每天看直播刷论坛，那是多么轻松快乐的事情。 当然，如果直播对象不是她就更好了。 老要注意形象，真的累死了。 “难怪那些人都喜欢看直播，不用动脑，看就是了。” 【当然，娱乐时代。】 “唐国还没有发展出这种东西，忘了问凌……舅舅为什么不做这个。” 【电视直播需要传输大量的视频数据，这要求一个更为强大的网络。目前，灵讯基本上只能传输文字数据和本地语音数据。我认为，你的舅舅仍然在面对数据传输和接收的技术障碍。】 听了世界一本正经的回答，柳笙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 或许……这就是未来青云阁的商机？ 算了，又想远了。 本来想让自己虚幻的大脑休息一下的。 【你刚刚还说是为了搜集敌方情报来着。】 “咳咳，两者不冲突。” 柳笙迅速转移话题：“来，看看江才至在干嘛？” 结果，一打开，里面出现的不是江才至那张臭脸。 而是一张俊美的脸。 这是……文轩宁？ 难道跑到他身上去了？ 但这个视角，怎么是俯视的…… 好像柳笙是扒在树上窥视着他，旁边都是叽叽喳喳的鸟叫。 回想起摄影机的设定里的最后一句： 【注意：如果遇上抓马值更高的个体，摄影机有可能会转移。】 一看如今高达899的抓马值，柳笙忽然理解了。 怎么看文轩宁都是个抓马体质的人啊！ 长安第一美男，能不抓马吗？ 估计是江才至遇到了文轩宁，而镜头被他这满满的抓马值给吸引，投奔过去了。 那就更好看了！ 【等等，我们原本的目标不是想看看江才至背后是谁吗？】 【偶尔换换口味，看文轩宁也行！】 【补充，绝对不是为了看帅哥抓马。】 【文轩宁也是个值得观察的对象啊！】 【王冬冬不是说了吗？文轩宁好像在针对我们。】 【而且我们夺走了他的榜首，估计更气了。】 想起王冬冬对文轩宁的评价是：“此人心胸逼仄、睚眦必报，跟我记忆中小时候的他不太一样，还是小心为妙。” 似乎更值得观察了。 柳笙当时听着，也越来越觉得这跟她当时见过的文轩宁不大一样。 就算会伪装，那当时在文府所见的文轩宁对着陌生人一般的她又何必伪装呢？ 想到这里，柳笙忍不住又带上了脑子，认真看了起来。 时间尚早，天刚蒙蒙亮。 文轩宁的早晨，是从喂鱼养鸟开始的。 一池子鱼儿，在绿水中聚成一团碎金红波，贪婪地争抢他洒下的鱼食，这雀跃着生命力的景象让他沉寂苍老的心多了几分活力。 接着，鱼池旁的廊下挂着一溜儿的鸟笼。 里面是青儿、翠儿、黄羽、红拂、明德、云芝…… 正扑腾着翅膀，叽叽喳喳地等待着他。 他拿着鸟食，一一叫着它们的名字，给它们喂食添水，脸上是温润的笑容，透着几分耐心。 柳笙俯瞰着文轩宁玩了半天雀儿，竟然觉得有些治愈，又有些犯困。 昏昏欲睡间，文轩宁的小厮过来了，说早饭已经备好，请少爷移步。 这个小厮的脸倒是陌生，似乎不是之前相当高傲跋扈的那个。 【你看谁觉得脸不生？】世界吐槽道。 不过它也表示，确实不是此前见过的那个小厮。 “叫什么名字来着？”柳笙有些想不起了。 毕竟是几个月前就见过一次的人，记得当时见面还不太愉快，当然选择忘记。 跟着文轩宁一路到了花厅，镜头停在了门楣上。 勉强透过门上的重重雕花，看到里面还有一个美貌婢女。 只见她形容举止相当恭敬，低着头不敢看他，只专心为文轩宁添粥布菜。 然而，柳笙看了半天文轩宁吃早饭、打了一套拳、看了一会儿书，还是没有见到那个小厮。 “对了，我还记得，那个小厮叫明德！”柳笙忽然说道，为了表现自己的记忆力，她特地从世界的库里挖出这一段记忆。 【恭喜你想起来。】世界淡淡地祝贺了一句。 【但人不见了，记起也没用。】其他柳笙吐槽道。 【难道留在清河没带来？】 【但也不像是啊，那小子明显对文轩宁很是了解，说话间明显就是从长安来的。】 【甚至不把织造院看在眼里，像是在长安见过多大的世面似的。】 【是啊……】 【说好看帅哥，为何一直在盯着他的仆从？】 “嗯……大概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柳笙思索着。 此时文轩宁进屋关上了门，镜头竟然没跟上，落在外面。 柳笙等了一会儿，门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不禁轻咦一声。 因为此人竟是一个年入耄耋的长者！ 虽然年岁已大，但看上去还算英俊，一身华贵的万寿福祥铭文锦袍，手上还盘着两颗胡桃。 但进屋的只有文轩宁，这自然也只能是他。 而且这眼神，与方才的文轩宁一般无二，平静中蕴含着一丝锐利。 柳笙莫名觉得，如今这个相貌和他的眼神更为相称。 看着文轩宁打扮成这副模样，悄悄摸摸地从后门溜出，柳笙心中满是疑惑。 “难道，他不喜欢做年轻的美男子？” 【也有可能，想想他每次出门都会被围观，也太不方便了。】 【那也没必要扮作老头吧？】 【还是说，他想要做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事情？】 【这才是正常脑回路吧！】 【或者，两者皆有之。】 于是怀着好奇心，大家都在认真地看着。 只见文轩宁鬼鬼祟祟地一路从小街小巷走，脚步匆匆，似乎怕误了时间。 【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好像到地方了。】 【等等，这里好像是有名的长安人民广场？】 长安人民广场，这属于柳笙私下偷偷起的名字。 实际上，这里叫做“乐安坊”，是乐安公主宅邸旧址，数百年前的乐安公主最爱与民同乐，故而将宅邸的一部分改建为此开阔空旷的场地，邀请长安百姓来此一同载歌载舞，其乐融融。 因此，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了长安百姓固定的聚众歌舞场所。 不过这个百姓还要加上特指，也就是“年长的百姓”。 也许是时代变迁，如今的年轻人包袱比较重，容易感到羞耻，所以自然不愿意来此当众唱歌跳舞。 因此，放眼过去，全都是老头老太。 柳笙如今的视角是俯瞰，旁边跟着一排的小鸟，看得那是格外清楚。 现场基本上没有一个低于八十岁的。 虽然此时还早，刚到辰时，但广场上已经是热火朝天，乐声不断。 有的分成一拨拨，随着灵器“扩音响”播放的乐曲各自齐舞，舞到兴起，甚至会进行斗舞。 有的则是分成一支支小队拿着各式各样的乐器在演奏，更有甚者大放歌喉，为单调的乐曲增添一分人声的魅力。 白发苍苍，步履蹒跚，但活力满满。 翩翩起舞身姿矫健，吹拉弹唱样样在行。 柳笙看得瞠目结舌，不得不佩服长安老一辈的精彩生活。 更是疑惑文轩宁来做什么。 “难道是来这里找什么前辈？难道这里有他的师父，他的老师？引领他在修行上前进的大宗师？” 柳笙忍不住脑补出一本话本故事来。 【你说的不就是南宫师姐的爹？】 【你忘了南宫师姐的爹是他师傅了吗？不是还在清河？】 【那……是为了什么？】 只见文轩宁径直走向其中一拨老头老太，镜头也跟着拉近，停在杆上。 显然他们早已认识。 而且甚是熟稔。 见他过来，那群老头老太立刻高兴地招呼。 尤其是那几位老太太。 “老文啊！就等你了！”其中一个圆脸微胖、一身红裙的老太太满脸喜庆地走过来说道。 “抱歉抱歉，来迟了。”文轩宁抱拳歉然道，声音听着也刻意苍老了几分。 “人家老文爱好众多，想必早上是忙得忘了我们今日之约吧。”一个老头说道。 听着有些酸溜溜。 文轩宁呵呵一笑：“怎敢怎敢。” “老文最重承诺，自然不会忘。”那位红裙老太说着，还抛了个媚眼。 “咋样？昨天练的舞，可还记得？”另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凑过来娇声问道。 “当然记得！怎么敢忘记！” 不知道是不是柳笙的错觉，文轩宁对着两位老太竟然笑得相当荡漾。 “你说好的，今天要做我的舞伴！”第三个老太过来了，傲然说道。 她相貌艳丽，能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昂扬着下巴，一过来就把别的老太太挤开，极其霸道地挽住文轩宁。 其他老头都十分不乐意地看着文轩宁被众老太太团团围着，小声嘀咕着。 “这老王！每次一来都把我们的风采给抢走了！” “人家姓文。”另一个老头提醒了一句。 “看他这得意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老头子，竟然这样趾高气扬。” “还穿的如此骚包，来跟我们抢女人？” “我咋不记得姓文的有哪个世家？” “诶，如今的首辅不就是姓文的吗？难道……这是他爹？” “别瞎说！人家文首辅的爹前不久才死！” “那还真的想不到还有哪个家世不凡的文家老爷子。” “想那么多做啥？小丽都要被抢走了！” “你瞧瞧，你瞧瞧，他多骚包，这都跳上了！” “孰可忍，孰不可忍！” “岂有此理，我们也得赶紧过去，跟他斗舞！” “同去同去！” 于是柳笙就看了一场老头与老头之间的斗舞，以及文轩宁和众老太太之间的眉来眼去。 这下柳笙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镜头会转到文轩宁那里去了。 “原来……他竟然有这样的癖好！” 柳笙看着文轩宁和那第三个出场的老太太甚是亲近，眼角抽动，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抓马是真的抓马，但难看也是真的难看。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看这种东西！ 第三百三十七章 情之一字 “看不下去了……” 虽然抓马值已经高达1268，但实在是看得柳笙头皮发麻。 【这不是你特意要看的吗？】 “我后悔了……” 听着文轩宁和那个老太，你一句“老文”，我一句“陆姐姐”，怎么可能还看得下去？ 【说起来，谁还记得，文轩宁不是在跟凌玉珂谈恋爱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这小子！花心大萝卜？】 【这都不是一般的花心大萝卜了吧？】 【姐狗？我的菜！谁不爱姐姐和小奶狗呢？】 【求求你，吃点好的吧！】 【……磕不动，真的磕不动。】 【“陆姐姐”是好的，但是这涉及到凌玉珂，我觉得不好。】 【不知道舅舅知不知道此事，如果知道女儿喜欢的人竟然如此作为，估计会气疯了吧？】 【尊重他人命运，莫要掺和。】 【就是，而且凌玉珂很讨人厌！】 【算了，见不得女孩子被骗，要不然告诉舅舅，让他棒打鸳鸯？】 【嗯……既气一气便宜舅舅，又能拆散烂鸳鸯，这个计划坏坏的，我喜欢。】 【或许可以一试……】 但柳笙不知道，凌复早就尝试过了，就是打不掉。 只见这群老头老太整整跳了一个时辰，不知道换了多少首曲子，直跳得红光满面，仿佛年轻了数十岁。 柳笙也看腻了，挂着光幕在旁，再次进入修炼模式。 终于，世界提醒柳笙，开新剧情了，她才从修炼中回神，继续看起来。 原来，文轩宁要回家了。 【他方才跳舞间隙看了眼灵讯，好似收到了什么讯息，所以急着要走。】 其他柳笙非常体贴地补充了一下剧情。 【有看到说是什么吗？】 【没看到镜头，距离太远了。】 【这镜头也奇怪，怎么离这么远？】 【虽然奇怪，但我已经习惯了这个鸟瞰镜头，站得高看得远，但就是旁边总是有鸟叫。】 虽然几个老太想留俊老头文轩宁再跳一会儿，然后一起去酒楼吃一顿，但文轩宁确实有急事，只能一脸惋惜地依依道别。 而那几个老头总算松了口气，悄悄翻了个白眼。 镜头跟着文轩宁，看着他一路脚下轻快地悄摸摸回家。 一从后门进入文府，就听到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声音中满是欢腾雀跃。 “轩宁哥哥在书房是吗？我去找他！” 这声音听着甚是熟悉，柳笙和文轩宁皆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来者正是凌玉珂。 文轩宁瞬间脚下一顿，闪身在石头后面躲着。 柳笙竟然从他的动作看出了一丝慌乱。 而柳笙正好看到花廊下站着凌玉珂和早上为文轩宁布菜的婢女。 只听他的婢女轻声说道：“凌姑娘稍等，少爷说了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他，还请在听荷水榭等候，且让奴婢去通报一下。” 凌玉珂不是很乐意，但勉强地说道：“轩宁哥哥确实不喜欢被打扰，那我还是听话吧……” 于是，两人的脚步又渐渐远去。 柳笙看到文轩宁明显浑身一松。 “这么不喜欢凌玉珂啊……” 【我看他刚刚对着那个“陆姐姐”可不是这样的！】 然后，文轩宁脚下灵气运转，飞快地往自己的房间奔去。 刚刚换好衣服，恢复了原样，就听到婢女的通传声。 “少爷，凌家小姐找您。” “好的。”文轩宁收拾好表情，恢复平日里的端正模样。 推开门，他的小厮和婢女正在外面等候。 他一言不发，直接往听荷水榭走去。 走到池塘边上，婢女终于好奇，忍不住问道：“少爷……你怎么知道凌小姐在哪里等？” 文轩宁脚下微微一顿，轻声笑道：“如今是夏日，冬晴你如此机敏，自然会安排客人在水榭等。” 他这么一笑，如沐春风。 那位叫冬晴的婢女脸上一红，暗暗心喜。 只见小厮悄悄拽了一把冬晴的袖子，暗示她走慢几步。 镜头悄然跟近，落在两个仆从头上的房梁。 离文轩宁远了些，才低声说道：“少爷如此聪明，无所不知，你这问题未免太傻。” 又一脸紧张地问道：“你莫不是忘了之前的……” 婢女一脸懊恼，自知失言，轻轻打了打自己的嘴巴。 然而他们不知道，走在前面的文轩宁早已收起笑容，脸上阴沉沉，分心之下也没有理会他们的小动作。 到了水榭，只见四面开敞，水面清凉，微风送入，最是适宜在夏日赏这满池子的荷花。 也让立于枝头上的柳笙正好能看得清里面的景象。 只是偶有竹叶被风吹动，打在镜头上。 但无伤大雅。 她也不太想把人家小情侣的互动看得太清楚。 打扮得靓丽青春的凌玉珂正等在水榭里头，一见文轩宁出现，立刻高兴地站起身。 “轩宁哥哥！”她满脸娇怯地喊道。 文轩宁却颇为高冷地点点头，状似无意地轻轻避开凌玉珂伸过来的手。 完全和刚刚在广场上孔雀开屏的模样判若两人。 只见他下摆一甩，坐了下来，冷声问道：“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难道没事就不可以找你了吗？”凌玉珂撅起小嘴不满道。 “如今殿试在即，不好好在家准备四处溜达做什么？” 【此话有理。】 【这是在点我们呢。】 柳笙默默想着。 然而凌玉珂的脑回路不太一样，马上喜出望外地说道：“所以，轩宁哥哥，你是在关心我吗？” 【……】 【没救了。】 “我是在提醒你。”文轩宁说道，“你天资不差，就是不好好用功，小心被人欺负。” 柳笙们听了，同时在心中呸一声。 【欺负人的不就是你吗？】 凌玉珂却全然不知，一脸娇纵地说道：“有我爹爹在，谁敢欺负我？” “而且以后，还有轩宁哥哥……” 她是笑得一脸甜蜜。 柳笙看得一脸痛苦。 【这姑娘怎么那么傻？】 【我们是从第三视角去看，当然觉得她傻，又怎么知道她是乐在其中？】 【情之一字，最是难懂。】 【不想看了……】 此时，正好乔语也从修炼中醒来。 虽然她还未完成引气入体，但已经练出气感，假以时日定能突破至炼气期。 但精神力不足，需要退出休息了。 眼见乔语的意识体确实满脸疲惫，柳笙便让她意识回归。 看来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长时间跨星际修炼…… 【当然，这需要极高的韧性。】 【乔语能天然突破成为新人类，说明她的韧性本身不低，所以才能跟你一起使用七玄令。】 【但显然，还是不够高。】 世界对此评价道。 剩下的时间，柳笙孤身一人在玉壶仙洞中，在这个世界中。 但她还不想离开。 一个念头莫名闪过，就像是突兀地刻在她脑子里： 出去走走吧…… 虽然不知道这个念头从何而来，但柳笙想着也许久没有探索七玄令的这个世界了。 也不知道上次遇到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更何况，她本就要探索这个世界，只是早晚的区别罢了。 玉壶仙洞的灵气明显在逐渐衰竭，她需要去寻找下一个洞天福地。 这么想着，柳笙起身，就要关掉光幕，往山洞外走去。 【别别别关啊！】 【万一有害我们的人的线索呢？】 【探索归探索，看戏归看戏，我们又不是顾不过来。】 柳笙们义正言辞地说道。 看人谈恋爱能有什么线索？ 不过说得也是，反正多线程操作已成习惯，一边看电视一边闲逛又有何难？ 要是见到有人就收起来便是。 第三百三十八章 刺骨冰寒 柳笙走出山洞。 外面漆黑一片，满天繁星，显然现在是晚上。 山林中阴风阵阵，有种莫名令人不安的气息。 走在山路上，柳笙感觉到两旁山林中似乎有黑影摇动，但仔细看去又像是没有。 只听身旁缩小了的光幕中传来文轩宁阴恻恻的声音。 “前几日叫你办的事情办了吗？” 这声音在黑暗中如同细小的阴风送来，增添了一分寒意。 “还没有呢……”凌玉珂的声音弱弱响起。 一提起此事，凌玉珂有些闷闷不乐。 “没见着她，据说出城了。” “这种关键时候出城？”文轩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都快殿试了，她也不怕？” “我听王冬冬那丫头说，好像是出城找什么朋友去庆祝了。” 一说到“\u001d庆祝”二字，凌玉珂瞬间觉得自己失言，小心翼翼地去瞧文轩宁的神情。 只见文轩宁的神情似乎没有变化，只是多了一层阴冷。 “不知道她到底是认识了什么样的贵人，居然能够扭转乾坤，我明明知道……” 文轩宁的声音中恨意滋生。 如同柳笙身边的黑暗，如滕蔓爬满了树林，爬上了星空。 繁星一点点被蚕食。 “轩宁哥哥莫要生气，她不过是一时得意……”凌玉珂赶紧安慰道，“怎么比得上轩宁哥哥灵性卓绝，通神非凡，等到了殿试，她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第一。” 柳笙越听越觉得不对。 阴冷的寒风吹来，她莫名感到一阵冷意。 “怎么觉得他们在说的是我？” 【应该不是你的错觉。】世界也如此说道。 “可是……我跟他无冤无仇吧？” 【你不是把人家爷爷气死了吗？】其他柳笙提醒道。 【等等他爷爷是自然气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不，人家爷爷甚至不一定是气死的！】 【但这时间点也太巧合了，说不定就是人家孙子来报仇。】 这么想想，为什么摄影机会转移到文轩宁这边，也有些耐人寻味了。 只有江才至和他接触的时候，摄影机感应到文轩宁的抓马值，才会发生转移。 所以他们肯定是见过面接触过。 说不定文轩宁就是那个幕后指使江才至谋害她的人！ 【等等，这个推理也太跳跃了吧！】 【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 【大胆推测，小心求证。】 【反正，猜一猜也不用钱。】 【至少我们可以确定，文轩宁对我们确确实实有恶意。】 【而且，这恶意还不小。】 空气似乎更冷了些，钻进柳笙的毛孔中，附着在骨头上，让她打了个冷战。 阴冷黑暗的迷雾中，文轩宁的声音泠然响起，伴随着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声。 “但我还是不放心，你再去打探一下，她什么时候回城？” “可是王冬冬已经不理我了……” “你啊……上次就是太冲动，说话太过了。” 文轩宁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上次凌玉珂平日说话过于盛气凌人，导致大家都不愿意接近她，这是她的失败之处。 “……可是这不是你纵容的吗？”凌玉珂似乎捡起了某句话，忽然直愣愣地说道。 “上次的赌约还是你推波助澜的，害得我把爹爹给我做的剑都丢了，要不是这几天爹爹不在，我非得挨骂不成。” 凌玉珂的语气竟然渐渐冷硬，不见原本的小意讨好。 【怎么突然硬气了？】 【好样的！】 “你不高兴了？”文轩宁似乎也有些吃惊。 “嗯……”凌玉珂的声音有些低落，却又隐含薄怒，“我来找你，你却一直在说她的事情，你……就这么关注她吗？” “你不懂，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文轩宁听着有些不耐烦。 “为什么呢？” “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地方来的，就算写出过两篇文章，那又如何？”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针对她。” 凌玉珂的声音愈发冷淡，话语愈发尖锐。 文轩宁并不习惯这样子的她，更冷了。 “你在对我发脾气？” “你不是讨厌她吗？怎么现在来质问我？” “我讨厌她，但我并不想杀了她。”凌玉珂的话，揭下了最后一层外衣。 露出了柳笙一直渴望知道的赤裸裸真相。 山林间的寒气猛然席卷而上，柳笙似乎失去了一切的遮蔽。 刺骨的寒冷让她哆嗦起来，忍不住抱住双臂。 忽然，心下一凛。 【不对。】 【为什么这么冷？】 【我们不是修士吗？】 【而且，我们的身体可是神圣属性构成，就算夜里山林再冷，也不该如此。】 【这寒气，有问题。】 与此同时，文轩宁和凌玉珂之间也陷入了冰冷的沉默。 半晌，文轩宁冷笑一声：“所以找你合作真的是我的错。” “我们是合作？” 凌玉珂的声音在破碎的边缘。 “明明说好，你要做我的未婚夫。” “但你至今都没有来提亲。” 声音渐低，几乎要破碎在柳笙听到的泠泠溪水声中。 柳笙循着声音走去，一条小溪在林间流过，淙淙作响，一靠近，水汽激起的寒气更重了。 “这就是你今日来找我的目的吗？”文轩宁嗤笑道，“逼婚？要知道，求着成亲的可不是我。” 这话实在是太冷了。 冷得凌玉珂失去了声音。 柳笙看了一眼光幕，只能透过交错的竹叶，看到一道粉色身影跌跌撞撞地离去。 忽然，眼前什么东西晃过。 光幕之外，溪水对岸，似乎也有一道身影在黑暗的林子间穿过。 她赶紧快步走近小溪，站在岸边的石块上瞧着。 但身影已经消失了，融在黑暗中。 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此时，只有光幕的光还在微弱地闪着，照亮身边寂静的黑暗。 周围空无一物，让人感到孤独的恐惧。 柳笙忍不住再次看向还有些嘈杂的光幕。 此时不见文轩宁。 【镜头难道不在文轩宁身上？】 她的心中忽然有了这种想法。 但见镜头落下，停在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柳笙看着，镜头朝下看去，水面上映出一只灰色雀儿的倒影。 心头一震。 陡然间，灵光闪过脑际，她颤抖着朝下望去。 石块下的溪水破碎又连绵，但勉强能分辨出，映着一个小女孩的倒影。 正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得面色发青直哆嗦。 与柳笙四目相对，眼里尽是惊恐。 第三百三十九章 走向末路 柳笙因为惊讶微微张大了嘴巴。 水面的女孩也是如此。 然后柳笙合起嘴巴，女孩也合上了嘴巴。 只是眼睛里依旧是深深的惊恐。 【所以，我变成了一个小女孩？】 【仔细瞧来，这相貌，还有些熟悉。】 【怎能不熟悉？不就是我们小时候的模样吗？】 【看着应该是七八岁的时候。】 【可惜……】 然后下一瞬，柳笙体内的小触手涌出，狠狠扎入水中，插入自己倒影的脑袋中。 然后，一颗小小的东西从水里，被小触手卷着落入她的手中。 在她变得格外白嫩娇小的掌心，静静的躺着一颗黑色的晶体，还带着新鲜的浓稠脏污血迹。 晶体倒映在她的眼眸中，融入在沉沉的黑色里。 【现在还不是思考的时候。】世界提醒。 柳笙抬起头，看到那些树影之间隐隐绰绰地藏着不少的身影。 而且，这下她总算看清了，这些身影都长着跟她相似的面孔。 只是属于不同的年龄阶段，有的来自过去，有的来自未来。 她看见了自己即将到来的二十岁，再到三十岁，甚至九十岁、上百岁的模样。 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甚至腿脚不便，匍匐在地上仅用手爬动。 她们看着柳笙，眼神冰寒眼底却是相似但又不一样的情感。 恐惧、焦虑、愤怒、嫉妒、抑郁…… 就像这具卡在小溪底部的小小身体。 脑袋破裂，黑色血液涌出，污染了整条小溪，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是依然朝上看着柳笙。 冰冷而惊恐。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柳笙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类似的恐惧。 光幕的信号也开始断断续续。 柳笙看去，只能看到那张小巧的鸟脸对着水面左右晃动，然后展翅飞离水面。 停在了那个挂满了鸟笼的长廊下，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 但很快，鸟叫声卡成滋啦的电流声音。 然后，信号彻底中断，画面丢失。 与此同时，柳笙感觉到，七玄令打开的通道正在缩小。 【赶紧！回去！】 【不能在这里回去！】 柳笙从未听过世界如此着急，竟然产生了类似于人的语气。 “为什么？” 她还是忍不住疑问，直接退出不可以吗？ 【如果在这里退出，这里的气息恐怕会顺着九玄塔的通道，侵蚀新世界。】 柳笙心中一凛，赶紧收起晶体往回跑。 但是，那些长着跟她相似面孔的东西正在渐渐靠近，一个接一个地挡在她的眼前。 柳笙手一挥，欲要解析一番。 结果光圈只落在其中一只身上。 ----------------- 【名称】：年龄（你的三十岁）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将目标转化为同一状态，包括外型、能力和精神状况等。 注：只有负面状态，所以，别期待会随着年龄增长变得更好哦。 【影响力等级】：d 【解析评价】：三十而立，但我看你立都立不起来，一事无成碌碌无为，让你变得焦躁又抑郁，唯一的好处是你敢于当众爆发你的愤怒了。 ----------------- 原来，是这样的东西…… 柳笙这才感应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被某种重压压在身上寸步难行的三十岁青年，心中许多负面情绪凌乱缠绕，让她想要爆发而出。 于是，触手激发，又从“自己”的脑袋中掏出一枚晶体。 效果解除，她成了一个六十岁的老妪，衰老带来的无力以及青春消逝的痛苦在心头蔓延而上，差点让她想要放弃前行。 但还好这影响力对于她来说不强，很快压下心绪，将六十岁的“自己”速速解决。 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眼看更多的“自己”在林中一个接一个地冒出，让柳笙的身形时大时小，时而有力时而脆弱，她只能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回跑，一边跑一边让小触手解决拦路者。 还好这些诡物单个并不算强，只要不与之缠斗没什么影响。 而且一想到每一只脑子里面都有一颗黑色晶体，就着实让人心动。 但她现在必须赶紧回玉壶仙洞，不能恋战。 要不然她可能就会被留在这个星球上。 怎么她好像隔三差五就会遇到这样的危机？ 难不成她是什么流浪星球的命吗？ 黑暗逐渐浓郁得化不开，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柳笙能感觉到那些东西越靠越近，冰冷的呼吸，毛发的轻拂，几乎贴在她的头顶、脸侧、后颈，让人毛骨悚然。 而且整个山林都在这黑夜中如同迷宫一般，所有的树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在里面走久了，精神值都会降低不少。 再加上她心里一直被这些东西影响，太多太多的负面情绪积压，有几次差点游走在深渊的边际。 【精神：41】 世界盯着这个数值，很是着急。 但它不能告诉柳笙，否则她可能会彻底崩溃。 只能尽心尽力地做好导航工作，让柳笙以最优路径回到玉壶仙洞。 而小触手也做好柳笙的眼睛、武器甚至手脚的角色，触手蠕动拖着此时已经“病倒在床”的柳笙往前。 等解决了这一只垂死的“自己”，柳笙终于恢复活力，喘息着往前奔去。 世界告诉她很接近了！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片雪白的东西轻飘飘的落在她的面前。 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 柳笙接住一片，眼中露出惊讶又疑惑的神情。 “这是……雪？” 莹白纯洁的雪花，静静地躺在她小小的手心，却半天都不融化。 可见周围气温之低。 她抬起头，许许多多稀疏的雪花开始在漆黑的夜空中旋转飘落，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身上，还有地面上。 不一会儿，雪花变得密集起来，犹如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 整个天地之间仿佛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树枝还有地面很快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色，而且越积越厚。 本就冷得直打颤的柳笙如今冻得手脚僵硬，身上被雪浸湿。 感应到通道正在渐渐关闭，柳笙心中着急，但冻僵的腿脚走起来实在是慢。 踩在雪里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 终于，玉壶仙洞已经在眼前。 也许是这里还有灵气，柳笙能感觉到黑暗才刚刚侵蚀到这里，还有那些一路跟着她的东西，终于停下脚步，隐藏在附近的密林中，再度化为阴影。 她脱离了影响，终于回到原本的自己，用小触手拖着身躯一点点爬进那扇沉重的石门，从里面紧紧地关上。 终于可以喘口气。 寒气也被挡在外头，身子一点点回温。 柳笙明显能感觉到，这里的灵气已经稀薄了不少，还有丝丝缕缕的黑色渗入洞壁之上，如同丝状绽放的霉斑。 这里也将彻底被侵蚀。 这是柳笙从仅剩一丝缝隙的七玄令通道退出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回到这个老地方…… 顺着通道回去的时候，柳笙把握瞬息回望这颗星球。 她这才发现，这上面的黑斑比之以前已经密集了太多太多，几乎连成一大片，完好的地方所剩无几。 心中的震撼难以平息，柳笙回到了怀山。 “看来玉壶仙洞真的过不了多久就用不了了。” 【是的，虽然因为地处高阶灵脉边缘，所以受侵蚀的进度慢一些，但按照这个侵蚀的强度，恐怕灵气很快就会耗尽，而这些诡物也能长驱直入，彻底将玉壶仙洞变成黑暗的冰窖。】 “看来如果要继续获得灵气，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个洞天福地。”柳笙轻叹一声。 虽然柳笙本来就有这个计划，但是因为总有突发状况，所以一直搁置下来。 如今看来已经刻不容缓。 为了乔语。 也为了她的新世界。 要发展跟唐国一样甚至超过的修仙科技，必须获得可持续的灵气才行。 还有原本就想好要在书院里加上的修行科目，也要提上日程了。 【按照这个世界的情况，只有高阶灵脉才能抵御侵蚀，但时间恐怕也是有限。】 “你说的有限，是从星球的寿命维度考虑吧？” 【当然，这颗星球已经走向末路，按照每次降临时观察到的黑斑扩大范围比对，加上时间跨度进行计算，应该再过一百年就会彻底崩溃。】 听来，这时间对于她来说够用，但是对于上面的生命呢？ 柳笙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轻声道： “这就是……寒夜将至了吧？” 柳笙想起那化不去的的冰寒还有笼罩在周围的极端黑暗，又想起北境的长夜和冰冷…… 【是。】世界淡淡地回答。 第三百四十章 黑色晶体 怀山上，清风吹拂松柏竹林，掩下了山林之外的喧闹。 已足以让柳笙暂时忘却眼前的烦扰。 现在的重点只有一件事。 她将一枚黑色的晶体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黑曜石般光滑幽深的表面反射着冰冷的光。 南宫师姐、乔语和凌小树都围在桌边。 除了凌小树还在编手链，其他人都若有所思。 乔语摸了摸短发，不解地问道：“这是……你之前的库存吗？” 柳笙摇摇头。 “这是从我上次带你去的地方，找到的。” 乔语睁大了眼睛，虽然还没想明白，但隐隐感觉到什么联系。 “乔语，我想问你，你还记得在你的世界中，灾难刚刚降临的时候吗？” 乔语想了想，懊恼地摇了摇头。 “那时候我还太小了，只记得一些隐约的片段。” 柳笙也能理解。 如今乔语也有二十几岁，对于她来说，这都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不过，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是不是很冷，天很黑？”柳笙尝试着引导。 “对！你怎么知道？” 乔语瞬间眼睛亮起。 说到天气，乔语还是有印象的。 她解释道：“因为初期好多年都是万里冰封，还有，还有永久的黑夜。小时候我要穿着好多件厚厚的衣服，才不会觉得冷，但行动就不大方便了。” “而且天太黑了，照明的工具又有限，我们基本上只能摸黑过日子，还好后来我锻炼出夜视的能力。” 乔语回想着小时候的艰苦，粗黑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 “不知道到了哪一年，天空才开始变亮，但我听那些长辈说，这红红的也不是正常的天空，古早的天空应该是蓝色的，清澈的，夜里还会有星星和月亮。” 说着，乔语抬头看了看怀山之上的晴空，神面在蓝天白云之中也显得有些朦胧苍白。 她的脸上也有些困惑。 “你们这里似乎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柳笙和南宫菀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当然。 应该不会有很多地方，天上压着一张巨大的脸。 至少柳笙去过的这些世界都没有。 另外，对于乔语的描述，柳笙和南宫菀显然有了更多的想法。 柳笙看向南宫菀。 只见南宫师姐点头道：“你想的没错，跟北境一模一样。” “师姐，你去过北境？” “是的。”南宫师姐微微一笑，“这些年我比较自由，科举一过，我就开始四处游历，倒是走过不少的地方，看到许多在长安见不着的风景。” “但是，北境那鬼地方，我真的去过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想去了。” “当然我没有去过长城以北，但光是站在长城上朝下看，已经让人很是害怕。” “黑暗、冰冷，我只能想到这两个词。” 说着，她不加掩饰地打了个寒战，眼里是极深的恐惧。 柳笙最近经常能看到南宫师姐显露出真实的情绪。 也许是经过了这些事情，南宫师姐将她彻底当做是自己人，于是更多地展现出真实的自己，像是朋友、同辈一般。 “可是师姐你已经是高阶御诡者了吧？”柳笙好奇地问道。 “是的，可是这也不代表我不可以感到恐惧。”南宫师姐摇了摇头，“因为北境以外，比我强的实在太多了。” 如果比高阶御诡者还要强，还会到什么境界？ 【我也想知道。】世界表示。 【当你知道的时候，是不是等级划分也要改变了？】柳笙在心底里问道。 【会产生细分的等级。现在的等级划分过于粗暴扁平化，只能代表我有限的认知。】 【你不是有什么来自高维的知识吗？】柳笙对此一直很好奇。 【是的，由于我的认识还是跟随着你，所以，请多多开拓眼界。】 柳笙：【……】 这是嫌弃她见识短浅了。 “护北大将军能守护北境，那她有多强？”柳笙忽然想到。 “神藏境。”南宫师姐说着，神秘一笑。 “竟然！” 柳笙无法想象，软软糯糯的阮时之居然有个这么强的娘亲。 “要不然怎么守护得了北境？”南宫师姐秀眉一挑，说道，“她恐怕是我见过最强悍的女子。” “而且，要不是东有护北大将军，南有太白老头……咳咳……剑仙，”南宫师姐差点说出私下里不大尊老的称呼，赶紧调整，“漠北早就反了。” “但是，现在在你们的刺激之下，漠北也要行动了。”柳笙沉声道。 南宫师姐对此不置一词，只说道：“说起漠北，有一件东西也可以给你们看看。” 然后，她回屋子。 出来时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放在桌上一打开，里面躺着一块黑色的晶体。 “哇！好看！”连早就神飘万里的凌小树都回过神，不由得为这个晶体的璀璨而赞叹。 更准确的是，露出垂涎之色，好像这是一种很好吃的食物。 只见这颗晶体比柳笙手上的这块小晶体要大上无数倍，有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 里面蕴含着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如同宇宙中的繁星，神圣气息隐隐透出。 很像她拿回来的晶体，以及在乔语老家收集到的那些，但又不完全是。 更像是小触手曾经的模样。 诡气在外，神圣在内。 “这是什么？” 柳笙仔细看着，感受到里面蕴含的微弱神圣能量还有磅礴的诡气，有些惊讶。 “星辰碎片。”南宫师姐轻声说道，眼里莫名有一丝怀念，“来自漠北。” “难道这也是来自诡物吗？”乔语觉得和她这些年来见过的晶体很像，但是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 “不知道，只知道是从天而降，被漠北当做是神赐的圣物。” 柳笙心下一凛，隐约意识到什么。 “但是，如今看了你们带回来的东西，似乎有了新的解释。” 南宫师姐显然也想到了。 “很有可能，确实来自于诡物。” 话头一转，一句不可思议的话抛了出来。 “只是，那个诡物可能在天上。” 柳笙忽然感觉到浑身冰寒，与在七玄令世界中看到漫天飘雪时感受到的冰冷一般无二。 如果这晶体那么大，那么这个诡物到底会有多大？多强？ 而且，还在天上？ 柳笙抬头看向天空，除了神面一脸祥和慈悲依旧，看不到别的。 “应该不在我们的头上。”南宫师姐摇头道，“因为这东西只坠落在漠北。” 如果真是如此…… 柳笙看着这颗黑色晶体，想起远在漠北的文微阑，心中隐隐担忧。 两国战起，诡物当空，她会怎么样？ 但是其他的柳笙告诉她，你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柳笙看着院子里的凝结出来的无数大大小小的黑色晶体，深以为然。 第三百四十一章 千金难买(感谢月票，今日加更) 文微阑此时也在看着一颗有巴掌大的黑色晶体。 里面的神圣星点很是繁密，看着比一般的星辰碎片成色要好上不少。 此时的她全身被长袍罩着，不露半分皮肤，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我说，这位客人，你要是想买就赶紧买，不要挡着其他人。”摊主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周围不少的漠北人都被这个规格非凡、璀璨夺目的星辰碎片吸引而来，眼中露出贪婪之色，都想将之收入囊中。 但文微阑杵在那儿，拿在手上端详了许久，其他人只能抻着脖子瞧着。 这个同样全身罩袍只露出一张尖瘦脸的摊主似乎是急着出手，所以当然不喜欢看文微阑这种谨慎的客人。 “你这多少钱啊？”有一个身上背着一头死去的野猪的粗壮汉子挤进来问道。 这汉子一看就直爽豪迈，而且这直勾勾的眼神绝对是真心想要，不会挑三拣四的。 摊主满脸欣喜，正要回答。 却听文微阑不紧不慢地问道：“这么好的星辰碎片，为什么要急着脱手？” 声音含糊粗哑，听不出性别也听不出口音。 摊主脸色一僵，看到周围的人立刻浮现出好奇、疑惑甚至怀疑的神色，不得不解释：“因为我需要钱，我的家人病了。” “你说的病不会是……怪病吧？”文微阑淡淡的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闪躲了一下，离这个摊主远了一些。 虽然目前对各种怪病研究甚少，有的传染，有的不传染，但每次出现总是死人一大片，因此漠北人一听怪病都是敬而远之的。 摊主马上争辩道：“当然不是，怎么可能？” “如果是……那怪病，”他咬牙切齿道，“那我用这个星辰碎片就好了，我又何必出手呢？” “此话有理。”周围的人点了点头，也觉得解释得通。 “那究竟是怎么了？”有一个中年女子仍不依不饶地问道，眼中依旧是怀疑之色。 摊主才不情不愿地小声说道：“我家女人，怀了孩子，需要请巫女……” “哦……”大家这才点点头，目露同情。 在漠北，新生儿是重要的资产。 族里传说，在孩子灵魂还未长成之前，最容易遭受邪恶侵蚀，同时也是某些邪恶存在炼器的最佳材料。 所以，大家都会谨慎地保护好自己的新生儿，除了让巫女帮忙降生、赐福以外，对外都是秘而不宣，否则被掠夺、被偷走是常有之事。 因此，也能理解摊主为何不愿意说。 “所以你要多少钱？”那个先头问价的汉子急了，这么好的星辰碎片绝对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我要一千颗金子。”摊主得意地说道。 他说的金子是一颗颗的小金珠，也是漠北最高等级的货币。 金珠虽小，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得出。 “一千……”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议论纷纷。 这个价格实在是高，在漠北除非是贵族，谁家里会有超过十颗的金子呢？ 那个壮汉也被吓得脸都涨红了，下意识地搓着肩上的野猪腿半晌说不出话，似乎也是囊中羞涩。 那个追问的中年女子一脸踌躇，然后狠狠心，还价道：“八百金子！” 其他人不由侧目，纷纷看向这个其貌不扬、身披厚实银灰色毛皮的中年女子。 能拿出八百金子也不是一般人啊！ 文微阑眸色平静地看了许久。 然后丢出一个金灿灿、沉甸甸的令牌。 “这个够了吗？” 摊主的眼睛紧紧盯着金牌，不只是他，所有人都被上面繁复精致的花纹和耀眼夺目的金色勾住了眼珠子。 那个中年女子沉默了半晌，说道：“这工艺，不像是漠北的。” 文微阑轻轻地嗯一声，算是应了。 唐国的雕刻工艺，加上看着坠手的分量，若是真的，这远远超过一千金子。 他贪婪地舔了舔嘴唇，拿眼睛瞧着文微阑，试探性的把金牌捧了起来。 颠了颠，这分量没错。 他还在众人嫌弃的目光中用牙咬了咬，看着上面留下的牙印，惊喜地喊道：“没错，是真的！” 文微阑清冷的声音从袍子下传出：“怎么样？我可以拿走这个星辰碎片了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摊主捧着金牌，不再在意。 文微阑宽大的袍袖一挥，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将星辰碎片收入怀中。 她迅速转身离去，七拐八拐，灵巧地借着集市的人群和凌乱的摊位躲过那些悄悄跟上来的身影。 她如今正在漠北的绿洲城，也算是一个繁华大都市，只是这种繁华跟唐国的实在是比不了，放眼望去都是帐篷，只有城市中心有几座黄土胚子制成的城主府和神庙，看来总透露着一股粗犷和野蛮。 但好处是这里的人不会有太多的心眼儿，他们直来直往，很少有欺瞒诈骗的所为。 像方才那位摊主那样的骗子，实在不多见。 文微阑此时早就绕了回来，不近不远地躲在那个摊主的附近，借着这些帐篷的遮掩，偷偷瞧着他。 手上的“星辰碎片”看着很真，但她知道，绝对不是真的。 只能偏偏没有诡气感应能力的寻常人。 毕竟那些能力非凡的人也早就入贵族和神庙麾下，又怎么会在这乱七八糟的集市上买星辰碎片。 只见他骗到了一个金牌后，马上准备收摊离去，生怕有眼热的来抢他的金牌。 文微阑一路跟着他，看着他从绿洲离开，骑着马往一个方向奔去。 此时，绿洲的风卷来一阵沙尘，模糊了那道正在离去的身影。 但文微阑在金牌上留下了一道她自己的诡气，在风沙中依然清晰可辨。 亚利尔牵着马在外面等着文微阑，因为绿洲禁马，不能带入城内。 一见她出来，马上迎了上来。 “走，跟上去。” 文微阑没有多余的话语，翻身上马，亚利尔也赶紧跟着爬上马背。 他坐在前面控马，一路依照文微阑的指示追寻着那骗子的踪迹。 那骗子似乎相当谨慎，走的都是不寻常的小道，而且也是东转西拐，生怕有人跟上。 “姐姐，他家真的会有星辰碎片吗？”亚利尔好奇地问道。 “就算他家没有，他也一定知道线索，要不然他做不出这样真实的大碎片。”文微阑沉吟道。 如果没有见过，绝对做不出这样的星光还有质地。 亚利尔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文微阑没有说太多，心里想着那些等着她回家的人。 邝博文和燕红叶也终于倒下了。 虽然还没死，但已经不远了。 但如今他们已经知道了星辰碎片的妙用，自然要勉力一试。 楼主和钓鱼佬单独外出，去更远的地方寻找。 陈山远在家守着，照料病人。 而她和亚利尔则是进入城镇打探消息，毕竟亚利尔谁也不服，只服文微阑，但又对漠北了解不少，所以这样分配正好。 此时，文微阑跟着那个人一路奔到一座孤零零的帐篷之外。 远离族群，就像是亚利尔和他爷爷一样，是被族里遗弃的人。 远远地看到摊主下马钻进帐篷，文微阑也下了马，对亚利尔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跟上去。 走近帐篷，只听帐篷里传出说话声。 “娘子，我终于有钱可以请巫女庇护了！我们的孩儿一定会安然降生的！” 这是那个摊主大声说话的声音。 看来关于这个，他说的不是假话。 文微阑本来还以为摊主是为了急着脱手扯的谎话。 只是，这个称呼……好像不是漠北人的习惯。 而且，他的口音也变了，听着竟然有些亲切。 然后，帐篷中一个女子惊叫一声。 “你……” “这是哪儿来的？” 显然是摊主拿出金牌邀功，女子一看便知价值非凡，自然满心震撼。 “我把那东西卖了……” “可是……”女子声音里透着不安。 “这都是漠北人，骗他们又何妨？”男子笑嘻嘻地说道。 他们是唐国人！文微阑突然意识到。 不知道怎么流落至此。 “唉……我只怕他们会找你算账。” “怎么会？我很小心的，而且那手艺以假乱真，整个漠北都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样的手艺人，我不相信他们能那么快看得出来。” “等他们看出来，我早就带着你去神庙了！” “你还是要小心，要不然我怕……他们都凶得很。” 女子声线颤抖，似乎回忆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不怕，你难道不信你家夫君的手艺？这漠北，谁能看得出？” “可是，我能看得出来。”文微阑说着，用剑挑起帐篷走了进去。 里面是摊主还有他的妻子。 文微阑看到他妻子的腹部，高高隆起，显是快要临盆了。 摊主看到文微阑的眼睛落在他妻子的腹部，不自觉地往前，将妻子挡在身后，避开陌生人的视线。 “你……你是方才那人！”摊主一看此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立刻认得出来。 “是。” “我的金牌呢？”文微阑伸出手。 摊主犹豫，将手中的金牌往身后放。 “怎么，你难道不承认造假吗？” 文微阑拿出假的星辰碎片，扔在地上。 然后，手中的剑一用力，立刻削掉一角，里面的碎屑撒了一地，从切口可以看出，里面的星点竟然都是一点一点画出来的，只是染了金粉的颜料。 确实不得不赞叹手艺惊人。 摊主和妻子看着文微阑手中的剑，还有她身上的气息，瑟瑟发抖。 那女子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摊主的袖子，小声道：“把东西还给人家吧……” 摊主咬咬牙，但感觉到娘子的恳切，心中挣扎许久，才下定决心。 “我……我，我还给你。” “你也可以不还给我。”文微阑忽然说道。 摊主和妻子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只觉得眼前这个蒙面神秘人是否酝酿着什么更大的诡计。 “我想知道，这个星辰碎片的本体在哪里？” …… 亚利尔等在帐篷外面，见里面文微阑出来，骑着马过来，好奇地问道：“怎么样？姐姐问到了吗？” 文微阑翻身上马，摸了摸他圆溜溜的脑壳，点头道：“当然。” “你知道金矛部落在哪里吗？” 亚利尔睁大了眼睛：“那里……好像就是我爷爷原本的部落！” “所以，你去过吗？” “小时候去过，但不多。” “没事，认得路就好。” 然后，催动马匹，往亚利尔指引的方向策马而去。 帐篷之中，夫妻二人看着蒙面人远去，稍稍心安。 摊主拿着金牌的手早已是汗津津的，心跳还未平歇，忽然听到妻子痛苦的嚎叫。 转头一看，女子已然捧着肚子倒在地上，瞬间满头冷汗。 “娘子，你怎么了？”摊主紧张地问道。 “我……我要生了……” 许是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又将近临盆，女子只觉得腹中疼痛难捱，似乎是受了惊吓，孩子要提前降生了！ “娘子，你先忍忍，我赶紧带你去！” “啊啊啊啊……”女子的尖叫凄厉异常。 似乎某种能量要在她体内迸发。 摊主刚准备抱起女子，脑袋就被一个满是黏液和尖爪的手给洞穿。 他双眼凝固，软软地瘫在地上，破裂的脑壳里的脑浆和鲜血流出，流得满地毯都是红白之物。 手里还攥着那枚金牌。 女子看着丈夫倒下，想要尖叫但叫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肚皮敞开一个大口，一个奇怪又丑陋的生物趴在里面，还伸了个懒腰。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一天而已 江才斌看着从自己肚皮冒出来的小触手，颇感无奈。 他知道是柳笙找他了。 虽然有好几天没见，有些想念柳笙姐。 同时，他也希望柳笙姐能多多用他，让他能为柳笙姐效力。 但他只有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一点要求…… 那就是，方式可不可以正常一些？ 看着小触手张牙舞爪的样子，瞪着一颗圆滚滚的大眼珠子，还长出了一张满是细碎小牙的嘴巴，不知怎的，他竟然从这简单的一眼一嘴中看出了七分不屑三分嫌弃的神情。 甚至让他不自觉代入柳笙姐的模样。 每次她嫌弃他笨的时候就是这样。 只见那小嘴一张，露出一圈圈牙齿，深处传出柳笙姐的声音。 “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 虽然有些失真，有些尖细，但这语气，就是柳笙姐的。 江才斌顿时满头冷汗，汗流浃背。 怕柳笙姐生气，他连忙说道：“还没有那么快，毕竟……你让我去抓文轩宁家的一只鸟儿，我实在是没什么头绪……” 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想到这里，他还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行吧。”柳笙想到这个确实不容易办，也就暂且放过江才斌。 “但也要尽快。” 这件事情，从上次她从七玄令世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吩咐了。 当时看见镜头倒影里是一只鸟脸，她就觉得此事肯定不一般。 【所以，我的摄影机变成了一只鸟儿？难怪视角奇奇怪怪。】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摄影机是被这只鸟吃了，或者融合了。】这是世界的观点。 柳笙观察了几日，看着那天天悄悄跟着文轩宁的小鸟视角，她甚至觉得这不是一只真正的鸟。 抬头看去，此时光幕中，镜头落在一只红色羽毛的美丽小鸟的笼子外，正盯着红色小鸟梳理羽毛。 红色小鸟专心梳理了一会儿，忽然瞧见了它，圆溜溜的大眼睛里似乎有些惊喜，蹦跶过来，隔着笼子叽叽喳喳了几声。 另一个笼子里的花鹦鹉远远地看到，也对着镜头咿咿呀呀了好几声。 似乎“镜头”鸟觉得它有点啰嗦吵闹，只对小红鸟叫了几声，就飞走了。 【似乎有个小鸟团伙……】 【但只有这一只是自由的。】 【总觉得它们在密谋着什么，而且是跟文轩宁有关。】 所以她才会让江才斌努力努力，抓回来看看。 至于用什么法子就靠他自己了。 都已经是御诡者了，不能那么没用吧？ 江才斌正准备放松下来，从这空无一人的小房间出去，开始投入美男美酒相伴的美好夜晚，忽然又听到柳笙姐的声音响起。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吩咐。” “你有听过星辰碎片吗？” 江才斌赶紧提起精神回答道：“好像有听软柿子说过……” “你帮我看看长安有没有地方卖？” “如果有卖呢？要买下来吗？”一说到买，江才斌眼睛一亮，兴奋地搓了搓手。 “……” 柳笙觉得自己买不起，但还是说道：“看看贵不贵，不贵就可以买。” “可以报销的吧？”江才斌小心翼翼地问道。 柳笙语塞半晌，僵硬地回答：“可以。” “当然，如果贵就不要给我买了！”柳笙赶紧强调，“帮我问问来源就好！” 不知道江才斌有没有听到，因为似乎有人来了，他手忙脚乱地将小触手塞回衣服里。 柳笙只能隐约听到一个低沉如水的男声响起，隔着衣服听，更显得暧昧朦胧。 “公子……你跑哪儿去了？可是在下没伺候好公子，说话惹公子厌烦了……” 【……】 【原来如此。】 【罢了，还是不打扰他了。】 赶紧收起小触手，以免长针眼。 回到眼前。 柳笙也想要大量的黑色晶体，如今看来，对于她来说，这晶体简直比得上高级灵石。 灵石这玩意儿她还没见过，只是在七玄学舍的书里看到过，说是流通货币，又是修炼神器。 但看功效，黑色晶体就能比得上！ 再想想殿试在即，听说文轩宁的修为已经有明真境，那自己也不好输于他啊！ 自从知道文轩宁针对自己，柳笙心中就升腾起一股斗志。 他想要第一？ 没门！ 只是，从乔语老家搜罗来的早已用完，自己又不能回红星市去打猎，那里的猎物不是她可以应对的。 如今唯一的路径就是离开玉壶仙洞，出去闯荡。 更何况，这里的灵气不够了。 想到这里，柳笙看向正在修炼的乔语，心里微微叹气。 听乔语说，她已经开始引气入体，但能感觉到附近的灵气正在枯竭，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进入炼气期。 “这可不行，你没有进入炼气期，就无法存储灵气遮掩你的诡气。”柳笙急道。 看到乔语立刻满脸黯然，柳笙也不好责怪她不努力修炼。 恐怕乔语本身的根骨和悟性不算太好，需要大量的灵气冲破屏障。 这么一来，玉壶仙洞就不适合了。 【你说这么多，也不过是为自己找借口罢了。】世界无情地戳穿。 【我还需要给自己找什么借口吗？】柳笙愤愤不平道。 【当然是给你自己的作死找借口。】 柳笙沉默了，她还真的是这样。 如今外面的世界已然不再安全，如果她出去可能又会遇上七玄令通道被强制关闭的状况。 到时候就真的再度流浪星球。 不过，她已经想好办法了。 距离殿试还有四天，时间来得及。 于是等乔语从修炼醒来，她赶紧叮嘱了一番。 乔语懵懵懂懂地应了，然后身影渐渐变淡，意识从此空间离去。 【你是真的大胆。】 世界点评道，如果它有头，估计早就摇得飞起。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深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些一套套的话你倒是会说。】 【我不是还有强制退出手段吗？】柳笙自信地说道。 感应了一下心海，凌小树的光点闪烁着绿光。 【怎么了？姐姐。】凌小树的光点问道。 【没什么，就看看你。】 感受到凌小树的光点上瞬间升腾的喜悦，柳笙轻轻一笑，随后退出心海。 心海是她永远的后盾。 凌小树也是。 【只要小树在那边打开七玄令，恢复通道就好。】 【而且，我也说好了，明天乔语也得回来修炼，自然会找凌小树帮忙。】 【我只需要在这里呆一天而已。】 世界沉默了半晌，然后说道： 【你想清楚了就好。】 【……】 柳笙总觉得，世界话里有话，还带着阴恻恻的笑意。 似乎在等她的笑话。 但柳笙也没空猜想世界的小心思，再次选择往玉壶仙洞之外走去。 在狭长的通道走了一半，已经感觉到刺骨的冰寒。 看来这一次的温度比上一次要低上许多。 还好这一次她已经早有准备。 柳笙心念一动，让小触手化为丝状，编织成一件金色的袍子包裹在身体外面。 虽然外观实在是有些骚包，但这样一来，真的暖和不少。 而且，小触手还可以不断吸收周围的诡气转化为神圣能量。 简直就是永动机。 这下极寒危机解除。 柳笙终于放心地往外走去。 一出洞穴，外面已是冰天雪地，还有浓重得化不去的黑夜。 柳笙能感觉到，附近还有很多潜藏的身影。 感应了一下，力量都在她可以处理的范围内。 于是，唇角一勾，柳笙脚下灵气流转，运起轻身功法，轻轻踏着厚实的雪地，往夜色深处走去。 第三百四十三章 幽冥庇护(一) 一路上，柳笙凭借她那自动发射、自动供暖的“黄金战袍”，解决了不知道多少诡物，收集了许多的晶体。 七玄令通道早已关闭，柳笙终是留在了这里。 但是柳笙早已预料，所以一点也不慌乱。 【你也就能欺负一下这些新生的诡物。】世界对此表达出“善意的提醒”。 柳笙不由得感慨：“世界，你学会了讽刺以及拐弯抹角地关心人了，真好！你越来越像人了！” 【……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不过柳笙知道世界的提醒是对的，现在的诡物她还可以应付。 如果遇到s等级以上的…… 恐怕就难了。 【而且你要警惕你的精神值。】 柳笙心下一凛，点头道：“知道。” 她的精神值一直稳定在61这个非常健康的数字，结果前几日来了这里一趟，直接跌破40。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结晶体入脑，太想要黑色晶体了，害得她回去以后看到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黑色结晶体，甚至到了后来，在她眼中，南宫师姐、乔语都变成黑色结晶人，凌小树成了结晶树，还有一只结晶狗在院子里汪汪叫…… 她这才意识到不行，赶紧找来净化符还有乔语画的灵魂护佑符双管齐下，把精神值拉回及格线以上。 为此，她还是修养了几日才再度进入此界。 否则以她卷王的性子，怎么会拖到这一日？ 要是能提早进来天天薅晶石，她岂不是早就筑基期？ 换算过来也就是洞玄境。 到时候殿试上谁能与她一战？ 然后，再过几个月，她就能踏入神藏境了！ 世界对此的评价是： 【想多了。】 柳笙没有理会世界的打压式交流，只专心地击杀着眼前诡化的一只鹿，然后从它本就赤裸在外的大脑中掏出一颗晶体。 【看地上，有人的脚印！】其他柳笙忽然提醒道。 柳笙低头看去，如今满是诡鹿污血的雪地上确实有一串纷乱的脚印，延伸向更远处，脚印旁还有一点一滴的血迹。 这些血迹，是殷红之色，似乎不是诡物的。 当然，也不排除是某些诡物的障眼法。 柳笙顺着脚印前行，血迹越来越多，走着走着，听到有人在低声痛苦呻吟。 循声找去，很快在一旁的灌木丛中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柳笙刚靠近，触手拨开灌木，瞬间寒光一闪，一柄短剑刺出。 但马上短剑就被小触手抽走，透过拨开的灌木看到，里面藏着一个满脸恐慌的男子，穿着厚实、粗犷的皮毛大衣，看打扮像是个猎户。 他看着柳笙和身边狰狞的触手，不断往后缩，只是一条腿上血淋淋的，无力逃跑。 从他身上的气息判断，是人。 但是在他眼中，很显然柳笙不是。 所以柳笙只能无奈安抚道：“别怕，我是人。” 那人没有半分相信，依旧是满脸警惕，只是腿上的伤让他没办法反抗逃跑。 似乎是在这个黑暗的山林中经历了太多诡物的欺诈，已经不相信任何人或诡。 也正常。 要不是有极高的韧性还有世界看破一切的狠辣眼光，她也没办法如此轻松。 柳笙没说更多，只是手一动，绿光蒙蒙亮起，施展出炼气期四层以上才可以学的初级治疗术。 顿时，一层清浅的绿光覆盖在他的腿上，血流不止的伤口竟然有了愈合的迹象。 男子满脸惊讶，随后脸上露出敬畏之意。 “仙人！您是仙人！” 柳笙想了想，在这个世界，她也算是吧，遂点了点头。 随后这个男子也不顾腿脚的外伤刚刚好，直接跪倒在地，对着柳笙磕头，口中不住喊道： “仙人！求你救救我们吧！” “你们现在在哪里？”柳笙用触手扶起男子，简短地问道。 男子虽然仍觉得这触手怪怪的，但还是忙不迭地顺着力道起身。 “仙子，我带您回村！”他一脸激动地说道。 柳笙心念一动，暗自思忖，没想到这寒夜笼罩之处，还有人居住？ 甚至，是一个村？ 听起来人数不少。 男子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引路，身上的皮毛已经落满了雪花，刺骨的寒风刮过，他忍不住瑟缩起来，声音也颤抖得很，但他还是边走边向柳笙介绍着情况。 他说他叫袁虎，如今有四十八岁了，原本是附近镇里的工匠，结果寒夜来临，他不得不带着妻子东躲西藏，直到他们来到这个名叫“幽冥村”的地方，才终于勉强找到了庇护之所。 “我们村聚集了附近大部分的幸存者，一开始，有数千人，现在大概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但……已经算是不错了。”袁虎越说越是黯然。 柳笙沉默了半晌，又问道：“寒夜开始有多久了？” “其实从什么时候开始，恐怕已经算不清了，刚开始也就是一些细微的征兆，但并没有人在意，对于我来说，这寒夜侵蚀到镇上距今也就三年时间吧。” 袁虎结着冰霜的眉毛紧紧皱着，抿紧的嘴唇有些干裂。 “三年？” 柳笙有些疑惑，明明上次看来好像才是刚刚开始不久，还以为只是短短几日便发展成眼前这样。 而且之前来此界，找到那小丫头，顺带找到玉壶仙洞，也不过数十日前的事儿。 那时这一带还是青山绿水，天上晴朗无云…… 念至此，柳笙问道：“三年前开始就是一直那么大雪吗？” “是的，当然，寒夜就是如此。”袁虎一脸理所当然点头应道。 【怎么回事？】 【那上次的小丫头……会怎么样？】 柳笙满怀疑窦地跟着袁虎走了许久，终于看到前方似乎有隐隐绰绰的火光，但隔着凛冽肆虐的雪片，一切都是晦暗不清。 “我们的村子就在那儿！” 寒风呼啸中，袁虎兴奋地指着前方大声喊道。 柳笙点点头，跟着袁虎，一步步迈出幽深的密林，走进毫无遮掩的漫天风雪中。 借着前方的点点微光，艰难地在暴风雪中朝着那个村庄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去，雪已经没到她的脚脖子，冰粒子打在柳笙的脸上，但都被小触手及时地弹开，相当体贴。 走近些，柳笙惊奇地感觉到那村里没有诡气。 在暴风雪肆虐中，山村显得格外孤寂，密集的雪花如同银色巨网笼罩着整个山村，仿佛困住了一切，又隔绝了一切。 【有法阵，难怪这里没有诡气。】世界说道。 柳笙也意识到了。 有袁虎带领，进入法阵没有丝毫阻碍，说是为了方便拯救幸存者。 柳笙则是想到，这或许代表着村庄的管理者对于自身实力的自信。 走进村子，柳笙看到所有屋子的门窗都紧闭着，只有里面透出的光还有窗纸上走动的人影，显出有人活动的迹象。 屋檐下挂着的白纸灯笼被风吹得鼓胀，烛光在里头无助地摇曳着，似乎随时都要被风雪拽飞飘去。 “仙子，我先带你去见我们的村长。”袁虎说道。 柳笙点头，随着袁虎往村子最高处的那栋大房子走去。 “在我来的时候，村长已经是村长了，原本是来自大家族的主母，听说她儿子也是个仙人，差点儿要进大仙门，结果数十年前跟人斗法失踪不见了。”袁虎悄悄地跟柳笙说道，“这些我都是听她家嬷嬷说的。” 这嬷嬷还是个大嘴巴啊…… 然后柳笙问道：“数十年前？那你们村长年纪想必挺大了。” “嗯，也有七八十岁了，听说祖上曾有修仙大能，给家里留下了洞天福地还有灵丹妙药，她估计是吃了驻颜丹，而且长期以洞天福地的灵气温养，不仅看不出年纪，身体素质还是我们中最好的。” 袁虎甚是八卦，左一句“听说”右一句“听说”，跟柳笙倒豆子似的分享了不少。 “说起她的身法武功……那是这个！” 说着，他还竖起了大拇指，大概是首屈一指的意思。 柳笙点头，要不是有点本事，人家八十老太怎能做他们的村长？ 而且是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寒夜之中。 第三百四十四章 幽冥庇护(二) 到了那屋子前，柳笙明显感觉到灵气充沛异常。 这里恐怕是阵眼所在。 柳笙思忖间，袁虎敲了敲门。 “请问村长在吗？” “在的，怎么了？”里面是一个颇为冷淡的老妪说话声。 袁虎难掩激动，但还是保持着恭敬的态度，显然这个村长的威严对他来说刻骨铭心。 “仙人……仙人来了！” “我们有救了！” “什么？”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老嬷嬷露出脸，瞪大了皱纹中夹着的细小眼睛。 外面太冷了，她哆嗦着，满脸狐疑地向袁虎身后打量，嘴上说着：“袁虎，是你，你能带来什么……” 然而，当她看到后面静静站着的柳笙，还有身上那惹眼的金光袍子，马上打住话头。 一看这穿着，还有在雪中笔直地站着，丝毫不见因为寒冷而哆嗦打颤，就知道袁虎所言非虚，此女绝非凡俗之人。 “仙子请进。”老嬷嬷立刻满脸堆笑，打开屋门邀请柳笙入内。 柳笙走进屋里，里面被火烧得暖烘烘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放眼望去虽不是绫罗锦缎堆砌，但每件摆设都是花了心思，还挂着几幅古画，无处不透露出主人家的品味与考究，跟这粗犷简朴的村庄显得是格格不入。 看来这位老太太村长确实来自于世家贵族。 袁虎没有进屋，只搓了搓手，满怀希冀地看向老嬷嬷。 “你先回去吧，这事你也参与不了。”老嬷嬷的态度瞬间变得冷淡，当着他的面“哐”一声关上了房门。 柳笙冷眼看着，说道：“袁虎……” 老嬷嬷直接截断话头，明显不愿说袁虎之事：“仙子不用管那泥腿子，他只是想讨赏罢了，还不知这赏……嘿嘿，仙子不用理就是了。” 柳笙闻言，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然后，又见这老嬷嬷收起讥诮之色，堆起喜庆的笑容，请柳笙坐下，又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恭敬地说道：“且喝杯茶稍坐一会儿，且等着我去通知主母。” “请。”柳笙点头道。 老嬷嬷福了福身，从布帘退去后堂。 柳笙喝了一会儿茶，就听到后堂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布帘一掀，一个甚是美貌的妇人出现。 一双凌厉的丹凤眼，长眉入鬓，嫣红的薄唇，端是威严而不失妍丽的长相。 身材高挑苗条，穿着一身彩蝶飞凤的藕色袄子，腰间配剑，甚至还悬着一个储物袋。 正如袁虎所说，光看外表完全看不出她已经八十岁，看着不过三十岁左右。 而且，她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不像是袁虎，一看到柳笙就口称仙子并匍匐在地。 只是略行一礼，语气平淡地说道： “老身是这个幽冥村的村长，鄙姓姚，名春山，仙子可唤我名字，也可与其他人一样，唤我‘姚村长’。” 随后她又自然地问道：“不知仙子当如何称呼？” “我姓柳。”柳笙简短地回答，不知为何对这个姚村长有种不喜的感觉。 众柳笙也觉得浑身不适，纷纷讨论着。 【可能是她眼里的高高在上吧。】 【有种她之前是个什么厉害人物的感觉。】 【也许人家真的是个厉害人物呢？】 “柳仙子。”姚村长笑得和善，嘴角却没有太多的温度，“听袁虎说……你是可以救我们的人。” 柳笙挑了挑眉，等她接下来的话。 “但我想他是误会了。”姚村长轻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 “如果柳仙子想要凭藉修仙者的身份在我们村子里生活，没有问题，但和其他人一样，要努力赚取贡献点。” “而且，老身有言在先，如果想要凭藉修仙者的身份享有特权或优待，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像袁虎那样，没有见识。” 说着，姚村长的笑容更是疏冷。 “光是看你的衣服还有仪仗，我就知道你不是三大仙门的人。” “甚至你还没有到筑基期。” “所以，你是救不了我们的。” 姚村长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敬，言语间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柳笙就是能感觉到一种优越感带来的轻蔑。 既然如此，柳笙也不藏着掖着，不懂就问。 “只有三大仙门的人才能救你们？” 姚村长看了柳笙一会儿，眼中浮现出怜悯之色。 “果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恐怕你是刚刚从山中闭关出来，才发现天地变化吧。” 柳笙没有否认。 她确实对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 甚至对这个世界的事情都知之甚少。 “不过，很快你就知道，像你这样的，在村子里还有几个。” 难怪姚村长对她的出现没什么意外，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原来是遇过不少这样刚出山懵懂无知的修仙者，有了处理经验。 “我可以从头跟你说起……”姚村长叹了一声，说道，“你可知道寒夜？” 见柳笙摇头，她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看来你真的闭关许久不问世事，真是幸运……又是不幸。” 她莫名其妙地感慨了一句，才说道： “究竟寒夜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人说得清了，也许就是从第一只诡物出现时开始，又也许是从第一次诡灾爆发开始，总之，直到后来许许多多的诡灾密集爆发，人们才开始警觉。” “所以寒夜是许多个诡灾叠加而成？”柳笙问道。 姚村长点头：“可以这么理解，也可以说，寒夜就是诡灾的极致发展。” “传言寒夜已经出现有百年之久，但从我记忆中，那时候只是出现在远方，仅有所耳闻，并未亲眼所见。” “直到……出现在我的故土，想来……距今也有十余年了。”姚村长脸上的平静一直维持得很好，直到此时才泄露出一丝波动。 她和袁虎对于寒夜开始的时间定义不一样，也确实说明了寒夜是慢慢蔓延的，只是这个世界消息流通速度较慢罢了。 而姚村长的见识显然更为广博，更具有参考意义。 “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地出现，后来逐渐连成片，慢慢地，听说大陆之上已经没有多少完好的地方了，一旦被寒夜侵蚀，便再无生机，只能被困等死，或者……” “或者……等仙人所救，但需要懂抵御寒夜的术法……” “显然，不是随意一个仙人都可以。” 第三百四十五章 幽冥庇护(三) 姚村长说着，看着柳笙的眼神满是惋惜，眼底还有一丝看不清的轻蔑。 她不认为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刚出山修仙者能够救他们。 “因为这些术法都被三大仙门所把持？”柳笙品出了这个意思，问题直击要害。 “是，当然。”姚村长红唇微勾，露出讥诮的笑容，“三大仙门把持着寒夜应对之法，朝廷只能献上奇珍异宝请仙人降临，但也逐渐掏空朝廷内库，最终秩序崩塌，民不聊生。” 话头一转，又道：“还好，承蒙仙人垂怜，还是教了凡间不少防护之道，若是幸运，并且不找死，物资不断，或许能苟活下去，等待仙人降临之日。” 只是，看她的脸色，并没有真的“承蒙垂怜”的敬畏与感激，只有冷冷的恨意。 柳笙不由得感慨，这里的人许是都要如此，一面恨着仙门的无情垄断，一面又要对其感恩戴德，活得也是憋屈。 想到防护之道，柳笙好奇道：“你是说，笼罩在村子上的阵法还有家家户户挂着的灯笼，都是仙门所授？” 姚村长冷笑淡淡，点头道：“正是，护灵大阵以及护灵灯，皆是仙门特意传授民间，用以抵御寒夜。” “原来如此。”柳笙颌首道，“但是，这个防护是有期限的。” 她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是。”姚村长没想到这个柳仙子是如此敏锐，挑眉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们村的灵石有限，只能开启一段时间，到了诡物较弱的卯时到午时需要暂且关闭一段时间。” “到那时候，你们要怎么办？” 姚村长冷冷地说道：“闭门不出。” “若真是找上门，就依照仙门所授的寒夜生存守则，不应不答不看，将之一切视为正常，避免触发诡物击杀规则。” 柳笙没想到这个初看十分落后的世界，竟然对于诡物、诡灾以及寒夜的应对措施有了这样先进的认识。 “当然，若遇到情况危急的灭村之灾，我会出手，而你们这几个修仙者也不可袖手旁观。”姚村长正色补充道。 “看来你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 “当然。”姚村长傲然一笑。 “因为你已经变成半人半诡的存在了吗？”柳笙直接问道。 “所以你现在的实力不输于筑基期修士，因此也不怕得罪我这炼气期修士？” 姚村长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柳笙，随后点头道：“原来你看出来了，不过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一般人只知我身手不凡罢了。” “所以……建议你不要说出去。”她清冷一笑，眼中有着警告意味，“而你作为修士，要在我们这里生存，就必须紧密跟随我。” 在“跟随”二字上，她加重语气以示强调。 既然已经被发现，姚村长不再掩饰自己的气息，笑容收起，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诡气在其中翻滚。 对柳笙这个炼气士的不屑更为明显。 “还有你身上的灵石，需要上交作为维护法阵的补充。” “我没有灵石。” 柳笙扬起衣衫，好让姚村长看到，她连储物袋都没有。 “那你这身衣服呢？”本来看柳笙一身金光闪闪的袍子，应该有钱才是。 “灵气变的。”说着柳笙展示了一下金袍的变幻，还加上了藤蔓花纹。 顿时让姚村长更是不屑，眼中赤裸裸地写着“穷鬼”二字。 而且还把灵气浪费在这种花里胡哨的地方，往后她就知道后悔。 这么一想，姚村长冰冷的眼中满是期待。 …… 柳笙走出屋子，看到袁虎冻得瑟瑟发抖地躲在屋檐下。 “你怎么还没回家？” 然后看着袁虎心虚尴尬的神情，柳笙恍然。 他还在等着赏赐呢…… “如果发现了仙人，就能得到赏赐？” “是……也是不是，准确来说，能为村里做贡献，就有赏赐。”袁虎讷讷地说道，“若是能找到降临的仙人，将我们救出，那就是大功一桩。” 随即有些垂头丧气，看起来村长对仙子一点也不重视，看这架势，他的赏赐应该是没有了。 “原来如此。”柳笙点点头。 “仙子，不知道村长有没有给你安排住处？”袁虎小心翼翼地问道。 柳笙摇了摇头，心中冷笑。 这个姚村长对修仙者的敌意大得很，明显等着看柳笙笑话，回头再来求她。 “那……若是仙子不嫌弃，不妨先到我家落脚。” 袁虎冷得搓了搓手，还跺了跺脚。 “快到卯时了，阵法就要关闭，虽然仙子是修仙者，但在外面恐怕也不太安全。” 柳笙看了看天色依旧黑暗，不知袁虎是如何判断时间，但根据村长所说确有其事。 虽然不知道会有何等的恐怖，但还是小心为妙。 于是柳笙客气地回道：“袁先生不嫌我叨扰便是。” “不嫌不嫌，当然不嫌，仙子能来，寒舍蓬荜生辉。”袁虎笑得一脸憨厚，甚是真诚。 从村中心走了一段路才到袁虎家，都快到村子的边缘了。 “我和娘子……贡献值不高，所以……”袁虎看到柳笙惊讶的眼神，不好意思地说道。 屋檐下依旧挂着两盏惨白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柳笙扫了一眼，才跟着袁虎步入屋内，顿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许是因为袁虎曾是个工匠的缘故，他的房子修得甚是宽敞又舒适，只住着他和娘子二人，里面除了厅堂还有两个房间，正好有个客房可让柳笙休憩。 屋里被火炕烧得暖烘烘的，虽然比不上姚村长家，但也起码比在外面的风雪中好。 只听里屋传来一个怯弱的女声：“夫君，是你吗？” “是我。”袁虎朗声回答。 “你总算回来了，怎么这般晚？都一整夜过去了。”声音里是担忧又是埋怨。 “嗯……遭遇了一些事儿。” 袁虎怕娘子担心，所以含糊其词道，随后快速转移话题。 “娘子快出来看，我把谁带来了！” 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轻柔的脚步声，随后微弱的烛光之外，一个中年妇人慢悠悠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的脸瘦弱无比，两颊已经凹陷下去，还有着深深的黑眼圈，裹在厚实的棉衣中就像是嵌在面团中的一点枣核。 只是这厚重的棉衣，掩不住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柳笙有些吃惊。 这竟然是一个孕妇。 没想到袁虎和娘子这把年纪，在这绝望的境地中还能有个孩子？ 妇人小鹿般清澈的眼睛瞧着柳笙，等着袁虎介绍。 “这是柳仙子，我路上遇到的修仙者。” “这是我家娘子，你就喊她四娘就好。” 又是四娘。 柳笙不由得想起远在不知道哪一方宇宙的小小。 第三百四十六章 幽冥庇护(四) “娘子，你别站着，快快坐在炕上。” 袁虎心疼地走向妇人，拉着她坐在烧热的火炕上。 “我哪有那么娇气？都睡了一天了，站一站也无妨。”四娘好笑道。 “你这月份也大了，还是得小心一些。” 然后，袁虎才不好意思地对柳笙说道：“抱歉，柳仙子，怠慢了。” “无妨，家人最重要。”柳笙表示理解。 “柳仙子请坐，请喝些水……对不起，家里没有茶叶。” 他从茶壶里倒了些水在一个粗瓷大碗里，紧张又小心地端到柳笙面前。 “不必如此紧张。”柳笙说道，“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在你们姚村长眼中并不是可以救你们的那种仙人。” 四娘对此话甚是好奇，睁大了眼睛。 而袁虎摇了摇头，说道：“但仙人就是仙人，就算你们后来失去了修为，但你们的身体素质本就比我们强，在这里能活得比我们好。” “等等，你说失去修为？”柳笙心中一咯噔。 袁虎和四娘相视一眼，有些惊讶。 “难道，姚村长没跟你说吗？”袁虎迟疑地说道。 见柳笙面色不变，他才叹气道： “在寒夜之下，修士会慢慢失去修为，再无灵气……” 柳笙恍然，难怪那姚春山如此看不起修仙者，而且说起柳笙的同类表情怪怪的。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呀！ 不过，修仙者失去修为的原理应当是：一直吸收不到灵气，丹田里的灵气只有消耗，没有补充；而且长期浸染在浓郁的诡气之中，灵气回路遭到破坏，长期以往对根骨都会造成损害。 对于她来说，明天就走，没什么影响。 世界感应到柳笙的想法，默默只赞同后半句。 “那你们怎么会觉得修仙者可以救你们呢？”柳笙对此有些不解。 如果修仙者在此如此没用，怎么会当做救世主那般恳求。 “这也是姚村长说的，我们想要脱离寒夜，只能等修仙大能从天而降，将我们解救而出。” “不过她也说过不是寻常的修仙者可以做到的……” 这时候，四娘在一旁轻声补充道：“姚村长说的是要三大仙门的修仙者。” “噢，对对，还是娘子你聪明，我老是记不清楚。” 被夫君这样一夸，四娘是无奈又好笑，黑瘦的面上微微一红。 袁虎的眼睛落在柳笙身上金光闪烁十分骚包的袍子上：“所以我看柳仙子您这打扮……” “还有那一手治疗术，我都没见过村里那几个修仙者曾经用过！”袁虎挠了挠头，“所以才以为……” 柳笙明白未尽之语： 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误会…… “卯时了。” 这时，四娘忽然轻声说道，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刻漏上。 柳笙早已注意到他们屋里陈设虽然简陋，但还是备着一个小型的刻漏。 显然是为了护灵大阵关闭而准备。 袁虎立刻面色沉沉，点头道：“是的，要小心，勿看勿听勿动。” 柳笙感觉到明显的阵法流动之感消失，大阵关闭了。 虽然卯时一般意味着天亮，但外面依然黑沉沉一片，见不到一丝光亮。 外面静悄悄的，仿佛万物凝固，只有雪落下的扑簌声。 “若是勿看勿听勿动，如果真有诡物，该如何反抗？” 寂静间，柳笙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我们如何能反抗？只能小心谨慎地守着，然后等着村里的强者来救。” 袁虎苦笑。 “不过，只要不露半分异常，一般极少出现……” 话还没完，外面就突兀地响起敲门的声音。 “叩叩叩”三声。 屋内三人惊疑不定地相互对视。 “我是李嬷嬷，村长身边的管事。” 敲门半天无人应答，才响起一个人声，这声音确实就是柳笙刚刚在姚村长那里听到的老嬷嬷的声音。 袁虎有些犹豫，眼神甚至有些迷离，刚要应答，却被他的娘子掩住了嘴巴。 柳笙点点头，表示做得好。 【方才外面那么安静，连走路的声音都没有，怎么就会有一个人站在门口呢？】 【只能说这不是人。】 那个东西在外面有些着急了，重重地敲了几下门。 “快开门，外面那么冷，你要冻死老太婆吗？” 袁虎挣扎着，他娘子的力气太小，快要按不住他了。 还好柳笙有捆绑大法。 看着自家夫君被一堆金色的触手捆成粽子一般，四娘惊疑不定。 但柳笙食指在唇上比划了一下，意思是不要说话。 四娘选择安静下来，相信柳笙。 【看来这四娘的韧性不错，比她相公要好很多。】 【能在寒夜生存到今日的人，肯定都是具有及格线以上的韧性，只是还需要看意志力如何。】世界说道。 【还有，运气……】柳笙补充道。 【我们现在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先解决了再说。】 柳笙故技重施，用小触手捏成丝，钻过门下边的缝儿朝外看去。 一越过门缝朝上看，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紧紧地贴在门上的面团，随后才注意到，那是一个雪白的人型诡物的头，没有脸和五官的面上不断传出“李嬷嬷”劝说开门的声音。 但它不仅仅只会劝说，另外有一只液体般流动的手，正尝试钻进门缝去拨弄门栓。 每当它乳白色液体状的手要钻进去一丝，灯笼就会投下丝丝缕缕的金线，烫得它蜷缩起来。 然而，在它不懈的努力下，灯笼里的烛光也在渐渐暗淡，似乎那就是金线的来源。 在敲门声和话语声层叠交杂中，四娘也渐渐有些迷茫，但她捂着肚子，掐着自己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们不开门，你们会遭报应的！”那东西终于发狠了，声音扭曲，不再是伪装的样子。 又尖细又凄厉，透过屋子的缝隙无孔不入地扎入所有人的耳膜。 四娘反而因此清醒过来，捂着耳朵看向柳笙。 在这危急关头，只见柳笙从容一笑，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然后外面的声音竟然停止了，只有一声重物倒在雪地里的声音。 虽然这不代表是柳笙做的，但四娘有种直觉，这就是眼前这个外表形似少女的修仙者所为。 然后门缝下有细细的阴影流淌，最后缩到柳笙的手中，四娘看得清楚，那是一颗黑色的晶体。 四娘睁大了眼睛。 每次诡物攻击会有一刻钟的间歇期。 因此，她终于可以发出轻微的声音，说道：“这是，这是！” 听出四娘声音里隐隐的激动，柳笙问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 “是的，当然！这是姚村长要收的东西，一颗可以抵十点贡献点呢！” “昨日，我夫君就是为了去找这个……没想到凌晨才回。” 四娘看向被捆着的袁虎，眼里有些心疼。 柳笙轻咳一声，这才想起松开袁虎。 袁虎还没有清醒，但引诱他的存在已经不在了，过些时候他就会慢慢好起来。 “所以，你们也是需要这个？可是……你夫君只是凡人，在这寒夜里行走也太危险了。” “但有什么法子呢？”四娘苦涩一笑，道，“我们需要贡献点，因为……我快要生了，需要李嬷嬷帮忙。” “而且，寒夜里降生的孩子很脆弱，容易招致邪祟，还需要姚村长的丹药和保护。” 说着，她垂下疲倦的双眼，抚着隆起的肚皮，破碎的声线里是不甘和无奈。 “而这些，都需要贡献点。” 第三百四十七章 门前扫雪(一) 看来姚村长也是个聪明的存在，利用这些村民去帮她搜寻黑色晶体，虽不知道效率如何，但起码坐享其成。 “而且，有了贡献点，我夫君……或许也能成为向姚村长一样的武者。” “武者吗？”柳笙沉吟道。 “嗯，虽然这体魄可能还是比不上你们修仙者，但能觉醒出非凡能力，在寒夜中起码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这需要多少贡献点？” “要一万点。”四娘的嘴角是绝望的微笑。 “嘶……”柳笙倒吸一口冷气。 【你不觉得所谓的晋升武者，很有可能就是成为新人类吗？】柳笙问世界。 【有可能的，但真的那么容易？】世界对此保留质疑。 于是柳笙问道：“成为武者是百分百成功的吗？” “在我记忆中……在姚村长的襄助下好像没有失败过。” 四娘不知道这句话在柳笙心中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这怎么可能呢？” “好像姚村长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四娘迟疑着回答，没想到柳笙会如此吃惊。 柳笙当然吃惊，如果能知道怎么做，那岂不是存在稳定晋升新人类的法子？ 就像蛇道爷那个世界一样。 这会是人类的未来吗？ 【要确定这是真的晋升新人类而不是别的。】世界提醒道。 【有道理。】 …… 一刻钟后，外面又有声响。 这回是嘎吱嘎吱的走路声，而且越来越响亮，似乎又不止一个东西正在走向这个门口。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们的出现才会导致有这样多的诡物出现吗？】 看四娘和袁虎相视一眼，瞳孔剧烈抖动，就知道之前虽然也有恐怖，但不会这么多。 “怎么可能？不是说不会连续攻击同一家的吗？”四娘喃喃自语道。 袁虎手上捏紧柴刀，眼睛紧紧盯着外面。 他的精神值还是很低，脑子里嗡嗡作响。 柳笙默默感慨，原来还有这样的规则。 但不知道为何，这一次并没有遵守。 柳笙继续探出小触手的眼睛，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站着都是刚刚那样子的雪人。 它们没有面孔，但都一起发出奇怪的吼叫声，层层叠叠，让屋里的人产生极其深重的精神污染。 这一次这些诡物没有选择迷惑，只是单纯地精神攻击，让四娘和袁虎都感到一阵头脑昏沉。 那两盏灯笼更是摇摇欲坠，里面的火光已经如豆一般微弱，一缕缕金线落在在这些雪人身上，完全不足以覆盖，也不足以阻挡它们的行动。 只能看到它们的手在门缝和窗缝之间摩挲着，金丝不断崩开，形成细碎的光点。 四娘的眼中尽是惊恐，看着那一根根像蛆一样蠕动着进来的雪白手指，甚至还有流动着钻进来的面孔，面团一般垂着，虽然看不清五官，但她就是知道，这些东西正盯着她。 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这声惨叫刺激了这些诡物，它们发出兴奋地吼叫准备蜂蛹而入。 …… 四娘的尖叫响彻幽冥村，哀转久绝。 所有的村民都听到了，但没有人敢出来帮忙。 这样的人类集聚地，没有了护灵大阵的遮掩，在寒夜之中就像是黑暗中的灯塔，吸引着诡物前来品尝这美味盛宴。 若是自己贸然外出，只怕会成为真正的靶子。 但所有人观望的同时也在疑惑，有相互照应的护灵灯在，本不该如此容易攻入屋内才是。 “小姐，你就打算这样晾着他们？” 立在高处的大屋子中，透过窗户，李嬷嬷瑟缩在姚村长身后，看着远处那小房子门前围着一堆的诡物，而且，远处还有越来越多的诡物源源不断地涌来。 他们门口的护灵灯渐渐支撑不住，只剩下一丝光亮。 就算那是个炼气期的修仙者，也怕是顶不住。 想想还要到午时，整整三个时辰。 李嬷嬷想着都觉得不寒而栗，偷偷觑着自家小姐冷若冰霜的脸。 “这个女孩，不好对付。”姚春山也看着那门前的诡物围袭，冷然说道。 她可以看出柳笙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不喜欢这样的人，更不喜欢这样的眼睛。 李嬷嬷很清楚小姐的意思。 她是要给那修仙者来给下马威。 “可是袁虎和四娘夫妻俩在村子里也好几年了……” “若是他们死了，其他人还会接纳这个姑娘吗？”姚春山唇角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 李嬷嬷低垂了脑袋，说道：“是……不会。” “你跟着我，可不能心慈手软，否则我们一个都离不开这里。”姚春山的声音变得冷硬，看向李嬷嬷的眼神带着一丝警告。 “是，小姐……”李嬷嬷垂首应了一句。 姚春山的看着李嬷嬷，眼里的温度更冷了。 她知道这个李嬷嬷嘴巴又大，心肠又软，但是她身边也没有别的旧人了，其他的人都陆陆续续的死在寒夜之中。 包括她那短命没用的丈夫。 只有这个李嬷嬷命还算硬，一路跟着她，伺候的也算尽心，而且心肠软也代表着乖巧听话，也算是个能用的人。 当然她还需要更多…… “等着吧，再过半个时辰我就去救她。”姚春山撇开眼，继续看向远处的门前。 “半个时辰？”李嬷嬷惊叫道。 “怎么？还是心疼了？对这种微不足道的陌生人？” “没有，我只是想修仙者的体能如此之强，留下来做苦力也是好的呀。”李嬷嬷小心地说道。 “有我在，修仙者算什么？”姚春山冷声道。 李嬷嬷不敢再说，只能再看那凌乱的小屋门前雪人堆积，叹了一声。 随后，她瞪大了眼睛。 忍不住惊叫道：“她！她不怕死吗？竟然走出门？” …… 实际上柳笙非常遵守规则，没有出门。 但是她害怕待会儿一动起手，四娘和袁虎的房子会被夷为平地，这样可对不起他们。 在袁虎尝试着用柴刀把这东西切掉的时候，柳笙阻止了他。 ----------------- 【名称】：雪人宝宝 【解析完成度】：100% 【效果描述】： 1.团结性：我们很团结，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2.再生性：只要有雪有观众的地方，就有我们。 【影响力等级】：d 【解析评价】：期待着夏天到来的雪人宝宝，难道不可爱吗？ ----------------- 按照这个解析结果，如果砍掉了肢体，断肢掉入屋内，恐怕会再次生成，这就是真正进屋了。 而且……这东西莫名给了她某种灵感。 于是她选择闭上眼睛，直接在门外用小触手重塑了一个自己。 虽然捏脸不太精准，脸上五官乱飞，眼睛在嘴巴下面，眉毛在鼻子两边，但是作为一个触手人，需要那么美观的外表吗？ 只是身上还是金光灿灿，所以李嬷嬷远远一看就觉得那是柳笙。 但若是近看，恐怕就会精神值暴跌，因为她浑身上下的金色触手，就像是散发着金光的半透明的蚯蚓、蛆或者蛇一样蠕动着，在这人型胚子里进进出出。 【为什么一定要用那么恶心的东西比喻自己？】 【……因为形象？】 【而且，好用就行，谁在意恶心不恶心？】 她的分身一形成，马上用触手将这些一点点钻进屋的“雪人宝宝”像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再一只只处决。 不过，分身周围还有不少“雪人宝宝”在虎视眈眈，因为“她”的出现，不再关注那小小的屋子，纷纷转而朝孤零零的“柳笙”袭击而来！ “柳笙”脸上裂出一道不规则的口子，对这些“雪人宝宝”嬉笑道： “你们以为只有我一个吗？” 第三百四十八章 门前扫雪(二) 于是在李嬷嬷眼中，不仅仅出现了一个“柳仙子”，还出现了五个六个“柳仙子”，加入混战中。 她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小姐，你看这，这是不是跟你……” 姚春山一看过去，就看出是怎么回事了。 她冷哼一声：“不过雕虫小技耳。” “这每一个她实力都比不上她的本体，我一个小指头就能全部碾死。” 但姚春山不得不佩服她小小年纪，居然能有这样的神技。 难道，她来自什么修仙家族？ 这人看着真是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 “你看着吧，以她这个修为，神识怎么可能控制得了那么多个分身？不过是找死罢了。” 姚春山冷冷地瞧着，等着看她玩脱。 但她不知道。 柳笙罹患精神绝症。 …… 【还好我有量子精神病，本我足够多，区区七个分身小意思！】 【要不是我炼气期四层气旋太小，能量已经不够分了，还能再多几个。】 【不过，小触手可以转化周围的诡气作为能量，本身也够强了。】 柳笙暗自得意着。 在小屋内，她闭着双眼，控制着自己的分身在外面四处游走。 渐渐将之引向密林之中，远离村子。 手上闪电鞭夹杂着触手，苦练过的鞭法加上触手的威能，在外面这些不过初级诡物的“雪人宝宝”中所向披靡，每一鞭下去都正中它的脑袋取下晶体。 然而这些诡物源自于皑皑白雪，虽然不断清除，但又不断再度生成。 柳笙不知道战斗了多久，体内的神圣之气用尽，但很快，周围源源不断的诡气补充过来，再度转化为体内的能量。 对于别的修仙者来说，这么磅礴的诡气，简直就是毒药，但对于她来说就是大补之物、能量来源。 【还好，这些诡物都是天然的初级诡物，所以属性并不复杂，也没有诡蜮需要破解。】柳笙们自言自语道，分析着当下局势。 【是，要不然现在我们早就死了。】 【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而且林子里的雪更多了，你们没发现雪人宝宝变多了吗？】 【那还能怎么办？我们已经尽力了。】 \u001d【尽力到甚至会担心我这金手指会不会开得太大了。】 【应该不会吧？又不能直接让你上天，发射轰地导弹。】世界说道。 【世界，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 …… “她这是要做什么？”李嬷嬷再次震惊道。 甚至有些破音。 姚春山本来正在自得地喝茶，准备等着半个时辰到了就出手，听到李嬷嬷这么不冷静，她皱了皱眉，放下茶杯。 望向窗外，她也睁大了眼睛。 这辈子还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只见一颗高大无比的金色藤蔓在村子旁的密林中拔地而起，虽然不比那些老树高大，但是得益于它那金光灿灿的外表，甚是显眼。 那些诡物围在下面哇啦啦地乱叫着，没有攀爬能力的只能在下面乱叫，有攀爬能力地则是往上爬去，却在路上就被藤蔓上的怪刺给洞穿了脑袋。 仔细看去这根藤蔓竟然都是由柳笙的一个个分身构成。 然后，藤蔓顶端竟然形成了一颗硕大无比的闪电球！ …… 【扫雪计划之球形闪电！】 【嘶，太中二了……】 【不重要，重要的是效果。】 实用主义柳笙如是说。 有了世界的提醒，柳笙意识到自己需要“导弹”。 鞭子和触手的虽然灵活，但缺点是攻速太慢而且不能大范围一击必杀。 反正闪电鞭也只是灵气形成的电离子组成的电流塑造成细长鞭状，那把延展的电流收缩和集中，汇聚到一个点上，那不就是球状吗？ 这样精密的操作，在修仙界中，恐怕要苦练数年才能达到。 但是在世界的帮助下，柳笙一气呵成。 然后，只见那根“藤蔓”尖端如同缀着一颗晶莹的露珠一般，形成一颗耀眼的闪电球。 然后，朝下扔出。 只见那闪电鞭团成的球状闪电，本就极其不稳定，在半空中瞬间爆裂开来，化作无数银蛇般的电流，激起一阵狂雷，轰鸣声震耳欲聋，炸得诡物倒下一片。 这种带有神圣能量的球形闪电，对于这些诡物来说是最为致命的武器，狂雷轰击之下，它们全都变得焦黑一片。 还好柳笙已经远离村子。 闪电球激发而出的电流，一直蔓延到屋子已经衰减到微不足道。 又幸好此时所有屋子都没有人出来，而且这些屋子都是木质结构，就算有电流也只是微微一麻。 而地上的积雪也被这高温高热的球状闪电给蒸发融化。 这样一来，“雪人宝宝”失去了来源，暂时不能再生。 李嬷嬷看得是瞠目结舌，下意识偏头看向自家小姐，只见小姐的脸上是阴沉如水，显然心情很不好。 “小姐……这，姑娘端是厉害。” “哼，是厉害。”姚春山冷哼一声，面色不虞道。 眼见诡物被消灭，此事应当告一段落。 李嬷嬷不敢说话，再度看向窗外。 于是，她又震惊了。 那位柳仙子的“藤蔓”之上竟然再度团起那威势惊人的闪电，就要扔出。 而扔的方向，似乎…… 似乎是自己这边！ 李嬷嬷刚才已经看到这闪电的威力是如此的惊人，若是真的扔中她们，小姐肯定不会有事，但自己恐怕连渣滓也不剩。 在李嬷嬷惊恐的眼神中，小姐猛然冲出屋子，飞身而起，迎了上去，竟是将这闪电徒手接住。 只见一团黑气在手上升腾，将闪电团团包裹，最终消弭至无形。 李嬷嬷的心才安定下来。 但看着小姐落在四娘和袁虎家门口，和新来的柳仙人对峙，她的心不由得又悬了起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隔着门窗，姚春山冷声问道。 柳笙收回消耗巨大的“藤蔓”，重新塑造出一个新的“柳笙”立于门口，和姚春山面对面。 【这就是礼貌。】 【和人说话，要露脸。】 【而且要带笑！】 只见“柳笙”脸上，在鼻子上方的嘴巴裂出一个扭曲的笑，说道：“我在做的事情，不是你想要我做的？” “我想要你做什么？”姚春山声音渐冷。 “当然是清除诡物啊！” “柳笙”笑得一脸天真。 这更是姚春山最讨厌的模样。 她最是见不得那些青春年少、天资聪颖、自作聪明、不懂尊老之人。 这也是她讨厌柳笙的原因之一。 “清除诡物？但你刚刚攻击的方向可不是……” “是吗？但我看到那里有一个特别大的诡物。”柳笙笑容不变，只是冷声道。 “你！”姚春山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此时，她注意到村子里许多屋子里都窸窣作响，窗纸上有黑影贴着，显然都在关注着这边的事情。 因此姚春山的声音大了许多，她似乎是要所有人都听见。 “你知道你要是扔中了，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吗？” “那可是我们护灵大阵的阵眼所在！”姚春山说得极其痛心悲切，“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全村人呐！” “柳笙”冷冷地看着她，像是看穿了她的表演。 “我初来乍到，又怎么知道阵眼所在？” “不过，阵眼若是在村长家，也真是方便，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小型聚灵阵，若是能在那儿坐一坐……修仙者说不得能恢复丁点儿修为，普通人也能驱邪避讳、延年益寿，说不定还能成为武者呢！” 这几句话，“柳笙”也是故意说得极为大声。 顿时，屋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两人都是耳力超群之人，当然听到众人的窃窃私语。 “原来村长家有这般的好处……” “难怪村长的体能比我们强上许多……” 还有人说道： “你没发现每次阵法关闭的时候，也只有她家没有诡物骚扰吗？” “这么一说……还真的是……” 柳笙知道其实这一点倒是与之无关，只是因为有等级压制，这些低级诡物不敢袭击高级诡物。 但她不在意，只需要有人怀疑就好。 怀疑就像是种子，一点点就可以生根发芽，慢慢地就会长出来，会长成什么样不知道，但至少能让姚春山感到不痛快。 第三百四十九章 贡献换取(一) 而且，对于姚春山的贸然出门，并没有招来诡物的攻击，大家嘴上不说，但也是有了些不同的想法。 有的人感慨姚村长的实力强劲，连诡物都不敢侵扰。 但也有部分人，顺而产生了疑惑。 是不能出门？ 还是只是他们不能出门？ 这下，柳笙在幽冥村也算是一战成名，捡她回来的袁虎和四娘夫妇俩更是遭人羡慕。 午时已到，阵法重启，村民们总算可以再度出来活动。 “你们这里还有膳堂可以用餐？”柳笙看袁虎马上收拾收拾出门，出于好奇也跟着瞧瞧。 “是，村里膳堂供两餐，午时和戌时。”袁虎点头回应道。 “但要花费贡献点吧？” “是。”袁虎憨实的脸上显出一丝苦笑，“这里处处都是需要贡献点。” “但若是没有这个膳堂，我们可能早就饿死了……山间的东西尽数变成了那种怪东西，我们也不敢吃。” 柳笙想了想前不久在山林中见过的长着人头的野猪还有挂满了小手的果子树，对此深以为然。 不过，另一个问题来了。 膳堂的食材又是怎么来的呢？ “据说是姚村长用祖传秘法培育的某种菌类，我们也没见过，只有李嬷嬷管着。”袁虎对此解释道。 还挺神秘的。 柳笙若有所思。 幽冥村剩下村民不足百人，正逢午时用膳之时，柳笙跟着袁虎一路走来也算是见了七七八八。 只有少数是跟四娘一样身体情况不便外出没见着，大部分柳笙都认识了一遍。 大家见到柳笙，无一例外，都是热情地表达着崇敬之意，同时十分感激柳笙保护了袁虎和四娘，也保护了幽冥村。 也无一例外的，眼神充满了对强者的崇拜，还有隐秘的惋惜。 惋惜从何而来，柳笙当然明白。 应付完一批热情的村民，柳笙没有记住谁是谁，但还是心里感到异样的暖意，对袁虎说：“你们村里乡邻关系还挺好的。” 本来看在大阵关闭时，大家各扫门前雪的模样，柳笙还以为村里人情淡薄，然而方才听来，并非如此。 袁虎无奈地叹了一声：“是啊，仙子别看刚刚大家都不敢出门帮忙，但也是真的不敢，一是怕破坏了护灵灯的效用，二是除了姚村长，谁又能对付得了这些诡物呢？” “那些修仙者也不行？” 袁虎摇了摇头：“他们虽然体魄强悍，但本质和我们这些凡人没有什么两样，你也看到了，在诡物围攻之下，强悍的凡躯又有什么用？” 柳笙默然，一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数百双手，要不是她领悟了“触手人”和“闪电球”，恐怕也难以应对。 “对了，柳仙子，你刚刚击杀了起码上百只诡物，我带你去换取贡献点。”袁虎想起此事，主动说道。 柳笙却先拦住了袁虎，放了几颗黑色晶体在袁虎手中，说：“这是住宿费。” “这，柳仙子，不用……”袁虎面色一红，推拒着要还给柳笙。 但柳笙摇头道：“拿着吧，你需要的。” “谢谢……”袁虎才艰难地收起晶体。 确实，他需要。 “走吧，你说换贡献点的是哪里？” “仙子，请随我来。” …… 为了方便，换贡献点的地方便设在膳堂旁的一间小屋。 一进屋，便看见里面坐着一个极其高大的女人，面相和姚春山一样凌厉不好惹。 柳笙一见到她，就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这女人身上好重的诡气。 方才袁虎在外面也悄悄说了，这女人叫蒙花，是姚村长帮忙晋升的武者。 【不像是新人类。】 【静观其变。】 一见柳笙，蒙花冷傲的脸上顿时别扭地堆起笑容，恭敬地问道：“柳仙子，您需要要换贡献点吗？” 对袁虎，那叫一个视而不见，但袁虎似乎已经习惯了，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柳笙丢了一颗晶体给蒙花，问道：“我想知道，贡献点可以换什么？” 蒙花马上满心欢喜地收下，脸上的笑容更真了。 “贡献点可以换取生活用具、衣物被褥、膳堂餐票、武器防具，甚至还有灵丹妙药、武者晋升路径、武者功法秘籍等，可谓是应有尽有。” 这下柳笙也诧异了。 还真是应有尽有。 但是姚春山怎么会有大量的武器防具？ 于是柳笙问了句：“武器防具从何而来？” 这点袁虎倒是知道，他挠了挠后脑勺主动说道：“这里的武器大部分都是立威哥和我一起做的，我们都会锻造之术。” “我的技术可能只能算一般，立威哥比较厉害，他……就是修仙者。”袁虎补充道。 而蒙花嗤笑一声，也补充了一句：“曾经，是修仙者。” 袁虎没有理她，继续对柳笙说道： “生活用具，若是家具等，还是我和立威哥，还有会竹编藤编的老徐、有烧陶手艺的龚老头一起做的；至于那些需要织布裁缝的衣物被褥，则是我家娘子还有数位娘子做的，” “其他更多的，”这时，蒙花插话进来，懒懒地说道，“都是姚村长的私藏，她为了我们村，拿出了许多珍藏之物。” “特别是晋升武者的法子，可是只有姚村长才有，不过一万贡献点，以仙子的实力，想来很快就能攒齐，不像某些拼了命也攒不到的穷鬼。”蒙花的话，意有所指。 袁虎面色微僵地点点头，垂下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柳笙旁观着，想起要不是自己出现，袁虎恐怕就为了贡献点死在雪地里，心下怒火隐隐升腾，冷声道： “人家起码敢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去拼命，而有的人，变成了傀儡，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话一出，袁虎似懂非懂，蒙花则是听懂了。 蒙花脸色一变，但很快又堆起了僵硬的笑，没有接话，转而说道： “柳仙子今日前来想必也不是为了跟小的斗嘴，还是看看我们这儿有没有您需要的。” “方才一战甚是精彩，想必收获了不少晶体吧？您还要不要换取贡献点？” 第三百五十章 贡献换取(二) 柳笙却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她进来就是为了黑色晶体，自己都不够用，怎么可能还倒贴出去？ 蒙花的笑容僵了僵：“看来，柳仙子是自信不需要在我们幽冥村长住？” 柳笙刚要回答，世界却迅速小声劝她留些余地莫要被打脸。 虽然柳笙不明白什么情况下自己会被打脸，但还是谨慎地回答：“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有趣，想研究一下，或许会有别的用处。” 不知不觉，门外已经围着许多的村民。 大家都好奇新来的柳仙子究竟收获多少贡献点，于是在膳堂用完餐就聚了过来。 一听柳笙的话，周围的人顿时议论纷纷。 “柳仙子恐怕还不知道。” “之前的周仙子也是觉得恐怕这东西对修仙者有用，然后贸然尝试……” “结果呢？”这个人明显是后面才来的，并不认识什么周仙子。 “结果变成了一个恐怖又丑陋的诡物啊！” 那人想起此事，还是心有余悸。 “周仙子原本已经半步筑基，生成的诡物极其可怕，差点就要形成诡灾，还好被姚村长压制住了。” “有了周仙子的前车之鉴，又有谁敢去贸然碰那东西？也就姚村长还有姚村长麾下的武者可以。” 听到这句，蒙花脸上忍不住露出自得的神情，但下一句马上让她横眉冷竖。 “总觉得他们有些什么蹊跷……呜呜……” 这人马上被其他村民捂着嘴巴拖了下去，蒙花也没看到究竟是谁。 “嘘，小声，别胡说。” “能有什么蹊跷？那东西就不是凡人能碰的！” “我试过，把那东西拿在手上，才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我已经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真是太傻了！所以姚村长也说了，不可以用手直接触碰，必须用布包起来，并且要及时交给她，不能留在手上。” “我这不是好奇嘛……” 众人纷纷点头，大家都猜想过这估计是个好东西，要不然也不能换贡献点，但最终没有人敢碰。 “难道这个柳仙子可以？” “看她刚刚拿着，完全没反应的样子就知道。” “唉，可惜，等她退化成凡人，恐怕……” “唉，别瞎操心了，人家就算退化成凡人，也比你们强。” “这倒是，人家起码能活着赚贡献点，而我们只能做些苦力赚一点儿，除非愿意去林子里拼命。” 听到这句，柳笙默默看向垂下脑袋的袁虎。 “说得也是，还不如想想怎么赚贡献点。” “反正看样子都离不开这个鬼地方了，还不如尽力过得像个人样儿。” “要想做人……还得做姚村长的狗……” “呸，你不想活了！” “快走！别让蒙……听见了。” 听到这一句，柳笙马上拔高嗓门问蒙花：“我可以买一个那种灯笼吗？挂在门口的那种。” 这时，柳笙已经跟着蒙花在屋子后堂，看这些可以换取的物品成品，只是留了个耳朵听听大家的议论。 当然，屋子里当然是没有什么丹药功法之类的高级物品，这些是要找姚村长当面换取。 柳笙不确定蒙花是否有听到这些人说的话，但看蒙花一脸如常，勉强放下心来。 “这个灯笼只有挂在门上才有用，两个起效，再多也没用，你要做什么呢？”蒙花提醒道。 “不做什么，就是好奇，想研究一下。” 又是这句话，蒙花听得都麻木了。 “要一百贡献值，也就是十个晶体。”她冷声道。 柳笙虽然心疼，但还是咬牙从兜里摸出十个晶体，放在桌上。 距离乔语再度开启通道还有四个时辰，大不了再去打猎就是。 也不知道下次来这个村子还在不在，所以，柳笙还是先拿个灯笼研究看看到底是怎么起作用的。 或许回头能用在辟邪镜里。 她也知道人家挂在门上的不能随意摘，否则破坏效用，要不然早就从袁虎、四娘家门上取下来看了。 这时，一个看着不到四十岁、身材健壮的男子径直走了进来。 “立威哥！你怎么来了！”袁虎首先喊了一句。 男子点头应了声。 柳笙恍然，原来这就是那位会炼器的修仙者。 只见他一来就捂着桌上的晶体，不让蒙花收走。 在蒙花怒火中烧的眼神中，对柳笙沉声道：“研究一下？这护灵灯是三大仙门的独门灵器，只有炼制手法，没有原理，寻常修仙者只能照着方法炼制，根本破解不了。” 看到柳笙疑惑地看向自己，立威哥说道：“在下不才，现在的护灵灯皆是我所做。” “你想做的事，我也曾试过。” “谢谢你的提醒，但没关系，我也试试。”柳笙笑了笑，说道。 “你这是浪费。”立威哥眉头紧皱。 “我有自信不浪费。”柳笙依然笑着。 …… 看到柳仙子只换取了一个没有什么用的灯笼，并没有换取大额的贡献点那样激动人心的剧情，众人皆失望地散去。 随后，柳笙提着灯笼，跟着袁虎去食堂。 虽然她不需要吃饭，但也好奇到底吃什么。 当她看到，大锅里面全都是肉色糊状的东西，再次暗自庆幸自己不用吃东西。 这东西看似像杂粮粥一样，又像是银耳羹。 但闻起来类似于某种植物和腐烂的肉类混合物。 柳笙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闻过。 总之让人不是很有食欲。 于是柳笙拒绝了袁虎请她喝一碗的邀请，只答应帮忙拿一碗回去给四娘。 当柳笙捧着这碗肉汤似的东西，从村子里走过时，依然能感受到不断有好奇、崇敬、唏嘘的目光投射而来。 正走着，一个男子从路边冒了出来，对柳笙说：“仙子，要不要去我家住？小的可以作为您的随从，帮您干活，保准伺候得您舒舒服服，只需要每个月给小的施舍几颗晶体就好。” 另有一人紧随其后，嘴里嚷着：“袁虎有娘子要伺候，哪里可以伺候好仙子啊！倒不如让小的跟随您！” “仙子，仙子！看看我！我是女孩子，跟他们这些臭男人不一样，我更懂仙子的心。”一个瘦小的姑娘也跑了过来，急切地说道。 “滚滚滚！” 他们在柳笙面前推搡着，闹成一片。 柳笙却没有回应，只是说了句：“谢谢，烦请借开，我要给四娘送饭，晚了就凉了。” 看着柳笙远去的背影，众人震惊不已。 “仙子说什么？竟然给一个凡人送饭？” 想到幽冥村里那几个武者的嘴脸，众人更觉得不可思议。 至于修仙者…… 初来时谁不是满脸嘚瑟？ 到了后来，大多变得平易近人。 至少比武者要平易近人。 这也是他们更愿意选择追随修仙者的原因。 四娘看到柳笙给她送饭，也觉得不可思议。 “柳仙子，怎能劳烦您呢？袁虎那家伙也是的，没心没肺。” 柳笙按下四娘挺着大肚子要过来接的手，把碗放在桌上，说道： “没事，我反正刚好回来，袁虎在那儿吃完就要上工了，一来一回地跑也浪费时间，倒不如我顺手帮忙。” 第三百五十一章 护灵大阵(感谢!加更!) 四娘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柳仙子，你真好人，跟我们认识的那些……厉害的人不太一样。” “你说修仙者？”柳笙奇道。 四娘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原本也不知道什么修仙者，还是寒夜中才见到一些……真正接触到，还是在这里。” “我原本以为他们会眼高于顶，没想到真正眼高于顶的反倒是旁的人……” “反倒是那些原本和我们一样的人。” 她微微苦笑，抚着腹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柳笙明白她的意思，想起蒙花，深以为然。 这就是姚春山所说的紧密跟随她吗？ 跟随她的习性？ “你们有想过反抗吗？”柳笙低声问道。 “当然没有！”四娘受惊地瞪大了眼睛，“有……在，谁敢反抗？” “听说，曾经有几个修仙者领头……想要做点事儿，然后第二天被发现都死在屋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想起此事，四娘不寒而栗，也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说太多。 想起当初许多人刚来这里的时候，也不是这个麻木跟随的样子，而那几个武者，也曾经温和善良，但是这残酷的环境，慢慢地将人变成这幅模样。 “不过，柳仙子，你要这个护灵灯做什么？” “不会是……另外想起个居室？” 四娘有些紧张，又小心翼翼。 她暂时不太想柳笙离开，有柳笙这种如此强力的修仙者在，总是有些安全感。 “不是。”柳笙又说出那句话，“我只是想研究一下。” 于是，四娘眼睁睁地看着柳仙子将这个要用一百贡献点换来的护灵灯拆开。 外面的糊纸一点点被撕开，露出里面的骨架，还有中间的那枚蜡烛。 柳笙感应了一下，纸上的纹路只是简单的防风法阵，其实最关键的还是蜡烛。 她拿在手上认真端详，看到这个蜡烛似乎是由不知道什么油脂做成，闻着有些血腥味，还有淡淡的诡气，但更多的还是灵气。 “四娘，这个蜡烛要定期更换的吗？” “这倒是不用，也不知道为什么，燃也燃不尽。”四娘说道，“不愧是三大仙门出品。” 柳笙点点头，暗忖或许还得去找那个立威哥问问看图纸。 或者…… 一道解析罩上蜡烛： ----------------- 【名称】：护灵灯（单个）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诡器 【效果描述】： （1）抽取诡物油脂，塑成蜡油，诡气转化为灯芯，燃烧时可产生灵气； （2）烛光可抵御低级诡物，注意，若抵御行为过于频繁导致能量耗尽，需进入一刻钟的冷却期； （3）冷却期中，蜡油散发诡气，可一定程度遮蔽使用者的气息。 （4）可作为护灵大阵的一部分，大阵强度按照护灵灯成对的数量决定，注意，每对护灵灯必须要有对应的宿主。 注意：在极端危急的情况下，宿主也可能成为护灵灯的原料。 【影响力等级】：d 【解析评价】：我不可以是单身！ ----------------- 所以护灵灯真正的本体就是这个小小的蜡烛。 如果这就是护灵大阵的一部分，她是不是可以通过这个感应到整个护灵大阵？ 于是她用火尝试点燃蜡烛，但灯芯一点也不着。 “唉，我真是傻了。” 柳笙随后用小触手点燃蜡烛。 果然，这是需要诡气才可以点燃的。 没想到三大仙门已经会制作诡器了。 这让柳笙对这个世界越来越好奇。 四娘一边喝着肉汤一边好奇地看着柳仙子，看到她手上的蜡烛燃起，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蜡烛的光亮，似乎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温暖，甚至感受到一股神圣。 虽然四娘不懂，但她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个蜡烛的威能一定很强，比任何一家门口挂着的都要强。 然后，她看到柳仙子闭上眼睛，似乎进入了冥想感悟的状态。 随后，柳仙子手上的蜡烛光亮大放，形成一道道金线，在屋内胡乱飞舞，但似乎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路径。 但很快，这些金线就像是被无形的手给捋顺了，延伸到屋外。 在柳笙的感官中，在世界的指引下，这些金线慢慢地连接上四娘屋外的那两盏灯笼，顺利地接入大阵。 这个大阵真实的面貌瞬间在柳笙的脑海中展开。 一个金色的不规则闭环，上面有一个个节点。 她的意识在大阵中走动着，看着一个个节点。 那些节点就是村民家，数了数共有七十八个节点，也就是有七十八户人家。 全部节点连接入大阵中间最亮的点，也就是阵眼——姚村长家。 阵眼提供启动的能量，同时，这些节点也会反哺转化成的灵力汇聚于阵眼，然后共同形成防御矩阵。 【太妙了，太妙了，阵法之美！】 【实在是太巧妙了，不愧是三大仙门！】 【所以，我很怀疑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灵石，反而这个阵法能生成灵石。】 【生成灵石有点夸张，但应该能形成一个小型的灵脉。】 柳笙双眼发亮，感觉自己可以从中学到许多东西，沉下心细细体悟着整个阵法。 但在体悟中，她忽然发现了一道陌生的阵纹嵌在闭环中。 这个阵纹守护既没有防护作用，也没有转化灵力的作用。 而且这个阵纹已经被截断了。 从阵眼处。 【这是……】 柳笙记录下这个残缺的阵纹，然后进入新世界。 心神直接降临她的天工坊实验室。 【你是要把这个阵纹重新续上吗？】世界淡漠的声音响起。 “是的，总觉得这个东西很重要。”柳笙在自己的工作台上，幻化出一个小型阵盘，用意念重新刻画出刚刚记录下来的阵纹，但由于残缺了一部分，这个阵盘没有办法激活。 于是柳笙反复尝试，如何补上这一部分，能让阵纹完整。 但可能由于柳笙并不知道这个阵纹的用处，而且缺失的部分很多，这样凭空杜撰实在是有些难度。 还好在新世界中，世界的思维和柳笙完美融合，柳笙以此推演模拟了成千上万遍，终于绘制出三种能激活的阵盘。 第一种是可以让灵魂脱离躯壳的阵法。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第二种是让声音放大、突破音量极限的阵法。 第三种则是…… 将一段消息传输到某个地方的阵法。 而且是持续性不间断地传输，跨越某种桎梏地传输。 这个目的地，在哪里，柳笙不知道。 但她知道不能在新世界里激活。 否则恐怕会暴露新世界的存在。 但很显然，她已经确信，第三种才是对的。 从某种层面来说，这三种法阵都带有突破桎梏的属性，一个是突破身体的桎梏，一个是音量的极限，再来…… 就是寒夜的桎梏。 所以，这个护灵大阵的本意，确实就是三大仙门为了拯救陷入寒夜的人们而准备的。 只要有图纸，就算不懂原理也能制作，甚至，可能不需要启动灵石，蜡烛就能缓慢形成灵力，启动大阵。 护灵大阵开启，会转化诡气为灵力，生生不息，自成循环，以此为寒夜下的百姓提供庇护之所。 至于为什么只能抵御初级诡物。 根据柳笙猜想，一个也许是技术所限，另一个也许是三大仙门本就想着这个阵法只适用于寒夜刚刚降临的时候。 因为他们有信心在寒夜发展至中期之前就能把人救出。 所倚仗的就是这个可以持续不断地给三大仙门发送求救信号的法阵。 所以才会有所谓的仙人降临。 然而，这一条路径就这样被斩断了。 而斩断的人…… 柳笙回到现实，眼睛眯起，抬首望向一个方向。 仿佛能透过层层墙壁，看到那个端坐在高处，冷眼看着底下这些奔波劳碌于赚取贡献点的村民的人。 也就是姚春山。 第三百五十二章 四个时辰 柳笙到现在都还没摸透姚春山这个人。 为什么一来就要针对她？ 这一日早上那一波“雪人宝宝”明显不符合这个护灵灯设置的规则。 攻击，然后隐蔽，等待重新充能。 这么精巧的设计却被打破。 而且按照这个诡物强度，若是每天都出现，这村子里早就没人了。 更何况，看四娘的表现也知道平时根本不是如此。 那么只能是控制着阵眼的人，动了手脚。 所以柳笙才会当机立断，报复性地对姚春山扔出闪电球。 反正，姚春山于公于私无论如何一定会保护阵眼。 总之，无论姚春山的目的是什么，她都是骗了所有人。 根本不会有所谓的仙人降临。 也根本不存在什么需要让这个大阵停下来。 或许，这只是一种对村民的精神压迫，同时体现自己的救赎能力。 恐怕到死，他们也只是不断地为人做嫁衣，用生命给姚春山赚取晶体，堆砌姚春山的成神之路。 【我们要怎么办……】 【还有四个时辰，乔语就要打开通道，我们就能离去，拍拍屁股走人，这里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世界沉默了。 【但是，我们也只是刚来，怎么就能确认姚春山是坏的呢？】 【她毕竟组织起一个小社会，让村民能有吃的用的，还活下来，这并不容易。】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柳笙睁开眼，带着疑问看向四娘。 四娘方才在旁看柳仙子似乎在阖目修炼，也就没有打扰，自去打扫卫生。 此时，她也听到了喧闹之声，推开一丝窗户瞧了一会儿，脸上出现了复杂的情绪，像是欢喜又是厌恶的交杂。 她回头对柳笙说道：“是探寻队回来了。” “探寻队？” “嗯，是李铁柱还有许远海带领的队伍，外出搜寻物资的。” “你是说外面还有一些村庄城镇？” “对，里面还有些废铜烂铁、旧衣裳、被褥之类的，能拿回来给我们再利用，不过我们一般都是熔了拆了另做。” 柳笙点头，终于理解物资从何而来。 出于好奇，柳笙也出去看看所谓的探寻队归来是怎样的场面。 谁知道，一出门就有一个人影飞到了她的脚下，然后一口血喷出，染红了眼前的雪地。 柳笙低头看去，那是一个佝偻的老翁，已经说不出话，只能无力的躺着，眼睛悲痛地看着前方。 抬头望去，那是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披着貂皮大氅，正冷笑地看着柳笙这边。 柳笙甚至感觉，他的眼里带着对她的挑衅。 周围围着的数十个村民瞬间不敢作声，惊愕地望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麻木的脸上煞白一片，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还有几个孩子被家人护在身后，怯怯地探出头，眼里写满了不解和害怕。 而健壮男子身后，则是十个身材精壮但满脸疲惫的汉子，身上皆配有长剑手弩，另有一个一脸阴冷的男子手里提着一个瘦弱的少女，冷冷地看向柳笙。 想来为首这两人正是李铁柱和许远海。 而他们身后是一辆板车，上面装着各式各样的东西，盖着一层布，上面落满了雪，看不清楚。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柳笙嗯眯了眯眼，手中绿光流出，对着老翁施展初级治疗术。 “谢谢你……”老翁刚缓过气，马上抓着柳笙的手说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儿。” 说着，骨节变形嗯、伤痕遍布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个瘦弱的少女。 那个阴冷男子马上说道：“徐老头，别不识好歹，我们找你闺女玩玩而已，我们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当然不会伤害她，又不是第一次了，哪一次不是给你带来一堆贡献点？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老翁听了这话，更是羞愤异常，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那个瘦弱的少女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似乎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男子捏起少女的脸，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冷然一笑：“你看你家闺女也没有什么意见，想来也是知道感恩的，我们在外面为了你们拼死拼活，回来想要好好休息一下，又有什么错？” 这话一出，柳笙注意到凝固的气氛有了轻微的变化。 周围的村民们有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这一幕，有的则是紧紧地握着拳头，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甚至这两个武者身后的那些汉子都脸色铁青，但没有人敢上前。 “老子过不了几天又要去给你们卖命了，你们这些天天在村子里享福的要懂得感恩。”男子笑着将少女推入健壮男子怀中，“铁柱哥累了，先让给你吧。” 谁料，在少女即将跌入男子怀中的时候，一根触手伸来，将之揽走。 两人微微一愣，然后便是一怒，瞬间看向柳笙。 显然他们都知道，现场只有柳笙可以做到。 【不觉得奇怪吗？明明他们才刚回来，却好像认得我们，而且似乎在挑衅。】 【确实是奇怪，似乎是故意冲着我们来。】 少女被柳笙揽了过来，马上扑在老爹身上，小声啜泣。 四娘悄悄打开门，让少女带着老爹进屋子里歇着，外面太冷了，受伤的人就这么躺着，恐怕会雪上加霜。 而柳笙就在门口守着，身子虽然娇小，但看她身上升腾的金光触手，没有人敢小觑。 村民们静静地看着这一变故，脸上神情微变，长久以来凝结的麻木终于裂出一道口子。 “你这是在挑衅我们？” 许远海冷声道，手上黑气涌现，一根黑炎缭绕的鞭子出现在手中。 而旁边的铁柱捏着拳头，咔咔作响，看着柳笙眼里燃起了战意，身上开始浮现出一层黑色的铠甲。 “你不知道挑衅我们就等于挑衅村长吗？” “你还想在这个村子里呆下去吗？” 许远海这一句句，再次激起周围村民隐秘的愤恨。 柳笙都看在眼里。 幽冥村的高处那间屋子静悄悄的，似乎并不知道村里正在发生这样的事情。 又或者，是默许，是试探。 柳笙平静地看着许远海，说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意。” “我只在意，垃圾分类。” 虽然，大家都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都可以听出，这就是一句挑衅之语。 许远海和铁柱相视一眼，冷然一笑，似乎期待已久一般。 在席卷的风雪中，一个挥舞着黑鞭，一个举着黑色的拳头，一起朝着柳笙奔袭而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四个修士 当柳笙用触手高高举着两个惨不忍睹、四肢无力垂下的武者，正要故技重施，朝着村子高处那间小屋扔去时。 “柳仙子，且慢，请不要伤他们性命！”李嬷嬷的声音骤然响起。 柳笙目光一冷，掠过李嬷嬷和她身后三个身上诡气浓重的武者，心下了然。 “我们村里本就人手紧缺，强者更是凤毛麟角，若是没了他们，恐怕往后物资的搜寻会成问题。”李嬷嬷这话说得倒是在理。 柳笙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也知道确实如此。 而且，自己快要走了，真的能管得了那么多吗？ “希望姚村长可以保证，今天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度发生。” “可以。”李嬷嬷点头，“村长派我来也是为了带他们回去惩罚。” “还有，不可以找刚才那对父女寻仇。” 李嬷嬷依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我会盯着的。” 柳笙对此当然是半信半疑，但是她也别无选择。 若是她真的在这里杀了这两人，只怕活在村里的人会后患无穷。 等李嬷嬷让身后的武者一人背起一个被柳笙丢出来的重伤武者，还有一人推着那辆物资车一同离去后，村民们才一点点围上来，眼中满是敬畏和崇拜。 “柳仙子，您真是厉害……”一个中年汉子小心翼翼地说道，“希望神明保佑，您可以一直……厉害下去。” “老徐也是命苦，他那闺女更是……”一个妇人擦了擦眼里的泪花，哽咽道，“今日还好有仙子在，要不然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这样的折磨。” “这样的事……也不只是老徐的闺女。”有一人冷冷地说道，但这个声音很快被压了下去。 柳笙还听到有人在议论：“要不要跟柳仙子说……血的事情？” “你疯了，别说……” “柳仙子才刚来，又怎么知道往后……如何呢？” “也是，看看那几个修仙者如今的模样，唉。” 这些声音在人群中飞快掠过，然后就再也没有人提，只有隐秘的惶恐不安在蔓延，终究压下了众人对于柳笙这短暂胜利的热情。 气氛渐淡，忽然一个小孩扑到柳笙的怀里，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大声说道： “姐姐，你真厉害，简直就是大英雄！如果您是村长就好了！” 此话一出，他的母亲马上捂着他的嘴拖到人群后头。 只是童言无忌，却不知勾起了多少人的心思。 就在这时，有人从她身后经过。 手里多了一张纸条。 放眼望去，黑夜白雪，人群渐散，已经看不出是谁。 柳笙告辞众人，回屋里才悄悄展开纸条，上面是潦草的三个字： 【去工坊】 她唇角一勾。 真巧，正想着主动去找人了解一下，没想到别人更主动，速度更快。 也说明，是真的着急了。 于是柳笙问了四娘一句，得知工坊就是袁虎炼器之处，在膳堂后面，便运起轻功往工坊而去。 …… 推开工坊的门，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炉。 而袁虎满头大汗，脱去上衣露出瘦骨如柴且伤疤累累的上半身，正吃力地挥舞着重锤，在熔炉旁专心致志地锤炼着手上的铁块。 看他虽然因为身体原因有些吃力，但动作娴熟、有条不紊，确实是个熟练的工匠。 看到柳笙进来，他也不说话，只是指了指里屋。 经过烧得火红的熔炉，柳笙走入工坊深处。 那里有一扇小门，推开，里面坐着四人。 正是其他修仙者。 …… 没有任何的寒暄，也没有任何的客套，立威哥劈头盖脸的就是一个问题： “柳道友，你的修为多少？” “炼气期四层。” 此话一出，众人轻嘶一声，小声议论。 “难怪那姓姚的不重视她……”一个中年瘦高男子黯然说道。 “可是看她的实力不像是炼气期四层，我还以为是中后期、半步筑基。”另一个中年女子说道。 还有一个老者默默在角落里坐着，没有说话，但从他耷拉的白须看得出他甚是失望。 柳笙无奈：“喂，你们知道这样当面议论，即使压低声音，我也是听得到的吧？” 前面四人才有些尴尬地回过神。 “咳咳，我们还是先介绍一下吧。”那个瘦高男子首先说道，“我叫钟厚。” 中年女子说道：“见过柳道友，在下韩雪君。” 立威哥拱手一礼：“在下林立威。” “老朽……咳咳……俗家名字早已忘却，他们一般都喊我张老翁。” 张老翁？ 柳笙莫名想起另一个世界的张老翁。 只是眼前的张老翁看起来要苍老许多，看起来也得有八九十岁了，而且似乎甚是衰弱，似乎生命之力已经流失。 “抱歉，恐怕你还不知道我们找你来的目的吧？” 林立威似乎是四人中最有话语权的人，总是由他先发话。 “可是与那村长有关？”柳笙直言道。 “你知道？”林立威震惊道。 “看你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很难不知道吧？”柳笙哭笑不得。 “可是，你们确定这里是安全的？”柳笙有些怀疑。 “这里那么热，那么难受，他们是不会来的。”韩雪君一边说着，一边擦着额头不断冒出的汗水，还用帕子给自己扇风。 “而且你以为她不知道我们准备密谋吗？”钟厚冷笑道，“她只是有自信，我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更何况，大家都看到，你已经跟她直接对上了。”林立威目光灼灼地看着柳笙。 “所以你们才会找我来。”柳笙了然。 “如果你不对付她，很快你就会变成我们这样。” 林立威的声音沉沉。 “修为尽失。” 柳笙对此并没有如他们所愿表现出一丝意外和恐惧。 “你不惊讶？”韩雪君讶然道。 “我看了护灵大阵的结构，大概知道你们的修为是怎么被抽走的。”柳笙平静地说道。 众人一惊，眼前这小姑娘似乎真的非同一般。 “所以，你要离开，还是加入我们？”林立威正色道。 柳笙没有直接回应：“所以，你们是想要推翻这一切？” “正是。”众人纷纷点头。 “为了什么？因为你们要复仇？” “不仅仅是为了我们。”比较沉默的钟厚主动说道，“你也看到了，你觉得大家……开心吗？” “而且，这村子里，还有更多残忍邪恶的事情，你刚来，看不到。”韩雪君咬着下唇，恨声道。 “如果真的推翻了，你们愿意在诡物袭击中保护大家，为大家的生存去找物资吗？” 柳笙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我知道你们是担心你们没有足够的能力，但如果我可以帮你们解决这一点呢？” 所有人的眼睛瞬间亮起，包括一直木然呆坐的张老翁。 同时还有满满的不可置信。 “怎么做得到？”林立威问道。 “先回答我的问题，”柳笙没有回答，只继续问道，“愿意吗？” “当然愿意，我们都是人，都只是想活着。”韩雪君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是自然的，若我有能力，我可以。”林立威也说道。 钟厚点头，一脸黯然地说道：“是，我是自私，明哲保身，但人也是要自己先活着，才能考虑别人。” 张老翁没说话，只轻轻颌首，算是应了。 “好。”柳笙点点头。 “无论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我想先问一件事情。” “你们有阵盘吗？”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三个时辰 透过窗户打开的缝隙，李嬷嬷从高处看着柳笙走进工坊，心里不知道为何有些揪着。 身后传来小姐阴恻恻的声音：“果然这些修仙者，根本不懂得感恩，我好心留他们一条性命，却整日想着要怎么样反我……” 李嬷嬷背脊一凉，掩上窗户，颤声应道：“是，小姐。” “他们以为找这个新来的小姑娘就有用了吗？”姚春山冷笑道。 “所以，小姐，不用管，是吗？”李嬷嬷小心翼翼地问道。 “管他们做什么？” 姚春山低头剔着指甲。 “总归是小打小闹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们不知道，只要我是这个护灵大阵的控制者，我就有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李嬷嬷默然点头。 “你去看看那些东西长好了吗？”姚春山的声音冷冷响起，“一天要管两顿饭呢，像我这样慷慨为人着想的村长从哪里找？” 李嬷嬷迟疑着开口：“……我正想禀告小姐，肥，肥料……有些不够了。” “不够？”姚春山挑了挑眉，“你不早些说？” 李嬷嬷嗫喏着说：“可是，最近村里也没什么……” “罢了，我来解决吧。” 姚春山向来没什么耐心，也习惯了身边人的无能。 “所以你们啊，真没用，关键时候总是要靠我。” “一桩桩一件件，就是不消停。” “铁柱、远海真是废物，你处理得也不好。” 李嬷嬷垂着脑袋应了一句：“是，小姐教训得是。” “对了，你先去灵儿那儿看看。”姚春山忽然声音森冷地说道。 “可是，小姐，前几天才去过灵儿那儿……”李嬷嬷再次迟疑。 “你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不记得了吗？她的好，我才愿意再找她。” 姚春山对于李嬷嬷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终是失去了耐性，\b厉声道： “我发现你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怎么？看到新的靠山来了，就想着要摆脱我这个老太婆？” 说着，她的手骤然捏紧了什么，李嬷嬷顿时捂着心口摔倒在地，痛苦地呻吟，不停地抽搐着在地上打滚。 姚春山对于这招运用得相当纯熟。 她知道李嬷嬷就是一个胆怯软弱的小人，最终一定会听话的。 所以她很自信，一边凌空折磨着，一边喝茶，并没有低头去看。 所以也错过了李嬷嬷脸上一闪而过的怨毒之色。 …… 屋里只剩下姚春山，窗户半开着。 冰粒子刮进来，但姚春山毫不在乎，只管安静喝茶。 也不知喝了几盏茶，远处工坊门口终于出现柳笙的身影。 而其他几位修仙者也依次鬼鬼祟祟地前后脚走出，各自往家里走去。 姚春山冷笑一声，脸上一直努力维持的如冰山一般稳固的从容镇静终于裂开。 李嬷嬷不在，姚春山的愤怒、不安以及嫉妒，终于可以在脸上尽显无遗。 这个女孩子真实的年龄肯定不会太大，她可以看得出。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早早死去的儿子。 也是这般年纪，也是这般天资聪慧、根骨不凡，可是…… 竟然就这样白白死了！ 被人杀死，连尸骨都找不到。 明明他就要去七玄山了啊！ 而且，连他们祖传的玉壶仙洞也被杀人凶手占去！ 真是欺人太甚！ 这肯定是修仙者所为，毋庸置疑。 是，她承认儿子修炼的功法是有些邪性。 但为什么就要盯着他呢？ 这些修仙者谁敢说自己的手上没有沾过一滴血？ 真是一群道貌岸然之徒。 这么一想，她看着柳笙渐渐没入风雪的身影，眼神更是凌厉。 果然，修仙者的伪善尽显无疑，一来就想要拉小团体，然后夺权。 这样的招数她见过太多了。 结果呢？ 姚春山得意冷笑，将心神投入大阵，喃喃自语道： “本来还想容你蹦跶几日，徐徐图之，没想到你这么不安分……” “不过这样也好，肥料问题正好可以解决了……” …… 幽冥村又刮起了狂风，卷起鹅毛般大小的雪片。 这样的天气下，李嬷嬷和一个女子正在屋子门口拉扯。 说着说着，那个女子甚至跪在冰冷的雪地里，抓着李某某的袖子哀求道： “李嬷嬷，我求你了，我家灵儿本就年幼体弱，自从上次以后已经病倒了，再来一次……恐怕真的承受不了啊！” “大妹子，快起来……” 李嬷嬷话还没说完，一个\b面色发赤的男子陡然上前，一脚将女子踹倒在雪地之中。 “你懂不懂感恩？村长不是拿出她珍藏的丹药给你女儿吃了吗？你不会是想借此骗多几颗丹药吧？” “我都没吃几颗，你女儿从小到大吃了不少哇！” 说着，男子正要对准女子的心口，踹上第二脚。 谁料突然感觉脚下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然后一拖一拽，竟然被直接拽倒，摔了个狗吃屎。 他刚要张口大骂，脑袋就被大力摁进雪地中，张得大大的嘴里正好塞满了雪团。 脸还埋在雪里，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个清冷的女声说道： “你不是想吃丹药吗？这够吃吗？” 有些耳熟。 然后听李嬷嬷首先唤了一句：“柳仙子。” 来者正是柳笙。 柳笙看着那个强壮男子慢慢爬起来，咽下嘴里的雪，一脸阴毒怨恨，但又不敢动手的模样。 冷冷一笑，道：“你们在做什么？” 李嬷嬷为难地看了看女子，只说道：“柳仙子，这事儿你管不了，这是姚村长的事情……” 女子却直接扑倒在柳笙脚边，哭着说道： “仙子，救我，救我灵儿，他们……他们要逼死我们啊！” “你难道要对一个陌生人说出姚村长的事情？你怎么敢？”李嬷嬷不急不缓地说道。 深深地看了眼李嬷嬷，柳笙心念一动。 只听女子恼怒地嚷道：“我偏要说！再不说……” 这时，一道黑影扑来。 只见那男子脸上骤然黑气冒起，眼球通红，手指呈鹰爪状，就要将女子抓在手中。 谁料，男子忽然倒地。 背心处插着一根磨得尖利的黑色晶体。 晶体渗透出来的诡气在他的伤口处冲撞，直至崩坏他的肉体结构。 只见他魁梧高大的身躯瞬间萎缩紧巴，变成一个瘦瘦小小、皮肤黑纹密布、全身皱巴巴的小老头，空洞无物的眼珠看着前方，不知道看着哪里。 然后，一声不响，溘然而逝。 柳笙看着这团丑陋的尸体，抬头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裹着布条的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剧烈地颤抖着，瞳孔之中还是如受惊小兽般惊慌紧张。 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 应该是，没想到自己终于做出这样的事情。 柳笙看着这个不知道磨了多久的晶体，心下了然。 【还有三个时辰。】 【盟友又多了一名。】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一团信息(3k大章) 趁着别的盟友还需要时间准备，柳笙跟着新盟友李嬷嬷把剩下的两个武者也处决了。 至于先前的李铁柱和许远海，估摸着时间，早就被她埋伏于体内的小触手捏爆了心脏，默默死去。 “为什么她没有反应？”柳笙好奇地问李嬷嬷。 她当然是指姚春山。 这些武者类似于她的分身，为何她没有站出来解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似乎是她能力的缺陷。”李嬷嬷摇头道。 世界却在柳笙心里说道：【也没什么难理解的，并非所有人都有像你一样强大的神识，或者说量子分裂症。】 【她只专注于一样事情，就没有办法顾及其他，跟世间千千万万寻常人一样。】 柳笙恍然：【难怪李嬷嬷要反复提起‘姚村长’，其实就是唤醒分身。】 按照李嬷嬷的说法，如此一来，姚春山的实力将会大幅下降。 “那么，柳仙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站在村子的边缘，风雪遮蔽了高处的视野，李嬷嬷搓着受冻干裂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说过，她还有别的倚仗。”柳笙的声音在风声里轻飘飘响起。 “是，最大的倚仗就是这个护灵大阵。” 李嬷嬷点头，看向家家户户门前飘荡的灯笼。 “而且，为什么她没有分神来管其他，恐怕是因为她正在大阵中守着您，等您一回家……” 说着，李嬷嬷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柳笙同样看向那一盏盏灯笼。 她拿出一个刚做好的阵盘，以灵气激活。 瞬间，在她的眼中，这些随风飘摇的惨白灯笼中，不再是单纯的灯笼，而是一盏盏飘出一根根细微的金线的神异之物。 金线在黑夜中甚是耀眼，正在往四个不同的方向汇聚。 看来准备好了。 柳笙唇角一勾，轻声说道： “既然她在等我回家，我岂能不如她所愿？” 李嬷嬷明白柳仙子早已有所决断，沉寂许久的眼睛亮起，点了点头。 “好，等仙子好消息。”她说道。 未说出口的一句是： 我……去破除她最后的倚仗。 …… 还剩下两个时辰，柳笙终于回到四娘家。 此时，四娘已经回房间歇下。 这样也好，不会惊扰到孕妇。 柳笙盘腿坐下，拿出放在怀里的阵盘，用灵气激发阵盘，同时用触手燃起蜡烛，开始闭目感应。 在她的意识中，金色的闭环大阵再度展开。 只是这一次，有一些不一样。 闭环之上多了四个不同的节点，加上她这个新加入的，就是第五个异样的节点。 如今她可以看到，这四个节点已经把附近的小节点全部都收拢在旗下，也就是说，现在阵眼处已经没有更多的小节点连接着，只靠着柳笙现下门口的这一根，悬浮在大阵中央，孤立无援，摇摇欲坠。 似乎，只需要一根轻飘飘的稻草就能将之压垮。 而现在，她就要做这根稻草。 …… 姚春山的视野中没有这样的光阵，她对大阵以感应和指令为主。 在她的耐心等待下，终于在大阵中感应到袁虎和四娘家的节点中出现一个磅礴的气息，她本已沉寂的心振奋起来。 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终于可以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于是，她唇角勾出一抹残忍贪婪的笑容，顺着金丝链接，将那股磅礴的气息，掠夺过来。 然而，当她完全吞下这股气息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不，这根本不是灵气。 而是，一团信息。 这团信息没有办法被姚春山吸收入体内，只能停留在大阵之中。 像一团没有归属的杂乱符文，在她的光点上胡乱冲撞。 准确来说，应该是她的控制权上。 每一次乱撞，光点都会被蚕食掉一点，符文又会补充一点进去。 以姚春山的见识，她完全没有办法看懂这到底在发生什么，只能看着光点被符文一点点地渗透。 过了半晌，她才明白，她的控制权正在丢失！ 她已经没有办法对这个护灵大阵下更多的指令。 愤怒之下，她心念一动，要召唤她麾下的武者前去攻击。 然而，当她要这么做的时候，发现完全感应不到。 姚春山知道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他们不在村里。 或者，已经死了。 愤恨和恼怒冲昏头脑，姚春山冲动地欲要退出护灵大阵。 她要亲身过去，杀死那个臭丫头！ 然而当她准备放手时，控制权更是一泻而空。 最终，眼睁睁看着光点基本被符文蚕食殆尽。 她懊悔异常，没想到这团符文真是如此霸道，竟然如此迅速地就把她手中的控制权夺走。 “臭丫头，竟然敢抢我东西，我非杀你不可！”姚春山气得目眦欲裂，恨不得现在就把柳笙大卸八块。 然而，当她正要起身行动之时，两缕金线骤然从门外的灯笼中暴射而出，丝丝缕缕地包裹在她的身上。 灼热的痛感遍布她全身。 这种痛是深入灵魂的痛，这辈子没怎么受过苦楚的姚春山自然难以忍受，终是忍不住尖叫出声。 原来，这就是那些闯入大阵的诡物的感觉吗？对不对 姚春山痛到快要晕厥的时候想到。 …… 柳笙睁开双眼，双目湛湛有神，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 还剩下一个时辰，还能去打打猎。 【当然容易成功，这只是一个不懂阵法的凡人，你可是府试解元，寒山书院的天工科首席，如今还是唐国会试会元，人称“柳首篇”的柳笙。】 世界的这一段夸奖，不知怎的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 【你用阵法之道欺负她，那不正是等级压制吗？】 【正如她直接打上门，用筑基期强度的身体欺负你一样。】 就在这时，门似乎遭到无形巨兽的撞击，深深地凹陷下去，外面的寒风透过木板缝隙灌了进来。 随即，一声惨烈的尖叫声响起。 声音撕心裂肺，似乎是诡物在门外遭受到护灵灯的灼烧。 “这是怎么了？”四娘不得不撑起沉重的身子，出门来瞧，看着门上嘶嘶漏风的大洞呆愣住了。 柳笙嘴角撇了撇，暗道：“世界可真是乌鸦嘴。” 【我不是乌鸦嘴，我只是善于推演。】 “四娘，你先回去，别着凉了。” 柳笙先安抚好四娘，然后触手出动，在外面再度形成一个又一个的“触手人”，团团围住如今看着惨不忍睹的姚春山。 姚春山的肌肤因金线灼烧而焦黑一片，原本端庄的发髻散乱披落，绸缎衣裳也破烂不堪。 一眼望去，谁还认得出是尊敬的姚村长，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疯癫诡物。 然而，这些金线只对低级的诡异生物有效，对姚春山的束缚并不彻底，所以才能逃脱而出。 对于她来说主要是肉体上的痛苦。 而这正是她最难以承受的事情，因此精神值也暴跌，诡气在体内乱窜，瓦解着她的结构。 从而出现新人类最危险的情况。 那就是，坠入深渊。 此时，柳笙也终于看出不对。 【姚春山要成为真正的诡物了！】 眼见她身上的诡气愈演愈烈，眼神逐渐失去理智，脸上的青筋如蛇般扭动，血管鼓胀似乎要爆裂开来，肢体也因为肌肉和骨骼发生某种异变而扭曲，黑炎在她焦黑的皮肤上开始燃烧。 柳笙赶紧让触手人各自施展出触手和闪电鞭配合，与之缠斗，干预她诡变的过程。 同时阖上双目，激发护灵大阵。 只见附近的灯笼中都散发出一缕缕金线，缠绕在姚春山身上，灼烧着她的肌肤，滋滋作响。 虽然黑炎灼烧掉一部分金丝，但更多的金丝还是在柳笙的控制下，钻入骨肉深处，仿佛要从里至外将姚春山的血肉完全割裂。 而这许许多多的金线前赴后继地落入她的体内，附着在骨肉之中，抽取她的诡气，终是影响了她诡体的形成，狠狠地削弱了她的力量。 如今的她，恐怕只能算做是半步筑基。 只要是柳笙出手，就能把她打倒。 但她还是没有出手，只是稳稳地牵制住。 因为她知道，会有人出手的。 果不其然，一道冰刃突然从远处射来，将姚春山的一只耳朵切割掉了一半。 随后，韩雪君如仙女降临，衣袂飘飘，她已恢复了部分修为。 “韩道友，没想到你来得比我还快。” 钟厚一边说着，一边手持长剑，如闪电般刺向姚春山，速度之快，令她无法闪躲，肩膀上顿时血流如注。 而另一边，一个健壮的身影从空中跳跃下来，手持重锤，带着沉重的灵气，狠狠地向姚春山的头部砸去。 就在她试图躲闪时，地面突然冒出带着荆棘的藤蔓，将她紧紧缠绕。 在金线的束缚、柳笙的闪电鞭和小触手、张老翁的荆棘术的多重束缚下，姚春山被钉在地上，只能无助地承受接连不断的袭击。 垂死之际，她的喉咙深处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叫，身上黑色的炎焰如地狱之火般焚烧周遭一切。 灼烧过后，惨白的雪地上，散落着乌黑断肢。 在绝望与痛苦的驱使下，姚春山竟毅然自行断去自己的手脚，挣脱束缚！ 而她的躯体，化为一点黑点，飞往坐落在高处的家。 那里有她最后的手段。 第三百五十六章 最后倚仗 砰地一声，木门大开。 凛冽的风卷着雪花呼啸而入，同时闯进来的还有一团冒着黑炎的肉团。 肉团上挤满是血色瘤子和囊泡，丑陋不堪，血色浮沉间勉强能辨认出有一张女人的脸，只是此时如蛛网的黑纹遍布，血管肉瘤纵横，狰狞异常。 “可恶的丫头！” “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肉团下的长出短小光滑的触须，蠕动着，每一次挪动都在地板上留下湿润的痕迹和乌黑的血迹，一点点艰难地往屋子后方挪去。 熏香之气极重的寝室中，在桌子下方有一块松动的木板，即使盖着，靠近也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还有腐尸味。 寻常人闻到或许会觉得恶心作呕，但是姚春山闻来，却是颇为享受，甚至眯起眼睛深嗅一口。 仿佛力量都回复了一丝。 毛茸茸的触手掀开木板，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地下室入口。 从那深邃的黑暗中，浓烈的血腥味一阵阵透出，还有骨肉腐烂的气息，浓郁得萦绕在鼻端化之不开。 姚春山的脸上已经完全陷入陶醉，然后她控制着肉团，滚入漆黑的入口中。 咕咚一声。 再就是一声惨叫。 然后，再无声息。 …… 等柳笙和其他修仙者赶到之时，也发现了这个散发出血腥气息的地下室入口。 下面全无声响，众人相视一眼，然后柳笙身披触手战衣当先跃下。 然而，并没有遇到料想之中的攻击。 地上躺着两具尸体。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肉团和李嬷嬷的尸体。 从李嬷嬷尸体的温热程度看，刚死没多久。 其他人也下来了，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作呕。 只见那坨面无全非的恶心肉团，一半趴在一个恶臭无比的血池中，另一半被李嬷嬷抓住，磨得尖利的晶体深深插入其中，黑色的纹路遍布，肉团干瘪皱巴，污血还不断从中汩汩流淌而出，流入血池。 而李嬷嬷抓住肉团的手，一根粗壮的触须穿透而过，她的身体里，冒出许多血色的肉质触须，密密麻麻，还在兀自蠕动着。 就是这些触须夺去了她的性命。 张老翁沉默地看着，然后蹲下来轻轻地为李嬷嬷阖上了双目。 看到这个血池，柳笙还不知道是什么，但其他人马上明白过来，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脸上现出厌恶的神色。 “原来她要那么多……血，就是这个原因。”韩雪君掩着鼻端，一脸嫌恶。 柳笙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问道：“所以这么多年来，她都在村子里……要村民的血？” “普通人的血，她还看不上。”林立威的眉头紧皱，“她要的是……童男童女的血。” 闻言，柳笙的眉头也瞬间皱起。 “所以，她一直鼓励村民们生孩子……”韩雪君冷声道，“你以为她真的那么好心吗？” 想到四娘的孩子差点就要降临于这样的环境中，成为待宰的羔羊，柳笙就觉得一阵后怕。 心下庆幸自己还是动了手。 不过，总觉得这个练功之法有些熟悉。 难道这就是她成为新人类的原因？ 正思索间，钟厚的声音从地下室的另一侧传来：“快看，这里还有一个门。” 推开门，里面是更为浓重的尸臭味。 幽暗的密室中，竟是堆满了尸体！ 有许多已经腐朽，难以辨认面容，而有的还清楚地看到生前痛苦的神情。 “这是……小燕！”韩雪君首先认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容，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不是说……她死在探寻中，死在外面了吗？” “还有大壮！如烟姑娘！刘婶婶！他们的尸体……都在这里。” 钟厚更是一个个辨认，最终无力地靠在湿冷的墙上，抓着衣襟难以喘息。 林立威冷哼一声，看着这一具具尸体，有的陌生，有地熟悉的尸体。 他面色渐渐沉凝，像冰块一样冷。 而张老翁只看了一眼，就退了出去，不愿再看。 他是在这个村子里生活最久的人，想必这里面的面孔他最熟悉。 更恐怖的是，仔细看去，尸体之上还长着细细密密的肉色物事。 像是透明的肥肉，又像是肥厚的木耳。 “难道这些年来我们吃的就是这种东西？”钟厚颤抖着说道。 他这么一说，吃过肉芝的人纷纷腹中翻滚，差点要吐了出来。 林立威沉声道：“这种时候，有东西吃已是不错了。” 韩雪君却摇头：“如果我知道，是用我的同伴的身体种出来的，我死也不会咽下去。” 其他人则是默然，不知作何想法。 这时，柳笙轻声说道：“这是肉芝。” 虽然长得还小，但柳笙已经一眼看出。 那就是七玄学舍中众人争抢的肉芝。 “据我所知，吃多了恐怕会阻碍修行之路。” 这也是猪头厨子所说，柳笙一直牢记于心。 听到柳笙所言，众人悚然一惊，压下了所有不该有的念头。 最终，这密室里的一切都被柳笙以带着神圣力量的雷电毁掉。 也算是尽数安葬了。 无论曾经在这幽冥村中是何地位，终究掩埋于雪地深处，再无高低贵贱之分。 …… 【还有一个时辰。】 柳笙心中默默记着，手下不停。 一边用从林立威那里借来的刻阵笔，修复着藏在姚村长床下的护灵大阵阵盘，尝试恢复通讯。 一边触手乱舞，在姚村长的寝室中翻找还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在众人心中，柳笙俨然是下一任村长，而且姚村长之死，她才是主力，姚村长的一切应当由柳笙继承。 因此他们默默地退出此间，回村里代为回答村民们最关心的诸多事项，安抚一番，以免大家着急心乱。 这时，小触手递来一张下端被香火熏得焦黄的画像。 柳笙听小触手意思，是姚村长挂在墙上、日夜供奉的画像，看来上面是她极为紧要的亲人。 一眼看去，上面是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相貌俊美，但带着一丝阴鸷。 柳笙默默想着，也许是她的偏见。 鉴于姚村长的邪性。 毕竟据她猜测，这应该是姚村长的儿子。 然后小触手贴心地又递来一个牌位。 “哦，确实是她儿子。”柳笙点头，又看了眼画像，“说起来，看着有点眼熟。” 【你真的不记得？】世界默默问道。 “我不记得不是很正常？反正有你在呢！”柳笙愈发理直气壮。 【他是你的手下亡魂……】 世界截出一个片段塞进柳笙脑海中。 柳笙终于想起，自己从这少年手中救出二丫，然后杀了他和手下，还得到了帮了她许多的宝地——玉壶仙洞。 “原来，是那恶心变态该杀千万刀的臭小子？”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过，母子俩都死在自己的手中，还真是一段孽缘。 随后，一个小册子被送到眼前。 柳笙看着小触手洋洋得意地在面前摆动，等待夸奖，笑着将小触手揉成一团。 “真乖！不愧是我的暖心小宝贝！” 小触手表示自己不是小宝贝，是“妈妈”。 但柳笙没有理会，手上一边揉着，一边翻开小册子。 当然，她修复大阵的手从来未曾停过。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然而，翻看着，她揉着小触手的手不自觉停了。 握着刻阵笔的手也不自觉停了。 她的心也快要停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悲喜交加 小触手好奇地探过一只眼睛，只见书册里是凌乱的笔记，充分体现写字者的精神状态。 最后面有字的一页写着： 【我儿离世忽忽已逾四十载，然每至子夜梦醒之时，其声其笑，犹在耳畔……】 “等等，四十年？” “怎么已经过了四十年？”柳笙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还以为你会晚一些才能发现呢。】世界的声音平静得有些欠揍。 柳笙努力回忆着： “上次那个变态，我记得是四十余天前，来此杀掉的……” 【正确。】 “所以，是否说明，我的世界过去一日，这里便过去一年？”柳笙的脸色更是惨白。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年零一个月又三天哦。】 世界为了柳笙不要太难过，还特地加上了语气词。 但平静冷淡的语气说出，嘲讽意味更显着。 【具体的原因暂时不明，但是恐怕与这个星球正在进入寒夜、坠入深渊有关，深渊之中也许有着极强的力量，导致此处的时间流速相比于我们的世界要慢上许多。】 “所以！”柳笙的心突突直跳，“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等乔语和凌小树来找我，需等上一年零一个月又三天？” 【现在是一年零一个月又两天。】世界很严谨地纠正道。 柳笙气到欲哭无泪：“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我以为，这样属于人类之间的“开玩笑”……】 世界的声音渐渐低去，因为柳笙渐渐扭曲的脸。 【好吧，看起来不大好笑，哈哈，哈哈哈。】 世界发出机械僵硬又尴尬的笑声，赶紧转移话题道： 【而且，据我推演所得，不阻止你，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你看，短短一天，你的收获多大？】 似乎为了配合世界这句话，又似乎是为了安抚柳笙，小触手拿出了一盒又一盒满满的黑色晶体，放在柳笙面前。 【而且，你不是挂念着这些村民吗？创业未半怎能中道跑路？】 【还有还有！你还没完成你来此的一个重要目标，那就是寻找下一个洞天福地，你想想乔语怎么办？你想想新世界里面的那些百姓？】 【现在正好时间充足，慢慢来！】 【再说了，这里可是修仙世界。】 【修仙界有一个特性，只要进入修炼闭关状态，时间尺度就变得模糊不清，往往眼一闭一睁，数年过去了，一年很快过去的……】 【你们话本小说里也是这么说的！】 “你说这么多，还不是怕我打你？”柳笙的声音阴寒无比。 【哈哈，怎么会呢？毕竟你我一体，你不会这么狠心对自己吧？啊！不要！好恶心！】 世界经历了一番在柳笙肚子里被小触手张开小嘴吞吞吐吐的过程。 画面难以想象，但也不用想象，以免掉精神值。 柳笙最终还是放过了世界，毕竟还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迷迷瞪瞪，搞不清楚状况。 一想到明明三天后就要殿试，忽然变成一年后，心都凉了半截。 不是怕别的，就是怕自己忘记啊！ “不行，从今天开始，要制定好复习计划。” 柳笙下定决心，拿起刻阵笔赶紧修起法阵。 修完，联系上，就要去修炼、复习。 …… 一个时辰后。 随着最后一笔的落成，庞大的阵盘上灵光一闪，传递到整个护灵大阵，竟然同时灵光蒙蒙升起，发出“嗡”一声清越的声响。 这一声响彻幽冥村，贯穿风雪寒夜。 还在讨论着村长之死的村民们被此声惊动，纷纷停下讨论，安静下来。 这声音虽不知来历，却充满了仙灵之气，一听就觉得心灵清明，仿佛所有尘世烦恼都能烟消云散。 众人抬头望去，更是口中惊叹。 只见所有的灯笼都飘散出淡淡的金色灵光，漂浮在空中，星星点点在永恒的夜空中汇聚在一起，最后竟是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灵鸟模样。 这灵鸟翅膀张开，似乎能遮蔽整个村庄，羽毛透明而闪耀，宛如无数繁星凝聚而成。 “这是……古书上的凤凰？”钟厚抬头望着，喃喃自语道。 韩雪君点头，也是一脸痴迷：“不知道，但真好看。” 灵鸟在夜空中盘旋，每飞一圈，黑气似乎就淡了些，身子也更凝实一些，口中发出一声声鸣叫，宛如仙乐。 飞了不知多久，突然，灵鸟身上的金光大放，照亮了这一片夜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神圣之气，村民们不由自主地匍匐跪倒，虔诚祈求着神明的护佑。 此时，灵鸟似乎终于完成了化形，身上爆发出强烈的光芒，最后清鸣着双翅一振，直冲云霄。 “能飞得过去吗？”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同一个问题。 因为，寒夜的天空是不可突破的。 但所有人都祈求着，灵鸟可以成功突破，虽然他们还不知道是什么，但大概意识到，这就是希望。 也许是力量足够，又也许是众人的祈祷起了效果，灵鸟的翅膀竟是真的划破黑暗，显出一道裂缝。 裂缝之中，竟是一线青空！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灵鸟从裂缝中飞向青空，最终消失在这片黑暗的夜空中。 只余散落的光点，从空中缓缓飘落，落在幽冥村中，落在众人的身上、手上，暖洋洋的。 如今的幽冥村，因为上方那一线青空，竟然变得光明起来，风雪也小了，甚至慢慢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为这一刻的光明和温暖而屏息，随后才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成功了……她成功了。”许久未发声的张老翁激动地看着上空，喃喃自语着。 他已经经历太多失望，所以早已麻木。 如今，忽然他又觉得自己有了心跳有了感觉，眼泪纵横，填满了他脸上因为岁月而带来的沟壑。 林立威也看向高处，兴奋、崇拜、感动，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真的做到了……” 钟厚更是直接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韩雪君含泪微笑，说道：“她可以用阵盘帮我们恢复灵气，修复这个大阵又有何难，我一直相信她。” 当时柳笙改造了聚灵阵，说是可以帮他们以诡气转灵气恢复修为，他们还半信半疑。 但到了后来，灵气真的一点点纳入体内，修为一点点回来，虽然还需要更长的时间，但起码已经是修士。 这也是他们可以激活柳笙所做的“次级阵眼阵盘”抢夺节点的原因，让真正的阵眼孤立无援，没有能量输入，最终被柳笙一举拿下。 一步又一步，柳笙证明了自己的阵道实力之强，无可置疑。 …… 听了几位修仙者的话，大家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柳仙子所为，就是为了联络三大仙门。 若是三大仙门真的接收到，或许大家就能得救了！ 所有人都陷入激动的狂热中，欢呼雀跃，相拥而泣。 即使柳笙已经嘱托说话要有所保留，大家也明白不一定是绝对能实现，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能让这些长期活在绝望中的人激动至此。 因为，大家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光明了。 袁虎和四娘站在屋檐下，看着久违的一线青空，泪水悄然滑落。 袁虎不禁感慨，谁又能想到，自己无意间遇到的柳仙子，一日之间能让所有人的生活天翻地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天剑计划 就这样，柳笙还是当上了新任光明村村长。 是的，现在不叫幽冥村，改为光明村，说是吉利一些。 首先，柳村长要解决的是粮食问题。 没有了肉芝，要如何让大家吃上饭？ 柳村长有办法！ 她主动带着几位修仙者，去林子里打猎。 在她的记忆中，还是有不少是动物、植物变成的天然诡物。 虽然模样丑了点，但归根结底还是动植物。 更大的问题应该是里面都是诡气，吃起来对人体有害无益。 还好柳笙从护灵大阵中诡气转化为灵气的这一道阵纹中获得了不少灵感，做出了一把专门吸收诡气转化为灵气的…… 菜刀。 可以在处理食材的时候将诡气拔除，甚至融入一些灵气，吃了还能提升人体素质。 总之，这道阵纹实在是妙用无穷，柳笙觉得后续值得好好研究，说不定对于她后面要研究灵气和诡气的本质也有着极大的用处。 就这样，光明村过上了顿顿有菜有肉的奢靡生活，而且还是带灵气的菜和肉，据修仙者大人说，这一顿饭要是在以往修仙界的酒楼中，说不得得花上十个灵石。 而且，有不少人在含灵气的食物和改版聚灵阵的刺激下，发现了有引气入体的潜质，只要潜心修炼，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修士。 光明村一派欣欣向荣，只等着三大仙门的降临。 …… 但没有人知道，柳村长如今却很苦恼。 这灵鸟信息已经发了有一个月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灵鸟飞去后，大阵每天都在微弱地发送着信号，通过那线青空，但还是杳无音讯。 不会是三大仙门已经倒闭了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 柳笙觉得不行，放下脑中正在复习的策论，决定再对这个大阵改良一下。 “起码要知道这鸟飞到哪里去吧？” “这个通信就是缺了一点反馈。” “想起便宜舅舅说过的灵讯的原理，如今或许可以试试放在这上面……” 柳笙说干就干，再次捡起脑中正在复习的策论，手上不停，又开始修改阵盘。 …… 于是，光明村的人又看到金鸟凝结而成的奇景。 这一次的金鸟，比上一次…… 要胖上许多。 没那么轻盈，反而像是吃多了一样，肚子胖嘟嘟的。 “不像是凤凰了。”林立威仰头看着，沉声道。 “嗯，像一只小黄鸡……但是是大型版。”韩雪君回应道。 钟厚看着那双和体型相比短小的翅膀吃力地在空中扑腾着，不禁有些担忧：“这玩意儿飞得起来吗？” “柳村长做的，总不能连上天都做不到吧？”林立威也有些怀疑，但基于对柳笙能力的信任，还是盲目地撇除了怀疑。 这只胖鸡可以上天的！ 还好，在所有人嘲笑、质疑又充满了期待的眼神中，金光凝成的“大胖鸡”终于一飞冲天，再度飞入青空。 “大胖鸡”有些缓慢，有些沉重。 努力朝着法阵设定的既定位置飞去，不知道飞了多久，身上的金光渐渐黯淡散去，能量在飞行中以及穿越寒夜中一点点耗去。 最终散作一团金色光点，飘回光明村。 光明村中，柳笙看到一团光点从青空裂缝中降下，化为一行符文出现在眼前。 果不其然，这只“大胖鸡”竟然飞到半路就坠机了。 看来上一只灵鸟也是如此。 “目的地是有的，路线是对的，但就是能量不够。”看了这串符文，柳笙总结道。 【应该是飞行距离太远，本就能量不够，加上穿越寒夜增加了额外损耗。】 【估计三大仙门设计的时候，对于寒夜遍布的概念还是缺乏一定的认识，也没有设计根据距离来吸收足够能量的算法阵纹。】 “看来还是得调整。”柳笙沉吟着，双目亮起。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心里竟然还有些小激动。 于是，她马上着手设计阵纹，计划加入一道公式，可以测算目的地距离，并以此估算所需能量。 还有，考虑到途中遭遇寒夜的损耗，还得把这个所需能量的范围留得更广一些。 然而，在测算目的地距离这里就已经卡住。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更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目的地在阵法中只是几道符文，柳笙破解出来，似乎是一个坐标： 【灵犀大陆东七十九北零一】 “灵犀大陆”好理解，但后面那串数字…… 世界说道：【这是此界类似于经纬度的坐标系统。】 “那我们要怎么知道自己的经纬度？”柳笙充满了疑问。 为此，她还问了村中众人，除了林立威，没有人能理解她说的是什么。 “我师傅曾经是大宗门的弟子，所以他也有告诉过我。”林立威如是说。 但他也说不清楚这里的“经纬度”，只知道这里属于川南大陆的大楚。 在寒夜中挣扎许久，早已失去了方向。 【如果是土办法，我们可以通过天体来确定，但需要一定时间的观察。】 “然而我们现在的问题是连天体都看不到。” 柳笙苦恼地看着青空，忽然一拍脑门。 “或者，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成为天体？” 【聪明的办法，从上空观察，计算经纬度，十分具有可行性。】 【我可以设计一套方案。】 “那就这么办吧！”柳笙再次昂扬斗志。 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在空中俯拍地面的蜃影，似乎也不难，只是需要让它飞得更高一些罢了。 这一次，柳笙不能仅靠自己了，她叫上林立威和袁虎，一起帮忙制作外壳，而她负责核心阵盘的部分。 外壳的材料也不能仅仅是凡铁，还好几位修仙者还是有一些材料库存，毕竟姚村长只搜刮了灵石，其他看不上。 柳笙从中挑了相对来说最为坚硬耐高温的一种金属作为外壳的材料，核心阵盘部分就铭刻在一种能量传输较为通透的玉片之上。 虽然不是上好的材料，但条件有限，将就用着吧。 又过了半个月，中间她还是发了三次大胖鸡进行试探，还曾尝试让它吸收蓄能更久一些，但还是失败。 【不知道确切的蓄能时间还是浪费，还有如果可以避开寒夜部分，或许能更高效率，并且规避意外。】 “所以，做这个天剑还是势在必行。” 天剑，就是她要做的灵器或者说诡器的名字。 最终，柳笙还是让他们做成了飞剑的模样，以此降低空气阻力，实现飞行效率的最大化、能量消耗的最优化。 里面的阵盘含有柳笙最擅长的高速飞行法阵、稳定法阵以及加入了灵讯原理改进的蜃影传输法阵，当然还有符合这个世界的诡气转化灵气的充能法阵。 更重要的，她加入了悬停状态，可以让天剑停在指定的高度和位置，观察下方。 甚至还在外面包裹了一层黑色晶体，以抵抗高速飞行带来的能量损耗。 整个天剑的制作一气呵成，没有浪费一丝材料，其中当然免不了无数次她在新世界中的试验和模拟。 最终到了在现实世界中试飞的那天，所有人都在光明村的一处空地静静地等待着。 看着柳村长将天剑剑尖朝上插在一个的巨大聚灵阵中央。 启动聚灵阵，灵气极速汇聚，为天剑充能。 直到天剑外面的晶体亮起黑色的光焰，然后黑芒大盛，只听嗖的一声。 天剑就不见了。 众人只来得及看到一条笔直的黑线，从一丝青空中穿出，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天剑实在是太快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胖鸟计划 虽然不知道这个天剑计划可不可行，因为听着实在玄乎，但大家还是祈求着可以成功。 要不然耗费了柳村长太多的日日夜夜。 等了许久，柳村长闭目，从天剑上遗留的那节小触手，观察到周围都是刺眼的白光，正在遭受剧烈的灼烧，应该是正在穿过大气层。 然后豁然开朗。 璀璨的繁星，深邃的宇宙，出现在眼前。 而下方就是所在的星球。 柳笙太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了。 柳笙让天剑悬停，刚好可以观察到这颗星球。 感应到自己的所在，知道自己大概在星球北半球赤道附近的位置，一片黑暗连绵的大陆之上。 在赤道附近，却整日风雪交加，也是奇怪的天象。 不过，看到这颗星球上面的黑斑已经越来越多了，也难怪如此。 柳笙蓦然想起这颗星球不到百年的说法。 若是自己十天后再来，恐怕这里已经不复存在…… 心下感慨，柳笙暂且收回心神。 稳定飞行后，柳笙就可以使用地面的蜃影，转播上面拍摄的景象，这样大家都可以看到。 所以村里不少人喜欢每日到空地上，看着那面小小的玉片上转播的俯瞰星球，就像是一起看电视一般。 每日都能看到不一样的画面，不一样的陆地和海洋，还有那些令人绝望的黑暗。 但这也给他们平淡又昏暗的生活带来了别样的光彩。 而走过不少地方的张老翁更是靠着大陆之间的毗邻关系，从蜃影中认出了与川南大陆相隔一片已经化为黑色的逍遥大陆的灵犀大陆。 那里还有着一大片未被黑色沾染的净土。 天剑降下，能看到几个大的城池，还有三片迷雾缭绕的神秘所在。 “这里应该就是三大仙门的驻地。”张老翁对柳笙说道，“看来在寒夜侵袭之下，三大仙门已经退居到灵犀大陆上了。” 【呼，看来还没有倒闭。】 柳笙心下庆幸，又恍然道：“难怪，我记得七玄山是川南大陆的门派。” 这是她在七玄学舍的文献中所读到的。 “唉，想当年川南大陆上还有四大仙门……”张老翁更是哀叹不已，“但如今的三大仙门指的是七玄山、逍遥门和梵音寺，这几个来自不同大陆的门派。” “其他的……终究在寒夜倾轧下不复存在。” …… 接下来就是要估算两地的距离了。 还好现在有了天剑，这并不是难事，而且还能策划出一条更为优异的路线，避开那些黑色浓重的地方。 当柳笙将这套算法重新编入阵纹中，再一次尝试发射“大胖鸡”，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因为按照公式计算，“大胖鸡”自动进入充能状态十一日，才宣布可以发射。 于是这十一天，全村人每天都看着一只灵鸟在空中一点点形成，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胖。 所以到了后来，他们对这灵鸟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好奇和激动，似乎是寻常的天象一般。 甚至后来村民之间见面，问候语都变成： “嘿，你看到那只鸟了吗？今天好像又变大了一圈。” “但翅膀没变大，就是肚子胖了。” “这么一说，我肚子也饿了。” “那就去膳堂吃饭，今天听说有油炸黑螳螂。” “听来不错，同去同去。” 终于到了起飞之日，这只胖鸟的肚子已经垂到地面，还好完全是由纯粹的能量组成，并不影响村民的正常活动。 孩童们还甚是高兴，在鸟肚子里跑来跑去，带起一缕缕金光飘动，还可以伸手抓取这些金色光点玩儿。 能量终于攒够了。 柳笙控制着护灵大阵，再次将这巨型胖鸟送入空中。 看着胖鸟甚至把天空上的缝隙撑大了一些，柳笙无语地撇了撇嘴角。 视角跟着天剑，陪伴胖鸟一路飞行。 如今胖鸟按照世界设计的最优路径，朝着目的地飞去。 就这样大概飞了十天，才终于到了灵犀大陆，直奔其中一个云雾缭绕的仙门而去。 只可惜有护宗大阵，从空中也看不到什么，只能看到胖鸟轻而易举地没入云雾中，不见踪影。 天剑没有追下去。 因为世界提醒她，再下降恐怕会被大能者发现。 于是柳笙没有冒险，而是退回高空，静静地等待着胖鸟的回复。 …… 清风道人看着这个瘦了一圈的胖鸟，啧啧称奇。 当这个胖鸟说出：【光明村求救，我们的坐标是川南大陆东一百零五西零二，共九十六人。】 【光明村求救，我们的坐标是……】 他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个鸟，跟他们的那个护灵鸟不一样！ 不过这个报坐标实在是多此一举，他只要一收到这个护灵鸟即可感应到发射地所在。 只是这个光明村居然能知道自己的所在，也是难得。 他感应了一下，竟然是从大楚飞来了…… 实在是跨越千山万水。 护灵大阵似乎也没有预备这种跨越大陆的飞行啊…… 这时，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相貌清丽、气质如兰的女子捧着一个傀儡小人入内。 “师傅，你看我的傀儡……” 忽然看到清风道人正在专注地研究这个护灵鸟，顿时安静下来。 但是清风道人已经听到，笑着招呼道：“蝉儿，你快过来。” “这是从你故土大楚那边来的。” 女子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说道：“大楚？大楚……不是已经完全被寒夜吞没了吗？” “我们七玄山还为此，不得不搬离伫立数十万年之久的山门。” “唉，是啊……”清风道人叹了一声，捋着白须。 想起举派搬迁之事，也是感慨万千。 “所以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存活在其中。”他指了指金光飘散、快要消失的护灵鸟，饶有兴趣。 女子看着护灵鸟，眼神里有些黯然，但很快散去，恢复一向的老成持重。 这时，快要散去的护灵鸟竟然歪歪扭扭地扑棱了几下，口中说着： 【糟糕糟糕，能量要没了，请留下讯息，让我传回光明村！】 然后，弹出一个光点构成的小屏幕。 清风道人完全没有料到单向传讯的护灵鸟还能有这种功能，简直又惊又喜，不禁好奇：“这……到底是谁改的呀？” 女子也觉得惊奇，走近来低头检查其中蕴含的符文：“竟然有人能够修改护灵大阵？怎么可能，不是说，上古大阵，无法拆解吗？” “我们不行，不代表别人不可以。”清风道人沉吟道。 清风道人还拿出一堆灵器在护灵鸟上东戳戳西戳戳，试图了解清楚改造原理。 但护灵鸟急了，催促道：【快点快点，我要消失啦！】 女子也说道：“师傅，快点吧，他们应是等急了。” 于是清风道人才依依不舍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手指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有了这行字，护灵鸟才啪一声消散，化作无数的光点，从窗口飞出，没入云雾间。 “若是要回大楚，这点儿时间可以吗？” 女子看到师傅的回答，有些惊讶。 清风道人眼睛一瞪，胡子一抖，说道：“不够也得够，我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也知道寒夜之下危机四伏，晚了要是人没了可咋办？” “罢了，我先去跟宗主说，回头再来看你这傀儡改得如何。” 女子点头：“自然，人命关天的事情，您先去吧。” 看着师傅匆匆离去的背影，女子默默祈求着，一切定要顺顺利利。 …… 光明村中，胖鸟传回信息： 【请耐心等候，我们三日便到。】 很具体的时间，不愧是仙门。 柳笙久寂的心突然开始剧烈地砰砰跳动，如同鼓点急促地敲打着。 第三百六十章 仙门降临 当三大仙门降临的那一日，柳笙刚结束修炼。 她已经顺利进入炼气期五层。 按照公式计算，又在新世界中复刻而出的修为检测仪中测试过了，都达到明真境前期的水准。 终于脱离初境修士的身份，跨入中层修士的范畴，实在是喜事一桩。 在这里不知不觉已经呆了两个月有余，确实如世界所说，这里的时间度量似乎不太一样，嗖一声就过去了。 但也许是因为她太忙了。 虽然光明村的事情已经步入正轨，还有四个修仙者协助，还培养了几个村民帮忙管理村中事物。 但是大事还是要她决断，有时候还要带队出去搜寻物资，如果有人超过一日未归她也得帮忙出去寻找。 晚上回来则是修炼以及温习功课。 但别忘了，她还有新世界里的几千号人需要照料。 还好嫣然神官威望渐重，被她安排负责统管神庙一事。 然后，老县令家曾感染诡异的千金钟楚灵，被柳笙发现实在是个管理人才，而且认真学习柳笙留在玄山书院里的各种书籍，说起法度说起治理，头头是道，比她老爹强多了。 于是正好让她老爹退休安享晚年，钟楚灵上位担任城主，管理城中以及周边村庄的大小事物。 而时康神官爱上了四处游历，便安排他带队向外探索，探寻有没有更多的资源。 而农业、轻工业这些还算是有条不紊的发展着，能够从事这一些的人才也慢慢培养起来了。 玄山书院有庄先生和班主任负责基础教育，虽然只到初中，但目前勉强够用。 许是因为距离太远，或者她被限制在这个世界，无法通过新世界打开小初高的门，否则她还想抽空完成高中副本。 除了教育问题，还有灵气中断，新世界如今还算是健康发展。 虽然柳笙曾经想过要不要将诡气转化为灵气的法阵放入其中，但世界说诡气的熵过高，而且对其还没有研究透彻，只怕贸然引入后不可控，万一造成新世界有什么连重置都不可逆转的变化就不好了。 柳笙只好就此作罢。 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赶紧收拾收拾，带着村民等待三大仙门吧。 …… 终于，在万众期待中，一艘流光溢彩、仙气缭绕的仙舟出现在裂缝之中。 遮蔽青空，缓缓降下。 村里所有人都沸腾了。 大家都站在村里的广场上抬头看着仙舟降临，数位仙人步下仙舟，对着众人点头示意。 为首的是三位仙人，一位白须垂腰的年长男修士、一位风华绝代的女修士，还有一位铁塔般高大的和尚，身上的威压以及气度足可以看出是高阶修士。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位看上去年轻温和一些的弟子，根据服饰可以看出隶属于三个不同的门派。 “三大仙门，三大仙门终于来了！” “娘子！我们终于得救了！” “爹，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当然！” 所有人都欢呼雀跃，更有甚者，喜极而泣。 柳笙主动上前，深深一礼：“在下光明村村长柳笙，见过诸位前辈。” 身后跟着四位修仙者，也跟着行礼，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歪歪扭扭地行了礼。 三位为首的前辈没想到村长竟是这么一个娇小又年轻的炼气期修士。 “你就是护灵大阵的控制者？”年长修士首先捋着白须说道。 他自然就是清风道人。 三大仙门的宗主一通过救援计划，就迫不及待地带队前来，见他心心念念的阵道奇才。 “正是在下。” “那……修改阵法的呢？” 清风道人说着，目光落向修为最高——炼气期九层的林立威，以及年纪最大的张老翁身上。 未曾想，柳笙又说：“也是在下。” 三位前辈心中惊讶，但面上不显，只相视一眼。 后面的弟子倒是一脸讶然，小声嘀咕起来。 这一路上，听着清风道人念叨，也知道这里有个阵道天才，竟然能破解并修改上古灵阵。 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 清风道人的双目瞬间灼热，这不仅是奇才，这就是天才啊！ 他专注地看着柳笙，自然没看到美貌女修和铁塔和尚眼中闪过的兴味之色。 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宝贝徒儿看着人群中一个怀着孩子的女子，眼中露出些疑惑又怀念的神情。 …… 站在仙舟之上，看着居住了两个多月的光明村在下方越缩越小，最后隐没在黑雾之中，柳笙的内心万分感慨。 “柳道友放心，光明村的凡人将会被我们接到三大仙门下的主城翡翠城，还会提供给他们基础的生活资源，供他们安家落户。”清风道人笑呵呵地解释道。 柳笙点点头：“那就好。” 这位清风道人据说是元婴期修士，如今却对自己如此亲近温和，还口称“道友”，总觉得实在是有些怪异，不知是何目的。 不过，下一句就暴露目的了。 “至于你们几位修士，可以选择我们三大仙门之一，不过，当然会有入门测试，看是进入外门还是内门。”清风道人笑得更是和善，“若是进我们七玄山……” 话未说完，那个容貌美艳的前辈仙子直接插话，娇声说道：“当然，若是柳道友来我们逍遥门，我保你入内门。” “疏影仙子，你这可就不厚道了，这是我先看上的，怎么来跟老夫抢人！”清风道人不乐意了。 “你不是说还要入门测试吗？那我提供给柳道友一个更确定的选择，岂不是更好？” 说着，疏影仙子还对柳笙眨了眨眼，媚眼如丝，勾得柳笙小心脏颤了颤。 “你你你别乱用媚术！”清风道人更是气急，转头对柳笙说，“你看，逍遥门的人就是这样，上梁不正下梁歪，哪像我们七玄山，正气浩然。” “我看你们祖师爷七玄上人勾搭我们祖师爷无云子的时候可不见正气浩然！”疏影仙子翻了个白眼，翻起一桩陈年旧事。 “这……都是万年前的事，祖师爷行事洒脱……”清风道人面色一红，无力地辩驳着。 柳笙却是眼睛一亮，说道：“原来您是七玄山的。” 清风道人看柳笙感兴趣，立刻高兴起来，也懒得理会疏影仙子。 “我可是七玄山玄阵峰峰主，道号清风道人。”说着，他捋了捋白须，等着柳笙说什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 可惜，柳笙并非此界修仙界的人，自然不知道“清风道人”这四个字是有何等重量。 看柳笙没什么反应，疏影仙子更是噗嗤一笑。 “你看人家都不买你的账。” “总之，柳道友，只要你愿意来七玄山，就可以成为我的……师妹！” 清风道人本来打算说弟子，但忽然觉得有些怠慢了天才，话到嘴边，竟成了师妹。 柳笙惊讶地合不拢嘴，同样如此的还有疏影仙子。 “清风老儿，为了抢人，你可能是什么都说得出来？你的师傅不是都死了吗？哪来的师妹？”疏影仙子嫌弃道，“你一个上千岁的老头，认一个二十岁小姑娘作师妹，真是老不羞。” “我……代师收徒！师傅最爱阵道天才，想来是不会介意的！”随后，清风道人又怒道，“说我上千岁老不羞，你不是也八百九十岁了吗？” “还是差了一百岁有余，说不定有两百岁！” 两人争吵间，又有一人加入。 那个身材如铁塔一般的光头和尚走来，黑影投下，压迫感极强。 开口便毫无慈悲、瓮声瓮气地说道：“柳道友，要不要加入我们梵音寺做尼姑？可享免剃度优待。” 柳笙：…… 如此受欢迎，柳笙也是受宠若惊。 最终还是表示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才总算落得清净。 柳笙清楚，他们都是冲着自己手上的护灵大阵来的。 对于她来说，只要有个地方可以修炼就好。 但想到这个世界只有百年，又觉得忧心不已。 等回去了，这里的灵气也就只能够用个十天。 更别说，这里的人。 对于她来说，也就十天不到。 第三百六十一章 故人重逢 柳笙看向仙舟上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兴奋不已的众人，内心暗自一叹。 不过，有多少人能够活够一百年呢？ 也许只有这些人中的后代吧？ 想到这里，柳笙的目光搜寻着四娘的身影。 没想到，却看见四娘正和其中一位三大仙门的女弟子，执手相看泪眼，絮絮地说着话。 清风道人看到柳笙看去的方向，恍然大悟，说道： “说来，这也是一桩巧事。” 柳笙看向道人，眼中露出疑问。 “那是我的弟子佘蝉，没想到在你的村民中，竟然找到了她许久未见的俗家妹妹。”清风道人笑道。 听这个名字，柳笙的神情顿时恍惚了一下。 再细细看去，却不见容貌、气质有半分相似。 记忆中的佘蝉是一个文秀内敛、容易害羞的姑娘，眼前的佘蝉则是个仙姿玉貌、端庄大方的女子。 甚至年纪也有所偏差。 显然眼前这位要年长许多。 但毕竟是修仙者，看上去倒是比作为妹妹的四娘要年轻十岁有余。 鬼使神差的，柳笙问起清风道人：“你说她是你的徒儿？” “是啊，说来她还是你们大楚人。”清风道人因为柳笙处于在大楚的地界，已经默认她是大楚人，“三十年前我在……想不起是什么镇了，真是年纪大了。” 说着，懊恼地敲了敲脑袋。 这时他的徒儿佘蝉正好叙旧结束，让袁虎带着哭得疲惫的四娘回船舱休息，见师傅正在跟柳道友聊天，不禁好奇走了过来。 柳道友年纪虽小，看骨龄不过二十，修为也才炼气期五层，身上灵气未稳显然刚刚突破，但在阵道上的天赋绝非寻常。 看她手下这几个修士，各个都比她修为高，但还是服她，可见并不简单。 让她越想越对这个叫柳笙的小姑娘产生好奇之心。 “师傅，您在跟柳道友在聊什么呢？”佘蝉笑着问道，自然而然地融入话题，盘腿坐在柳笙身旁。 “我正在跟柳道友说，你竟然能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然后说起你也是大楚人，和柳道友还是老乡。” 清风道人笑眯眯的，似乎想借此套近乎，让柳笙看在老乡的份上，加入七玄山。 “说起来，我当年是在那个什么镇上找到你的？” 佘蝉明白清风道人的意思，微笑着说道：“在石坪镇。” 随即转向柳笙。 “我出生于石牛村，说来就在光明村附近，不知柳道友可有印象？” 柳笙并非真正的大楚人，准确来说就是一个外星人，怎么可能清楚？ 除了玉壶仙洞，其他地方两眼一抹黑。 “抱歉，我久在山中，不闻世事。” 清风道人瞬间好奇道：“这么说来，不知道柳道友可有师承门派？” 在他听来，似乎柳笙是某个隐世门派的弟子，或者隐世大能的传人，否则怎会有一身修为，还有如此高深的阵道知识。 柳笙怕一说有，还得编个门派编个师傅出来，忙扯谎说：“不曾有，是一个仙子路过，给了我一本书，让我回去自己悟的，然后她就走了。” 谁料，清风道人一听，更是喜上眉梢，转头对佘蝉笑道： “蝉儿，这竟是跟你的经历一模一样！” “想当年，我从那个石坪镇上飞过，感应到竟然有修士的气息，这才找到了你。当时你好像才十六岁，炼气期二层，也是从一本书上自行练出了灵力，还是在凡间这种灵气缺乏的地方，当时我就觉得你是有仙缘的，所以才把你带回去。” 清风道人说起，也是一脸感慨。 “如今三十年了吧，你也已经筑基后期，真是岁月匆匆啊……” 佘蝉更是惊讶又好奇，连忙问柳笙：“不知柳道友遇到的仙女是怎么样的？我遇到的那个，个子小巧，长相可爱，似乎还是个小姑娘，但说话老成，小时候我不懂，只是喊她小仙女。” 柳笙心中咯噔一声，隐约意识到什么，忙说道：“似乎不是同一个，我遇到的是像前辈这样优雅又端庄的仙子。” 闻言，佘蝉的神情瞬间黯然。 “她……当时还救了我，否则如今我已经尸骨无存，死在恶心人的邪修手中。” “结果她也是，没给我留下名字，只留下一本书给我。” 说着，她拿出一本柳笙甚是眼熟的书册。 只是如今历经岁月，加上经常翻阅，书页更是泛黄磨损，但显然保护得很好，不见残破脏污。 佘蝉摩挲着书册上已经微不可见的“佘蝉”二字，轻声一叹。 “这些年我一直想找到她，只可惜她好像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 “也许当时的模样也不是她真正的模样，许多大能就爱变幻模样游戏人间，蝉儿你找不到也是正常的。”清风道人安慰道。 殊不知无意中真相了，听得柳笙是汗流脊背。 柳笙们也是感慨。 【原来……】 【这就是当年那个瘦小得像豆芽菜一样的小姑娘，好像叫“二丫”。】 【四十年忽忽岁月，人家都成我们前辈了。】 【啧啧，当年的……债啊！害得人家四十年来寻寻觅觅，睹物思人。】 【咳咳，可不兴瞎说。】 柳笙面上一红，赶紧屏蔽。 说是屏蔽，也只是自欺欺人，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 ……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虽然佘蝉不知道，但柳笙还是忍不住与她亲近了不少。 在仙舟上这几天，两人没少聊天，柳笙更是趁机向佘蝉讨教了不少这个修仙界的知识。 这个修仙界寿命有限，下一次来不知道还能不能够存在，还不如趁此一年抓紧时间了解清楚。 她还是有许多疑惑的。 而且想起那个一心要成仙的七玄上人，那神异无比的《乾坤混沌术》，还有传说中立于悟道山上、大得令柳笙流口水的天衍石，以及七玄学舍的原型乾坤堂…… 也许是因为这些，也许是因为自己身上本就是《七玄灵气决》，又也许是因为佘蝉，还有清风道人的死缠烂打，柳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七玄山。 如此三日，仙舟到了翡翠城，这就是如今三大仙门下的凡人主城，也是安置光明村村民的地方。 据说城中如今有数十万百姓，还有不少逃亡至此或是仙门解救至此的百姓陆续加入，奔着百万之数而去。 听着人很多，但一想到这恐怕是这个星球上残存的凡人百姓，就知道少得可怜。 除了林立威决定跟着柳笙去七玄山，其余修士各有去处，韩雪君和钟厚决定加入逍遥门，而张老翁终是打算剃度出家，入梵音门。 去往七玄山的仙舟起飞时，光明村村民对柳村长依依不舍，但也知道柳村长将要奔赴仙途，只能含泪挥别。 柳笙见佘蝉看着站在地面的四娘和袁虎，神情复杂，于是走到她身旁，说道：“往后也可以常常来城里看他们呀，而且四娘的孩子也快出生了。” 佘蝉却摇了摇头，收起脸上的黯然，恢复平静。 “仙凡有别，等下一次来凡间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后了，与其看着她垂垂老矣，不如再也不见。” 柳笙默然。 在她的世界，仙凡之间没有那么大的区别，都是混居的，所以初时也很难理解这种想法。 但想想自己若是走了，再来此界就是一年后，突然也就明白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七玄山上(加更，感谢月票) 入得七玄山护宗大阵，进了山门，柳笙便看到好一副仙家气派。 扑面而来的是磅礴的灵气，柳笙从未感受过如此浓度的灵气，顿时浑身舒泰，灵窍通透。 原本她以为玉壶仙洞已经是灵气浓厚，如今看来还是见识太少。 林立威看得更是惊叹不已，眼睛都快转不动了。 由于灵气盈溢，四周云雾缥缈，彩霞漫天，阵法光华若隐若现，宛若人间仙境。 从仙舟上俯瞰，可以看见大大小小的山峰在云海中沉浮，似乎直接贯通云霄。 山巅上仙气环绕，绿意盎然，奇花异草在仙家楼阁间错落有致，山间还有仙禽异兽穿梭其间，为这飘渺出尘的仙境增添了生机。 空中时不时有灵光闪烁，那是门中弟子驾驭飞剑穿梭于各峰之间。 柳笙在仙舟上已然听说，三大仙门原本是分布在各个大陆之上，但由于寒夜侵袭，最终集体退居至此，以集三家之力，撑起一方净土。 “搬迁之时，为了将这整个七玄山迁移，我们的数位化神期长老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清风道人解释道，“还得把灵脉从根拔起，为此不得不动用上古引灵阵，将灵脉从地底深处引出。” 清风道人说的这些，在柳笙耳中简直就是神话传说一般，不由得惊叹道： “听起来灵脉像是有生命一般。” “灵脉当然是有生命的，甚至可以成长，可以繁衍，你当时没有看到它化形的样子，真是永生难忘的震撼。”清风道人笑着说道。 柳笙听了更觉神奇，难以想象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生命体。 随后清风道人又跟柳笙介绍七玄山诸峰。 “七玄山有七座主峰，居中是宗主所在的乾坤混沌峰，主司术法，然后是玄阵、玄剑、玄兽、玄丹、玄器五峰各司五艺，这就是我们七玄山最重要的修行六艺。”清风道人作为玄阵峰峰主，自然把自己的放在最前面，“然后就是最重要的悟道山，藏书楼、演武堂等都在其上。” 柳笙点点头，一一记住所在。 特别是悟道山，深深地看了一眼。 清风道人看出柳笙是对悟道山感兴趣，笑道：“悟道山确实是我们七玄山最为神秘的一峰，其上妙处诸多，还有传说中有缘才能见到的天衍石。但也是需要宗门贡献才能进入，所以你只能往后多做宗门任务，争取早日悟道。” “是，前辈。”柳笙应道。 心中哀叹，看来接下来自己又有事情忙活了。 随即又好奇道：“传说中七玄山不是有乾坤堂吗？怎么不听前辈您介绍？” “难得你知道？”清风道人奇道。 “嗯……稍微读过七玄上人的传记。” “原来如此。唉，自从七玄上人故去以后，没人能练乾坤混沌术，乾坤堂渐渐失去妙用，已经湮没在岁月中了……” 柳笙心下惋惜，看来还能有如此妙用的只有天上的七玄学舍，但没有七玄上人主持，也成了无用的遗迹。 …… 下了仙舟，先由佘蝉带着柳笙和林立威去测修行资质，以决定如何安顿，然后才能办理入门手续。 虽然柳笙已经定了入玄道峰，但流程还是要走的。 测资质的地方就在山门附近一座小山峰上的问道堂。 “大师姐，怎么今日有空来此？” 一见佘蝉进来，那位看值问道堂的弟子立马十分崇敬地起身问候。 一听这称呼，柳笙这才意识到，佘蝉在宗门中的威望恐怕不低。 “嗯，带两名弟子办理入门。” 那名弟子有些惊讶，迅速打量了柳笙和林立威一眼，不知有什么特殊竟然能让大师姐亲自带来。 “好的，两名道友，麻烦在此登记一下名字，年龄，籍贯。” “然后进入这个阵法，测一测根骨、悟性和修为。” 这让柳笙不自觉想起七玄学舍，那硬核的测根骨，还有艰辛无比的测悟性。 还好在这里一个法阵就解决了。 柳笙看着这个法阵，眼睛灼灼发亮。 【收一收这个强盗一般的眼神，别让人以为我们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不过是想复刻，不，剽窃，不，学习罢了，何错之有？】 柳笙心中嘀咕，看着林立威首先步入其中，三道光华一闪，马上在旁边的玉璧上显示： 【根骨：中等】 【悟性：上等】 【修为：炼气期九层】 【建议方向：阵道，术法】 柳笙的眼神更是灼热，这个法阵的效率真的很高啊！ 甚至还有建议方向，太实用了。 更想要了！ 然后轮到柳笙。 只觉一缕缕灵气从法阵中传出，涌入体内在经脉间游走，三道光华闪过，前两道格外明亮，只见结果显示： 【根骨：上上等（疑先天琉璃灵体）】 【悟性：上上等】 【修为：炼气期五层】 【建议方向：诸道】 柳笙的结果让在场的人都惊了。 那个值守问道堂的弟子，这么多年来见过无数次测试，从未见过如此…… “如此适合修仙的体质。”佘蝉不由得一脸震惊地感慨，“而且，先天琉璃灵体……” 柳笙缺乏此界的修仙常识，自然听不懂什么叫先天琉璃灵体，但隐约明白是了不起的体质。 林立威对于柳村长是天才这件事情毫无怀疑，所以只是微微惊讶就平静了。 那位弟子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提示：“先天琉璃灵体？这不是传说中的灵气高度亲和，没有晋升障碍，更没有心魔的修仙圣体？” 佘蝉点头道：“是的，修仙界好像自古以来出现过的先天琉璃灵体，不到五人。” 【这么厉害？】 【这么稀有？】 【不知道是不是跟我现在是纯能量体有关？】柳笙暗道。 【有98.65%的可能性。】世界表示。 “但具体，还需要找宗主再测，这个入门测灵阵是测不出来的了。” \u001d按照如今这结果，即使柳笙不走内定，也必然可以入内门。 而林立威则根据他的意愿，安排入玄阵峰外门。 …… 玄阵峰上，佘蝉放下林立威在外门，就径直带着柳笙见峰主清风道人，回禀了此事。 清风道人自然喜出望外，本来以为只是个阵道天才，如今看来，竟还是一个千古难逢的修仙天才。 “不行不行，赶紧先拜师！”他果断说道。 “可是……不是要先去宗主那儿……”佘蝉没赶上师傅这脑回路。 “你不懂，得先拜师。”清风道人搓了搓手，兴奋地说道。 随即，又目光灼灼地看着柳笙。 类似于柳笙刚刚看着测灵阵的眼神。 柳笙被这眼神看得浑身鸡皮疙瘩。 于是柳笙就被清风道人拉着跪在便宜师傅的画像前磕了头、敬了茶、拜了师。 从此，她就是曾经的化神期大能碧霄仙子的小徒儿，元婴期修士清风道人的小师妹。 也是佘蝉的小师姑。 还好佘蝉性子和善，对柳笙天然亲近，并不介意此事。 然后，清风道人才说：“走，我带你去见宗主。” 第三百六十三章 卷王师姑 乾坤混沌峰上的主殿，七玄山现任宗主云隐真人捋着比清风道人还要长还要雪白的长须，把这柳笙的脉，皱着眉头。 “感应到什么了吗？”清风道人看云隐真人已经保持这个动作许久，忍不住问道。 他放下手，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感应到。” 柳笙的心忍不住悬了起来，自知自己的身体和寻常人有些不同，生怕他说出下一句，她不是人。 清风道人和佘蝉有些失望，谁料云隐真人慢吞吞地说道： “还真是先天琉璃灵体。” “你不是说什么都没感应到吗？”清风道人被这一起一落搅得心慌慌的，气恼得白须都被吹了起来。 “正因为什么都没感应到，连脉象都没有，所以才是先天琉璃圣体。”云隐真人捋着长须，笑眯眯地说道。 他看着柳笙的眼神更是亲切，眼底冒着精光，又出现了类似于柳笙看到测灵阵的神情。 “听说，你竟能破解上古护灵大阵，没想到年纪轻轻，又才炼气期，还真是千载难逢的阵道奇才了。” 柳笙拱手恭敬地说道：“谢宗主夸赞。” “虽然在阵道上有此天赋，但你是先天琉璃圣体，天生灵气亲和，术法不弱，倒不如……” “等等，宗主老头，你想都别想！这可是我师妹！”清风道人马上着急地说道。 云隐真人一愣，随即哈哈一笑：“你这清风老儿，可真会先下手为强，竟然早早把柳小友收作……额，师妹，可真会想。” 千岁老人的小师妹，想来也仍觉好笑，自然狂笑不止。 清风道人轻哼一声，甚是得意。 “反正，清风道人确实也算是我们七玄山的阵道高手……” “我可是玄阵峰峰主，当然高手，怎么听着那么勉强？”清风道人有些不满。 柳笙也算是看出来了，云隐真人和清风道人关系不错，连胡须都要整同款，一见面就忍不住互相贬损一番。 只见身旁的佘蝉面无表情，想来已经见怪不怪了。 云隐真人哄小孩一般改了口：“是，天下第一阵道高手。” “总之柳师妹跟着他学也好，但有空也可以来我们乾坤混沌峰听听术法课，莫要辜负了你的天赋。” 在清风道人眼中，云隐真人这是贼心不死，但看他没有强行招揽，而且让柳笙多学些也不是坏事，也就冷哼一声没有阻止。 “这个令牌给你，可以进出诸峰，到各个学堂学习，我也会跟其他峰主打好招呼。” 柳笙眼睛一亮，接下令牌，真情实感地感激道：“谢谢宗主。” “好好修炼，相信你往后定能为我们七玄山、乃至于三大仙门做出不少贡献。” 云隐真人目光殷切，言辞亲切，听得柳笙面上一红，浑身一震。 听着身为一宗之主的元婴期前辈云隐真人喊自己“师妹”，送自己这么好的东西，还给自己戴了这么一顶高帽，甚少谦虚的柳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又连忙一拱手：“是，弟子定当努力，不负宗主期望。” “喊我师兄就好。”云隐真人笑得更是和善，白眉之下，笑眼弯弯。 柳笙更觉汗流浃背：“是，师兄。” …… 就这样，柳笙正式进入七玄山，开始了长达九个月的修仙日常。 生活平静但又不单调，仿佛重新回到在寒山书院中一般，每天就是不断学习，吸收新的知识。 晨起，先去诸峰的学堂上早课，广学知识。 特别是玄阵峰、玄器峰以及乾坤混沌峰的课，柳笙尤为看重。 下午则是去问道堂看看有什么任务可以接。 为了高效率赚取贡献点，她一般就接一些刻阵画符的任务，也算是天工科老本行了。 至于炼器任务，材料要钱，她囊中羞涩，再加上工期有长有短，不符合高效率的标准，被她舍弃。 贡献点一够，马上去悟道峰上的藏书楼看书。 咳咳，顺便录入书籍。 每回柳笙都能捧着肚子满载而归。 不要误会，主要是世界在柳笙肚子里。 到了晚上则是和清风道人、佘蝉师侄一起研究各种法阵，还新学了融合了阵法和炼器的傀儡之术，也是颇有收获。 入了夜，则是柳笙的修炼以及复习时间。 复习不是复习别的，而是什么《科举术科六千问》、《科举策论三千篇》之类的。 然后一直学到天亮，再去上此界的修行课程。 如此日复一日的循环，实在是相当的充实，没有一点时间是浪费的。 还好柳笙是卷王体质，已经习惯了如此充实的生活。 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只知来了个先天琉璃灵体的阵道天才师姑。 这样的天赋已经恐怖如斯，更恐怖的是，她比谁都要努力！ 上午，上早课，柳师姑来得比谁都早，末了还缠着讲师问了许久。 下午，在问道堂，又能看到柳师姑，在那儿交任务又接任务，贡献点哗哗地赚。 去藏书楼，依然能看到柳师姑的身影，身边堆着小山一般的书和玉简，也不知道她怎么看得完。 晚上，还能看到玄阵峰那边一会儿发光一会儿爆炸的不得安宁，听玄阵峰的弟子说，是峰主、柳师姑和大师姐在做阵道实验。 这一天天，就没有看见柳师姑休息过！ 但人家还是照样晋升炼气期六层，然后又七层！ 就因为这位小师姑，所有弟子都被师长敲打了一番，让他们都好好学习一下人家。 天才，又勤奋。 他们只想说：小师姑，别卷了！ …… 但柳笙如此也是迫于无奈。 实在是时间有限啊！ 刚开始她还觉得一年时间太多，如今只觉得一年时间真的太少，完全不够用。 她心里对这个世界还存在太多的疑问。 比如，两界的修行六艺区别。 还有，为什么上古仙人已经知道寒夜的存在，并能想出了护灵大阵这样的阵法抵御寒夜？ 又比如，这里的灵气和她的世界的灵气究竟区别在哪里？究竟是基于什么划定的境界？ 为何在她的世界中，已经算是中层修炼者，而在这里，还只是底层？ 再比如，到底是否还有成仙之路？ …… 太多的问题，如今她还在打基础，又怎么研究得来？ 世界却表示，不能贪心，有时候知识的获得也是一种缘法。 柳笙忍不住说道：“你不会是吃太多佛法典籍了吧……” 世界：【……好像是。】 但柳笙还是贪心不讲缘法的。 所以当凌小树通过通道来找柳笙之时，柳笙选择再留一年。 “姐姐，你不会错过殿试吧？到时候还得去长安呢！”凌小树有些担忧。 柳笙却说：“再多一年，也就是一天，届时距离殿试还剩一天，应该来得及！” 于是凌小树只能离去，约好明日再来。 …… 第二日，凌小树又来找柳笙。 看到姐姐正坐在山峰之巅，看着云海之上朝霞满天。 “姐姐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那里。”柳笙指着远处，说道。 凌小树顺着柳笙手指的方向看去，云海尽头，远处似乎有一点黑色。 但还很小，不仔细看看不清楚。 “那是什么？” 柳笙面色平静地说道：“寒夜。” 第三百六十四章 星海再会(3k大章) 柳笙知道，等她离开此界，也许要过上几年，寒夜才会侵蚀到近前，侵蚀到灵犀大陆。 但她知道，诡变早已暗自发生。 翡翠城中已经越来越多人陷入诡化，甚至零零星星地出现了新人类。 本来打算一杀了之，但是柳笙知道其特殊性，特地寻宗主叮嘱不可击杀有明显自我意识的人型诡物。 如此，三大仙门才真正意识到存在这样特殊的人类。 看着如此的人数量越来越多，三大宗主连夜探讨要如何应对。 甚至惊动了三大仙门中潜心闭关的五位化神期长老。 最后还是由诸位长老们接手此事。 柳笙由于修为太低，入门资历太浅，很遗憾没能参与其中。 但这一年她参与了别的事情。 也因为忙碌于此，这一年她的修为并没有提高多少，堪堪进入了炼气期八层。 但那是更重要的事情，而且是关乎到整个世界的事情。 …… “我带你看看吧，我在忙什么。”柳笙说道。 凌小树好奇地跟着柳笙，看她驾着飞剑飞到悟道山之上，径直拿着令牌进入一处时空变幻异常的禁地。 “这里就是天衍石所在之地。”柳笙解释道。 但此时，天衍石已经不见了，留在原地的是一个大型的传送法阵。 柳笙带着凌小树进入法阵，随即传送到一个神秘的空间，那里天空是亮白之色，四处弥漫着浓烈的灵气，比任何地方还要浓烈。 “这是三大仙门共同建立的圣地。” 圣地之中，伫立着一座巨大无比的东西。 其庞大，看之不尽，比得上整个七玄山。 柳笙带着凌小树飞起，总算能看清其轮廓，两头尖，中间肥大，还竖着数道桅杆和船帆。 “这，是一艘船？”凌小树惊讶地说道。 柳笙点点头：“是的，这是一艘仙舟，真正可以翱翔九天的仙舟。” “不过，还只是一个框架，完成度也就2.0876%。”她又补充道。 只见仙舟之上，有无数的修士在上下忙碌着。 有不少人身上的气息，比柳笙要强大无数倍。 “这个仙舟计划，只有三大仙门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才可以参加，而且基本上要善于阵道和炼器。” 凌小树立刻好奇地看向柳笙，因为她知道柳笙的实力在哪里。 “当然，我是例外。”柳笙笑了，“因为我是发起人之一。” 凌小树感受到她十分熟悉的木灵之气，看到仙舟里面还有灵田灵兽圈之类的存在，再次好奇。 柳笙微微一笑：“为了构建生态系统，也有让善于灵兽灵植的修士参与。” “当然我只是发起人，提供想法，更多的还是需要高修为的修士去做。”柳笙十分无奈。 要做一个能遨游于宇宙中的仙舟，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她只是一个炼气期的修士，即使善于阵道，镌刻的阵纹强度也不够，而且灵力有限影响刻制速度。 更何况，仙舟计划，根本不是一年时间就能完成，还要进行多次的试验，再到试飞。 更别说，还要寻找合适的生存家园。 说到这里，柳笙带凌小树参观了一面高大的玉璧。 玉璧之上，是上千个光幕分屏，每个分屏都显示着不同的瑰丽星海景象，似乎正在飞往宇宙的不同方向。 凌小树没有看明白，问道：“姐姐，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发射的上千道天剑，希望可以探索到合适的地方进行居住。”柳笙微笑解释。 这些天剑的材料不再那么简陋，有了三大仙门的支持，全都选用的是最高端最珍稀的材料。 而且，基于她的想法，再加上化神期大能的锻造和刻阵技术，可以支持这些飞剑飞往更远的地方。 甚至，至今还有蜃影讯息回传，简直就是修仙界通信的一大奇迹。 …… 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 “你要走了。” 这是肯定句，对于它来说没有什么需要疑问的，一切尽可推衍而出。 一个虚幻石碑状的光团从仙舟中飞出，飞到柳笙面前。 “天衍石前辈。”柳笙看着石碑，恭敬地唤了一声。 这正是悟道山上的天衍石。 准确来说，是它的化身。 它的本体已经融入这片空间，随时优化调控着整体的建设，等着仙舟终有一日落成，随所有人飞往新的家园。 眼前这一切能得以实现，除了柳笙的想法，更多还是它在提供推衍支持。 当时，正是柳笙利用世界，接入了悟道山上的天衍石，唤醒了它，说服了它参与仙舟计划。 【前辈。】世界也在心中说了一句。 对于它来说，这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同族长辈，甚至在某种层面上，这是它的爹娘。 凌小树见状，也有样学样，乖巧地叫了一声“前辈”。 “这里居然还有一棵小建木。”天衍石前辈“看着”凌小树，饶有兴趣地说。 凌小树立刻有些不乐意，小嘴一瘪：“我不小了！我已经上初中了！” 天衍石前辈哈哈一笑，甚是开怀。 对柳笙嘱托道：“你要好好养着，在宇宙中已经很难见到建木了。” “是，前辈。” “这里有我看着，你们放心地走吧。”天衍石前辈说道。 【当然，前辈的推衍能力比我强上87倍，定能在那日到来之前做出仙舟。】世界说道。 “只可惜，我老了，推衍能力在日渐衰退，这个世界的信息熵越来越大，我的衰退速度也在加快。” “要不是有你们带来的知识和想法，困于此界久矣的我恐怕还不知道有这条路可走，所以，还是得感谢你们。” “希望我可以支撑到完成你们的想法的那一天。” “看到”柳笙忧虑的神色，天衍石前辈继续说道： “如果实在来不及，我将会带他们先退居七玄学舍，那里时空折叠，刚好可以生存那么多人。” “放心吧，有缘星海再会。” …… 柳笙临走前，只跟佘蝉道了别。 “小师姑，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怎么突然要离去……” 她晋升了金丹期，自然可以加入仙舟计划，因此也知道在这里面，柳笙起到怎样的作用。 以及，明明一切才刚刚起步。 佘蝉眉头紧皱，内心之中不祥的预感汹涌而来。 总觉得，今日一别就是永恒。 “我……”柳笙不知道怎么解释。 谁料，佘蝉却主动说道： “我明白，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看到柳笙被戳破心底秘密的震惊神情，佘蝉苦涩一笑。 “你的想法，你所带来的新技术，都不像是这个世界应该有的，所以我早就怀疑了。” 【这话似曾相识。】 【这一幕也似曾相识。】 【这不就是我和便宜舅舅吗？】 “所以……你现在要回去了？”佘蝉轻声问道。 柳笙点点头：“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你总是有许多事情要做。” 佘蝉叹了一声，她好像没见过柳笙停下来休息。 “不跟师傅说一声？” “不了，你帮我转达就好，我怕看他哭。” 柳笙很无奈，清风道人最爱撒泼打滚，到时候她怕是更走不了。 “那……以后我还会见到你吗？”佘蝉的声音渐低。 “或许会。” 柳笙并不确定自己下一次来会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下一次来的时候，寒夜是否已经降临眼前。 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去了七玄学舍。 也说不定，他们已经乘着仙舟飞往新的家园。 星海相隔，一切都不确定。 “好，再见。”佘蝉说道。 “再见。” 柳笙点点头，转身离去。 佘蝉看着她的背影，还有她身边渐渐显出身形的一个十分眼熟的小姑娘，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莫名的执念之下，一道诡气在体内悄然滋生…… …… 此时，乾坤混沌峰之上。 清风道人正和云隐真人喝着茶。 “你的小师妹要走了，不去送送？”云隐真人不动声色地说道。 “哼，谁要送？让她鬼鬼祟祟地走吧。” 清风道人面上不显，但了解他的云隐真人知道他心里有多难过不舍。 还是不说为妙。 随即，提起另一件事。 “对了，长老们说的事情，你怎么想？”云隐真人忽然说道。 只见清风道人更是一脸颓唐，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至今还是无法相信。”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 云隐真人无奈地说道：“但这就是长老们的发现，切开了所谓新人类的经脉，与我们高阶修士对比，结果发现本质上，我们没有区别，只是我们的气存于丹田，而他们存于脑中的心海。” “而且长老们也说了，到了化神期，同样是灵气进入心海，以神魂与灵气合一，从而让灵魂脱离空间的桎梏。” “再到传说中无人可及的合体期，那就是真正的神灵合一，身心皆可脱离桎梏。” “所以可以说，新人类比我们更早达到神灵合一的状态。” 清风道人皱眉道：“但他们的进阶极其不稳定，也不成体系，容易堕落失去理智，化为诡物。” 云隐真人却说：“但我们不一样，修仙功法本就有头脑清明之效。只要转换一下，借鉴此道，按照新的功法，很快就可以稳定进阶。” “所以，为了仙舟计划能早日实现，拯救所有人，长老们才希望我们都尝试一下新功法，看是否能提前越级进入化神乃至于合体。” “或者说，成为新人类。” “甚至，好听一些，成为神灵。” 听了云隐真人的话，清风道人没有直接应承。 “让我再想想吧。” “若是有一日，因为如此抛弃了人类形态，你也愿意？” 云隐真人没有犹豫。 “心甘情愿。” 第三百六十五章 修仙新界(3k大章) 回到怀山，柳笙感觉到恍如隔世。 毕竟阔别了两年。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脑中的时间维度复位，离开了两天、属于唐国的柳笙回来了。 【这也是我没有阻止你选择继续待在那里的原因。你知道为什么七玄令的使用需要极高的韧性吗？】 柳笙不解，等待世界的回答。 【不仅仅是因为跨星域通道的使用需要极强的精神承受能力。】 【更多的还有时间维度上的错乱容易导致失去自我，对于本来的世界产生疏离感，渐渐的就会迷失在时空之中，再也找不回原来的地方。】 【但是对于韧性超过一百的你来说，这并不是很大的问题，很快就可以找回自己的锚点。】 原来如此，不过这个险值得一冒。 这一次她的收获确实很大。 修为连升四层，到了炼气期八层，按照换算，在这个世界中她已经达到明真境中期，而且接近于后期。 还有满腹修仙界的藏经典籍，功法秘籍、修行六艺、上古秘闻…… 这个存在了千万年的修仙世界，底蕴深不可测。在上古时期，由于灵气更为充沛、物产更为丰富、灵体更为通透等等诸多未知的原因，上古仙人掌握了更为卓绝的修行技艺，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技艺逐渐湮没在岁月中。 但光是这些仅存的上古功法、灵阵、术法、炼器手法，已经足够她参悟许久。 如今她修为还不足，对灵气的理解也不够，所以只能粗浅了解。 但是即使是这些粗浅的知识，应用于当下的世界，依然具有相当的启发作用。 而对于那些更深度的疑问，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了答案，只等着将之整理成文章，梳理一遍。 更重要的是，另一大收获。 心神浸入新世界，浓郁的灵气立刻扑面而来。 这比起之前连接玉壶仙洞时还要浓郁许多。 而且越靠近九玄塔，越是浓郁。 柳笙来到九玄塔下，一团彩霞闪耀的光状物事蓦然冒出，兴奋地飘来。 一会儿变成一只小型的凤凰翱翔于头上，一会儿又变成了一条小龙盘旋在她的手上。 这就是灵脉化形。 其本体是她用引灵阵勾引出来的一小截高阶灵脉。 她将这灵脉埋在九玄塔之下，一埋下去，顿时灵气升腾，整个九玄塔焕然一新，如同仙家楼阁。 而周围的灵植感应到浓郁的灵气，茎叶都舒展开来，甚至有仙露缀于其上。 再到整个新世界，灵气粒子四处弥漫，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个世界。 所有人都忽觉神清气爽，有些什么小病小痛都不知不觉间渐渐消失。 等灵脉慢慢成长，假以时日，这里一定能成为修仙界那样灵气磅礴的所在。 如今一来，她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洞天福地。 而且，不止于此。 她还有别的新设置。 …… “小丫，快出来吧！要赶不及了！”如今已经改名为龚华的狗娃，对着门口高声喊道。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亭亭玉立的十五岁少女背着书篓走了出来，没好气地说： “都说了多少遍，我已经有大名儿了，别再喊我的小名儿。” “是是，筱雅，宋筱雅。”龚华连忙改口。 “快走吧，你不是催得急吗？”宋筱雅走在前面，脚下走得极快径自而去。 “等等我！” 龚华一路追上，嘴上絮絮说着，“我这不是想着地母大人主办的清虚堂刚开，而且今天是全城十八岁以下居民的第一轮修行资质筛查，想着趁早占个地儿嘛。” “若是真的可以修炼，那可就太好了！像你娘一样，烧饭都不用打火石，搓个火苗就行。我就想以后砍柴方便些不费劲……” “修行可不是仅仅为了让你砍柴。”宋筱雅美目一横，说道，“我们是要建设新世界的。” “是是是，还是筱雅有见地。” 看着两位少年人说着话，越走越远，嫣然神官立于门口略显担忧，轻叹一声，随后去城主府上值。 城主钟楚灵当然也看到嫣然神官愁眉不展，放下手中的文书笑道：“怎么？担心你家筱雅？” 钟城主如今三十五岁，原是小家碧玉一挂的女子，但自从做了城主，愈发英气威严，一双秋水明眸甚是锐利，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看穿。 如今被钟楚灵看穿心事的嫣然神官也不否认，只叹道：“怎能不担心？万一她没有修行天赋……” “没有修行天赋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啊！我们这一代更是没有几个能修行的，还不是照样跟着地母大人的布置一步步走了下来？” “是……” “仅有五个能修行，一个是你一个是我，还有就是庄先生、时康神官还有一个新进的正荣神官。”钟楚灵一个个数着。 “不过，现在有了灵脉，许是一代会比一代好。”嫣然神官眉头舒展了一些。 “是啊，总之，担心也没有用，就看筱雅造化了。” 钟楚灵拍了拍嫣然神官的肩膀。 “倒不如想想政事。来，看看地母大人前几天发上天的天剑拍到的画面。” 说着，钟楚灵拉着她来到一处玉璧前，指着其中一个光幕说道。 “结合时康考察到的讯息，我觉得我们可以在这里造一个矿场，旁边建第一个新工业区……” …… 此时，玄山书院门口已经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全都是少年人，皆是来参加修行资质筛查的。 龚华一看根本看不到书院大门，黑粗的眉毛皱起，懊恼道：“果然还是晚了。” “排队吧，总会轮到的。”宋筱雅倒是不急不躁，安然地排在队伍末端。 龚华向来最听宋筱雅的话，乖乖地跟着一起排队。 但似乎筛查得很快，门口不断有黯然伤神的少年人走出，才过了两刻钟就轮到龚华和宋筱雅了。 进得书院，往后山走，便见藏书楼旁边多了一堆气派的建筑群。 前方立着牌坊，上面挂着一个牌匾写着“清虚堂”。 这就是书院新设立的修行科所在。 入了牌坊，旁边的小屋门口还排着队伍，看来这就是筛查的地方。 宋筱雅和龚华一同进入，然后很快走出。 只是，前者带着笑，后者带着丧。 “通过筛查的弟子请往这边办理手续。”一个讲师指引道。 宋筱雅只能看着龚华一步一步颓然走下阶梯，叹一声，转身跟着指引走去登记署。 登记完宋筱雅的基本情况，登记署的讲师递给她一枚令牌。 “拿好，这是你的学生令牌，这是你进出清虚堂的凭证，往后用处多多。” “明天开始上课，根据刚刚测灵阵测试的结果，你还适合往术法和双灵方向发展，所以除了基础的修行课以外，你还要去上术法课、灵植课和灵兽课。” “现在，请去藏书楼，凭着你的令牌挑选你的入门功法。” 宋筱雅听得心头火热，想到自己终于可以开始修仙了就觉得晕乎乎如在梦中。 赶紧谢了一声就迫不及待地跑去藏书楼。 藏书楼也有讲师指引，确认宋筱雅的令牌后解释道： “藏书楼一层藏经阁有地母大人收集的上万本入门功法，这里有一份目录给你参考，上面有各功法优劣以及适合人群，现在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请进去挑选。” 宋筱雅一听时间紧迫，脸上一白，点点头连忙奔入其中。 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庄先生问道：“为何只留一炷香的时间呢？” 柳笙却道：“上万本，虽然都是我精选后的，还给了目录参考，但肯定挑花眼。人的劣根性，再长时间也只会举棋不定，倒不如限时，看个人快速学习以及决断能力了。” “有意思。”班主任在旁边笑了笑，点头表示赞同。 “以后每突破一层修为可以奖励再入藏书楼挑选一门法术、武技等秘籍进行学习。” “另外，我已经收集了从入门到极高境界的修行典籍，放在藏书楼中。但也加了禁制，要达到一定修为才能够看到更高层次的书籍，而且需要一定的学习积分才可以借阅，想必这也是一种激励。” 但柳笙说了这么多，还没说到最关键的。 庄先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不知由谁教授好？” 他才堪堪炼气期一层，懵懵懂懂实在教不了什么。 谁料地母大人说了一句：“我。” “那……修行六艺呢？” “暂时也是我。” 庄先生愕然，班主任大笑。 柳笙也是无奈。 还好自己可以分身有术，分一部分心神在玄山书院中教书就好。 修行六艺，不也就六个分身吗？ 在还没有培养起真正的修行人才之前，只能将就着自己上。 不过她上了那么多门课，什么都学了，还被誉为七玄山第一全能天才，教一群小萝卜头是没什么问题的。 至于筑基期往上的…… 押后再说。 反正炼气期也够他们修炼很多年了。 解决了新世界的教育问题，柳笙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等她教授数年糅合了两界专长的修行六艺后，或许就能从中挖掘出研究人才。 然后她的天工坊研究中心就终于可以运作起来了。 想到这一日，柳笙这个研究中心主任不由得热泪盈眶。 但为了科研之路，她还得赶紧完成眼下的一桩大事。 柳笙的意识退出新世界，再次回到怀山。 乔语如今靠着她进入七玄山后通道里的磅礴灵气，已经成功突破炼气期一层。 万事俱备，可以回长安了。 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第三百六十六章 文试开始(3k大章 加更) 第二日，皇宫门前。 上百名考生已经等在宫门前，等待宫门打开参加殿试第一场——文试。 由于科举改制，殿试共考两日，一日文试一日武试。 这样也好，因为不少学子为了文试，连夜温书，若是让他们考上一日文试马上比斗，估计心脏猝停。 王冬冬也是熬夜温书临急抱佛脚的人之一，此时捂着跳得极快的心脏，不知道是因为没休息好，还是因为殿试紧张。 或者，是为了柳笙担心？ 她一直在门口张望着，却迟迟不见柳笙的身影。 “这柳笙，不会真的玩到忘记要殿试了吧？” 只是她为了殿试，现在也没有带灵讯，不知道柳笙究竟怎么了。 “柳笙姐怎么可能顾着玩呢？恐怕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江才斌从旁说道。 心想按照柳笙这种时间管理大师不能浪费一丝时间的理念，怕不是临考前又去下了个副本吧？ 出于某种目的，加上鸿鹄计划因为殿试又休沐了，他刚好有时间特来送考，为了皇宫前要庄重低调，特地穿着浅水红色的衣裳，暗叹少了一些风味。 他跟着王冬冬，也抻着脖子在考生中搜寻着柳笙姐的踪影。 结果看着看着，看到一个不想看到的身影。 章怀义。 本来两人相交甚欢，几乎引为知己，结果上次他一见文轩宁，立刻觉得自己攀上高枝，竟然选择跟着文轩宁。 也让江才斌看清了这个人。 从此两人分道扬镳，不再联络。 章怀义没有通过会试，怎么今日会来？ 结果一看他眼巴巴跟着的人，立刻恍然大悟。 文轩宁。 他身后还有几个长安书院的跟班，也是过了会试的考生。 不远处还有他的应援团，这个词还是柳笙姐教的，说是从联邦帝国星网上学到的。 只见一堆以少女为主的少年人在那里蹦跶，嘴里哇啦乱叫，为晦气的文轩宁摇旗助威，说什么“独占鳌头”、“必当状元”之类的晦气话，甚至还有“打倒柳笙”，把江才斌气得脸都歪了。 再看王冬冬举起拳头的模样，赶紧拉住。 只是，今日却不见以往总是跟在他身旁彰显主权的凌玉珂，若是有她在，这什么应援团估计就有人处理了。 江才斌看了一圈，才看到角落里阴恻恻地远远看着文轩宁的凌玉珂。 感觉她身上自带煞气，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 不知道两人是怎么了。 难道崩了？ 江才斌心中八卦着，晦气的文轩宁已然走近。 文轩宁看到王冬冬等在门外，还一脸焦急，似乎也明白是怎么了。 轻声一笑，什么都不说，径直走到队伍的最前面，享受着众人艳羡又嫉妒的目光。 只听到那几个跟班大声议论：“这次殿试，文公子肯定稳了。” “是啊，他前几天突破了明真境中期，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历届科举中从未有如此高修为之人。” “那武试岂不是稳了？” “何止武试。我们长安书院院正亲自给他集训十日，考查了一番术科和策论，听说都是一等水准。” “那个什么柳笙，好像才是初境，就算会试运气好，略胜一筹，靠实力肯定比不上文公子。” “说不定连我们都比不上。” “嘿嘿。” 王冬冬听着，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他们的背影呸了一声。 总觉得他们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走得那么慢，说话还那么大声。 “肯定是文轩宁那个小气玩意儿指使的。”王冬冬气恼道。 她的声音有些大，见她还要再骂，江才斌连忙捂着她的嘴。 “呜呜呜。” “别骂了别骂了！他很危险！”江才斌小声说道。 江才斌额头滴汗，想到家里的那几只鸟，就觉得那个总是风光霁月、如松如竹的英俊少年有些可怕。 “呜呜呜呜！” 看到王冬冬的眼神也渐渐可怕，江才斌才烫手一般赶紧放下手。 “你的手，臭死了！”王冬冬甚是嫌弃。 江才斌闻了闻，说道：“怎么可能，明明是醉白楼的十里桃花，最是香气迷醉。” “你用了多少？真是太冲了！” “不多，也就半盒。” “半盒？”王冬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怪自己被熏得快要晕过去了。 这时，景颢也来了。 “你在等柳姑娘？”景颢主动问道。 “是的，她不知为何，现在都还没来。”王冬冬有些担忧。 “她是从外地赶回来吗？” “听说是。” “这样……可能确实遇到了麻烦。”景颢皱着眉头说道。 “怎么了？” “我刚刚听我爹说，他听在飞车站上值的大姨说，如今北方的飞车系统全线崩溃。” 王冬冬心下一突，惊叫道：“怎么回事？” “说是……打仗了。” 景颢的声音沉沉。 “漠北和我们。” 虽然漠北和唐国终究是开战了，但在长安的这些学子还没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因为，殿试的庄严不可侵犯。 毕竟这是天子主考。 而且这一日太重要了。 许多人为此准备了许久，不仅仅是这些学子，还有某些等待已久的人，包括天子。 自然不可能因为一场刚起的战争更换时间。 等了许久，皇城宫门终于开启，王冬冬终究放弃张望，跟着众考生鱼贯步入宫门。 也就没有看到，缀在队伍最后，姗姗来迟的柳笙。 …… 柳笙确实是因为飞车系统崩溃而抢不到去往长安的票。 一去清河飞车站，乌泱泱的全都是人。 一问之下，似乎都是从北方边境逃来的。 因为还有许多百姓陆续逃来，其他飞车也被征用了，导致去别的地方一时之间无车可用。 情急之下，只能带着乔语驾起便宜舅舅做的灵剑，不休不歇飞了一日一夜才终于赶到长安。 着急之下，她还是体贴地先把乔语送回云闲居，以免人生路不熟走丢了，然后才匆匆赶到皇宫。 因此，她现在看起来是有些风尘仆仆，还有几分疲惫，在一众为了面圣收拾得衣冠鲜亮的考生中暗沉得格外醒目。 柳笙看到众人纷纷侧目，才终于意识到。 轻咳一声，用清洁术把自己略微收拾了一下，还重新梳了个马尾。 前面的人陆续入宫，终于轮到柳笙，她拿出考引，审验一番后也终于可以踏入宫门。 由于她是最后一个，甫一踏入，宫门就在她身后关闭了。 然后就是东西寄存还有搜身翻检。 今日是殿上文试，自然不能带任何的东西，于是柳笙也自然将储物袋放入寄存盒中，两手空空地进入女舍搜身。 检查完毕，柳笙跟着众考生，在宫人的引领下，还有侍卫的严密看护下，穿过重重宫殿，往紫微殿而去。 神辉之下，屋脊在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为这层层楼宇宫殿镶上一层不可侵犯的金边，雕梁画栋更是映衬得金碧辉煌。 是柳笙从未见过的富丽堂皇。 但毕竟柳笙最近才从世外仙境的七玄山回来，对于这种人间富贵的皇城只觉美则美矣，但总觉得四四方方、宫墙深深，浑身束缚。 但其他人自然对皇城的壮丽惊叹不已，一路走一路张望。 要不是来到这里的都是各个书院的尖子生，基本素养还是有的，早就克制不住放声尖叫赞叹了。 到了极为宽敞宏伟的紫微殿，考生们鱼贯而入，按照指引站为四列，站在案几之旁。 柳笙自然还是在最末。 文轩宁则在最前面。 距离御座和诸位考官的位置仅一道珠帘相隔。 这也是殿试的一个小心机，若是能在前面，有更多在圣上面前刷脸的机会。 圣上下来走动时，也有更高几率能让圣上看自己的卷子，说不定给圣上留下深刻的印象，后面一甲有望。 而柳笙虽然听南宫师姐说过这个，但今天实在没办法，只能不耍心机了。 不过，她复习了两年时间，还让世界不断给她模拟出题，让世界模拟近年来殿试圣上和众考官的批阅思路进行指导，自问已经准备得相当充足。 如此，那就靠实力吧。 这时，钟声一响，来自鸿胪寺的官吏大声宣道：“天子到！” 一时之间，整个宫殿之内都回响着通传声。 随后，殿中鸦雀无声，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伴随着环佩声动，柳笙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殿前。 五位考官紧随其后，跟着圣上纷纷落座。 由于间隔甚远，还隔着珠帘，柳笙看不真切圣上的模样。 而且，本来也不可直视。 鸿胪寺的官吏引着众考生，对着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行书生之礼。 当年明渊帝最重人才，免除了学子的五拜三叩之礼，自此以后，面对圣上只需以书生之礼即可。 “起来吧。”一个低沉嘶哑的男声响起，还带着几声咳嗽。 众考生依言谢过圣上然后起身。 “坐吧。”圣上轻咳两声，简短说道。 柳笙跪坐在案几旁的软垫之上，桌上放着笔墨砚台。 还没有试卷和稿纸。 等众人坐定，官吏们才在皇帝的示意下，搬出考卷，由主考官梅院正和李尚书检查封口如常后才进行分发，同时发下稿纸。 柳笙看着轻飘飘落在桌上的卷子，似乎比往年殿试厚些。 匆匆扫了一眼，嘴角轻轻勾起。 磬声一响。 景和九年，殿试文试开始。 第三百六十七章 风光霁月 许多考生拿到加量的卷子，暗暗叫苦不迭，嘀咕着六个时辰如何写得完。 许是因为会试换了形式，题量都堆到了殿试。 术科三十题，策论三题，远大于往年殿试。 但对于柳笙来说，时间绰绰有余。 术科的题目，对于她来说已是倒背如流。 而策论三题，倒是有些意外。 第一题果不其然与神学有关，论事神之道。 第二题却是探讨灵气与诡气之间是否存在一丝联系。 第三题却是关于如何解决漠北边关之患的。 柳笙本以为都会跟无上神有关，然而并非如此。 总觉得朝廷的方向上有些摇摆不定…… 但柳笙很快放下这一层思绪，专心答题。 【论事神之道，人心也……】 第一题模拟了上千遍上万遍，还有世界做支撑，当然下笔如神。 第二题更是她深有体会的，从转化阵纹中，她已经琢磨出一些头绪，但此时不好全部抛出，但引用一些转化阵纹的原理答题倒是无妨。 至于第三题…… 恐怕与昨日突然开战有关，但具体还没有确切的消息，还是当作假设性问题去写。 搜罗了一下文库中的上万篇与边关之患有关的文章，再结合一些世界根据现有局势推演而出的对策，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柳笙蘸了蘸笔墨，开始在草稿纸上书写术科第一题答案。 过了半日，柳笙连策论第三题也已经完成。 放下毛笔，搓了搓手，认真地检查起来。 她不知，此时许多人才刚开始写策论，她如今搁笔，笔直地坐在殿上，即使坐在最后面，也显得格外惹眼。 圣上一看，微笑点头道：“原来是她。” 大家都身怀修为，纵目一看便能看清坐在最末端的人，也能认得这张在幻象中看了一整日的脸。 看到大家都在关注柳笙，李尚书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快速扫了一眼还在奋笔疾书的文轩宁。 此次题目全由陛下亲自撰拟，自己也是今日才拿到，自然没有机会…… 希望文轩宁真如长安书院的刘院正所说，乃术科策论的天纵之才。 …… 柳笙默默坐着，一边看着手上的稿纸检查语句是否妥当，另一边，心神一直在新世界中，给新来的小朋友测试根骨悟性。 “你，还不错，能过。” “你，天纵之才！能过。” “你，也是天纵之才。能过。” 不得不说，从生灵堂培养出来的孩童，最差都是根骨悟性上等，若是放在修仙界，简直会让所有仙门震惊疯狂。 正沉浸在“过过过”之中，一道明黄色忽然出现在眼底。 柳笙赶紧抽回心神，身子坐得更是板正，恭敬地行了一礼。 绣着五爪金龙腾云踩着霞光出海的袖子拂过桌面，拿起了她的卷子。 柳笙虽然对于自己的答案很是自信，但也知道各花入各眼，圣上不喜欢，也是有可能的。 看了许久。 “嗯。” 只是轻轻一声，然后又将考卷递给身旁跟着五位考官。 考官们一一传阅，但谨慎地不置一词。 柳笙想抬头看看脸色，但终究不敢。 【可惜不能让小触手出来帮我们看看。】 【皇宫之中，自然还是要小心谨慎。】 传阅过后，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又将考卷轻轻放回案上。 然后带着众考官继续巡视考场。 …… 晌午，殿里还有宫人贴心地为诸位考生送上午食。 免得考着考着把人饿晕了。 食案上有六道精致的小菜，荤素搭配，饭一碗，汤一盅，另外还有一道清口的桂花雪梨羹。 因为都是御膳房所制，不仅做得精致，味道也不一般。 每一道柳笙吃着都觉新奇美味，不得不说一句不孝的话，比自家爹做的好吃。 【不过，咱爹做的有家的味道。】 一边吃得喜笑颜开，一边在心中默默为爹挽尊。 饭饱喝足，柳笙就开始把草稿上的答案认真地一笔一画誊写在试卷上。 只是抄着抄着差点触发多线程抄写本能，小触手差点下意识启动。 默默把它摁进手腕，继续誊写。 …… 午时刚过，柳笙最后检查了一遍试卷，然后淡然起身，在东侧小门处交卷，第一个走出考场。 此时，圣上早就已经不在紫微殿。 众考官看到柳笙第一个交卷，也并不惊讶，毕竟刚刚巡场，看她已经完成策论三篇了。 梅院正只低声吩咐了一句旁边的官吏，官吏便跑向纳卷处，将柳笙的答卷拿到前面，放在众考官面前。 “先看看吧，会元的卷子。”梅院正说道。 李尚书点头：“有理。” 然后五位考官默默依次传阅，在卷子上端写下了两个字，再将卷子置于御案最左侧。 坐在前方的文轩宁对众考官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冷哼一声。 做过首辅的他怎会不知，这个位置专门放一等供御览的卷子，就等到时候让圣上鼎甲排名。 环佩伶仃，他衣摆一动翩然起身，拿起墨迹未干的卷子，也去交卷了。 …… 柳笙刚走出门外，站定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少年音色。 “你好像不一样了。” 柳笙回转身，看到在宫门之中缓步走出的翩翩少年，噙着微笑看着她。 只是温和的眸光中藏着某种锐利的锋芒。 她没有回以微笑，只冷冷地说：“你也不一样了。” 这是自从清河那一面后，两人真正面对面说的第一句话。 会试的时候，她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就把他杀了，曾经想来还觉得有些尴尬。 但如今，想明白一些事情后，也就没什么好尴尬的了。 “去喝茶吗？”文轩宁问道。 好看的少年坦然邀请，一派风光霁月。 “不了。” 柳笙却是果断拒绝。 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难得听到拒绝，文轩宁的笑却依旧无懈可击。 他还想说什么，但后一个交卷的褚叔度走了出来。 似乎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忍不住看了两眼。 然后，他向柳笙微微一颌首。 似乎认得柳笙。 柳笙虽觉莫名但还是回以一礼，随后看也不看文轩宁一眼，径直离去。 没有在意她在身后愈发冰冷的目光。 【这种小人，邀请我们去喝茶？只怕会在茶里下毒吧？】 【或者喝着喝着茶，自己捅自己一刀，说是我们要杀他。】 【或者让店小二捅我们一刀，让我们不能参加殿试。】 【或者一进门就一盆硫酸从头而降，让我们毁容残废……】 柳笙赶紧打住这堆被害妄想症的幻想。 【谁说我们是被害妄想症？刚刚说的108个死法，总有一个会是文轩宁选择的。】 【我们这是未卜先知、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小心驶得万年船。】 听着确实有几分道理。 要想想怎么整死这个臭小子了。 这时，一双香喷喷的手从墙角伸出来，把柳笙拽到了巷子里。 第三百六十八章 叽叽喳喳 要不是感应到熟悉的小触手气息，柳笙早就一个触手抽过去，把他打得不成人样。 “怎么了？”柳笙斜眼过去，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江才斌。 “你少跟他说话，他很危险的。”江才斌紧张兮兮地说道。 柳笙：“……不危险我为什么要叫你去跟着他？” “那倒也是……” “慢着！这话听起来不大对啊！” “柳笙姐！你就不心疼我吗？” 因为柳笙姐的冷漠无情，江才斌欲哭无泪。 柳笙看着他故意抽抽搭搭、以袖拭面的样子，就觉得脑筋抽疼。 有些后悔让他做了吕四娘的御诡者…… “我这不是相信你的实力吗？” 得了柳笙一句夸，江才斌立刻收起了假模假样的泪，笑得高兴。 “所以，你找我什么事？”趁着他高兴，柳笙迅速转移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江才斌眨着天真的大眼睛。 “猜的。”柳笙略一挑眉，“你能在宫门外等一天，总不会仅是为了陪考吧？” “柳笙姐果然是柳笙姐。” “这边上云轿，我们去一个地方。” 跟着江才斌上了云轿，柳笙又听他分享了一番穿衣心得，说柳笙今日面圣穿得未免太朴素，说自己可以帮柳笙姐挑几套衣服还有头面，明天殿试惊艳全场。 “可是明天是武试。”柳笙冷冷地说道，“要我戴着金步摇穿着流仙裙打架吗？” “……那还是算了，免得扯坏裙子。”江才斌听着都有些心疼了。 闲聊间，江才斌神秘兮兮不肯说的地方总算到了。 那是一处两进的小宅子。 柳笙看江才斌一脸神秘还暗喜不已的模样，斜睨一眼，道：“怎么，是你置的外室？” “呸呸呸，我怎么敢？我倒是想……” 江才斌嘀咕着，拿出钥匙开了宅门，引柳笙入内。 “不过里面确实是住了几个人……” “但要说是人，也……有些勉强。” 嘴上说着话，江才斌带着柳笙沿回廊往里走，穿过月门来到后院。 只听后院叽叽喳喳喧闹得很。 一见人来，几个又红又灰又黑的小点飞来，在柳笙和江才斌面前扑棱着翅膀。 这正是柳笙在摄像机里看到挂在文轩宁廊下的小鸟。 看来江才斌还是蛮有用的，竟然成功了。 江才斌伸出手臂，三只小鸟落在其上，对着他叽喳了几声。 “明白明白。” 柳笙不知道他明白了啥。 然后又是叽喳数声，它们落在地上，黑鸟笨笨地原地蹦跶着，灰鸟则是安静地守在一旁，看着红鸟用爪子在地上划拉了一行字。 对，就是一行字。 【她是你的主人】 柳笙一看，顿时有些被噎住了。 这句话不知道是问句，还是陈述句，有点冲击力，但是若要否认，又觉得有些麻烦。 “算是吧。”江才斌倒是坦然承认。 红鸟又蹦蹦跳跳地写了一行字： 【她可以救我们】 “柳笙姐……”江才斌看向柳笙。 柳笙沉吟道：“先说说看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小红鸟飞到江才斌肩上，对他叽喳了几声。 意思似乎是：你来说。 于是江才斌点点头，缓缓说起： “他们都是以前的文轩宁的下属。” “婢女云芝。”指了指小红鸟。 “小厮明德。”又指向懵懂小黑鸟。 “护卫灰影。”最后指向小灰鸟。 柳笙已经隐约猜到此事，倒不惊讶。 她的目光落向小灰鸟，知道这就是后来看到的摄影机承载者。 “摄影机在这里。” 江才斌拿出一个迷你微缩的摄影机，递给柳笙。 “我给它下了泻药……” 柳笙刚刚拿过就听到江才斌说的这句话，差点想把它给扔了。 但想到如此好用，如今还发挥奇效，还是嫌弃地收了起来。 “你说以前的文轩宁，所以……他真的已经不在了？”柳笙平静地问道。 “柳笙姐你也发现了？”江才斌瞪大了眼睛。 “嗯，跟我见过的那个文轩宁不一样。” “他们也是发现了这一点，然后就被变成了小鸟囚禁起来。”江才斌哀叹一声，“还好这位护卫大哥机智，偷偷挣脱了。” 小灰鸟立刻昂首叽了一声。 柳笙挥手对几只小鸟进行解析，得到如下结果： ----------------- 【名称】：披上鸟皮的人（*3） 【解析完成度】：12.65% 【所属类型】：人类 【效果描述】：效果源自于诡物【我是一只小小小小小鸟】，信息不足，无法解析。 【影响力等级】：e 【解析评价】：我是一只小小小小小鸟，想要跑呀跑却跑也跑不掉。 ----------------- “为什么文轩宁不杀了他们呢？”柳笙不解。 只是这么一说，这三只鸟马上着急地叽喳乱叫，似乎谴责柳笙说话残忍伤鸟。 “等等，柳笙姐只是合理推测，毕竟他要取你们性命也不是难事吧？特别是变成了鸟以后。”江才斌替柳笙解释道。 【因为他杀不了】小红鸟写道。 “你们身上有禁制？”柳笙恍然。 【我们是长公主派给儿子的】 【身上有禁制杀了会有感应】 这一句话信息量很大，所以分了两行，蹦跶着写了许久。 小红鸟写完累得够呛，江才斌赶紧拿出小米和水给她补补。 “原来……他娘亲就是长公主，难怪这么狂气。” 柳笙终于接受完这个八卦。 “对啊，全长安都知道。”江才斌一副你这都不知道的模样看着柳笙。 柳笙这才明白，难怪说是私生子但宠上天，还一点都不遮掩，原来是这样的身份贵重。 但一想到这背后凌乱的关系，柳笙更凌乱了。 “所以，他不能让长公主知道，自己是长公主的……额……公公？”柳笙直接问道。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把江才斌炸得不轻。 “等等，什么公公？是我理解的公公？” 而三只小鸟也是安静了一瞬，然后爆炸式地叽喳起来。 【你是对的】 这是小红鸟的回答。 江才斌懵了许久，才回过神：“什么意思，所以文轩宁身体里是一个……是一个……” “嗯，是一个老头。”柳笙沉着地说道。 这也是世界比对了面部表情重合度、说话语气风格以及种种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 【有95.43%的可能性，文轩宁的体内是之前所见的文老太爷。】 如今这推测也得到了证实。 想起之前的文老太爷，还有他说过的话，有许多当时想不明白的事情，忽然拨开了迷雾。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占据自己孙子的身子？”江才斌想不明白。 虎毒尚不食子。 为何有人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还是对自己的亲孙子？ 柳笙却摇摇头：“不知道。最有可能的解释，他快死了，但还有未竟之事，或者单纯想要无限的生命。” “当然，我觉得前者更有可能。”柳笙沉吟着。 小鸟们叽喳作响，似乎表示赞同。 但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按照目前他堆高灵性的这一点看，似乎是想亲近无上神的。 所以，他会是奉神者吗？ 难道，凌复所说的那个先知就是他？ 所以他才一直想要杀死自己？因为自己未来会阻碍他的行动？ 柳笙一步步推理着，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 如果是奉神者，听起来未来还有大动作大计划。 “所以他需要续命。” “而且是用一个年轻还有无限未来、天资卓绝的身体，进行续命。” 柳笙说着，眼睛微微眯起。 这份天资，还有文微阑的一部分。 如今想来，当时的每一步都是他复生计划的一环。 而文微阑就这样一步一步落入局中，被毁了前程。 如今还陷落在漠北…… 还有边境的乱局…… 想到这些，她的心都乱了，手不由自主地捏紧。 为了文微阑，她绝对不会放过文轩宁。 不，应该说是这个文老头子。 而且，她要让他把吃下去的全部吐出来！ 还给文微阑！ 第三百六十九章 剑走偏锋 随后，就是听江才斌说自己多么多么不容易，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够把这几只鸟偷了回来。 “你不是用你的御诡者力量吗？我记得还挺适合偷东西的。”柳笙说道。 “那那那叫‘替换’，怎么能说是偷呢？”江才斌立刻愤然跳脚。 “但你以为可以凭空用吗！不是还得有相似的物品替进去吗？而且……长得像不像还会影响成功率。” 江才斌满脸委屈，带着柳笙进了一个房间。 只见房间之中的架子上摆着一堆的毛茸茸仿真小鸟，除了一开始有些拙劣，口鼻歪斜，到后面竟然越来越像，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可以啊，你小子！”柳笙拿起一只左看右看，忍不住夸道，“以后没钱了，可以靠这个谋生了！” “我我我怎么会没钱了！我可是江家二公子！我们老江家……” 见柳笙毫无兴趣甚至打了个哈欠，江才斌赶紧回归正题。 “我还去魅惑了文家的管事，每天扮成婢女潜进去，观察了好几遍才做出长得一模一样的小鸟，然后才能避开禁制偷了出来！” 说起扮成婢女，江才斌的脸上还显现出隐秘的享受。 不过该夸还是要夸的。 “这件事，你办得还不错。” 柳笙这么简单的一句，江才斌立刻喜笑颜开，如果有尾巴，早就摇起来了。 “到时候请你吃饭，你上次去的那个有美男的地方是哪儿？” “芙蓉阁！”江才斌立刻迫不及待地回答。 “哎呀，柳笙姐未免太破费了，到时候，我们就找两个美男子，不三个，我两个，柳笙姐一个……” “不用了，你留着吧。”柳笙对于这种事情着实没有兴趣。 江才斌一听，更是兴奋。 “柳笙姐！你就是我的姐！” 一高兴，从架子上取下一个花花绿绿毛茸茸的物事，往柳笙手里塞去。 “姐，送给你，我的得意之作！” 柳笙低头一看，竟是个做得甚是小巧可爱的雀儿玩偶，黑色的眼珠子做得大大的，跟那些仿真小鸟不同，甚是呆萌。 满意收下。 …… 文轩宁却很不满意。 前几日回长安书院集训，谁料一回家就看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过。 看着自己笼子里的那两只虽然做得很逼真但一看就是假的鸟儿，冷笑起来。 这两双死气沉沉的黑色眼珠子，仿佛在嘲弄他一般。 笼子上的强力禁制完好无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办到的。 他将假鸟从笼子里取出，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慢条斯理地碾着。 “少爷！这……” 婢女冬晴刚好过来给少爷送茶果，看到地上七零八落的“尸体”还有散落一地的羽毛，吓了一跳，差点打翻了手上的托盘。 “我不在这几天有谁来过？” 冬晴一听小少爷这冰冷的声音，忍不住想起一些事情，腿上一软跪在地上，慌忙分辩： “没……没有啊……都是我负责给您喂鸟喂鱼……” 文轩宁不信，找了管事来问。 “确实每天都是您身边的冬晴……” 管事说着，忽然某个长相妖娆的婢女形象闯入脑海之中，明明如此陌生又显眼，却好像有一层雾笼罩在脑海之中一般，想要努力想起，却完全捕捉不到。 他在府中活了那么久，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承认。 更何况，确确实实连影都没有。 因此他脸色不变，坦然让脑雾漫上，将身影藏起。 他还不想死。 文轩宁如隼般的目光落在管事和冬晴身上许久，盯得他们额角冒汗，双腿颤颤，才最终面色沉沉地让他们滚。 只有他的小院中，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太不小心了。” 文轩宁积压许久的怒火终于可以爆发，冷声反问道：“你说说我应该怎么处理他们？拧断他们的鸟脖子？让那女人知道我不是她儿子？” “你只有一张嘴，只会说，当然不嫌腰疼。” “起码把他们的爪子嘴巴给拧断也好，这样什么都泄露不出。”那个声音冷漠地说道。 “你怎么不早说？只会马后炮。”文轩宁的声音更冷了。 “你不是自觉最聪明吗？我若是说得多了，你又会嫌我指手画脚。” 文轩宁一时语塞，想起最近的争吵。 “哼，这是我的人生。”他在“我的”二字上加重语气强调道，“你要想清楚自己的定位。” “我想清楚我的定位了，你呢？你已经混乱了吧？你身体里的这个小子的灵魂正在慢慢把你同化，要不然你怎么会想不到，对那几只鸟做些手脚？” “无用的善良。”声音冷酷地总结道。 文轩宁想不到有一日自己会得到善良这个评价，顿时心头火起：“你凭什么说我善良？” “那个柳笙，怎么还没解决？”声音漠然道，“还让她蹦哒到你头上？” 文轩宁再度沉默，似乎脑子里有某个声音干扰了他的思维。 “长安之中，没什么机会。” “更何况像你说的，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拿到第一，然后迎接神降，我不想分心太多。” “毕竟这一次科举，圣上的心好像一直在摇摆不定，我如果不努力，就怕把控不住了。” 那个声音也是沉默了，似乎知道文轩宁所言非虚。 “不过，明天武试，以你的修为，不会有问题。”声音再度响起。 文轩宁闻言，忍不住一脸自得的笑。 “确实，明真境修为，怎么输？” 随后，面色一沉。 “可惜不知道上一次到底是谁在帮她，不过你说得对，以防万一，明天还是对她……” 苍老的声音说道：“嗯，不要因为自大而小看了她。” “像你说的，我怎么敢小瞧……” “至于今天的文试嘛……”文轩宁的唇角勾起。 “我们也已经安排好了，不是吗？” …… 入夜。 御书房中，皇帝看着面前的十张一等的卷子，沉吟许久。 五位考官连晚饭都没吃，赶忙批阅而出，送到皇帝面前。 正是为了明日的当场唱名不被耽搁。 “怎么不见柳笙的卷子？”皇帝翻了翻，直接问道，“朕记得她的回答还不错。” 只见面前五位考官神色各异，面色微妙，显然中间经历了一番争议。 梅院正平和地说道：“回陛下的话，本来是一等，谁料竟然有人对自己的评语反悔。” 立刻，李尚书和凌尚书的脸色变了变。 “回禀陛下，这不叫反悔，这叫仔细斟酌。”李尚书赶紧解释道，“她文章不差，只是回答剑走偏锋，许多说法闻所未闻天马行空，果然出身天工未曾受过正统学问，臣以为小聪明有之，然……” 凌尚书不答，只面色沉沉。 颜学士忍不住道：“天工科又如何？我倒觉得她的回答比许多夸夸其谈之徒要周密严谨实在，尤其是第二题策论，若能做下来估计会颇有收获。” “颜学士怕是忘了陛下想要的是什么。” 皇帝看着他们争吵，面色淡淡。 他看向寒山君，寒山君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卷子，呈递上去。 只见卷子上批注着三个“一等”，两个“三等”。 如此一来，这张卷子当然没有举荐为一等到圣上面前的机会。 皇帝看着这张卷子良久。 而后，随手放到一旁，和右手那十张一等卷子距离甚远。 李尚书提着的心终于也随之放下。 “你们先退下吧，朕要再斟酌斟酌。” “是。” 众人心思各异，但圣上有命，只能退下。 烛火摇曳，御书房中只剩下一道影子。 影子颤了颤，发出几声咳嗽。 “咳咳，你可以出来了。” 只见侧殿帘子一掀，一个穿着朝服的身影出现在烛光之中。 看服饰，只是个五品官吏，看年纪，不过中年。 “陛下。” 立于御案之下，他沉静地行了一礼，缓缓抬头，烛光照亮了他儒雅的面容。 如果柳笙在此…… 估计也认不得，这就是曾有一面之缘的织造总署的按察使大人。 第三百七十章 刀锋锐利 皇帝从十张一等卷子中，拿出最上面的那张放在右首，又拿起孤零零放在旁边的一张卷子于左首，并排放在桌上，又用砚台和镇纸分别遮上两张卷子上的名字和评注。 “春学，你看看吧。” 按察使章春学注意到皇帝脸上带着薄怒，恭敬上前，站在案前阅读起两张卷子。 先看右首那张。 章春学快速看了一遍，点头道：“术科全对，策论写得也好，运笔成章，功力深厚，确实有一等的水平。” 话锋一转：“只是中正过了头……就有些避实就虚，难觅深意，朝中老臣多有此病。” “这考生应当年纪轻轻，怎会如此？”他不禁疑惑。 “你再看这一份。”皇帝点了点左首的那份卷子。 章春学再看，看了几行，眼前一亮。 继续看下去，方开口道： “术科的回答深入原理，显然对修行之道了解颇深，甚至有几分先贤之风。” 再看策论，眼睛更是明亮，连连点头。 “策论三篇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辞藻，简洁明了，直击重点。” “特别是第二篇，下官未曾见过这样的角度，但竟然觉得言之凿凿，有一定可行性，也与现在的一些现象暗合。” 章春学脸上带着笑，心满意足道： “读此佳卷，心旷神怡，受益颇丰，下官甚至有种回织造总署后验证一番的冲动。” “这一份，应当是一等一的答卷吧？”章春学指着左首的文章笑着问道。 “你自己看看吧。” 皇帝嘴角勾着冷笑，然后挪开遮着名字和评语的物事。 章春学探头一看，看到与想象截然相反的批注皱了皱眉。 然后再看名字，脸上的疑惑转为愤怒之色。 “是吧，连你也愤怒。”皇帝看着章春学的脸色变化，冷冷一笑。 章春学不答，只说：“下官还想看看其他的卷子……” “拿去。”皇帝将剩下的一等卷子拿给他。 其中有卢慎、褚叔度、林书影、徐大娟、谢宴…… 章春学一一看去，最后又拿起柳笙的卷子再看了一遍。 随后，微微阖目，再一睁眼，掩去眼中怒意。 “他们……他们怎么敢？” “他们就是这么敢，甚至不加遮掩，好像觉得朕已经眼瞎耳聋了一般。”皇帝冷笑道。 “那陛下准备怎么做？如今毕竟还是需要……他们。”章春学沉声说道。 “怎么办？朕毕竟还坐在这龙椅上呢！” 皇帝狠狠一拍御案，面色越来越沉，随着烛光黯去。 “是，陛下。” “所以您还是需要备着，另外一条路。” “她就是关键。”章春学点了点柳笙的卷子。 “你倒是一直都很欣赏她。”皇帝沉声道。 章春学垂首拱手道：“下官只觉真才实学之人，不该被埋没。” 皇帝微微颌首。 “你升任总署院正的事情，也要快点了。” “是。” “神殿的事情，很快就要摆上台面。”皇帝眸色深沉，意味深长地说道。 “下官明白。” 章春学再次拱手，垂首深深一礼。 “陛下放心。” “织造总署，会成为陛下手里的一把刀。” …… 刀锋锐利，划过脖颈。 温热的血喷涌而出，顺着刀锋的血槽，一滴一滴，落入被血浸透的草原中。 失去生气的肉体倒下。 和草原上如今躺着失去生气的上百具肉体一样。 但仔细看去，这些肉体长得都怪模怪样，像是零散拼凑出来的人。 文微阑收起刀，说道：“检查一下有没有遗漏。” 她的队伍不过十人，听了她的命令，纷纷应声四散开来。 然后在死尸堆中，用武器一个个捅着，发现还有生气就赶紧结果。 文微阑看着十人小队中几个最为熟悉的面孔，在遍野尸骸中进出，心中复杂难言。 陈山远如今恢复魁梧壮硕的体魄，甚至更有力量感，曾经颓然的神色一扫而空，只是身上长出了一些黑色的花纹。 而邝博文，一个裤腿卷起，露出一根白骨森森的腿，上面有一层浅浅的血肉蠕动着。 燕红叶看起来则没什么不同，只有文微阑知道她身上的异常。 他们无一例外，身上都有着森森的诡气。 收尾差不多了。 文微阑骑在马上放眼望去，残阳如血，和草原上的血色连成一片，仿佛变成了血染而成的赤红世界。 忽然，听到一声： “文大小姐。” 一个男子带队纵马而来，看到眼前的战绩，不禁赞叹：“你的刀真快。” 文微阑摇头：“可惜不是剑。” 用剑可以更快。 战乱之中，她最宝贝的佩剑早已丢失，不得已，只能随手在战场上捡起一把刀将就用着。 那人笑了笑：“韩司马回来了，咱们先回去吧。” 文微阑眼睛一亮。 “收队归营。” “是。”她的小队队员齐声应道。 两支小队一路策马疾行回到营地。 文微阑下马进了主帐，看到潇湘楼楼主正在和一个看起来羸弱惨白的中年文士讨论着如今的局势。 “微阑，你回来了。”文士笑着说道。 “嗯，韩叔叔，楼主。”文微阑依次略行一礼。 眼前的中年文士就是长期和妻子护北大将军戍守北境的韩司马韩宣。 文微阑也是从小见着他，算是家中相熟的长辈，叫一声叔叔倒也不为过。 至于他们怎么在漠北相遇的，倒是机缘巧合，如今因为同一个目标走到了一起。 那就是，回家。 方才那位唤文微阑回来的男子是韩司马的副官仲元之，处理完军中琐事也步入帐中。 “情况如何？”韩司马咳了一声，问道。 “这几日下来，附近的半诡人都已经被剿灭，暂时打开一道口子，准备好就可以南下了。”仲元之答道。 “嗯，干得好。”韩司马扬起惨淡虚弱的笑容，“我们快要回家了。” “可是……”仲元之面带愁容，踌躇道。 大家都知道他的担忧是什么，如今边关正在打仗，前方有百万漠北大军等着南下。 他们这只不过千人的小队，怎么迈得过去？ “宜早不宜迟。”一直没说话的文微阑却说。 韩司马露出兴味之色。 “说说为什么？” “王庭，还有，大巫女。”文微阑简短地说道。 韩司马露出欣赏之色，点头：“说得对，我们今夜就必须动身了。” 仲元之面露惊讶之色：“怎么这般急，还不知会不会出现第三波诡人。” 韩司马却摇头：“等不及了，我和楼主今日去探了北部。” “蝗虫遍布，血色满天。” 仲元之还没反应过来。 文微阑却平静地说道：“天灾，大巫女要来了。” “神藏境的高手！我们怎么打得过？”仲元之惊道。 “而且还有王庭的上万兵马。”韩司马补充道。 仲元之倒吸一口冷气，然后握拳沉静下来：“我现在去吩咐大家收拾辎重，准备拔营。” 韩司马点头：“去吧。” 仲元之一走，潇湘楼楼主才开口道：“仲元之这担忧也并无道理，我们此时就是两面夹击，下去恐怕就是送入狼口的绵羊。” “是绵羊……” “但也可以是一把直插心脏的尖刀。”韩司马眸中寒光一闪。 楼主沉默，白纸蒙面看不清表情。 “而且，我们不是有微阑带着的小队？十个完成蜕变的诡人，都是明真境中后期的水平，可为奇兵。” 说到这里，文微阑心头一跳。 低头应了声是。 “还有，咳咳咳……”韩司马竭力平复咳嗽，问道。 “还有那位亚利尔重回王族的事情如何？” 文微阑答道：“有金矛部落做后盾，再加上本就血统纯正，还是后族血脉，回归并不难。” 韩司马点点头：“嗯，难的是后面，如何得到他阿爸的认可。” 这件事还算顺利，也急不来。 “不过也幸好有他，给我们开放神庙，要不然我们这些诡人的晋升不会如此顺利。” 文微阑想起那个小小的身影，临别时满脸依依不舍，心中就有些隐隐的不忍。 “别想太多，若不是我们，他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楼主看穿文微阑的想法，低声安慰道。 “楼主说得对，我们毕竟是两家人。”韩司马平静地说道。 第三百七十一章 抓紧时间 帐中众人说了一会儿，又回到明日的安排。 “钓鱼佬已经在前面风林道等我们，想来也会有些前线的消息。”楼主说道。 “前方危险，还好有余先生。” 余大哥就是钓鱼佬余钓雪，但这么风雅的名字没人叫，也就韩司马会尊称一句“余大哥”，其他人都跟着楼主喊“钓鱼佬”，最多在后面加上尊称大哥、老大等等。 韩司马叫来几个军官讨论明日的行军路线。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老仆端着熬好的药入帐。 文微阑坐在一旁，听着他一件件事布置下去，这沉静如水的声音和稳若泰山的气度，让人渐渐忘记他羸弱的身体。 只是…… 看到这黑漆漆的药，还有里面熟悉的气息，文微阑和楼主隐秘地相视一眼。 但此事已经讨论过了，韩司马坚决要冒险，他们也不好阻止。 边境处有当年和唐国边关守军共建的神庙遗址。 韩司马说过，他们的希望或许就在于此。 …… 翌日，应当是破晓之际。 但天色还是黑的，只带了一点嫣红。 一支千人兵马连夜赶路，小心翼翼地摸到了风林道。 微弱的晨光下，隐约看到前方枯木下身披蓑衣、手持钓竿的身影。 “钓鱼佬！”驾马在最前端的潇湘楼楼主唤道。 “余先生。”韩司马拱手道。 “你们来得正好，前方刚好调了一支小队出去，东南方向峡谷有一个缺口。”钓鱼佬说道。 “如此……”韩司马沉吟一瞬，对文微阑说，“文姑娘，现任你为先锋校尉，领十人先锋队，从东南潜入腹地。” “是。” 文微阑领命道。 这也是昨日说好的。 “记住，不要打草惊蛇。骚扰为主，降低敌军精神值。”韩司马嘱咐道。 “是。” 文微阑随即二话不说，策马朝着峡谷深处而去。 其余十人没有犹豫，紧随其后。 虽然只有十人。 虽然还要面对十万兵马。 但这道天堑总是要翻过去的。 这样，才能回到唐国，见那些自己挂念着的人。 陈山远想着自己的娘子。 邝博文想着青云阁里的人，想着师傅，还有那数百的工单。 燕红叶想着自己的爹娘。 而文微阑也在想着。 翠翠怎么样，青云阁怎么样。 还有，柳笙。 按照往年，科举应该差不多结束了？ 不知道现下如何…… 行至半路，天色终于亮起，峡谷前方却有马蹄声响起。 文微阑眸色一凝。 听起来大概数十人。 她对身后一个女子做了个手势。 女子瞬间领悟，抬手释放诡气，层层黑色薄纱包裹着他们一队人身影，拖入阴影之中。 连马蹄声都被阴影吸附，微不可闻。 随后，文微阑马鞭一抽，手中寒光闪动。 等着峡谷交汇。 …… 身影交错，寒光还未拔出，闪电鞭已经一卷一抽，一个人影就被甩落擂台。 监考的官吏立刻宣布：“柳笙胜，冯子彦淘汰。” 冯子彦茫然地躺在地上，看着天空，手中的刀才拔到一半。 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就是个只会读书的天工科学霸吗？ 不是说才刚刚初境六阶没学过武斗之术？ 怎么初境七阶的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输了？ 全场亦是因为震惊而怔愣着。 由于“柳笙”这个陌生的名字横空出现在榜上，而且高居第一，大家自然好奇她是谁。 情报立刻满天飞。 也就造成这样的误会。 看着这个看似娇小文弱的天工科弟子从擂台上缓步走下，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谁说天工科不会打架的？ 柳笙结束武试的第一场比斗，走回候考区。 师兄师姐、王冬冬、景颢、高一盛、于欢等人与柳笙相熟，最后不知不觉地坐在了一处。 还有强行蹭过来的徐大娟，和被他拽过来的严橙。 王冬冬满脸兴奋地抱住柳笙：“笙笙，你太棒了！” “柳笙姐！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徐大娟兴奋地说道。 他身旁的严橙甚是无语：“人家好像是靠纯武力吧……” 师兄师姐知道柳笙的实力，对此并不意外。 但景颢、高一盛和于欢倒是对柳笙干净利落的身手大为惊讶。 “柳门侍，你藏得可真深，早知道当初遇到那些胡搅蛮缠的人，都让你打出去得了。”高一盛说笑着。 这时，一个声音从柳笙身后响起：“你是故意羞辱我的吗？” 声音颤抖，带着隐含的薄怒。 柳笙回头，正是方才被她打倒的冯子彦，如今握着刀柄满脸不平。 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想看看柳笙的应答。 却见柳笙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怎么羞辱你了？” “你！一上来就放狠招！你这样一出手就如此狠心不留余力，我看你后面怎么办！”冯子彦愤恨地说道。 “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柳笙平静地说道。 冯子彦更觉被羞辱，哼了一声，忿恨离去。 柳笙扫了一眼，却没有解释。 只是安静地坐在候考区上…… 闭目养神。 准确来说，是心神投入新世界的天工坊研究中心中进行实验。 她手头上正在写第三篇文章，关于诡气与灵气的转换，时间可耽误不得。 …… 今科武试正是在皇宫特地划出的演武场进行。 共八个擂台，以两两对战淘汰制进行。 皇帝看了柳笙的第一场武试表现，笑着说道：“没想到柳会元竟然有这等身手。” “也不知是不是趁其不备的策略，只怕不长久，倒是令人担忧呐。”一旁的长公主秀眉微蹙，轻摇团扇道。 皇帝身旁笑得一脸和婉的皇后却说：“我看她一脸笃定，应该还有后手。” 皇帝对皇后微笑点头，表示赞同。 武试向来最有观赏性，不像文试都在埋头写卷子，因此也会邀请皇亲贵戚、朝廷重臣一起现场观看。 久而久之，也成了唐国的一桩盛事。 加上朝中人都隐隐得知今日将会发生的事情，自然无论如何都要前来见证。 于是武试考生两百名，皇帝这边的贵宾席上就坐了起码有上百位在唐国有举足轻重力量的人物。 而这些大人物当然都好奇横空出世的柳笙，都默默关注着。 结果却看到…… 柳笙竟然坐在场边睡觉。 “她难道不想看看其他人对战的水平？”颜学士好奇道。 “毕竟是天工科出身，对武斗没经验，连收集情报都不懂。” 某位大臣说着，却似乎有些酸溜溜的讥讽意味。 众人看去，原来正是方才被打倒的冯子彦的父亲冯大学士。 “能有什么实力？不过初境六阶。”又有大臣说道。 一个矜贵高傲的女声响起：“你的意思是，冯大学士的儿子弱得可笑，高一阶的等级压制下都打不过柳笙？” 女子年轻，衣衫华贵，面色冷傲，正是嘉乐郡主。 这句话伤害力极强，冯大学士马上狠狠瞪了那位大臣一眼。 而这位大臣被驳了面子，却只能涨红着脸嗫喏不敢反驳。 嘉乐郡主的身份不尴不尬，但毕竟也是贵人，是皇帝的亲侄女。 别人不敢说，长公主却是微微皱眉，对嘉乐郡主摇头柔声道：“嘉乐，莫要如此。” “姑姑，我只是觉得……这位大人嘲讽冯大人，心有不平。”嘉乐郡主笑着坦言道。 那位大臣顿时更是气得老脸涨红，冯大学士闻言冷哼一声。 长公主面色微愠，对那位大臣歉然道：“嘉乐心直口快，并无恶意，还请多担待。” 都是贵人，他能说什么？只能应了一声。 嘉乐郡主依旧笑着，看向长公主的眼神却是微不可见的一冷。 “我看……她不止初境六阶。”有一人忽然说道。 说话者，正是章春学。 所有人都知道，章春学在织造总署中立功不少，声威渐重，一对招子最是锐利，所以圣上才会放心让他巡访各地织造院，行按察之责。 据说织造总署姚院正年岁已高即将致仕，章春学是下一任院正的有力人选。 凌复看了一眼章春学，若有所思。 第三百七十二章 随手一卦 “快看，文公子上台了！” 立刻，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三号擂台的文轩宁。 “文首辅，你家公子真是气宇轩昂，气度不凡啊！”有相熟者对文首辅打趣道。 “这境界，应该免试才对，在这里岂不是折辱其他考生？” “说得也是啊。” 听了诸位大臣的恭维之语，文首辅却不见欢喜，只微微点头。 看向文轩宁的方向，眼里沉沉的不知道含着什么。 他也没看到，长公主的目光微不可见地落在他身后，随后迅速移开，盯着场上的少年，嘴角微微上扬。 而嘉乐郡主淡淡地看了文轩宁一眼，目光就再度回到远处候考区上的柳笙身上。 …… 候考区。 “文轩宁要上场了！”瞿春妍兴奋地说道。 柳笙看去，一个翩翩白衣公子正在缓步走上擂台。 这种翩翩文弱少年是她欣赏的类型。 柳笙不知若是她知道这皮下是个老爷子，她会如何，还是觉得更喜欢呢？ 想起瞿春妍看的那些什么千年老诡和天真少女的话本故事，总觉得有可能。 如瞿春妍一样激动的人不少，候场区一时之间尖叫呐喊声不断，有的是出于欣赏崇拜，有的是出于攀比之心。 柳笙虽然好奇文轩宁的手段，但知道现阶段他也不会拿出真实力，于是失去了兴趣，只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一眼，却正好撞上文轩宁回首看她的目光。 这一眼，意味深长。 嘴角还带着春风般的优雅弧度，像是在跟她熟稔地打着招呼。 导致她这个方向一堆姑娘在说：“文公子是在看我吗？是吧！” 知好色而慕少艾，倒也正常。 柳笙收回目光，正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请问，柳会元，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那是一个比她还要矮小许多的少女，站在一旁，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 看她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日头热的，还是因为激动。 “请问你是？”柳笙有些疑惑。 少女见柳笙搭理自己，立刻激动地说道：“柳会元不认识我也正常，我叫云吉稻，是……是你的崇拜者！” 徐大娟突然凑了过来：“你也是柳笙姐的崇拜者？” 害羞的云吉稻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当当当……然！” “你也崇拜柳笙姐在《修行理论》上发了两篇首篇文章？”徐大娟问道。 云吉稻却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懂这是在说什么。 徐大娟立刻失去兴趣：“那你崇拜什么？” 柳笙也看向云吉稻。 云吉稻被柳笙一看，面色更红，但随即双眼发亮地说道：“当然是崇拜柳会元为我们寒门子弟正名！证明我们寒门子弟也是可以考取高名。” 看她的衣着，确实也只是书院的书生襕衫，朴实异常。 徐大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瞬间愣住了。 他也是出身寒门，但崇拜柳笙全然是因为她的学识，倒是忘了她的出身。 近年来，寒门子弟越来越难在科举中名列前茅，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 基本上，如今殿试两百考生，有上百名都是出自各种世家大族，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从小以灵丹妙药温养身体，甚至更早就能接触到通神之道，人家从小学的练的，又岂是在田间山里忙碌、从好不容易淘来的旧书中了解外面的世界的寒门子弟可比？ 因此，柳笙如今横空出世，竟然无意间成了寒门子弟的代言人。 …… 此时，江才斌和乔语正坐在街边小酒肆中。 江才斌看着乔语手中拿着一个兔头，啃得正欢，脸上都是红油卤汁，不禁皱起了眉头。 桌上满满当当，都是空了的盘子。 刚刚还装着各式酱肉卤肉白切肉，此时已经一扫而空。 乔语手边还有一大坛酒，已然喝了大半。 至于此时两人为何会在一起，也是说来话长。 昨日柳笙本来还担心自己贸然带了个陌生人回去，王冬冬会不乐意，还特地解释了一番自己赶着去考试所以才先把她安置在此。 毕竟这院子是王冬冬赁的，还是给乔语另外订个客栈比较好。 但王冬冬一听乔语没爹没娘还没有家，顿时心生恻隐之情，而且两人都是性子直爽之人，倒是一见如故，聊了半宿。 到了第二天，乔语主动说要陪着柳笙和王冬冬来送考。 柳笙想着总是拘着她在家也不好，出来走走也好，干脆找了刚好闲着没事的江才斌作陪。 毕竟人生地不熟，甚至可以算作是另一个世界，很多规矩乔语还不懂。 江才斌马上一拍胸脯：“放心，乔语姐是柳笙姐的朋友，那就是我的姐，我保证让乔语姐玩得开开心心，逛长安长街，看长安美景，品长安美食！” 结果，他说了一堆，什么逛街买衣服香膏，什么十大长安必去景点，什么去芙蓉阁看美人，乔语通通不感兴趣。 只想守在宫门前，吃肉喝酒。 “你真不想逛逛长安？”江才斌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可是唐国第一大城，你……应该还没见过如此繁华的大都市。” 他只知乔语来自一个荒芜偏远之地，想来应该是没见识过。 乔语啃了一口手上兔头的软嫩的脸颊肉，含糊道：“确实很美。” 昨日跟着柳笙来到长安，虽然由于赶路，只是匆匆一瞥，但还是被这五光十色的繁荣景象给震撼到了。 更别说乌泱泱的到处都是人，比她这半辈子见过的人要多上无数倍。 因此乔语也承认：“也想逛逛。” “那……” “但不是今日。”乔语说着，解决完兔头，眼睛四处搜寻。 江才斌知道应该是找东西擦手，只能主动拿出香喷喷的手帕，递了过去，不解问道： “为何？” “我算过，笙笙今日运势不佳。” 乔语说出此话，又喝了一口酒，打了个酒嗝。 “啊？你还能算？”江才斌惊讶道。 这不是桥底那种三文钱算一卦的江湖骗子吗？ 但人家都是整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要么就是神神叨叨跳大神的女人，哪像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女人这般？ 看到她随手擦了擦，将油乎乎的帕子扔在一边，江才斌就眉头一跳。 然后，看她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签筒，江才斌的眼睛都瞪大了。 随手摇了摇。 一根签子掉出。 “嗯，确实是大凶。”乔语看了一眼，手一抹，签筒就被收了起来。 “这是？这是？”江才斌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我最近晋级，进化出来的能力。”乔语挠了挠头，“叫什么‘随手一卦’，每天算得越多越不准，我现在应该只能每日算三卦准的，这是今日第一卦。” 若是柳笙在，就可以解析得出，乔语的能力完整的名字为【汪喵山第七十八代天师传人（等级：诡卒）】。 “这可不行啊！”江才斌顿时着急了。 今天可是殿试最后一关。 大凶，岂不是说明柳笙姐要落榜？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冲动之下 乔语听了他的理解，摇头道： “不止，更惨。” “啊？” “恐有性命之虞。” “那可怎么办？”江才斌急道。 “但又有逢凶化吉之兆，只是需要一些助力。” 乔语说的话对于江才斌来说有些难以理解，但他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那我可以做什么？”江才斌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正色道。 “这个你拿好。”乔语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黄色的小三角，哗啦一声倒在江才斌的怀里。 江才斌低头一看，那是一堆叠起来的符纸。 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乔语，等着乔语的下一句。 “你去这附近街边找有缘人售卖。” 结果江才斌一听，立刻拔高了嗓门。 “我？我去卖？” 惹得小酒肆中仅有的两桌喝得半醉的老翁都半眯着朦胧醉眼看了过来。 “你比较合适，看着……亲切。”乔语犹豫着挑选了一个合适的词。 江才斌看了看乔语粗壮的身材和小麦色的肌肤，怎么看都像是卖拳不像是卖符的，勉强接受。 轻咳一声：“咳咳，那什么叫有缘人？” “就是……听了你的话还愿意掏钱的人。”乔语斟酌道。 “额……有道理。” 然后，又觉得不对。 “如果送的话，不会派得更快吗？” “必须要有金钱交易，这个江湖骗子符……不……转运符才会起效。” 乔语说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麦色的脸上微微一红，显得更黑了一些。 “你……你就收一文钱就好。” “哦……”江才斌茫然点头。 “加油，为了笙笙。”乔语说道。 虽然不知道“加油”是什么，但江才斌还是懵懵懂懂地去了。 站在路边，江才斌对着路过的大妈大爷激情昂扬地嚷着：“有缘人，要买个转运符吗？一文钱一个。” 顿时遭来各色眼光。 “这孩子，年纪轻轻，怎么走上了招摇撞骗的道路？”有位热心肠的大姨还摇头劝道。 江才斌才恍然想起，我为什么那么听话？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这里干嘛？ …… 柳笙依然快速地打完第六场对战。 虽然这一次的对手比前几场的棘手一些，是第二名呼声很高的谢宴，初境十阶的修为，距离明真境仅一步之遥。 所有人都以为，场上除了文轩宁，已经没有比他修为更高的人了。 谁知道被柳笙不出十招打了下来。 谢宴甚至还拿出了高阶符咒和高级灵器，但对于实战经验颇丰而且有着战术指导外挂的柳笙来说，只是有些难度。 但还是不值得浪费时间。 这下大家也看出来了。 “她已经明真境了。”文首辅沉声道。 梅院正捋着白须，呵呵笑着，没有一丝惊讶。 “没想到竟然有第二个能达到明真境的考生，今科科举可真是了不得啊，此乃陛下之福。”皇后立刻笑眼弯弯地说道。 一位大臣见机立断，恭维道：“皇上日夜勤政，爱民如子，感动无上神，才有今日此等盛事，此乃天意昭示。” 于是一堆大臣赶紧跟上：“陛下圣德广被天下，故而有无上神特赐人才，助陛下重铸初唐盛世！” “确实是陛下之福！” 皇帝闻言，放声大笑：“天降英才，此乃唐国之福。” 有一老臣眼含敬意，颤巍巍地稽首颂道：“陛下心怀天下，格局果然跟臣等不同，无怪乎无上神会赐福于陛下，欲开启唐国新纪元，助陛下立不世之功。” 看得众人瞠目结舌，嘉乐郡主掩唇，悄然遮去上扬的唇角。 “仇御史，你年岁已大，快快请起。” 皇帝让宫人赶紧将这伏在地上抖得不行的老臣扶起来。 “谢陛下！”仇御史眼含热泪道。 如今皇帝兴致比方才还要昂扬，轻笑道：“继续武试吧，今日的重点是他们。” 众臣齐声应答。 李尚书忙不迭地笑道：“回陛下，如今还剩四人，文轩宁、柳笙、瞿春妍还有于欢。” 笑容里有一丝勉强，但迅速隐没。 随即示意一旁的官吏将凌复所做的对战排序所用灵器送到陛下面前。 “请陛下赐下对决安排。” 皇帝对此安排甚是满意，喜笑颜开。 “你这个李河东，净是想些法子来逗朕。” “在下并无其他想法，只是为了天命，为了唐国。”李尚书恭谨回应。 梅院正斜视一眼，白须下的嘴角抽了抽。 …… 于是，由圣上亲自抽取后，对战安排为： 文轩宁对瞿春妍。 柳笙对于欢。 碰巧轮空加上强者都被两位大佬提前解决，才初境八阶的于欢凭着运气好才混到了这里。 于是他跟柳笙意思性地过了下手，就直接投降了。 “谢谢柳笙姐高抬贵手。”不知为何，连于欢都唤起了柳笙姐。 而另一个擂台上，瞿春妍却陷入了苦战。 虽然对文轩宁的外形十分欣赏，但瞿春妍一到擂台上就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要赢，即使差距甚大。 她距离明真境也是一步之遥，只是不如谢宴这般有名气，实际上两人实力只在伯仲之间，但对上文轩宁依旧没有胜算。 但她并不服输，而是和他缠斗起来。 文轩宁本来以为一招即可将她击败，没想到瞿春妍虽然看着圆润微胖，却相当地灵活，拿着一对峨眉刺游走在文轩宁的身旁，借着隐身法术还有迷雾符咒，竟然滑不溜手。 文轩宁虽然没有被她击中，但也抓不住她。 但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骚扰，总会令人烦躁。 无意间瞥见台下柳笙和她身边的于欢正注视着这场比试，心中更是烦躁，升腾起一股莫名之气。 周围的人会不会也在嘲笑他，竟然还没有结束战斗，明明有等级压制，却不如柳笙这般干脆利落。 想起许多年前那一场武试，似乎也是如此。 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很强，自信可以夺得魁首…… 谁料那人横空出世，自己只能做个榜眼。 实在可恶！ 此情此景，触动回忆，也触动了混乱的情绪，脑中黑雾弥漫的文轩宁咬紧了牙关，剑光闪动，出手愈发狠厉。 在凌厉的剑招下，瞿春妍难以应对，终于被他捕捉到破绽，从迷雾中被揪了出来。 由于心中莫名的怨气，文轩宁收起长剑，抓着瞿春妍，转而以拳相对，他的每一击都重若千钧，竟将瞿春妍打得口吐鲜血。 全场一片哗然，无人预料向来温文尔雅的文轩宁会忽然如此失控，将对手打至重伤。 殿试本就是圣上挑选人才之意，这场武试更是相当于表演赛一样的性质，没有人会下狠手，更不会像文轩宁这样把人往死里打。 “住手！” 一个身影直接从贵宾席飞身入场。 正是凌尚书。 将两人隔开，凌尚书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几乎看不到口唇翕动。 文轩宁沉默不语。 这本来也不是问题，而是一种提醒。 看着官吏将瞿春妍用担架抬了下去，他心里的那股气还是无处安放，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你失态了。”那个苍老的声音小声在他耳边提醒。 他也知道。 似乎是真正的文轩宁的少年意气正侵蚀着他往日的沉稳，让他极其容易被情绪所裹挟。 意识到这一点，文轩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那股气，走下擂台。 这时，他感受到有一道目光牢牢地钉在他身上，仿佛要扎进血肉之中。 冰冷而刺骨。 顺着目光看去，正是满面冷峻的柳笙。 第三百七十四章 睁开眼睛 一刻钟后。 武试的最后一场，终于如约而至。 柳笙和文轩宁，面对面地站在擂台之上，凝视着对方。 柳笙的眼中，是真情实感的厌恶，以及从未有过的认真。 而文轩宁，嘴角带着装模作样如沐春风的笑，眼底却是一片冷漠，则像看到一只讨厌的虫子在眼前蹦跶一般，觉得可笑又是不屑。 他年轻俊美的脸，配上这傲慢的神情，在柳笙眼中慢慢和那张苍老的面容重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柳笙问道。 文轩宁知道她说的是为何要对瞿春妍这般狠。 “也许……”文轩宁沉吟片刻，小声道，“应该怪你。” “什么？”柳笙皱了皱眉。 “因为你真的很令我恼火。”文轩宁轻笑着。 柳笙猜想过，也许是这样的原因，但当他就这样一脸理所当然地承认的时候，真的…… 很令人恼火啊。 手中的电流闪动，等待着对决开始。 …… 战争一触即发。 文微阑已经带着小队接近边境，看下山头，都是密密麻麻的帐篷，一望无际。 “我们回去报告？”邝博文面色沉沉地问道。 “嗯，回去吧。”文微阑叹了一声。 他们不能再往前了。 这里的人数太多，他们做不了什么。 起码已经摸清了漠北几只队伍的布置，也骚扰了一番获取了一些情报，倒不如回去寻韩司马定下策略。 文微阑忽然感觉到脑袋嗡的一声，身子一歪差点滚落下马，但她以极强的意志力，稳住身子，把自己固定在马上。 如她这般的，不仅只有她一人，十人队伍中，韧性比较低的几位都滚落下马，在地上捂着脑袋呻吟打滚。 “大家小心，集中精神。”文微阑着急道。 她体内的诡物似乎蠢蠢欲动，在不安地嚎叫。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隐约还能听到山下的军营也是哗声一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快……看天上……”邝博文勉强说出这句话，捂着脑袋脸都扭曲了。 文微阑心下一凛，抬头看去，然后脸色一变。 天上的神面，正在缓缓睁开半眯着的双眸。 …… 江才斌终于把所有的符都卖完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赚钱原来是如此艰难。 但还好他样貌还行，嘴巴又甜，摸索出门道后，竟然尝到了甜头，顺利地把这些原本以为没有人会要的符都兜售一空。 甚至还有人问明天还有没有。 兴高采烈地回头找乔语，却发现乔语已经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你这朋友啊……不能喝酒还喝那么多。”酒肆老板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江才斌歉然笑笑，再看乔语，脸上红彤彤的，还有一些发热，似乎确实是喝醉了。 他只好叹了一声，守在乔语身边等着。 没想到，他刚坐下来，乔语竟然就醒了。 似乎感觉到什么一般，冲到窗边。 她抬头看向天空，脸上是深深的恐惧，然后，捂着脑袋眉头紧皱，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在看什……”江才斌跟着也走到窗边抬头一看，震惊之下，话都说不完整了。 他看到，神面上一直半开半阖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这双眼睛，从未如此明亮，锋芒毕露。 …… 所有人都在看向天空。 包括已经站在擂台上的柳笙和文轩宁。 “看来无上神都要见证这一场对决。”李尚书笑着对皇帝说道。 “是，当然。”皇帝微微一笑，似乎对此情形早已了然于心。 其他官员看着两人一高一矮的身影，纷纷暗自讨论着。 “文首辅家的公子，肯定能赢。” “是啊，他可是早就进入明真境，那个柳笙虽然也是明真境，但估计才刚刚突破，又怎么比得上中期的文轩宁？” “而且文轩宁可是灵性过百，神意在身，灵气质量肯定比我等高出不少！” “何必说灵气质量，光是神意在身就足够了！” “无上神看着呢！” “正是如此。” “听说，那柳笙灵性连十都没有。” “那她是如何修炼？而且进阶如此之快？” “难道？” “莫非她也是……” 在场所有人都在默默讨论着，揣测着，怀疑着。 这些声音隐隐传入柳笙的耳中，杂乱无章，如同一把把小锤子在敲击着她的大脑神经，传出轻微的痛感。 “总觉得柳师妹的状态有些不对。”林书影皱了皱眉头。 “可能听到这些声音，对她造成干扰了吧。”仲由之扫了一眼现场，冷哼一声。 卢慎不说话，但听了周围的讨论，心里也有了些担心。 这时，一个女声响起：“你在瞎说什么呢？闭嘴！” 所有人都被声音惊动，看了过去。 原来是王冬冬，正在训斥身旁那个矮小的女孩。 云吉稻一脸委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只是……我只是……担心柳笙姐。” “不许想，不许担心，不许猜疑！”王冬冬厉声道，然后塞了一套《十年科举七年模拟》给她，“专心做题。” “可是……文试已经过了。”云吉稻愣了愣。 “过了你也得温习，你以后进了国书院不需要考试？不需要写文章？”王冬冬横眉冷竖，补充道，“这是柳笙姐特地嘱托我给你的，就是怕你瞎想。” 云吉稻一听，立刻不再怀疑，兴奋地抱着这本书，用力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去做。” 徐大娟在旁幽幽地说道：“那我怎么没有呢……” 云吉稻冷哼一声，警惕地看着徐大娟，抱着书不撒手，像是怕被他抢一般。 “快做题吧。”王冬冬催促道。 十分神奇的是，云吉稻一旦开始做题，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声音就消失了，所有人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对战本身。 …… 擂台上。 柳笙看了眼云吉稻，说道：“这就是你给我的安排吗？” “小小调剂。”文轩宁没有否认，笑了笑说道。 “你从哪里找来的？” 云吉稻是个新人类，柳笙早已发现。 对于这种突然出现的人或好意，柳笙自然不会全盘接收，但能看得出云吉稻并没有恶意，只是有人将她推到了自己身边罢了。 “秘密。”文轩宁神秘一笑。 “可惜，我早就看穿，而且，这对我没有什么实质影响。” “是吗？有时候怀疑只需要一颗种子。”文轩宁笑得意味深长。 柳笙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而且，真的只是怀疑吗？无上神看着呢，你似乎……已经避无可避了。”文轩宁冷笑道。 天上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柳笙的心头莫名一慌，不知道是因为文轩宁的话，还是因为别的。 【小心。】世界极其简短地提醒了一句，然后消失了。 这时，皇帝高声说道：“开始吧。” 于是一声罄响，景和九年殿试，最后一场对决终于开始。 面对文轩宁，柳笙不再留手，一出手就是最强的球形闪电。 但由于场地有限，而且不能在此击杀文轩宁，她还是控制住了威力，凝结成小型的闪电球。 虽然她真的很想杀他…… 【很好控制住，直径一尺三寸，灵气浓度维持在一立方尺含有个闪电粒子。】世界指导道。 但柳笙此时没有注意到，世界的声音中似乎有些隐忍的痛楚。 文轩宁心头一惊，没想到柳笙竟然有如此手段。 感觉到这闪电球中蕴含的威力，他迅速避开。 谁料柳笙或世界早已料到他闪避的方位。 【十点钟方向，往左边偏离13度，身前距离15.6尺。】 一个闪电鞭抽过去，直接抽中了文轩宁的身子，撕裂了他的翩翩白衣，留下一道灼烧过后的黑色痕迹。 文轩宁甚至还没来得及拔剑，就已经受了伤。 这个局面没人想得到的。 全场一片安静。 第三百七十五章 斩诡之术 谁能想到所有人心中的考生第一人，明真境中期的文轩宁，竟然会一个照面就落于下风。 随后，大家就看着局势一落千丈。 文轩宁一直被柳笙压着打，虽然手中符箓不断，还拿出不少珍稀的灵器。 却神奇地一一被柳笙预判，不少手段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被打断，或者柳笙及时避开攻击，随即立刻反手。 而柳笙的反手，文轩宁却无一能避开。 要不是知道两人肯定毫无关系，都以为文轩宁是在配合着打假赛了。 但对于这样的局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 “所以……”皇后也震惊了，“柳笙竟然比文轩宁的修为还要高？” 说着，眼睛悄悄看向一脸愠色的长公主，看她丹蔻色的长指甲掐入肉中，嘴角悄然勾起。 “恐怕是，而且，柳笙似乎有极强的预判能力。”寒山君点头道，脸上隐隐露出喜色。 看来，他们的眼光果然没错。 南宫菀确实找了个好徒儿。 “战斗天才。”一个武者打扮的老者说道。 他一说话，众人皆是心中一惊。 虽然老者已解甲归田，但曾经戍守北境的辉煌谁人不知？ 若他说是战斗天才，那就是真正的战斗天才。 其他官员的目光纷纷偷偷飘向长公主和文首辅，期待能看出他们脸色的变化。 很可惜，长公主已经收拾好表情，摇着团扇，一脸温婉的笑；而文首辅则是自顾自大口喝茶，脸上除了平静漠然再无其他。 似乎此情此景与他们无关一般，不禁暗叹这两人的心态可真好。 而在擂台上的文轩宁可就维持不了这样的心态。 越来越急躁。 柳笙光是用闪电鞭和闪电球轮着来就可以压得他无力还手，还被打得身上焦一块、脸上黑一块的。 而他手上那些手段反而显得花里胡哨，对上预判极强、速度极快的柳笙一点儿用也没有。 文轩宁拿出一个能包裹对方将对方扎成刺猬的飞针灵器装置，却被柳笙直接用闪电鞭精准地一根根抽落在地。 他想要扔出一个迷惑人心的阵盘，但还没来得及布置，柳笙已经攻至身前，闪电鞭抽出将阵盘甩出擂台。 他欲拿出一个钟型灵器，要以钟声干扰柳笙，但柳笙使出一道道炸雷，钟声完全被压在雷声轰鸣中微不可闻，最终被炸得变形。 如此一来，他越来越急躁，内心的混乱愈发加剧。 干脆长剑出鞘，直击柳笙门面。 但是他这样大开大阖没有任何变化的招数正是柳笙需要的。 她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挥鞭而上。 闪电与剑气碰撞，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谁料，光芒闪动，闪电似乎变得极其不稳。 【能量被吸取，这个剑有问题。】 不需要世界提醒，柳笙也能意识到。 这把剑有些眼熟…… 似乎正是会试的幻象世界中，那把圣剑！ 他是怎么获得的？ 柳笙虽然好奇，但这把剑的神异之处完全压制了她的能量。 文轩宁一看自己夺回上风，脸上狰狞一笑，挥剑逼近。 耳边，那个声音却暗叫不好。 “此时此刻，你不该拿出这把剑的！” 文轩宁却没有理它。 脑子里那些凌乱的思绪团在一起，加上眼前被压倒的形势，心中那股莫名的气涌上，让他无法冷静思考。 认得这把剑的，不只是柳笙。 还有其他考生。 还有五位考官。 以及圣上。 皇帝看着这把神异的长剑，眸色深沉。 皇后似乎知道皇帝的想法，伸手轻轻握住了皇帝的手，担忧地看向他。 皇帝对着皇后点了点头，淡淡一笑。 “陛下，这把……是圣剑吧？”梅院正扫了一眼依然看不出脸色的文首辅和长公主，直接说道。 其他官员都一脸震惊。 随即看向擂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把剑。 “为何一个学子，会有圣剑？还请陛下明示。”梅院正无畏无惧地说道。 所有人都看向皇帝，眼里是震惊，又疑惑。 若这是真的，未免太过于不公。 皇帝面色微沉，眼神慢慢落向长公主，看她眼底隐隐的不安，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而文首辅，依旧大马金刀地坐着，没有任何表情。 压下心中怒意，皇帝心神链接，随后知道了原委。 “文轩宁，对无上神心虔志诚，对破除诡异有不拔之志，无上神特赐他斩诡之术。”皇帝沉声道。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可是……明明还没有……” “怎会如此？” “不是说今天才……” “陛下是神使，难道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噤声。” 而其他考生依旧不明所以，只是对文轩宁手上的剑有所怀疑，却不敢确定。 如果真如猜想那般，文轩宁的实力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幸好没遇上。 看到柳笙如今左右支绌的模样，众人都是心下庆幸。 圣剑的走势，世界竟然无法预测，柳笙只能凭借从修仙世界学来的步法，灵巧地闪避着。 但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需要反击。 柳笙只能拿出便宜舅舅所做的灵剑，与之抗衡。 但是任何能量都会如同泥入大海，被圣剑吸取。 而且，论硬度，又怎么比得上？ 更何况，圣剑还有别的作用。 只见文轩宁冷酷一笑，终于一剑穿透柳笙的光盾以及闪电，刺向她。 柳笙闪避开来，但还是手臂中剑。 在伤口破损的同时，她感受到一股能量从圣剑中传输而来，从她的伤口涌入体内。 虽然她已经避开，但那股能量终究还是进入了一丝，顿时经脉中有些翻江倒海。 小触手更是蠢蠢欲动，似乎受到某种吸引。 腹中的世界更是有一瞬间的混乱，传导至心海，一片混乱。 柳笙脑中一片空白，差点就要跪倒在地上。 这是……净化之力。 抬头看向文轩宁，看到他一脸得意。 然后，趁着柳笙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半跪在地上，又是一剑刺来。 往柳笙的心口扎去！ 全场一片哗然。 场边的禁军已经随时准备入场阻止。 凌复更是捏紧了手，准备一见不对，立刻下场。 随后，大家呼吸一滞，看着擂台上的情形喘不过气来。 但也暂时不用中止对战了。 只见那把文轩宁原本以为能扎入肉体的剑竟然卡在半路，原来是柳笙正在用双手攥着剑身，剑尖距离心口只差一寸。 鲜血一滴滴滴落地面。 柳笙面色苍白的抬头看向文轩宁，眼中却燃烧着绝不退缩的坚毅。 “你认输就好了。”文轩宁说道。 “我为什么认输？”柳笙反问。 “不过……” “你不认输也没关系。” “因为你会身败名裂，死在这里。” 一句句，文轩宁的声音愈发阴冷，笑容愈发灿烂。 “是吗？”柳笙轻轻一笑。 手上闪电生成又崩解，鲜血流淌，但起码让圣剑无法寸进。 只是一股股能量顺着圣剑涌入体内，她似乎越来越无法思考。 她的世界都沉寂了。 “你以为这样就够了？”文轩宁轻笑，似乎在笑着柳笙的天真。 “你怕是不懂……” “什么叫斩诡。” 于是，文轩宁暴喝一声。 圣剑中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竟然引动了天上无上神的力量。 无上神的眸子骤然凝视此间，定定地看着一个方位。 在场所有人都蓦然意识到，无上神确确实实，在看着柳笙。 目光锁定，冰冷而凌厉地审视着。 “这是！”所有人都在惊讶。 “斩诡之术。”李尚书嘴角轻笑，声音不大不小。 然后，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擂台之上那个在无上神的威压下直不起身子的娇小身影。 为什么文轩宁会对一个人施展斩诡？ 难道，她真的是…… 所谓的诡人？ 第三百七十六章 审判坠落(3k大章) “这，陛下……”凌尚书正要起身阻止，却被皇帝命人拦下。 “朕知道，你紧张你的外甥，但无上神自有裁决。”皇帝眯起了眼睛，看向擂台。 凌尚书心中一凛，圣上原来一直都知道…… 于是低头应了声是。 李尚书在旁说道：“你紧张什么，只要她不是诡人，自然不会被斩。” “如今唐国诡人之患频发，还是小心为妙，轩宁如此，想来也是为唐国着想，为陛下着想，否则让一个诡人过了殿试，潜伏于朝廷，这才危矣。”长公主秀眉微蹙，一脸担忧地说道。 “长公主说得是，这就是神官之责啊！无怪乎文公子可以如此之早就拿到神官之位与圣剑！”一位没有眼色的官员说道。 皇帝一听立刻眸色一沉，长公主的眼神里再度浮现不安。 文首辅不动声色，看向大理寺卿安咏道。 安大人立刻说道：“如今危机四伏，确实需要小心谨慎，我们对诡人的认识尚浅，只知突然之间实力大涨，性子暴戾嗜杀，和诡物差不多，一旦形成，恐怕会危害百姓。” 章春学却冷声道：“与诡物还是有区别，诡人保留了人性，而且许多人并不知道自己成了诡人，依旧照常生活。” “所以这才是藏在百姓间的隐患啊！乍看之下，与常人无异，需要诡气检测才能发现。”安大人厉声道，“臣近来还抓获一单隐藏在进京赶考的学子中的诡人，竟然还能修炼，身上同时具有灵气和诡气，简直是闻所未闻。” 此话一出，众人悚然，自然多了许多想法。 “这么听来，这位柳笙倒像是……” “几个月，从不能修炼到明真境，这可能吗？” “而且，据说本来是不能通神的……” 听着这些话，梅院正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台上被压制的身影，心中默默一叹。 寒山君皱着眉头，但最终没有出手。 …… “师妹，师妹会怎么样？” 感受到现场异样的气氛，还有无上神的威压，仲由之终于收起了嬉皮笑脸，捏着折扇一脸紧张。 林书影迷茫地摇了摇头，如今她也看不明白了。 难道真的是幻象中的斩诡？ 王冬冬还在捂着云吉稻的耳朵，眼睛却看着台上，狠狠地咬着唇。 笙笙，你一定要没事啊…… 怀着这样想法的人并没有多少。 更多的人，在怀疑，在观望，等待着一个结果。 …… 柳笙还在咬牙支撑着，不能让那个结果降临。 她能感受到自己正被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牢牢锁定，禁锢在一个特异的空间，对她进行审判。 而周围所有人对她的怀疑，似乎都在加重这道审视的目光。 仿佛在庭审之中，无上神聆听到群众百姓的心声，认真地审视着眼前这个疑似有罪的人。 她无法动弹，只能以灵气激起一身闪电，包裹着自己避免受到文轩宁的额外袭击。 但体内的能量已经不多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她不知道，此时文轩宁也是无法移动。 他是提起斩诡举报的神官，此时举报者和被举报者都在等待着无上神审判的结果。 如果是以往的诡物或者诡人，文轩宁一下就解决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无上神的审判竟然如此之久。 柳笙感应到那股力量在她体内似乎在搜寻着什么，而她体内的一切都被小触手化为一层金色的薄膜包裹着，看不真切，而且不自觉排斥着祂的探查。 那道力量在寻找，她不是人的证据。 一旦找到，就可以立即斩杀。 当那道力量正在缓缓接近她体内的世界的时候，柳笙忽然感觉到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不能，绝对不能发现。 她下意识地感觉到。 文轩宁感觉到柳笙身上传来的情绪，嘴角上扬。 要结束了。 然而，他忽然感觉到有一丝不对。 圣剑中的力量正在如潮水般后退，缓缓没入圣剑之中。 抬头一看，无上神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疑惑。 可是，神怎么会疑惑呢？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然而，祂确确实实，移开了眼神，目光在人间逡巡着。 …… 皇宫之外，小酒肆中。 乔语的脸色有些苍白。 但看到无上神的目光似乎失去了某个目标，她松了口气。 玄学的力量让她有种超然的直觉，柳笙的危机一直与天上这个存在有关。 体内的能量大量流失，不得已，一拍桌子，又叫了一桌子肉，外加一坛酒。 酒肆老板先切了三斤卤牛肉端上来，嘴上嘀咕：“吃不下可别逞强……浪费食物。” 江才斌也被吓了一跳，说道：“你这不是才吃完吗？” 卤牛肉塞了满满一嘴，乔语悠悠抬头，小麦色褪得惨白，仿佛女诡一般。 虽然自己体内有个女诡，但依旧会被女诡吓到的江才斌赶紧说道：“吃吧吃吧，赶紧吃吧，我不心疼，一点儿也不心疼。” 乔语吃了几口总算缓过劲，口中喃喃道：“应该起作用了吧？” 想到那些派发到长安城中各处的护符，里面都嵌着一丝柳笙的盗版命格。 如此一来，应该能迷惑住那双想要审视柳笙的眼睛，找不到锁定目标。 为柳笙博得一线生机。 她想了想，拿出签筒，又求了一卦。 “小凶。” …… 回到方才，就在那股力量即将要靠近被小触手层层包裹遮蔽痕迹的世界时，至高无上的威压竟然缓缓从柳笙头顶移开。 无上神似乎暂时看不见她。 力量缓缓退回圣剑之中。 柳笙却忽然心念一动。 体内残余的能量追赶而上，融入这股力量中，感受着其中熟悉的数据代码。 她的唇角一勾。 想到要如何做了。 虽然现在世界暂时不能显露，但柳笙见过世界是如何操作的。 而且现在的她，对于能量粒子如何构建符文的理解已经全然不同，即使世界不出手，她也可以做到。 缓慢地在这股力量的包裹中，模仿当年世界破解幻象中的一切，特别是破解圣剑的操作，编写出一段特殊的符文代码，隐秘地随着力量回流融入圣剑之中。 伴随着的，还有从手中爆裂出的闪电。 灼热到白炽。 文轩宁第一次，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 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一旦炸开，恐怕擂台的禁制都要被毁损一半。 擂台之下，所有人都震惊了。 柳笙这一手实在是太疯狂了，一不小心，自己恐怕也会死。 “你是个疯子！” 文轩宁惊叫，但他不得不吸收，除非他愿意认输，或者主动跳出这个擂台。 但柳笙知道，文轩宁有自己的目的，绝不会放弃。 然而当圣剑吸收过多能量开始，那段特殊的代码开始在圣剑中寄生、复制、侵蚀。 然后崩解。 文轩宁一开始没有发觉，等他回过神，圣剑已经渐渐失去了控制，似乎有一股力量正从里至外崩坏其中的系统。 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再度吸收。 眼看着闪电即将顺着圣剑蔓延到眼前，文轩宁不得不松开了圣剑。 然而，在他因为震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三个更为浓缩、更不稳定的闪电球袭来，封锁了他所有躲避的路线。 最终文轩宁以极其狼狈的姿态被炸出擂台。 身上的白衣焦黑一片。 俊美无俦的脸朝下埋在地里。 完全没有了翩翩佳公子的仪态。 周围安静一片，半晌，官吏才想起要报结果。 “柳笙胜，文轩宁败。” 随后才犹犹豫豫地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许多人还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刚开始柳笙占上风，突然就被文轩宁拿出的一柄诡异的长剑强行压制，差点毙命当场。 结果，柳笙忽然就赢了？ 只有明白什么是斩诡的人才能明白柳笙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一场审判。 还好，现在她的嫌疑已经洗脱。 至少在大部分人眼中。 至于是否有怀疑残留，柳笙不知道。 柳笙拄着手中的圣剑，缓缓起身。 体内能量耗尽，还好有新世界中缓缓吐出的灵气润泽着干涸的丹田，体力正在慢慢恢复。 看向天空，神面的双目已经完全张开，似乎正看着她，又在看着许许多多的人，深邃而有深意。 场边的官吏上前，想将文轩宁扶起，他却一把将对方甩开老远，自己爬了起来。 污秽的脸上藏着阴暗的目光，凝视着台上的柳笙。 柳笙毫不畏惧地回望。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仿佛有电光在交汇处剧烈爆发。 随后，文轩宁一甩袖子，往远处走去。 谁料有两位身穿暗金色盔甲的武将拦在他的面前。 “文公子，主上有请。” 其他人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文轩宁知道，这是陛下身边的神策军。 估计是为了他拿出圣剑的事情。 回头一看贵宾席，长公主和他爹文首辅也已经不见了。 文轩宁眸色一冷，冷哼道： “哼，带路吧。” 看着文轩宁似乎被官兵带走，手中的圣剑也被没收，柳笙若有所思。 跃下擂台，享受着武试夺魁的这一刻。 所有的好友都聚上来，为她欢呼着。 还有许多不认识的考生学子。 至于贵宾席上的皇亲贵戚、朝中重臣，也不由收起了那番怀疑，对柳笙高看了一眼。 这一刻，柳笙这个名字是真正被人记住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紫微唱名 残阳如血，众考生已经依照指引排成两列等在紫微殿前，中间隔了一条青云蟠龙甬道。 大家都在等待着，听最终的殿试唱名。 不自觉间，柳笙被所有人簇拥着站到了最前面。 昨日自己还跟在最后无人识，今日倒像是所有人都识得自己了。 耳朵里都是各种赞扬崇拜的声音，一时之间有些飘飘然。 但再看已经压在紫微殿屋檐之上的神面，柳笙便压下了所有的心思。 自己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巨大的眼睛，从被夕阳映红如带着血肉的脊骨一般的雕花屋脊上方，俯瞰着众考生，漠然而平静。 有人无意间仰头看了一眼，立刻觉得惴惴不安，不由得谴责自己怎么可以直视伟大的存在，差点想要匍匐跪下，将身心都献给无上神。 柳笙亦是抬眸一眼，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总觉得那双瞳孔似乎锁定在自己的身上，眼里带了一丝讥诮的灵动。 …… 紫微殿内，皇帝李昼坐在龙椅之上，皇后坐在右首，今儿连皇太后也来了，坐在左首尊位。 台阶之下，众官员列班肃立，文首辅不在，寒山君立于最前，后方跟着凌尚书，另一列则是梅院正为首，李尚书屈居其后。 虽然李尚书心有不悦，但也知道时候未到，还是要尊老为先。 但更重要的是，文轩宁如何了？ 要知道，他近来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今天。 文轩宁可是关键。 结果，如今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这计划岂不是完了？ 那他要找谁说理去？ 于是他悄悄看了一眼凌尚书。 只见凌尚书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似乎感受到李尚书的目光，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说没事？ 还是没救了呢？ 忧心忡忡间，竟然看到长公主和文首辅前后脚出现在殿上。 虽然看着脸色不太好，但李尚书总算能把心安下。 他们没事，文轩宁应该也回来了。 计划照旧。 确实，文轩宁如今一身褴褛黑衣，悄无声息地站在队伍的最后面。 看到黑压压一片后脑勺，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他如今记恨着的那个人。 忽然反应过来，她应该站在最前面，文轩宁的脸色顿时沉凝如水。 抬头望了一眼压在屋脊上的无上神面，努力压下心中再次蓬勃而出的怒火。 他还是知道，现在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你如果真的知道，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个永远在他耳边唠唠叨叨的苍老声音再次响起。 “你这老头，有完没完？我这不是没事吗？我就知道我不会有事。” 文轩宁把声音从牙齿间挤出，低声恶狠狠地说道。 “只要陛下还需要我们，就需要我，我就算拿着圣剑到街上杀人，也不会有事。” “需要我提醒你，圣剑已经被圣上收走了吗？”声音冷冷说道。 “等我成了状元，完成了那件事……圣剑就会回来。” “而且，谁敢再说我半点不是？” 这时候，文轩宁倒是志得意满起来。 就算武试没拿到第一又如何？ 文试…… 他肯定在一等，而柳笙…… 他嘴角轻笑着，等待着最后的唱名。 …… 钟声悠悠响起。 吉时已到，殿门大开。 皇帝拆开面前的金色卷轴，一道金光亮起，穿透紫微殿，落在外头。 于是，所有的考生都看到，汉白玉长阶之上，一道巨大的金色光幕如同卷轴徐徐展开。 上面还空无一字，朵朵祥云在上面飘动着，等待着第一个名字落在其上。 与此同时，皇帝面前的卷轴上第一个名字亮起金光。 皇帝看了一眼阶下群臣，尤其是扫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文首辅、梅院正还有数人，嘴角微微上扬，念道： “景和九年进士一甲第一人……” …… “景和九年进士一甲第一人……” 圣上的声音加上了放音符咒的效果，庄重响亮地传出紫微殿外。 众考生纷纷提起心头，尤其是那些武试排名靠前的考生。 于欢、瞿春妍、林书影、卢慎、谢宴、褚叔度…… 当然还有柳笙。 纷纷呼吸一滞，等待着。 而文轩宁微微一笑。 按照他的安排，以及，声音所说的历史验证。 最终只会是他。 于是他志得意满地等待着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 “景和九年进士一甲第一人……” 皇帝继续念道： “文试一等首位。” 文轩宁的笑容没有落下，心中更是笃定，是自己无疑。 终于，自己要完成曾经未能完成的夙愿了吗？ 然后：“武试一等首位。” 文轩宁的笑容一滞，似乎有些不对…… “小绿园柳笙。” 最后，一个名字被念出来，回荡在广场上空，响彻皇宫。 文轩宁忍不住暴喝一声。 “怎么会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耳边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然后再无声息。 由于太大声，前面的人纷纷转过头来，恼怒地看向此人。 只见他蓬头垢面、衣衫熏黑，也不知道是谁。 于是“嘘”了他一声，嫌弃道：“也不知哪来的阿猫阿狗，竟然这么不懂规矩，陛下唱名也敢喧哗。” 还有人说：“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居然妄想状元？” “人家柳状元真材实料，文武双绝，岂容质疑？” 文轩宁听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手脚麻痹，几乎要气到中风。 …… “小绿园柳笙。” 柳笙平静地站着，然后听到自己的名字响起，一时之间，耳朵里顿时嗡嗡作响，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脑子里一直吵闹着的声音也似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片空白。 虽然听不到，眼睛却能看到。 只见金榜之上，随着声音落下，一行字出现在最前面。 【状元：柳笙，小绿园】 下方还显示着她的文试武试成绩，皆是写着【一等第一】。 祥云飘动，蟾宫浮于【柳笙】二字之上，还有桂花阵阵飘落。 终于，蟾宫折桂。 周围各色目光纷纷落在柳笙仿佛遥不可及的背影。 羡慕、嫉妒、崇拜、怨念…… 然后轰隆一声，震惊过后，柳笙的意识回归，似乎又能听到了，耳边各种讨论小声的响起。 “柳状元，柳会元，岂不是柳双元？” “不，听说还是府试解元。” “这岂不是，柳三元？” 伴随着这些声音，柳笙拾级而上，拿出考引给礼部的官吏确认后，随着鸿胪寺官吏宣唱： “请一甲状元柳笙登殿。” 一声声回响，柳笙一步步踏入紫微殿中。 第三百七十八章 抬头看看 今日的紫微殿感觉要沉重许多，无形的威压沉沉压下，所有的官员都在看着自己。 迎着一张张面孔，看着上面欣赏、探究、思索、玩味的各色神情，柳笙朝着最前方金黄色的身影走去。 走到最前方，柳笙深深一揖。 抬起头，看到皇帝微笑着对她点头示意，皇后和皇太后亦是露出欣赏之色。 “柳状元，长得机灵，哀家喜欢。”皇太后笑得慈眉善目的。 【长得机灵到底是什么长相……】 柳笙暗自想着，脸上保持着谦恭有礼的微笑。 皇后笑着附和道：“得了一甲第一，竟无半分骄矜之色，年纪轻轻，倒真有几分渊渟岳峙的气度。” 说着，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扯了扯嘴角：“是，喜怒不形于色，倒是做官的好材料。” 柳笙好似没有听到这阴阳怪气一般，静静立于紫微殿前。 听着皇帝又念出： 【景和九年进士一甲第二人……长安文轩宁。】 【文试一等第二，武试一等第二】 看来，文轩宁还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柳笙心中冷笑。 不过也知道，他如今很有可能是奉神者计划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只要这些人都在，他就不可能完全消失。 但只要她一步步，将他想要的东西都拿走。 还有他曾经拿走的东西，一点点想办法让他吐出…… 但她需要一个更完善的计划。 现在，正是第一步。 队伍最末端的文轩宁，扫了扫身上的黑袍，冷哼一声，迈步向前。 方才那些对他口出恶言的学子这才知道，原来这满身狼狈的狂徒就是文轩宁，不禁心中懊悔。 但不知为何，看他不复往日的风度翩翩，竟都觉得心中痛快。 踩低捧高，也是人之常情。 若是没有比他还强的柳笙，或许不会如此想。 但如今发现，灵性过百又如何？ 并非不可战胜。 于是文轩宁沦落神坛，众人惊觉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柳笙看着一身漆黑如同地狱中归来的文轩宁，面色沉沉地朝她走来，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行礼后，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然而柳笙仍能感觉到那道如同附骨之蛆的目光钉在背心，似乎要将她的血肉剜下来。 不过柳笙经历多了，最是不怕这种在她后背盯着、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目光。 还不如回到自己的第三篇文章中，思考这个诡气灵气转换模型该如何设计实证研究。 另一边，听着继续唱名： 【景和九年进士一甲第三人，长安林书影。】 柳笙听到林师姐也得了一甲，心下暗暗高兴。 接下来就是二甲登殿的名单。 排名依次为：卢慎，于欢，徐大娟，褚叔度，谢宴，沈子岩，瞿春妍。 加上一甲共十人。 皇帝的亲自唱名便到此为止，其余的则是由寒山君代劳。 只有前十名可以到紫微殿上进行面圣，而殿试一甲三人才可以接受皇帝的策问和亲授的玉笏，然后当场授官。 然而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 皇帝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柳笙的籍贯和考卷上的内容，柳笙一一答过。 “朕记得柳状元已经出了两篇颇为重要的论证文章。” “是的，陛下。”柳笙拱手道。 “朕观你考卷，灵气与诡气转换之说，似是有些头绪。” 柳笙点头，实事求是道：“确实如此，学生近来正在求解转换模型，不日便有答案。” 谦虚一些，就不说模型已出，就等着验证了。 殿上顿时一片议论之声，关于此事已经求索上百年，哪能那么快有答案？ 皇帝笑了笑，只当是少年意气，面圣之时刻意表现，才如此大言不惭。 “此事于唐国甚是重要，朕希望柳状元能尽快做出个成果。”皇帝笑得甚是和蔼，“朕记得在此道上，梅院正可是颇有心得。” 梅院正立刻出来作揖言道：“陛下所言极是。” “不过，仅是灵气之道稍有心得，诡气还在探索之中，说不定还需要柳状元为老夫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最后一句，梅院正说得极为真诚。 皇帝笑道：“梅院正向来谦虚，总之，等柳状元入国书院后，还请梅院正好好指教点拨一番，柳状元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臣领旨。” 柳笙一听，皇帝的意思，竟是让她入国书院后直接跟着梅院正学习，参加他的项目。 这样的好机会，柳笙当然乐意。 当即一脸欣喜地说道：“民女谢过陛下，谢过院正。” 皇帝颌首微笑：“柳状元才思敏捷，且言之有物，如今唐国正处非常之时，正是需要柳状元这等有学之士，朕盼你在国书院早日学成出山，入朝廷为唐国效力。” 这评价很高，殿内众人神色各异，朝中群臣深思，新晋进士羡慕。 随即皇帝赐下一物。 并非玉笏，而是一本神书。 “朕希望柳状元读书之时，也莫要忘记抬头看看。” 皇帝的话，颇有深意。 柳笙看着手上的神书，若有所思。 难道皇帝在暗示她多研究一下无上神，最好能把祂给破解了？ 【应该不是吧……】世界小声嘀咕。 到了文轩宁，皇帝随口问了几句，又说了一句类似的场面话夸他是国之栋梁，随即赐下一柄未开锋的长剑。 似是弥补他失去的圣剑。 “君子之剑，藏锋于身，进退有度。” 文轩宁笑着，收下谢恩，低头掩下眼底的冷意。 至于林书影师姐，则是得了一杆金制小秤，望她承继其父大理寺林少卿持正不阿之能，行褒善贬恶之事。 其余七人则是各得一套御赐笔墨。 如此，殿上赐对才算结束。 “接下来，则是新的授官仪式。”皇帝宣布。 …… “应该要开始了吧？” 此时，南宫菀站在泽阳城城墙之上，仰望着天上的无上神。 北风猎猎，席卷着衣带，划开被风刮来的冰粒子。 明明是夏日，泽阳城却竟然下起了雪，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下去，只剩下一张亮堂澄澈的神面在天空漠然地俯视着这一切。 泽阳城以北百里就是漠北大军，虎视眈眈地盯着泽阳城，如同一头巨兽蠢蠢欲动。 但为何还不动？ 原因就在于立于南宫菀身边的这个人。 太白剑仙。 他就在这里守着，虽然城中兵马也不过数千，却没人敢越过这百里半步。 但他也不会随意出手，因为两国有约，他不能给那个女人借口，随意北下厮杀。 “京城那些人的计划，要开始了。” 太白剑仙也仰视天空，看着无上神那张漠然的脸，心中的虔诚牵扯着最深处的恐惧，让他永远深陷于割裂的煎熬。 即使修为高深如太白剑仙，无上神一眼之下，他也只能匍匐在地并无二话。 而南宫菀则没有这种感觉，只有发自内心不可言说的厌恶，以及深深的恐惧。 “唉……”南宫菀叹了一声。 “你的好几个学生都要上去了。” “是。”南宫菀点头，面冷如霜。 刚刚已经得到京城的消息，知道了今科科举的最终名次。 一甲三人，她的学生就占了两名，前十更是有四人，实在是喜人的成绩。 明年怀山集训恐怕更是深受欢迎。 “但是那个叫柳笙的姑娘……”太白剑仙摇头，看向南宫菀道，“你不担心吗？” 却见南宫菀抬头看天，半晌没有说话。 然后，瞳孔震动，晃动着破碎的惊恐。 太白剑仙心有感应，也望向天际。 心下震动。 只见存在于天际三百年之久的神面，竟然渐渐化为浅淡的虚影，几乎要融在夜空之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虚幻的大门。 以及一段通往大门的阶梯。 第三百七十九章 登阶叩门 柳笙是第一个走上阶梯的。 作为状元，应当第一个接受授官。 这段凭空出现的阶梯，从紫微殿一直连接到天上。 一直通往那扇远在天边紧闭的大门。 按照陛下所说，从此往后，科举出身的进士皆要通过天门授官，得神赐福。 这是陛下以神使之身，以举国信仰，求得的无上恩赐。 而且，仅仅赐予唐国。 想来这就是奉神者一直谋划的事情。 然而，虽然每个进士都要往天梯上走一遭，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到最后，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授官。 而且信仰值有限，可授的官位也有限，可赐予的奖励更是有限。 所以要走到最后，而且要抢在别人前面走到最后。 归根结底，这靠的首先是灵性，其次就是名次的优势。 因此，文轩宁看到柳笙首先登上，虽然气得目眦欲裂，然而转念一想，随即暗自冷笑。 她这样的存在，胆敢走上天梯，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凌复看着，却是心中隐隐担忧。 为何不听他的话，退出科举，离开京城？ 非要尝试？ 虽然她看着是找到了解决方法，但靠谱吗？ 如果出事了，他怎么跟有莲交代？ 这么想着，眼睁睁地看着柳笙踏上台阶，却和他担忧的不同，柳笙毫发无损。 看似相当顺利地一步又一步，登阶而上。 他的心才终于放下，然后认真地看向高处那扇紧闭的大门。 心再度悬起。 这扇门，曾经出现过，在十年前的观星台上。 他想知道，这是同一扇门吗？ 灵讯震动，他低头一看： 【已准备好观测，等待开门。】 他微微勾唇，只等着最后的数据。 …… 天梯之上，柳笙看着紫微殿越缩越小，如同模型一般，融入方正幽深的皇宫之中，难以辨认。 然后皇宫也渐渐小了，嵌在五光十色的长安城中。 高空没有风，不存在高处不胜寒。 无上神的轮廓已经融入在夜色之中，只剩下微不可见的虚影。 这里似乎已经属于另一层空间。 柳笙一步接一步地走着，看似轻松，但只有她知道，脚下每一步都传来强烈的排斥感。 这条阶梯似乎对她十分不满意，并不愿意她上来。 【当然，因为你代表着另一个神。】世界淡淡地回答。 【只是这不过是来自高维的一段程序，而你的位阶高于它，所以不得不让你继续踩在上面。】 【所以，既然是程序……】 柳笙的未尽之语，世界当然明白。 【我正在尝试。】 不过柳笙还是叮嘱了一句：【切记保护好自己。】 越往上，越接近无上神。 越接近无上神，越是要小心。 【当然。】世界淡淡地回答，随即消失。 柳笙捂着丹田的位置，感受到温暖的联结。 她已经意识到，世界和她是密不可分的。 要一起活下去。 走着走着，脚下的长安城也慢慢变成微弱的一点星光，落在黑暗中隐没不见。 最后，脚底只有发亮的台阶，白玉一般，发着莹莹亮光。 柳笙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好像过了半辈子，又好像才一瞬。 总之，那扇宏伟高大的门，已然伫立在她眼前。 浓郁的灵气流淌着，甚至有丝丝缕缕金灿灿的信仰之力，从门缝之中透出。 站在门前，柳笙甚至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屏障有了一丝松动。 这扇门像是有实体，似乎是白玉一般的质地做成，但里面又蕴含着丝丝金光，神异非常。 门上还有两个金灿灿的门环，静静地等着柳笙叩响。 依照陛下所说，每个人都要亲自开门。 门里的东西，或许每个人都不一样。 如果是以前的柳笙，或许不敢走到这一步。 但如今，她有世界，有“妈妈”，似乎也没什么好恐惧的。 更何况，她也好奇，门后面到底是什么。 能让奉神者如此痴狂。 能让文轩宁付出如此之多。 唐国，又是为什么需要？ 于是，怀着这些好奇，柳笙叩响了大门。 一声轻响悠然于天地间。 世间所有的人都听到，有人叩响了那扇天门。 门开了，露出一条闪耀着金光的门缝，柳笙深吸一口气，步入其中。 然后，大门关上。 …… 文微阑看着天际的那扇大门，听到那一声轻响，忽然心头一跳。 总觉得会有什么影响此生的事情会发生。 夜色遮掩着他们的身影，纵马一点点地穿过峡谷。 虽然中间经历了一番无上神睁眼复苏，体内诡气浓重的他们自然受到了波及，头痛欲裂，呼吸不畅，让他们的行程停滞了一下。 还好无上神如今退于天门之后，竟然给了他们喘息之机。 如今，漠北大军的营地已经近在眼前。 虽然韩司马只要求他们骚扰为主，莫要靠近大军，但是文微阑越走越觉得不对，于是一步步靠近大军，以求一探究竟。 越是靠近大军，越是能感受到一阵寒冷，竟然还有冰粒子打在脸上，走到后面更是一片片鹅毛大雪落于身上。 雪越来越厚，风雪渐渐遮蔽视线，他们已经不能再往前了。 还好，军营的火光已经在风雪中微弱亮起。 文微阑回头看向众人，指了指前方。 其余十人点头，其中一个男子更是运起诡气，将所有人都融入火光之中。 于是他们竟然就这样越过了风雪，来到了军营中。 军营里，竟然有着浓浓的诡气，但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如同泡在温水池里一样舒服。 一个漠北士兵当面走来，却像是没看见这么明晃晃的十个人，径直擦肩而过。 有着光与影的两人，他们在这敌军中简直无往而不利。 甚至偷了几身衣裳，融入军营中。 文微阑穿着漠北军服，看着天边一次次响起叩门声的天门，心中的奇异之感挥之不去。 “唐人到底在做什么？”她听到火堆旁，一个漠北人说起。 “不知道，总觉得有些不安的气息。” “无上神都被他们暂时隐藏，难道他们的信仰之力这么强？” “不可能。”那人说道，“我们经营神庙已经有数百年，他们连一座神庙都没有，凭什么跟我们比？” “但我们也已经不走这个路线了呀，大巫女说了，我们要求变。” “当然，我们肯定跟随大巫女。” “要不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文微阑和其余十人闻言面面相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因为在他们眼中，火堆旁坐着的，全都是奇形怪状的半诡人。 第三百八十章 高维视角 在紫微殿外，所有人都在看着柳笙走入那扇天门，紧张地期待着，她会获得什么。 皇宫之外，华灯初上。 长安街上被围观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在仰头看着那条从皇宫延伸而出直达天上的天梯，还有那扇远在天边微不可见的门。 不少人甚至跪在地上虔诚祈祷，祈求唐国国运昌盛，祈求家中万事平安。 乔语和江才斌亦是在街上看着，只是心中毫无虔诚之情，只有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有人上去哩！”忽然有人惊叫道。 “不会就是今日的柳状元吧！” 如今金榜已出，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今科状元不是大家所猜测的文首辅公子文轩宁，而是一个叫柳笙的姑娘。 “肯定是。” “你怎么知道？” “我爹是做官的，我怎么能不知道？”那人得意地说道，“今日正是授官之礼。” “授官？年年皆有，怎么跟这个上天有关？” “这你就不懂了吧，是无上神给进士授官！” 闻言，一片哗然。 “竟有此等好事？” “陛下最是重视人才，这是特地求得的恩典。”那人一副知情人士的模样，大声解释道。 “赵衙内果然消息灵通！” “唐国之幸啊……” 乔语听着众人感慨，心中却更是难安，拿出签筒正要求今日最后一卦。 然而她无论怎么摇，一根签也摇不出来。 天机不可泄露。 抬头望去，虽然只是远远看着，但也能辨认出那一点身影属于柳笙。 然后看着那身影一步步走向天门，叩开天门再也不见，乔语心中忧虑。 不知道柳笙在门后会遇到什么。 …… 柳笙走入门后。 一时之间她似乎看到了很多东西，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种种信息应接不暇，冲刷着她的眼球，大脑因为接收信息过多竟是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柳笙已经有经验了，知道是因为自己已经进入高维。 但这一层高维好像不同于上次进入无上神背后的高维，不像是从下往上看，而是像是从上往下看她所在的星球，或者说她所在的星球在高维展开。 但她只能看到与她相关的一部分。 慢慢地，大脑反应过来，她终于可以辨认一些可以理解的部分。 在高维，时间尺度已经不能按照常理去理解。她看到一个又一个的人从紫微殿踏上天阶，进入门中。 但对于来自低维的她，无法理解这是现在，还是未来，或者是过去。 越来越多人出现在这片空间，但他们好像彼此看不到，只是跪着，聆听神训。 似乎有这样视角的，只有她。 【因为我正在按照上次那个新生无名神的方式调试这个视角，按照你的大脑可以理解的方式。】 【不过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高维锻炼，你似乎越来越能适应。】 柳笙表示赞同，因为她开始看到更多的东西。 她看见自己刚刚获得状元的瞬间，是那么地高兴，就连皇帝也在对她点头微笑。 下一秒却是他拍着桌子愤怒：“你这圣剑怎么来的？” 文轩宁跪在殿下沉默不语。 一个貌美的华服女子，应该就是他的娘亲长公主，抱着他美目含泪：“皇兄，莫要气恼，只是……您是怎么做上神使的，轩宁就是如何……” “只是因为您已经做了神使，他只能做个神官。” 皇帝的脸瞬间阴沉下来，隐忍着乌云密布。 “他的未来无限，皇兄，你想想一个强大的神官，对于唐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长公主说得委屈，但言语间却似是威胁。 “您不想……唐国在您手中走向生灵涂炭的终局吧？” “而且，正如您所说，未来他还可以做神使……” 皇帝听着，更是恼怒，一拍桌子发作道：“朕还坐在这龙椅上呢！” 场景一点点黯去，烛光之下皇帝愤怒的面容格外暗沉。 “织造总署，会成为陛下手里的一把刀。”一个大臣说着，眼睛却看着桌上署名“柳笙”的卷子，上面写着三个“一等”两个“三等”。 瞬间，这张卷子上娟秀的字迹化开，成了压在桌上的一张空白答卷。 一份满是墨迹的草稿放在上面，柳笙正专注地看着。 她当时没注意到，身后的陛下正低头看着柳笙所写的内容，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一幕幕，自己在此间世界所经历的一切如画卷缓缓展开。 柳笙看到自己刚刚出生时，柳如海和凌有莲那高兴的模样；又同时能看到县老爷带着报喜的官吏上门，告知他们柳笙得了状元的时候，他们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还能看到自己刚刚入学堂的时候一脸懵懂，入寒山书院的时候志得意满随后又因为测试结果而黯然神伤，进入织造院的时候幻想着未来可以捧着铁饭碗躺平…… 回看自己一路走来，柳笙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走了这么多的路。 但无论走到哪里，不变的是她趴伏在灯下、奋笔疾书的身影。 柳笙向来习惯了克制自己的情绪，\b\b这样才能在研究时保持冷静的头脑。 因此在知道自己得了一甲一等、成了状元的时候，她还是习惯性地保持着内心的平静。 如今回看，心中才蓦然产生一阵感慨，眼睛热热的。 柳笙深吸一口气，收起这些情绪，继续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似乎是从无上存在的视角，观望着自己周遭的一切，而且无关乎时间。 但是关于未来，总是模糊的，似乎只能看到现在往前一些的事情。 不过奇怪的是，小触手和世界并没有记录在这个空间之中。 也算是万幸。 【祂暂时看不到而已。】世界说道。 【为什么？】 【有人帮你遮蔽了命格。】 看向皇城之外，她看到乔语正在默默地抬头看着此间，手里摇着签。 大凶和大吉，轮番在她手上出现。 柳笙抬眸，看到更远的地方。 她看到南宫菀，身边是一个胖胖的老者。 虽然她脸盲，但这邋遢的外表和浑圆的肚子实在太有标志性了，柳笙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太白剑仙。 他们在……这是边境？ 是了，城门之上，写着泽阳城。 边境更远处，是一个个帐篷，漫山遍野如同长得密密麻麻的白菌子，又像是覆满白纸的坟头。 那是漠北的大军。 难以想象，如果这么一支大军进入唐国，会怎么样。 更令她惊讶的是，文微阑也在漠北的军营中，身边跟着邝博文和陈山远，他们的状态看起来也不一样了。 似乎…… 已经不是纯粹的人了。 看他们各施手段，将篝火旁的奇形怪状的人悄然暗杀，并拖入旁边的帐篷之中藏起，手段狠辣而凌厉。 柳笙看向文微阑的时候，文微阑似乎也若有所感，抬头看去，目光遥遥隔空碰撞。 看到文微阑脸上的疲惫，柳笙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经历了许多。 文微阑抬头看着，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心中莫名升起一丝黯然。 “文大小姐，我们要赶紧回去通知他们。”陈山远提醒道。 文微阑回过神来，收起脸上的茫然，恢复往日的坚毅。 抬头望向远处，忽然脸色一变：“我们恐怕暂时回不去了。” 他们也没必要问为什么，他们已经看到，白雪皑皑中夹杂着密密麻麻的黑点。 直到黑点落在手上，才看到，那是蝗虫。 风雪更为汹涌，夹着乌黑的虫团。 大巫女，竟然已经到了。 不知道楼主和韩司马他们如何了。 随着黑白相间的风雪虫团形成漩涡，中间真空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遮天蔽日。 也挡住了柳笙的视线。 在柳笙眼中的这一切都扭曲成一团的色块，变得让她无法理解，似乎是一个堡垒一般的东西，出现在漠北大军的上空，巨大又模糊。 下一瞬，这团东西炸开，化为一片黑暗。 黑暗褪去，像正在边缘消散的虹膜。 这失去生气的虹膜，嵌在文微阑看着上空的双目中，映着天空中冰冷的神面。 第三百八十一章 我要什么 文微阑躺在雪地上，和成千上万具尸体躺在一起。 雪地已经完全被染红，从高空看去像是一朵朵红梅盛开。 但更可怕的是，文微阑完全涣散的眼珠子似乎动了动，四肢僵硬地爬了起来。 其他的尸体也是如此。 一边走着，身体还一边发生异变。 有的一颗颗眼睛从身体里冒出，如同雪白的瘤子一般；有的皮肤从里至外绽开，像是被煎得炸开的香肠，最后成了一个内脏挂在外面晃荡的模样；还有的，正在和其他人发生融合，变成一团庞大的血肉。 柳笙不忍心去看文微阑的变化。 整个雪地上都是这样的拖着僵硬扭曲的躯壳的诡物，一点点地往这边挪动。 他们挪动的方向，是一堵延伸千里的高墙。 柳笙从未见过这样的高墙，但如今看到，脑海中竟然立刻清晰地意识到，这是长城。 可是，上一幕，文微阑不是在漠北与唐国边境附近的泽阳城外？ 距离北境长城应当远得很，怎么会跑到了北境以北？ 然后，柳笙的目光落向长城以南，那是另外一堵城墙，矮上许多，城门之上依旧写着“泽阳城”。 城墙上，南宫师姐满脸黯然痛苦地站着，身上处处是血迹。 太白剑仙已经不知去向。 此时，柳笙忽然意识到，不是他们去了北境。 而是，长城来了这里。 长城以北之下，不止是文微阑这样“死而复生”的诡物，还有许多看穿着打扮应该是漠北百姓的人。 他们在墙下尖声哭喊，祈求能放他们过去。 还有人努力地往墙上爬，但是长城之高，即使他们爬得手脚溃烂出血，都才到墙脚下的一点，然后就被城墙之上的士兵一一射落。 “这是多久以后？”柳笙喃喃自语道。 “明天。”有个陌生的声音响起，非男非女，冷漠高傲，只是一听就觉得厌恶异常。 柳笙心底的排斥油然而生。 不知道是因为小触手与祂是一样的存在，还是因为她和祂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柳笙一边看着边境变成了残忍血腥的人间地狱，一边看着唐国长安这边，一个个崭新的神官头戴簪花、骑着高头大马在长安街上接受着万人景仰嗯。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她。 春风得意的笑容，一身雪白的神袍，衣襟和袖子上都是三道银色条纹，和其他人不一样。 就连文轩宁，也就两条条纹，看向柳笙的眼神时不时闪过冰寒。 而更多的学子，穿的是空白的长袍。\b 在路边欢呼呐喊的人群中，她看到了乔语和江才斌的身影，他们看向自己，似乎有些愕然，又有些恐惧。 似乎她身上某种力量，让他们无所适从。 忽然，她身后的神官们纷纷指着乔语的方向，大声说道：“诡人！” 于是，护在路边的金吾卫，立刻推搡人群朝着神官指着的方向冲去。 而那些神官动作更快，直接纵马奔向人群，现场一片混乱。 就连向来平静悠然的林书影师姐也是如此，脸上是嗜血的狂热。 百姓们闪躲着，但还是不少人被马蹄踢中，被马撞到。 但是他们没有理会，眼中只有人群中那个散发着诡气如同黑暗中的烛火一样显眼的身影。 不是乔语，而是站在乔语身旁的一个阴郁男子。 那个男子绝望地跪下，声诉自己的冤屈，但他还是被现场处决了。 由始至终，柳笙看到自己都没有任何动作，眼中曾经闪过挣扎，但还是漠然没有动。 “为何会这样？”柳笙问道。 “因为，成为神官，你们将具有神的一部分力量，随着你的一次次登阶，你将会一步步接近于神。” “成为神，就会这样？” “只是接近于神，你们还会保留一部分人性，所以产生了这样的效果。” 柳笙看到这些新晋的神官，漠视着错愕惊恐的百姓，眼里只有那个已经死去的诡人尸体，闪过嗜血的渴望。 顿觉不寒而栗，剩下的人性？ 恐怕是最阴暗的人性吧。 柳笙不明白，这不是反向宣传吗？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 “不是我让你看到的，而是你自己选择的。”那个声音说道，“你只想看到阴暗面，所以只看到这一面。” “你看看其他人。” 柳笙抬头，看向自己周围那些跪在地上的进士们，似乎聆听到什么，脸上无一例外都是狂喜。 有的人收获到一把剑，虽然不是圣剑，但看起来也是神异非常。 有的人得到一个闪着神光的玉如意，挥舞之下，有朵朵桃花绽放。 还有人似乎是得到了技能，施展而出，天上下起了火焰雨。 最后，无一例外披上了雪白的神袍。 柳笙甚至在其中看到了文轩宁，他得到了一枚小小的玉印。 “这是可以独立开次级神殿的凭证。” 从文轩宁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激动可以看出，这正是他想要的。 然后他穿上了那件两道银纹的神袍。 “你是先来者，我可以给你更好的东西。” “所以，我可以选择？”柳笙奇道。 “是的，根据你的未来可能性判断，你具有非常高的影响力。” 柳笙想起世界所说的【影响力等级】。 她应该很高，高得可以跟眼前这个存在议价。 柳笙已经意识到，这个东西并非真正的神，只是一段程序。 世界已经在缓慢入侵中，但表示这个的防护系统远强于会试时的那个小小装置，因为这个程序根植于无上神，所以真的要完全入侵，就等于完全入侵无上神。 目前的世界还办不到。 柳笙想了想说道：“我可以换一个愿望吗？” “请说。” 竟然是可以的。 “我希望你不要将长城移动到边境。” 柳笙看向远处那炼狱一般的情形，还有文微阑的惨状，她不能接受如此结局。 “这是吾和神使的交易，你的权限不足以干涉。” 柳笙心头一跳。 “而且，你不忍看到如此情形，那你又准备如何解决现在的情形呢？” 话音落下，柳笙再度看到现在的漠北大军。 在这个存在的调试下，柳笙可以看见如今上空沉沉压下的堡垒，视线穿过墙壁，看到里面蠢蠢欲动的高大诡物。 柳笙心中一寒，她要如何解决？ 这时，世界表示它的入侵已经到了尽头。 暂时没有办法干扰太多，只能帮一些小忙。 比如说，从读取到的库里挑选适合柳笙的东西。 于是，柳笙有了定计。 “我想好我要什么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一无所获(近3k的章) 啪嗒。 一根签掉落在油腻腻的桌上。 乔语拿了起来，看到上面写着两个大字。 【大吉】 终于可以彻底松一口气。 …… 在柳笙终于做出选择的那一刻。 眼前这一切都破裂了。 她又站到了大门之外。 此时的大门已经牢牢关上，没有一点缝隙。 她知道，这下就算她去敲，也应该敲不开了。 当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的时候，看到紫微殿中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她，皆是一脸意外神色。 一是意外于柳状元第一个上去，却是最后一个下来。 二是意外于柳状元的衣着。 柳笙还穿着上去时的那套书生青衫。 但是，除了少数几位如云吉稻这等连天阶都上不了一无所获的进士以外，其他人都已经换上了一套雪白的神袍，散发着莹莹神光，圣洁非凡。 特别是像林书影、于欢、褚叔度等这几位，穿上的神袍还多出了一条银边。 而立于高处的文轩宁，身上的甚至是两条银边的神袍，微笑着看着她，眼底却是嘲弄之色。 从衣着便可以看出，柳笙似乎一无所获。 而且，是唯一进入了门后却没有得到任何神赐的。 不像文轩宁，未登阶已经是见习神官，登阶后更是连涨两级，成了二阶神官。 其他人顶多只是一阶神官，而更多人则是见习神官。 但无论如何，那也是神官。 不像柳笙，虽然贵为状元，却最终没有获得无上神的认可。 众目睽睽之中，柳笙一步步走向原本站着的位置，也就是所有进士中的首位。 但这么一来，有些人不免泛起了嘀咕。 “她都得不到了无上神的认可，还有资格做状元吗？” “科举是科举，授官是授官，倒是不可混为一谈。” “但是圣上之所以要如此改进科举，不正是为了信仰神国、为了授官吗？如此怎么能说不混为一谈呢？” “话虽如此，但状元也是实至名归的呀！” “在我看来，按照结果来说，还不如榜眼文公子。” “这倒是，文公子这可是一举登天啊！” “而且方才圣上问话，他可是拿到了组建次级神殿的权力，等于已经提前得到成为大神官的资格。” “如此一来，同届谁人能比？” “就算是状元也不能啊……” 听着这些话，柳笙却似是并不在意，只是抬头缓步往前走去。 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柳笙看到皇帝脸上闪过隐约的失望，旁边的皇后轻轻摇头。 凌复似乎舒了一口气，想来应该觉得这样也好，她就能乖乖别折腾了。 而梅院正，以及旁边她并不认识或认不得的官员寒山君、章春学都不免露出担忧之色，许是担忧没有了这一层保障，即使是状元之身，她在唐国的朝堂走不了多远。 而其他官员的脸上，或惋惜，或嘲弄，或轻蔑，或好奇…… 但这些反应在柳笙眼中都并不重要。 她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皇帝并不想问柳笙收获了什么。 其实所有结果，后续他只要一连接无上神就能知道。 只是方才自己已经一一问过了一甲和二甲前面的学子收获如何，如今不问又似是有些明显。 踌躇间，李尚书却直接开口代劳了。 “不知柳状元在门后可有得到授官？” “李尚书，柳状元有才学即可，何必求事事完美？”凌复忍不住皱眉说道。 “当然，只是如今圣上乃无上神的神使，成为神官协助圣上侍奉无上神、传扬信仰乃是天下学子的首要目标，若是做不到如此，只怕……” “李尚书的意思，要虢夺陛下亲封的状元之名？”梅院正悠悠开口道。 这话太重，李尚书哪里敢应，连说不敢。 偷偷觑了陛下一眼，看他只是面色阴沉却没有阻止，继续说道：“只是，这个问题那么简单，怎么你们不让柳状元回答呢？” “还是你们也觉得，柳状元的回答会影响她的状元之位？” 此话诛心，梅院正面色一沉。 而其他官员也是讨论声不断，似乎也觉得若是无上神也不看好，柳笙这状元做着也是尴尬，倒是文榜眼如今才是真正的今科进士第一人。 文轩宁听着，嘴角微勾，有些得意。 前面失去状元之位的阴郁一扫而空，斜睨着柳笙站得笔直、青衫磊落的身影，期待着她亲口承认自己没有得到无上神的认可。 不仅是官员，众进士也在讨论，虽然柳笙的好友王冬冬、师兄师姐、徐大娟等人对此愤懑不平，但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各种质疑不断，如今皇帝想不开口也不行了。 于是，他目光凌厉地看着柳笙，缓缓开口道：“柳状元，朕也想听听，你在门后的收获。” “可否有得到神官之位的授予？” 柳笙躬身作揖，恭声道：“回禀陛下，民女不曾获得。” 得到了确切的回答，顿时全场哗然。 “可有获得技能？” “回禀陛下，民女未曾获得技能。” “可有武器？” “回陛下，没有武器。” “修为可有增加？” 柳笙亦是否定。 一次次否定，哗然之声更大。 如此一来，也不必说了。 皇帝彻底失望。 心中懊恼，扫了章春学一眼。 要不是听他的，怎么会真的让这么一个灵性极低之人成为状元。 这下，那些潜藏在暗处蹦哒的人肯定要取笑他，不按照他们的安排行事，结果却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但作为一国之君，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位置，花了九年时间坐稳，他凭什么要听他们的安排？ 正失望间，却见柳笙竟然主动上前一步。 “回禀陛下，虽然民女未曾得到陛下所说的那些，可是拿到了这个。” 说着，她伸出双手，将一物高举头顶。 只见在柳笙的手心中，静静地躺着一枚闪着耀目金光的符。 形状如猛虎疾奔，左右相合为一，看着沉甸甸的，上面还刻着密密麻麻的神异铭文。 在前方的官员抻着脖子看着，却不知道这是什么。 文轩宁在后面，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柳笙手中金光闪闪。虽然好奇但也觉得，能有比他的筑殿玉印更好的东西吗？ 皇帝本是随意看了一眼，随后想到了什么，再凝神看去。 然后，一拍龙椅，激动起身。 长笑一声道：“这是神虎符！这可是神虎符啊！” “天佑唐国！真是天佑唐国！” 所有人不明所以，但看皇帝如此激动，也知道这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东西。 李尚书也被吓傻了，说道：“这就是神虎符？” 他将要统管神殿，怎么会不知道神虎符？只是没想到会被柳笙这种……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人得到。 “当然，我还以为，要等上几年，才有机会得到一枚，没想到第一次登阶，就能得到，真是天命在我！” 皇帝兴奋之下，脸都红了，看着柳笙连说了几声好。 文轩宁听到“神虎符”三个字，一时间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却听耳边那个苍老的声音叹了一声，便知道这东西确实了不得。 “我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东西会在现在出世。”苍老的声音耳语道，“果然我改得越多，变得也越多……有些事情，或许就是命。” “我不信！”文轩宁咬紧牙关，挤出这句话，看着柳笙的身影，脑子里的阴影蔓延而上。 “陛下，究竟何为神虎符？”皇后好奇地问道。 “神虎符，在战争中有资格调遣所有神官为其作战，而且根据信仰值，可以向无上神祈求获得神兵天降。” “并且掌握神虎符，可为全军施展战斗赐福，降低诡气侵扰，全面提升身体素质、恢复能力和战斗强度。” “总之妙处多多，可堪战争神器。” 立刻，所有人哗然，纷纷口呼天佑唐国。 这么看来这个神虎符也太强大了吧。 而且看起来，这权限甚至高于所有神官。 大家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文轩宁，这二阶神官似乎也没那么值钱了。 解释完神虎符的神异，皇帝忽然暗自嘀咕：“有了神虎符……或许也不必……”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皇帝在说什么，但柳笙明白，拿着神虎符的手微微颤抖。 看向天边，天梯正在一点点从下往上敛去。 而那扇天门，也完全紧闭，慢慢消失在夜空之中。 无上神的神面回归，依旧浮在上空。 但很显然，与以往不同。 双目完全睁开，人间万物似乎都被尽收眼底。 而且，看起来神面比以前还要低了许多，祂的耳朵和发丝都从天幕之后露了出来，发丝如同随风飘动的细微触须，在人间轻扫拂动。 不知道有朝一日，无上神面完全降落人间的时候，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第三百八十三章 白雪红莲(3k大章 加更) 回到云闲居，也已经到了亥时。 明日一早就要去青山的国书院报到了。 因此柳笙和王冬冬匆匆道了一声晚安，就带着乔语回屋休息了。 终于可以踏入梦寐以求的国书院，柳笙内心还是很激动的。 想到接下来可以专心做研究、写文章，甚至前往雪山，柳笙就兴奋难抑。 只是，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柳笙压下杂乱的情绪，拿出那枚小小的虎符。 乔语看着，露出好奇：“这是你今天在天上拿到的？” “嗯。”柳笙点点头。 但她没有说的是，但并非方才在皇帝面前拿出来的那一枚。 方才那一枚，已经被她上交给皇帝了。 这样的东西，放在她手中也没用，反而遭人猜疑眼热。 毕竟她的专业不是带兵打仗，而且这修为在学子中虽然一骑绝尘，但要是放在整个唐国，乃至于军中，算不得什么。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顶着，而且这东西，在皇帝手中才能发挥更好的作用，甚至可以因此放弃迁移长城将漠北之人彻底封锁在寒夜中的想法。 对于皇帝来说，封锁北边应当是下策。 正如柳笙在殿试策论第三题中看出的皇帝野心，他登基不久，想做的应当是占下漠北立下不世之功，而非彻底丢失这块能扩张唐国版图的土地。 而对于她来说，她只想护好她在乎的人。 因此，在离开那片空间以前，她偷偷让世界复制了一枚盗版的神虎符。 世界已经发现，那片空间就是为了给学子们登阶所用的程序，而那些奖励，也是用这片空间现有的能量实现，当然不是凭空而出。 相当于，这是一棵树，正在不断按照这些登阶之人的匹配度结出合适的果子，发放给他们。 因此，世界捕捉了柳笙提出需求到空间给出产品的完整过程，并且解析了神虎符的构成。 同样是由神圣能量构成，世界当然可以以柳笙体内的神圣能量，复制出一枚一模一样的。 虽然导致柳笙如今丹田之中空荡荡的，但也值得。 只是复制出来以后才发现，这东西也是有限的，正如军中虎符不是无限的，这神虎符也是具有唯一性的，而且力量跟神的等级有关。 ----------------- 【名称】：神虎符（一阶，隶属于“妈妈”）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唯一性神器 【效果描述】： （1）调兵遣将：可调遣所有神官为其作战，可设定军令，麾下所有军队受军令限制； （2）神兵天降：可向神祈求获得神兵天降。 每100点信仰值可兑换一名一阶神兵（修为等于初境十阶修士），1000点兑换一名二阶神兵（修为等于明真境后期修士），点兑换三阶神兵（修为等于洞玄境后期修士），每次兑换冷却期为七十二时辰。 （3）全军赐福：可为全军施展战斗赐福，全面提升身体素质、恢复能力和战斗强度。 赐福强度取决于使用的信仰值，每100点信仰值可增强10%，1000点可增强30%，点可增强90%，施展冷却期为十二时辰。 【影响力等级】：s 【解析评价】：恭喜你第一次做出自己的神器，咦，真的是第一次吗？ ----------------- 所以，这一次登阶还是好处多多啊！ 而且因为她众目睽睽之下进献了神虎符，皇帝也答应了会赏赐她好好补偿。 皇帝还说：“这神虎符就暂且放在朕这里，既然无上神赏赐此物给你，即是说明你有将才之能，所以才没有对你授予神官之位。” 当然，这也是柳笙刻意为之，拿了这个确实就不能授官，因为两者并非一个路数的。 最关键，柳笙才不想做无上神的神官，说不定还会产生排异。 但有了皇帝这句话，虽然柳笙没有受封神官，却也再没有人对柳笙的状元之位提出质疑。 也没有任何人能夺取她的光芒。 即使是文轩宁。 想到这里，柳笙已经压不住上扬的唇角。 乔语看到柳笙高兴，自然也高兴。 然后看到柳笙不知道想起什么，嘴角又压了下去。 “怎么了？”乔语立刻关切地问道。 柳笙只是仰头长叹道：“唉，我可真是个劳碌命。” …… 漠北的夜晚总是特别长。 而身陷漠北军营的文微阑更是深有感触。 特别是看着大巫女的“神殿”悬于头上，诡气形成的蝗虫遮天蔽日，在风雪中飞舞着形成一团团乌云，真是相当异常的一幕。 但异常正是说明存在诡异。 “怎么办？”燕红叶问道，一脸忧虑。 此时的他们正躲在一个帐篷中，看着外面愈演愈烈的风雪，总觉得已经被困在此处，瓮中捉鳖。 “大巫女不是在韩司马他们后头吗？为何会突然降临至此？”有一位名叫王希的队员疑惑道。 “难道……”另一位队员金宝民立刻面色惨白地说道。 “噤声，别乱说。”陈山远立刻说道。 现在被困敌军，最是脆弱的时候，任何猜疑和动摇都会让军心摇摇欲坠。 “我们应该要把握机会，现在我们离泽阳城已经很近了，说不定可以趁此机会，将我们探清的情况报去泽阳城，才不枉我们走一遭。”一位年纪稍长的女性队员滕柳英沉着道。 她就是那个能施展阴影潜行之术的队员，因此说话倒是有些人愿意听。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趁着大巫女真身还没出现。”王希着急道。 “还要等等。”文微阑却说。 “为什么？”其他队员立刻着急了。 “我想看看大巫女是个什么情况，如此也好让唐国大军应对一二。” 其他人面面相觑，嗫喏着不敢说话。 滕柳英主动开口道：“文校尉，如今我们要走已经是千难万难，要是等大巫女出现……恐怕，我们都会葬送在此。” 与她相熟的队员迟疑着，也说道：“滕姐说得对，我们才几个人，不好冒险。” 除了陈山远、邝博文和燕红叶三人是一直一起的，其他人都隶属于韩司马的军队，自然不会全然听这突然冒出来的文大小姐所说的话。 更何况，困境之中私心作祟。 邝博文看到局势往一边倒，不得不站出来说：“文校尉的意思是希望能获得更多的大巫女情报再走，确实是为此战着想。” “但这不是让我们送死吗？”一位和陈山远一样魁梧的汉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我们已经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若是能知道更多，或许唐国更有战胜之机。”陈山远也怒了，厉声道。 “战胜之机？说不定唐国已经抛弃我们了。” 金宝民一脸惨白，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深藏在所有人心中的话。 漠北驻军在此，唐国无动于衷。 韩司马入漠北半月之久，唐国无动于衷。 难道不是抛弃他们了吗？ 其实他们愿意来到此处，愿意做这个先锋队，无不是怀着想要先行一步进入边境回到唐国的想法。 如今有人戳破，自然大家的心思都浮动了。 “是啊，如果唐国已经放弃了我们，我们当然要自救。” “总不能看着我们自己送死吧？” “就是啊！”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文微阑点头道：“如果你们可以安然回去，那你们就走吧。” 陈山远激动地说道：“文大小姐！怎么可以……” 邝博文却知道文微阑的意思。 与其拖着两边在此，面服心不服，到时候拖后腿，倒不如放人走，回去报信。 若是成了，起码还有一部分信息传出。 腾柳英说道：“我有一个阴影瞬移的能力，只是一旦使用就会陷入全身乏力一段时间，所以前面不敢使用，而且不能带太多人，最多一半……” 这句话是在回应文微阑的话，说明他们确实有能力离去。 但也在说明，不可以带上所有人。 还好谁走谁不走，很快就分出来了。 临别之际，文微阑叮嘱道：“答应我，你们一定会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泽阳城的守军。” “文校尉这个放心，我们也是唐国军，这件事情一定办到。”滕柳英行了一个军礼，肃然道。 阴影裹着众人离开，帐篷之中只剩下文微阑、陈山远、邝博文、燕红叶和一个年轻的女官谷思锦。 “你为何不走？” 听着帐篷外的呼啸声，邝博文忽然问谷思锦。 “他们能传出消息就好，而且不是不能带太多人吗？”谷思锦冷然一笑。 “更何况，我倒是想看看大巫女究竟何方神圣，竟要将整片漠北化为诡蜮。” 不知为何，谷思锦脸上显出了仇恨之色，似是有旧怨在身。 “好。”文微阑点点头，“如今只剩下我们，行事一定要小心。” “是。”众人应道。 这时候，帐篷之外竟然响起了喧哗声。 雀跃欢呼，还有颂念祈祷的声音。 他们相视一眼，知道应该是大巫女来了。 …… 风雪之中，一个红衣女子被一层层蠕动的触手卷动，放于地面之上。 看她面容竟是如同二八少女一般，高鼻深目，眼睛如同清澈的蓝宝石，端是美艳动人，而面无表情如神只一般的圣洁，又与身周的猩红触手形成鲜明对比。 一身红衣胜血，她赤着脚踩在雪地中，脚下盛开出一朵朵糜烂猩红的莲花。 白雪红莲，神异非常。 所到之处，军营中那些面容扭曲的半诡人纷纷匍匐在地，口中颂念着什么。 如此，在暗处偷偷看着的文微阑等人不需要介绍也知道，眼前这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实际上已经活了上百岁，乃是仅次于唐国太白剑仙的神藏境高手。 也是漠北的守护者——大巫女。 第三百八十四章 久别重逢 大巫女所到之处，这些半诡人的身上冒出层层红莲，从皮肉深处绽放而出，他们痛苦地呻着吟，又畅快地享受着。 随着红莲绽放，这些半诡人皮肤上的丝丝红纹正在发红发亮，皮肉似乎随时要因为这些红纹裂开，但又因为莫名的力量黏合着。 这正是文微阑他们此前遇过的猩红怪病的模样。 就是因为这个怪病，陈山远、邝博文和燕红叶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得不在神庙吞下星辰碎片成为了真正的诡人。 而那些没有熬过救治的，运气好一些则是成为了眼前这些半诡人。 这些半诡人虽然拥有部分诡人的能力，但是韧性本来就不高，一直游走在成为诡物的边缘；而且经过诡气的侵蚀，肉身崩溃重组，寿命极其短暂。 文微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还可以维持着人性苟活于世，甚至能形成十万大军准备入侵唐国。 如今看了大巫女这朵朵红莲，才终于明白。 这些红莲，就是诡人转化的关键。 也是让这些随时肉身崩散、沦落深渊的半诡人存活至今的关键。 正如他们猜想的，漠北正在大批量地将人化为诡人，更次一些的则成为半诡人，以此成为一支力量强悍的队伍，欲要入侵唐国。 但文微阑看着如今的情形，更是觉得心惊胆战。 如果诡人和半诡人真的可以人造，那么这个大巫女真的进入了唐国，岂不是生灵涂炭？ 即使她现在属于御诡者，但也不想见到所有人都成为半人半诡的情形。 而且看过邝博文他们转化的过程，她清楚地知道如果韧性不足、也没有经历过灵气强化体质的人强行进行转化，没有星辰碎片，没有大巫女的技能护佑，多半会连半诡人都成不了，直接成为诡物。 到时候，整个唐国都将沦为诡物的国度，就像如今乌烟瘴气、诡蜮处处的漠北…… 想到翠翠，又想到柳笙，还有笙笙所在意的爹娘…… 文微阑的眉头紧皱，觉得绝不能如此之事发生…… 正想着，一只温暖的手不知从何处伸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文微阑差点被吓了一跳，却听到一声耳语。 “是我，柳笙。” 声音熟悉，手上的手感也熟悉，但是文微阑却看不到人在何处。 文微阑悄不做声，对队员们示意退回黑暗之中。 大巫女的眼神扫过方才他们藏身的地方。 然后，蔚蓝色的眼睛中露出一丝疑惑。 因为她什么都没看到。 好像有几只小虫子在…… 但暂时看不到，算了。 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 风雪在帐外呼啸，帐篷中火光微弱，照亮了文微阑眼前熟悉的面庞。 文微阑的眼中瞬间闪闪发亮。 邝博文也是，差点就要大声喊出“师傅”，最后只能变成低低一句。 但就这低低一句，除了文微阑，其他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特别是陈山远。 他记得，这不是那位修为很低但脑子很强的姑娘佘蝉吗？什么时候成了邝博文这个眼高于顶的小子的师傅？而且，她是怎么突然来到这里的？ 他现在是满头问号。 柳笙赶紧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带你们走，凌小树会帮我们隐身。” 说着，柳笙摸了摸身边凌小树的脑袋。 大家也总算看到柳笙身边多了一个青葱少女，头上带着几片绿叶，散发着莹莹绿光。 这也是凌小树进化后的得到新技能，能形成一个隐身的光环。 也就是因为这个光环，才能让大家都从大巫女眼皮子底下安然退去。 ----------------- 【名称】：绿叶光环 【类型】：主动技能 【品质】：传说 【效果】：光环下的生命体进入隐身状态，移动速度增加10%。 【消耗】：消耗凌小树头上绿叶一片，持续时间一时辰。 【评价】：我只能做一枚不起眼的绿叶，存在着，但你看不到我，但没关系，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 ----------------- 听了柳笙的话，凌小树点了点头，树枝上的叶子随着她的动作颤了颤。 看这凌小树这样神异的外表，若是在以前，骤然看到这么一个女孩子，估计会觉得是诡物应当抓起来。 但现在他们在漠北呆了那么长时间，已经看过太多奇形怪状的人，头上多几片叶子算什么？ 就连自己也算不得人的形状了。 “你们……” 柳笙看向陈山远魁梧的身材下是鼓鼓囊囊的血肉，还有邝博文那只断腿此时却长出了如同血肉触手一般的新腿。 还有她不认识的燕红叶，手上身上不断冒出红色的叶片，像是鳞片一般；而另外那个叫做谷思锦的女孩子，半张脸皮已掉，如同骷髅一般，只是时不时有血肉覆盖长出来又脱落。 不用听世界解释柳笙也知道，他们已经成了诡人，也就是新人类。 只是，他们在漠北形成的诡人，竟然看着更接近于诡物，不知道是不是跟外面那个可以点人为诡的女人有关。 陈山远微微苦笑：“为了活下去，自然要这么做。” 柳笙一听便知，这些日子来他们经历了许多，只是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倒是你，怎么来这里了？”文微阑问道。 柳笙笑道：“你可以召唤我，我难道不能找你吗？” 自从上次莫名其妙被文微阑召唤去以后，柳笙就一直琢磨着，自己能不能反向召唤文微阑呢？ 再怎么说，文微阑不是她的追随者吗？ 为什么只能她单方面被召唤！ 如果真的可以召唤，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可以将文微阑从漠北救回来？ 尤其是今日，在天门之后看到第二日文微阑的惨状，虽然已经把神虎符交给陛下，但她还是不放心。 她想要亲自来一趟，将文微阑救出去。 【你和文微阑的联系，也许可以从心海中找到。】世界提示道。 柳笙恍然，想起她和世界、“妈妈”、凌小树的关系联结都是在心海，那么文微阑和她也很有可能在心海中有联结的痕迹。 于是当柳笙进入深度冥想的状态，沉入心海，竟然真的被她发现，在心海微不足道的一角，有一点属于文微阑的气息。 只是太过于微弱，所以才一直没有发觉。 【看来是她追随我们不够狂热。】 心海之中，这些属于“柳笙”的光点开始此起彼伏的思考着，而且思考的声音相当吵闹。 【呼，终于可以说话了，快憋死我了。】 【还不是为了让我们好好考试，才安静一些吗？】 【而且，在那什么无上神和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不敢说太多话呀！】 【低调，才能长久，像乌龟一样活着。】 【为什么要像乌龟？】 【可是不说话真的很无聊……】 【明明我们不是话多之人，为什么在心海中那么多话？】 【俗话说，此谓闷骚。】 【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像乌龟？】 眼见这讨论一如既往地越来越偏，柳笙没再理会这些声音，而将心神投入属于文微阑的光点中。 越来越深入，她似乎能听到文微阑紧张急促的呼吸声。 还有风雪呼啸的声音，夹杂着虔诚的念诵声。 然后，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些朦胧的场景。 漫天风雪。 她看到了邝博文、陈山远，还有两个陌生的女子。 脸上都是惊恐和紧张，看向某处。 顺着视线，看到那个赤足走在道边匍匐的信徒中的红衣女子。 看到红衣女子淡淡扫来的一眼。 柳笙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瞬间突破了这层朦胧的屏障，让凌小树施展出隐身光环，将他们的身影从大巫女的视线中抹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 进入神殿 “但我们现在还不能走。”文微阑却说。 “你现在计划如何？”柳笙问道。 “神殿。”她指了指上空。 柳笙瞬间明白，他们想要进入那座神殿。 但是，这也未免太过于胆大了！要知道这堡垒一般的巨大神殿，据她所看到的，里面藏着无数的诡物，而且强悍得很。 但是，当她要劝说时，所有人竟然都是一脸平静和坚毅，显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们想看看，她的神殿中究竟是什么。”文微阑道。 “要知道，在漠北，大巫女驻守的神殿可是无人知晓在何处、长什么样，如同迷一般的存在。”邝博文说道，“所有人都说，这里面肯定有着治疗怪病并且成为异人的秘密。” “当然现在我们都知道，所谓的治疗还有成为异人，不过是诡化罢了。” 他本就是个爱收集情报的人，这些日子在漠北探听了不少讯息。 “如今，她总算拿出来了，当然应当好奇一番。”邝博文苦笑，“说不定，里面还有逆诡化的方法。” 既然有逆净化，当然应当有逆诡化。 而且看大巫女的红莲，似乎真的蕴含一丝逆诡化的威力。 柳笙看向其他人的脸色，明白过来，他们虽说为了生存都选择了诡化，但是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他们都想看看，是否有别的可能性。 让他们变回原本的样子。 “还有，星辰碎片的奥秘。”文微阑沉吟道。 “这也是我们韩司马所好奇的。星辰碎片只降落于漠北，那么到底来自何方？”谷思锦也说道，“是否漠北上空有一个存在，能产生星辰碎片？”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柳笙听了，忽然有些拼图终于连了起来。 星辰碎片类似于天然诡物形成的黑色晶体。 但是漠北的星辰碎片还掺杂了神圣能量，那说明确实可能与信仰有关。 而且源自于天空。 那么眼下这个悬浮于空中的神殿似乎就颇有疑点了。 那是否说明，这神殿中正在源源不断地产生可以掉落晶体的天然诡物，而且是掺杂了神圣能量的诡物？ 这么一想，柳笙顿时也好奇了。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存在，那也太违反常理了。 即使以现在她的见识来说，也未能参透。 而且，这是否暗合了诡气与神圣能量如何转化统一的模型？ 这是柳笙的第一反应。 【这样，我们就可以实现神圣能量、灵气、诡气的大一统模型！】 【靠这个，无论去哪个世界，应该都能发一堆核心文章，拿奖拿到手软吧？】 【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还是想想怎么让文微阑活下去吧。】 【文微阑万一就是因为进入了神殿才成了我们看到的那个模样呢？】 想到这里，柳笙忍不住也心惊起来，但看到文微阑脸上的坚定，她忍住了劝阻的话。 【我既然来了，我就不会让那样的结局出现在她身上。】 【既然如此，那就想想怎么上去吧。】 【还好，上天我最擅长。】 …… 大巫女为众将士赐福完毕，就进入主帐中，与主将阿尔特拜讨论即将到来的一战。 再加上有绿叶光环的笼罩，没人看到有一团金色触手缠绕的物事借着一根已经搭上高空之中的神殿的触手，晃荡着卷上去。 平台之上，那团金色触手散开，数人跌落出来。 纷纷喘着气，差点在触手包裹中窒息。 “柳姑娘，你这法子真……真好。”陈山远现在已经知道了柳笙的真名，看着她身上明显比之前更强悍的触手，竖起了大拇指。 燕红叶和谷思锦露出畏惧之色，勉强夸了几句。 碗口粗的小触手骄傲地摇了摇，然后一点点缩进柳笙体内。 众人看向眼前的神殿，邝博文首先忍不住感慨： “这神殿，一点也不像真正的神殿。” 确实，这个漠北的神殿根本不像是一座宫殿，而像是一个冰冷的堡垒，形状并不规则，外表也没有任何的窗户和缝隙，而是光滑的浑然一体，在夜空中闪耀着幽深之色。 他们在平台上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入口。 最终还是柳笙从底部发现了一个类似于下水道排水口的洞口。 于是，他们只能故技重施，被柳笙的触手卷着，从下方的洞口钻进去。 然后下一秒，他们就被摄入一片乌黑的空间。 浓重的诡气弥漫，还有感应中黑暗里蠢蠢欲动的诡异身形。 文微阑划亮手中的灵珠灯，高举过头，照亮了眼下方方正正的空间。 没有任何的缝隙，也没有门窗，就像是凭空挖出来的一个方格。 就连他们进入的洞口也消失不见了。 “神殿怎么会是这样子？”燕红叶不敢置信地说道。 “这更像是……”邝博文沉吟着。 文微阑直接说出：“牢笼。” 柳笙点头，也只有牢笼，才会有如此奇怪的设计。 “这个墙壁挺厚实的。”邝博文走到墙边敲了敲，没有一丝声音。 “而且旁边关的都是诡物，上下左右，上面的是危险，左右极度危险，下方的……嗯，接近灾祸。”柳笙冷静地说道，“虽然不知道我们是怎么从底部的孔洞跑到诡物中间的，但我想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柳笙，虽然他们都对诡物有了作为人类时全然没有的感应，能够感应到隐约诡物的气息。 但像这样准确说出等级的，倒是闻所未闻。 文微阑随即微微一笑，柳笙变强了，真好。 而且，那种并肩作战、全然信任的感觉，又回来了。 “所以我们只能从上面走？”谷思锦不确定地问道。 “嗯。”柳笙不说话，直接拿出一个阵盘安在天花板上。 “这是？”邝博文饶有好奇地问道。 “闪电球的阵盘，里面压缩了十个微型闪电球，应该可以炸开，炸不开再重新评估厚度以及需要的强度。”柳笙沉着地说道。 这都是她自从悟出闪电球后，闲来无事做的。 至于闲着的时间…… 应该就是在飞剑上飞了一天一夜去长安的时候。 “你们往后站成一团。” 然后柳笙拿出神虎符，豪爽地给全部人施展了增幅30%的赐福，增强防御。 然后又拿出十张防护盾符给大家拍上。 大家顿时面面相觑。 这威力这么大？ 柳笙看出大家的心思，点头道：“有备无患。” 一切准备就绪，柳笙刚要启动了阵盘。 想了想又说道：“对了，堵住耳朵，闭上眼睛。” 然后，看到大家都照样做了以后，柳笙才闭上眼睛启动阵盘。 然后噼里啪啦几声连环巨响，随后有什么东西哗啦啦地一直往护盾上掉落。 还好有几层护盾，很好的保护着大家的肉体。 于是，等柳笙拍了拍大家，示意可以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家才看到，眼前如同废墟一般景象。 天花板炸开一个大洞，碎石落成一堆。 还有一只奄奄一息的诡物，躺在碎石中，被炸得皮开肉绽。 应该就是上面那个牢笼关押的诡物，竟然被炸了下来。 只见它的口腔张得极大，喘着粗气，那一只只嵌在口腔中的眼珠子，看着柳笙他们的方向，竟然有一丝湿润。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惨状的诡物，众人竟然心生恻隐之情。 同时也对柳笙的手段有了新的认识。 然后柳笙直接一根触手过去，将它脑袋洞穿，掏出一枚巴掌大的黑色晶体，里面闪耀着点点金光。 “这就是星辰碎片！”文微阑果断说道。 柳笙若有所思地收起碎片。 天花板被炸出了一个大洞，上面的房间已经被打通了。 柳笙先用小触手探了探路，才当先翻身而上。 其他人也跟着她一跃而上。 只是，上面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方形房间，除了地板破了一个洞以外，没有什么别的不同。 第三百八十六章 豁然开朗 “我们要这样一路炸过去吗？” 谷思锦却对现在暴力通关的方法表示担忧。 “我的意思是，你的阵盘还够用吗？那样强力的阵盘，应该很贵吧……” 柳笙点头道：“可以，我还有许多空白阵盘和符纸，不够了现场画也行。” 自从经历了幽冥村，柳笙深刻意识到准备一些空白阵盘和符纸是多么重要，因此一出怀山就购置了一堆。 虽然钱包急速收缩，但现在不就用上了吗？ “你是说，刚刚那个阵盘是你做的？”燕红叶惊叫道。 她过往参加猎诡特地购置的爆裂阵盘的威力远远比不上这个，但都花了她不少钱。 如果柳笙可以做这么强的阵盘，那岂不是天工大师？ 但这么年轻的大师…… 这时，柳笙点头道：“对，是我做的。” 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文微阑他们早就知道柳笙的实力，当然暗笑不语。 其他人也终于理解为什么柳笙可以成为邝博文的师傅了。 只是如今的柳笙实力明显大涨，也不知道是什么境界了。 就这样暴力经过了几个牢笼。 刚解决完一群会扰乱思维的山羊诡物，文微阑还是提出了改进方案。 为了节省资源，文微阑提议还是要想想方向，不能无止境地暴力通过。 “神殿应该不可能都是囚牢，我们既然要突破这个囚牢，就应该尽量往一个方向，前往别的区域。” 柳笙点头，回想起自己在门后匆匆一瞥的结构。 还好世界有截图。 在穿越进入内部的时候，神殿的外表形成一瞬间的透明，如此就被世界捕捉到了全貌。 在那一眼的结构中，囚牢是沉在底部，想来也是为了方便投放星辰碎片。 而上面才是更重要的部分，被遮掩了真相。 【而且，“妈妈”说了，这里的能量正在全部往上走，上面应该有些什么。】 于是，柳笙沉吟一会儿，笃定道：“我们从底部来……那我们就一直往上。” “好。”文微阑毫不犹豫地说道。 虽然大家不知道柳笙是怎么得出结论的，但连一直理智谨慎的文微阑也表示跟随，自然别无二话。 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于是，他们尽量往上方的牢笼前进，除非上方的牢笼有着远远超越实力的存在，他们才选择前后左右的牢笼进行绕道。 直到走到一个牢笼，他们才开始陷入僵局。 “上面和前后左右都是极度危险等级以上的。”柳笙感应了一会儿，说道。 听了柳笙的话，大家都吓得煞白了脸。 “如何选择？”燕红叶额头冒汗。 柳笙看向文微阑，也看出她眼中的决定。 文微阑点头道：“既然都绕不过，那就朝上吧。” “冲，就算上面的是最强的，那我也认了，打就是了！”谷思锦愤怒道。 “所幸在这牢笼中，这些诡物都被限制了诡蜮展开，所以等于削弱了一大力量，我们五位的力量相当于明真境修为，加上师傅和这位凌小树姑娘两位货真价实的明真境，应当没什么问题。”邝博文倒是冷静分析了一番。 “那就上吧！”陈山远也捏紧了拳头。 被困在这里重重复复地走着，人都麻木了，而且自己好像一直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倒不如好好打上一场。 于是柳笙点头，给上方装上阵盘。 轰隆一声巨响，烟尘散去，众人不由心头一颤。 因为他们都看到，一个脑袋从被炸开的洞口倒垂着，正充满好奇地看着他们。 只是那个脑袋看着并不正常，因为倒吊着，脑子似乎很重，垂得极长，牵扯着皮肉都变得有些透明。 又因为脑子向下坠着，连同眼睛鼻子嘴巴都扯出了一个向下的弧度。 眼睛狡黠地弯着，嘴角又热烈地扬着，如此诡异的表情，即使有赐福护佑，所有人的精神值都不由得下降了许多。 笑得丑陋！ 杀！ 柳笙不管三七二十，当先出手，小触手卷着那个下坠的脑子，狠狠一揪，头皮被扯断，脑子啪叽一声落在地面上。 然后浑圆又乖巧地朝着他们蠕动爬来。 然后一只大脚踩在上面，将它踩成一团血肉模糊的泥。 陈山远蹭着鞋底，冷声说：“看着恶心。” 众人默默点头。 只有凌小树看着，觉得有些可惜，小心翼翼地扯着柳笙的衣袖问道：“姐姐，到时候能留一只给我做宠物吗？” 柳笙看着凌小树扑闪的大眼睛，有些不忍心拒绝。 不过小树会有此言正是因为这不是唯一一只恶心的脑虫。 又有更多这样的脑袋垂了下来，像是一个个被拉长的肉虫，长着下坠变形的五官。 一旦砍掉脑袋，除非能精准击中脑子，否则就会有脑子跑出来，朝他们蠕动着。 于是，他们现在脚边，都是一团团脑子，争先恐后地往他们这边挤过来，甚至要往身上爬，虽然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但没人愿意尝试。 但上面还是源源不断地掉落脑袋，即使不断又砍又切地将这些脑袋剁成肉酱，仍是遗漏了不少，导致脑子满地乱走，把大家恶心得精神值狂掉。 柳笙看了眼除了文微阑以外的其他人，他们的眼神逐渐陷入癫狂，终于觉得不对了。 看来还是得从源头杀起。 柳笙沉吟一瞬，直接从这些脑袋中间挤过去，爬到上面一层。 文微阑和凌小树当然跟随，也跟着忍着恶心爬了上去。 然后她们看到了一只巨大的水母一般的诡物，下面垂着的一条条触手，都是这些肉条一般的脑袋。 而上面的冠状，则是一个巨型的肉质大脑，下面有一个又一个长得密集的孔洞，一张一缩，那些脑袋正是从这里面冒了出来。 柳笙看着这些孔洞实在是头皮发麻。 【密集爱好者的最爱。】世界再次说出不合时宜的玩笑。 【会生大脑宝宝的大脑，可爱。】某特殊爱好者柳笙在心中附和。 现实中努力维持精神值的柳笙直接一个又一个的球形闪电炸过去，没有半分迟疑。 将它的外表炸得坑坑洼洼一片焦黑，还散发着莫名的烧烤香气…… 凌小树的藤蔓刺入大脑之中，汲取着里面的能量，将之吸取得有些干瘪脱水。 再加上文微阑的从旁掠阵，将那些攻击而来的肉条脑袋一一削掉，避免影响柳笙和凌小树。 还有楼下众人的战斗，几重夹击下，孔洞也不再收缩，没有新的脑袋从中生出，剩下几根稀疏的肉条脑袋只能无力地垂着。 趁此机会，文微阑冲上去一剑将有些干巴的大脑刺出一个巨大的血洞。 然后柳笙大喊一声：“闪开。” 又是一个浓缩的球形闪电塞入血洞中黑暗的空隙。 整个冠状结构炸开，到处都是破碎的脑花。 【红油、烧烤、火锅、清蒸？】 柳笙的脑子里已经对此展开投票。 而凌小树在剩下的脑袋中翻找，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大脑宝宝。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要有个……这样的宠物？”文微阑好奇道。 凌小树憋着嘴说道：“我最近上初中了，同学们都有好多好可爱的宠物，什么长了人脸的蜘蛛，长着人腿的蜈蚣宝宝……” 一只手伸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巴。 柳笙：“别说了。” 【不要让大家这时候掉精神值。】 凌小树听懂了柳笙的心声，一脸无辜地看去，果然几位因为水母大脑诡物终于被解决了刚刚爬上来的同伴，听了她的话，似乎有点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果然，让凌小树去诡异初中就是不行！】柳笙隐隐有些后悔。 【但你能找到一家正常的、愿意接收她的中学吗？】世界平静地反问。 【……】 教育问题永远都是柳笙心中的痛。 不过，值得开心的是——柳笙感应了一下说道：“我们上方没有诡物了。” 众人顿时欢欣雀跃。 一直在重复的场景中行进，还要不断打杀，真的会陷入极端的精神疲劳。 要不是有柳笙的赐福，本就在诡物边缘游走的他们估计早就沦落为诡物。 于是，柳笙炸开上层，灵气扑面而来，莹莹神光从孔洞中投下。 顺着孔洞而上，豁然开朗，终于来到一片崭新的天地。 他们踩在及腰深的水里。 池水清澈，上面漂浮着无数雪白的莲花，散发着莹白圣洁的神光，还缀着晶莹的露珠，仿佛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灵气凝结而成。 放眼望去，皆是摇曳的白莲。 如云如雾，莲香袅袅。 若不是上空吊着的那具巨大的苍白尸体，眼前一切都称得上是神仙景象。 第三百八十七章 衣白如莲 上面的空间仿佛没有尽头，无限高远。 蒙蒙白光不知道从何投射下来，静谧又透着不详的冰冷，将上空那具高大的尸体映照出一圈死寂的轮廓。 这具尸体无声地悬浮在半空，双脚并拢，手臂张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攥起它的四肢，钉在虚空之中。 从下方只能看到尸体的背面，后脑勺上垂着干枯的银白发丝，皮肤苍白如雪，泛着不自然的光泽，像是长期浸泡在某种液体中，皮肤肿胀发烂。 腐烂的伤口处，竟有一条条白色的蠕动物体在其中穿进穿出。导致整个尸体明明是寂静地悬在半空，却有着轻微的起伏和抽动，仿佛仍有生命迹象。 但当他们凝神看去，才发现，那一条条如同蛆虫一般蠕动进出的东西，竟然是一个个赤裸的人！ 顿时，灵魂颤栗，心神摇动，精神值暴跌。 要不是柳笙的赐福护体，估计已经跌破及格线。 震惊之中，众人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陈山远喃喃开口，声音沙哑：“这到底……是什么？” 除了柳笙，无人能给出答案。 整个空间仿佛弥漫着一种无法抗拒的绝望，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里潜藏着某种极其可怖的力量，宛如无上神从高处扫了一眼，灵魂将要被净化的恐惧。 柳笙知道为什么。 她能感应到，上面传来浓浓的神圣气息。 “这是神的尸体。” 柳笙的声音冰冷，令众人心头一凛。 这就是神？ 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神为何会死去？ 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这个神，只是一个初诞生的神，力量远远弱于无上神。”柳笙沉吟道。 但众人知道，无论如何，神就是神，生前的力量估计也远远强于神藏境的修士。 【而且神尸里面残留着规则力量，想来这就是大巫女会保留这具神尸的原因。】世界说道。 柳笙心中一动，看来大巫女化诡和逆诡化的能力果然跟这个神殿有关。 归根结底，还是跟这个神尸有关。 【但这大巫女恐怕不懂如何破解这具神尸，因此只能用一些土方法，例如使用诡物和诡气去污秽神尸，将神尸的神圣能量激发出来。】 虽然手段粗糙，连世界都看不上眼，但大巫女估计就是凭借此道，称霸漠北，甚至隐隐能与太白剑仙比肩。 “就是因为这个……神，所以她才会有那样逆诡化的能力？以及蕴含神圣能量的星辰碎片？”邝博文也想明白了，吞了口口水，迟疑着说道。 “应该是这样。”柳笙点头。 “看来，大巫女虽然想走全民诡化的路线，但其实也在警惕着。”文微阑沉吟道，“要不然也不会存在如此矛盾的设置。” 柳笙点头，神殿下方的诡异，还有上方的神异，实在是极其矛盾的存在。 “警惕什么？警惕漠北人都变成诡物？那我必须说，她很失败。”谷思锦冷笑，言语中满是讥讽和愤恨。 柳笙不知道情况，但是其他人闻言，一想到如今漠北地狱一般的现状，不禁默然。 忽然，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怎么？一群虫子也敢妄言我的失败？” 众人心头一震，声音似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无处不在。 是谁？ 但左顾右盼，却不见其他身影。 倒是文微阑，骤然反应过来，猛然抬头。 柳笙看了文微阑的反应，顿时反应过来，眼神一凝，看向头顶的神尸。 主要是见了几次神，神就是神的想法已经深深根植于她的脑海，竟然完全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大巫女。”柳笙冷声笃定道。 那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回荡在这片空间：“聪明。” “所以这个神尸就是你的本体？而外面那个，只是你的分身？或者，你的神使？”柳笙说出了大胆的推测。 “很大胆的想法，但……是对的。” 这一句话，如寒风拂过，众人无不感到一阵心悸。 再度朝上看去，竟然从那具破烂的神尸中隐约看出了一丝凄惨和悲哀。 “所以……你是神？”文微阑问道。 “是，也不是。” 话音落下，湖面一阵清风拂过，莲花被风卷动，莲瓣吹落，化作一片片雪白的神光，然后一只无形的手将这些神光团在一起捏动几下，竟然捏出了一个模样与外面红衣大巫女一般无二的白衣女子。 只是红衣大巫女透着邪气，而这位白衣大巫女，却透着神性。 若是前来神殿虔诚拜谒的信徒，一看之下估计也只会觉得白衣这位才是真正的大巫女。 白衣大巫女赤着双脚，一步步从莲花之中踏水而来，走到柳笙等人面前。 所有人不由自主绷紧了身体，纷纷一脸戒备。 白衣大巫女却笑了。 “我只是一朵白莲花，对你们毫无威胁。” 【这话听起来就是威胁。】柳笙心中暗道。 “你想要什么？”文微阑语气平静，直截了当地问道。 “为什么觉得我是有所求？”白衣大巫女笑意不减。 “若非有所求，你也不需要特地幻化身体和我们装出一副平等对话的样子。”柳笙接话道，“以我们的立场，你应该会直接摁死我们才对。” 白衣大巫女轻笑一声，似乎对柳笙的直率甚感兴趣：“确实，我一直被钉在上面，动弹不得……” 她抬起嫩白到透明的手指，指了指上空那具腐烂扭曲的神尸。 “确实有些事情希望你们能做。” “我们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要求？” 谷思锦皱着眉头，她对于大巫女有着天生的敌意，自然不相信从那美丽的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 “因为……” 白衣大巫女微微一笑，手中忽然掐出一道法诀，一幅画面在众人眼前展开。 “首先，你应该不想看到他们受苦吧？” 只见白雪茫茫中，一支近千人的队伍在峡谷中艰难跋涉前行，但显然他们已经迷失了方向，来来回回在原地打转。 谷思锦看见这一幕，脸色骤变，焦急万分：“韩司马！” 文微阑也是面露担忧，看着楼主和钓鱼佬竟然难得地满面愁容，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还有，你们不是想要了解我的手段的真相吗？” 白衣大巫女目光转向柳笙，带着一丝神秘。 “我也可以让你们看我的手记……甚至，展示我是如何做到的。” 她的话语似乎带着某种魔力，似乎非常笃定，柳笙一定无法拒绝这样的条件。 柳笙听了，确实心中隐隐动摇。 不止是她，其他人也是如此。 “你想要什么？”谷思锦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看着曾经的战友在风雪中，渐渐混乱迷失，最终失落在雪地之中，声音里透着一丝颤抖。 白衣大巫女似乎知道会如此，脸上笑容慈悲，圣洁无双。 “我希望你们，能将这座神殿毁掉。” 第三百八十八章 机会暂存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震惊，且疑惑。 “为什么？”柳笙立刻沉着道，“这样，你不就彻底消亡了吗？” “你觉得我这样，和彻底消亡相比，哪个更好？”白衣大巫女仰头看着，湛蓝的眼睛中映出那副破破烂烂的皮囊。 众人莫名从这张圣洁的脸上读出悲凉，忽然觉得她的要求也不难理解。 “而且，我也不忍心漠北变成如今的模样。”白衣大巫女微微阖目，和所有的神一样，满脸悲悯。 “你的意思是，确实是因为这个神殿，漠北才成为如今这个样子？”文微阑皱眉道。 “应该换一个说法，因为有这个神殿，她才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看到柳笙等人还想问，白衣大巫女却不想说了。 “原理……不是说好事后就会交给你们吗？”白衣大巫女微笑着说道，“在毁掉神殿后。” “那么，按照你的意思，我们应该要怎么做？”谷思锦愈发焦急了。 白衣大巫女再度露出神秘一笑。 然后，地面震动。 整座神殿都在震动，就连上面的神尸都抖了抖。 “战争开始了。”她笑道，“等战争结束，我就会回到荒野深处高空，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 “师傅，你觉得她说的话……”邝博文小声问道。 柳笙却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表示不相信，还是现在不要说话。 此时，他们正在往空间的边缘摸索着，原本以为这片空间仿佛无穷大，但依照白衣大巫女所言，确实发现白光便是尽头，后面仅是一面墙壁，环成一圈，将这方白莲围起。 只是因为这些白光朦胧、仙雾缭绕，才给他们一种没有边界的错觉。 而墙壁之上，也如同白衣大巫女所说，上面密布着细微的纹路。 “这是阵纹。”邝博文抚摸了一下，立刻意识到。 柳笙点头，补充道：“而且是很古老的那种。” “古老？”燕红叶好奇道，“难道这里是很久以前形成的？” 除了柳笙和邝博文，其他人都不懂阵纹，自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反正按照白衣大巫女所说，只要破坏掉一些特定的阵纹就行。 她还特地用灵气幻化而出，展示给他们看。 所以他们只需要找到，然后破坏，即使不懂阵法也可以做到。 邝博文却明白柳笙的意思。 “古老的意思，应该是这些阵纹太久远了，属于很多年前唐国会用的那种古早传统阵纹。” \b“经过鸿鹄计划后的学风兴盛，阵纹的进化几乎数十年就有一轮。”柳笙说道。 不像是修仙世界中，虽然上古灵阵的威力极大，但因为断了传承，又缺乏科学系统的研究体系，随后技术再无进步，甚至不断退步。 在唐国，却是完全相反。 也许是没有底蕴积累的缘故，又有无数天工科的人前赴后继地研究，同类法阵相比越新的一定是越先进的。 所以，在柳笙看来，这些阵纹不仅是古老，甚至可以说一声土。 柳笙回想起那个大巫女所展示的阵纹：“难怪我一开始没有认出来。” “那你知道那个阵纹的用处吗？”文微阑问道。 柳笙却摇了摇头：“那只是部分，还看不出真正的效用。” “那我们直接攀上墙壁找找看吧。”陈山远说道。 按照白衣大巫女所说，墙壁之上密布着这种结构的阵纹，只要将之破坏就好。 “只要破坏到一定程度，这个神殿就会崩塌。”谷思锦搓了搓手，重复了一遍大巫女的话，手上显出细小如刺的骨刺，就准备往上爬去。 “不，先不要破坏。”柳笙却出言阻止。 “为什么？”谷思锦不懂。 燕红叶咬了咬唇，不明所以。 “可是，如果晚了，韩司马他们……我的战友们！”谷思锦着急道，“如今看来，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神殿，也就是这个大巫女，为何不能动手？” 文微阑也不动声色地看了柳笙一眼。 “如果这么简单，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不让其他人进入神殿帮忙？”邝博文倒是渐渐明白柳笙的意思。 “因为他们都过不了下面的诡物？”谷思锦皱眉道。 “换一种想法，如果这些诡物是囚犯，是贡品，同时也是狱卒呢？”柳笙忽然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忽然心头一凛。 但这话不能再说了，上面的神尸又动了动，不知道是否白衣大巫女又要出现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谷思锦听了，虽然心中着急，但也知道柳笙的担忧有几分道理，只能努力抑制心里的担忧。 “先看看这个阵纹到底是什么，我已经隐约有一些想法了，但还需要大家帮忙去找找，我想看看完整的。”柳笙沉着道。 众人点头，分头各施手段往墙上攀去。 而柳笙则是用小触手攀着，一点点接近神尸。 神尸吊着的位置很高，柳笙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接近。 近距离看到那些无知无觉的人体在上面进出，柳笙实在是头皮发麻。 手心紫光一闪，尝试解析。 【存在高维解析可能性，是否进行高维解析？】 柳笙心中一凛。 但这一次，她觉得这个时间不合适，因为她随时会因为和文微阑的联结中断而回去。 【可以暂存高维解析机会。】世界表示。 【新功能？】柳笙奇道。 【是的。】 【那就暂存。】 然后，柳笙看到紫光一摄，一张卡片出现在柳笙的视野内，封面是极其简陋的简笔画画出的神尸。 【为什么不用截图做封面？】 【因为我想学习画画。】世界冷静地回答，仿佛没有听出柳笙的言外之意。 随后又提示： 【可以显示非高维解析后的初步结果。】 ----------------- 【名称】：无名神尸 【解析完成度】：1.28% 【所属类型】：族群诡物 【效果描述】：未知 【影响力等级】：sss 【解析评价】：没有评价 【获得点数】：0（目前10） 【解析奖励】：无 【高维解析次数】：剩余2次 ----------------- 柳笙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毕竟这个神尸一看就是难以一次性解析的存在。 不过她也得到了很重要的信息。 看向面板上【族群诡物】四个字，柳笙陷入沉思。 所以，这还是神吗？ 就在这时，柳笙听到燕红叶大声地喊了一句：“我找到了！” 柳笙用触手荡着，往燕红叶的方向荡去。 邝博文也是如此，借着手脚上的血肉触手蠕动，像壁虎一样往这里爬去。 燕红叶说得没错。 两人一点点摩挲着被迷雾白光笼罩的墙壁上刻着的细密阵纹，终于摸到了刚刚白衣大巫女所描绘的图案。 第三百八十九章 禁锢之道 “确实是吧？” 燕红叶脸红红的，有些激动。 “嗯，是的。” 柳笙点点头，然后继续摩挲。 直到柳笙终于从这能量回路中发现了什么。 “这是禁锢法阵。”柳笙低声说道。 邝博文隐约有这种感觉，却实在想不出，遂问道：“你怎么知道？” “苦瓜僧人所着的《奇阵杂录》中有记载，虽然眼前这个有所变体，但本质上是一模一样的。” 柳笙马上从记忆中扫出这本书。 邝博文立刻汗流浃背：“苦瓜僧人的书，端是晦涩难懂，而且都是天马行空的假设性法阵，所以我也没看过。” “确实是天马行空，所以读来有如志怪传奇话本一般，闲暇之时看看，当作娱乐，还挺有意思的。”柳笙笑道。 邝博文：“原来如此，多谢师傅教诲，我回去马上看！” “嗯嗯，放松一下心情。” 燕红叶在旁边听着，更是汗流浃背。 原来自己念不了书院，也是有些原因的…… 本以为这学霸间的对话会持续很久，但柳笙很快回到正题。 “苦瓜僧人当时想的就是一个如何禁锢佛陀的法阵，还好那时候佛陀之说已经因为无上神的存在而不再兴盛，因此只是惹来非议……” “所以……”燕红叶听到这里总算听明白了，吞了口口水，“这就是一个禁锢……神的法阵？” “对的。”柳笙点头。 “如果我们真的破坏了……” 燕红叶抬头看向悬于空中的神尸，脸上隐隐恐惧。 “说不定，脱离了禁锢，或许，祂会复活。”邝博文同样看向高空，冷声道。 邝博文说出这句话时，其他人也纷纷聚了过来，闻言皆是心下一凛。 “那我们还要继续吗？”陈山远有些忐忑。 “如果不做，韩司马他们怎么办？”谷思锦激动地说道，“文校尉，你说句话！” 文微阑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如今被谷思锦一说，眼神才动了动。 此时所有人都看着文微阑，等着她发话。 柳笙本打算说话，但想到文微阑才是这支小队的队长，还是沉默了。 她以为，文微阑应该能看到这背后的诡异之处，她们应该心意相通，知道应当谨慎应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白衣大巫女。 但她毕竟不是文微阑。 也没有经历过，这些日子文微阑在漠北所经历的一切。 只听文微阑开口说道：“破坏这些阵纹吧，抓紧时间。” “是！”谷思锦立刻应道。 柳笙不可置信地看向文微阑。 但文微阑低着眼，没有看她，随即提着剑飞跃到高处去寻找阵纹。 邝博文若有所思地看着文微阑，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其他人犹豫了一瞬，也应了一声，各自去了。 燕红叶则是毫不犹豫地运起诡气一刀砍向墙壁上的阵纹，阵纹很脆弱，一刀之下就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裂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所有人都感觉到整座神殿似乎颤了颤，只是极其轻微。 …… “要开始了……”立于高空之中的太白剑仙看着风雪中的某处，一向嬉笑懒散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严肃的神色。 南宫菀借着一个上面还画着各种涂鸦的巨大纸飞机悬浮在太白剑仙旁边，看着远处点了点头。 她幻化出一个光屏，上面是整个漠北的地图，上面数十个光点错落着。 仔细看来，这些光点连在一起，竟然构成了一个双臂张开、双腿并拢的人形！ 随着某种力量被动摇，这些光点正一个个暗去。 这个人形也逐渐失去完整的形态，一点点遁入黑暗之中…… …… 风雪之中，潇湘楼楼主似乎感应到什么，某道一直阻碍他们的屏障消失了。 韩司马亦有所感，对楼主说道：“可以开始了。” “嗯。”楼主点头。 手一挥，一艘巨大的画舫出现在雪地中。 …… 随着他们一点点破坏法阵，神殿的颤抖越来越明显。 神尸也因此不停抖动着，连同溃烂处那些肉条状的人簌簌地如同下饺子一般从空中抖落。 这些东西方才柳笙也解析过，叫做【人蛆】，产生于神尸之上，只有最天然纯净的诡气才能生成这样的东西。 随着人蛆抖落，神尸身上的溃烂之处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而这些人蛆落于池水之中，砸成一滩滩肉泥，浓郁到呈现血色的诡气化开，竟然慢慢将这一池水染红。 雪白的莲花也渐渐染上猩红色。 顿时，红莲满目。 大家见此情形，皆是努力攀着墙壁，不敢落入池水之中。 这池水看着嫣红一片，还有肢体浮沉，不知道踏入其中会怎么样。 这时突然听到上空响起咿咿呀呀的诡异声音。 抬头看去，神尸的头一点点往后转动，祂的脖子不断发出断裂的声音，直到那张熟悉的脸朝下看着他们，露出残忍又悲悯的笑意。 那张脸雪白无比，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嵌在上面，如同蓝宝石一般。 映着满池子的红莲，竟然像是染上了血色，猩红残忍。 “你，好像心中有很多疑问？” 神尸脸上嫣红的嘴唇唇角上扬，静静地看着柳笙。 此时，大家才发现，柳笙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神尸的脸庞之畔。 文微阑满脸担忧地看着柳笙，轻咬着下唇。 “我只是想知道，帮了你，这天下会怎么样？” 柳笙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身上的触手一根一根地冒了出来，慢慢缠绕向神尸，感应着能量的流动正在从发散到逐渐收拢，又轻轻搭在神尸的脸上似乎在威胁着什么。 甚至一根又一根地钻入脸上的孔洞之中。 甚至通过鼻腔，钻入祂的大脑！ 但柳笙的触手对于神尸来说实在微不足道，堪堪覆盖在脸上，如同金色的织网一般。 “你不需要知道。”神尸对于柳笙的行为毫不畏惧，似乎笃定她伤害不了自己。 这时，神殿剧烈一颤，似乎受到了猛烈的撞击。 神尸脸上骤然显出了狂喜之色。 柳笙感觉到下方明显的颤动，似乎地牢之中，那些诡物正在蠢蠢欲动。 而神尸竟然抬手，轻轻拂掉脸上的触手，如同拂去脸上的头发一般轻松。 然后，神殿又是一声轰鸣，神尸不仅双手恢复了自由，双腿也是，不再吊在半空，终于可以正常地悬浮于半空中。 巨大的脸上蓝色湖水一般的双目，平视着柳笙。 如同看着蝼蚁一般。 柳笙终于明白：“你……不止是叫我们……” “当然，我从不只押一条路。”神尸的话，似有深意。 这时，一声巨响，白光大盛，雾气四处逸散。 一条巨大的画舫撞入神殿中。 第三百九十章 潇湘楼主(一) 虽然这画舫看起来是纸糊的，却像是蕴含着无穷威力，竟能直接将这座神殿的墙壁撞出一个大洞。 文微阑等人立刻反应过来。 “是楼主！” “余大哥！”陈山远高兴道。 “韩司马也在！”谷思锦更是一脸惊喜地说道。 画舫之上，正是站着潇湘楼楼主、韩司马还有钓鱼佬等人，身后还有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将士。 柳笙虽然不认得他们，但从众人的反应中已经猜测出他们的身份。 为首的潇湘楼楼主由于脸上糊纸，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其他人见到文微阑等人都是一脸喜色，招手欢呼。 而钓鱼佬甩出钓线，钓线如有灵性，将挂在墙壁上摇摇欲坠的他们全都一一钓上画舫。 钓线来到柳笙面前，柳笙沉吟片刻，将刚刚从神尸脑子里掏出来的东西藏在手心，顺着钓线飞身跃上这艘墨色画舫。 站在画舫上，柳笙抬头望向舫尾，只见撞破的洞口外是一片广阔的夜空，风雪呼啸，但有一根根银色的线条在天际划过。 “这是什么？”众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疑惑。 “我们的援军。”韩司马微微一笑。 柳笙顿时明白，唐国大军正乘着飞车降临泽阳城外的战场。 【不得不说，皇帝的速度真快。】她心中暗自感叹。 【当然快，要不然就得把长城挪过来了，真真正正的拆东墙补西墙。】其他柳笙附和道。 【只是不知道，眼下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 柳笙望向画舫上的众人，尤其是潇湘楼楼主，气息深不可测，有种只看到冰山一角的感觉。 【总之，和奉神者不像是一路人。】 【毕竟是潇湘楼。】 【还有韩司马……在我们的记忆中，就是阮时之的爹吧？】柳笙看着那个看似柔弱的中年文士暗忖着。 【他怎么会跟潇湘楼混在一起？】 【这个拿着钓竿的人，我记得是织造总署的。】世界还插了一嘴补充道。 柳笙恍然想起在梨花灯会那次，最后出现的总署前辈们。 【突然觉得，这里头的关系很复杂……】 柳笙默默后退，躲在文微阑身后。 趁着神殿动摇，神尸已经松开了禁锢，潇湘楼楼主展开一张新的卷轴，悬于空中，空白卷轴中投射出墨色光芒，竟是要将神尸一点点摄入卷轴之中。 而神尸也不抵抗，湛蓝的眼睛似乎还看着柳笙的方向，似笑非笑。 与此同时，其他的将士纷纷跃下画舫，攀在神殿的墙壁上，拿出一个个特制的灵器用力凿着。 直到一块块黑色的晶体被凿出，柳笙凝神看去，才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墙壁竟然都是蕴含着神圣能量的星辰碎片！ 难道，漠北上掉落的星辰碎片，竟是来自于神殿的外壳？而不是下方豢养的诡物？ 出神之下，忽然听到楼主说了一句：“你就是南宫的那个学生吧？” 文微阑轻咳一声，柳笙才反应过来楼主竟然是在跟她说话。 没想到楼主竟然认得她。 但她可以确定，自己完全没见过此人。 这么特别的一张脸，还有性别难辨的声音，如果遇到过，她一定记得。 “这就是潇湘楼的楼主。”文微阑低声为柳笙介绍。 柳笙微微一礼，谨慎地答道：“回楼主前辈的话，在下确实曾跟随南宫老师学了一段时间。” “你科举考得怎么样？”楼主又问道。 这如同长辈关注后辈一样的态度，把柳笙给问懵了。 “我……我得了第一。”柳笙愣愣地说道。 “三甲第一？”楼主迟疑地问道，有些意外。 “一甲第一。” 柳笙这话一出，在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即一片哗然。 文微阑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意，轻轻握住了柳笙的手。 邝博文也兴奋得很，他早就忘记当年的妒忌之情，到处嚷嚷：“我师傅是状元！我师傅是状元！” 陈山远也惊得合不拢嘴，完全想不到那次无意中的结队，居然会结识这样一个天之骄子。 燕红叶和谷思锦还是没明白，这柳笙听着……怎么像是刚刚从长安来的呢？ 楼主闻言，朗声大笑，似乎很是满意。 韩司马也笑道：“后生可畏，我家时之……读书是半点也不行。” “如此，我们回去会再见的。”楼主对柳笙说道，话里依旧带着笑意，只是纸蒙着，看不清表情。 随后，柳笙看着楼主的手一招，水墨之气涌起，神尸渐渐化为薄薄一层墨水画一般的存在，加速落入卷轴之中。 【不得不说……这神尸，画得比你好。】柳笙对世界说。 世界似乎有些不忿：【这是直接压成二维，并非真正的创作。】 【更何况，这神尸已经失去高维特性，要不然二维也不是这个模样。】 虽然和世界在心中说笑着，但柳笙目光依旧锁定在那逐渐消失的神尸上，眉头微皱，内心隐隐感到不安。 这东西一看就邪门得很，而且按照她刚刚解析到的【族群诡物】，还有感应到的能量流向，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 甚至，如今漠北的情形应该就是祂导致的。 这样的东西，潇湘楼想拿回去做什么？ “你们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们想做什么吗？” 还不待柳笙问出口，一个熟悉的清冷女声在神殿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朵朵红莲突然在神殿中绽放，不少正攀附于墙上挖凿星辰碎片的将士被墙上突然盛开的红莲刺中，正中心口，纷纷坠落在血池中，顷刻间化为一滩血水融入其中，消失无踪。 “小心，不要被红莲影响。” 韩司马轻咳两声，大声说道。 手中一枚土黄色的印章丢出，化为一层厚实的护盾笼罩在将士们身上。 红莲漫天中，一道红色光刃猛然斩向画舫。 只见墨色一闪，光刃被画舫上的墨色护盾挡住，未能穿透分毫。 柳笙不由得感慨，不愧是上古灵器。 这画舫应是属于潇湘八景图，据她观察，影响力等级应该可以达到ss级。 红光和墨光交织后散去，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悬于半空，看着神尸正在一点点被收取，面沉如水。 第三百九十一章 潇湘楼主(二) 红衣大巫女手中燃起灼灼红莲，再次冷声质问：“你们想要做什么？” “我们只是想做大巫女您做不到的事情罢了。”楼主不慌不忙地说道。 “漠北已经供奉不了祂了吧？” “所以，你们才情急之下，才要入侵唐国边境……” “那为何不直接交给我们？” 楼主一句句，不紧不慢，却如同利刃，刺向大巫女的软肋，令她脸色愈发难看。 “你们以为唐国就可以供奉得了了吗？” 大巫女咬牙道，看着化为一片墨水的神尸悬在画卷上空嘲讽地对她笑着，心中怒火更是灼灼燃烧，红莲爆发出更为炽烈的光芒。 “我们……当然可以。”楼主声音淡然，墨水化为一层屏障，将红莲化为墨水莲花，最后溶于无形。 “你们知道祂想要什么吗！一群天真的虫子！” 大巫女说着，红光凝聚，一道红刃挥来，被韩司马召唤而出土盾挡住。 土盾瞬间显出裂痕，但勉强撑住这一击。 钓鱼佬挥出如瀑布般的丝线，快速缠向大巫女。 但红影一闪，大巫女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攻击，身形如鬼魅般难以捕捉。 “看漠北的行事，不难知道。”楼主依旧平静，手上一点点将神尸完全纳入画卷。 随后，竟然开始收取整座神殿。 大巫女眼见局势逐渐失控，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红莲如业火燃烧，顷刻间覆盖了整片空间。 就在画舫即将被灼烧的时候，却见一道剑光闪过。 原来是楼主撕开了一个在柳笙看来甚是眼熟写着“脆脆鲨”的包装袋，放出一道剑刃。 这道剑刃威势惊人，竟然划出一道空间裂缝，业火灼烧着边缘却无法越界。 “哼，那老头的剑招。” 大巫女一看便知，这道能破碎空间的攻击来自于太白剑仙。 “怎么？所以你们唐国现在倒是想要来学我们漠北了吗？你们大国的骄傲去哪儿了？”大巫女气恼，继续讥讽着。 “晚辈还记得，大巫女当年不也是曾在我们唐国学习过？只可惜悟性不足，只学了个半吊子，回来以后依旧不懂，不得不找别的路。” 楼主这话刺得很，但也解释了柳笙心中的疑惑。 这神殿的禁制究竟从何而来。 大巫女心中虽然因为楼主的话而感到愤怒，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冰冷的笑意。 就像画上的神尸一般。 “我悟性不足？我那一年科举，整个唐国可是没有一个人能胜于我。”大巫女冷脸傲然道。 这件事柳笙还是第一次听，如今一听倒是有些敬佩。 这大概就是状元惜状元吧。 “但您没有通神，所以只能自己以身为神，结果最终不人不诡。”“你们懂什么？我是因为……” 大巫女恨声刚要说，但住了口，反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反正你们也正要走一遭这样的路。” “是，漠北善于摸索尝试，总是走在前头，只可惜……王族贪婪执拗，大巫女您也身受束缚，终究样样不成。”楼主轻声道，摇头怜悯。 柳笙心中一跳，只听到大巫女一声怒吼。 “你们这群虫子！” 以大巫女的骄傲，又怎么受得了怜悯？ 红衣大巫女愤怒至极，她的双眼猩红，带着滔天的杀意张开双臂，空气中骤然涌动起一股强大的力量，仿佛要撕裂整片空间。 一片片红莲的花瓣在她的操控下化作无数锋利的刃片，带着刺耳的尖啸声，犹如狂风暴雨般袭向众人。 “挡住她！”楼主努力操控着卷轴，神殿正在逐渐崩解，落入画中，实在无暇分身。 所有人，尤其是钓鱼佬和韩司马，立即各施手段，将攻击挡住。 钓鱼佬的钓线犹如无形的长鞭，迅速挥出，织成一道坚固的屏障，将飞袭而来的红莲花刃挡在外面。 韩司马则双手结印，身周浮现出一片金色光芒，他轻喝一声，金光化作一道护盾，将众人笼罩其中，抵御着大巫女的攻势。 神藏境修士的全力一击，虽然他们都有着洞玄境的修为，但全力抵挡之下，终是身受重伤。 而更不用说柳笙等人的手段，一触之下立刻受到反震，立即明白境界之差犹如天堑，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 韩司马本就体弱，此时一口鲜血喷出。 “韩司马！”谷思锦未骨化的半张脸显出担忧之色。 大巫女还要再动手，手中猩红莲花如同地狱业火，遮天蔽日。 然而，就在红莲爆发之际，下方的血池却突然发生异变。 层层红莲突然涌起，向着大巫女的红莲逆流而上，将那炽烈的红色花瓣包裹住，如同业火一般将其焚烧殆尽。 灼烧之下，花瓣上的猩红之色褪去，化为白雪一般的颜色，散发出莹莹神光。 神光凝聚，最后化为一个衣裳如雪、气质清冷的大巫女。 她悬浮于空，挡在众人面前，看着眼前的红衣大巫女。 “放手吧。”白衣大巫女冷冷说道，声音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为什么？”红衣大巫女的脸上隐隐涌现不甘。 “你已经无力承受接纳我的代价……”白衣大巫女却是面色冷酷，“而我，需要更多。” “没有了你，漠北怎么办？”红衣大巫女的声音里是一丝脆弱。 “此事，我们或许此战后可以再聊。”楼主适时插了一句。 这背后的意味…… 柳笙不由深思。 这时，外面的战斗号角声再度响起，鼓声如雷，兵刃相击，显然战斗正酣。 红衣大巫女看了眼白衣大巫女，见她默然，显然对楼主的话表示赞同。 “你们！” 她面色一变，恨声说完这句，竟然飞袭而来，终是决定来硬的。 白衣大巫女抬手一挡，白莲盛开，更是激起红衣大巫女的怒火。 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在空中激战，一时之间莲花漫天。 但是白衣大巫女毕竟只是那具神尸残余的力量，眼见就要落於下风。 神殿已经渐渐消失在画卷之中，眼前景象变换，战火纷飞的漠北军营出现在画舫之下。 眼见唐国将士和漠北半诡将士战作一团，灵光诡气交织闪动，战场上还能看到几个十分高大如同天降神兵一样的身影，在战场上肆虐，横扫千军万马。 这时，潇湘楼楼主突然回头看向柳笙，正色道：“柳姑娘，可否借你的建木一用？” 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柳笙脸色一变。 “你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吗？”楼主脸上的纸在口部处凹下去一个弧度。 柳笙忽然觉得她不需要知道了。 “你……是先知者。” 柳笙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感觉周围十分安静，似乎她和楼主被隔离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之中，没有人听得到他们说的话。 那道凹下去的弧度更深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神格碎片 乔语醒来的时候，看到柳笙已经伏在案前写字。 “你……不是去漠北了？”她睡眼惺忪地奇道。 “嗯，事情很快解决。”柳笙说道。 “哦，也好，不耽误上学。” 乔语想了想，又问道，“可还顺利？” 柳笙却沉默了半晌，才点头道：“顺利。” 文微阑确实被她救回了泽阳城。 目的实现，怎么不算顺利？ 只是…… 柳笙偏头看去，看到在旁边看她读书写字累到睡着了的凌小树，摸了摸她头上仅剩的几片叶子，心生愧疚。 最后，靠着凌小树的绿叶光环，楼主成功将神尸连带着神殿从大巫女眼皮子底下带走，并且集体从漠北军营之中撤离。 虽然楼主向她保证，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唐国，为了天下苍生。 但柳笙心里还是不舒服。 更不舒服的是，她看到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似乎只要她不答应，就是在与所有人为敌。 包括文微阑，也没有出言阻止，而是带着恳求的眼神看向柳笙。 “我保证，回去以后我会跟你解释一切。”楼主第二次对柳笙做出承诺。 凌小树感应到柳笙的心情，竟主动扯下三片叶子，递给文微阑。 文微阑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柳笙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改变了。 “你进神殿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她忽然问道。 文微阑迟疑着点头：“是，有一些想法。” “但很多细节我确确实实不清楚！” 看着柳笙的眼睛，文微阑轻轻握着她的手，认真地说道：“回去以后，我会跟你解释。” 她和楼主都是这么说的。 柳笙只能看着一切朝着他们期望的方向走去。 绿叶光环展开，大巫女茫然不见他们，气得红莲爆发，整片土地变得猩红无比。 而泽阳城外，漠北半诡人在红莲的加持下斗志昂扬，但唐国的大军受到神虎符的光环加持竟也不输。 加上还有许多先进的灵器在手，符阵辅助，还有洞玄境的神兵天降，逐渐优势显现，漠北大军节节败退。 面临败境，大巫女仍不能贸然下场，对面的太白剑仙正虎视眈眈。 大巫女只能追到边境，来回搜寻着夺走漠北至宝的那群虫子。 但是在绿叶光环的加速效果下，他们早已越过边境，并且在大军的遮掩下顺利进入泽阳城。 既然文微阑已经安全了，柳笙也算完成了这一程的目标，便在文微阑复杂的目光中慢慢消失。 消失的时候，还隐约听到有人报告大巫女想追入城，却被太白剑仙横剑挡住。 “谢谢你，小树。”事后柳笙真诚地对凌小树说道。 凌小树摇头道：“我喜欢姐姐，也喜欢文姐姐，所以没关系。” 但曾经凌小树多么在意头上有几片叶子啊，现在只剩下五片，怎么可能不难过？ 只是她被迫学会了人类社会的相互体谅和善解人意罢了。 乔语注意到柳笙的情绪变化，挠了挠头，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坐在一旁。 但柳笙很快收拾好心中的黯然，低头看向手里拿着的一块金色碎片。 这也算是这一趟的一大收获。 看这样子，类似于星辰碎片或是黑色晶体，但是毫无诡气杂质，只有纯粹的神圣能量。 因此没有一丝黑色，只有纯粹的金色。 世界说了，这东西叫做神格碎片，对于它来说很有用。 ----------------- 【名称】：神格碎片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传说物品 【效果描述】：炼化后可掌握一项规则能力。 【影响力等级】：ss 【解析评价】：嘎嘣脆，但不保证吃了能成神，说起来，神到底是什么？ ----------------- 【等我改造一下现有结构，留出一个凹槽给它，你塞进来就好了。】 【对了，我可能需要一把刻刀。】 这是当时世界的原话。 柳笙表示：【你说的都是要在我身体里面进行的吧？】 【当然。】世界似乎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不过它强行拉着小触手给柳笙做了保证，让小触手好好保护柳笙的内脏，保证不会受到世界施展的小小改造手术的影响。 【而且，有一项好处，我把这个吃了以后应该就能进化为3.0，融入了神性，你也就不怕被无上神查了。】 【按照现在的趋势，在唐国，无上神定会一直、反复、来回查所有人。】 【我们可不能暴露。】 柳笙深以为然。 在殿试武试的时候，面对圣剑的威压，还有无上神的审判，她终于意识到一件她从来没意识到的事情。 她或许…… 也是一个诡人。 或者说，新人类。 但每次她一想起这件事，脑子里就乱哄哄地吵作一团。 【不听不听！】 【我不信！】 【我们怎么可能是诡人？我们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诡人特性之一，自己难以意识到自己的诡化。】 【可是，如果我们是，为什么从来没被发现过？】 【在织造院、在府衙、在皇宫，都有查验的程序，但我们从来没触发过！】 【可是宋茹也是没有被查出来哦。】 【但………我们还自己做辟邪镜呢，总不能自己辟邪自己吧？】 当然，也有冷静思考的柳笙。 【或许，没被查出是因为我们诡化的部分从来都不在我们身上。】 【而是……】 柳笙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丹田处，世界所在的位置。 只是世界无法解析自己，所以从来无法确定这一点。 只能停留在猜测。 至于她的能力…… 也许就是计算，也许是解析，又或者是穿越时空。 这些都无法确定。 所以她还是往肚子里塞了一把刻刀，让世界自己动手术。 随着世界升级，或许就能慢慢得出答案。 另外，为了求证，她还可以做一件事。 就是尝试能否再做出一个解析仪，类似于世界这样的解析仪。 即使不是现在的2.0版本，就算是1.0版本也好。 【我劝你早日放弃这个想法，我是独一无二的世界！】 【但我需要验证。】 否则…… 她的下一篇关于解析仪改进的文章岂不是有很大的问题？ 说到底，根本就不是解析仪可以改进，而是她的诡化能力？ 那不就缺乏可复制性和应用推广性？ 这课题岂不是白瞎？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因此，她无比期待快点进入国书院。 第三百九十三章 精神胜利(3k大章) 不过，她入学之前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柳笙抬头看向人高马大、可怜兮兮蹲在一旁的乔语，轻叹一声说道：“待会儿我们出去一趟，我带你见个人。” “我要去上学了，可能不便于照顾你，只能委屈你在我朋友那儿住一段时间……”柳笙继续说道。 乔语大概也知道柳笙即将要去的国书院不是闲杂人等可以进去的，虽然心中隐隐不舍，但还是愿意相信柳笙，听从安排。 更何况，自己真的要独立起来。 当然，内心也有一点隐秘又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可以和凌小树一样，隐藏在柳笙身边就好了…… 乔语看了眼趴在旁边瞌睡的凌小树，叹了一声。 千言万语终是化为一句。 “好。” …… 清晨。 翠翠听到大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揉着眼睛前去开门。 一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铁塔般高大、肤色黝黑的身影，头发只有薄薄一层，甚是古怪。 \u001d那人还对她咧嘴一笑，但一身煞气却让这个笑完全起了反作用。 翠翠心下一惊，刚想关门，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翠翠！” 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被铁塔般的身影堵得严严实实的大门边缘挤了进来。 翠翠定睛一看，正是她许久未见、甚是想念的人。 “笙笙姐！”她立刻笑逐颜开，扑上去一把抱住柳笙。 柳笙也很是高兴。 已经有一个月有余没见过翠翠了。 如今一看，虽然翠翠看着有些疲惫，但是一脸喜色，而且整个气质焕然一新，似乎干练了不少，也觉得甚是欣慰。 当然，还有些小惭愧。 甩手掌柜柳笙立刻关切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到长安的？” “我也是昨夜才到的，刚好赶上柳状元登天阶的盛况。”翠翠笑道，竟然也学会了打趣。 “不过你到底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人？” 进了门，翠翠一边扯着柳笙的袖子往里走，一边小声问道，眼睛还扫了眼在后面闷闷跟着的乔语。 “顾着高兴，竟忘了介绍。” 柳笙一拍脑门，笑着对翠翠说道：“这是我的朋友乔语。” 然后又转向乔语，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姐妹文翠翠。” 虽然乔语长得又高又壮，但翠翠知道了这是个姑娘后总算放下戒备，态度也亲热了许多。 坐在小花园里，翠翠拉着她们吃着刚让侍女在街上买来的朝食。 “你要上学，乔语姑娘就放心在我这儿住着吧。” 翠翠说着，咬了一口汁水四溢的羊肉饼，顿时眉飞色舞。 “长安的杨大叔家的羊肉饼果然无可替代。” 柳笙吃着早已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翠翠又说道：“这个宅子是小姐祖母留给她的，既然乔语姐是笙笙姐的朋友，也就是小姐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肯定让她宾至如归，像家一样！” 【这句话有点耳熟，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不过柳笙看着乔语一口羊肉饼一口羊汤吃得眉飞色舞的模样，还是颇为相信这句“宾至如归”的。 柳笙点点头，道：“那就拜托你了。” 乔语放下手中的食物，认真地说道：“我也可以帮忙，不会白吃白住的。” 翠翠眨了眨眼睛，笑道：“确实需要帮忙呢！” 乔语立刻精神一振，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翠翠转向柳笙，故作神秘地说道：“笙笙姐，你猜我来长安是为了什么？” 柳笙低头喝了口汤，随口说道：“来开青云阁长安分阁。” 翠翠立刻撅起嘴：“没意思……笙笙姐太聪明了，真真儿没意思。” “现在我们在清河的经营目标已经达成了？”柳笙好奇道。 当时说的是，等清河的青云阁稳定后，再考虑开分阁的事情。 再度惭愧，这段时间，自己去考试，文微阑失踪，留下翠翠独撑大局。 翠翠却摇头：“我们的辟邪镜，被一家叫鸿福堂的店铺仿制了去。” “鸿福堂？”柳笙思忖，那不就是便宜舅舅开的铺子？ 翠翠继续说道：“如今收入减少，再加上北边乱糟糟的，我就想着干脆来京城投靠笙笙姐算了。” “而且真是巧了，我这一到长安，就收到小姐的信息，真是无上神保佑！”翠翠眼中闪着水光，双手合十看向亭子外的神面。 【别无上神保佑了，你家小姐都要投靠另一座神了！】 此时，翠翠也收回看向无上神的目光，继续说道： “小姐还说，要我好好跟着笙笙姐，还叮嘱我，笙笙姐要去念国书院了，虽然吃住不需要花银子，但以笙笙姐的习性，定是花钱如流水，让我拿些灵元给笙笙姐作为日常花销。” 【哼，这么多话，不跟我说，却让翠翠说？】 【而且，我们怎么花钱如流水了！】 【是谁，买了一堆阵盘符纸材料后兜里只剩下三十二灵元了？】别的柳笙默默提醒了一句。 【虽然兜里只剩下三十二灵元，但休想用钱收买我们！我们是这样的人吗？】 顿时，所有柳笙一阵沉默。 “本来还想着今日要去一趟国书院找笙笙姐，没想到笙笙姐却来了，果然跟小姐心有灵犀！”翠翠还说了一句。 【谁心有灵犀！】 【没有的事！】 柳笙默默腹诽，心里还是有些复杂的情感。 她相信文微阑和她还是朋友，只是…… 中间似乎多了些什么。 【如此你还放心让乔语呆在这里？】 世界好奇，对人类情感的复杂性表示惊叹。 柳笙却对此事想得很清楚。 【一，我买不起长安的房子，没其他地方安置乔语，在这里我还能时不时来看一眼，等我想到别的法子再说……】 【二，乔语总要有些事情做，好融入这个社会，总不能时时拘在我身边，青云阁或许是个好去处，毕竟是我的产业。】 【三，文微阑和我的关系……无论如何，她如果真的从此跟着潇湘楼，乔语和他们是同类，应当也会保护她才是。】 世界明白了，只能轻叹一声。 “不过……找笙笙姐除了要给银子。”只听翠翠话锋一转，“还是有别的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笙笙姐来做……” “所以……”柳笙心生不祥的预感。 “一件事，需要笙笙姐再想想新产品，要在长安打响第一炮。”翠翠眨了眨眼睛，可怜兮兮地对柳笙说道。 “另一件事呢？”柳笙更觉不详。 “另一件事嘛……” 翠翠拿出一叠工单，粗略看去应该有五百四十八份，放在柳笙面前。 “这是我们这些日子以来积累下来的工单，因为邝博文不在，新人还没培养起来，咳咳，所以……” 越说越不好意思，翠翠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柳笙颤抖着拿起这叠工单，心头也在颤抖。 “所以你来找我，是要让我干活……” “笙笙姐，青云阁需要你！”翠翠一脸恳求，“放心，虽然你就是掌柜，但提成不会少的，加上积压久了，有些比较赶……” “主要是听说博文哥好像有些事情……暂时不能回来，好像也不能炼器。”翠翠有些苦恼。 这个柳笙知道，邝博文如今的样子，一旦出现在城中，估计马上被抓。 看起来潇湘楼楼主对此应该另有安排。 “所以麻烦笙笙姐做得快些，急单的提成还会高一些哦！”翠翠双手合十祈求道，声音故作轻快，似乎如此就能让柳笙感觉不到这叠工单的压力。 然而柳笙看着五百四十八份工单，感觉翠翠的声音越来越远。 “清河青云阁的两个炼器师助手我也带来了，你也可以帮忙教导一下，有需要的话也可以让他们打打下手……” “哦，对了，虽然这些工单很多，但是开发新产品的事情也不能落下！相信笙笙姐一定可以的！” “乔语姑娘这段时间刚好可以帮我一起修缮布置新的店铺！” “这铺子就用小姐祖母留下的那间就好，但要改改，以前是卖成衣的……” 柳笙听着翠翠颇有条理地一件件安排，有些迷迷瞪瞪的。 等她出了门，爬上翠翠给她安排的去国书院的云轿，手里还拿着翠翠给她包好的各色点心，一大袋子灵元，还有一储物袋沉甸甸的材料，脑子晕乎乎的，心里感慨还怪好人的。 随后又想起，不对！ 怎么来一趟，虽然卸下了乔语这个……不，妥善安排了乔语的去处，却又背上了五百四十八份的债，还有一个开发新产品的任务。 翠翠的声音犹在耳畔：“最好三天可以出来哦！” 算了，自己又不是只有两只手。 不就是炼器做阵盘而已吗？ 不就是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而已吗？ 而且，为自己的产业打工，还能算打工吗？ 这叫做自主创业！ 【很好，保持这样的精神，我们就永远不会害怕精神值低于及格线。】 【为什么？】 【因为我们会精神胜利法。】 等柳笙梳理完这五百四十八张工单的紧急难易程度，安排好她入学后的几项重点任务，确定自己再也不用考虑睡觉的事情后，云轿已经不知不觉出了长安城。 过了一会儿，青山便在眼前。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天下太平 到了青山脚下，云轿就不能再往前了。 柳笙下了云轿，立刻招来不少目光。 虽然她没认出几个人，但可以说没有人不认得她。 今科状元——柳笙。 【够了够了！不要再强调了！】 【好不容易考的，嘚瑟一下不行吗？】 【我倒是恨不得把这两个字贴在脑门上，可惜现在身体不是我掌控……】 柳笙轻咳一声，红着脸掩下这些不合时宜的声音，目光扫向在场的学子。 但并没有看到柳笙最熟悉的几个人。 许是已经上山去了，自己为了安置乔语，来得确实迟了一些。 沉吟间，忽然听到一声弱弱的叫唤。 “柳……柳状元。” 柳笙转头看去，正是云吉稻，怯生生地站在后面，仿佛一直在等她。 一见柳笙看向自己，云吉稻立刻雀跃起来。 “柳状元，我可以跟你一起进国书院吗？”云吉稻红着脸问道，“既然，我们都，都不是神书院的。” “你就喊我……柳同学就好。”柳笙虽然喜欢“柳状元”这个称呼，但听着有些羞耻，赶紧说了一句。 “嗯嗯！”云吉稻一听，柳状元似乎在表达亲近之意，更是高兴不已。 云吉稻说的正是昨晚登阶后，皇帝亲自宣布的一项重大安排。 有神官之位的学子将入新设立的神学院，由礼部尚书李担任院正。而其他学子则入国书院，按常规学习。 虽然两者都在国书院内，但神学院另设管理，分属不同体系，这不免让人疑惑，但又不由得多想几分。 云吉稻作为诡人，自然无法登阶，因而也没有被授予神官之位，最终和柳笙一样，成为仅有的几个未授官的沧海遗珠之一，不能进入神学院。 不过，这对于柳笙来说并不重要，甚至觉得不入神学院反而更好。 但对于云吉稻这样的寒门子弟而言，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一边沿着石阶往青山上走，云吉稻一边对柳笙倾诉着内心的忧虑。 “柳同学，你不会担心吗？不能入神学院，未来说不定就会被边缘化，我们或许……无路可走，或许只能随波逐流，最终迷失，越走越偏……” “我不太担心。”柳笙随口回应着。 她看着今日青山的美景，心情和上一次登山显然有很大的不同。 特别是，今天不需要担心会在青山中迷失方向，毕竟一路上有那么多学子。 有人同行，怎么也不会走错吧？ “也是……柳同学你头脑聪慧，武试也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没有好前程。” 云吉稻轻叹一声，越说越感到沮丧。 “也就是像我们这种普普通通的寒门子弟，没有家族的帮衬，更没有亮眼的地方，才会有这样的担心。”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日子，她却失去了信心。 柳笙摇头道：“云同学，别想太多了。” “未来怎么样，还说不准呢。” 云吉稻却被柳笙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打动了。 柳状元，在安慰我？ 似乎在说，像我这样鱼虾般的人物，也可以拥有绚烂的前程？ 云吉稻看向柳笙走在前面的身影，像是被林间投下的阳光镶上了一层金边。 若是柳笙知道，只会默默说一句：想多了。 她只是按照客观事实。 想起昨晚潇湘楼的行动，颇有深意，隐约觉得奉神者接下来恐怕也会面临大麻烦。 若是潇湘楼的势力崛起，像云吉稻这样的诡人或者说新人类，未来如何也未可知呢。 说不定就像蛇道爷的世界中，全部人都诡化成为新人类。 不过，很显然，现在遇到的新人类似乎细分出了许多类别，还有很多不同的情况。 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些变化，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这么想来，她的课题真的是多得做不完啊！ 【做不完，真的做不完！】 柳笙的目光投向云吉稻，心中暗自决定，关于新人类的研究，就从她开始吧。 “云吉稻，你平时……喜欢做什么？”柳笙问道，心中的柳笙纷纷拿起了笔记录。 云吉稻眨了眨眼。 柳状元，在对我好奇？ 脸腾地红了，说道：“我没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情……” 云吉稻又怕柳笙因此觉得自己无趣，故而赶紧补充。 “我从小就是想着念书，想着念书才能有出路。村里有一个大哥哥，就是因为考上了城里的书院，在城里谋得了好差事，赚了些钱，家里还盖起了大房子！” 说着说着，她的神色又暗淡下来：“但我家里实在没钱，当时我考上了书院却差点上不了，还好有个大哥哥一直在资助我。” “所以，因为这个大哥哥的原因，我喜欢……或者我想做的事情，应该是帮助那些想念书但没机会好好念书的学子吧！” “只是，我，没有钱，力量也有限，所以才希望柳同学能和我一起，为了寒门崛起大业而战斗，希望人人平等，天下太平！” 云吉稻越说越激动，也不结巴害羞了，涨红了脸，在胸前握起了小小的拳头。 柳笙听着也是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有这么大的心气。 云吉稻说着，听到柳笙没有回应，侧头一看，看到柳笙一脸赞赏，瞬间又羞红了脸。 随后云吉稻想起一事，眼睛亮起。 “说起来，要不是有那位资助我的大哥哥的鼓励，我甚至不敢主动认识柳同学。” “看了会试榜单，我就……很崇拜柳同学你，大哥哥也说，我应该多跟你接触一下。” 柳笙心头一动：“你知道这个大哥哥是谁吗？” “我不知道，我们都是书信来往的而已。”云吉稻摇了摇头。 【这应该是文轩宁。】 【她不知道，这大哥哥应该是老爷爷。】 【不过，他会特地资助于她，也说明在他眼中，云吉稻有极大的价值。】 【那当然，也不想想她的能力？】 确实，柳笙曾经解析过云吉稻，获得了非常惊人的结果： ----------------- 【名称】：云吉稻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新人类 【效果描述】：可以暂时同化身边的人，让对方对你产生强烈的认同感，并且趋向于你的同类，“同类”包括但不限于性别、年龄、族群、阶级、组织、信仰等。 需消耗诡气，诡气消耗越大，同化效果越强，持续时间越久。 但如果对方有强烈的主观意识，将会受到反噬，反而对对方的一切表示强烈的认同感。 【影响力等级】：d 【解析评价】：终极愿望，全球一家，世界和平！ ----------------- 很显然，这个能力很强，若是云吉稻成长起来，在纵横之道上，可谓是一大杀器。 因此，尽管当时柳笙知道云吉稻是文轩宁安排来接近她的，但最终还是没有推开。 【感谢文轩宁，这个人才我们就笑纳了。】 【我们不是要专心科研了吗？这么一个纵横家人才我们用得着吗？】 【不要太局限了，未来说不定可以让云吉稻帮我们争取科研经费。】 第三百九十五章 初入书院(一) 青山之上，就是大名鼎鼎的国书院。 虽然朝廷对国书院有了别的想法，但终究不能抹灭其自鸿鹄计划以来作为筑道圣地的地位。 从神学院最终设立于国书院之中即可见一斑。 今日国书院甚是热闹。 不仅有今科两百名进士入学，还有鸿鹄计划的学子以及尚未毕业的上届学子。因为科举的缘故，这些老同学休沐半月，今日也是他们回院复课的日子。 柳笙一进国书院大门，便看到到处都是学子的身影。 国书院的学子皆身穿青色衣衫，但是从袖子上有几条道纹饰来看也是分了等级。 柳笙对此已经略有耳闻，知道入学时依照成绩分为上中下舍，随后每月一考，作为升舍依据。 【和七玄学舍一样。】 【应该说天下书院都类似，免不了三天一小考，十天一中考，三十天一大考。】 柳笙们已经看透了。 而今日入学的新人，也十分容易辨认，基本上都是一身神光蒙蒙的雪白神官袍。 相比之下，像柳笙和云吉稻这种穿着自己的常服的倒是少见，显得格外突出，惹来许多异样的眼光。 云吉稻有些胆怯于这些目光，但柳笙并不在意，带着云吉稻往那些神官袍学子聚集所在而去。 “这位同学，请问新生报到可是这里？”柳笙礼貌地问道。 那位同学一看柳笙的衣衫，隐隐有些不屑，抬眼一看，认出这张脸，立刻肃而起敬。 “原来是柳状元。这边是神学院的报到处，您属于……额，国书院，应当去另一个地方，但具体在哪儿，在下并不知……” 柳笙点点头，表示感谢，转身欲走。 “柳状元，在下名叫王琦，如果您有什么需要……”那人还急忙在背后补充。 “嗯，有需要会找你的。”柳笙道。 云吉稻听到身后那堆神学院的学子正在背后议论柳笙，有敬佩，也有嘲笑。 她悄悄吐了吐舌头，加快脚步追上柳笙，安慰道：“柳同学，你不要介意，聪明的人都知道你是受无上神认可的！” 柳笙摇了摇头：“没关系。” 见柳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云吉稻心中愈发佩服。 难怪大哥哥说她应该多跟柳笙姐一起。 果然是学习的榜样啊！ 不过很“神奇”的是，云吉稻那么说完后，周围所有人莫名收起质疑，用崇拜佩服的目光看向柳笙，讨论的风向也转为柳笙殿试表现如何精彩。 转变之快，连柳笙都有些不适应，有些恭维之语听得连柳笙都有些害臊了。 【看来这都是云吉稻的心声……】 内心尴尬、面上平静的柳笙问了几位学长学姐，总算找到了国书院的报到所在，一个叫迎晖堂的偏殿。 此处今日倒是冷清得很，门可罗雀，那位老教习更是懒洋洋地在门口打瞌睡。 柳笙轻敲桌面，惊醒那位老教习。 “哦，来入学的。”听了柳笙说明来意，老教习打了个哈欠。 “凭证拿出来。” 柳笙和云吉稻递上身份凭证。 老教习将凭证在玉册上一刷，又查了查手中短得出奇的名单，核对了一下名字。 “哎，入学的人真是一年比一年少……今年才五个……”老教习哀叹道。 “柳笙……小绿园……” 他久不闻窗外事，对柳笙这个名字没什么特殊反应，只觉得有些熟悉。 “然后你是？哦，云吉稻，呷县，这名字倒是怪。” 云吉稻有些尴尬，说道：“我们那儿的人喜欢做贝壳汤，贝壳之上盛着汤汁，呷一口甚是鲜美……” 柳笙听来心向往之，但老教习显然没什么兴趣，直接打断道：“行，登记完毕。” 然后又拿出两个储物袋，将里面的物品倒出，逐一介绍。 “这里面有你们的身份令牌，千万不要弄丢了，里面记载着你们的信息还有贡献点数。” 他将两个令牌在玉册上一刷，柳笙和云吉稻的令牌就完成了登记。 “贡献点数，顾名思义，来自于对国书院的贡献，主要是考试等级，另外还有发表的学术文章、参与的研修项目等等。”老教习解释道。 “不过后者不是你们新生可以做的，还是专心攻书钻研学问，莫要误了月考升舍。” 似乎怕她们肖想过多，老教习又补充了一句，好心提醒。 “明白。”两人乖乖应了一句，心中如何做想就是另一码事了。 他又指了指桌上两套服饰，说道：“书院的统一衣服，回去后记得换上，不穿统一服饰可是会扣除贡献点数的。” “还有，国书院的地图还有规章制度，回去好好研读，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牢记于心。” 两人恭敬地说了一声：“谢师长教诲。” 她们正要将桌上的东西用老教习给的储物袋收起，老教习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眼玉册，连忙阻止。 “等等，这个衣服好像不对。” 他确认了一下，又换了一套给柳笙，说道：“你是中舍生，穿这个。” 接着暗自念叨：“也是奇也怪哉，第一次看到一入学就是中舍生的……” 柳笙低头看了一眼令牌，输入灵气，就能看到自己的信息： ----------------- 【姓名】：柳笙 【年龄】：十九岁 【身份】：国书院中舍生 【入舍时间】：景和九年 【斋舍】：稻香斋 【贡献点数】：零 ----------------- 【总觉得这个信息面板似曾相识。】 云吉稻则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暗道：我的柳笙姐就是厉害。 报到完毕，两人随即离开迎晖堂，按照地图指引，去往斋舍所在。 国书院很大，占据了大半座青山，布局对称，沿着中轴线依山而建，形成规模宏大、清幽古朴的建筑群，并分为前后山。 前山主要是是上课的学舍，如今还分了一半给神学院所用。 左右两边分别为男女弟子的斋舍，斋舍后方则是食堂。 后山则是各个学士和研修士研究所在，分为大小不一的各个研修斋，那正是柳笙好奇向往的地方。 一边沿着花园池景中的听雨长廊往女子斋舍的方向走着，云吉稻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柳同学……你的斋舍是哪个？” “是稻香斋。” 云吉稻立刻喜笑颜开：“我也是稻香斋！” 柳笙笑了笑：“是吗，那真好。” 非常真心。 同时不由得想起其他人。 不知道王冬冬是哪间斋舍呢？ 还有林书影师姐、瞿春妍师姐…… 说起来，好像很久没见到便宜表妹凌玉珂了。 也不知道跟文轩宁怎么样了…… 无论如何，最好离他远远的。 但有时候思维的力量是很强大的，柳笙一面想着，最不想见到的人却出现在眼前。 长廊之上，文轩宁带着几个跟随者迎面而来，与柳笙狭路相逢。 【晦气！】 【我们想了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是他出现了？】 虽然心中百般厌烦，柳笙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正欲错身而过，却听文轩宁缓缓开口： “柳状元，为何如此冷淡？” 第三百九十六章 初入书院(二) 平心而论，文轩宁的声音必定是很好听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痴人听他说话就面红耳赤。 就连这句话，在云吉稻听来，也是带着缱绻意味，顿时面红耳赤，偷偷打量文轩宁的容貌。 看到文轩宁投来一丝温和的微笑，她更是面红如霞。 柳笙皱了皱眉，几不可察地将云吉稻挡在身后。 【休想把人勾走！】 【想跟我抢女人？】 文轩宁似乎看懂了柳笙的意思，又是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没看到你在这里。”柳笙冷冷地说道，算是回应。 文轩宁依旧微笑：“既然你已经走到了这里，往后我们就是同学了，虽然有了神学院和非神学院之分，但总是同窗一场，不如就此言和，前事不再追究，如何？” 说着，他还伸出了手。 他身后的几位学子皆是感慨文公子果然气度非凡，远非常人所能及。 柳笙看着这只伸在半空、修长白皙没受过半分磋磨的手，还有他脸上看似真诚的笑容。 【怎么，他现在转变策略了？】 【怀柔策略？还是憋着更大的坏？】 【总之言和是不可能言和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言和。】 终究没有握上去。 “有些事情，不是我不追究就可以的，还得问问你孙女。”柳笙最后一句话，低低地擦着他耳边飘过。 柳笙带着云吉稻擦肩而过，留下文轩宁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这人怎么这样？” 他身后跟着的学子看柳笙就这样一走了之，立刻忿忿不平。 “果然是乡下地方来的，教养不好。” “怕不是真的以为自己运气好做了状元就狂了吧？” 如今，他身后跟随的几位皆是本次科举中的精英，故而对柳笙也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崇敬，反倒对于柳笙夺去了文轩宁的第一感到心中不忿。 文轩宁收回手，微微一笑：“无妨，也许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文公子待人最是宽厚和善，亲近还来不及，怎么会得罪于人？” “就是啊！文公子就是太善良，不必自责，定是她有问题。” “状元又如何？国书院是真正看实力的地方，像她这般见识浅薄之人，我倒要看看她什么时候能从下舍升到中舍！” 文轩宁虽然知道这些人说的话并非全然出自真心，但听在耳里，心中仍觉得舒坦些。 年轻……果然好啊！ 还有无限未来。 不像昔年已经致仕的自己，就像一块被人用过的抹布一样，虽然质地还是绸缎，老了脏了臭了，只是活着遭人嫌弃遗忘。 “走吧，要不神学院的首次论道会就要迟了。”他洒脱地笑道。 “文公子果然心善，还特地召开论道会，助大家升舍考，这才是同窗之谊，岂是那等气度狭隘之人可比？” 听着这些阿谀奉承之语，文轩宁脚下都轻快了，状似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柳笙的背影已经在回廊飘入的重重烟柳中远去，而云吉稻的背影还剩下一角。 文轩宁看着，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 “柳笙姐，你好……霸气。”路上，云吉稻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知不觉，悄悄摘掉了“柳同学”这个生疏的称呼。 她也算看出了，文轩宁不知道为何，虽然嘴上说得客气，却有点针对柳笙姐的意味，也不知有什么仇什么怨。 “不必理会，我只是觉得有别的事情更重要。”柳笙只淡然道。 “哎，难怪大哥哥说我要跟着你。”云吉稻终是忍不住说出这句感慨。 柳笙听了却是一愣。 傻姑娘，要是你知道那大哥哥就是方才那文轩宁，你当如何？ 女子斋舍很快就到，稻香斋是其中最边缘的一间。 一进门，就看到有两个穿着雪白神袍的女子正在整理床铺。 看来因为非神学院的新入女学子就她们二人，不得不跟神学院的女学子混寝。 两位女学子看到柳笙和云吉稻进来，看到服饰皆是一愣。 但一看脸，也是认出了柳笙，倒是露出惊喜之色。 “没想到我能有这种福分，跟柳状元同舍。”一个女子看着甚是活泼大方，主动上前对柳笙说道，“我叫郑洵。” 另外一个女子看着较为内敛，微微颌首，轻声说道：“柳状元好，我叫关斯芸。” 柳笙点点头，说道：“你们也不必叫我柳状元。” 而云吉稻则是无人在意，虽然有些尴尬，但也是习惯了。 柳笙便主动把她扯过来，说道：“她叫云吉稻，接下来我们将同住稻香斋，希望大家相处愉快。” 云吉稻红着脸，讷讷道：“希望……相处愉快。” 郑洵和关斯芸点点头，但不知道是性格还是别的原因，对于云吉稻依旧不冷不热的样子。 云吉稻对此并不陌生，自顾自地去铺床和整理桌子柜子，将自己的东西从储物袋里一一拿出，甚至还在自己的书桌上摆上几棵小植物。 柳笙好奇：“你还带了这个来？” 云吉稻点头，眼睛笑得弯成月牙：“我喜欢养植物，随身带着养，心情也好。” 柳笙悄悄瞥了眼正懒散地躺在自己刚铺好的床上晃着腿看话本的凌小树，似乎有些理解这句话。 这时，刚好听郑洵对关斯芸说道：“听说文公子正在开论道会，要一起去吗？” 关斯芸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有姐妹受邀参加了，说可以偷偷带我们进去。”郑洵说来还有些得意。 “为何我们没有听说？”关斯芸冷静地说道。 郑洵一愣：“似乎只邀请了一二甲的部分学子，不知道是何标准。” 关斯芸摇头道：“既然并未受邀，何必强行前去？” 郑洵却浑不在意，激动道：“那又如何，能进去就好，机会难得啊！据说是提前讨论神书，为第一次月考做准备，要知道起码三次月考得一等才能升做中舍呢！” “而且，那可是白衣公子文轩宁！你不想看看吗？” “他对神书很懂？”关斯芸却冷然问道。 “灵性过百，对神书的领悟，再怎么说也比我们要强吧？”郑洵傲然道。 “那他会试有第一吗？” “额，没有。” “还是殿试有第一？” 郑洵看了正在换外衫的柳笙一眼，也摇了摇头。 “还是他已经中舍了？” “额……当然没有，怎么可能有？” “那我还不如自己研究。”关斯芸失去了兴趣，回到手头上的书。 “那我自己去吧。”郑洵听了也觉得没面，一跺脚出门去了。 柳笙在旁听了，却忍不住打量了关斯芸一眼。 【这姑娘，有意思。】 关斯芸也正好看了过来。 看到柳笙身上的青衫上有两条杠，也是微微一愣。 然后，眼睛灼灼亮起。 然后，连云吉稻都没有插话的机会，那个看似文静的同斋生关斯芸实际上话多得很，一直缠着柳笙问神书的领悟。 虽然这不是柳笙关心的领域，而且她对神的理解更是逐渐往另一个方向深入，但仅仅是神书的内容还是可以探讨一二的。 毕竟是自己抄写过无数遍的，而且还进行了良好的修改编撰，改成了适用于地母大人的版本，如果没有足够的理解自然是无法轻易修改的。 最后，还是因为柳笙的令牌发出了提示音，关斯芸才不得不依依不舍地结束这番探讨。 原来这个令牌还有某种通讯功能，提示柳笙要去一趟青山后山的溪山堂。 翻开地图一看，溪山堂在青山后山的最高处。 【很显然，是某个重要人物要找咱们。】 【我的意思是，就是那个人。】 【懂了，就是那个人。】 第三百九十七章 梦寐以求 柳笙告别了依依不舍的云吉稻和关斯芸，出门去找仙鹤了。 青山太高，后山太远，靠脚力肯定是不行的。 更别说其上禁制重重，等爬上去，可能研修项目都结束了。 于是国书院还是体贴地豢养了一批仙鹤，专门为了前后山通行方便。 但后山也不是随便能去的。 像现在，柳笙找到了仙鹤，还得给它确认令牌上是否开了权限。 仙鹤前辈感应了一下令牌，清鸣一声，示意柳笙爬上它的背部。 还颇有耐心地再度清鸣一声，确认柳笙已经抓好扶稳了才展翅往天际飞去。 其他往后山的研修士在旁看着，心中升起一丝疑惑，这姑娘明明才中舍生，怎么有资格往后山？ 但也很快放下心思，毕竟研修斋里一堆事情，文章没写完，实验还没做，得数不对头，哪有心思想别的？ 柳笙跟着仙鹤，俯瞰青山， 前山之上，被云雾缭绕遮掩的大小学宫和斋舍，以曲径连廊相连，山林茂密，花木扶疏，溪流相衬，书院气息浓厚，不见俗世喧嚣。 仙鹤前辈熟门熟路，很快就到了后山，往最高处溪山堂飞去。 柳笙朝下看去，后山研修斋数来并不多，分布错落有致，而且相隔甚远，似乎出于某种特殊的考虑。 然后很快柳笙就明白了。 下方时不时能感应到驳杂的能量爆发，甚至有一个研修斋轰然之间火光冲天，还好有禁制保护，火光很快被熄灭，并未波及更远。 一切都发生太快了，仙鹤飞速掠过，柳笙只来得及瞥见屋子里爬出一个浑身焦黑的人。 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危险的实验…… 须臾之间，溪山堂到了。 远处一条银色瀑布直泻而下，落入寒潭，潭旁小楼数间，还有一条清溪蜿蜒远去，往山下流淌。 如此情形，柳笙不禁想起了上次与梅院正见面之时。 他好像就是坐在小溪边钓鱼来着…… 柳笙走近往溪边一看，果然有一个身影佝偻着守在溪边，拿着钓竿等鱼上钩。 “学生柳笙，见过院正。”柳笙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梅院正头也不抬，只招呼道：“你来了，快过来坐着。” 只是青石潮湿，柳笙左看右看，拿出一个蒲团将就着坐在梅院正旁边。 “你这孩子，也是讲究。”梅院正见状，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回，梅院正明显说话熟稔了许多，就像是柳笙的长辈一般，甚至唠起了家常。 “你爹娘应该也从你们县令那儿知道你成了状元了吧？他们是何反应？” 柳笙没想到梅院正会问起自家爹娘，愣了一瞬，随后谨慎答道：“他们……很是高兴。” 这句话还是委婉地说浅了。 想起柳如海用新买的灵讯给自己发了一大段表达心中狂喜的胡言乱语，而凌有莲则是发了一条简单的恭喜外加让她不用理柳如海，他已经乐疯了，然后还叮咛了一句自己在外要小心为上，柳笙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但一想到小绿园是如此靠近北境，心中又生出担忧。 她也跟爹娘说了希望他们搬至南方的想法，但被否决了。 柳笙也明白他们年纪大了，不愿轻易离开故土，小绿园有广丰楼，还有许多认识了一辈子的乡亲，又怎么容易割舍不下？ 只能暂且作罢，下次休沐回家再劝一番。 “当然高兴，想当年，我的女儿得了二甲第一，我也是高兴得紧，更何况你还是状元。”梅院正笑着说道。 “不知……学姐如今如何了？”柳笙升起一丝好奇。 结果却听到十分平静的一句。 “她呀，已经去世了。” 柳笙一惊，赶忙歉然道：“抱歉，学生不是故意……” “无妨，已经过去很久了。” 梅院正的表情依旧平静，只看着溪水中浮沉的鱼漂，但在柳笙看来却不知是何滋味。 “毕竟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坚持要去北境以外探寻诡物之源，最终失落在那儿了……” “不过，想来她去之前也已经心有准备，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柳笙不禁感叹：“想来师姐心中应该是满足的。” 想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冒险，只是为了追求一丝的答案，好像也是这样的心情。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未知，她如今意识到，有许多的答案都藏于深渊之中，只能看到浮在水面上的一角，而下面的真相，唯有冒着风险潜入深渊才能触及一二。 “你说得没错。”梅院正笑着点头，“若是她还在，你们定能谈得来，毕竟你们都是为了追求真理不顾一切的人。” 这句话对柳笙很是夸奖，柳笙谦虚了一句：“学生不敢当。” 梅院正摇头，笑道：“别装谦虚，这可不是我知道的柳状元，不，柳三元。” 柳笙面上一红，暗忖自己有那么明显吗？ “你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梅院正话锋一转，回到正题。 柳笙心中一凛，道：“可是为了诡气与灵气转化的研究？” 梅院正捋了捋白须，点头道：“正是如此，上次听你说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果，如此也好，我们也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果，正好可以一起讨论讨论。” 柳笙没想到梅院正这边也在进行，心中也好奇他们会如何研究，有这种机会当然是忙不迭地答应。 “不过你放心，我们也不会强取你的成果，只是相互讨论，合则一起，不合就各自开展，你也不用顾及我的面子。”梅院正还体贴地补充了一句。 柳笙真诚地谢过。 “明日正式上课，下课后你直接来后山的阴阳斋。” 柳笙满怀期待地点头。 没想到刚进书院就能进入后山参与研修，过上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实在太好了！ “另外，考虑到你未来可能会在后山研修到很晚，我们在后山给你另外安排了一间斋舍。”梅院正又说道。 白眉下的眼睛俏皮地眨了眨，补充道：“而且是一个人的。” 他知道许多人都希望有一间自己的斋舍，因此也料到柳笙会很高兴。 柳笙自然高兴，甚至是狂喜。 这还真是瞌睡了送枕头，她身上一堆秘密，加上还有工单在身，还要开发新产品，要是住在稻香斋，日日通宵，影响同斋生休息不说，还会暴露自己不用睡觉的学霸之秘。 【这样，岂不是人人都知道，我天天在晚上偷偷用功？】 “当然，如果你有自己的课题，经过国书院研修会审核有研修价值后，你也可以申请一间研修斋，招募上舍生甚至研修生帮忙，国书院还会提供经费、设备、材料支持。” 柳笙越听越是满心振奋，心海中的欢呼声连绵不绝。 【这也太好了！】 【我喜欢这个老头儿，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爱听。】 【我们那么多个课题，先申请哪一个呢？】这边甚至已经纠结上了。 果然，国书院就是她该来的地方。 “当然这些东西等，成为上舍生后书院教习也会说，如今我只是提前告知你……” 话音未落，鱼漂一动。 梅院正喜笑颜开：“诶，上鱼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豆腐鱼汤 梅院正显然心情甚好，让柳笙留下来喝完鱼汤再走。 “这鱼不像上次的雪山白鱼，不适合生食，但煮出来的鱼汤鲜美无比，是人间难得的美味。”梅院正说着，眯起了眼，似乎回忆起那味道已经按捺不住了。 于是，柳笙又可以欣赏梅院正熟练的杀鱼技术。 只见梅院正将刚刚钓起的鱼去鳞剖腹，又以溪水仔细冲洗鱼身，直至鱼肉洁白如玉。 接着，取出一个形状类似于张开的鱼嘴的烹饪灵器，下方生火，上方倒油，加入姜葱，将鱼肉煎至金黄，才加入一葫芦梅院正珍藏的雪山寒潭水，鱼汤瞬间转为奶白色，扑鼻的鱼香溢出。 梅院正养的鱼果然皆非凡品，柳笙闻来觉得和此前的鱼汤都不一样，鲜得勾魂。 等鱼汤表面隐隐见泡沫轻翻，梅院正才加入香菇豆腐等物，合上灵器的鱼嘴。 “此汤需耐心慢煮一会儿。”梅院正吸了吸鼻子，一脸陶醉，虽然嘴馋得连吞了好几次口水，但还是自持地如此说道。 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给柳笙听的。 柳笙看着梅院正不紧不慢的动作，因为昨夜的一些不顺而烦躁的内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以前她不开心的时候也是喜欢看柳如海做饭，如今倒是巧了。 趁着鱼汤熬煮的空隙，梅院正又开始在旁边支起小灶，炒起了切成丝的野菜、山笋和菌子，刷上酱，裹上薄如蝉翼的面皮，制成素菜卷。 “听说你昨日去了漠北。”他一边低头卷着饼皮，一边不经意地说道。 柳笙一惊，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昨天见过她的人不少，但大部分将士都下了画舫，认得她、知道她的，也就后来船上的几位…… 梅院正知道柳笙心中的顾虑，笑着说道：“那个拿钓竿的，你还记得吧？” 柳笙点头。 “他叫余钓雪，是我的钓友。” 原来如此…… “他们在做的事情，你应该不能理解。”梅院正说道。 柳笙默默点头，又想起文微阑，想到她似乎也瞒着自己什么，就觉得心里闷闷的。 “而朝廷之中，还有另外一股力量，你应该能看得出来。” 柳笙再次点头：“奉神者。” “你果然知道，看来那些人已经接触你了。” 梅院正做好了一个素菜卷，递给柳笙。 柳笙接了过来，咬了一口，眼睛一亮。 野菜的清香、山笋的鲜脆、菌菇的奶香，经烤炙后更是香气激发，加上这咸甜口的酱香，裹上饼皮送入口中，所有味道混杂在一处，融合得恰到好处。 但对于梅院正的话，柳笙没法回应。 梅院正也不需要柳笙的回应，自顾自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才，无论哪一边，无论他们一开始的态度如何，总归是需要你的。” 柳笙对此却没有特别感觉。 像奉神者那边，还一心想要杀她呢…… 不过，她的心中倒是升起一个疑问。 “您是属于哪一派的呢？”柳笙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 梅院正对柳笙的直白惊讶了一瞬，然后摇了摇头。 “我并不属于哪一边。” “我只想追求真理。” 柳笙顿时心中一跳。 “你可知我们如今遇到的困境？”梅院正忽然问道。 “我们”，柳笙知道在这个语境中是指全天下追求真理的人。 柳笙沉吟了一会儿，看着手上被咬了一半的卷饼，说道：“我们就像陷在卷饼之中，除了在里面翻滚腾挪卷动，再翻不出新的花样。” 这也是她这些年来观察得出的想法。 梅院正不禁笑出声，点头道：“你这比喻倒是恰当。” 他继续说道：“鸿鹄盛世时，唐国对于真理的追求达到了顶峰，随后，理论发展逐渐陷入了停滞，技术的进步速度也在减缓的。” 柳笙摇首轻叹：“如今的技术应用可谓是层出不穷，每年都有那么多新的灵器面世……谁又能想得到？” “是啊，而且你看如今的长安，五光十色，繁华如梦，十年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光是三年前，也有着翻天覆地的不同。如此，你怎么可能会觉得，技术在停滞？”梅院正笑道。 柳笙明白：“如今的一切技术成就，都是基于鸿鹄盛世的理论。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对这些理论不断延伸，但延伸终有尽头，实际上的技术进步已经达到了理论的极限，无法再进一步。” 梅院正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柳笙不解：“但我看《修行理论》每期都有那么多文章刊载，我看青山后山还有许多人在做研修，听您说的，雪山还有四国研修人才呢，怎会如此？” 梅院正缓缓说道：“这些年来，确实许多研修士和学者们在各自的领域中深耕细作，但这些研究多是对已有理论的延展和细化，虽然数量众多，却很少有真正开创性的突破。” 柳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研修士们忙于在已有的理论框架内寻找新的应用，探索新技术，虽然应用于民，但长远来说，实际上是在原地打转，无法带来真正的进步。” 他继续说道：“更何况，四国研修士中，也有许多人只是追求名利，或是受限于政治和权势的干扰，真正心无旁骛追求真理的研修士越来越少。” “你就看国书院，每年研修士的人数都在减少，更别说今年。” 柳笙恍然点头。 今年就五个入学国书院的，其他都跑到神学院了。 若是这个策略继续，后面更是难说。 梅院正继续说道：“而且，我可以告诉你，接下来鸿鹄计划将会整批进入神学院成为侍神官，考核通过即可成为神官，国书院已有的学生中，也会再纳一批进入。” 柳笙心头一跳，果然如此。 不过没想到梅院正会如此坦然地告诉她。 梅院正却依旧笑着，随手卷了一个饼塞给柳笙，似乎丝毫没有为自己的权力旁落而忧心。 “鱼汤好了。”梅院正深吸一口鱼嘴冒出的香气，忽然说道。 张开鱼嘴一看，汤色如同牛乳一般洁白浓郁，豆腐和菌子在里面翻滚。 “你看这汤，熬煮久了，不管原本是什么形态，什么滋味，最终还是会融在一起，相辅相成。” 梅院正此话，似有深意。 柳笙思索着，默默接过梅院正递来的刚刚熬好、撒了葱花粗盐的一碗鱼汤。 闻着这味道，柳笙早已忍不住食指大动，连小触手都要按捺不住了。 喝了一口，确实鲜美不似人间滋味，鱼香甘美，浓而不腻。 豆腐和菌子都吸收了鱼肉的香气，风味大增。而鱼肉无刺，入口绵软如雪，虽然熬煮已久，还是有着浓郁的鱼肉鲜味，加上有菌子和豆腐香气提鲜，妙不可言。 确实如梅院正所说，一切都完美地融合，并且互相增香。 柳笙喝着热汤，听梅院正絮絮说道：“虽然我年岁已大，思维也跟不上了，也做不出什么好文章了，但只要我在的一天，就能给剩下还想做研修的人提供庇护，让你们免于遭受权势倾轧的干扰。” “所以你不需要考虑太多，专心于真理就是。” 此话一出，柳笙心中触动，放下碗，恭敬地行了一礼：“院正……” “喝汤喝汤！”梅院正摆手笑道，“我跟你说，这汤要好好品，不要像有些人一样，只喝出了表面的风味，就觉得是好的。” 柳笙端起碗砸着嘴，细细品着。 梅院正见状，继续说道： “我们，还要去思考这层风味是怎么来的，鱼肉和食材要如何搭配才能形成？还有熬煮时间的讲究，过一分则鱼香散去，少一分则融合不足。” 柳笙点头：“我在想，经过热力熬煮，鱼肉中的某些粒子逸出，相互作用，形成乳化效果，也就是如今乳白色的鱼汤，再加上香菇中的特殊物质粒子，可以提升食材鲜味，而豆腐的孔隙正好适合这些粒子的进入，很好地吸收了汤汁和鱼香……” 梅院正听了连连点头，直到听到柳笙说道： “如此，我们对于诡物是否也可以使用烹煮的方式，让其粒子逸散形成悬浊液再进行研究其成分……” 梅院正看着手中这碗乳白色的浊汤，忽然觉得有些喝不下去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看向高处 然后，柳笙就被请出了清溪堂。 也不知道为何梅院正忽然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许是刚刚自己说的法子还不够吧？ 不过也是，如今要验证等式，必须获取菁纯的诡气粒子，仅仅是悬浊液可不行，成分复杂难以区分，而且还会因为外部情况而发生质变。 柳笙嫌弃地摇了摇头。 梅院正说的法子不行，还是要靠高能撞击捕捉。 实验计划已经逐渐有了粗糙的想法，只差设备和材料了。 设备，需要世界提前在新世界中布置。 但是，当柳笙在心海中呼唤世界时，得到的回应却是： 【世界升级中……】 【世界，你还好吗？】 【世界升级中……】 看来世界已经把那个神格碎片放入体内了，只能等它升级完毕再说。 正想着，一个干瘦苍白的女子骑着仙鹤匆匆飞来，一落地就急急忙忙地说道：“你就是柳学妹吧？” 柳笙点点头。 “呼，还好你还在，院正方才叮嘱我要带你去斋舍瞧瞧。”女子解释道，“本来早该来接你，结果忙着清理研修斋，转头就忘了……” “清理研修斋？”柳笙奇道。 “嗯，刚刚炸了。” “……” 看来这位学姐就是那个浑身黑乎乎、刚从火堆爬出来的人影。 仔细一看，确实能从她头上脸上的一点黑灰和身上的脏污看出一二。 “学妹，上来，我们骑鹤过去！” 女子拍了拍仙鹤背部，示意柳笙爬上来。 “斋舍区会离这里远一些，以免睡梦之中遇到一些突发状况。”女子解释道。 柳笙点头表示理解，眼前这位应该就属于突发状况缔造者之一，如果那火真的烧到了斋舍，岂不是重大事故…… 女子一边飞一边自我介绍，她叫萧静，正是梅院正带着的研修生，在国书院已经待了有七年。 “你也知道，大部分人只是在国书院过渡，一两年后通过考核就可以入朝为官，但也有少数像我这般，不愿涉足官场，宁愿在青山之上研修的，就可以申请成为某位大学士的研修士。” 柳笙感激道：“原来如此，多谢萧学姐为我解惑。” “学妹，不必客气，像你这样的，甚是少见。” “什么意思？” “才一入学，就被内定为研修士，而且还是梅院正亲自带的。”萧静轻轻一笑，说道。 柳笙却是一愣，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但现在想来，应当就是这个意思。 “我看了你的履历，确实非常难得，希望你能好好跟上大家，不要辜负了院正的期望。” 柳笙点头，心里刚刚浮起一阵暖意，就听到萧静接着说道：“既然如此，柳学妹要不要考虑加入我的研修斋？” 柳笙奇道：“是关于什么题目的？” “嗯……大概就是关于灵气与火焰的结合能否创造出新的灵气，若是我能完成这个课题，就可以晋升为学士，结束研修士的生涯。” 萧静对此充满信心，当然期望像柳笙这样有前景的学子加入。 柳笙听了这个课题，忽然理解为什么研修领域很久没有出开创性、突破性、前沿性的成果。 许多研究者的思路仍然停留在表面现象上，往往以为只要通过不同元素的简单组合或传统方法的延伸，就能取得新的发现，却忽视了对事物本质的探究。 灵气和火焰本质上并非一个量级的能量，更遑论创造出新的灵气，根本不符合逻辑。 这个课题一开始就走在错误的道路上，自然难以出成果。 【没想到国书院会通过这样的课题。】 【你也没有办法责怪他们，毕竟有着时代的局限性。】 【我们要不是经历了那么多，我们可能也会陷在这死胡同中。】 “谢谢，萧学姐，我会考虑考虑的。”柳笙谨慎答道，心里却在想要如何委婉地劝她扭转题目。 但如今两人才刚刚认识，上来就说人家准备晋升学士的题目有问题，显然不是好时机。 萧静皱了皱眉，她本来以为新学子一听能加入研修斋获取项目经验必定忙不迭地应承，但看柳笙的回答，竟然还要考虑犹豫？ “嗯，好，你好好考虑，我这题目前景不错，你要是能进的话，说不定也能写成一篇文章，早日升为研修士。” “对了，学姐，成为研修士后是否还有机会去雪山？”柳笙顺带转移话题，“方才您说的，好像没有包含去雪山的路径？” “雪山啊……我没有说是因为你现阶段去想，实在是太早了，这并非是我们普通研修士可以肖想的。”萧静淡然道。 “当你成为研修士后，有做出突出的文章或贡献，就会自然而然收到雪山的邀请。”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也冷淡下来，本来觉得这个小学妹挺有前景的，如今看来，许是一路第一地走来，太顺了，竟是有些好高骛远。 因此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到了斋舍就把柳笙放下，将钥匙交给她，简单介绍了几句就走了。 【好像不小心得罪了学姐……】柳笙看着萧静的背影，默默想着。 【为什么？】 【想不懂为什么，那就不想了吧。】 斋舍位于后山一处更远的次峰，简单分为女弟子区和男弟子区，都是独栋的小楼，条件比前山要好许多。 柳笙拿着钥匙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小楼，进屋一看，一楼工作室，里面是工作台和简单的设备，二楼则是休息区，放着一张床，倒是简单。 这个工作台和之前在库房当差时所用的类似，但功能更全面，还包含了一些冶炼、锻造等基础功能，但是也贴了张大字在墙上说明不能在此进行高危险性的实验。 柳笙再次感慨真是瞌睡了送枕头，反正今日也是入学报到日，没有什么要事，倒不如把手头上的事情清一清。 特别是那些工单…… 于是，入学第一天，柳笙马上埋首于工作台前，解决五百四十八份工单。 …… 在青山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之上，有一小块似乎从此处空间被挖去的丑陋痕迹，只剩下一团扭曲的颜色，像是某位画师不注意，打翻了颜料盘一般。 但若是靠近，能感应到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 这就是曾经的司天监观星台旧址。 正是因为此处视野开阔，距离皇城近，又远离城镇的光污染，刚好可以看到皇城上空的星辰变幻。 但是因为司天监的旧事，观星台已经消失于此片空间，许久无人光顾。 自然没有人看到，当朝工部尚书凌复和一位男子正立于山峰之上。 “老凌，你昨日要我观测的结果，我已经记载在这里面了。”说着，男子拿出一份卷轴，递给凌复。 男子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眼睛瞪得极大，似乎随时要脱离眼眶一般。 他的身前站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像是生物，又像是某种奇怪的设备。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占据了身体的大部分，手和脚都萎缩成一小截，身子差点要被沉沉的眼珠子压垮，只能努力支撑着。 此时，怪物的眼皮子时不时耷拉下来，似乎有些犯困。 凌复接过卷轴，细细看着。 一时无言，男子干脆忙起自己的事情，强行扒拉开这怪物的眼皮，然后掀开它的脑门拿出一节脑子，塞进自己眼睛里。 凌复原本专注于卷轴，但也忍不住被这一幕吸引去了目光，看得眼皮直跳。 第四百章 开门附赠 “你这东西真的只能这样子看吗？”凌复忍不住一脸嫌弃。 “我也不知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摸索出来的用法，我觉得多半就是这样了，虽然恶心了点，但习惯就好。” 男子随口回答道，借着这根脑子观察着大眼所看到的影像，手里在本子上不停地画着什么。 “经过了昨晚，无上神明显不一样了，多了些什么。” 凌复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还是要小心些，观测天象已经是禁令，也就你胆子大。” “还好这个诡物有偷窥能力，正好不会被发现。”男子搓了搓手，笑得猥琐，随后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我要纠正你，在后山，我可算不上胆子大的。” 男子正是国书院后山的大学士之一，纪难。若是司天监还在，他估计毫不犹豫就去司天监了，但如今只能在国书院，小心翼翼地做着这违禁的研究。 “不过，说起来我认识一个解析诡物很有一手的人，或许你可以找她帮忙，看看你这东西的正确用法。”凌复忽然说道。 “竟然有比你更懂的？”纪难吃惊地抬起头，脑子啪嗒一声掉出眼眶。 别误会，是诡物的脑子。 随后，纪难忽然想起什么，笑嘻嘻地说道：“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在《修行理论》上连发两篇说你的解析仪不行的小姑娘柳笙吧？” 凌复轻咳一声，有些尴尬。 纪难一看自己猜对了，胳膊肘捅了捅凌复，打趣道：“人家现在做了状元了，可真的比你强。” “比我强也好。”凌复一脸平静。 “咦，心态变了？” “反正是我的外甥女，也是自家人，都说外甥多似舅，这民间土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凌复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一脸骄傲忍不住炫耀又努力假装低调的模样。 这模样让纪难看着嫌弃，想起凌复先前所言，忽然发现有哪里不对。 “既然是你的外甥，为何你让我自己去找她帮忙？”他一脸八卦地问道。 “该不会，人家不认你吧？” 纪难辛辣的问题，直击真相。 凌复的脸瞬间扭曲，五分自豪、三分尴尬、两分羞愧打翻了搅在一起。 纪难瞧出来了，啧啧道：“瞧你说的，又想自豪地想攀亲戚，结果人家却不理你吧？活该！” 他是知道凌复旧事的，自然丝毫不留情面地骂道。 “是是是，快看你的东西吧！”凌复恼羞成怒，不愿再说。 纪难收起笑意，忽然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说起来柳状元上去的时候，我确实观察到了些什么。” 凌复闻言，立刻看了眼卷轴，却没有发现相关的记录。 纪难横了一眼，解释道：“当然不会记在里面，你只关心有没有通道开启，我不会把别的有的没的写进去的。” “所以，你看到了什么？”凌复忍不住急切地问道。 “不过这么说来，倒是跟你想看的时空通道开启，好像有些关系。”纪难想了想，又有些迟疑，“但是数据有些混淆……” 向来冷静的凌复听着都有些着急了。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别急嘛。”纪难摘下脑子，翻出小册子，查看昨晚的笔记。 念诵道：“柳状元首先进入天门。进入后，我很明显能看到高空有来自其他维度的粒子冲入低维形成的霓虹光带，像是一层纱在空中流动。而且，天门的上空，有通道在打开，似乎是有某种存在试图降临。” “但我不敢直视……这次学乖了，完全不看。”纪难打了个冷战，显然对曾经做过的某些事还心有余悸。 “你的意思是，无上……降临？”凌复沉声道。 “对，果然，只有如此才会有通道开启。” “有证据吗？” “因为这个。”说着，纪难拿出一个诡物收容器，拍了拍，“通道开启时的伴随物。” 凌复瞬间眼中寒芒闪过：“从别的宇宙来的？” “宇宙？哦，你老说这个但我总理解不了。”纪难挠了挠头，继续说道，“应该是。昨夜顺着通道从别的地方溜过来，被我用诡物吸引器给捕捉到了。” “你怎么确定……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凌复语带艰涩地问道。 纪维马上又掏出一个蜃影放映灵器，在半空中投射出一段蜃影。 “这是它的形态，你看看，应该就是所谓的来自别的宇宙的东西吧？反正我没见过。” 凌复定睛一看，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东西，只是因为年代久远，他前世的记忆已经逐渐模糊，辨认了一会才看出，这是一个滚筒洗衣机。 在夜空下蹦蹦跳跳的，滚筒中翻滚着一个个圆球一样的东西，细看之下，发现那些圆球有眼睛鼻子嘴巴，还有毛发，竟然是一个个人类头颅…… “这些脑袋……”凌复迟疑道。 “放心，不是我们这边的人的，被我吸引来这种荒山野岭，除了我也害不了其他人。”纪难很是自信。 接下来，蜃影投放出纪难差点被那滚筒洗衣机夹住脑袋的画面，纪难尴尬地轻咳几声，赶紧关掉。 “咳咳，要不是为了帮你，我也不用这样狼狈，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放心，答应你的，一样也不会少。”凌复承诺道。 “嘿嘿，那就好。”纪难安心了，回到方才的研究话题，“但是因为柳状元一直在门后，其他进士也在陆续进入，我没有办法区分，这现象是单独因她而起，还是每个人进去都会引发。” 凌复听了，若有所思，说道：“但你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你才会觉得跟她有关。” 纪难笑了，夸道：“不愧是凌尚书。” “我一开始没有太过在意，只想着天门本身就具有如此特性。但是，第二个进士……也就是那个文轩宁进去后，我观测到天门只增加了很简单的能量波动，似乎就是天门后的存在的基础本能运作。” “他离开后，这种能量波动就停止了，但是面说的高维粒子产生的异相和空间通道都没有消失。而其他进士进入天门，都是这样只增加了基础能量，像是有份额一般，离开后就会按照份额减少。” 凌复听了纪难的话，顿时明白了为何他会有这种想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天门确实能够打开高维的通道，而高维的通道确实存在其他宇宙的可能性。” 纪难拍了拍手上的收容器，点头道：“目前看来确实如此。” “但是，柳笙似乎也是很重要很关键的一环……”凌复沉吟道。 “你别说，还真的有可能。”纪难笑道，“你这个外甥女或许真的不简单，你应该好好想想，怎么修复你们的关系。” 凌复却摇了摇头，想起最近自己才做了一件混账事，虽然她不会知道…… “也许是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纪难随口说道。 至于柳笙有能力自行开启通道的这种想法，他却是完全没有。 听了纪难的话，凌复忍不住想起在观星台上，她被那个新生的神吸引而去的事情。 难道因为她身上有神圣的能量，所以才会如此？ 难道自己也应该，去找个什么神…… 凌复开始动起了别的心思。 纪难也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会让凌复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只是继续将脑子塞进自己的眼珠子里，但因为过于滑腻动不动滑了出来。 他一边塞一边恼道：“你说得对，我还是找你的外甥女去看看吧，这东西总是有些不太方便。” 凌复没有理他，遥望长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四百零一章 消息壁垒 国书院，膳堂。 王冬冬正和林书影、瞿春妍坐在一起吃晚膳。 一边吃，王冬冬还不忘四处张望，想看看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否会出现在此。 她不由纳闷道：“笙笙那家伙不会忘记吃饭吧？她总是这样，一忙起来就忘乎所以。” 林书影轻笑道：“你也不用担心，柳师妹也不是小孩子了，饿了自然会吃。” 这时，瞿春妍已经风卷残云般吃完了桌上的饭菜，又去领了第二份餐食回来。 国书院的膳堂师傅是梅院正特地请来的一流厨子，烹饪水平相当不错，每顿饭都是做得色香味俱全。 对此，瞿春妍当然不能错过。 看到旁边有学子投来惊异的眼光，瞿春妍毫不在意，只是面对林书影略微谴责的眼神才稍微解释一句：“师姐，我刚刚才受伤痊愈，需要补一补嘛。” 说着，圆润的脸上满是委屈。 林书影无奈一笑，瞿春妍确实昨天在武试上身受重伤，只是圣上怎么会允许有考生丧命于殿试上，自然让太医院出动，不到半个时辰瞿春妍就活蹦乱跳了，要不怎么赶得上唱名登阶？ 只能提醒一句：“你可悠着点，别忘了南宫老师说的，保持肌肉含量，要不怎么做武将？” “知道了！”瞿春妍含糊地答应着，又开始风卷残云。 王冬冬却眼睛忽地亮起：“春妍也想做武将？” “当然！” “我也一样！”王冬冬顿时找到了知音。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是如此，一找到共通点立刻引为知己，话题不断。 林书影在旁看着她们说起护北大将军的英姿眉飞色舞的模样，又是无奈摇头。 她的路子早已定好，自然不会再想别的。 “不过说起来，你们可知道护北大将军的夫君韩司马参与的泽阳之战……”瞿春妍小声说道。 这时，\b王冬冬眼尖地看见门口一个熟悉身影出现，正是她等待许久的柳笙。 立刻高兴地招手，大喊一声：“笙笙！” 整个膳堂都听到王冬冬这一声中气十足、热情无比的呼唤，纷纷看向柳笙。 不太习惯成为焦点的柳笙面上一红，速速掩面遁进膳堂。 【冬冬的嗓门可真大……】 本来按照她的想法，干脆一口气把这些工单解决三分之一也好，吃饭睡觉什么的并不重要，只要不耽误明日一早上课就好。 结果收到江才斌神秘兮兮地用小触手传话，说什么当面交货，柳笙才跟他约好膳堂见。 于是这才来一趟。 顺便看看国书院的伙食怎么样，看看自己有没有必要继续进化掉食欲。 端着食盘，取了青山秘制烧鸭、太白醉鸡、八珍豆腐、翠竹炒虾仁各一份，另外还有凉菜千张拌青瓜、主食五谷米饭和莲藕排骨汤。 不禁感慨，不愧是贪吃的梅院正管辖下的国书院，这伙食非同一般，看来自己还是有必要偶尔吃顿饭，提升一下精神值。 眼见江才斌还没来，柳笙自然端着盘子坐到王冬冬身旁。 “笙笙，还以为你已经开始用功，打算悄悄超过所有人，第一个上中舍……” 话刚说到一半，王冬冬忽然注意到柳笙身上的两道纹饰，眼睛一亮，又要大声嚷出来，被柳笙及时捂住了嘴：“唔唔唔！” 柳笙松开王冬冬，王冬冬才小声说道：“你怎么已经中舍了？” “我也不知道……咳咳，可能是状元的原因吧？” 柳笙假装一脸淡然，轻咳一声，随口转移话题。 “你们在聊什么？” “刚刚……好像在聊护北大将军英姿飒爽。”王冬冬方才顾着看柳笙，完全没听到瞿春妍说的话。 林书影扑哧一笑，淡然接过话题：“春妍方才已经说到护北大将军的夫君韩司马潜入漠北，从后突围，千里直驱一直到漠北军营中，引走大巫女，才让毅勇侯率领的三万唐国大军顺利击破漠北三十万敌军。” 柳笙正在喝汤，一听这话猛然被呛了一口，剧烈咳嗽起来。 王冬冬用力拍了她的背部几下，念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也不是小孩子了。” 此话一出，连瞿春妍都惊讶了：“林师姐，你知道得好细啊！” 而王冬冬更是一脸茫然，无意识地继续拍着柳笙：“漠北，真的打仗了？” “师姐，你这……从何而来？”柳笙一边问着，一边挥开王冬冬的手掌，避免自己就此死在她的掌下。 【这消息也不知该说准确，还是不准确。】 【怎么好像韩司马才是最大功臣一般？】 “我爹一早收到的邸报里说的。”林书影说道。 众人恍然。 【看来这是朝廷希望大家知道的说法。】柳笙们也总算明白口径差异在哪里。 “现在仗已经打完了，漠北的三十万大军被屠戮大半，唐军已经占领了风林道，现在漠北王族正准备遣人过来议和。” 林书影师姐确实知道不少，柳笙也是这才知道昨夜一战的后续如何。 “只是，为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王冬冬皱着眉头，随即转向柳笙，“你知道吗？” 柳笙心中一跳，差点又要呛到，随后一脸懵懂地摇了摇头。 【啧啧，装！】 【我们何止知道，甚至还是战地记者。】 【不止是战地记者，要不是我们，韩司马怎么立功？】 【算了，争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倒不如想想这个消息壁垒为何如此严重？】 “朝廷不想引起恐慌，自然不会透露到民间。”林书影低声说道。 闻言，柳笙皱了皱眉。 “可是，我听说就因为边境之事，引起百姓恐慌，飞车崩溃。”王冬冬想起此事，“笙笙，你不就是因为这个差点不能及时殿试吗？” 柳笙点头：“想来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多迹象遮掩不住，总是会知道的。” 就像她从方才做的那些工单就可以看出，民间大量需求诡气探测的手段，可见诡异爆发已经到了一个极其恐慌的地步。 只是这些消息都似乎密不透风，特别是潇湘楼这个可以获取这方面消息的非官方平台消失后，寻常百姓更是无从获取消息。 想来也是朝廷不想因为诡异爆发而引起恐慌和猜疑。 更何况，现在朝廷似乎觉得已经找到了解决之道。 “虽然群众知道，但朝廷不认，大家也不能说什么。”瞿春妍摇头，声音渐渐压得极低，“否则可能还会治你妄言造谣扰乱朝政的罪。” 柳笙久在中央之外，天高皇帝远，并不知道会如此严苛，疑问道：“真会如此？” 其余三人皆是点头。 “但也是近几年才逐渐收紧。”林书影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们还是要小心，可知道潇湘楼？” “当然。”瞿春妍说道。 王冬冬也是点头。 只要修行者，曾有心猎诡，怎么会不知道。 “潇湘楼不是因为安全、卫生种种不过关被暂时关停？”柳笙问道，想起当时听到的传闻。 “实际上，并非暂时，而是永久。”林书影摇首道，“正是因为这个罪名。” “那楼主……”柳笙想起那个面上蒙着纸的怪人。 “罪名，叛国潜逃。”林书影声音微冷，掷地有声。 三人倒吸一口冷气。 她们都知道林师姐的父亲正是大理寺少卿，自然无人质疑林书影的话。 柳笙若有所思。 看来，那个人是暂时回不来唐国了。 不知道文微阑和邝博文会如何。 【文微阑跟着他们，应该会过得很好。】 【看起来挺受重视的。】 【邝博文……文大小姐应该会护着他吧？】 想了想，也不需要自己操心，柳笙就暂时搁置下来。 …… 吃到一半，让柳笙来膳堂的始作俑者江才斌总算到了，身旁竟然是一直被江才斌嫌弃沉默寡言无话可聊的卢慎。 也不知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江才斌一眼看到她们，特别是柳笙，马上兴冲冲地端着食盘快步走来。 一走近，当地一声将食盘放下，一屁股坐下，马上扯着嗓子说：“姐妹们，我跟你们说，那臭小子多气人！” 卢慎默默地走在后面，安静地坐下，还不忘点头配合江才斌。 了解卢慎的林书影和瞿春妍相视一眼，知道卢慎甚是平和，很少会生气，如今竟然连他都表示赞同，说明那臭小子确实气人得紧。 当然，大家都心照不宣，这个“臭小子”只代表一个人，那就是文轩宁。 第四百零二章 知识有界(3k大章 感谢月票加更) 一听有关于文轩宁，大家立刻来兴趣了。 “快说快说！”瞿春妍催促道。 “看他那张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脸就烦，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了不起。”王冬冬冷哼一声。 随即她又想起来：“说起来，仲师兄和景颢呢？” “还有……软柿子呢？” 虽然阮时之如今跟他们很少一路，但开学第一天，总是想见上一面。 “可别说，他们现在正在一起在长安太白楼吃饭呢！”江才斌没好气地说道，“这就是气人的地方！” “怎么？你嫌人家没请你吃饭？”瞿春妍直截了当地问道。 “当然不是！我才不敢……不想跟他吃饭！”江才斌马上矢口否认，打了个冷战，“只是，他明显就是瞧不起人！” “怎么瞧不起？”王冬冬好奇地问道。 大家纷纷竖起了耳朵。 江才斌饭也不吃了，勺子往汤碗里一扔，立刻情绪地说道：“你们知道他办了一个论道会吗？” 三女如他所料摇了摇头，只有柳笙默默点头。 卢慎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小声一些：“人多口杂，莫要张扬。” 江才斌点头，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果然如此，林师姐是探花，卢师兄和瞿师姐是前十，而且都与柳笙姐关系密切，自然不会邀请。” 他的称呼完全跟随柳笙，于是也喊上了师姐、师兄。 然后看向王冬冬：“冬冬就更不用说了，直接跟他对上了。” 王冬冬一脸不屑：“我也不想去。” 随后，江才斌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柳笙，安慰道：“柳笙姐，你不是神学院的，他不请你是正常的。” 柳笙：“……” 这个安慰多余了。 “不过……”江才斌忽然小声，鬼鬼祟祟地将手放在唇边说道，“他连凌玉珂也没请。” 说着，眼神还往膳堂一角孤零零坐着的娇弱身影瞟去。 前日殿试看到凌玉珂，大家都震惊地发现她瘦弱憔悴了不少，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罪。 而且也不粘着文轩宁了，似乎两人关系发生了变化。 王冬冬皱着眉头扫了一眼，说道：“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们少管。” “哎哟，我这不是奇怪吗？不是说他们都要定亲了吗?” 见大家都没兴趣，江才斌赶紧回到话题。 “总之，文轩宁在神学院筹备了一场论道会，讲解神书理解，说是什么帮助大家早日升舍……” “但是，一甲的，还有二甲前七人，他都没有请，美其名曰说是要帮助有潜力更上一层楼的同窗，前十人都已经是天纵之才，倒是没必要和大家争抢这难得的论道机会。” 瞿春妍立刻冷声道：“还自己把自己捧得那么高，他论道，怎么就难得了？” 她对文轩宁如今恨得牙痒痒，只恨自己修为不足，不能一雪前耻。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王冬冬奇道。 此时，一直安静聆听的柳笙淡淡地说出两人：“仲师兄，景颢。” “柳笙姐果然聪明！仲师兄我不敢管，但景颢正是我在那里的眼线！”江才斌笑道。 江才斌心中一阵得意，回忆起当时景颢不情愿的模样，但被他忽悠了一番，说这情报对于大家来说很重要，特别是瞿春妍还有柳笙，才不得不去了。 与此同时，景颢正百无聊赖地在太白楼上，看着周围学子们对文轩宁的阿谀奉承，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心里埋怨着江才斌让他来这无聊透顶的论道会，也不知道哪里有什么情报可言。 “总之，太优的不请，太差的也不请，太穷的更不请，鸿鹄计划的必请，就是这样的一场论道会。”江才斌总结道。 柳笙颌首：“这倒是合理。” “怎么合理了！我凭什么不能去？”江才斌愤然道。 “因为你跟我关系好。”柳笙道。 江才斌一听，心里舒坦了些，骄傲地点了点头：“这老……臭小子还是有几分眼色的。” 林书影沉思片刻，说道：“这么看来，他是想在神学院里建立自己的势力，集结那些可控的精英和衙内。” 卢慎默默点头。 “以号召力来说，还算成功。”柳笙冷静地说道，看这膳堂中穿雪白神袍的并不多就知道，大部分人都去了太白楼。 江才斌皱眉道：“听景颢说，现场可是掌声如雷，大家都甚是服他。” “而且，那臭小子还明里暗里表示，其实状元之位之所以会旁落，只是圣上想要抚慰天下寒门的举措。”江才斌愤愤不平地火上浇油道，“柳笙姐，这怎么能忍？” 王冬冬等人听了，立刻义愤填膺。 柳笙却微微一笑：“且让他说吧。” “笙笙，这么大度？”王冬冬小心问道。 柳笙依旧微笑：“我很忙，没空跟他斗。” 林书影却似乎明白了柳笙的意思：“柳师妹说得对，与其跟他意气相争，倒不如专注学问，柳师妹做得越好，他越不痛快。” 众人恍然，纷纷表示柳笙果然境界不一般。 “柳笙姐果然高风亮节，是我狭隘了！”江才斌夸张地说道。 柳笙的微笑有些僵硬。 【……】 【其实我的意思真的是我太忙了，暂时没空斗他。】 【罢了……】 “吃饭吧。”柳笙轻咳一声，淡然道。 随后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饭堵住江才斌的嘴，把江才斌感动得泪眼汪汪，努力咽下这口有些过量的饭，终于安静下来好好吃饭。 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柳笙姐交接呢！ 另一边，旁桌几位学子的讨论声传来，话题竟然也是文轩宁。 “听说新设立的神学院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搞什么论道会。”一个男学子一脸不屑地说道。 “才来第一天，就想做新生领袖，野心不小。”一个女子接话道。 另一男学子却道：“可是这神学论道……真是闻所未闻，倒不如想想研修题目……” “你可别瞎说，神学如今可是朝中的重中之重。”那女子赶紧打断他的话，“接下来还要开神殿、建神庙，听说极其缺人手。” “王师妹，你也快离开国书院了，难道你是想……”男学子看出女子向往的神色，惊道。 “以我的背景和成绩，离开书院肯定还是谋不到太好的职位。说不定还得去织造院，我可不想，听说现在的事儿越来越多……” 女子叹了一声。 “所以，我倒是想听听他如何讲解，或许也是一条出路。” 话音刚落，旁边却响起了嗤笑声，竟是从另一桌传来的。 原来偷听着他们对话的，不止是柳笙这边，还有其他人。 柳笙偷偷瞄了一眼江才斌，还好江才斌刚刚说话鬼鬼祟祟，没有太大声。 女子听出这一声笑显然是针对她说的话，立刻面色一沉，怒道：“怎么了？我说的话很可笑吗？” “学姐说话不可笑，我只是觉得有些天真，人家这论道会，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人啊，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对方大声回应道。 这句话直接又响亮，膳堂里的人都忍不住循声看去。 柳笙当然也好奇，看了过去，却发现竟然是她认识的人——她的新舍友郑洵。 只见郑洵和一个同样穿着神袍的女子坐在一起，那位女子应该就是她所说的朋友。 【她们不是参加论道会了吗？那应该也在太白楼才对，怎么如今也来吃膳堂呢？】 【看起来，应该是没有成功混进去。】 郑洵这话过于耿直，她旁边的好友有些不安，扯了扯她的袖子，似有劝阻之意。 “怎么，我不能说吗？”郑洵怒道，“他可是让人把你丢出会场，一点脸面都不给！” 那女子性子倒是软和，小声说道：“洵儿，别说了，本来也是我的错，说好不能让外人进去，我却想悄悄让你进去……” “外人？学舍本就是所有学子都可以进的地方，我怎么成了外人？难道我不是神学院的人吗？”郑洵一听，更是心头火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好友看到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更是觉得为难，低下头去。 “我们同样是二甲进士，同样是见习神官，凭什么你就可以进，而我却不能？就因为我的家世不如你？”郑洵越说越气，忍不住将气撒在朋友身上。 她的朋友眼眶一红，终是掩面而去。 郑洵眼见朋友哭着离去的背影，面上瞬间闪过复杂神色，咬了咬牙，赶紧追了上去。 柳笙默默注意到，角落的凌玉珂也起身离去，好似如今听到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整个膳堂的气氛因为这一场小小的争执变得微妙起来。 “这位文公子，可是当今首辅之子，往来无白丁也是常事。” “可是这学问交流，没必要如此专横吧？” “国书院从不阻碍学子结社，若是人家的标准如此，那也没有办法。” “怎么，这神学就他能讲？其他人讲不了？不过是一个学子，就如此狂气？” “他可不是普通的学子，撇开背景不说，他还是二阶神官。” “我听说这神学确实有传承，二阶神官可以感应到更多，想必这也是他一入学就拉帮结派的底气。” “我们也快毕业了，该想想出路。” “是啊，研修够不上，还穷三代，做外放的官嘛，没前途，但是这做神官，听起来倒是一条康庄大道。” “如此说来，倒是值得结交一二。” 柳笙听着这些学子的七嘴八舌，默默将食盘一扫而光。 今日这趟膳堂没有白来，这师傅手艺不错。 而且，她似乎想到新产品要做什么了。 第四百零三章 今朝得意 离开膳堂，江才斌神秘兮兮地对柳笙挤眉弄眼。 柳笙当然没有忘记此事，但看江才斌这个贼眉鼠眼的模样，实在是不想与之同行。 但柳笙拒绝了王冬冬她们说要一起回斋舍的邀请，说要在院子里欣赏夜景散散心。 在花园的黑暗角落中，江才斌左顾右盼，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飞快地递给柳笙。 “这是什么？”柳笙奇道。 “你上次不是说想要星辰碎片吗？”江才斌得意地说道，一副邀功的模样，“我之前一直没找着，结果今天忽然之间，市场上流入大批星辰碎片，我零花不多了，就看着买了些。” 柳笙心中一咯噔，打开储物袋一看，有三块大的，还有五六块小的，而且看起来品质还不错，和她在神殿里拿到的差不多…… 【看来这个来源已经知道了。】 柳笙点点头，收起储物袋。 然后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柳笙姐，记得报销。”江才斌撅着涂得水润嫣红的嘴，可怜兮兮地说道。 柳笙眉头一跳，咬牙道：“当然不会忘记，多少钱？” “一共花了四千六百八十灵元。” 柳笙从早上翠翠塞给她的一大袋灵元中掏了掏数了数，颤抖着拿出两颗灵元，最后心头滴血地把整袋灵元交给江才斌。 这袋灵元包括了上次文微阑的拍卖所得，虽然还没从潇湘楼那里拿到手，但文微阑为了让柳笙过得舒坦些，直接提前垫给了她，另外还有一些给她的青云阁分红，作为念书时的零花钱。 【零花零花，眼泪哗哗。】 【……】 【灵元啊灵元，我还没跟你建立感情，怎么就这么离我而去……】 【果然，知我者，文大小姐也。】 【花钱如流水，说的不正是我们吗？】 【圣上还说会给我们赏赐补偿的，怎么还没给？】 【在线等，急。】 柳笙内心淌着血泪，从来没有那么庆幸自己身上还有五百四十八个工单，能赚些银子。 不过，为了研究，这点灵元算什么！ 柳笙收集星辰碎片，正是为了研究手头上那个大一统模型，虽然现在还没能抽出时间完成，而且世界还在沉睡，总之先收好材料，等做好实验方案再说。 “不过，说起来怎么会突然那么多星辰碎片流入长安？”江才斌思忖道。 “昨夜，泽阳之战。”柳笙沉声道。 “从边境流进来？这么快？”江才斌也知道昨夜的大战，但他从来没想太深，依旧酣睡到天亮。 闻言，柳笙忽然问道：“你是在哪里买的？” 江才斌一愣，说道：“哦，我好像是在一个叫什么啸缃楼的地方。” “长安的潇湘楼又开张了？”柳笙奇道。 “不是不是，是一个叫啸缃楼的地方。”江才斌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一个口，一个丝，不是一样的写法。” 柳笙才想起陶大和陶陶开的小店。 “感觉是在蹭潇湘楼的名气，不过货还行，我还买了个什么红娘一线牵。”江才斌拿出一根红线，跟柳笙说起这个红线可以帮助他找到自己的姻缘云云。 柳笙一小部分心神听着，敷衍他几声，另一部分已经小声讨论。 看来啸缃楼并非蹭名气，而是两者确实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柳笙眼睛微微眯起，看来有空得去走一趟。 …… 太白楼。 文轩宁坐在居中主位，看着今日参与论道的学子喝得酒酣耳热，耳畔是歌姬的靡靡之音，还有舞姬在席间作陪，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一切尽在掌握中，如何不得意？ 至于柳笙…… 他想清楚了，为何他要被那老东西牵着鼻子走？ 倒不如转变策略，专心自己的计划。 反正以她的身份，在无上神的神辉之下，终将无所遁形。 而他自己的计划…… 今日的论道就是一个重要的开始，他扫视着这群学子，把玩着腰间悬着的筑殿玉印，嘴角扬起清浅的弧度。 虽然他看得到里面还是有并非真心加入的人，但没关系，多来几次就好。 此时，趁着酒兴正浓，有几位学子甚至提出不如就此结社。 “文公子，我韩路从未服过谁，今日，我就服你！”一位高壮学子喝得脖子粗红，脚下摇晃，大着舌头说道。 “我，敬你一杯！” 随后，韩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文轩宁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向着韩路的方向，也一饮而尽。 顿时满堂喝彩。 又有更多人站出来，表示今日收获匪浅，甚至感觉到自己和无上神的联结更深了，修为也有一丝提升，实在是感谢文轩宁的无私分享。 景颢和仲由之静静地看着气氛越炒越热，相视一眼。 “你看这嘴角，越来越上扬了。”仲由之的话在说谁，显而易见。 “当然，众星拱月，今朝得意。” 两人一笑，举杯碰了一下。 景颢饮尽杯中酒，看向身旁的阮时之。 只见他看向文轩宁，雪白圆润的脸上因为醉酒带着酡红之色，眼中隐隐崇拜，但又因为害羞不敢像其他人那般上前敬酒。 景颢只能摇头一叹。 “诸位，今日能与各位谈经论道，实乃文某之幸。” 文轩宁起身举杯，脸上的笑容如同春日一般温柔和煦，身上雪白神袍熠熠生辉，但在这温文的外表下，锋芒正在一点点显露，如同一柄正缓缓出鞘的利刃。 “我们所追求的，不仅是个人的修为强弱、权势荣辱，而是为了唐国盛世，为了天下苍生，能共同沐浴在无上神的神辉之中。” 随着话语，文轩宁淡然的眸子中渐渐透出一丝凌厉的光芒，如鹰目，又如深海暗潮。 “为此，我提议，今日我们结社，名为承天社，以承接天命、传承神意为宗旨，从此共进共退。” 他说完，静静地等待着所有人的应答。 手中的玉印微微发热。 他可以感觉到，无上神的力量正在慢慢笼罩此处，准确来说，是他手中的玉印。 只要应答，第一步就成了。 然而，就在此时，街上传来一阵阵喧哗，还爆发出如雷轰动般的欢呼声。 砰！砰！砰！ 伴随着如连珠炮一般焰火炸裂的爆响，五彩缤纷的火光透过太白楼敞开的窗户，照亮了整个包厢。 第四百零四章 大捷归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纷纷停下杯盏和话语，起身跑到窗边凭栏观看。 “怎么回事？” “今天什么日子？长安怎么会放焰火？” 只见长安的暮色余晖中，一朵朵烟花绽放，五彩斑斓的光芒在天际散开，如同天上星辰洒落人间。 仔细看才发现，这并非真正的焰火，而是蜃影投放，就连声音也是特地配的。 丝竹锣鼓演奏起破阵乐骤然响起，响彻长安。 所有人都在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在庆祝些什么吗？” “莫不是文公子安排的结社之仪？” “不，你看！” 所有人都看到了，烟花中出现了一支雄壮浩荡的百人队伍，但见他们披坚执锐，披风猎猎，银甲反射着天上神辉与焰火，如同神兵天降。 他们身上还带着未消的血气和燃烧的战意，在空中整齐划一地驾驭飞行灵剑飞行而过，划出璀璨灵光。 旌旗摇曳，猎猎作响，立刻有学子认出，大声说道： “这是泽阳之战的将士大捷归来！” “最前面的不就是此次重新出山领兵出关的毅勇侯吗？”有人指着前面虽然看起来白发苍苍满脸风霜但仍是一身锐气的老将说道。 “他旁边的……是韩司马！” 韩司马的人气比早已卸甲归田的毅勇侯要高太多了，作为护北大将军的夫君兼军师，自然出现在许多话本和画本中，成为大家心中的最强谋士。 此时，就连街上的三岁小儿也在大声高呼“韩司马”，欢呼声一浪接一浪。 阮时之被这震耳欲聋的欢呼惊动，定睛看去，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立刻激动地大喊一声：“爹爹！” 随即架起飞行灵器冲出太白楼，正要迎上在最前面一脸笑意向围观的百姓点头挥手的韩司马，却被飞在空中护着仪仗队伍的金吾卫伸手拦住。 仲由之本来也是百无聊赖地靠在阑干上喝酒，看着这队凯旋而归的将士，忽然也在其中认出了相熟之人，急切地将酒杯一掷，飞身而起。 如今这队凯旋归来的将士，由金吾卫开道护着，空中沿途高高低低地落满了围观的群众。有能力的修士早就架起灵器在空中围观，而大街上则挤满了毫无修为的百姓，还有头脑灵活的商家趁机兜售望远灵器。 一时之间，仿佛整个长安城的人都涌了出来，即使原本不知道泽阳之战，一传十十传百，全都知道了唐国此次恢弘的大捷，顿时情绪高涨，声浪冲天，席卷了整座长安。 有热闹看，结社什么的当然暂时抛诸脑后。 包厢里的学子们纷纷飞出太白楼，近距离一睹凯旋将士的风采。 最终只留下文轩宁一人独立于包厢之中，远远地看着这支队伍在空中招摇穿行，目光落在韩司马右首的女子脸上，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最后只有寒意森森。 没想到，他这宝贝孙女儿，竟然以如此高调的方式，回来了。 …… 时隔多年，文微阑重新回到久违的长安，心情复杂难言。 曾经，她以为自己只能够如同阴沟里的虫子一般，东躲西藏地回来。 没想到如今，自己竟然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归来，真是世事难料。 感应着体内的灵力，虽然在缓慢流失，但还能撑上几日。 文微阑收起了最后一份恐惧，坦然迎接这些赞叹、追寻的目光。 在空中沐浴着神辉，一路行至皇宫之外，才降下神器，和等在承天门前的陛下见礼。 “毅勇侯，此次辛苦了。”皇帝亲手扶起最前面的老将。 毅勇侯颤巍巍地起身，恭声道：“为唐国，为陛下，臣不苦。” 说着，将手中一物高举头顶：“谢陛下赏赐神物，幸得无上神护佑，此次泽阳之战，我唐军所向披靡，大挫漠北三十万大军！” 毅勇侯虽年岁已高，但声音洪亮，铿锵有力，整条长街皆听得一清二楚，百姓无不动容。 许多百姓家中并无朝中之人，只隐约听闻北边动乱，却不知是如此大的危机。如今和危机擦肩而过，只感慨唐国威武，圣上威武，出兵神速，如此轻易就获此大捷，果然漠北这等蛮子不足为惧。 毅勇侯继续大声说道：“且，臣幸不辱使命，成功擒获大巫女！” “此时，正在城外！” 此话一出，全城轰动。 皇帝身边跟随的诸位大臣更是惊讶。 大巫女可是漠北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更是足以和太白剑仙比肩，能够擒获，实在是难以想象。 目光纷纷投向毅勇侯手中的那物事，略带灼热，昨日那柳状元献上的时候，只觉是神物，没想到是如此神物。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缓步上前，接过毅勇侯手中的神虎符，拇指摩挲着刻满铭文的表面，目光深邃而凝重。 “得无上神护佑，唐国从此兴盛，所向披靡！” 皇帝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有力地响彻长安。 他将神虎符高举，无上神的眸光在此凝聚，整个长安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量笼罩。 天空中那缭绕不散的神辉更加炽盛，仿佛回应着皇帝的动作，逐渐凝成一层层神辉，如同绚烂斑斓的薄纱，又如同燃烧耀目的烈焰，在空中飞舞。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仰望着天上神面。神面渐渐散发出圣洁而威严的光芒，表情似是更加灵活，如同有了生命一般。 整个天地在此刻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掌控。 只见神面上的双唇微启，所有人都能听到耳畔响起奇异的声音，辨认不出性别，声调奇特，也听不出在说什么，但所有人心中都自然而然地冒出一个念头： 神之语！ 所有人在这一刻纷纷不由自主跪拜，心中充满了敬畏与感激，仿佛在这一瞬间，他们真正感受到了无上神的存在与庇护。 神辉星星点点落下，如同细雨一般，润泽天地，泽被苍生，所有的百姓都感觉自己被某种力量清扫了一遍，沉疴尽去，甚至有些人感应到身体中似乎有了丝丝缕缕的灵气。 “我能修行了！” “我可以修行了！” 这样的欢呼声汇成一片，惹来旁人羡慕的眼光。 文微阑跪在地上，双手用力地按在地上，指节微微发白，额角沁着汗珠，努力控制着脸上的扭曲。 不可以让人看穿，她有多么痛苦。 第四百零五章 紫宸庆宴 一场浩大的降神仪式后，全城齐声高呼万岁，感恩无上神的恩泽，声如雷动直冲云霄，仿佛那舞动的神辉都因此变得更璀璨、更灵动了。 年迈的毅勇侯感受到体内充沛的灵气，在洞玄境巅峰卡了许久的屏障似乎也在这灵气冲击之下渐渐松动，内心又惊又喜。 说不定，自己真的能在寿元耗尽之前，突破至神藏境，迎来新生！ 文微阑缓缓支起身子，体内陌生又熟悉的灵气冲撞着，却都被另一股灵气挡住，在一次次冲撞中，一点点逐渐消磨、化解。 虽然楼主的法子可行，但看来这灵气的消耗速度远超计划，得提前补充了。 文微阑沉吟着。 她环顾四周，扫视着围观的人群，但这一张张面孔中，并没有看到她想看的人。 不过，在一堆学子的簇拥下，文微阑隐约看到了“弟弟”文轩宁的身影。 昨夜，她已经从柳笙那里知道了一切，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如今细想觉得处处合理，心中复杂难言。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个成为她弟弟的祖父。 与此同时，韩司马早已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儿子阮时之，眼圈红红的，似乎在诉说着对父亲的深深思念。 而副官仲元之也看到了自己的弟弟仲由之，一如平时，懒懒地对自己挥了挥手，依旧是那副不拘小节的模样。 仲元之摇了摇头，两人差了十岁有余，感情并不算深厚。他此次悄无声息地去了漠北，家中人毫不知情。想到仲由之回去一说，自己回去恐怕难逃一顿藤条洗礼。 仲元之苦笑着叹息，明明家中富贵，自己却偏要奔赴那苦寒之地，家族中无人理解。 更别说自己还悄不作声地参加了漠北一战，估计知道了更是气得老头子心脏疼。 只是，如今不是叙旧的时候。 宫中设庆功宴，邀众将士饮酒。 当然，虽说是“众将士”，但肯定不会让一队人都浩浩荡荡的入宫，只让十余个有品级的军官作为代表入宫。 文微阑作为新封的先锋校尉且立下奇功，自然名列其中。 将武器和储物袋交给守门禁卫，众人随着侍者引领入宫，护卫在两侧相送。 夜幕降临，宫墙内的灯火早已亮起，将整座宫城映照得满目金碧辉煌。 皇宫的宏伟，文微阑小时候曾经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次，自己的娘亲是宫中女官，经常带自己入宫。 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随着人流步入紫宸殿，殿内已布置得富丽堂皇，被灵珠灯照得亮如白昼，一张张矮几上摆满了精美的菜肴与佳酿。 文武百官已经各就其位，正肃立等待皇帝落座。 文微阑等功臣将士也随着指引立于桌旁。 随后，皇帝入殿，皇后、长公主、嘉乐郡主等宫中女眷跟随其后。 待皇帝在龙椅上坐定，众臣齐齐拱手行礼。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起身入座。 “既然是庆功宴，朕也不多说，让唐国的大功臣吃好喝好才是最重要的。” 笑着举杯：“朕，敬你们一杯。” 毅勇侯领头站起，文微阑等人紧随其后，纷纷起身举杯。 君臣共饮，其乐融融，宴席正式开始。 文微阑吃着桌上的美食，不由感慨自己在漠北已经许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漠北烹饪手法粗犷，和唐国如此心思精巧的烹煮是全然不同的。 一边吃一边看着皇帝频频举杯，敬酒众臣。 尤其是毅勇侯、韩司马和毅勇侯的副官欧阳泉，都得到了御口盛赞。 毅勇侯几杯酒下肚，脸上已浮现出微微的红晕，但精神却更加振奋，言辞之间也更加激昂，仿佛回到了年少时的英勇岁月。 文微阑正好笑地看着毅勇侯醉后忆当年，忽然听到一句：“文校尉。” 她陡然一惊，抬头一看，皇帝正一脸温和笑意看着自己。 殿内蓦然一静，纷纷看向那个身穿甲胄、气质高华的女子，又默默看向面色沉沉的文首辅，还有笑得耐人寻味的长公主。 文微阑虽然没想到皇帝突然点自己，但还是连忙轻轻放下银箸，用帕子拭了拭唇角，从容起身，施了一礼。 “文校尉果真气度不凡。”皇帝赞道。 “谢陛下夸赞。”文微阑深深一礼，应道。 皇帝微微一笑，似是想起往事，感慨道：“朕记得前不久来宫里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儿，顽皮捣蛋的，怎么转眼间竟已是这般模样？” 皇后在旁轻笑提醒：“陛下，那也是快十年前的事了，文姑娘如今也是个沉稳的大姑娘了。” “还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呢！”嘉乐郡主还大声地接了一句。 “你瞧瞧，嘉乐多会说话。”皇后对皇帝笑着说道。 皇帝微笑颌首，余光扫见长公主似是面色不虞。 “女儿是少年将军，儿子是新晋榜眼，文首辅真是家教有方，可得好好传授一下大家，如何培养出如此优秀的一双儿女。”皇帝笑着说道。 众臣立刻纷纷附和。 “正是啊！” “文首辅好福气啊！” “那是文首辅教导有方，老夫自愧不如。” 众人还说起文轩宁昨日也是气度翩翩，还获得了二阶神官之位，可谓英雄出少年啊。 文微阑静静听着，面上似是毫无波澜。 面上同样毫无波澜的还有文首辅。 他起身，微微垂首，恭谨答道：“臣自是不敢贪功，文校尉自小在祖父身边长大，臣实在惭愧，竟是没教导过几日。” 面色不虞的长公主听了这个回答，脸上的寒意才稍稍融化了一些，但目光仍是幽怨地看向文首辅。 文微阑的存在，始终是两人心中最大的刺。 皇帝微笑看着，神色莫辨，随即看向韩司马，沉声道：“听韩司马禀报，此次泽阳之战，文校尉功不可没。” 文微阑拱手道：“臣不敢居功，此战顺利，是所有人的功劳。” 韩司马轻咳两声，笑着说道：“文校尉果然谦逊。她年轻有为，实力超群，而且指挥有方，确实是难得的将才。” 皇帝笑着对文首辅说：“听听看，这是夸你女儿呢！你这个做爹的，应该很是骄傲自豪吧？” 文首辅却仅是一礼，言道：“文校尉有此才能，非一家之功，更非臣之功，得无上神眷顾、陛下圣恩，方能有今日之成就。” 文微阑听着，面上微笑，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眷顾？ 在哪里？ “你这花言巧语。”皇帝不禁失笑，“平时一副大老粗的模样，不知为何总是能说出这么多马屁话。” 文首辅面色不改，大声说道：“臣肺腑之言，无上神在上，绝无半分作伪。” “罢了。”皇帝摆了摆手，转而看向文微阑。 “文校尉，朕虽知道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但有两事，总有心中顾虑。” 文微阑心中一紧，大概知道皇帝要说什么。 第四百零六章 长城之外 “其一，你是否诡人之身？” 皇帝的声音带着冰寒冷意，来自洞玄境修士的威压沉沉压下。 虽然知道文微阑已经准备好了，但韩司马和仲元之的心也是高高悬起。 文首辅听了，却是神色如常，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并非。”文微阑回答道。 皇帝点了点头。 实际上，在众人入宫的时候已经被查验过是否身有诡气，如今只是让文微阑在众人面前自证清白而已。 “其二，你是否曾杀害陆二姑娘？” 瞬间，文微阑脑海中闪过楼下那具鲜血晕开的尸体，还有自己颤抖的手上握着的那把染血的刀，是如此真实，却又迷幻，一时出了神。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文微阑，有的人无所谓，有的人心头提起，有的人则是等着看她坠落。 长公主的脸上，温婉的笑容里渐渐漫上冷意。 因此她也不会注意到，旁边的嘉乐郡主，悄然攥紧了手。 还好，文微阑很快回过神。 她知道，站在紫宸殿中，经皇帝问出口，她只能有一种回答。 “臣不曾杀害陆二姑娘。” 文微阑的回答铿锵有力，仿佛预演过数百遍，掷地有声。 皇帝微笑颌首。 “但口说无凭，朕也是听有人告诉我，文校尉的事情有些蹊跷。” 文微阑微微一愣，不知道是谁会说起此事。 但皇帝显然不打算透露，只说道：“朕想用文校尉这样年轻有为的实干者，但此事不查清，还是难以服众。” “臣明白。”文微阑低声答道。 “所以，朕希望你能查清此事的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 文微阑心中一凛。 皇帝这话，看似让她放手去查，实际上什么实权都没给。 或许，这就是皇帝的意思。 既不想出面给她背书，以免文微阑真的有问题。 又想看看文微阑在如此状况下，为了自证清白能做到何等地步。 文微阑知道，这次自己一定要把握这个难得的机会，不可有半分闪失。 于是，再次低头应了句：“臣明白。” 文微阑此事就算是告一段落。 随后，皇帝又转向韩司马，叮嘱了几句，说韩司马本就体弱，干脆好好在家休养，还赏赐一大批珍贵药材。 对于仲元之，皇帝则夸了几句年轻有为，又语重心长地劝，还是要有孝心，回家看看老爹老娘，倒不如就留在京城，入神策军，别让老仲在家担惊受怕。 说罢，又大手一挥，给此次参与战役的将士们赏赐了大批的灵元和灵器，特别是参宴的十几位军官，另外还各得了一件上古灵器。 一直到夜里戌时，宴席才散去。 出了宫门，文微阑、仲元之和韩司马隐秘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才各自离去。 仲元之先是跟着在外面等了许久的仲由之回家一趟，正如陛下所说的，回家看看老爹老娘。 而韩司马看到阮时之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心中一软，温声道：“走，回家去。” 文微阑则站在宫门外，看着满街的百姓，内心有些茫然。 忽然，身后传来威严的声音：“你，不回家？”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是她爹——文首辅。 文微阑冷声道：“我还有家吗？” “你娘很是想你。”文首辅黝黑的国字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只是冷冷地陈述一个事实。 “是吗？”文微阑淡然道。 她娘也许是想她的吧，但更多的，可能是恨是怨。 因为文微阑证明了她陷入一段失败的婚事。 刚开始她对文微阑还抱有期望，希望她能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修士，让文思源看看，谁才是更好的孩子。 但是，文微阑总是让她失望，最终更是落入谷底，彻底失望。 那倒不如还是不见。 于是，文微阑不再理会，转身远去。 还好，祖母还给她留了一个家。 …… 乘着云轿回家，阮时之看着自家爹在一路上面沉如水，讷讷不敢说话。 一直到家中，韩司马闷头直入，听到身后紧密跟随的脚步声有些笨拙，似乎才想起自家儿子。 韩司马让侍从帮他解下身上沉重的甲胄，一边转头问道：“你不是要去国书院上学吗？今日怎么在长安城？” 阮时之顿时有些紧张：“前段时间……科举，国书院停课，然后今日……重开……” “既然今天开课，为何你还在长安？”韩司马更是疑惑。 “我……”阮时之粉白的脸上微微冒汗，声音越发结巴，“有，有，有个同学，叫文轩宁，他请大家吃饭……” “文轩宁？”韩司马皱了皱眉，“那是……文思源的儿子？” 阮时之怯怯地点头，似乎预感到爹会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 韩司马眉头更是紧皱：“我不是跟你说了，在国书院就好好念书，万万不要跟人拉帮结派。” “是……儿子明白，只是，文轩宁说可以帮我打探您的消息，儿子才会……”阮时之委屈又着急地解释道。 韩司马见儿子这副模样，心中不免一叹。 自己和娘子总不在他身边，总怕顾全不周，让老仆盯着不让他出门乱跑。 两人又天天出生入死，总让他担惊受怕，结果反倒把这唯一的儿子养得胆怯怕生，跟一团软柿子似的。 韩司马叹了声，轻轻摸了摸阮时之的头顶，说道：“爹也明白你是担心，不过有些事情自有天命，你娘和我都不是弱者，你不需要担心太多。” “爹……您，还要走吗？”阮时之轻声问道。 韩司马闻言却冷冷一笑。 “陛下说了，让我在京城好好养伤。” “这是什么意思？”阮时之惊道，“难道……” 韩司马点头，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我怕是一时半会出不去了。” 阮时之脸色一白：“那怎么办？那娘呢？她会不会有危险？难道圣上……” “嗯，你倒是聪明，不愧是护北大将军的儿子。”韩司马欣慰地点点头，冷冷地看向窗外，看向皇宫的方向。 想必，现在神辉笼罩下，皇宫定是如同神宫一般耀目。 “你娘，就是太惹眼了。” 阮时之的脸更白了。 韩司马见状，却悠然一笑：“别担心，虽然我不在，但现在的北境，可是热闹非凡。” 第四百零七章 北境震荡 北境，长城。 一个英姿飒爽的中年女将立于城墙之上，血红色的披风在身后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仿佛要将这天地间的所有阴冷和黑暗都撕裂开去。 身旁是一个脸上蒙着一层宣纸的怪人，看不出一丝表情。 这两人正是长城的守护者——护北大将军阮眠和御诡者领袖——潇湘楼楼主。 两人的目光正凝聚在长城以北的某处黑暗之中，那里似乎潜伏着某个庞然大物，正大声地咀嚼着什么。 神圣的气息和诡气交杂，忽明忽暗，随后渐渐黯去。 阮眠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隐秘的喜悦，但同时还透着深深的恐惧。 而旁边的楼主，脸色隐藏在宣纸之后，自然看不出半点波动。 “能成吧？”阮眠的声音透着一丝不安，即使她已经活了上百年，身经百战，出入北境如同家常便饭，如今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和紧张。 楼主的声音隔着长城上呼啸的风雪，悠悠地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当然。” “因为我知道。”楼主甚是笃定。 阮眠看着那道巨大的身影在黑暗中一点点显露，心潮澎湃，被风雪吹得结了一层细小冰晶的脸上，难得浮起一片红云。 此时，她的副官罗沐羽悄无声息地靠近，小声禀告道：“清河来的那些将士，还是不太听话，正在密谋逃离长城，想去长安告状。” 阮眠的眉毛一挑，目光如刀锋般锋利。 她的名字虽然绵软，但性子却丝毫不软弱。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都杀了吧。”她的声音中透出冷酷的杀意，毫不掩饰，“我们现在也不需要养着那么多人，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忠于……的人。” 说着，目光重新落向远处的黑暗。 罗沐羽点点头，应了一声，也顺着上峰的目光，看向长城以北的黑暗。 她看到黑暗中的庞然大物，顿时心跳如擂鼓，眼睛渐渐要沉入这片黑暗中，仿佛那黑暗在召唤着她，催促着她，要她一步一步地靠近…… 突然，她的领子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抓住，整个人被拽了回来。 罗沐羽这才恍然惊醒，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半只脚踏出长城边缘，心头大震，脚下差点又是一软。 幸好阮眠早已抓住她，袖子一挥，将她带离边缘。 “别看了。”阮眠沉声提醒。 罗沐羽心有余悸，低头应了一声：“是。” 她已经洞玄境，没想到一眼也看不得。 罗沐羽随即压下心头的惊惧，恭贺道：“恭喜大将军，终于得偿所愿！” “是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阮眠看着黑暗巨影，感叹道。 楼主也点头：“一代又一代，等了多少年了？” “足足三百年。”阮眠冷声道。 寒风吹过，凝固了这一句包含了太多艰辛和痛苦的话语。 过了这一夜，一切都值得了…… “可是，韩司马回了长安。”这时，罗沐羽犹豫地说道，“世子，也在长安。” 阮眠面色依旧冷毅，目光没有从黑暗中移开：“没办法，圣上已经起疑心，如果他们不在长安，那些人又怎么会安心呢？” “不过，\u001d那些人也不敢伤了他们，要不然……就要承受我的怒火。”阮眠声音渐沉，眼神冰冷，戾气尽显无疑。 罗沐羽点头：“大将军神武英勇，天下谁敢直面大将军的长枪？” 阮眠唇角一勾，看向长安的方向，眼神深邃如黑夜：“总有一天，我会回长安……带他们回家。” 话音刚落，长城以北骤然响起了剧烈的震荡声响，诡气升腾翻滚，如同浪潮一般席卷向长城，但都被升起的金色禁制挡住，可是禁制也被这猛烈的诡气袭击发出脆弱的刺啦声。 一个声音喃喃道：“回……长安……回……家……” 声音低沉，如同从深渊响起，回荡在整个北境。 在北境深处，传来阵阵呢喃低语，绝望哀嚎，此起彼伏，充满了扭曲的憎恨和怨毒，仿佛万千恶诡产生了共鸣，诉说着来自深渊的无尽黑暗。 长城上，只有阮眠、楼主还有罗副官。 但包括神藏境的阮眠在内，都被这一阵阵低语和嚎叫干扰，脑中开始出现一些混乱的景象，似乎周围有一只只眼睛在看着自己，随时要将自己拖入深渊。 阮眠一咬牙，鲜血从嘴边流出，手中长枪一挥，一股股血煞气息涌出，形成一道屏障，护住完全失去理智的罗副官和楼主。 而那个潜伏在黑暗中的身影终于慢慢直立，如同人一般。 但世间没有那么高大的人，仿佛一只脚就能跨过阻碍万千诡物的长城高墙。 高大的巨人一点点从黑暗中走出，身上竟然还披着一件破烂的袍子，但这袍子许是穿了许久，已经残破得冒出丝丝缕缕，还染了脏污血色，只能隐隐看出一点明黄色的底色还有龙形的纹饰。 嘴里还咀嚼着什么，染了血色的雪白莲花在嘴边浮沉。 随手一挥，一只像是被野兽啃啮得只剩一半的巨大手臂被丢在了长城之上，但被禁制挡住，只能卡在城墙上，禁制也因此几乎要被震裂。 乌黑之色骤然笼罩于天地之间，长城之上的风雪渐渐停了，甚至随着某种力量涌出，神面也渐渐隐藏不见了。 诡气在空中缓缓凝结成型，一座熟悉的神殿出现在长城上空，如同庞然大物压在上空，但跟这堵高墙相比，却也没有差别多少，似乎两者本身就应该是一体的。 整座长城都在剧烈震动，似乎产生了某种共鸣。 不止是北境，连在小绿园的人也能感受到这股震动。 此时广丰楼已经关门，柳如海正在做最后的打扫，突然发现脚下震动，整个人险些跌倒在地。 他连滚带爬地跑向后院，查看娘子的情况，恰好碰上也来前堂查看的凌有莲，她的脸上满是疑惑：“怎么回事？” “似乎是地震了。” 两人勉强搀扶着，才能站得住，看到梁上的灰哗啦啦地掉落，两人赶紧往外跑去。 柳如海一边跑还一边说道：“这梁上原来那么多灰，改日得好好擦一擦。” 凌有莲无奈地横了他一眼，一把抓起夫君，脚下一点，直接带着他飞身跃出门外。 此时镇上的空地零零散散地站了不少人，还有更多的人从屋里跑出来，看着眼前的巨变，脸上满是惊恐和不安，纷纷讨论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县衙里的衙役四处奔走敲锣打鼓，呼喊着让大家不要再睡，赶紧起来避难。 县衙的县令打着哈欠、披着衣衫，让大家稍安勿躁：“这就是地震，很快就好了……” 话音未落，忽然哗啦一声。 休憩的飞鸟从长兴山脉中成群惊飞而起，密密麻麻如同一朵乌云遮蔽了夜幕之中的神面。 轰隆隆的声音在山间响起，夹杂着此起彼伏的野兽嚎叫，似乎有无数野兽在山脉奔腾。 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在逃离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第四百零八章 巨大神像 在清河也能感受到震感。 苏彦君本来正梦到自己在万事堂上值，忽然感觉被客人一直推搡拉扯，意识昏昏沉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被人推搡着走到街上，苏彦君才发现，街上都是抬头仰望的人，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 他们在看什么？ 苏彦君也朝着他们看去的方向抬头。 顿时呼吸一滞。 只见视线尽头，一尊巨大的神像凭空耸立。 神像的轮廓在远方的薄雾中若隐若现，高耸入云，仿佛将天空撕裂成两半，如山岳一般沉沉地压在街道两边的楼阁屋檐之上。 迷雾中，神像的双目微垂，冷漠地俯视着街道上的所有人，包括苏彦君，似乎将所有生灵都纳入了无尽的审视之中。 苏彦君的恐惧仿佛要冲破胸膛，无法动弹，但却有人一直推着自己，仿佛要把她，一步步推向这个令人害怕的神像。 推的力道越来越大，苏彦君终于忍不住，怒道：“别再推我了！” 然后才听到娘亲焦急的声音：“彦君！快起来！地震了！” 苏彦君猛然从那诡异的神像梦境中惊醒，耳边回荡着娘亲焦急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到烛光摇曳中娘亲那满是担忧的神情，顿时一阵冷汗涌上心头，连忙披上外衣，紧跟着娘亲冲出房门。 跑动间，耳边只听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落，伴随着碎瓦的掉落声，似乎整座屋子都在不安地颤抖。 她们灰头土脸地冲出门外，顺着街道，逃往空旷开阔的广场。 此时，街道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茫然，但都下意识跟随大家往一个方向跑去。 一边跑，苏彦君一边感到这一幕似曾相识。 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街的尽头，总觉得在那黑色夜幕中，会出现一座诡异的巨大神像。 那是北边吗？她思考着。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在梦里，没有无上神的神面。 …… 在长安，只剩下轻微的余震，仿佛无事发生。 柳笙此时已经进入了梦乡。 本来她还想回后山去继续忙碌，结果却发现前后山原来是有门禁时间，过了时间仙鹤前辈们都去休息了。 所以她只能回稻香斋休息。 想到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竟然还要睡觉，内心谴责不已，但没办法，只好在梦中进入新世界，完成诡气和灵气转化的运算验证。 虽然世界还没有苏醒，没有办法辅助她完成撞击实验，但是她有了新主意。 现在，柳笙正在研究中心的实验室中，看着地上的灵气诡气转化法阵，还有在法阵中心反复变色的小触手。 小触手输出诡气，然后经由法阵，转化为灵气，重新输入小触手。 “所以，只要控制小触手的输出一份量诡气，再观察多少灵气回流到小触手身上就可以。” “这个法子果然可行！”柳笙忍不住自夸。 “我们可真是天才！”另一个柳笙出现，蹲下来戳了戳由黑变金的小触手。 还有一个柳笙正在巨大的黑板前，拿着书写笔轻敲下巴。 “嗯……这个常数应该是这个才对，果然纯靠阵纹推衍还不够，还是要经历反复实验，毕竟上古灵阵的阵纹中黑箱太多了，有许多看似无意义的阵纹恐怕还是有用的。” “那我是怎么解出来的？”又有一个柳笙出现，坐在桌子上晃着小腿，提出疑问。 “其实整体来看，能看出规律，但拆分来看，很难确定哪一部分才是真正起效的。” “唔，大概就像炼丹术一样。”正在戳小触手的柳笙说道。 全部柳笙齐齐点头。 柳笙看到如今的转换式总算完整，终于舒服了。 “不过这个方法也只适合我们自己研究，真的要拿出去发文章的话，还是需要一个正式的方法。” 全部柳笙再次齐齐点头。 柳笙本来要让小触手再次吐气验算一下，然而小触手突然一激灵，一颗眼珠子扑哧一声从触手尖冒了出来。 “这是看到了什么吗？”柳笙心生疑惑。 只见小触手蹦跶着从法阵中跑出来，跑到研究中心外面。 柳笙们追在后面，终于也感觉到什么。 一直跑到研究中心的花园中，柳笙们心有所感，骤然抬头。 只见清澈的天空中蓦然拔起一个巨大的神像，那双空洞的眼睛扫视着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新世界？”柳笙们心中惊叹，总觉得肯定是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可惜世界不在，无法为她解惑。 小触手跳上柳笙的肩头，柳笙眉头一皱，脚下迈开往神像跑去。 她没有发现，随着她的跑动，身上冒出一缕缕金线，周围的空间产生一阵波动，她的脚步越来越轻盈，竟然渐渐漂浮起来！ 七玄山不见了。 研究中心也不见了。 新世界也被抛在身后。 她仿佛被抛入了一个无垠的白色空间，宛如登阶后的门后世界，带着强烈的神圣气息。 但这个世界不再是令人恐惧的空旷，远处那座巨大的神像赫然矗立，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 柳笙终于看清了。 神像的面容威严，身上似乎穿着残破的金黄色的龙袍，头戴金冠，只是身上有一条条细长的血色在身体中穿行，像是血色链条，又像是蠕动的长虫。 仔细一看，那些东西还有四个爪子，两根长长的触须，还有细长的身子拖着长长的尾巴。 那是龙！ 只是这些“龙”早已失去往日的威仪，鳞片脱落，皮肉溃烂，成了一条条血色的肉虫一般的存在，在祂体内蠕动着生存。 柳笙一步步向前游动，身边的空间变得愈发诡异，奇形怪状的存在不断显现。 浑身缠绕着飘带的仙女，只是那些飘带都是一根根细长柔软的手，手心上还有眼睛，似乎都在看着一个人在此孤独漂浮的柳笙。 一只神勇无比的硕大神狮，身上的盔甲的甲片仔细一看都是密密麻麻的头颅，的脚下燃烧着神辉般的火焰，身上的头颅在火焰中痛苦呻吟着。 还有慈悲大笑的佛佗，葫芦里都是奇怪的躯体，这一口一口地喝着；威武神勇的将军，三头六臂，但相互攀咬着，整个残破的身子缠作一团；仙人抚顶，抚去凡尘烦恼，于是身边漂浮的都是像祥云一般的脑花…… 这些存在全都巨大无比，宛如巍峨的山峰，矗立在柳笙的周围。 祂们的身上缠绕着一根根金线，这些金线如同古老的锁链，又像是输送能量的脐带，从祂们的躯体延伸出去，消失在四周的雪白迷雾中。 迷雾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笼罩着这个诡异的空间。 然而，在迷雾之后，似乎是一片深邃而寂寥的黑暗，许多巨大的星体隐藏在黑暗之中，只能窥见一丝轮廓，但仅仅是这一丝轮廓，都能让柳笙感觉到无尽的压迫感。 她在这些庞然大物之间飘着，渺小如尘埃，似乎无人在意，甚至感觉到，只要祂们轻轻一吹，自己就会被彻底抹去。 然而，她又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注视目光，仿佛整个世界、整个宇宙都在注视着她，无法逃脱的窒息感，犹如一只无形的手，逐渐收紧，令她的心跳变得沉重而迟缓。 由于现在世界不在了，柳笙竟然没有办法知道这里是哪里，这些存在究竟是什么。 只能本能地感觉到一阵阵来自灵魂深处对于庞然巨物的恐惧、对于无限未知的敬畏、对于浩瀚空间的茫然。 这些负面的情绪，一波波袭来，几乎又要将她吞没。 随着这些负面情绪的蔓延，柳笙的意识集合体仿佛也要在这恐惧中溃散。 她的身影开始扭曲、分裂，越来越多的“柳笙”冒了出来，被小触手缠绕、托起，最终形成了一个逐渐庞大的存在。 第四百零九章 精神滑坡 如今的柳笙是一个满身都是触手的怪物，闪耀着神圣的金色光芒。 她的“躯体”之上，嵌着一个个柳笙，嵌宛如这个触手巨物长出了一根根细小的毫毛一样。 有了这层外形，柳笙出现在这里倒是渐渐毫不违和，心中那源自于渺小的恐惧也逐渐退去。 现在的自己已经逐渐能够得到这些庞然怪物的膝盖了。 她的脚下，细细的金线悄然浮现，逐渐与这片空间建立起某种联系。 随着金线的延展，那股来自未知的茫然也在一点点消散。 仿佛她原本就该存在于此。 柳笙已经越来越接近那座穿着龙袍的神像，甚至可以看到祂的手上拿着一个有些眼熟的物事。 好像…… 是那座漠北的神殿？ 而神像脚下踩着一条蜿蜒的长蛇，柳笙认真看去，竟是一道高耸长远的城墙。 柳笙正要继续靠近，仔细探究，忽然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投向自己。 然后，唇启。 “退！” 这一声撕裂天地，掀起巨大的气浪，瞬间将推出柳笙这片空间。 眼前神圣的白光消失于柳笙的眼前。 她睁开眼睛，视线里是斋舍的房梁，在黑暗中静静横亘。 似乎对她睁开了眼睛。 柳笙眨了眨眼，才将这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头驱散。 但转头一看，有一张脸正趴在床边看着自己，对自己歪头一笑，露出鲜血淋漓的牙齿。 只是，再一眨眼，这张脸就消失了，眼前是一个头上挂着几片绿叶的小脑袋。 柳笙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 只是凌小树而已。 刚想伸手摸去她的脑袋，却发现这几片叶子正在轻轻颤抖，而且方向统一，像是被微弱气流朝上吹动。 仿佛有一张嘴巴在叶片之下呼吸着。 凝神看去，乌黑发绿的浓密头发之下，树枝的末端是一张微张的嘴唇，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竟然有一张嘴叼着这根树枝！ 随着这张嘴里吐出的气息，吹动着叶片，发丝也被吹动，一点点露出下方睁着的眼睛，正在发丝后阴冷地看着自己。 柳笙顿时骇然大惊，呼吸一滞。 【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伪装成凌小树的东西，难道是背对着床，仰着脖子盯着自己？可是不怕脖子扭断吗？】 【还是说已经断了？】 【还是说，后脑勺长了一张脸？】 【无论如何，杀之！】 正当柳笙要唤出小触手将这个怪异姿势的诡物击杀，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唤。 “姐姐，你怎么了？” 柳笙侧头看去，凌小树正坐在自己身后，神色疑惑地低头看着自己。 这回她清晰地感应到，这确实就是凌小树。 回头再看，那个趴在床边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柳笙感觉自己的背部被冷汗沁湿。 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恐惧感了。 目光投向房间之中，四张床上都躺着人，从隆起的被子看，正一起一伏地呼吸着。 黑暗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扭曲地浮动，仿佛有人站在那里，从黑暗里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但是柳笙用小触手悄然感应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有。 似乎是自己的精神值降低太多了，才会这样。 得好好休息了。 柳笙看向东北的方向。 小触手探出窗外，只有天上的神面还有巍巍青山，什么都看不到。 但她还是能隐约感应到，那里有道强大的气息。 似曾相识。 似乎就是刚刚把她踢出空间的存在。 然而当柳笙想深入感知时，却感受到来自苍穹的无上威压，压过了那道气息。 神面眸光转动，似乎正在人间找寻某个存在。 只是因为某种原因的干扰，这道存在很是分散，难以判断。 但光是这样，柳笙就已经要承受不住了。 自己的神经如同一条脆弱的细线，随时准备崩断。 不行，真的要休息了。 柳笙再次对自己说道。 小触手悄然退回体内，柳笙安然躺下。 快要滑入梦乡的时候，柳笙忽然迷迷糊糊地想起，等等，怎么会有四张床？ 加上自己，斋舍岂不是有五个人？ 那多出来的一个人是谁？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已经坠入梦境之中。 …… 一整夜，柳笙的梦里都是光怪陆离的。 身边充斥着庞大的存在，那些恐怖的生物仿佛在追逐着她。 她无处可逃，只能东奔西走，小触手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最后成了一滩无法辨认的肉泥。 梦境的尽头，她似乎只剩下了一颗孤零零的头颅，在地上不停地滚动着。 滚动的时候，头颅的脑子里还在不断思考着诡气和灵气要如何转化，尝试着用嘴巴叼着笔在地上艰难地写出完整的等式。 正当她就差一步，就能写出这个完整等式的时候，却感觉到有人在踢她的脑袋，脑袋被踢飞在空中，视野随之升高，看到自己正躺在床上，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旁边的云吉稻正摇着柳笙的肩膀尝试唤醒她，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另一边的凌小树也推着她的脑袋，想让柳笙快点醒来。 头颅从空中坠落，终于听到云吉稻和凌小树的声音。 云吉稻说：“柳笙姐，快起来了，要不然第一节课要迟到啦！” 凌小树则带着哭腔说：“呜呜呜，姐姐，你没事吧？你不会死了吧？” 同时，还听到凌小树的心声：【呜呜呜，怎么办，我们是灵魂绑定，不会姐姐死了我就死了吧？我还年轻，我才一万七千六十一岁，我还不想死！】 可恶！ 气恼之下，头颅俯冲，砸中自己的脑袋。 柳笙一激灵，坐了起来。 直挺挺地像僵尸一样。 反倒是把云吉稻和凌小树吓了一跳。 柳笙侧头看向云吉稻：“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已，已经快要辰时了……” 柳笙一看，斋舍里只剩下她和云吉稻。 凌小树忽略不计。 其他人估计早就去上课了。 柳笙赶紧起身施展了一个洁净术，套上外衫，嘴上不忘问云吉稻：“都快迟到了，你怎么还不走？” “我，我想等柳笙姐一起走。”云吉稻红着脸道。 两人匆匆跑出斋舍。 柳笙边跑边说道：“你呀，下次别等我，别耽搁了自己。” “可是，柳笙姐睡成这样，真的让人有些担心啊！”云吉稻紧跟在她身后，焦急地解释。 柳笙大概明白，就是自己睡得像是要死了一样。 不过，经过一晚的休息，精神值似乎好多了。 除了有时候还是会看到脚下会出现一排走过的小人、栏杆后面有个人头伸出来对自己狂笑，还有房梁上时不时掉下来一个吐着长舌的人以外，一切还算正常。 到了学舍，柳笙就和云吉稻分道扬镳了。 云吉稻隶属于下舍，而自己要往中舍去。 走近中舍，柳笙已经听到里面传来讲课的声音，看来自己果真迟了，讲师都来了。 但门关着，柳笙只能缓缓推开。 结果吱呀一声，里面五十来人，还有台上的讲师，皆错愕地看着柳笙。 这一张张看向自己的脸，都是一模一样的粉白。 然后露出了一模一样的血腥笑容。 第四百一十章 中舍新生 “还站着干什么，快进来，你已经迟到了。” 讲师猩红的嘴唇开合，厉声说了一句。 这一声，仿佛利刃，划破了眼前那一张张粉白统一的脸。 柳笙恍然惊觉，刚刚看到的恐怖景象只是她的幻觉，如今眼前只是非常正常的一张张神态模样各异的面孔。 只是脸上依然有统一的惊愕。 “许久没有见过生面孔了，难道是这一届的进士？” “可是，哪有一入学就是中舍生啊？” “她是不是走错了呀？” “看衣服不像是。” “难不成是发错衣服了？” “这种低级错误，应该不会吧？” “不过……我听说今科大部分进士都去了神学院，她怎么没去？” 伴随着这些声音，柳笙走入屋内，在后面找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旁边坐着的一个男学子好奇地探过脑袋，开门见山道：“同学，我叫吕星星。想问问你，你是今科的进士嘛？” 其他人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回头，但也纷纷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柳笙点头道：“嗯，是的。” “可是，为什么你是中舍生？” “我也不知道。”柳笙摇头。 “你是衙内？” “不是。”柳笙摇了摇头。 “难道你是后山大学士的子弟？” “不是。”柳笙再次摇头。 “啊……难道，你认识梅院正？” 柳笙迟疑了一瞬，虽然自己是所谓的梅院正内定学生，但应该不会是这个原因吧？ 就在这时，前面的讲师敲了敲戒尺：“安静，后面的新同学，不要说话。” 吕星星立刻闭嘴，坐得腰板挺直。 【他的话比我还多！而且是他主动的！为什么盯着我？】 柳笙心中不忿，但还是安静地坐好。 看他们安静下来，这位面色蜡黄像是做了十几天研修没休息的女讲师才继续说起通神修行的要点。 虽然方才柳笙没有回应，但那一瞬间的迟疑却让其他人有了自己的解读，默默恍然点头，将抻出去偷听的耳朵缓缓收回。 这节课是修行课，据旁边这位和江才斌一样多嘴多舌的吕星星说，讲师姓黄，是专修修行之道的学士。 柳笙对此倒是没什么兴趣，因为自己走的不是这条路。 但是听听也好，当做了解无上神的途径。 说了一会儿要点和难点，黄学士让众学子开始闭目冥想感应灵气，她会帮大家调整一些修行细节上的问题。 柳笙也只好闭上眼睛。 虽然她很想调取新世界的灵气出来进行冥想，但是这灵气太浓郁，自己修炼起来动静太大，还是不要过于张扬为妙。 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黄学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新同学，你怎么还没有气感？” 柳笙睁开眼，看到黄学士正弯腰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闪着红光的仪器，关切但又带着一丝严厉地看着自己。 她注意到周围还有不少学子也睁开了眼睛，纷纷看向这边。 眼神里，有的带着戏谑，有的带着关心。 柳笙回答道：“嗯，还没有找到感觉。” “你的灵性多少？”黄学士问道。 经典问题…… 但柳笙也只能按照记录在官方的答案回答。 “八。” “八？”黄学士原本因为疲惫而微微眯起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声音也因为震惊而提高了不少。 这一声惊呼，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黄学士有些歉然，也有些心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拍了拍柳笙的肩膀。 “这一路，不容易啊……” 然后不再多说，去看下一位学子的情况。 【……】 柳笙想说，不是的，她很强！ 但黄学士疲惫的背影已经走远，而周围同学看向柳笙的目光更是坚定。 果然，是梅院正的亲戚。 这一节课，黄学士没有再问柳笙更多问题，也没有苛求她一定要进入状态感受到气感。 柳笙倒是乐得清闲，拿出写了许久的第三篇文章，光明正大地写了起来。 旁边那位八卦的吕星星同学，一看柳笙在写东西，不由好奇地再次把头凑了过来，问道：“学妹，你在写什么？” “我在写文章。” “刚入学就写文章啊？你是要干嘛？” 柳笙觉得这个问题好生奇怪，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投给《修行理论》。” 吕星星一听，立刻语重心长地劝道：“学妹不要好高骛远，《修行理论》要求太高哩。” “\u001d我跟你说，以我的经验，还不如投《家庭修行》或者《灵气时代》这种，虽然影响因子不高，但起码能发表啊！” “嗯。”柳笙微微一笑，拂去在纸上趴着正嬉笑怒骂的小人儿，继续埋头写作。 吕星星觉得柳笙应该是把话听进去了，满意地收回头，感觉自己尽到了身为学长的责任，将学妹拯救出无效投稿的苦海，免得遭受频频拒稿的挫败痛苦。 第一节课结束后，休息两刻钟，又到第二节课。 国书院每日安排两节课，除了下午偶尔会有大学士来开大讲堂，剩余时间由学子们自由支配。 在国书院，除了做学问，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社交，以及参与感兴趣的结社活动。 毕竟从国书院出去，就要入朝为官了，趁着在国书院的这段时间，结交同门，增进情谊，往后在仕途上也能相互提携、共济同舟。 而且由于都是国书院的同门，都是天子门生，圣上倒也不担心结党营私，反倒上下齐心，朝政和睦。 早期鸿鹄计划时，便有此设计，即是为了能形成学问交流的友好氛围，激发创造力。若是能因此让某些热爱学术的人就此留在国书院研修，也是一桩好事。 虽然如今，这层初衷已经淡去，但这种同辈交流、友好结社的氛围倒是延续至今。 所以文轩宁的行为完全符合国书院的要求，只是往来无白丁这点让寒门弟子心寒罢了。 但寒门也不是国书院的大多数，因此昨晚膳堂那一闹掀不起什么风浪。 此时，一边写作一边留了一耳朵听八卦的柳笙听到旁边有学子说今日下午神学院又会举办论道会，而且还是那个新学子文轩宁举办。 这一次，倒是欢迎所有人参加。 吕星星本来想问问柳笙要不要一起，但见她如此专注，还是算了，不再打扰。 其他学子本来对柳笙也有些好奇，但看这新同学如此用功，还是作罢。 然而也有人觉得这样用功，实在是失去了来国书院的意义。 “本来灵性就不高，还不趁着刚进来的时候结交一番，净是瞎努力，不知道出了国书院能做些什么。”有人小声叹道。 “说不定人家也不想离开国书院呢？想做研修士，毕竟有梅院正这层关系……” “要做研修士，那也得考上上舍。”那人却摇头道，“你看我们那么多人，都一年多了，有几个上了上舍的？” “也是，不那么容易啊……” “不过，梅院正或许会……” 那人话说到一半，见下一堂课的讲师急匆匆地进来了，连忙住了嘴。 “好，我们开始上阵法课。”这位黑瘦的讲师宣布道，从储物袋掏出厚厚一大叠阵盘和草稿纸。 柳笙立刻坐直了身子，收起了文章。 阵法课，还是得好好听听。 不知道国书院的阵法课水准如何。 第四百一十一章 阵道新人 柳笙听了一会儿，点头连连，这位讲师确实有些水平。 虽然说修为肯定远远比不上她在修仙界的师兄清风道人，但论起阵法拆解，水平是远远胜于的。 关键还是在于两个世界对于阵道的理解不一样。 修仙界底子雄厚，上古灵阵本就是丰富的资源，只要应用即可。 此界缺乏积累，自然将目前发现的数十个有效阵纹颠来倒去、拆分组合地使用，形成如今独特的道路，但也因此对阵纹的理解更为深入。 听了这个讲师说起的几种常用的进阶阵纹，甚至拆解成基础单位，即使以柳笙现在的水平听来，还是觉得受益匪浅。 再次感慨，这个讲师不错。 然而，讲师并未特意为柳笙这个新生介绍自己，于是她只能转头低声问旁边的吕星星：“这位讲师是谁？” 吕星星答道：“他叫姚思秉，是阵道领域的大学士。” 原来如此，难怪有如此水平。 柳笙曾读过不少这位姚大学士关于阵道方面的文章和书籍，也知道他是《修行理论》的常客。 如今总算见到真人，才发现原来是这么一个干瘦黝黑、身形矮小的中年老汉。 在柳笙心中，他的能力不输于凌复。 只是他偏向于理论，而理论只是实际应用的基础，因此世人只记得那个把东西做出来的人，又怎么会去想这东西的核心理论源头来自于谁？ 到了实操部分，姚思秉发下每人一个阵盘，说道：“我们已经学了好几节课关于这几个进阶阵纹的应用和变体，现在大家来实操一下，制造一个聚能法阵。” 大家纷纷叫苦不迭。 聚能法阵向来是阵道的一个难点，因为能量本就是说不清摸不着的东西，研修界对此还是争论不休，一堆假说尚未得到验证。 如今可以算做能量的也就是灵气，低等一些的就是热能，其他暂时无从确定。 但是这又是不得不钻研下去的一条路子。 像聚热法阵，应用甚广，从灶台到供暖。 而聚灵法阵，在此界对于通神修士来说很是有用，放在家宅中甚至可以辟邪祛诡，但制作不易，所以甚少在市面流通。 吕星星也是叫苦不已，但还是努力在草稿纸上画起来，推衍起聚热阵纹的回路布置。 写了一会儿，他才想起什么，对柳笙说道：“对了，你或许要跟姚大学士说一声，你才刚来，我们已经学了几节课，都画得艰难，你才学了这么一节课，恐怕……”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咽了下去。 因为吕星星看到柳笙已经在阵盘上刻了起来，眼睛顿时瞪大，声音也大了：“你，你不打草稿？怎么直接上手了？” 这一嗓子引得周围人纷纷看向柳笙。 果然是个新人，连这种基础的方法都不懂。 术科修士不需要学习过多天工科的知识，因此在场许多人在上国书院前反而不大懂天工实操，只懂理论。 因此看到新同学如此，其实也算正常，他们许多人也是这样过来的，只是上了中舍就好多了，不会再犯这样的基础错误。 不过，大家也就看了柳笙一眼，再次确认心中猜测，便低头继续忙自己手头的阵法。 面对这么难的题目，哪有什么闲工夫操心别人？ 姚思秉也被吕星星的大嗓门吸引了注意，走了过来。 于是，他也发现全场学子都在草稿纸上写画，而那个看着脸生的女学子竟然已经直接上阵盘刻了起来。 姚思秉皱了皱眉。 低头一看，不仅没有打草稿，阵盘上也没有草稿的痕迹，眉头皱得更紧了。 但看她刻得认真，没有说话提醒。 应该是新入学的，不知道刻阵之法也是正常…… 等等，不对。 首先，为什么新入学的在中舍？ 对此，梅院正会告诉姚思秉：因为你总是不看院内通知，上课连名册都不带，就顾着闷头讲课。 其次，为什么她的手法……如此娴熟？ 姚思秉越看越认真，眉头越皱越紧。 阵纹干净整洁，深度适宜，分明是天工老手才有的手法。 然而，这些阵纹看着跟他所教的关系不大，虽然似乎应用了某些他今日讲的一些理论，但他可以确信是某种未知的变体。 可是……这变体，即使是他这个最擅长阵纹变换形态、人称“阵道变态”的姚大学士，如今也有些看不懂了。 头越来越低，像是要分辨出这到底是怎么变幻而来的。 越看越是心中赞叹。 这一笔，这一勾，真是神来之笔！ 由于姚大学士看得过于入迷，眉头紧皱，在其他学子看来则是：这位新学子刻的到底是有多糟，怎么连姚大学士都看得眉头紧皱？ 甚至还连连摇头！ 最后，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下课后别走。” 随后，姚思秉不再看柳笙的阵盘，背着手默默走远。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心道这位新同学要遭殃了，一看姚思秉开始巡逻，马上低头假装认真做草稿。 谁都不希望成为下一个新同学。 只是，直到临近下课，也没人完成阵盘刻画，甚至有人把阵盘给炸了，惹得姚思秉更是重重一叹。 “罢了，也不为难你们，就作为今日的功课，下次上课的时候交。”姚思秉说道。 代表下课的罄声一响，众人回头看了眼柳笙捧着阵盘站在姚思秉身旁的身影，默默叹息，然后速速溜走。 不知今日膳堂的饭菜如何。 柳笙没有闲暇思考膳堂的饭菜，只能等着姚思秉拿起自己的阵盘仔细研究。 “你这是，聚灵阵？”姚思秉沉吟半晌，说道。 柳笙点头，今日灵感不错，想出了另一套聚灵阵的画法，更符合此界的灵气汇聚，而且促进冥想效率帮助通神。 “这是你自己想的？”姚思秉再度问道。 “是的。”柳笙再度点头。 到了这一版聚灵阵，她已经把两界的聚灵阵融会贯通，做出了新的尝试。 而促进冥想的阵纹……灵感还是来源于七玄令。 “虽然没有使用我的那些进阶阵纹，但能看得出你的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于此，不用也没什么。”姚思秉又顺势问道，“你曾学过天工？” “学生不才，正是天工科出身。” “不容易啊……”姚思秉一听，立刻感慨道。 他知道天工科不学术科和武学，考上科举自然不容易。 “你是新来的中舍生？” “是的。” “奇怪了，最近也没有月考，你怎么升上来的？”姚思秉奇道。 “我是新入学的今科进士。”柳笙谦虚地说道，隐掉了“今科状元”的称谓。 姚思秉恍然道：“原来如此，虽然没有入学就升舍的先例，但看你的水平，确实有中舍生以上的水准。” 这个学子，还真是越挖越有趣。 真是想邀请她参加自己的研修课题…… 姚思秉看着柳笙所做的阵盘，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但是中舍生参与课题前所未有，还是暂且作罢。 只是有些可惜了，待见到梅院正再提一嘴吧。 柳笙又跟姚思秉聊了一些阵道上的想法，不知不觉过了午时，姚思秉才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去。 然而看那学子走远了不见踪影，姚思秉才想起来，忘了问她名字。 第四百一十二章 阴阳斋事(一) 一出学舍，柳笙便急匆匆地寻了一只仙鹤前辈，骑上直奔后山。 不是因为约好的时间快到了，而是想着距离约好的未时还有一个时辰，得充分利用起来，赶赶工。 到了自己的斋舍，柳笙马上投入到工作之中。 沉浸工作让她暂时忘记身边那些不够美好的存在——比如在桌子底下努力把眼睛挤上来偷看的害羞怪物，还有贴在背后总是对着她脖子吹气的不知相貌的人或者诡。 世界还是没醒，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但她只是分了1%的心神去思考世界的状况，随即再次沉浸在工单制作中。 沉浸其中的柳笙并未察觉，自己的丹田处缓缓冒出一缕缕金光，如同昨夜在空间中出现的那些金线一般，另一端隐没在空中，似乎正连接向空间中的某个未知的地方。 距离未时还有一刻，柳笙才停下手中的刻阵笔。 【工单完成度：75.87%】 【新产品开发进度：2.01%】 柳笙还饶有兴趣地给自己计算了一下进度。 【世界不在，谁又能给我们亮个进度条呢？】 【只能自己给自己。】 心中的自己也默默哀叹着，怀念起世界。 收拾好东西，柳笙驾着仙鹤往梅院正所说的阴阳斋飞去。 …… 阴阳斋在青山的一个极为偏僻的角落，要不是这是仙鹤前辈带路，柳笙简直怀疑自己飞错了地方。 因为这里看起来已经飞出国书院的范围了…… 甚至，似乎有些眼熟。 这不是上次她遇到梅院正的那片瀑布寒潭吗？ 当时他们还在旁边吃了美味的鱼脍来着，因此她对这里印象非常深刻。 再飞一会儿，前面有一栋孤零零的小楼，伫立在山峰之上，仙鹤前辈正在缓缓下降，显然那里就是阴阳斋。 如此看来，难怪自己上次会遇到梅院正。 原来自己迷路迷得误打误撞到了阴阳斋这边。 不过这阴阳斋修得可真够远的。 柳笙感慨着，从仙鹤背上爬了下来。 一步步走向小楼，刚靠近就遇到一层极强的禁制，但因为她的令牌已经被赋予了此处的权限，因此禁制对她并没有起作用。 走入小楼，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个黑漆漆的门口。 步入门中是一条幽深的隧道，只有灵珠灯勉强提供一丝光亮。 越往深处走，道路明显往下倾斜，似乎通往山体深处。 看来这个小楼只是掩护，真正的研修所在在更深处。 柳笙沿着隧道前行，直到见到一处传送法阵。 站上法阵，柳笙拿出令牌，法阵读取到权限立刻启动。 眼前的景象随即一变，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似乎到了另一个地方。 周围依旧像是在山洞之中，但按照这温度来说，应该在地底的更深处。 【没想到这阴阳斋藏得如此之深。】 【而且，还处处防护，这一路的禁制都很强。】 【难道这个实验很危险？】 【我想，这一点已经显而易见了。】 因为，柳笙已经感受到，浓烈诡气扑面而来，简直无法忽视。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会有这么浓的诡气？】 柳笙不知道，在隧道深处的房间中，两位在此值守的研修士也在为此头疼不已。 …… 周铭和孟云竹正在房间里紧张地来回踱步。 他们都是这个研修斋里的研修士，负责为各位大学士打打下手。 这些大学士手头上几个项目忙着，自然不会每日都在，所以也需要有研修士在此盯着，记录日常状况。 不过，昨天梅院正已经说了，今天会约上该项目的所有大学士来此开组会，另外还邀请了一位在这个领域已经有所心得的学者，来指导指导。 既然院正和几位大学士都来，甚至还有陌生的前辈学者，两人本该拿出最佳状态，展示最好的成果，可现在…… 他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主要是客观条件不配合。 他们看向房间中那物事，哀叹起来。 “要是昨日白天来，还没什么，可是现在……” 一夜之间，周铭愁得本就半白的头发又白了不少。 孟云竹沉吟道：“没有办法了，必须要上报，再拖下去恐怕……” 她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干练女子，做事果断，一旦说出，便定了下来。 “可是……”周铭眉头紧皱，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他虽然头发半白，人又干又瘦，但其实年纪不大，不到三十五岁。 要说进这个研修斋，他的能力还有所不足，是他的老师苏澈——国书院中年纪最大的大学士、人称“苏老太”，硬把他塞进来的。 说是这个题目前景好，让他蹭蹭经验。 结果一蹭就是十年，还没见到有什么成果。 他犹豫的点就是，发生这样重大的事故，说不定这个项目就会被研修会暂停，那他这十年岂不是白白作废？ 正烦恼间，门口一个年轻的女声响起。 “你们好……” “好，好大一个诡蜮！” 他们回头一看，是一个娇小清秀的女子，看起来年纪甚轻，还穿着中舍生的衣服，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学妹，我们这个研修斋并未对外开放，你是怎么进来的？”周铭立刻问道，奇怪怎么外面的禁制没有拦下她。 “学妹，你有进出权限？”孟云竹倒是反应过来，但也觉得奇怪。 这个年轻女子正是柳笙。 她没有理会两人的问题，目光完全被眼前的一切所吸引。 只见这个被掏空的高大宽敞的山洞中，布置了一台巨大的仪器，显然用了不少珍稀材料，闪耀着暗色光芒，刻画着铭文，而这个仪器中间是一圈空地，地面也是布满了阵纹。 而在法阵之上，是一团被诡气缠绕的黑影，扭曲的黑雾正在向外扩展。 她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一个正在一点点扩大的诡蜮。 “学妹，你还没回答……”周铭上前不依不饶地问道。 “我是梅院正找来的。”柳笙言简意赅地回答。 虽然柳笙这么说，但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把眼前这个年轻姑娘往梅院正所说的特地请来的“前辈”学者联系起来，只觉得应该就是那位前辈的学生。 其实梅院正完全没说到“前辈”二字，只是他们自行脑补罢了。毕竟，能在此领域有所心得、还能邀请来指导的，怎么也得有些年纪吧？ “不过，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为何出现在这里，而是这个那么强的诡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柳笙直言不讳。 柳笙的话没什么问题。 因为眼前这个被禁制层层包裹的诡蜮正在努力和禁制对抗，泄露而出的诡气愈发浓郁，令人不安。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惊讶：“学妹，你能直接看出这是诡物？” “这个样子，能不认出是诡物吗？”柳笙理所当然地说道，不太理解他们的问题。 这片诡蜮已扩展到七尺高，隐约能看到其中扭曲的黑色空间里，有一个人形的物体。 仔细一看，像是一种由陶土材质制成的人偶，真人大小，面部特征夸张，眼睛大得不合常理，表情极其浮夸。 这人偶的头部巨大，几乎与身躯一般大小，头上是两根羊角辫，漆黑的眼睛呈椭圆形状，点缀着白色小点作为眼睛的反光，嘴巴鲜红，咧得极大。 它穿着一件鲜红色的背心裙，四肢粗短，手呈圆球状，脚上是一双红色的小皮鞋。 总而言之，一看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有点可爱，是联邦帝国的卡通风格。】 【可爱吗？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确实，有部分柳笙觉得恐怖是有道理的。 这人偶许是因为跨越时空而来，又许是本来就经历了不少岁月，身上的油漆已经斑驳脱落，颜色泛黄，带着一股死气。 特别是那双染着白点的眼睛，明明是僵硬地绘在脸上，却又像是灵动地闪着狡黠的光，仿佛会移动一般，像是在看着自己。 第四百一十三章 阴阳斋事(二) 柳笙仔细看了一下巨型灵器上的铭文，认出就是禁锢一类的法阵，而且相当强力。而里面的阵纹则是另一套效用全然不同的阵纹。 柳笙目光微凝，回头问道：“这东西，原本不是诡物吧？” 两人瞬间脸色一变。 周铭忍不住惊讶又好奇地问道：“学妹，你怎么知道的？” “里面的阵纹，就是尝试灵气和诡气转化之道的吧？”柳笙继续认真辨认，“但是你们的方向是，通过诡气凝聚的阵法，让灵物吸收诡气，转化为诡物？” 孟云竹更是一脸震惊之色，也问了同样的话：“学妹，你怎么知道？” 【终于明白这阴阳斋为什么要放在那么远的地方。】 【原来他们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柳笙刚要继续解释，却听到隧道中传来数人说话的声音。 周铭闻声，赶紧退到墙角。 孟云竹也是立马反应过来，拉着柳笙退到一边，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柳笙悄然问道：“怎么了？” “尊敬一些，大学士们来了！”周铭说道。 果然，门口出现了三人身影。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拄着拐杖、年迈的老妇人，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中年女子。 柳笙认出了其中的那位男子，正是她早上见过的姚思秉，另一个中年女子则是科举时的考官之一，但柳笙并不清楚她的身份。 看到柳笙一脸好奇懵懂，孟云竹低声解释道：“这位前辈是苏澈大学士，是周铭的老师。” “周铭？”柳笙问道。 周铭轻咳一声，低声道：“正是在下。” “后面的是颜来颜学士，是我的老师。”孟云竹说道，还顺便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叫孟云竹。” 柳笙点点头：“我叫柳笙。” 如此便算相互认识了。 不过因为这两位研修士学姐学长常年在山洞之中埋首研修，对世事并不了解，因此“柳笙”这个名字在他们耳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其实他们这么低声说话也没什么用处，因为很显然，这些大学士一进来也是马上被这不断扩张的诡蜮所吸引。 苏老太不由得轻咦一声，拄着拐杖缓缓走近查看，眼中露出一丝凝重。 颜来和姚思秉也同样神色严峻，显然察觉到了异常。 两位研修士在旁边战战兢兢，汗流浃背。 “这到底怎么回事？”苏老太拐杖一杵，看向周铭的方向，厉声道，“周铭，你说说！” 周铭竹竿似的身子一抖，嗫嚅道：“我……” 孟云竹主动上前，行了一礼，道：“回大学士的话，近日来这个大头娃娃已经逐渐诡化，也算是有了进展。” 然而，犹豫了一瞬，她才继续说道：“结果不知怎的，这两日竟然开始加速，彻底成为诡物，并展开了诡蜮……” 这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位研修士身上，自然也注意到他们身边的柳笙。 除了苏老太不认得柳笙，其他两人倒是认得。 颜学士很清楚她是谁，立刻想到应该是梅院正找来的。 而姚思秉一看是柳笙，也晃了晃神。 没想到这个他所看好但又惋惜不能吸收入研修斋的中舍生，竟然不知为何直接出现在这里。 但是此时并非探究的时候，因为他们都被孟云竹的下一句话所吸引。 “而且，不止于此，还……”孟云竹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说不下去了，似乎她也觉得这件事情不可思议。 “你说，还怎么了？”苏老太严肃地说道。 “还……还一直在变！”孟云竹终于说了出来，脸色惨白。 众人一脸疑惑，什么叫一直在变？ 难道……诡蜮在变？ 这是什么意思？ 但看向周铭，也是一脸确有其事的表情。 柳笙眉头紧皱，感应着这个诡蜮周围的粒子变化，感应着流动，忽然心头一动。 【不对，好像真的是……】 “什么意思？”苏老太皱眉看向周铭，问道。 周铭嗫喏着说道：“老师，这个诡蜮……会定时转化，我也不知道如何说，应该说灵蜮？” 此话一出，众人皆心中一凛。 “灵蜮？闻所未闻？”颜来摇头说道。 姚思秉却扶着下巴沉思，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我的阵纹出了问题？” 苏老太活了那么多年，也未曾听过这样的事情，拄着拐杖靠近灵器，手里头的盘珠一颗颗亮起，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响起。 “我想，也许跟这东西是上古灵物有关。” 众人寻声看去，发现竟然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柳笙。 她举着手，一脸平静。 周铭赶忙扯了扯柳笙的衣服，小声道：“这场合，你还不清楚，别出头啊……” “你，说说看。”苏老太却直接说道。 柳笙说道：“首先，我能否看看你们的日志？” 这话说来，孟云竹和周铭犹豫了。 这位柳笙虽然是梅院正邀请的前辈子弟，但是毕竟才刚来研修斋第一天，研修日志这种机密的东西可以给她看吗？ 这时颜来对苏老太说道：“她是梅院正那边的……” 话没说完，苏老太立刻一脸了然：“我懂了。” 还带着笑意看了眼自己的学生周铭。 【你懂什么了？我怎么觉得有点误会！】柳笙内心的声音说道。 【不管了，扯着虎皮好办事。】 但苏老太没多说什么，只点头道：“给她看吧。” 既然苏老太都发话了，他们也无可奈何。 孟云竹便拿了一本厚厚的册子给柳笙。 柳笙翻开一看，最前面正是她想看的，关于这个上古灵物是什么的介绍。 没有世界辅助，她只能根据他们的研究所得来推断。 这个上古灵物的名字是【大头娃娃】。 效果是可以跟使用者玩游戏，目前验证得出，里面储存了四种游戏：打飞船、吃豆人、捉迷藏、贪吃蛇。 听起来是个老少皆宜、但没什么实战用处的灵器。 但它还有个很重要的特性，就是它具有很强的能量渗透性，这个特性不知从何而来，总之没有体现在效果中。 估计就是因为这样，而且又没什么危险性，才会被拿来做研修实验。 册子后面所写的就是如柳笙观察所得的，不断调整阵纹，让诡气浸染到这个【大头娃娃】中。 “我认为，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你们的研修计划设计，再加上一些特殊情况，导致了眼前的结果。” 柳笙的大胆发言，让两位研修士倒吸一口冷气。 就连颜来和姚思秉也面色一变。 因为这个研修计划的制定人，正是苏老太。 当年，她在研修会上为了这个计划挥斥方遒、舌战群雄的英姿，至今还深深地刻在众人的脑海中。 因此，听了柳笙的话，苏老太盘着珠串的手一顿，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众人心头一颤，但听苏老太淡淡地来了一句：“你继续说。” 第四百一十四章 阴阳斋事(三) 柳笙没多加思索，直言道：“你们希望用这样的法阵凝聚诡气去供养出一个诡物，本身就极其危险。” “可是，如果不通过这样的转化，又该如何探究灵气和诡气之间的联系呢？这是我们面临的一大屏障。”法阵的制作者姚思秉不服，“而且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防护措施，不会危害到别人。” “是，您的防护禁制确实做得相当出色，但是不得不说，这危险性超乎您的想象。”柳笙正色道。 对于事实，她不想拐弯抹角。 她能感应到，诡蜮的扩展已经逐渐逼近禁制，禁制的力量正在一点点被消耗。只是这个禁制的强度远远超过张院正在梨县张开的那一个，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但总不能反过来，将诡物转化为灵物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放一个诡物在此不知道多少年，危险性有多大？” 只见一个老者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来。 “梅院正。”众人纷纷唤道，恭敬行礼。 来者正是梅院正。 他歉然一笑：“抱歉，处理公务，稍有来迟。” 接着，他又笑道：“不过，看起来，来得好像正是时候。” 目光看向灵器中的诡物，笑容没有消失，只是带了一丝冷意。 “你继续说说，我们当年的计划，有何不妥？” 柳笙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首先凝聚天地间的诡气，这本就是极其混乱不可控的能量。凝聚而来没有加入稳定和恒定输入装置，导致输入灵气的诡气非常不稳定，影响你们本身的项目效率不说，还容易导致异变。” 柳笙还想再说，心里的声音却纷纷提醒她注意一下礼貌和场合，察言观色。 她这才心中咯噔一声，看向安静下来的众人，还有两位研修士如丧考妣的脸色，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大胆直接了。 “抱歉……” 苏老太却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嗯……”柳笙环顾了众人一眼，才缓缓开口，“另外还有一点很重要，你们忽略了天地间的神圣能量。” “神圣能量？”众人面面相觑，低声喃喃。 颜来忽然眼睛一亮，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凝聚诡气的时候，把神圣能量也吸引来了？” 柳笙点点头，这也是她能感应到的。 经过昨晚的经历，她对这些能量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 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除了灵气和诡气粒子外，还有一种神圣粒子游离在天地间。 只是，她只能吸收这些无主的诡气粒子，灵气粒子和神圣粒子都无法进入她的体内，像是彼此独立、互不侵扰。 “神圣能量……我也没有足够的研究，但目前据我观察，虽然它可以净化诡气，但实际上，它偏向于中性，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这也是柳笙的实话。 她也是今天通过观察他们的法阵凝聚到的粒子才真正得出这个想法。 想起漠北的事情，神圣能量和诡气并非相互对立的，甚至可以融合、催化。 这正是一种证据体现。 “所以，神圣能量一方面和诡气冲突，影响我们的进程……”颜来思索着。 “另一方面，一旦神圣能量的输入不稳定，可能会激化诡气，产生不可预料的变化。”苏老太对诡气深有研究，也马上想到了这一层。 她不由得高看眼前这个姑娘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苏老太问道。 “回大学士，我叫柳笙。”柳笙恭敬地回答道。 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 颜来还笑道：“柳笙，还是今科状元呢！” “今科状元！”周铭惊讶地脱口而出，立即引来大家的注视，连忙捂住了嘴巴。 姚思秉两耳不闻窗外事，此时才恍然，难怪这孩子那么厉害，毕竟是状元。 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为何她一进来就是中舍生，而且还能出现在这里。 但这个问题很快得到解答。 “我记得《修行理论》上，你有两篇关于诡物解析的文章，我看了，很不错。”苏老太露出一抹笑容，夸赞道，“你应该也是织造院出来的吧？” 这一个“也”字…… 显然苏老太也是出身于织造院。 柳笙连忙回道：“多谢苏大学士，学生确实曾在织造院待了两年有余。” “嗯，很不错，有实干经验，如今又能在国书院补上理论，和我当年差不多，看好你。”苏老太笑得更是和蔼。 柳笙赶紧又是一礼。 苏老太越看越满意，要不是颜来说了梅院正已经看上了这个学子，她都想动手抢了。 周铭听得心头滴血，老师怎么都没有这么夸过自己？ “回到刚刚柳同学所说的问题，我们以前没有注意到神圣能量，是因为本身游离在空中的神圣能量并不多。”梅院正沉吟道。 “但是前夜，还有昨夜，长安……”柳笙沉声提醒道。 梅院正马上反应过来，捏着胡子微笑点头：“柳同学说得对。” 周铭疑惑，不，她怎么说对了？ 她都没有说什么！ 苏老太也是微微一笑，说道：“你果然不错。” 颜来和姚思秉也是，点头微笑。 周铭心中呐喊：难道是我刚刚昏迷了？为什么好像错过了一段对话？为什么你们都懂，就我不懂？ “云竹姐，你懂吗？”周铭见孟云竹也点头，小声说道。 孟云竹保持微笑，嘴角挤出一句话：“我也不懂。” “那你为什么要点头？” “因为我不想显得太蠢。”孟云竹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过其实还是因为他们深居地底，对长安两次神降竟然一无所知。 “这位学姐、学长，请问这个诡蜮变化为灵蜮的间隔多长？”柳笙忽然开口问道。 这个研修日志上也没有写到。 “因为我们也怕出了错，所以不敢写在上面。”孟云竹马上口齿清晰、思维流畅地回答，“我们检测到，前夜突然展开灵蜮，持续了差不多十二个时辰后，在昨日酉时的时候竟然转为诡蜮！” 众人了然点头，颜来说道：“那就是昨日长安神降的时刻，神圣能量暴涨。” “原来如此。”孟云竹讶然，“转为诡蜮后，大概一个时辰轮转一次。” “变成灵蜮的时候，范围还是在扩大吧？”颜来问道。 “根据灵器检测，确实如此。”周铭犹豫了一下，说道。 姚思秉意识到什么，感受着这个禁制，手中一张张阵盘拍出，但似乎还是没有放松下来，黑色的脸皱在一起，像一颗黑色的枣子。 苏老太依照此话，重新用珠串计算着。 很快，她沉声道：“按照现在这个诡蜮的成长速度，很危险。” “老师，你的意思是不是……这个诡蜮会扩张到我们无法控制的地步？”这下，周铭终于听懂了。 他也不是真的愚钝，只是心思单纯，没法习惯前面他们一直在打哑谜罢了。 “是，这个诡蜮的特性很特殊。”苏老太手上的珠串亮起得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一道道裂纹。 “应该说，这个上古灵器的特性很特殊，我们也没想到，它形成蜮场以后，竟然会加速吸收周围的能量，虽然你们很机智，已经停止了这个灵转诡的运作，但是它已经不再受这禁制的限制……”梅院正摇头道。 “怎会如此？这禁制，难道不能阻碍诡气的进入吗？”孟云竹脸色一白。 柳笙说道：“没有办法，因为诡物也有一种特性，可以穿越空间。也就是说，虽然它看着在这里，实际上它可能有一部分并不在这里了。” 柳笙的话很难明白，但他们都听懂了。 关于诡物可以穿越空间这一点，研修界早已心照不宣。 因此，当这个诡物强大到可以穿透空间，他们确实没有办法阻止它从别的空间吸收诡气。 “这是……什么等级？”周铭的脸色也变得煞白，看到灵器上的诡气探测仪闪耀着夺目的光芒，他还从来没看过这么亮的诡气提示。 这个诡气探测仪不像柳笙所做的，有清晰的等级划分，只能根据亮度判断大概，所以周铭一眼下去，无法分辨。 而苏老太在织造院中看多了，一眼就知，冷声说道：“这是，灾祸。”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而苏老太的下一句，更是令人心颤。 “没办法，只能进去把它解决了。” 随着苏老太的这一句话落下，里面的【大头娃娃】的脸上的笑容更是显眼，似乎非常满意。 第四百一十五章 己今公口(一) 柳笙还是第一次进入灾祸级别的诡蜮。 一进入诡蜮，熟悉的黑暗从空中沉沉压下，整个天地仿佛都被这黑暗所吞噬，让人喘不过气来。 浓郁的诡气潮水般涌来。 对于其他修士来说，需要运起灵气才能稍作抵挡，但是对于柳笙来说，却是通体舒泰。 随着殿后的姚思秉也进入诡蜮，入口处的黑雾猛然聚合，封死了所有退路。 往后看去，就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迷雾。 而前方，也是同样的迷雾缭绕，只能看到那个诡异的大头娃娃在雾中若隐若现，一双显眼的大眼睛似乎正盯着他们。 如此，要去哪里已经很明显了。 这次进来的只有梅院正、苏老太、颜学士、姚思秉、柳笙和周铭六人。 虽然人不多，但是按照实力来说，应当绰绰有余。 四个洞玄境修士，其中梅院正和苏老太都是后期接近神藏境的强者。 再加上柳笙和周铭，一个明真境中期，一个明真境后期。 怎么看都觉得这个队伍强得离谱。 更别说苏老太曾是织造院探巡司的传奇人物，灭诡无数，经验丰富。 【有大佬带路，我们终于可以躺平了？】柳笙喜滋滋地想着。 【别太得意，还是要小心。】 【这句话有些熟悉。】 【若是世界在此，应当会这么说。】 然而，不像柳笙此时的满心轻松，周铭第一次亲身进入诡蜮，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目光不停地四处徘徊，生怕有什么东西缠上身。 他本来并不想进来的，还期望找织造院解决就算了。 结果被孟云竹敲了他的脑袋一记，说道：“你想让织造院知道我们在偷偷造诡物吗？” 周铭捂着脑袋，有些委屈。 苏老太扫了这个学生一眼，沉声道：“这可是现在朝廷的大忌，别瞎说。” 然后苏老太不禁哀叹。 周铭还是太醉心于学问，其他都不太懂，在研修斋这个安稳纯粹的环境下，更是变得越来越迟钝。 看来还是需要一些别的刺激，让他警醒。 苏老太想着，看向柳笙。 于是，她下定决心，干脆让周铭也跟着一起进入诡蜮，留下孟云竹在外面盯着。 孟云竹性子沉稳，擅长炼器，阵道也不弱，让她在外面也放心，还可以帮着加固禁制装置。 就这样，周铭虽然心有不甘，但在苏老太的积威之下，不得不硬着头皮跟随。 虽然周铭身上穿着苏老太特地给的织造院特制长袍，有着很强的防护作用，但他还是心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自己。 心头慌乱之际，一张符咒拍在了他的身上。 顿时，符咒的力量如清泉般濯洗了他的心灵，心中的种种阴霾被驱散，令他稍稍安定下来。 周铭感激地看向身旁的柳笙，低声说道：“谢谢。” “收束心神，小心不要被击破心理防线。”柳笙说道。 柳笙也给自己加了一记乔语给的灵魂护佑符，以防万一。 她本就精神值不高，如今进入诡蜮，耳边不断响起呢喃低语，似有无形之物在黑暗中窥伺着她。 还好她的体质特殊，神圣能量护体，还能吸收诡气转化为神圣能量，精神值正在一点点恢复。 只是进来以后恢复的速度会稍稍减缓罢了。 黑雾之中，他们正一步步接近人偶。 然而，当他们靠近，人偶竟然从黑雾中消失，然后出现在更远的地方。 他们只能继续追逐着人偶的身影。 即使知道它是在引他们深入诡蜮。 如此反复几次，终于，他们来到一座巨大的拱门前。 拱门上方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残缺的“己今公口”几个字。 柳笙仔细辨认，低声念道：“纪念公园？” 人偶正站在门前，脸上是诡异的微笑，依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像是死物一般。 【这难道不就是死物吗？】 【但总觉得……它是活的，有东西在里面一直窥视着我们。】 大门被藤蔓紧紧缠绕，几乎看不见里面的景象，只能依稀瞧见高耸的树冠和远处尖塔的轮廓。 梅院正手中寒光一闪，将藤蔓切断，露出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 就在他们准备推门而入时，铁门却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推动，自己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线里面黑暗的风景。 这一下，让人有些踌躇不敢前进。 “进去吧。”苏老太却沉声道，直接拄着拐杖，一步迈入其中。 梅院正紧随其后，然后是柳笙和颜来。 柳笙刚想跨过门槛，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阴冷的视线。 回头望去，只见那大头娃娃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依旧微笑着看着他们，那一只短粗的手臂竟然抬了起来，仿佛在向他们挥手告别。 随着最后一个姚思秉进入，铁门猛然发出“哐”的一声，重重关闭。 姚思秉用力抓着门晃了晃，然后对大家摇了摇头，表示这个门已经被某种力量锁紧了。 不过，这也是诡蜮的正常手段，他们已经有心理准备。 不破坏核心，只能有去无回。 公园之中黑暗一片，一切都只有黑暗的轮廓。 忽然有昏黄的光芒闪烁了几下，最后稳定下来，他们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 放眼望去是一片空寂无人的广场，周围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地砖早已破碎，藤蔓和杂草肆意生长，整一片空间似乎被封存在时光的碎片中，只剩下荒凉和寂寥。 大门一侧是一个写着“小卖部”的小屋。 虽然除了柳笙，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看样子大概能猜到就是类似于商铺的地方。 外面修建成古朴的样子，但里面看起来就是普通小卖部的样子，几个柳笙有些熟悉的冰柜和货架，里头还摆满了商品，锈迹斑斑的铁闸降了一半，像是店主匆忙之间，还没来得及彻底关门就消失了。 广场尽头是一片死寂的湖区，湖水浑浊不堪，散发着浓烈的腐败气息，水面上偶尔有黑色的影子浮沉，不知道是里面残留的生物还是…… 这个园子里曾经存在的生物…… 【不可细想。】 杂草丛生的湖边坡岸之上是林荫小道，同样被杂草和藤蔓覆盖，笼罩在斑驳的树影之下，像是幽深的隧道，通往不知何处。 “你们看，那里好像……有一个人。”周铭声音颤抖地指向林荫小道深处。 众人顺着他的指尖望去，果然在林荫小道的黑暗中，看到了某个人影。 只是那个人影的头极大，显然不是正常人，而是…… “又是那个大头娃娃罢了。”跟她的学生不同，苏老太很是冷静，“它在给我们带路。” “可是……可是，它好像在靠近！”周铭的声音透着恐惧。 再度看去，周铭说得没有错，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大头娃娃似乎更近了一些。 因为，它的脑袋已经有一部分离开了树影之下，被广场上昏暗的路灯照亮了小半张脸，露出一只眼睛。 带着隐隐的恶意。 第四百一十六章 己今公口(二)(3k大章) “它在催促我们跟上。”梅院正沉吟道。 “如果我们没跟上呢？”颜来皱眉道，“难道它就会越来越靠近？” “估计是这样。”姚思秉的目光沉沉，“一旦它真的主动靠近，恐怕会触发规则。” 没有人敢轻易对这个人偶下手，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此时这个人偶，很明显代表着这个所谓的纪念公园的规则。 冒然击杀只会春风吹又生，而且惹怒背后的存在，反倒可以利用规则击杀他们。 他们要做的就是顺应规则，然后找到机会进入核心，接近背后的存在。 “所以，我们现在跟上？”颜来问道。 苏老太却说：“先等等。” 与此同时，周铭也着急地说：“等等，柳学妹在……” 众人这才发现，柳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进那所谓的“小卖部”里面，似乎在翻找着什么。 “这孩子……这么大胆。”姚思秉惊道。 苏老太微笑点头：“没想到她已经想到了。” 梅院正露出笑意，对苏老太调侃道：“老苏，你这回可没人家年轻人快。” 几句话的功夫，那人偶再度接近，大脸已经完全暴露在路灯下，按照这个行进的速度，还有八步就会贴近。 还好，这时柳笙也已经飞快地搜寻完毕，钻出栅栏，几个起落飞奔过来。 “你找到了什么？”苏老太问道。 柳笙没有说话，从储物袋哗啦倒出一堆过期的小零食、一堆花里胡哨的玩具还有一叠有些发黄的纸。 “这些吃的应该不能再吃，还有些会发声、会发光、能吹泡泡的小玩具，你们都拿一些，以防不时之需。”柳笙一边分发一边解释道，“但这个宣传册，应该有用。” 她展开了那张纸，赫然是一份公园的介绍和地图。 “红山纪念公园？”颜来低声念道。 此时，她怀里正抱着一堆颜色鲜艳、质量粗糙的小玩具和小零食，和她平日里的端庄毫不相符。 “修建于联邦星历9807年，为了纪念红山将军……”姚思秉继续念道，另一只手随手捏了捏一个小鸭子玩具，发出刺耳的唧唧声。 梅院正甚至注意力完全被手上一个个模样稀奇的小玩具吸引，一个个看去，带着做研修时的探究神情，饶有兴趣。 苏老太看了许久，最后决定在拐杖上挂上一个粉色的、据说是“变身器”的会发光发声的小玩意儿，以备不时之需。 “别念了，别玩了，老师们！”周铭急得几乎跳脚，眼看着那人偶越来越近，那诡异的笑容似乎越来越张扬了。 “这个公园不大，顺着林荫道下去，就是……额，游乐园？”姚思秉依旧疑惑地看着地图说道。 “这不是一个将军的纪念园吗？应该是他的墓园之类的吧？”颜来困惑地皱起眉头，“但怎么会有游乐园这种听起来不太严肃……不大相称的地方。” “尚不清楚为什么，但铭儿说得没错，我们先走，不要浪费时间。”苏老太说道。 听了苏老太的话，人偶的笑容深了些，似乎更逼真了。 于是，众人没有再迟疑，迅速往林荫小道走去。 和人偶错身而过的时候，柳笙注意到，人偶竟然依旧是正脸面对着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随着他们走动在一点点转动身子。 直到最后将它抛在身后，从幽深的林荫小道往回看去，人偶孤零零地站在空寂的广场之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正对着他们的背影。 “你们有见过这个人偶的背面吗？”柳笙忽然问道。 这一句提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对啊……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它的背面。”周铭每天对着这个人偶，首先恍然道。 “但我们都下意识忽略了这个事实……”颜来沉吟道，对此也感到很是疑惑。 “你的韧性很高吧？”苏老太忽然开口问道。 柳笙一怔，然后点头。 “难怪，你可以看穿本质。”苏老太明白了，对梅院正说道，“你是找了一个好学生。” 梅院正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条林荫小道很黑很深，没有一丝灯光，因为周围的杂草和藤蔓太多，湖区也只能透过密布的树干看到一点。 林荫小道深邃而幽暗，没有一丝灯光，四周被杂草和藤蔓覆盖得严严实实，湖区只能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干隐约看见一角。 幸好众人手中都有灵珠灯，勉强照亮了脚下的小路。 然而走了一会儿，大家也疑惑了。 “按照这个地图，这条路不应该如此幽深才是。”颜来忽然开口道。 这么一说，苏老太人猛然反应过来，对大家说道：“把灯关了。” 大家立刻明白，迅速熄灭了手中的灵珠灯。 【果然是高质量猎诡小队。】柳笙暗暗点头赞叹。 随着灯光的熄灭，周围的黑暗仿佛有了生命，开始缓缓向他们蔓延涌动而来。 而前方，那个脑袋圆圆的熟悉身影再度出现。 “果然，他们不喜欢光。”姚思秉沉吟道。 “或者说，外来的光。”苏老太纠正道。 周铭对于如此黑暗实在有些不习惯，紧张地靠近姚思秉，颤抖着问：“什么，什么他们？哪里有他们？” “他们？”姚思秉理所当然地说道，“就在你脚下啊！” 此时，苏老太大喝一声：“所有人准备，不要被脚下的东西给抓到。” 只见苏老太一杵拐杖，猛然击地，拐杖下端顿时蔓延出一圈圈紫色的光圈，将某些在黑暗中瑟缩的存在弹飞出去。 柳笙也感应到了，当然她没有动用小触手，而是挥动闪电鞭将之一一抽走。 甚至卷起一只仔细瞧了瞧，那是一种怪异的真菌一样的诡物，没有五官，只有一团幽深的漆黑，在她手上扭动挣扎，撕裂出一个个洞口，仿佛在无声地尖叫着。 再次感慨可惜世界还没苏醒，不能分析一下这到底是什么。 这种真菌诡物虽然数量众多，但是并不强，大家各施手段就把它们给灭杀驱逐了。 周铭虽然有些惊慌失措，但毕竟也是明真境的修士，实力碾压即可。 “这应该不是规则的一部分，只是单纯因为这个地方长期荒废，所以才滋生出这些东西。”梅院正冷静地分析道。 众人点头，继续往前走着。 关了灯以后，虽然这些黑暗中的小玩意儿不断纠缠，但是那个人偶的出现总算让这条林荫小道有了尽头。 很快，他们终于看到了目的地。 依旧一片荒芜残破，修成彩色城堡一样的拱形大门如今油漆斑驳、色彩褪去，像一张彩色的水墨画转为黯淡的墨色，门上写着“游乐园”三个大字。 而人偶正站在门下，带着一贯的微笑，色彩黯淡、模样浮夸的它出现在这里，竟然毫不违和，似乎它本就应当属于这里。 柳笙曾经在科普读物里面看过，游乐园是联邦帝国的一种娱乐场所，根据主体面向不同的人群，总之就是能给人带来欢乐、刺激的地方。 她还曾满怀期待，想看看传说中的游乐园是怎么样。 但果然不该对诡蜮里的游乐园抱有期望。 眼前的游乐园早已年久失修，废弃多时。破败的娱乐设施遍布锈迹，只有模糊的轮廓隐现于黑暗中，如同一座座高低起伏的黑暗墓碑。 然而，当他们踏入大门，这座如同大型坟墓一般的游乐园似乎活了过来了。 所有的设施都像是被某种力量骤然唤醒，蒙尘的灯泡开始闪烁着黯淡的五彩灯光，随着运转，年久失修的扩音器播放着\b有些失真变调的音乐，刺啦刺啦的，有些刺耳。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五光十色和嘶哑的音乐吓了一跳。 一切都有着说不出的诡异感。 旁边的一个圆形转盘，上面是一只只背上插着铁杆的七彩小马，随着运转的力道，藤蔓一根根绷断，像是被解除了某种禁锢。 下方的转盘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呀声，伴随着变调的音乐，一点点旋转着，小马僵硬地被铁杆插着上下移动着，似乎在拙劣地模仿骏马奔腾之态。 只是，铁杆上的鲜红痕迹，似乎意味着什么。 而远处的旋转飞车也在缓缓启动，发出像脖子被卡住一般的滞涩声响。那些吊篮如同一个个倒吊的头颅，随着机器的运转，缓慢地离开地面，开始越来越快地旋转，带起一阵阵刺骨的寒风。 飞车的轨迹已经模糊不清，仿佛在这疯狂的旋转中，那些吊篮会突然脱离轨道，飞向未知的黑暗。 【怎么看都不是人可以玩的。】 身后的大门再度哐一声关上。 这突然的一声引得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铁门再次紧闭，人偶邪恶的笑容被雕花栏杆分割成一块一块。 姚思秉尝试用剑柄推了推，但门已经被某种力量锁死，显然他们已经进入了新的关键区域。 回过头看向前方，人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们面前。 依旧带着那诡异的笑容，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正通过它僵硬的双眼，窥探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 第四百一十七章 己今公口(三) 这时，突然一个声音响彻整个游乐园，丝丝拉拉地带着电流声，仿佛从深渊里传出来，隔着维度空间，听不出男女，只觉得嘶哑难听。 “咳咳，亲爱的游客，你好！” “欢迎来到欢乐王国！” 柳笙环顾四周，注意到角落和灯柱上装置着老旧的扩音喇叭，那声音正是从这些地方发出，四面八方地环绕着。 柳笙看众人看着这些扩音喇叭甚是疑惑，想起他们应该不知道这是什么，于是说了一句：“这东西应该类似于我们的扩音符。” 大家点头，表示明白。 然而，柳笙的目光却停留在眼前那个人偶身上。 总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仿佛这个声音并不是来自喇叭，而是从人偶内部深处发出的，似乎是它里面的存在在说话。 “能来这里，相信你们都是为了欢乐而来！” 【不，不是你叫我们来的吗？】柳笙内心响起不太和谐的声音。 “为了让大家能获得更好的体验，有几点注意事项要跟大家说一声。” 众人心中一凛，知道是规则来了。 “首先，为了让大家能尽量多地体验本欢乐王国的游戏项目，每个项目仅可体验一次。” 忽然，苏老太缓缓问道：“是指每人仅可体验一次，还是时限内仅可体验一次？” 柳笙点头，苏大学士果然敏锐。 喇叭里的声音一滞：“是在本空间中仅可体验一次，只要有人参加过，无论是谁，该项目就会关闭。” 【总觉得这句话意味深长……】 “其次，为了让大家能更积极地参与本欢乐王国的游戏项目，广播——也就是我，会定期给大家播放欢乐的音乐。” “听到音乐时请尽快进入游戏，否则……嘿嘿，不好意思了哦！” 虽然没有说到底是什么后果，但根据这欢快的阴笑声，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第三，为了提升大家的获得感，参加项目根据表现将会获得游戏币奖励，最终将按照获得的游戏币排名，发放奖品！排名会及时公开在布告栏上，请大家及时关注！” 至于哪里有布告栏，却没有说。 “是不是很简单？是不是立马热血沸腾起来？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声音兴奋地几乎要破音，喇叭的声音炸开，更是刺耳。 然而柳笙这边都是经验丰富的长辈，完全没有一丝兴奋的样子，只是平静地捂上耳朵。 广播里的声音也觉得自讨无趣，继续说道： “第四，为了让大家更加欢乐，我们还会有欢乐游行，请注意不要围观，也不要挡道。” “对了，我们还有纪念品商店，可以用游戏币消费，大家要是遇见了，可以进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惊喜哦！” “还有什么……” 声音稍作停顿，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哦对，我们下午五点闭园，请在此之前离场哦！如果没来得及离场，恐怕就要永远……留在我们红山纪念公园中了哦！” 最后这一句，带着桀桀阴笑，让人脊背发凉。 随后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从那些游戏项目中隐约传出的音乐声。 “什么五点？”周铭一脸疑惑。 这个计时方法对于来自唐国的众人来说确实有些陌生。 柳笙眼尖，看到黑雾中，一座高耸的尖塔似乎坐落在游乐园中心，塔的四面各嵌着一个巨大的时钟。 “应该是指这个。”她说道。 苏老太点头：“诡蜮的计时方法千奇百怪，一定要小心留意。” “按照这个一直在动的针是从左往右移动的，也就是说从左往右数，第五个刻度应该就是五点，而我们现在正在第九个刻度上。”柳笙说道，假装似懂非懂。 其他人听了以后，似乎也看懂了一些。 “总之，留意这个时钟，在指向刻度五的时候离开就好。”姚思秉也觉得柳笙所说有些道理。 在没有更好的解释之前，只能选择相信柳笙的这一套。 柳笙当然很清楚，自己是对的。 如今指针正指向九点的位置。 也就是说，还有八个小时。 这时，广播中骤然响起难听的音乐声，一点也不觉欢乐。 “开始了，快！” 苏老太厉声道，当先带着众人直接进入旁边的所谓的游戏项目中。 项目入口是一个在柳笙看来像是飞船形状的建筑，墙上写着“砰砰小飞船”，围栏之后是很多敞篷的“小飞船”，画着各种可爱的图案，充满了童趣。 但因为缺乏维护，表面的油漆已经斑驳脱落，简直让人怀疑还能不能运行。 【看来不是真正的小飞船。】柳笙心中有些小失望。 【……想多了。】 然而众人还没摸到小飞船，就在门口被卡住了。 一道生锈的金属闸门拦在身前，一端连接着一个锈蚀的箱体，上方是一个小小的竖状洞口，似乎刚好足够一枚铜钱投入。 苏老太正想要不要直接一拐杖打烂闯进去，却听到旁边一个声音响起。 “你好，需要每人一个游戏币。” 众人看去，才发现闸门旁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奇怪的人或者诡，全身包裹在白色的膨胀服装里，头戴一个反射着光芒的半透明圆球，声音从圆球里闷闷地传出。 虽然这个圆球是半透明，但看进去却不觉得有人存在，让人觉得似乎只有外面这一层衣服，声音不知从哪里发出。 众人听着外面还在响起的音乐声，如同诡魅追逐在身后，突然心里有些慌了。 但是游戏币？ 他们从哪里拿游戏币？ 这时候，苏老太问道：“能不能通融，我们第一次来。” “没钱就想玩？没门！”那个怪人冷漠地说道，“去门口兑换吧！” “可恶，规则里没说。”姚思秉恼道。 “没办法，估计就是等在这里呢。”颜来摇头道。 还好众人脚程快，几个起落就到了门口，发现树荫下确实隐藏了一个写着“兑换点”的红色装置。 音乐仍在继续，不知何时会停止，仿佛一把悬在众人头顶的利剑。 柳笙看着苏老太的脸上显出一丝焦急，若有所思。 【灾祸级别的诡蜮果然非同一般，连这位很强悍的苏学士都不得不遵循规则。】 兑换点就是一个一人高的圆柱形直筒，刷着红色的油漆，但有些黯淡，成了黯淡的红色，近乎于褐色。 “兑换点”三个下面只有一个小小的、铜钱大小的口子。 这时里面响起一个软乎乎的声音。 “想要兑换游戏币吗？”这声音，慢悠悠地让人着急。 口子后面隐约出现黑白颜色，似乎是一颗眼球。 “是。”苏老太应道。 “刚入欢乐王国，我们可以提供初始的免费游戏币。” 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下一句： “但是需要留下你们身体的一部分，作为抵押。” “当然，价值要由我来评定。”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陷入犹豫。 “你们要抓紧时间了哦。”那个柔软的声音催促道。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不紧不慢地，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们错过时间。 “只是抵押对吧？”姚思秉非常谨慎地问道，“我们离开的时候还给我们？” “当然，我不是那种无良商人。”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回应。 “我先来。”苏老太毅然上前，“一根手指多少游戏币？” 一开口，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柳笙们也是被苏老太话里的血腥煞气给惊住了。 【苏大学士……果然是个狠人！】 “嗯……一根手指，影响不了多少，五根手指，两个游戏币。” “那五根脚趾呢？” “五根脚趾……嗯，不值钱。” 【看来还得对身体伤害大才值钱。】 【可惜不能偷游戏币。】 之所以得到这个结论正是因为柳笙已经悄然用小触手搜了一圈，除了那个取币口，没有其他缝隙，实际上，这就是一个完全密封的圆筒，也不知道里面那个东西怎么存活。 “我们要怎么跟你交易？”柳笙开口问道。 “只要说出你们想交易的部位，我就可以拿到。” 众人正踌躇间，却听柳笙缓缓开口。 直接就是血淋淋的一句： “一颗眼球，多少游戏币？” 众人默想：这才是真狠人。 第四百一十八章 己今公口(四) 于是，靠着柳笙的两颗眼球，拿到从小口中吐出的六枚游戏币，众人迅速飞身进入方才的“砰砰小飞船”中。 刚把游戏币一一塞进投币口，过了闸门，外面的音乐声就停下来了。 四周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众人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周铭小声说道：“这回幸好有柳学妹。” 然后，他偷偷觑着柳笙那双明亮的眼睛，担忧地问道：“不过……真的没事吗？” 其他人也是投来关切的目光。 本来想着进这诡蜮就是小菜一碟，没想到一开局就让年纪最小的首先牺牲了……两颗眼睛。 柳笙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没事，我功法特殊。” 【还好我们别的不多，就是眼睛多。】 【就是委屈“妈妈”了。】 但小触手表示没关系，两颗眼珠子对于它来说也就是损失了0.0123%的能量。 这个比例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难道不应该惊讶，“妈妈”居然知道计算比例了？】 【嘶……连“妈妈”都懂。】 【小树好像……】 此时正在上初中的凌小树似乎感应到柳笙的心思，马上抛下手中的课本冒了出来。 “姐姐，你在叫我吗？”她墨绿色的大眼睛扑闪着。 【……主要是想问你计算比例学得怎么样？】 然后，凌小树赶紧溜了。 柳笙无奈摇头，看向场地中停着的十几辆小飞船，有的画着小猫咪图案，有的是小飞象，还有粉嫩的小蝴蝶，只是这些图案都已经褪色、剥落，看起来反倒有些诡异的凄凉。 那个穿着奇怪服装的人跟着走进来，声音闷闷地说道：“每人挑一辆。” 柳笙依言挑选了一辆看起来最朴实无华的小飞船。 不喜欢花里胡哨的。 拨开里面的落叶、灰尘和不知道是什么的垃圾，使了个洁净术，坐了进去。 这个小飞船顾名思义，相当窄小，感觉应该是给孩童玩的。 成年人坐进去简直迈不开腿，加上他们穿的都是宽袖长袍，相当拖沓不便。 柳笙注意到，座位前方是一个类似于方向盘一样的装置。 【更像是书里说的小轿车的方向盘。】 【又是书里看过，总算摸到实物了。】 【但这东西根本不是飞船的装置！我们可是真的开过飞船，休想糊弄！】 这位柳笙说的是那次在吕四娘的世界里最后开过的飞船。 “方向盘，控制左右；脚边的踏板，控制高低；炮弹自动发射，吃相应的光点强化武器、展开护盾，记得闪避敌方的飞船和炮弹。” 那人说得飞快，像是赶着下值一样，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 【什么高低？这东西真的能飞起来？】 【可是这没有轨道、没有动力系统也没有吊索啊？】 【这是诡蜮，飞起来需要道理吗？】 【你说的有道理。】 “通关条件：三分钟之内，歼灭敌军。” 众人心中略一咯噔，敌军？ 柳笙抬头看向这空无一物的天空。 【难道从天而降？】 “好了，系好安全带，准备开始！” 柳笙正要问什么安全带，忽然感觉到有东西从座位后方冒了出来，缠住了她的身体。 众人下意识要挣扎，却听柳笙大声说道：“没有恶意，不要动。” 果然，这东西只是缠住他们，将他们的身子牢牢固定在座位上，似乎是保护的意味。 然而，那湿滑冰冷的触感，再加上带着一股腥味，让人浑身不适。 “三！” 广播的声音在场内响起。 身下的小飞船抖了抖，似乎正在启动。 “二！” 小飞船蓄势待发，柳笙最后看了其他人一眼。 只见苏老太坐在粉色小蝴蝶飞船中，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还抓着拐杖，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认真之色，能看出她必赢的决心。 梅院正身下是一辆青蛙小飞船，绿油油的，他脸上雪白的眉毛和胡子乱糟糟的，看不出神色，只是淡然松弛地握着方向盘。 颜来大学士也是一脸凝重，目光紧盯着上空，似乎也在疑惑敌军从何而来，又似乎在准备随时灭了对方。 姚思秉坐的是小飞象飞船，倒是左摸摸右摸摸，充满好奇。 而周铭，坐在小猫咪飞船中，浑身颤抖着，紧紧抓着方向盘，如临大敌。 “一！” 随着这一声，身下的小飞船轰然垂直升空。 柳笙感受到气流从自己脸上刮过，听到身后周铭的哇哇大叫，然后眼前闯入漆黑一片，只有星光数点，似乎进入了一片广阔无垠的空间。 由于是垂直飞行，因为受到书上所说的地心引力影响，整个视角和感受都变得甚是奇怪。 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早已头晕目眩。 还好他们都是修士，很快就消化掉这种头昏脑涨的感觉，专注前方。 也就是上空。 柳笙的飞船前端开始发出一颗颗小小的银色光球，应该就是那人所说的炮弹。 正是时候。 因为上空之中，开始出现一艘艘红色的小飞船，垂直向下，里面坐着一个个跟那个怪人一模一样的存在，正对着他们发射红色的光球。 “闪避对方的炮弹！”苏老太运起灵力大声说道。 其他人立即反应过来，转动方向盘、踩下踏板，开始躲避和反击。 对付这些小飞船，只要用炮弹集中攻击两息就会爆炸开来。 虽然这些小飞船的数量不少，但还好他们反应敏捷，很快就将之清空。 “难道这就是歼灭？”颜来兴奋地说道。 “这话说来还为时尚早。”姚思秉却说。 他说得没错，这只是刚开始。 很快，对面又出现了新的一波红色小飞船，而且源源不断，数量急剧增加，密集的炮弹袭来，他们的闪避越来越艰难。 这时姚思秉看到前方有一个金色光球出现，撞了上去，瞬间光球展开，包裹着他的小飞船。 这应该就是那个怪人所说的“护盾”。 他猛然醒悟，大声说道：“展开护盾。” 那个怪人并没有说不可以用别的道具，而他们身上，别的不说，护盾防身符可是带了不少。 于是，众人一个个展开护盾，护着自己的小飞船。 有了防身之道，攻击就可以更激烈更放肆了。 柳笙捡了一个强化炮弹的道具，炮弹变得比头颅还大，一炮轰死一艘。 于是柳笙面前的小飞船飞速减少。 很快还剩下一艘。 对方不断逃逸，柳笙一路追上，正当要追上的时候，却看到对方往左边一闪，直接消失在原处。 柳笙视线飞快搜寻，发现右边的高空蓦然多出一艘小飞船。 【从左边直接跳到右边？】 脑子高速运转，似乎是某种奇异的空间折叠效应？ 她也将飞船往左边开，飞到对方消失的边缘，眼前一闪，自己也突然出现在另一边。 再往右边的边缘飞去，直接来到了左边。 “左右是可以互通的！”她大声说出自己的发现。 众人听了，很快领悟，立刻有了许多新的灵感。 而苏老太虽然年纪大，但显然经验老道，冷静地分析着敌方的攻击规律，操作着粉色蝴蝶飞船，在左右两边来回穿梭，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攻击，并将敌方飞船逼至一角。 梅院正操控着青蛙小飞船追上，手中一发飞剑将那堆飞船尽数斩落。 其他人也是施展奇招，通过左右闪现躲避攻击，反而用炮弹和近身攻击将小飞船解决了大半。 眼见上空的敌军逐渐稀少，星空重现，众人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未完全松下来，上方却忽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巨影，笼罩在众人的小飞船之上。 第四百一十九章 己今公口(五) 众人抬头望去，竟是一艘比方才的小飞船要大上无数倍的飞船。 飞船上的图案因为放大了，总算能看清，竟然是一只只红色皮肤、带着尖角的某种小怪物。 里面坐着一个巨人一般的怪人，冰冷的头盔反射出他们六艘小飞船渺小的影子。 “小心，对方开始发射炮弹了！”姚思秉大声提醒，看着敌方的攻击目眦欲裂，“而且！不是直线型的了！” 只见大飞船炮弹呈放射状，极难躲避，众人不得不又消耗了几张护盾，借着护盾的力量硬生生将之击败。 然而，不等他们喘息，无数小飞船蜂拥而至，接着又是一艘大飞船压顶。 “这真是无穷无尽啊！”颜来狠狠地扫除了一堆小飞船，但后方有更多的小飞船补上。 “不能这样消耗下去，这才第一个项目。”姚思秉沉吟道。 “怎么办？这样根本撑不住啊！”周铭焦急地大声咆哮，额头青筋暴起。 似乎为了印证他说的话，天际再次出现一艘大飞船，随后，又是另一道阴影落下。 竟然同时出现两辆大飞船！ 如此一来，这扫射如雨倾泻的炮弹简直避无可避。 更可怕的是，有一艘加起来相当于三艘大飞船大小的超级大飞船出现，\b\b严严实实地压住了整片上空。 在超级大飞船面前，那什么大飞船简直就是小玩意儿，而他们的小飞船更是如同蝼蚁。 只见超级大飞船发射出一颗颗巨大的光球，威力远远超过之前的所有攻击。 忽然，柳笙感觉到小飞船右侧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她迅速转动方向盘，飞船猛然向右移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枚巨大的红色光球。 光球在空中爆炸，强烈的冲击波，几乎将她的飞船掀翻。 余波甚至波及到不仅不远处的梅院正和苏老太，众人只能勉强稳住飞船。 “看来这个项目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通过。”梅院正沉声道。 “可是，可是怎么办？”周铭急得快要掉眼泪了。 他中了好几记攻击，小飞船受了损伤，飞起来有些不听使唤，只能勉强支撑着。 柳笙抬眼看着上方。 在她眼中，漆黑的“宇宙”中蓦然出现一道道金色线条，一横一竖一垂直，像是某种坐标线条，冰冷而精确，矫正着她目前的认知错误。 她终于理解了。 柳笙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突破迷雾的冷静：“如果，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这个场地，那么这种宽广的感觉从何而来？”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光，划破他们脑中的迷障。 “场地有限，所以为了能让我们不会飞到尽头，左右可以穿行。”颜来沉思着说道。 “所以，这些敌军……”姚思秉若有所思，看向上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真的是上方吗？” “还是说……”梅院正的白眉微微一挑，显然明白了什么。 “这些敌军，都是那个人扮演的，根本只有一个人。所以，他只是利用某种空间技巧，跟我们做对抗罢了。”柳笙说道。 “你是说，就像我们可以左右穿行一样？”周铭终于跟上思路了，讶然道。 而此时，苏老太已经二话不说，面上发狠，直接松开踏板，小飞船极速朝下坠落。 梅院正和柳笙紧随其后。 柳笙的小飞船一直下坠，失重的感觉极其强烈，但她绷紧了精神，目光紧紧盯着渐渐远去的庞然大物，还有那些逐渐追不上来的炮弹，等待着那一刻。 终于，她落入某个无形的界限。 在穿梭的那一刻，她眼前忽然白光乍现。 眼前是无尽的白色走廊，还有一扇扇禁闭的门。 【这是什么？】 随即，白光消散，黑色的“宇宙”重现眼底。 仿佛她看到的只是一瞬间的幻觉。 一艘孤零零的、被轰得焦黑的小飞船，出现在她的下方。 旁边是数面高大的镜子，镜面各异，如今也被炸成碎片。 而苏老太回头看向柳笙和梅院正，嘴角向上扬起，细密皱纹中的双眼弯弯，满是胜利的喜悦。 广播的声音终于响起：“敌军已歼灭，任务提前完成。” 眼前的黑暗宇宙消失，身下的飞船震动平缓下来，直至停歇。 他们发现自己还在原地，无论怎么转动方向盘还是踩动踏板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方才的飞行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那个戴着圆形头盔的怪人还是站在旁边，不知为何，竟然能从这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地身形中看出一丝疲惫和衰弱。 “恭喜你们，通过了‘砰砰小飞船’。”声音低沉，带着难以言说的疲倦。 小飞船上冒出来的湿滑触手褪去，他们终于自由了。 众人纷纷从小飞船上一跃而下，理了理衣袍因为挤在有限空间里而堆出来的褶皱，并拂去沾染上的脏污和锈痕。 柳笙更是简单，一个洁净术解决。 这真是她使用最多的法术了吧。 周铭看着眼馋，对柳笙说道：“柳学妹，请给我来一个。” 柳笙瞥了他一眼，手一挥，周铭身上那件探巡司同款长袍立刻洁净如新。 “这是你们的奖励，每人三个游戏币。”怪人懒懒地说道，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往每人手中放了一枚游戏币。 这下柳笙总算有时间认真看看这游戏币究竟长啥样。 方才时间紧急，刚拿到手就花出去了。 只见这个游戏币，虽然是银色，实际上却透着一层黑漆漆的暗光，似乎被摩挲久了，加上锈迹斑斑，勉强能辨认出一个模糊的人像，下方有一行小字，柳笙猜测应该是“红山将军”四个字。 走出这个项目，看着外面的游乐园，一时之间恍如隔世。 而柳笙更是直接呆愣在原地。 “柳学妹，你怎么样了？”周铭好像注意到柳笙有些不对劲，问道。 柳笙看着眼前荒芜的游乐园，眨了眨眼，摇头道了一声没事。 但她心中仍然隐隐不安。 【刚刚是我们的错觉吗？】 【似乎又看到了白色的走廊。】 【就在走出来的那一刻。】 【但好像其他人都看不到。】 还未等柳笙细想，众人也还没歇一口气，音乐声再次响起，回荡在空荡荡的游乐园中。 众人脸色骤变。 “该死，这东西一刻都不让我们歇息。”苏老太咬牙切齿地骂道。 周铭看向自家老师，眼神愈发敬畏。 看来老师这些年离开了织造院，人都平和了，如今一进诡蜮，才渐渐显露出那个慈祥和蔼的苏大学士外表下的爆裂本性。 “我们第一次在进入游戏前耽搁太多时间，所以才这么快再次轮到。”梅院正冷静分析道，“没办法，赶紧进入下一个项目吧。” 众人点头，迅速朝旁边的项目跑去。 …… 指针快要指向十一点的时候，众人气喘吁吁地从“旋转茶杯”这个项目出来，脑浆像是被放进搅拌灵器里转了几圈。 此时晕头转向，几乎路都走不直。 “真的要休息一下了。”颜来扶着额头，脸色苍白地说道。 而周铭和姚思秉已经在路边吐了起来。 还好这一次苏老太再显奇功，靠着一手茶杯漂移，将那些鬼鬼祟祟的茶杯全部撞碎，总算提前完成任务。 目前柳笙也发现了，这个音乐声似乎是十分钟到三十分钟左右响一次不等，并非固定的，像是心血来潮就播放一下，逼着他们玩游戏。 不过他们这两个小时进了五个游戏项目，还有糖豆人、七子棋还有黑暗中画画什么的，每人都攒了十五个游戏币。 然而，每次通关的奖励不尽相同，有时是五个，有时只有一个。 【难道是根据项目难度来决定奖励？】柳笙心中暗忖。 【总之，应该和游戏表现无关，因为我们每次表现都相当完美。】 【真自信。】 【当然。】 周围的雾气似乎越来越浓重了，游乐园的设备像是一头头堑伏在黑暗中的诡物，彩色的灯泡隔着黑雾，像是一颗颗异常的眼球，嘶哑地发出扭曲的音乐声，如同绝望的嚎叫一般，在暗处等待着他们一步步自投罗网。 忽然，前方响起了另一种更为欢快的音乐声，仿佛在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众人警觉地望向前方。 但依然只有翻滚的黑雾，还有渐渐靠近的音乐声。 忽然，一扇玻璃门突兀地压在柳笙的鼻尖。 柳笙心下一惊，往后退了一步，一间商店出现在眼前。 第四百二十章 己今公口(六) 所有人都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商店。 而在最前方的苏老太更是突然出现在商店里面，或者说商店突然把她罩在里面，茫然地左右四顾。 “欢迎光临纪念品商店！” 一个热情得有些过头的声音骤然响起，还好苏老太心脏强韧，只是微微一跳。 声音从身后的柜台后传来，一个笑容甚是阳光的女孩站在那儿，穿着一件画着向日葵的露胳膊的小衣服，穿着蓝色长裤，看上去相当精神。 众人依次推开玻璃门，进入商店，门上的铃声一次又一次地发出叮咚声，急促、刺耳又带着机械的僵硬，像是一声声催命铃。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柜台后的女孩更是一次次鞠躬，似乎每进来一个顾客都要说一次。 本来大家都觉得这个女孩在这个诡蜮中看起来是最接近正常人的存在，一看如此行为，也打消了在诡蜮中寻找正常人的念头。 众人在商店中到处转悠，想看看有什么可以购买的东西。 虽然整个公园都相当萧条陈旧，可是这个商店却一尘不染，除了这些商品都有些发黄陈旧以外，倒像是一个正常的商店。 不过，这个商店有一半的商品都和那什么红山将军有关。 就连墙上都贴满了红山将军的海报、口号标语，甚至还有什么红山将军推荐的十件好物、红山将军最喜爱的十大游戏等等推销话术。 【毕竟是纪念品商店啊。】 由于红山将军的形象都是全身上下包着盔甲，所以依旧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过商品款式倒是多样得很。 有真人大小、半夜看到杵在那儿应该会吓一跳的红山将军模型；有只有巴掌大小、可爱得如同那个大头娃娃人偶一样的小型模型；甚至还有毛茸茸、软绵绵的布偶版本。 【这就是那什么……周边手办了吧？】 不过，柳笙对红山将军的手办没有兴趣，更何况大部分都相当昂贵，一个小小的钥匙扣竟然要价三十游戏币。 【太坑了！】 【果然是卖那啥情怀的吧？】 【红山将军应该挺受欢迎的吧？】 【我看未必，要不然这个商店也不用卖别的了。】 柳笙说得没错，商店一半卖“红山将军”，另一半则是卖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衣服、护肤品、书包手袋等，连红山将军的图样都没有，完全算不上周边，而且看材质也算不上多好的。 还有一堆杂书，看起来像是二手的，柳笙倒是绕有兴趣地翻了一下，大部分都是医书，似乎跟精神科有关。 当然，柳笙还看到商店必不可少的小零食，甚至有热腾腾的烤肠在柜台旁边的一个烹饪……灵器上转着。 闻着虽然香，但仔细一看，还有白色的蛆虫在里面钻进钻出，被烤得焦黄喷香。 【罢了，不吃了。】 【难道还想过要吃吗？】 柳笙看了看，还是决定直接问那姑娘：“姑娘，请问您这里什么货都有吗？” 那位笑得很阳光的姑娘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疑惑，但还是认真地问道：“纪念品商店专卖纪念相关的产品，不知您需要什么？” 柳笙立刻笑得比她还要阳光灿烂：“那我想问，有没有欢乐王国的地图？” 女孩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些。 …… 走出商店，看着柳笙手上捧着拿三枚游戏币换来的地图正在认真看，周铭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东西真的值吗？” 柳笙点头：“我在想，我们选择项目恐怕要有策略一些。” 欢乐王国并不大，但是里面藏着二十个项目，如果两个小时完成五个项目，似乎能刚好玩完。 可是真的是如此吗？ 万一时间有耽搁呢？ 苏老太点了点头：“柳同学说得没错，我们如果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获得更多游戏币，恐怕还是要讲究策略。” 她拿出三枚游戏币递给柳笙：“这个补偿给你。” 柳笙摇头：“苏学士，不必如此，这是我自己买的。” “你年纪最小，总不能事事让你承担，你拿着，万一有用呢？” 柳笙愣了一下，看到众人都是一脸认可苏老太所说的话的模样，只好收下，将之藏在手心之中。 颜来探头看向柳笙手上的地图，忽然指着一个地方说道：“我们下一个应该去这里。” 那个点写着“迷藏躲喵喵”，距离这里也不远，看起来是躲迷藏相关的游戏。 看到众人投来的疑惑眼神，颜来说道：“你们有看红山将军喜欢的十大游戏吗？” “最喜欢的就是捉迷藏，然后就是糖豆人。”柳笙恍然，在记忆中挖出那张截图。 【不过，特地介绍红山将军喜欢的游戏也是挺奇怪的。】 【也许是因为这是在游乐园吧？】 【红山将军，真的会喜欢这些游戏吗？看起来都相当幼稚啊……】 【你这是偏见，将军怎么不能喜欢幼稚的游戏？】 柳笙的心中闹成一团，而颜来则继续认真剖析着。 “在糖豆人的游戏中，我们可是拿了五枚游戏币！”她的双目亮起，“很有可能……” 如此，大家也反应过来，也许这游戏币的数量是根据红山将军的喜好来的。 不愧是红山将军的纪念公园啊。 于是众人直接往“迷藏躲喵喵”进发。 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因为那催命般的音乐声又开始了。 虽然不知道获得那么多游戏币最终到底会收获什么，但目前还没看到诡蜮核心的情况下，倒不如按照规则走着，等待这个诡蜮露出破绽的时刻。 在这刺耳的喇叭噪音回荡下，没有人听到，更远的地方正在响起奇异的音乐声。 一队奇形怪状的影子正载歌载舞，从黑雾中渐渐显现出更具体的形象。 而它们经过的地方，黑雾被切割，化为一片光明。 纪念商店门口，女孩安静地站着，远远眺望这队影子。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露出了一丝欢快的笑容，但眼神却显得异常僵硬，仿佛那笑容只是机械地挂在脸上，出于某种职业习惯。 但是，当她看到光明切割的方向渐渐接近某个游戏项目的时候，她眼里显然波动起来。 如同沸腾的湖水。 第四百二十一章 己今公口(七) 柳笙苏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雪白一片。 天花板、墙壁、门，还有自己身上的被子和身下的床。 一切都是纯白无瑕的颜色。 像是…… 神域的白。 神域？这个莫名其妙的概念从脑海中冒出，柳笙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抬手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面绑着一条纸条，上面写着“柳笙”二字，还有一个编号——“072”。 还好自己学过这种数字，要不都要看不懂了。 咦，这个想法是从何而来？ 难道本来不该学过这种数字的吗？ 柳笙疑惑地坐起身，看到自己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服装，胸前的红色字迹被洗得发白，只剩下“红山青申病完”几个模糊的字。 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摆设，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简单的马桶和洗手盆。 墙上有一扇窗，雪白的窗帘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透过阳光，像是神圣的光辉在流淌。 神辉，又是一个奇怪的词。 柳笙看着，默默在想其他人去哪儿了。 咦？什么叫其他人？为什么会有其他人？ 柳笙愈发觉得迷茫，自己不是本来就应该是一个人吗？ 她慢吞吞地穿上地上那双白色的棉拖鞋，站起身，拉开窗帘，看向外面。 窗外，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湖面反射出波光粼粼，周围的绿树和草坪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几个穿着与她一样的蓝白条纹衣服的人在外面散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而窗户上的一道道铁栅栏，像是黑色的藤蔓一样，横亘在她和外面这个阳光灿烂的世界之间。 “为什么他们可以在外面走？”柳笙不解地喃喃自语。 抬头看向上方的蓝天，天空蓝得过于清澈，似乎少了些什么。 “因为他们的病情得到了控制，所以你也要加油，好好吃药，早点出去晒晒太阳。”一个甜丝丝的声音响起。 柳笙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看上去二三十岁年纪，扎着两个小辫，脸上的笑容很是阳光，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正站在门口看着她。 【竟然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我们太专注了吧。】 柳笙忽然听到某些声音响起。 这些声音，在她听来，仿佛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 虽然很奇怪，但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个女孩看柳笙又皱起了眉头，一脸了然，走上前温柔地说道：“你是不是又听到那些声音了？” 她将托盘放在包了软边的床头柜上，上面是一个塑料小杯，装着一颗红色的药丸，还有一杯水。 柳笙没有回应，目光呆滞地落在女孩的胸牌上，上面写着“简晓红”三个字。 “你又不记得我的名字了？没事，你叫我‘简护士’也好，或者就叫我护士也行，反正我们都一样。” 简护士笑得温柔而暖心。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声音，但不用担心，这都是假的，只是你病了，乖乖吃药就能好。” 她不等柳笙回应，便轻柔地拉着柳笙的手，将那颗红色的药放在柳笙手心，又端起旁边的水。 柳笙低头呆呆地看着这颗药，然后再次看向外面的天空。 简护士又知道她在看什么了。 “你总说你来自一个天上有一张巨脸的地方。”简护士笑着说道，“但那只是你的梦，不要想太多，这怎么可能呢？” “乖乖吃药，吃了就不会做这种怪梦了。” 柳笙点点头，当着简护士的面，将药丸放入口中，一口吞下。 然后又把简护士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 “真的吃了？”简护士接过水杯，笑容越发明亮，看着柳笙的目光灼灼发亮。 柳笙看懂了简护士的意思，乖巧地张大嘴巴，还将舌底也露出来给她看。 相当自然娴熟，似乎自己已经这样做过千万遍。 简护士相当满意，还摸了摸柳笙的头：“乖，吃了药就能你最喜欢的欢乐王国训练，开心吗？期待吗？” 训练？ 柳笙听了这句话，皱着眉头，自己怎么还需要训练？ 不能好好的做一个病人吗？ 这些奇怪的声音再度出现。 【谁说我们是病人了？】 【不过其实也算吧？量子精神病也是一种病。】 【尊重多样性！】 “不用急，待会儿会有人带你过去。”简护士似乎把柳笙脸上挤成一团的困惑解读成着急，笑着说道。 说完，她端起托盘退了出去，门关上，锁头转动的声音响起。 【不过，欢乐王国，听起来应该能遇到我们的同伴。】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现在外面的这个柳笙一点都不懂，好想把她顶下来。】 【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们好像出不来，也感知不到，好像被关起来了。】 【应该是药物的原因吧？】 【现在又吃了药……岂不是……】 柳笙却在心中说道：【我没吃哦！】 【？】 【？？？】 柳笙没有理会心中一串疑问，走到洗手盆旁，拧开水龙头，借着洗脸的动作遮掩，嘴里冒出一段金色的小触手，小触手尖上露出一张满是利齿的小嘴，吐出一口水和一颗红色的药丸，顺着水流无声无息地滑入下水道。 【真好，那看来我们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柳笙虽然独自在房间中，却听到一片欢呼声，很是热闹。 听着她也觉得有些高兴，嘴角默默翘起。 不知道还有多久才会有人接她去欢乐王国，柳笙默默地躺在床上推演着一条式子。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这条式子很重要。 “我原本的式子只是在新世界里面推演出来的，忽略了现实中的很多能量因素，每个世界的能量因素应该有着很大的差别，比如现在光是无上神有没有降神，就可以产生很大的能量偏差。” 柳笙看着天花板，嘴上念念叨叨的，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她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看来这个式子还要改进……” 不过，柳笙很快感觉脑子有些发胀。 没有纸笔，她只能在脑海里反复推演这庞大的式子。 总不能咬破手指在墙上写吧？ 咦，好像……也不是不行？ 【不行不行！】 【集体投票反对！】 柳笙刚跃跃欲试，忽然听到门口响起哗啦哗啦的钥匙声，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扭动三圈的声音。 咔擦一声，门开了。 门口是依旧是一个白色衣服的女孩，脸上带着熟悉的热烈笑意。 柳笙坐起来，扫了一眼胸牌，上面写着“李晓红”。 居然是不一样的女孩。 可惜在她看来长得都一模一样。 李护士笑着说道：“快出来吧，我们要去欢乐王国了哦，72号。” 第四百二十二章 己今公口(八)(3k大章) 沿着似曾相识的雪白长廊，柳笙跟在李护士身后缓缓前行。 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似乎在掩盖着别的气味。 长廊两边是一扇扇紧闭的白色房门，不知道哪一扇门后才是她的同伴呢？ 不对，她真的有同伴吗？ 总觉得她们在骗自己。 李护士似乎察觉到柳笙呆愣的神情，还兀自摇头，脸上依旧挂着耐心的微笑：“72号，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响起那些声音了？” 柳笙愣愣地没有搭腔。 李护士也习惯了，说道：“不用理会，那都是来自宇宙的杂音，你只要多完成训练，就可以恢复。” 她的语调轻柔而平静，仿佛在安慰一个迷失的孩子。 说话间，李护士抬手指向走廊尽头的那两扇紧闭的大门：“我们到了！” 看着尽头那两扇紧闭的大门，还有门上赫然写着的“康乐室”三个字，柳笙又皱了皱眉。 【感觉又要被骗了。】 【这哪里是欢乐王国？】 李护士推开大门，示意柳笙进去，然后在她身后轻轻地将门锁上。 柳笙呆呆地站在门口环视四周，发现所谓的“欢乐王国”不过是一个不大的厅室，被阳光照得亮堂，里面相当拥挤地放着一台电视机，几张桌子沙发，还有一张台球桌。 正茫然间，李护士轻轻推了一把柳笙。 “进去吧，找个伙伴，跟他们一起训练。” 【这就叫训练吗？】 【这到底是哪门子训练？】 柳笙机械地点了点头，开始在厅室里漫无目的地转悠。 她看到电视机上正播放着一个像素风的打飞船小游戏，下方两艘一粉一绿的小飞船，正在迎战上方源源不断的各式飞船。 沙发上是两个发苍苍的老人，一个老太太和一个老头子。 他们都扎着相似的发髻，把雪白的头发束起，有点像是某种话本里的侠客。 此时，他们正拿着手柄，相当笨拙地玩着。 虽然看他们目光呆滞、动作僵硬，可是从电视画面上看，简直所向披靡，上方的那些小飞船和大飞船都被他们一一击落。 旁边还围了几个无所事事的老人家，似乎与他们相熟，正在旁边兴致勃勃地指点江山。 “对嘛，应该闪过去。” “是，是，打它！” “打爆！” “打成一堆肉酱！” 柳笙听着，默默远离这群甚是暴力的老人家。 不过，这个电视上的画面虽然是二维的，但不知为何，莫名熟悉，好像自己也坐在那小飞船里打过大飞船。 可是怎么可能呢？ 自己可是一个三维人！ 【谁说你是三维的？】 内心的那些声音又开始反对了。 柳笙默默走开，看向窗边那排小桌，首先看到有个披散着长发的中年女子正在摆弄着棋子。 【她是在下棋？】 【可是，她对面没人啊？】 【也许是自己跟自己下棋，这才是高手。】 【我们不是经常这么干？】 【所以我们都是高手。】 然而柳笙走进了才发现，女子只是在尝试把棋子一枚枚垒成城堡的样子。 懂了…… 她的视线转向另一边。 旁边那位中年大叔，及腰的长发往后梳了个马尾，额头有些秃，正专注地拿着画笔在纸上画画。 手腕上的纸条上写着“姚思秉068”。 看他相当认真的样子，柳笙刚想低头看他画的什么，却被大叔瞪了一眼，怒道：“看什么看！不许偷看我的画！” 柳笙：…… 【不看就不看。】 【反正都已经看清了。】 【不就是鬼画符吗？】 柳笙总觉得，自己可以画得比他好，于是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地抢过他攒了一叠的白纸和一盒蜡笔，闷头画起来。 旁边那桌是两个相当健壮的大哥，手臂上都是花里胡哨的纹身，正抱着娃娃在玩什么“下午茶”的游戏，整个桌子上都是彩色的杯子，不过都是塑料材质，显然怕他们笨手笨脚摔碎了。 他们看到柳笙这边在画画，还不屑地切了一声。 而李护士看到柳笙在画画，欣慰地点点头，说道：“好好画，这就是你的训练。” 柳笙点了点头，目光落向李护士怀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只胖乎乎的橘色狸奴，一时之间出了神。 但李护士很快就抱着狸奴走开了，也切断了柳笙的思绪。 思绪如无助的丝线落回到画纸上。 柳笙很快画好一张，相当自信地甩在对面的大叔面前。 姚思秉大叔愣住了，看着柳笙画的乱七八糟的线条，陷入了沉思……或者说呆滞。 柳笙相当得意，虽然不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但感觉相当良好。 【我们确实厉害，即使被遮掩了记忆，还是能靠本能画出符箓。】 【果然是天选天工科圣手。】 【便宜舅舅迟早让位给我们。】 【不过，这是什么符箓来着？】 【不重要，反正是废的。】 【没有起作用，因为没有输入能量吧？】 输入能量？ 柳笙忽然心有所感，四处张望，目光落在电视机的电线上。 难道自己要直接把他们的插头给拔了？ 可是那群老头子老太太看起来不好惹，好怕被他们打成一堆肉酱。 【不是！不是那个能量！】 还好心里的声音及时劝阻了柳笙蠢蠢欲动的手。 【要用你身体里的能量。】 柳笙点点头，虽然有些费解，但又似乎明白了。 重新抢过对面那位名叫“姚思秉”的大叔手中的红色蜡笔，没有理会他瘪着嘴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又抢了一张纸，低头认真画起来。 随着她下笔，一股暖流从体内涌出，沿着某条线路一直传输到手上画笔。 如此一来，她笔下的线条倒像是有了灵性，虽然看上去还是杂乱无章，却像是拥有了某种力量。 对面的姚思秉都看呆了，停下手上的笔，嘴巴张得老大，双眼一直盯着柳笙的画，似乎要钻到画里把这些线条都捏起来一根根看。 柳笙画完一张，觉得体内的暖流涌动不息，于是又抢了一张姚思秉的纸，画起了第二张。 这一次，姚思秉没有生气反抗。 反倒是看着柳笙方才画的那张，认真地学习描绘起来。 他的悟性不错，很快就模仿出来。 可是没有能量的注入，只是废纸一张，毫无灵性可言。 姚思秉心有不甘，继续画了第二张，第三张…… 直到第五张，才终于有了灵韵。 【姚学士也是，仅靠本能就能知道如何运气，悟性恐怖如斯。】 【而且我相信，他体内应该没有我们这些七嘴八舌的提醒。】 【那就是天赋惊人。】 旁边正在垒城堡的中年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关注到了柳笙和姚思秉的小小画画比赛，看了许久。 “我也想画画！我也想画画！我也想画画！” 大姐的名字是“颜来”，此时正重重复复地说着这同一句话，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柳笙不假思索，再次从姚思秉那里抽出新的纸张，给颜大姐拿了一根姚思秉的绿色蜡笔。 颜大姐立刻放下棋子城堡，看着柳笙的画，认真地模仿起来。 才画了两张，已经展现出不一样了。 【进来前，孟云竹学姐曾介绍过，颜学士的研修领域在灵气与修炼，果然善于灵气运用。】 过了不知道多久，几个长得差不多的白衣护士推门而入。 “训练时间结束！” “请大家有序回房休息！” 霸占电视一小时之久的老头老太终于从沙发上依依不舍地慢吞吞挪开，其他老头老太立刻冲过去挤着占座，然而还没坐热被护士们毫不留情地揪了起来，只能怨恨地瞪着那两位电视霸王，悻悻离去。 王护士看到柳笙他们三人面前似乎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画，径直走了过来。 “别画了，要回去休息了哦！”王护士说道，脸上挂着笑，一双眼睛却歪到眼眶尽头，似乎想看清他们画的都是些什么。 然而，她只看到柳笙在画小树，其他两人一个在画飞船，一个在画时钟。 “我们可以把画带走吗？”柳笙抬起头，一脸天真地问道。 王护士迅速将眼珠子放回正位，笑容温和，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不可以哦！欢乐王国的一切都不可以带走。” 柳笙点点头：“哦。” 然后放下画笔和纸，往外走去。 剩下的姚思秉和颜来也在护士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画笔，跟着其他人一道往外走去。 众人沿着走廊一路走着，在护士的指引下回到各自的房间。 房门被关上，柳笙坐在床上，听着门锁咔咔几声再度锁上。 【刚才看护士手上的表，已经一点了。】 【还有四个小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还有四个小时要干嘛？ 柳笙仍然很疑惑。 等外面一切平静下来，所有人都在房间里了，柳笙看了一眼门缝下方，没有黑影晃动。 门外似乎没人了。 柳笙的手中出现一段金色的触手，触手的尖端裂开，露出一张满是利齿的嘴巴，从里面吐出一个小小的纸团。 柳笙展开纸团，正是她刚刚画的其中一张符箓。 爆裂符。 第四百二十三章 己今公口(九)(3k) 爆裂符，可以迅速释放出强大的能量，引发出一次性的爆炸效果。 属于天工科入门级战斗符箓。 不过，威力有多大，得看画符者的能力还有使用者的灵力。 柳笙的脑海中莫名出现了这些概念。 似乎一段时间没有吃药，脑子里的雾气正在逐渐消失，有些东西开始逐渐清晰。 她收起这道符箓，看向窗外。 窗外不知从何而来的明媚阳光渐渐被乌云吞噬，渐渐暗沉铺展入屋内，像是密不透风的黑暗。 外面那些散步的人都不见了，仿佛上一秒还在湖边坐着、草坪上走着，下一秒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仿佛凭空被抹去。 那些绿意盎然的草坪和挺拔的树木，也在黑暗的侵蚀下，迅速枯萎，变成焦黑一片，落木萧萧而下。 柳笙的眼睛浮现出一道道金色的丝线，在整片空间中，一条条坐标线形成。 原本纵、横、竖三个方向的坐标线，在这个黑暗光明切换的时刻，竟然隐隐冒出一条条全新的坐标线，在视线中将整幅画面纠缠成柳笙无法理解的模样。 这就是空间中的四维坐标。 【好像是空间不稳定的时候，我们才能看到这些坐标线。】 【空间不稳定？】有柳笙装模作样地问道。 【也就是出现空间重叠、折叠、膨胀、坍缩等等各种条件的时候，构成空间的基本粒子正在发生变化。】 只要这些存在是建立在她视野中的金色坐标中，就能被她尽收眼底，虽然看得影影绰绰，视野也不稳定，但起码能看到。 甚至她有种感觉，只要她想，就可以在坐标之间跳跃。 只是，现在还需要一个时机、一道缝隙、一条通道。 忽然心有所感，柳笙转头看去。 看向渐渐被染上黑暗的门口。 在她的视线中，她看到门外有一道模糊的黑影，头颅极大，正趴在门上。 虽然不清楚那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是护士。 先前，她从门下查看时什么都没看到，正是因为这东西是整个扒在门上，脚不沾地。 在这个黑暗侵袭的时刻，这道黑影的手渐渐放在了门把手上，似乎正要拧开门锁，进入屋内。 柳笙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本能觉得，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爆裂符吐出，悄然捏紧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怪异的音乐声，古怪而不合时宜。 柳笙甚至觉得有些耳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随着音乐响起，门外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一道道头部圆而庞大的黑影从门外快速穿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某种阵型，将这音乐声踏得稀碎又凌乱。 就连门上趴着的那道黑影也悄然移开，汇入纷乱的黑影中。 窗外的黑色阴影如藤蔓般蔓延进屋内，张牙舞爪，仿佛要吞噬所有的光亮的雪白。 眼前渐渐一片漆黑，但柳笙却是松了一口气。 【时机达成。】 一根触手伸到了外面的锁里，尖尖刺入其中，然后一点点调整，直到将锁芯完全填满，然后转动。 转动三圈，门锁咔一声解开。 【成功了。】 【果然“妈妈”就是“妈妈”！无所不能！】 【缝隙达成。】 柳笙将门轻轻打开，是一条漆黑的走廊，不知通往何处，走廊两边是一道道黑色的门。 【这就是我们的通道。】 黑暗中，在遥远又破碎的音乐声中，还有两声爆裂符炸开的声音。 柳笙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步迈出房门。 然后根据眼中金色的坐标，挑选了其中一扇门，拧开把手，迈入其中。 房门之内，却不是房间。 而是一条走廊。 并非被灯光照得雪白的长廊，而是昏暗荒废的长廊，没有灯光，只有从那些房门敞开的病房里，自窗外透进来的一丝光亮，落在走廊中。 一线光亮中，隐约可见地板上的落叶和灰尘，还有墙上肆意蔓延的蛛网。 柳笙孤身走在其中，脑里的迷雾渐渐散去，她失去的所有记忆都回来了。 她想起来，他们就是进入了一个“迷藏捉喵喵”以后，突然一道光亮透墙而入，白光中的无数诡异身影把他们全部拉进一片雪白。 然后就出现在那个“红山青申病完”中。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进入这个莫名其妙的空间，柳笙也一时之间难以想明白。 总之，现在她回想起来才知道，梅院正、苏学士、颜学士和姚思秉，都被困在其中。 但没看到周铭，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现在，这个“迷藏捉喵喵”恐怕只能由她一个人完成了。 按照“工作人员”所说，这个捉迷藏要在时限内躲避找人的诡。 柳笙看着视线中的金线，虽然正在一点点淡去，但也有了些信心。 这么想着，身后的走廊上传来了枯叶被踩碎的声音。 心头一紧，她迅速钻进了前方的房间。 …… 周铭正躲在床底下，大气也不敢出，心跳如鼓，敲击在他的耳膜上。 这里的诡规则太强了，只要被“诡”正面抓到就会彻底失败，而且在他看来，说不定还会遭受折磨。 他可是看到这个场景的地下室中有许多折磨人的玩意儿！ 还有一分钟…… 经过几个游戏，他已经知道一分钟是多久。 大概二十息的时间。 只要他熬过二十息就好。 然而，他真的有些绝望。 他知道他需要策略，但是脑中除了恐惧，一片空白。 他知道，自己不够机灵，也不够勇敢，所以老师才会希望他能够进来锻炼。 可是！ 现在老师、院正和其他学士也不见了啊！ 还有头脑明显比他灵活许多的柳学妹。 方才在白光穿墙而来的时候，除了他被老师一拐杖打飞，其他人都被白光摄入，消失在他眼前，不见踪影。 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个奇怪的地方，苟延残喘着。 好不容易，熬过了九分钟。 但是他已经尽力了，能用的什么疾跑符、隐匿符、幻觉符，能用的都用了，还铺设了陷阱，但那东西还是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好像在玩弄他。 他不是没有试过反抗，但是这里的规则比一切都大，正当他差点想要反杀这个“诡”的时候，修士对于极度危险的预感立刻作祟，似乎只要他动手，就会发生更恐怖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躲藏多久。 这时，他听到门口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顿时，他的心被高高吊起。 脚步声越来越大，枯叶被踩得嘎吱作响，然后，一双赤裸脏污的脚出现在周铭的视野中。 周铭眼睛立刻瞪得极大，紧紧地捂着嘴巴，避免自己因为害怕而不小心叫出来。 那双脚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床边。 周铭不敢呼吸，唯恐对方发现自己。 但他有种预感，他已经被发现了。 因为这双脚停在这里也太久了。 忽然，他意识到什么，趴在地上，脑袋一点一点，缓缓朝另一边看去。 只见另一边的床底缝隙中，一缕缕发丝垂下，已经垂到了地面上。 这个诡！ 想要欺骗他！ 明明站在这边床边，却把头伸到另一边，让他避无可避！ 周铭看着发丝越来越多，一对尖尖的耳朵露出，接着是惨白的额头…… 呼吸逐渐凝结在胸腔，想要喊出来却什么都喊不出。 怎么办！ 要怎么办？ 他的大脑仿佛陷入了停滞，任何想法都无法成形。 然而，就在此时！ “玩家任务已提前完成，迷藏捉喵喵结束！” 随着这一句，周铭眼前的发丝、耳朵和额头都消失了，只剩下满地尘埃和枯叶。 另一边的脚也不见了。 只留下一对脚印和灰尘上走过的痕迹，告诉周铭方才他所看到的并非幻觉。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赢的呢？ 明明，这个诡差点就要抓到他了啊！ 周铭满头雾水地往出口走去，只见一个穿着狸奴服饰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胖胖的黄色头套，毛茸茸的身子，身后还有一条粗壮的尾巴摇动着。 头套上的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反射着外面五彩的冷光，像是鬼魅一般。 周铭不确定，这是不是就是方才抓自己的诡，但是他不敢确认。 “喵，这是你们胜利的奖赏，每人十枚游戏币。” 那只“猫”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往他手里塞了十枚游戏币。 每人…… 周铭回头一看，只有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的队友们呢？” “我怎么知道？”“猫”耸了耸肩，摊开双手，无所谓地说道，“你不会是把你的队友弄丢在游戏中了吧？我们可概不负责！” “反正……呆在里面也不坏，不是吗？”还嬉笑着补充了一句。 显然知道些什么。 周铭默然，不接话，走出门去。 看着眼前在黑雾中闪耀着诡异光彩的“欢乐王国”，心中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接下来，真的要靠自己了。 催促的音乐响起，他大步往下一个项目——“星际拳王”走去。 …… 与此同时。 柳笙也站在“迷藏捉喵喵”的门口。 看着眼前阳光洒落的“欢乐王国”，突然心中有了些明悟。 第四百二十四章 纪念公园(十) 眼前的欢乐王国虽然依然残破陈旧，但是因为在蓝天之下，落满了阳光，倒是显得不那么恐怖，只是因为空寂无人而显得有些落寞罢了。 柳笙接过那位穿着猫咪玩偶服的工作人员递来的十枚游戏币，被上面反射的银辉晃了眼睛。 仔细一看，这十枚游戏币也是银色的，但是闪耀着细微的白光，只是因为陈旧依旧看不清上面的人像。 柳笙从口袋中拿出她之前得到的那十五枚游戏币。 原本闪着黑色光泽的游戏币，竟然也闪耀着淡淡的白光，不见原本的灰暗。 那位“猫咪”的翠绿眼睛在柳笙的游戏币上定了定，还温声提醒道：“看来您已经积攒了不少游戏币，等遇到纪念品商店的时候，就可以购买红山将军的纪念周边，不虚此行。” “什么时候会遇到纪念品商店？”柳笙忽然问道。 “看来您也对红山将军的纪念周边有兴趣！”那只“猫”很高兴，笑声道，“当您需要的时候，商店就会出现。” 闻言，柳笙陷入沉思。 “不过，”“猫”顿了顿，语气一转，“我还是建议您继续玩游戏，因为从目前来看，您这个队伍恐怕要输了哦！” 柳笙的心猛地一沉。 “什么意思？” “你可以去前面那棵有红色箭头标记的大树下看一看，那里就是我们的布告栏。” 那位工作人员依旧很有耐心，橘色的爪子指向一个方向。 完全不同于此前柳笙他们所遇到的那些，连布告栏在哪里都遮遮掩掩，没有一个肯说。 至于原因是什么…… 柳笙看到布告栏的时候才终于知道。 在布告栏的光屏上，赫然是长长一串的名单，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获得的游戏币数量。 ----------------- 第一名：花蜘蛛，二十八 第二名：海滩玫瑰，二十八 第三名：卓也，二十六 …… 第九名：雷娜，二十六 第十名：周铭，二十五 第十一名：柳笙，二十五 第十二名：梅虞幸，十五 第十三名：苏澈，十五 第十四名：颜来，十五 第十五名：姚思秉：十五 ----------------- 柳笙终于明白，在这个欢乐王国中，除了他们，还有九个人。 名字相当古怪，不知从何而来。 值得注意的是，他们获得的游戏币比他们高许多。 柳笙紧盯着布告栏，很快发现名单出现变化。 除了花蜘蛛和海滩玫瑰，其他七人的游戏币数量又增加了，但数量并不一致。 柳笙一看便知，他们是分头行动的。 增加三枚的是一支二人队伍，增加五枚的是三人队伍，然后还有两人整整加了七枚。 排名一下就变了，第一名和第二名分别叫多多和汉斯，现在都拥有三十三枚游戏币。 【可以看出，这些人都不简单。】 【可是这么不简单的人，我们竟然没有在这个诡蜮中遇到过。】 【也许不是没有遇到，而是遇到了我们也不知道。】 【因为……我们根本不在一个空间。】 此时，柳笙终于可以确认，现在的自己，应当是去到了诡物的……或者说，是这个【大头娃娃】的另一端。 也就是灵物的这一面。 这么说很抽象，但柳笙知道自己想的没有错。 当时在阴阳斋中，她已经发现，这个上古灵物在诡物和灵物之间轮转，而蜮场由于禁制过强，在本空间无法生长，只能向其他空间延伸。 【也许就是粒子的灵诡二象性，导致它可同时存在于不同的空间。】 【或许还有神圣粒子的作用。】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起作用的，但我觉得这是研究的方向。】 【如果真的研究出来了……恐怕一切都会发生未知的改变。】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柳笙忽然听到有说话的声音渐渐靠近。 声音很陌生，应该是其他人。 于是她赶紧甩出小触手，将自己的身子吊到树上，借着树冠的遮掩，注视着树下的动静。 只见一男一女出现在树下，女子一头粉色短发，而男子则是满头金毛，皆是身材粗壮、满身刺青纹身的模样，穿着背心长裤长靴，相当干练。 他们在布告栏前驻足，看着排名变化，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情。 “果然，我以前就听说，红山将军喜欢玩什么打太空鼠，你看，一下七个币到手！”金毛男斜睨着，抱着双臂，得意地说道。 那个粉色头发的女子点头：“你说得没错，商店里说的那什么十大红山将军最喜爱的游戏靠谱是靠谱，但你看个个人都去抢，我们正好剑走偏锋，专挑传闻中他喜欢的。” “不过……”金发男说，“那两个傻子，跑去捉迷藏，结果到现在都没出来，害得我们也进不去。” “他们不会是刚好撞上游行了吧？”粉发女子摇头道，“现在据我们观察，游行很有可能就是灵诡切换之时。” 【这个倒是跟我们的分析差不多。】柳笙们默默想着。 “如果他们遇上了游行，那么这四个蠢材估计也是。”金发男又敲了敲布告栏，不屑冷笑。 柳笙知道他说的“四个蠢材”应该就是说梅院正他们。 “反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从诡面进入，本就比我们艰难，我们只要把能抢到的游戏币都抢到手，应该就能拿到传说中的……” 粉发女子话没说完，忽然感到异样，猛地抬头，警惕地看向树冠。 “谁在那里？” 说着，她从背上拿出一把枪，枪口轰一声发出一记幽蓝色的冷光，击中树冠。 树冠被轰出一块缺口，边缘的树叶和树枝都已经碳化，散发出烧焦的味道。 但并没有轰到人的感觉。 “你这是疑神疑鬼了啊？”金发男嗤笑了一声，“我们这是灵域，安全得很。” “而且，对方那些人，从诡面进入就可以知道蠢得很，根本不可能跨越到我们这一边。” 粉发女子却还是眉头紧皱，似乎有些放心不下。 “大不了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就去把他们杀得一干二净就好，好好放松一下。”金发男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这时，音乐声突然响起。 粉发女子没好气地说道：“这红山将军，那么着急……” 但没办法，在别人的地盘，他们不得不听话。 待他们走远后，柳笙的身影悄然从焦黑的树冠中显现出来，轻盈地落在地面上。 她方才其实还是在原地。 只是，进入了另一层空间。 也就是新世界。 她的身体现在是纯能量，完全可以随时躲藏在新世界中。 也就是靠着这个能力，柳笙在“迷藏捉喵喵”中才成功躲过了搜寻她的“诡”，并且在它没注意的时候反过来将之击倒。 不过她也是过度反应了。 在这个灵域之中，捉迷藏就是正常的捉迷藏，并不存在什么规则杀。 所以她还不得不跟对方道歉，并施了一道初级治疗术。 音乐继续，柳笙也不得不进入游戏。 看向那两人离去的方向，柳笙双眼微微眯起，心中情绪翻涌。 然后，暂且掩下情绪，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奔去。 第四百二十五章 纪念公园(十一) 原本周铭以为没有了老师，没有了梅院正和学士们的庇护，自己在这些游戏中应该会过得相当凄惨。 但没想到，竟然还好。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时间推移，大部分游戏项目，他一去就被告知，已经关闭了。 那些“工作人员”还一副很嫌弃的样子，好像觉得他记忆力有问题，但又不得不给他塞了几枚通关奖励的游戏币。 难道是他的老师们还有柳学妹，化为幽魂在这欢乐王国中玩游戏？ 这么一想，周铭倒是有些不寒而栗。 虽然他们都是好人，可是…… 周铭赶紧打住这个念头，继续去找还没结束的游戏项目。 …… 同样的困惑蔓延在纪念公园的另一面。 多多和汉斯刚准备参加一个叫“战斗机棋”的游戏的时候，却被告知里面已经有人了。 “可恶，难道是卓也他们？”粉发女子多多恨声骂道。 “要不然就是雷娜那边。”汉斯沉吟道，摩挲着自己那胡子拉渣的下巴，“不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们一路上遇到的项目基本上都关闭了。” 多多却耸了耸肩：“也不奇怪，你想想我们分了四队行动，除了花骷髅和玫瑰那俩蠢货被困在游行里估计没了，区区二十个项目，结束了也不稀奇。” 这么说着，当他们去到布告栏的所在时，却发现除了不知被困在何处的两人，所有队员都在此处。 多多和汉斯还奇怪他们在看什么，怎么脸上的表情又是困惑又是愤怒。 一看布告栏才知道，如今高居第一的竟然是“柳笙”。 一个不属于他们的名字。 看到“柳笙”名字后面的高达七十二的数字，顿时明白了一切。 众人相视一眼，义愤填膺。 然后默契地举枪四散开来，誓要在此找出这个小偷。 他们没有注意到，欢乐王国的大门已经悄然打开。 …… 周铭沿着湖边茫然地走着，听着那些断断续续的游戏设备中发出的音乐声渐渐被他抛在身后，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他很想知道，大家都去哪里了。 眼看指针已经指向四点的位置，还有一个小时就要闭园了，可是，他们还不见影子。 该不会，这个灾祸等级的诡蜮，真的能让四个洞玄境修士和两个明真境修士折在里头吧？ 但他总要做点什么，虽然对这个地方还是十分茫然不解。 所以，一看到这该死的游乐园竟然开门了，他就出来了，拿着一进门时柳笙给的宣传单，往后山的红山将军墓走去。 依照他简单朴素的思维，那里应该是整个红山纪念公园的重点区域，应该会有什么线索吧？ 正想着，远处响起依稀的音乐声，黑雾之中，有无数人影影影绰绰地出现。 不，那些都不是真正的人，因为它们都有着一模一样的巨大脑袋，脸上是诡异的笑容，眼睛瞪得浑圆，身上是雪白的裙子，倒是和那些人偶不一样。 周铭愣愣地看着，忽然有一只手小小的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那是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头发是红彤彤的颜色，像火一般，身上穿着红色的裙子，看着不过七八岁年纪。 小姑娘拽着他，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 随后，茫然的周铭就被小姑娘拽进旁边的草丛中，远远地避开这支诡异的队伍。 周铭刚想回头看，忽然心下悚然，骤然想起那句话——“欢乐游行，请注意不要围观，也不要挡道”。 感激地看向小姑娘，周铭却看到小姑娘坐在草丛中，看着湖面，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想了想，周铭从怀里掏出摸出柳笙在门口小卖部偷的几个小玩具，有会响的小鸭子、泡泡发射器，还有一套可以用来玩泥沙的铲子和小桶，放在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顿时两眼发亮，看着这些玩具，全部揽入自己怀中，但胳膊短小，总是拿不住。 周铭不禁失笑，轻声说道：“我帮你拿吧。” 看小姑娘一脸犹豫，周铭继续说道：“放心，我就是帮你保管。” 小姑娘闻言，思考了一下，还是接受了。 随后，周铭问道：“你要去哪里？” 小姑娘无声地指了指前方。 周明抬头看去，那个方向，不就是红山将军墓的位置？ “看来我们的目的地一致啊！”他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 回到半小时前。 下午三点半，在红山精神病院的办公室中，红木大桌后面坐着一个红衣护士，面色阴沉地盯着眼前的六人，仿佛对他们的表现极为失望。 “说吧，那爆炸是是谁做的？” 花了一个半小时，才确定应该是新来的病人做的。 这还是一位护士提醒的。 但都只是嫌疑人，还不能确定具体是谁。 她的目光从左到右依次落下。 首先是最左边一脸无所谓的老太太，然后是旁边满脸无辜的老头子、茫然的中年男子、已经开始发呆的中年女子，还有旁边两个一脸傻笑的花臂壮汉。 “你们都是新来的，可能不懂这里的规矩，但是我问话的时候，你们最好老实回答。” “否则……” 怨毒之色从她瞪得极大的眼睛中如毒蛇一般扭动而出，嘴角依旧高高挂起一个僵硬的角度。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眼前这六个人已经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为自己分辩。 “不是我！我就是一个糟老头。”老头子果断摇头，撇得一干二净。 “到底是谁干的？”中年男子还在茫然思索。 “什么？”中年女子缓缓苏醒一般，然后立刻瞪大眼睛，“别赖到我头上，我一个人怎么干得了？” “我都已经是百岁老太了，走路都发抖，怎么可能是我？”老太太无所畏惧地说道。 “我觉得我比她老！所以更不可能是我！”手臂上是一个花团锦簇的骷髅的大哥立刻拔高嗓门说道。 “反正不是我！我没那么聪明。”另一个花臂大哥有些丧气地说道。 红衣护士听了他们五花八门的回答，更是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嘴角抽搐差点维持不住笑容。 但是又无从发作。 这时候，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红衣护士没好气地说道：“进来。” 门缓缓打开，一个白衣护士低着头，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她不敢抬头，似乎对眼前的红衣护士很是畏惧。 “护士长，红山将军……不见了……” 声音细若蚊蝇，传递的信息却如石破天惊。 第四百二十六章 纪念公园(十二) 听了这个消息，红衣护士长立刻神色大变，猛然起身。 但她还是有些狐疑，眯起眼睛问道：“怎么回事？” 白衣护士说道：“红山将军……说没人训练了，想出去玩……” “每天都一堆借口到处跑，害得我们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找一轮。”红衣护士长恨声道，“说起来，怎么会没人训练呢？不是……” 她看向墙上的一个电子光屏，虽然因为有些古老一闪一闪地有些闪屏，但还是能看到上面一串名单。 然后她皱起眉头，似乎有些疑惑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随后，似乎意识到什么，快步往门口走去。 虽然面色不变，但急促的脚步泄露出她内心的焦急。 和这个白衣护士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眼她的胸牌，对她说：“柳……护士，是吧？你先帮我把他们送回房间……” “可是，护士长，我一个人恐怕……万一又有爆炸……”白衣护士依旧低着头。 红衣护士长冷冷地扫了一眼办公室里那六张满是好奇的脸，也觉得有道理，便哼了一声，转身出门。 “你跟我一起。” “是。”白衣护士跟在她身后，低头走出办公室。 红衣护士长回头最后一一看了眼懵懂的六人，冷声道： “你们可真是不识好歹，陪红山将军训练这么光荣的事情，偏偏还要搞破坏，还有你们的……哼，看来是奖励都不想要了，枉费我们一番心机。” 但看他们还是一脸迷茫，红衣护士长知道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只能狠狠将门一摔，并拿出钥匙锁了起来。 “护士长，您不怕……他们在里面做些什么吗？”白衣护士小声问道。 “怕什么？他们记忆被药物控制，执念被我锁起来了，能做什么？”红衣护士长不耐烦地说道，“你要记住，人没了执念，只能做一具行尸走肉，连我们都不如。” “是。”白衣护士点头，又问，“那您不怕爆炸案的作祟者就在其中？最终造成其他人的死亡？” “他们只是红山将军的玩具，死一个两个算什么，我们很快就可以……去更广阔的天地，让更多人进来。” 红衣护士长一边快步前行，一边得意地说道，扫了一眼紧跟身后如同人偶一样沉默跟随的白衣护士，叹了一声。 “算了，反正你也不会懂的。” 言语间，似乎有些孤单落寞。 果然，对此白衣护士只是应了一声：“是，护士长。” 红衣护士长失望回头，走在前面的她没有看到，一根细如发丝的金色触手悄无声息地滑入门上的锁孔。 …… 而此时，护士长的办公室中。 花臂男看到门被锁上，顿时惊慌失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但他很快被另一个花臂壮汉捂住了嘴巴，低声斥责道：“别丢人了，你看大家都不哭。” 这位花臂壮汉说得没错。 确实，房间里的其他四人表现得异常镇定，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反倒立刻行动起来，在房间里搜寻着什么。 “你们……是在干嘛？”花臂男脸上还挂着泪珠，疑惑地看着他们的动作。 “找东西。”老太太冷漠地说道。 跟着某根金色发丝的指引，她看到了一个保险柜。 中年男子立刻拿出两幅鬼画符一样的画，撕开一道，立刻形成静音力场防护四周。 再撕开一道，保险柜立刻被炸开。 “原来！原来就是你们！”另一位花臂男立刻大叫，指着他们，声音颤抖。 但他还没说完，忽然感应到什么东西从保险柜中飞了出来。 其中有一道，无声无息地没入自己的脑袋之中，里面似乎多了些什么，痒痒的，让他忍不住狠狠敲着自己的脑袋。 等痒意散去，脑子里似乎出现了一些模糊的东西，但还没能完全捕捉。 他看到其他四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全然不同，而身上的衣服也渐渐变幻，蓝白条纹消失，变成宽袖长袍。 他还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的衣服真好看，从哪里来的？” “这位……花骷髅是吧？”老太太看了眼他的手环，“你认识字吗？” 花骷髅点了点头。 “请你帮我们找一下，红山将军的病历、日记、资料，什么都行。”老太太沉着地说道，“找到了，就给我们。” 花骷髅呆了呆，问道：“凭什么？” 结果，他怀中就多了一个不会发声也不会发光的人形玩偶，穿着红白相间的盔甲。 那位老爷子看他一脸呆滞又透出禁不住的欢喜，说道：“喜欢吗？送给你了，只要你愿意帮忙。” 另外那位名叫“海滩玫瑰”的壮汉也立刻问道：“我呢？我有吗！” 四人面面相觑。 他们正是留守在红山精神病院中的梅院正、苏老太、颜来和姚思秉。 想了想，梅院正掏出一把过期的小零食给他。 海滩玫瑰的手里被塞了几包捏起来会嘎吱作响的东西，立刻高兴了，屁颠屁颠地去找所谓的红山将军的各种玩意儿。 不知为什么，似乎在他的脑子里，他也挺想要这东西的。 四人看着这两个仍然痴痴傻傻的人，心中复杂难言，然后叹了一声，赶紧继续去找这东西。 …… 再往前推半小时。 自从爆炸声后，所有的病房被各种白衣护士反反复复地开启，搜寻翻找一圈又离去，隐秘的压抑气氛笼罩在红山精神病院的上空。 除了颜来和姚思秉因为学会了灵气运行，药物作用被灵气消除，记忆已经一点点恢复，梅院正和苏老太还是懵然不知。 直到有一个低着头的白衣护士进来，默默地帮他们洗了胃，他们才开始有了一点记忆。 至于怎么洗胃的…… 场面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他们许是不愿记得，仅剩的记忆就是一根粗壮的金色触手从喉咙里伸出来。 随后他们才知道，这位白衣护士就是柳笙。 至于她是怎么摇身一变化身护士的，还不知道，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出红山精神病院的信息，破解这个诡蜮。 这也是柳笙的安排。 没想到进入了诡蜮，反倒要听一个小辈的安排。 但是也很无奈。 谁让他们几个长辈竟然如此不堪，就这样陷入幻境而不自知。 如果是柳笙在此，或许会否认幻境之说。 事实上，她依然无法确定，自己所经历的三重空间，哪一个才是这个诡蜮的真正面貌。 只知道，彼此之间有隐秘的联系。 比如说，现在柳笙所跟随的这个红衣护士长。 还有，在柳笙眼里时隐时现的另外两重空间。 第四百二十七章 纪念公园(十三)(加更，感谢月票打赏) “护士长，您说……我们也能得到红山将军的奖励吗？”默默跟在身后的柳护士忽然问道。 “你们的工资不就是吗？”红衣护士长不耐烦地说道。 “可是，我们还得分给那些外人……”柳护士讷讷说道，“也不够花，也没地方花……不像这些游客……” “你们，有对红山将军的信仰不就够了吗？”护士长冷声道，“更何况，我养着你们，需要花什么？” “护士长，我也是心疼您……您在这里那么辛苦，却什么都没有。” 柳护士这话听着不中听，却恰好说到红衣护士长的心坎儿里。 “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靠着对红山将军的信仰……”红衣护士长话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合适跟这位柳护士说，终是没说下去。 “但付出和收获不匹配啊！”柳护士却似乎没想太多，单纯为红衣护士长感到不值，愤然道。 “唉，你别说，我的工作，虽然一直围绕着红山将军，让人羡慕。”红衣护士长立刻满腹苦水地说道，“但实际上，表面光鲜，里面的苦楚啊，没人知道。” “也是，有时候就是吃力不讨好，别说您了，我们陪红山将军玩，还得看人家心情，心情不好给的钱也少。”柳护士附和道。 红衣护士长立刻看了一眼柳护士，眼里满是欣赏，小声说道：“不过这话你就别到处说了，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呢！” 此时，红衣护士长带着柳护士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电梯门前。 雪白的走廊中，这电梯门鲜红得有些突兀。 电梯门打开，两人步入其中。 “但谁又能知道，红山将军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啊！” 柳护士继续随口抱怨着，看着红衣护士长按了电梯里唯二的按钮中下方的那一个红色按钮。 似乎这个电梯只能去往两个楼层。 电梯启动，缓缓下坠。 电子显示屏上依次显示： 1，-1，-2…… 柳护士，也就是柳笙，随着电梯下降，她的心也在一点点下沉。 周围的诡气正在渐渐浓郁，和上层人畜无害的气息浑然不同。 “我跟你说，红山将军的心确实很难摸清，”旁边的红衣护士长还在继续说道，“那什么所谓的十大游戏，虽然准，但也不完全，总之，还是得懂人家的心思。” “不过，那还得是您啊，护士长！”柳笙夸道，“陪了红山将军那么久，要说懂，谁能比得上您呢？” “那确实啊！”红衣护士长立刻顺着话头说道，一脸感慨，“当年，红山将军还在培养皿的时候，我就跟着了。” 这时，柳笙刚好接收到办公室里的小触手看到的资料，顺着说道：“那时候专家说了，红山将军生来就是要做救世主的，而您是救世主的保姆，红山将军后来能在星际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您是功不可没啊。” “汗马功劳？你这词倒是复古。” 柳笙心中咯噔一下，还好红衣护士长很快忽略过去。 “是啊，不得不说，这个救世的功劳，我怎么也得有一半吧？”红衣护士长自豪地说道。 “所以，后来红山将军精神出问题了，您一定很不开心吧？” 柳笙的声音依旧带着八卦的热情，红衣护士长的表情却骤然冷了下来。 “红山将军堕入深渊，您也得陪着。” “还得陪玩一些无聊幼稚的小游戏。” “再也不能作为红山将军的保姆，驰骋星海，所以你一定很遗憾吧？” 红衣护士长的脸色更冷了，几乎要冻结周围的空气。 此时，地下负七层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幽深的红色长廊。 地毯鲜红如血，墙壁被涂抹得宛如凝固的血迹，一直延伸到那扇紧闭的红色大门前，仿佛血色在尽头凝结。 而红衣护士长的血衣，在这里几乎要融为一体。 她走在前面，背影瘦削而冰冷。 柳护士跟在身后，没有放弃攀谈：“不仅如此，您还得应付红山将军三天两头的闹脾气，一天数次的逃跑，一定很累吧？” 声音回荡在长廊中，似乎伴随着隐隐的回响，像是有什么在暗处学舌。 “红山将军精神堕落以后，就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胡闹，你能怎么办？” 红衣护士长冷冷地回答，语气中带着某种压抑的愤懑。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那扇红色的大门安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门里很是安静。 红衣护士长也很是安静，手慢慢伸向门锁。 “护士长，红山将军不见了，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柳笙却打破了这片沉静。 “因为，欢乐王国门开了。”红衣护士长平静地说道，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 就在此时，叮一声，电梯门在身后开启。 电梯里的光亮刺破了这片血色的静谧。 两人回头看去，几个白衣护士慌慌张张地从电梯中冲了出来。 “护士长！不好了！”为首的白衣护士一脸焦急地说道。 她们的身上满是血迹，乍看之下，几乎和红衣护士长没什么区别。 “怎么了？”红衣护士长没好气地说道。 “上面，上面乱了！”白衣护士急切地说，“那些病人，全都跑出来了！” “而且，还有几个已经恢复了实力的！强得厉害！”另一位白衣护士说道。 “这里地方深，所以您听不到。” “我们到处在找您呢！” 听了这些白衣护士七嘴八舌的话，红衣护士长眉头一皱，低声骂了一句。 她回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红色大门，内心似乎在做某种权衡。 最终，她还是下定决心。 “走，我们上去。” 她跟着诸位白衣护士奔入电梯。 当电梯门缓缓合上时，红衣护士长心中忽然涌起一丝不安，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是透过电梯门缝隙看，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一片安静的血色。 电梯门关上，红色长廊归于平静。 忽然，某处空间出现了奇异的扭曲。 然后，一个身影闪现于走廊之中。 第2024章 年8月感谢章(第一次发现有这种东西!) 感谢月票： 、鄙林、锥锥、简乐、是喵呜嗷、虚幻&空间、黑摩尔市居民、海蓝馨、书友、紫陌遥、书友、笑哭深睡、书友、一块小饼干、多向自己回望、书友、杨枝甘露、拒绝抽卡保底、雪汐、萧子期、噼呖嗙啷、清澄子、fenklv、谁家崽崽饿的慌、书友、书友、书友_ab、三更有梦书当枕丨、雨之君、阮水、书友、书友_be、黑：：白阴：：阳、破风木、云雀会飞、江水上、桥边红药没睡醒、书友_cd、柳絮、书友、书友、暴雨_da、eponine、头号粉丝啦、汤圆不加盐、书友、周锡、晗昭 感谢打赏： 书友、书友、周锡、萧子期、阮水、书友 ----------------- 呼！终于打完！ 原来有这种单章。 谢谢大家的支持哇，终于在这个月突破100万字了，感慨…… 总之，我继续努力写吧。 第四百二十八章 纪念公园(十四) 柳笙看着眼前的红色大门，感受到背后磅礴的诡气，嘴角微微上扬。 【感谢护士长，带我们来到核心。】 【应该说，核心之一。】 轻轻拧开门锁，里面阴冷的气息立刻涌出，如同冰窖一般。 但很快，这股气息又转换成灵气，甚至有淡淡的神圣之气。 柳笙一步迈入其中，红色大门在身后关上。 虽然柳笙已经预料到门后应该不会是单纯的房间，但眼前的真实情形依然超过了她的想象。 如果说柳笙之前偶尔看到的只是一点点轻微的、最初级的空间重叠，那么如今，她看到的是三重空间彻底重叠。 眼前的房间通红一片，柔软的鲜红床铺和红色的帷帐，床上还放着各种可爱的各种布偶玩具，房间中更是处处布置得温馨宜人。 同时，她又看到伫立在阳光下的欢乐王国，各种五彩斑斓的游戏设备在她眼前不断旋转，音乐声重叠在一起，吵吵闹闹不绝于耳。 但更难受的是，欢快的音乐声中还夹着一丝丝变调的嘶哑声，如同吃着柔软香甜的蛋糕却吃出一根长钉一样，让人难以忍受。 而这色彩明快的欢乐王国，忽明忽暗，时不时像是失真的蜃影画面一样，骤然失去了色彩，破败不堪，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着。 三重空间在她眼中交错重叠，如同梦境一般，一切轮廓在迷雾中浮浮沉沉，所有界限变得模糊不堪。 柳笙仿佛站在三重空间的丁字路口上，几乎无法分辨哪个才是真实哪个才是虚假。 当她试图聚焦眼前的景象，视野中的一切立刻发生切换，似乎在拉扯着她的意识，将之撕裂成三份。 【还好我们根本不止三份。】柳笙们对此相当自豪。 而且，在柳笙眼中，金色的坐标再度建立。 她用小触手分出两个“自己”，意识注入，在不同的空间中沿着坐标，搜寻着红山将军的身影。 其实，红山将军不见了并非她胡诌出来欺骗护士长的。 只是合理推测，红山将军经常失踪而已。 每当这些护士们要寻找的时候，就是打开这层灵诡两重空间之外的第三重空间，从里面出来的时候。 毕竟不是所有的存在都可以像她一样，可以同时分布在不同的空间之中。 所以，柳笙他们才会因为撞上队伍，进入其中。 还好她的猜测是对的。 最终，她在一个大象滑滑梯下方，找到了蹲在那里的红山将军。 那是一个红发红衣的小姑娘，绿色的双眼在她苍白脸上格外引人注目，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年纪。 只是这个身影在柳笙眼中忽明忽暗，时而明艳红衣小女孩，时而是一具灰暗、干瘪的尸体。 尽管如此，柳笙还是毅然伸出手。 小姑娘一边碧绿灵动、一边涣散死寂的眸子看向柳笙，有些怯怯的，似乎不敢伸手。 这个小姑娘正是传说中的红山将军。 身上显然有灵、诡两股能量不断冲突，又有一股股神圣能量勉强将之缝合在一起。 这才造就了眼前这样奇特的景象。 “红山将军，你想离开这里吗？”柳笙问道。 小姑娘点点头，但还是犹豫着。 “你是在这里迷路了吗？” 她再次点头。 “我可以带你出去。” 听了柳笙这句话，小姑娘眼中却满是狐疑。 “你看，我能找到你，就说明我不会迷路。”柳笙的话语充满了诱惑。 小姑娘听了这话，看了柳笙带着浅浅笑意的脸许久，不知道看出了什么，终是放下了犹豫，握住了柳笙的手。 她的手冰凉，几乎没有温度，像是尸体一般。 柳笙握着她的手，收回其他的“自己”，往“欢乐王国”的门口走去。 “你看到了吗，那里有一个大哥哥，你去找他。” 柳笙顺手从门口的兑换点取回自己的两颗“眼球”，放在红山将军的手中。 “你拿着，我会找到你的。” 回头看到大姐姐在门口摆手道别，小姑娘握紧了手中的眼珠子。 一步步，走出这座名为“欢乐王国”的坟墓。 她慢慢走向那位慌里慌张的大哥哥，将那些追逐着自己的音乐声抛在身后。 此时，正是下午四点。 …… 柳笙看着那队游行队伍与红山将军和周铭擦肩而过，总算放下心。 转身回到乐园中，然后走出房间，穿过长廊，按了电梯，回到首层。 首层到处都是血红色的尸体和残肢，雪白的墙上满是鲜红之色，地板上也是流淌着红色。 远处还在爆发着战斗的声音，听着相当激烈。 她知道应该是梅院正和苏老太他们在和红衣护士长战斗。 柳笙没有过去。 毕竟，按照她的修为，对上那个护士长也没什么用处。 倒不如做点别的她能做的。 【维持本着躺平摸鱼的初衷？】 【怎么说话如此难听？我们这叫迂回战术。】 【哦。】 柳笙随手开了一扇门，走出红山精神病院的大楼。 阳光洒在她身上，她漫步穿过草坪，经过湖边绿荫长廊，一直走到大门口。 那里是一个相当眼熟的纪念品商店。 柳笙走了进去，似乎相当熟稔地跟那位穿着向日葵短袖、牛仔裤的年轻女孩打了个招呼，随手拿了一瓶饮料，放在柜台上。 “你确定要这个饮料？” 女孩勉强维持阳光的笑容，听着楼里震荡的战斗声，时不时地望向玻璃门之外，眉宇间略显不安。 “反正过期了，免费给我就好了吧？” “你免费拿的东西还少吗？”女孩有些不乐意地说道。 柳笙想起自己确实在公园门口的小卖部里“免费”拿了不少东西，顿时有些尴尬。 “你……当时不是也不在吗？”柳笙问道，“更何况，那也不是真的。” 柳笙说着，露出一丝真的笑容。 听了这句话，女孩的脸色一变。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柳笙，半晌了才说：“既然不是真的，你来找我做什么？” “虽然公园不是真的，但是我确实通关了不少游戏。虽然因为我的队友还没出院没拿到游戏币，可是按照实际来说，我们队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啊，是不是……该发奖励？” 柳笙笑得阳光，但女孩看到这个笑容就有些腻味，没有说话。 “还是说，你根本没想过要给大家发奖励？”柳笙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只是想用这些虚无的东西，勾着大家陪红山将军玩耍？” “反正，最后都会进入这个真实的世界，永远失去自我，同你一样，一直陪着红山将军？” 柳笙的声音低沉下来，笑容依旧灿烂，但眼中已没有了半分温度。 就像眼前的女孩和她一直呈现在大家面前的那种种模样一样。 “是这样吧？”柳笙笑着，继续说道，“亲爱的护士长？” “或者说，我们口中的‘大头娃娃’？” 第四百二十九章 纪念公园(十五) 眼前的女孩听了柳笙说出最后这个称呼的时候，沉沉的脸色反倒裂开，嘴角上扬起一个僵硬的弧度，灿烂得和她胸前的向日葵图案一样。 只是，脸上因此出现了细微的龟裂，眼睛也渐渐木然失去了光泽，只留下画出来的两点光亮。 “你这人，到处乱跑，怎么哪里都有你。” 柳笙却笑了，说道：“过奖过奖，您不止人到处跑，小卖部也可以到处跑，我怎么不能？” 柳笙的回答似乎戳中了她的笑点，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差点腮帮子裂开更多。 最终，她还是努力控制住表情，捂住脸蛋，压下笑意。 “你很特别。”护士长定定地看着柳笙，认真地说道。 柳笙淡然笑道：“这句话听过很多次。” “所以，你都知道了？”护士长问道。 “嗯，该了解的都了解了吧？”柳笙点了点头。 这时，玻璃门开了，一段金色的东西扑向柳笙怀里，撒了撒娇，然后嘴巴一张，吐出了一叠资料。 柳笙将资料一份份放在柜台上数着。 “红山将军的履历。” “红山将军的病历。” “哦，还有你们空白的护士名单，因为都是你的分身吧？” 护士长笑着摇头：“是也不是。” “我跟你身上的这个东西，差不多。”她手指指向在柳笙肩上趴着的小触手。 【妈妈……】 【加上灵诡二象性……】 【能分化，能变形，能穿越空间……】 【还真的差不多。】 柳笙看着眼前越来越僵硬怪异如同人偶一般的护士长，却不太想承认，转而说起：“你是红山将军的保姆。” “是，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柳护士？”护士长显然也想明白了方才的事情，看到眼前这个害得她不得不把大部分力量放在与人缠斗的罪魁祸首，语气中就带着一丝嘲讽。 “是，我知道。”柳笙点点头，“我还知道，你杀了她。” 这句话，让护士长的笑容瞬间沉了下去，嘴角的裂痕僵住了。 “你不甘，要跟红山将军一辈子困在精神病院，所以你杀了她。”柳笙并不在意对方的表情越来越恐怖，继续说道。 护士长心中怒气勃然。 玻璃门外，那栋红山精神病院的大楼震荡不已，仿佛随时可能坍塌。 柳笙毫不畏惧地直视护士长，说道：“但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 她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那些摆满红山将军纪念品的货架上，说道：“这个商店，是你的本我吧？明明，你是崇拜着、喜欢着她的。” 护士长的目光随着柳笙的话语投向了那些纪念品，眼中那片古井不波的白光竟微微颤动，隐约浮现出怀念、感慨和不甘的复杂情绪。 “是啊，你的猜测没有错，这个纪念品商店，代表着我学习到的一切、我喜欢的一切、我工作中的一切，还有我信仰的一切……” 护士长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然后又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继续说道。 “但是，偶尔，我也会想，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是救世主，而我……只能是救世主的守护者？” 对于护士长这句话，柳笙却无法回答，只能沉默。 不过护士长本来也不需要柳笙的回答。 “所以我这么做了，真的很开心。”护士长笑着说道，“曾经叱咤星海、所向披靡的红山将军，脖子竟然是这样的脆弱，在我的手中，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狂笑不已，甚至笑出了泪花，水光在黑色的眼珠上渗透而出。 “一开始，我是真的很开心，我以为我真的可以摆脱和救世主红山将军捆绑的命运。” 护士长的笑容渐渐收敛，脸上的油漆龟裂得更多，露出底下的阴霾。 “谁想到……” 然而她没说下去，转而对柳笙说道：“你那么聪明，你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吗？” 护士长又扬起了笑容，似乎为难柳笙能给她带来瞬间的阳光。 “如果你能猜得到，奖励一定给你。” “你答应了就不会反悔吧？”柳笙怀疑地挑了挑眉。 “当然。”护士长点头，“再怎么说，我也曾是红山将军的守护者，按照一句古话，一言九鼎。” 【杀死被守护者的守护者……】 【真是值得信赖。】 不过柳笙对于猜谜游戏本就感兴趣。 尤其是和这些爱说谜语的诡物玩你问我猜的游戏，她最是擅长。 “这故事说难也不难。” 柳笙看着护士长裂开的微笑，缓缓开口。 “你杀死了她，但是因为红山将军体内蕴含的能量太强了，加上本就在堕落中，于是死后的她直接往深渊坠去。” “但是，很显然，有些人还是需要她存在于这片空间。” “为了阻止她的彻底堕落，你被做成了灵物，成为了红山将军的外壳，包裹着她的尸体，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柳笙顿了顿，看向护士长：“我说得对吗？” 护士长的笑容瞬间凝固。 没想到柳笙一语揭开了她心中最深的痛处，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心神一时激荡。 与此同时，红山精神病院里的红衣护士长也突然陷入了短暂的失神，目光涣散，手下动作也迟疑了。 而就是这一瞬，被苏老太敏锐捕捉，运起灵力一拐杖抽向红衣护士长。 将之抽成无数碎片。 虽然红衣护士长再度从那些染血的白衣护士的躯体中重新组合爬了起来，但力量也弱了不少，被这些楼里的“病人”一次又一次地打倒。 墙壁逐渐坍塌，空间也在坍塌，一层层黑色的诡气如同冰冷而又黑暗的湖水涌入，将这座雪白的空间拖入深渊…… 护士长望着湖水渐渐漫上门口的台阶，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你说得没错。” “要变成灵物，就要抛下我的怨怼、我的不满和我的妒忌，所以，那部分我，就变成了她。” 护士长说道，看向玻璃门外，崩塌的楼体中那道身着红衣的身影，在围攻下一次又一次地粉碎，木然的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感。 “但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部分我竟然慢慢苏醒，有了活性。”她脸上一时出现了迷茫。 柳笙当然知道为什么，这正是因为阴阳斋的研修实验导致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也许跟着红山将军堕入深渊，本来就是我的命运。” “不过是早和晚的区别罢了。” 护士长脸上雪白的油漆彻底脱落，只剩下阴暗的黑色。 而随着她的话语落下，整片空间彻底陷入黑暗，就连另一层空间的阳光公园，也染上了黑暗，在空间坐标中缓缓坠落。 三重空间，正在慢慢重合。 第四百三十章 纪念公园(十六) 出于某种目的正在公园中转悠搜寻的另一支小队，也看到上空逐渐乌云密布，四处黑雾弥漫，诡气侵蚀，黑暗降临。 “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在灵蜮这面吗？”多多皱着眉头说道。 “感觉在发生什么异变……”雷娜拿出仪器，测试了一下空间属性，震惊地出声，“这里，正在变为诡蜮！” “什么？”众人震惊。 黑发黑眼的卓也沉吟道：“那我们得赶紧找到那玩意儿……别给自己惹麻烦……” 另一个队员汉斯却扛着能量炮，没好气地说：“是我们不想找吗？是根本找不到！我就怀疑，你的情报有问题！这里根本不会有……” 正说着，只见逐渐被污染化为黑色的湖水中，渐渐浮现出一座雪白建筑，还有碧绿色的草坪。 只是这一切飞快进入衰败，雪白的建筑彻底轰然崩塌，化为一片暗黑的断壁残垣，许多不知何时被拘入其中的人，还有那些护士们，都化为焦黑的残骸，最终彻底湮灭在空气中， 数道身影从废墟中飞出，其中就有他们熟悉的身影——花骷髅和海滩玫瑰。 两人向下一扫，看到自己的队友，激动地从天而降，迫不及待地与队友汇合。 虽然花骷髅因为一场激战，累得气喘吁吁，但仍是按捺不住兴奋地说道：“我看到了！我刚刚在天上看到了！” “那边，是红山将军！” 说着，花骷髅指向远处的山坡。 “你是说……红山将军的墓？”多多的声音也因为激动而颤抖，她的脸因为情绪波动染上了和她头发一样的粉红之色。 雷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没想到我们找了那么久……” “原来，在诡面。”卓也遥遥望去，沉声接道。 而汉斯，已经扛着炮，脚下踩着飞行滑板，腾空而起，往小山坡冲去。 …… 在湖边的小山坡上，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小女孩，正站在红山将军纪念墓园之中。 身旁是被打开的墓地，地面上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这里面……就是你吗？”男子小心翼翼地指着棺材，问道。 小女孩点了点头。 男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然，这个男子就是周铭。 此时他身上的探巡司长袍上满是血迹和各种污渍，发髻凌乱，满脸脏污，似乎为了保护红山将军来到这里，经历了不少苦难。 不过他心态也算好。 就当是偿还那莫名其妙的顺风顺水吧。 总是要还的。 而红山将军手中捏着两个眼珠子，时不时钻出来滴溜溜地转着，窥视着眼前的一切。 忽然，只见这眼珠子裂成两半，变成一张小巧的嘴巴，发出周铭熟悉的“柳学妹”的声音。 “小心，他们往你的方向去了。” “他们？”周铭有些慌张，刚想细问，然后就看到数道身影脚下踩着花里胡哨的板子，在天际划出一道道五彩的光带，往他这边飞来。 他赶紧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把戒尺。 这是苏老太给他的最好的灵器，注入灵气，戒尺迎风便涨，化为巨大的戒尺，朝着眼前数道身影横扫而去。 戒尺骤然释放出强大的灵力波动，灵力化作一道无形的冲击波朝敌人横扫而去，几名飞在前方的怪人立刻被这股力量震飞。 而刚从红山精神病院中“出院”的苏老太，感应到灵力的剧烈波动，看到空中这巨大的戒尺，立刻知道周铭在此，再一看那天上的光带，也明白此时周铭正遇到危险。 她迅速和梅院正点头示意，飞身而起，一同迎上这群纹身壮汉。 颜来和姚思秉紧随其后。 而红衣护士长只剩一道红色的身影在湖水中浮沉，渐渐染上了黑暗缓缓下沉…… 而在远处，柳笙站在纪念品商店崩塌后的废墟上，周围的草坪被湖水漫过，逐渐枯萎甚至化为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不止是草坪，眼前的一切都在不断湮灭成灰，随风飘散。 她感受到整座诡蜮正在摇摇欲坠，在她感应的坐标中，正无限往深渊坠去。 心念一动，驾起飞剑往一个方向飞去…… …… 在红山纪念公园这个诡蜮即将崩溃之际，一场激烈的战斗在红山将军的墓园上空爆发。 花骷髅等人靠近山头，却被戒尺挡住，差点被击飞，立刻毫不犹豫地一同出手，将这沉沉压下的戒尺震开。 巨大的反震之力让周铭感到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嘴角立刻渗出鲜血，但他咬咬牙勉强撑住，全身灵力灌注，稳住戒尺。 只是，他的修为和这九人差别甚远，虽然挡住了一时，却挡不住第二下。 下一波袭击却已紧随而至，随着几道能量炮的轰炸，戒尺炸出裂痕，飞快缩小下落。 周铭瞬间遭受反噬，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痛苦地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阻碍已去，那九人立刻拿起手中的能量枪，齐齐瞄准地上的周铭。 虽然不需要打死他就能将红山将军抢走，但他们并不在意多杀一个人。 能量枪口聚集的蓝光越发刺眼，就在周铭即将被轰成焦炭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光球从天而降，将整个山头笼罩在内。 所有的攻击瞬间被挡住，蓝色的能量束打在光球表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光球瞬间破裂，但又有一道道光盾补上，固若金汤。 九人侧头看去，却见是一个老头子，拿着一个紫色的小圆圈，白须之下的嘴唇撅起，吹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泡泡，泡泡随着风朝他们飘去，竟然将他们笼罩其中。 他们被束缚在泡泡球之中，竟然不受控制地向上飘去，脚下的飞行滑板在泡泡中只能徒劳地在原地打滑。 但他们的手段多得很，马上掏出一枚小小的纽扣炸弹，按在泡泡上。 砰一声，泡泡炸裂，他们飞身而出。 然而，他们还没看清，一根巨大的拐杖横扫而来，还伴随着一个个会炸开的粉色心形炸弹，将他们炸得翻了几个跟斗，一时之间头晕目眩，身上的防护服也破损不少。 正是苏老太的拐杖，一挥之下，拐杖上的小玩意儿也发光发声，竟然增加了别的效果。 但他们毕竟训练有素，实力和苏老太和梅院正不相上下，很快稳住身子，手中的能量炮朝着四人轰出。 而姚思秉扔出一个个护盾，同时，手中的小鸭子自动化为巨大的黄色橡皮鸭，从天而降，把他们压在屁股下面。 直到他们用爆炸将橡皮鸭炸开，才勉强挣脱。 但是，刚刚脱身，却被颜来一串爆裂符、冰箭符轮流招待，还用一套色彩鲜艳、质地粗糙的厨具，将他们一个个兜在不同的锅碗瓢盆中，烹煮煎炒，花样众多。 趁着他们还在挣扎，四人赶紧降落在山头之上，手上攻击不停。 “不知道为何，这些我们进门拿到的东西突然有了那么大的威力。”颜来奇道。 其他人对此也是疑惑不已。 他们不知道，与此同时，另一边，柳笙对某个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说道：“只能在这里发挥作用的道具，你不会就想用这种奖励打发我们吧？” 那个“工作人员”穿了一身青蛇布偶服，胖乎乎的和蛇没什么关系，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已经帮你们了，你还想怎么样？你们把我打成那样！” “利益不同，立场不同，没法子。”柳笙摊开双手无奈道，“而且，你不是还想我帮你吗？” “……行吧，要不是看你特殊……”“工作人员”没好气地说道，“说吧，你还要什么？可不能太过分！” 柳笙微微一笑，指了指闸口。 “请打开，我要玩游戏。” 第四百三十一章 纪念公园(完)(加更，3k大章) “周铭，你可知柳笙去哪儿了？”梅院正问道。 周铭只能无力地摇头，却指了指正躲在棺材后把玩眼珠子的小姑娘。 虽然不太理解周铭的意思，不过看这神情，应该柳笙还活着。 颜来扶起他，开始给他施展治疗术。 “虽然还不知这些小玩意儿突然能发挥作用的原因，起码能对抗一阵。”姚思秉看着对面的人，无奈地说道，“但是我们人数差异，加上实力差距，恐怕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也不知道从何而来这么一群人，难道是猎诡者？可是他们的衣着、武器和手段，倒是陌生……”饶是苏老太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禁疑惑道。 那群人远远地听到了他们的话，用力一挣，只听一声爆响，从束缚中破出，锅碗瓢盆化为无数彩色的碎片，从空中簌簌下落。 见他们飞身而来，苏老太正要一拐杖，却听对面一个金发男子嬉皮笑脸地说道：“等等等等，我看你们也是能交流的，为何不听我们说说呢？” “你要说什么？”苏老太冷然一笑，“把我学生打成这样，我不觉得你们是想好好交流。” 说着，她的眼睛看向脸上血色尽失正被颜来治疗着的周铭。 “反正，你们也打不过我们，交不交流还不是我们说了算？”金发男子后的一个爆炸头男子更是吊儿郎当地说道，“我们现在愿意交流了，为什么不听听看？” 这话一出，众人皆怒，苏老太和梅院正皆面无表情地攥紧了武器。 黑发男子卓也立刻挡在前面，眸色沉沉地说道：“我的同伴说的话虽然糙，但没有错，你们跟我们比，落后太多了。”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苏老太等人这边确实感受到赤裸裸的轻视。 要知道这几位大学士，特别是梅院正和苏老太，在唐国已经成名多年，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轻蔑嘲弄？ 这些年轻人，他们怎么敢！ 没等苏老太等人发作，他继续说道：“更何况，本来就是这位大哥把我们的货物占为己有，我们才不得不出手。” 周铭听了，差点一口血喷出，指着颠倒黑白的汉斯，很是气恼。 “你说的货物，是指她？”苏老太看向瑟缩在棺材后面的小姑娘，冷声道。 汉斯等人脸上立刻浮现出贪婪、兴奋的神色，就连最沉着的卓也，也抑制不住兴奋之色。 爆炸头男子忙不迭地说道：“正是，正是，快给我们，反正你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们为何不知？”颜来皱着眉头，“她不就是红山将军的一道执念吗？” 他们已经看过红山将军的资料，所以一看小姑娘，也立刻想到其真实身份。 “是啊，就是一道执念，对于你们来说，也没什么用处，说不定还会控制不住，导致恶性事件。”卓也平静地说道。 苏老太、梅院正、颜来和姚思秉都知道这人说得没错。 虽然他们还不清楚来龙去脉，但是他们已经能大概拼凑出部分真相，如果这个诡蜮的核心是红衣护士长，那么这个被藏在深处的红山将军只会是更可怕的核心。 对于他们来说，恐怕未必是灾祸那么简单。 看到他们似乎在动摇，卓也趁机继续说道：“只要你们愿意把她交给我们，我可以让你们顺利离开，另外，给十万联邦币给你们。” 联邦币？是什么？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浮起同一个疑惑。 “卓老大，给他们那么多干嘛啊？”爆炸头不满地说道，“你没看出他们就是远古土包子吗？给了钱他们也不会用啊！” 卓也微笑，却没有否定爆炸头的话，只等着苏老太等人的反应。 这时，躲在棺材后面的红山将军手上出现了一颗眼珠子，飞到半空，眼睛裂开，大声说道：“苏学士，我觉得十万太少了。” 苏老太听到柳笙的声音，猜测应该是她的某种手段，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觉得应该多少？” “再怎么说，也应该要十亿吧？”“柳笙”的眼珠子说道，“是吧？卓也？” 一听这眼珠子竟然直呼卓也的名字，而且“眼”出狂言，花臂队伍皆是大怒。 后面的多多却忽然心念一动：“你就是柳笙？” 众人顿时明白，爆炸头立刻愤怒大喊：“你！你就是那个小偷！” “玩游戏，怎么能算偷？” 这话漫不经心，更是惹人恼怒。 一看他们要动手的架势，苏老太和梅院正赶紧护在前方。 卓也还比较冷静，伸手拦住众人，面色沉沉地说道：“阴阳相隔，你是怎么进入我们那面的？” “那你们又是如何进入这个灵蜮的？”眼珠子反问道。 “我们在场蜮搜寻器中发现了这个新出现的能量场蜮，然后建立通道进来了。”卓也顿时狐疑地说道，“难道你们不是这样？”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谨慎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梅院正捋了捋胡须：“差不多。” “你们的搜索范围有多广？”眼珠子又问道。 “大概，一个星系。” 卓也眯了眯眼，心中有了些想法。 眼珠子也是如此。 梅院正和苏老太似乎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 沉寂半晌，两边的气氛骤然诡异起来，如同弦上待发的箭，一触即发。 眼珠子小声说道：“梅院正，苏学士，相信我，我还无法解释，但是，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也不能让他们得到红山将军。” 梅院正和苏老太确实还不明白柳笙的话，但下一句话，他们顿时明白。 “红山将军，是稳定的灵诡融合体。” 这是他们研究了十年都未得的东西，如果真的可以存在这样的融合体，如果真的可以破解，唐国的灵气和诡气研究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于是，苏老太不再犹豫，手中拐杖能量爆发。 而梅院正也是拔剑而上，冲着眼前九人斩去。 “等我，老师们，快要闭园了，你们先撑住。” 留下这句语焉不详的话，柳笙的声音消失了，眼珠子落回红山将军手中。 谈判瞬间崩溃，这群花臂小队终于怒了。 卓也伸手张开光盾挡下苏老太和梅院正的攻击。 同时，他却收起能量炮，冷冷地说道：“没办法了，开始吧。” 多多犹豫：“但是，现在我们正在接近深渊……” “这个诡物本体在他们的世界，你不想要？”卓也说道。 汉斯等人立刻听明白了，眼中闪过狂热的贪婪，纷纷收起能量炮。 体内诡气爆发，身体开始发生异变，气势陡然攀升。 “他们……他们是诡人！”颜来近来对此研究较多，一眼看出端倪。 苏老太立刻出手，一串粉色心形炸弹飞向他们，但诡气将炸弹吞噬殆尽，毫无作用。 彻底显露诡化形态的九人，威势惊人，诡气如潮水般涌动，仿佛整个空间都被笼罩在其中。 整个诡蜮在震荡中似乎往下加速下坠。 “这么多诡人，而且，修为这么高？”姚思秉震惊了，“怎么在唐国还没见过？” “恐怕，因为他们根本不在唐国……”苏老太沉声说道，拄着拐杖迎上，要趁着他们刚刚变形将之拦下。 已经变成一具骷髅一样的花骷髅嗓子里发出冷冷嘶哑的笑声：“看来你们这些远古人类……也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又土又无知嘛！” 说着，他的双手延伸出犹如利爪般的骨刃，背上展开骨翼，猛地朝苏老太刺去，被苏老太勉强挡住。 而海滩玫瑰身上出现了无数血肉形成的花，在空中无尽绽放延伸，像是疙瘩遍布的触手，最终在他们面前炸开。 接连的爆炸被护盾挡着，但更有嘶嘶毒雾附在护盾之上，冒出一股股青烟，似乎要侵蚀而入，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段。 汉斯的皮肤直接裂开，露出底下扭曲的肌肉和裸露的骨骼，他的眼睛泛着暗红色的光芒，瞳孔中闪烁着疯狂和杀意，如野兽般朝着他们扑来。 而这些实体的攻击虽然能暂时挡下，但诡人的招数还有更多杀人与无形的。 只见幻象不断在周围空间浮沉，扭曲了现实和虚幻之间的界限。 甚至姚思秉正要激发手中符箓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就在对面，顿时茫然不敢下手。 还好有苏老太，果断将之击成碎片。 但姚思秉也因此，一口鲜血喷出，显然他和幻象被牵上了某种联系。 而颜来也被一片血腥空间摄入，在里面挣扎着，差点要迷失其中，还好她还有应对手段，勉强恢复清醒。 此刻，他们终于深刻感受到，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看来，柳笙所说的恐怕无法实现，只能退走。 甚至，要放下红山将军。 红山将军似乎心有所感，抱着膝盖低下了头。 正在这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突然传来，只见一条肥硕无比、比传说中的龙还大的花斑青蛇从天而降。 蛇尾一扫，竟然划出一道空间裂缝，将这些诡人尽数扫入其中。 然后蛇尾一卷，将地上的棺材和小女孩卷了起来。 众人正要阻止，却见蛇背上是一个熟悉的人。 “柳同学！” “柳笙！” “柳学妹！” 只见柳笙面色沉沉，眼神冷峻，站在蛇背之上看着空间裂缝。 此时，多多、汉斯等人正好从空间裂缝中逃出，一看蛇背上的人，还有蛇尾上卷着的红山将军，还听到众人对她的称呼，顿时怒火中烧。 他们立刻知道她就是那个莫名其妙抢占游戏项目、夺走他们的游戏币、刚刚还让谈判崩溃的人。 眼见红山将军也要被她抢走，他们哪里肯罢休，立即疯狂追击而来。 苏老太、梅院正、颜来和姚思秉见状，立即挡在敌人身前，竭力抵挡他们的疯狂进攻，为柳笙争取时间。 “快上来！” 柳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催促道。 众人不再迟疑，一边反击一边飞身爬上巨蛇背上。 随即，巨蛇猛地甩动尾巴，迅速朝公园大门的方向飞去。 “拦住他们！”汉斯怒吼着，众人追了上去。 但是巨蛇竟然能穿透如今摇摇欲坠的空间碎片，在混乱的空间缝隙中穿行。 再加上苏老太他们拼死阻拦，灵光与法术在空中激烈碰撞，九人一时竟无法突破防线，竟被甩在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巨蛇从公园大门穿越而出。 这时，刚好是五点。 公园的大门在钟声阵阵中轰然关闭，巨蛇凭空消失在园外的黑暗中。 “我们……是错过关园时间了？”花骷髅看着紧闭的大门，茫然道。 “等等，我们不会是既没得手，还被关在这里了吧？”多多看着这个摇摇欲坠空间，惊恐大叫。 “是啊，关园了，你们别想出去了。”一个头打扮得像宇航员的人靠在门边说道。 这时，一个穿着绿色蛇形玩偶服的“工作人员”追了过来，大声喊着：“可恶的女人，她把贪吃蛇开走了！我可怎么办？我可怎么办啊！” “想出园，来登记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边的小卖部重新开张，一个穿着红色向日葵短袖的女子站在里面，对外面的“工作人员”说道。 “不过，要付出一些代价……” 花骷髅等人听了这句话，若有所思地相视一眼。 第四百三十二章 红山将军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整个山洞黑漆漆的。 灵珠灯都熄灭了，没有一丝光亮。 只有禁制隐隐亮起微弱的光芒。 孟云竹觉得很奇怪。 她不是负责在外面的接应吗？为何忽然间就睡着了？ 她这是……等了多久？ 应该超过四个时辰了，禁制中充盈的诡蜮之力让空间逐渐变得脆弱，发出仿佛濒临崩裂的微弱脆响，她的心也随之脆弱地颤抖着。 她在外面来回踱步，纠结着是否真的要通知织造院。 但是，梅院正已经叮嘱，如果五个时辰过去了，他们都还没出来，才可以通知。 现在时间还没到。 禁制内的【大头娃娃】依旧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在灵域和诡域之间来回切换，仿佛一只困兽在笼中挣扎。 然而孟云竹越发摸不准。 灵蜮和诡蜮重叠的空间，界限渐渐模糊，后来更是逐渐变为彻底的诡蜮，在禁制中一点点下沉。 能量膨胀相当之快，出乎孟云竹的预料，也超出她的准备，虽然还是灾祸，但已经不是一般的灾祸等级了。 她只能按照姚思秉学士所教的禁制之法，对这个禁制修修补补。 然后，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 忽然，孟云竹心有所感，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借着禁制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芒，她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鲜血已经沾满双手。 孟云竹心头猛然一颤，抬头看去，黑暗的诡蜮中忽然冒出一个巨大的碧绿蛇头，双目闪耀着诡异的光亮，直冲着禁制外的她扑来。 孟云竹被吓了一跳，跌倒在地上。 然后猛然惊醒坐起，满头冷汗。 阴阳斋里灯光昏暗，一切都相当正常。 旁边就是那个炼诡器，但是禁制里面的诡蜮已经消失了。 想来也是，毕竟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刚才她梦到的就是当时老师们骑着一条据说叫什么“贪吃蛇”的巨蛇冲出禁制的场景，只是这条巨蛇一出诡蜮就化为能量消散在空气中。 那个【大头娃娃】被削弱核心后，也被顺利收容，送去织造总署净化了。 现在禁制中，只剩下一具棺材。 这具棺材就是老师们从诡蜮中带出来的，说是一个曾经是灵气诡气融合的人类……的尸体。 怀着好奇心，孟云竹一步又一步走进禁制之中，走向那具棺材。 周围一片黑暗，棺材的表面反射着微弱的光泽。 不知道为什么，孟云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棺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她。 可是，怎么可能？ 明明她看过，里面就是一具干尸而已。 而且所有人都确认过，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当她站在棺材旁边，突然听到里面响起了轻微的叩叩声。 她心跳加速，以为是她的幻觉。 但是声音越来越清晰，这回她确定，寂静的洞穴中，响起了叩叩叩的声音。 而且，是从里面发出的。 似乎有人在棺材里面敲着棺材板，甚至，孟云竹看到表面有轻微的抖动。 这种抖动越来越剧烈，到后面变成猛烈的锤击，力道之大，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掀开棺材板出来了！ 孟云竹颤抖着伸手，几乎碰到棺材的表面时，砰一声，棺材盖忽然被掀开。 一只白嫩的小手攀在边缘，火红的头发在黑暗中闪耀着炽热的光芒，一双碧绿色的眼睛从下往上看着孟云竹。 冰冷得炽热。 孟云竹被这眼神烫了一下，忽然从中看到了无数的幻象，有燃烧的城市，撕裂的星空，一个个巨大的球体在爆炸…… 还有，死亡与毁灭。 最后是无尽的深渊…… 就在孟云竹快要被深渊吞噬的时候，她猛然一颤，再次醒来。 这回她确认自己真的醒了，冷汗已经浸透了全身。 她还是在阴阳斋地底的研修室中，趴在桌上，面前是一份解析报告。 那是柳笙写的解析报告，正是关于这个“红山将军”的尸体的，其出报告的速度之快，报告中的用词之准，令孟云竹不得不佩服。 抬眼看去，禁制中，周铭正蹲在棺材旁，还在研究着什么。 孟云竹起身，打开禁制走入其中。 周铭听到声响，抬头望去，说道：“孟学姐，你终于醒了？” “嗯……”孟云竹点点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怎么睡着了，你也不叫醒我？” “看你这几日都在熬着没怎么休息，难得能睡一会，我也不忍心打扰。”周铭挠了挠头说道。 “没办法，我们现在的任务很重。”孟云竹无奈道。 只见周铭正在往干尸中缓缓注入微量的灵气，通过仔细观察穴位中的灵气极片的反应，试图判断出出“红山将军”这个灵诡融合体的细微能量脉络。 如今，她正和周铭一起，按照解析报告里的特性，将整个能量脉络梳理出来，希望能研发出一种能将灵气与诡气暂时融合、减缓诡化进程的功法。 “不过，幸好老师他们带回来的资料相当有用，虽然里面的方法和我们的不太一样，更偏向于某种什么基因改造，但我们完全可以使用灵气修行的方法，从经脉的角度进行改造。”周铭一边操作，一边认真地说道。 孟云竹微微一笑，点头道：“而且，还好有柳学妹，解析报告里也把这一套‘基因改造’的法门修改成我们可以理解的文字，而且还提出了经脉改造的方法。” 现在只是需要整理成修炼法门。 而这个，正是颜来大学士的强项。 对颜来的学生孟云竹来说，这或许是她晋升学士的重要契机，因此她当然拼命得很，一天十二个时辰，连续三天一刻不歇都泡在阴阳斋里了。 说到这里，周铭感慨道：“柳学妹真的太厉害了，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竟然有这等能耐。” “是啊……难怪一入学就被梅院正拉入阴阳斋。”孟云竹亦是感叹道。 此时，两人都知道了，当时梅院正说的要请来指导大家工作的学者，正是柳笙。 起初孟云竹还有些暗暗不服。 而周铭经历了诡蜮，对柳学妹的能力倒是有些盲目信任。 但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领域并不简单，否则他们那么多人也不至于那么多年颗粒无收，还闹出这么一桩危险的事情。 所以，对柳笙能否带来突破，除了梅院正和颜来，其他人依然持怀疑态度。 然而，当柳笙花了一天时间写成这篇完成度极高的解析报告后，众人的疑虑烟消云散。 基本上，只要照着柳笙的思路，他们肯定可以在短期内做出成果。 苏老太还说了，或许很快就可以征集一些诡人来试试看新的修行之法。不过，这事儿还需要梅院正去和大理寺那边商谈。 “有了红山将军，如今朝廷苦恼的一大问题或许就有了解决之道……”当时苏老太是这么说的。 孟云竹看着棺材里通体能量波动、灵气极片忽明忽暗的焦黑干尸，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这个尸体原本，是不是一个红头发、绿眼睛的小姑娘？” “对啊，你是不是看了资料里她的画像？” 周铭点头笑了，想起那个小姑娘，随后又有些黯然地喃喃道。 “不过，原本还有道执念在的，应当也跟着出来才是，也不知道为何，出来以后就不见了。” “应该……已经被净化了吧？” 周铭想起大头娃娃已经被送去织造总署，不禁心中失落。 但诡物毕竟就是诡物，净化是目前唯一的结局。 孟云竹低头接手研修的灵器，随口说道：“也许是吧。” 第四百三十三章 净化之道 “为了让诡物不仅仅只有净化这一个结局，我们才会在十年前决定要做这个研修课题。” 在梅院正的溪山堂里，苏老太轻啜一口茶，对柳笙说道。 梅院正笑着点头，一边给苏老太倒茶，嘴上说道：“不过如今看来，我们的研修计划确实有很大的问题。” “是啊……这回要不是小笙，我们可能会出大问题。”苏老太摇头感慨道。 此刻被亲切地称呼为“小笙”的柳笙坐在一旁，恭敬而谦逊地回应道：“不过祸兮福兮，却碰巧遇到了这个红山将军，或许就能解决百姓诡化的问题。”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按照如今的研修进度，缓解诡化起码是没问题的。”苏老太说道，“但朝廷愿不愿意用我们的法子，这倒是未必……毕竟，他们现在在走另外一条路。” 梅院正摇了摇头：“陛下自有圣裁，我们只管做就好。” 苏老太点头：“也是，而且净化之道本就只是权宜之计，所以我们才需要研究转化之道。” 柳笙忽然好奇：“为何净化之道只是权宜之计？” 梅院正和苏老太相视一眼，然后说道：“净化之术的来源，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知道是当年鸿鹄盛世时菩提上人发现的。”柳笙心头一动，“实际上，是神圣能量？” “正是。”梅院正点头道，“在无上神的指引下，菩提上人领悟出了净化之术。” 梅院正没有多说什么，可是柳笙听明白了。 如果净化之法来源于无上神，那若是无上神失效的那天，是否这些诡物都会恢复本性，从禁锢中逃脱而出？ 但是没有人敢说出这个疑问。 “后来，许多人也知道，菩提上人又提出了逆净化，原因未知，最后成了罪臣死于狱中。”梅院正又说道，若有深意。 柳笙隐隐有所悟。 【恐怕就是菩提上人发现了净化的弊端，才会提出逆净化……】 苏老太喝了一口茶，看向天上高悬的无上神。 随后，她对柳笙缓缓说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再另外申请一个研修斋。” 柳笙微微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苏老太强势地说道： “你先听我说，根据你所写的殿试文章，以及这次的解析报告，我可以看出，你的研修方向跟我们的其实有很大的区别。” “我们……只是更直接的应用，而你的研修，恰恰通往灵气和诡气的本质。” “无论灵气还是诡气，本质上都属于能量，我们只有深入了解本质，才能跳过某些限制，去运用，去突破……” 苏老太的话，令柳笙暗自佩服。 没想到她的思维会如此开拓，竟是超越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 “或许只有了解这些，我们才能真正实现灵气和诡气转化，而不是只用灵气缓解诡气，只怕治标不治本，就像红山将军那样，迟早还是会堕入深渊。”苏老太沉声道，面容肃穆。 “你知道织造院的含义吗？”梅院正在旁，忽然问道。 柳笙摇头，虽然她曾在织造院做过司库，对此却一无所知。 “最早期，宣文帝看到了诡气的混乱和失序，但同时，他也看到其中蕴含的庞大力量。”苏老太说道，“所以他希望可以像编织丝线一样，梳理、引导、掌控这股力量，将之纳入一种可控的秩序中。” “随着鸿鹄盛世之后，朝廷御诡政策的逐步收紧，对诡物的忌惮加深，再也没有人提织造院的这一层含义。” 听起来，苏老太似乎对此颇感遗憾。 “所以，我才希望你可以证明，我们人类是可以掌控这个力量，而且不需要依靠其他未知的存在。” 柳笙心头一凛。 她似乎逐渐理解，苏老太和梅院正，他们的理念似乎不同于奉神者，也不属于潇湘楼。 “跟着我们的研修计划，只怕是误了你。”梅院正点头附和道。 “可是我才入国书院，还是中舍生，按照规章，应当还不能申请研修计划。”柳笙冷静地提出这一点难处。 “还有一个月就升舍考，你好好准备。”梅院正说道。 柳笙闻言，一脸平静地点头应道：“好。” 他们三人，包括柳笙本人，似乎都没考虑才入国书院一个月就升入上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对了，听织造总署那边说，大头娃娃已经净化完毕。”苏老太对柳笙说道，“既然上次是你送过去的，那就麻烦你现在去一趟，把它取回来。” 柳笙应道：“好。” “可惜了，那个红山将军和护士长的执念应该都没了。”苏老太有些惋惜地说道，“她们应该知道不少东西。” “没办法，净化就是如此。”梅院正也摇头叹息。 柳笙心中一紧，赶紧行了一礼离开溪山堂。 【你心虚了。】世界的声音淡淡响起。 经过了三天，世界总算醒了，也完成了3.0版本的进化。 “能不心虚吗？”骑在仙鹤前辈的背上，柳笙悄然念道，“总不能让他们知道，那红山将军和红衣护士长，现在都在我那儿喝茶吧？” 意识落入新世界中，只见在神殿中，红衣护士长和红山将军正和拂晓神官坐在一起，悠闲地品尝最近城中流行的地母茶。 【这茶的名字，实在难听……】连柳笙自己都有些嫌弃。 【地母大人喜欢，又有什么办法。】 【那只能代表那一个瞬间的“我”喜欢，并不能代表全部的我！】 【太哲学，不说了。】 红山将军在一旁玩着眼珠子，而红衣护士长正在和拂晓神官讨论在这里开一所医馆的想法。 看到“柳笙”出现，拂晓神官连忙起身行礼。 “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柳笙摆了摆手。 “地母神官是来看我们的新姐妹的吧？”拂晓神官笑道。 柳笙勉强点头，看着红衣护士长说道：“你在这里呆得可还习惯？” “还可以，挺开心的。”红衣护士长揉了揉旁边红山将军的红头发，语气轻松地说道。 红山将军对这个杀害自己的凶手却全然不避，相反还一脸依赖地抱着护士长的肩膀。 执念之间混乱、扭曲又复杂的情感，真是让柳笙这个人类看不明白。 “你原本的家已经净化好了，我现在正要去取回来，你要是不习惯，可以回去住。” “不必了，那里孤零零空荡荡的，哪有你这地方热闹。”红衣护士长摇头道。 柳笙无奈地悄悄叹气。 她没想到，从她上次送这东西去净化的路上，这家伙就赖上自己了。 按照红衣护士长的说法：“你答应要帮我照顾红山将军，帮她恢复记忆、训练复健，重新成为大将军。那么我作为她的守护者，当然要监督你完成任务。” 不过这道执念只是她的一部分而已，大部分执念都留在诡蜮中，帮她照看那队花臂新人类。 红衣护士长还补充道：“而且，不是我主动要出来的，是你的空间缝隙到处乱晃，不小心把我拉进来了。” 一开始柳笙还有些疑惑，但等世界醒来后，她才知道，这都是进化后的世界搞的鬼。 第四百三十四章 规则之力 这时候，要说起“世界3.0”的新功能。 加入了神格碎片的世界，还真的掌握了一项规则之力。 【神的规则之力，也就是可以从根本层面塑造、操控甚至定义此间宇宙的基本法则的力量。】 【不过，具体掌控的是什么规则，还是要看这个神的等阶以及本身的能力属性。】 【就像在漠北的那具神尸，虽然我们的神格碎片来源于祂，但祂掌握的规则肯定跟祂原本的能力有关，与我们的全然不同，只是因为已经死去，仅剩一点威能而已。】 柳笙思忖，虽然仅剩一点，但看漠北的情况，也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 【当然，毕竟是曾经的神。】 “那么祂原本的能力很有可能与生灵有关？” 【是的，很有可能，生灵进化、改造、存续等等。】 “那我们呢？” 【如今在我的程序中，启动了这一点神格碎片，加载了权限控制模块，于是基于我们的能力，生成了新的规则之力。】 【你可以理解成，对我们本身能力的大幅升级。】 【另外，随着你的实力提升、信仰增加，神格碎片会渐渐成长为真正的神格。】 然后，世界直接甩出一个技能面板： ----------------- 【名称】：规则：空间（入门） 【类型】：主动技能 【品质】：不可知 【效果】： （1）空间跃迁：施放者可以在空间坐标中瞬间移动；可建立门户或通道，传送目标至指定地点。 （2）空间裂缝：通过切割空间形成裂缝，能够暂时吞噬经过物质，无论是物理的还是能量的。 （3）空间扭曲：在一定区域内扭曲空间，使得物质的运动轨迹发生偏移， （4）空间禁锢：将某一片区域的空间封锁，使得该区域内的物质无法自由进出。 （5）空间置换：交换空间坐标中两个目标的所在位置，无论距离远近。 （6）空间投射：将指定目标的虚影投射到空间坐标中的任意地点。 （7）空间感知：能够感知并观察到周围空间的结构以及存在于其中的一切物质。 【消耗】：根据涉及多少空间单位、多少有机生命体决定消耗的信仰值，具体算法由【世界3.0】提供。 【注意】：仅可使用于感知范围内的空间坐标，请勿超出范围，避免迷失于未知空间。 【评价】：控制三维世界？那只是新手村的小玩意儿，等你玩到主线再来跟我聊聊空间规则吧！ ----------------- 这么强的技能竟然还只是入门？ 不愧是神格碎片！ 柳笙本来看到前面还心中暗喜，这么多项能力，简直就是鸟枪换炮，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与神比肩。 结果一看评价，脸都气歪了。 【这可恶的世界，无论升级到哪个版本都改不掉嘲讽的臭毛病。】 世界立刻表示：【我的语言风格属于出厂设置，受制造者影响，只能不断的学习深化，无法更改设置。】 柳笙一听，制造者？ 不就是她自己吗？ 她是这样的人吗！ 【……】 反正她不会承认，内心中的自己是如此热衷于冷嘲热讽。 不过，有了这个规则能力，除了明面上的这些技能，隐藏的好处并不少。 首先就是新世界的门户，在她的视野中格外清晰。 只要她想，就可以随时进入。 而且是带着她的脑子。 【掌握了空间规则，你就可以建立门户进入这个属于你的空间，甚至，可以邀请其他存在进入。】 柳笙又惊又喜：“所以，这大概是什么道理？” 【你可以理解为，你为自己的脑子建立了一个封闭的空间泡，所以可以在异质空间中穿梭。】 【而你的宾客，也是如此。但只要在你的空间泡中，都会受到你的规则影响，接受你的监管。】 原来如此，这应该属于空间禁锢。 柳笙一边思考未来的可能性，一边继续听世界的信息播报。 【还有别的隐藏能力。】世界又说道。 柳笙立刻精神一振，洗耳恭听。 【往后的高维解析，你可以邀请更多人参与。】 柳笙对于这一点甚是惊喜，有了更多人的力量，或许就能更好地探索。 当然，还得是她足够信任的人。 说起来这也并非没有实现过，上次江才斌就曾经被她拉入高维解析中，不过那次是因为那个诡物就在他的身上。 【大概类似于打开了一个空间通道，可以通往诡物或灵物的指定高维空间。】 柳笙有些理解。 “应该类似于那些人所说的场蜮搜寻器？可以建立通道让参与者进入？” 【可以这么理解。】 …… 回到现在这个时刻，仙鹤前辈将柳笙送至长安城门，就把她扔了下来兀自飞走了。 柳笙也习惯了，上次也是如此。 国书院的仙鹤不包城内交通，送到长安城已经算是给梅院正面子，回头还要给它加餐当做加班辛苦费。 不过，现在的柳笙可今非昔比。 交通什么的，她有更好的法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可以不花费灵元。 她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先来个空间封锁，避免闲杂人等看到。 针对自己，封锁范围也不大，不需要消耗信仰。 随后，柳笙拿出长安地图，目光落在蔓延至远处无数交错的金色线条，判断了一下距离，看向面前的朱雀大街上被重重楼阁遮蔽的某一点对应位置。 【传送至对应位置将扣除三点信仰值，请确定是否传送？】 听到提示音，柳笙表示还能接受。 三点信仰值对于柳笙的信仰值池子来说，不算什么，只要信徒产生信仰行为，很快就能恢复补上。 【果然是高效环保的可再生能源！】 【但是信仰值到底是什么样的能量？】 【嘶……】 【已列入研究课题库中。】 【研究不完！真的研究不完！】 内心的柳笙七嘴八舌，面上的柳笙选择【确定】，然后心念一动，信仰值扣除，跃迁至坐标点上的目标位置。 眼前场景变幻，她骤然出现在一家饭馆里。 而且是在热火朝天的后厨。 【……】世界无声地嘲讽着。 【咳咳，我不是新手吗？目前对于位置判断有误，传送出现一些误差也是情有可原的。】 柳笙为自己辩解着。 但后厨的厨子可不会听柳笙的辩解。 有些狼狈地被驱逐出这家叫做“福源小厨”的饭馆，柳笙心中仍对方才那厨子正炒得喷香的锅包肉有些念念不忘。 暂且放下对锅包肉的念想，柳笙抬头看到织造总署的大门就在对街的西南角闪闪发亮。 虽然隔了有一里，而且在对街，但大差不差，说明自己的空间掌控能力还是不错。 柳笙对自己十分满意。 第四百三十五章 织造总署 织造总署。 柳笙在门口登记了以后便坐在门厅，喝着茶吃着点心，等着领取净化完成的诡物【大头娃娃】。 她环顾四周，看着门厅里正在埋头工作的几位门侍，不由得内心有些感慨。 曾几何时，她也曾像他们一样。 甚至不如他们，毕竟她连在京城总署当差的机会都未曾有过。 两年前，刚刚进入梨县织造院的时候，她也曾梦想过在退休以前可以一步步晋升至京城总署，最后拿着体面的退休金回小绿园生活。 但是做得越久越是清楚，不能修行就意味着通往长安的路已经被堵死，晋升的希望也逐渐渺茫。 而今，自己总算可以修行了，却似乎再也没有那种想要在织造院体系内规规矩矩做事、一步步往上爬的心情了。 她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她看到了唐国之外还有雪山，看到了这个星球之外还有浩瀚的宇宙，甚至看到了这个维度之上还有更高的维度…… 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甘心停留在这小小长安之中？ 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完成。 这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柳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 “柳笙？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而已，想着不会那么巧吧？” 声音高昂，听着甚是惊喜。 柳笙抬头，看到正是邵燕。 只见她穿着干练的黑色劲装，束着高高的马尾，脸色不错，笑容满面，和初见时的满脸颓唐憔悴全然不同。 “邵燕姐！”柳笙站起身，笑着回应。 “你快随我来，上头有人请你过去一趟。”邵燕低声道。 柳笙顿时有些惊讶：“上头？” 织造总署里，有她认识的领导吗？ 满腹疑窦的柳笙跟上邵燕的步伐，穿过门厅。 门厅的门侍正要拦下询问，邵燕拿出一枚令牌，上面刻着一只狰狞的黑蜘蛛：“我是织造者邵燕，这位是我们织造司的贵客。” 门侍目光狐疑地扫了一眼柳笙那身国书院学子的服饰，但见到邵燕手中的令牌，立刻躬身放行，不再多问。 待两人走远，方才招待柳笙的门侍小声议论道：“刚刚那位织造者大人说得没错吧？这个国书院的书生真是现在炙手可热的织造司的贵客？那为什么刚才登记时不直说？” “不知道呢……不过你说她登记了，看看叫什么名？”另一个门侍好奇道。 众人探头去看登记玉册。 “柳笙……好像有点耳熟。” “啧，你们傻呀！她不就是今科状元，柳三元吗？”有人猛然想起。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看向柳笙走出门厅、沐浴在日光下的背影，仿佛镶上了金边。 …… 柳笙第一次走进织造总署内部，自然有些好奇。 上次来就是凭着梅院正的条子把诡物收容器送到就好，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有机会能够进去瞧瞧。 邵燕看柳笙好奇，也顺势给柳笙介绍了一番。 “不过，听王冬冬说，你之前也是在织造院当差，应该对这些地方是做什么的也了解不少。”一边穿过回廊，邵燕嘴上介绍着这些院子的名字和作用，忽然想起来说道。 柳笙点头，随即好奇道：“不过，织造司还有‘织造者’这个称呼我倒是第一次听。” 邵燕展颜一笑：“你倒是敏锐，织造司其实没成立多久，是章大人上任院正后，在这几日成立的。” “章院正是新就任的？” 柳笙这几日都在国书院后山忙活，不是写解析报告，就是处理手上的工单，别说对朝廷动态丝毫不知，就连国书院前山发生了什么她也一无所知。 邵燕点头，小声说道：“原来的姚院正年事已高，早已跟陛下递了数次辞呈，但陛下一直迟迟没决定究竟由谁继任。” “这次在巡察各级织造院的工作中，章春学章大人颇得陛下赏识，于是钦定他为织造总署新院正。” 柳笙听了，恍然大悟。 看来这章大人其实早就定下来要做院正了啊。 派他去巡察，也不过是为了提前让他走一趟，提前熟悉一下各级织造院。 除此以外，柳笙完全想到这位大人会是她认识的按察使大人。 毕竟当时巡察全国的按察使大人可不止一个。 另外，这事情虽然才过去了四五个月，但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恍如隔世。 所以她的记忆有些恍惚缺失也是情有可原的。 【借口。】世界简短评价道。 柳笙忽略世界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胡言乱语，对邵燕说道：“说起来，我倒是要恭喜邵燕姐高升！” 邵燕笑着摆手：“你也是客气，我也只是初级织造者罢了，有什么好恭喜的？” 虽然这么说，邵燕却是一脸笑意，看起来很是春风得意。 “新院正新气象，新成立的部门定是新院正准备大展拳脚的地方。邵燕姐能进入其中，说明肯定是得到了新院正的赏识，想来前些日子没有白忙活。” 邵燕笑而不语，却没有否认。 随即，眉宇间不知为何有些黯然，摇头道：“若是往后也能像你一样，在上面的人眼前崭露头角，那才是好的。” “我才刚刚踏进国书院大门，尚未踏进朝廷，哪能算是真的崭露头角？”柳笙摇头。 “我说算就肯定算。”邵燕还眨了眨眼，难得露出俏皮之色，“要不章院正怎么会刚回织造总署就指明要见你？” 此时，她们恰好进了一处古拙静谧的院子。 “你说，要见我的，是章院正？”柳笙满心疑惑，“不是说是织造司的领导……额……上峰？” “织造司由我统管，自然是我找你。”一个沉静如水的男声响起。 只见小桥流水之上的亭子中，坐着一个文士打扮的儒雅中年男子，正带着一脸笑意看着柳笙。 邵燕先行一礼，唤了一声：“院正，柳笙姑娘已经带到。” 柳笙反应过来，也赶紧行礼。但心里还在疑惑为何章院正要找自己。 主要是不认得，加上当时世界也不在身边，没见过章院正，不能提供面部识别的辅助功能。 还好章院正主动招呼了一声：“小柳啊，好久不见。” “你忘了，之前我们在梨县可是见过一面……”看柳笙仍是一脸茫然，章春学无奈道。 柳笙瞪大了眼睛，惊道：“按察使大人！” “不，现在应该叫章院正了，恭喜章院正！”她补充道。 章院正呵呵一笑，对邵燕点头示意。 邵燕明白，乖巧地退下。 “来，坐下喝茶。”章院正招呼道。 柳笙穿过小桥，步入亭中，恭敬地坐下。 “你说恭喜我，我倒是还没恭喜你，成了状元。”章春学说道。 “章院正过奖。”柳笙谦虚道。 “原本我想推荐你去鸿鹄计划，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最终没成，倒是让你走了弯路。”章春学歉然道，“还好最后结果是好的。” 某些原因，当然，跟她便宜舅舅有关。 只是，柳笙没想到章春学会如此直白地提起此事，一时愣住。 “甚至可以说，如此更好。”章春学若有深意地说道，“否则，你进了鸿鹄计划，恐怕就再也不是你了。” “不止是鸿鹄计划，所有进入神学院的人都会如此。” 他淡然补充道，随手给柳笙道了一杯浅碧的茶水，清可见底。 第四百三十六章 地下百里 柳笙一听此话，心头猛然一震。 “此话怎讲？” 虽然柳笙自己不是神学院的，也没有参与鸿鹄计划，但她还有几个朋友身处其中。 虽然依照她的直觉，跟着无上神未必是什么好事，但是很显然，这只是少部分人的猜测。 没有确切的证据和说法，她无法随意向他人提及，也无法警醒他人。 “你随我来。”章春学对柳笙说道。 说话间，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轻轻按在石桌上。 随着石桌缓缓旋转下沉，一道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他们面前。 章春学走在前面，示意柳笙跟上来。 柳笙感受到里面的诡气和神圣气息混杂，犹豫片刻，但想想自己如今的空间能力，就算被瓮中捉鳖也不怕。 【永远疑心病重。】 【我们，专克瓮中捉鳖。】 【再说一遍，我们不是鳖。】 走下台阶，没多远就到了一处嵌在垂直隧道中的平台。 “来吧。”章春学对柳笙说道。 走上浮板，浮板的禁制解除，开始缓缓下沉。 柳笙问道：“我们是要到地底下？” “嗯，深达百里。” 随着越来越深，柳笙感受到强大的禁制气息，还有禁制之下压着的沉沉诡气。 这诡气之浓重，乃她生平仅见。 仿佛这下面压制着成千上万的诡物，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蠢蠢欲动。 随着平台下沉到一个位置，眼前空间变幻，显然穿过了一处传送法阵。 【看来……守备相当森严。】 传送后，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一个极其宽广的地下洞穴。 站在悬浮在半空的平台上极目远眺，柳笙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洞穴高无尽，深也无尽，看不到顶端也看不到边缘，如同一个广阔的地下世界。 这里没有自然光线，光源来自于那些悬挂在空中的灵珠灯，如同星辰般稀疏地分布在洞穴的上空，将整个洞穴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冰冷的阴影之中。 借着这微弱的光芒可以看到，无数高耸的黑色巨柱，直插云霄，顶端消失在视线之外，仿佛与洞穴的顶部融为一体。 柳笙凝神看去，发现这些巨柱竟然是由一层又一层、一列又一列的方格组成，每个方格表面都有一块牌子，上面写满了字。 【这是！】 【老朋友，诡物收容器。】 只见这些巨柱由柳笙相当熟悉的诡物收容器堆成，形成柜子一般的存在，一排接一排，井然有序地延伸向地库的深处，纵横交错，仿佛没有尽头。 柳笙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底部，只能看见这些柜子在眼前延展、叠加，直到被黑暗吞没。 平台在这些柜子之间漂浮着，柳笙环顾四周，仿佛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神秘的森林中，每一棵“树木”都直入天际，无穷无尽，而里面封存的力量，更是令此时的她都禁不住因恐惧而震颤。 深呼吸，平复心情，藏起内心恐惧。 “这里是……库房？”柳笙缓缓开口，声音在收容“森林”中回荡。 章春学点头：“果然是曾经的柳司库，一下就认出这是什么地方了，不过你之前应该从来没有进过真正的库房吧？” “是的。”柳笙颌首。 不能修行的人进入织造院库房，那就是找死。 更不用说织造总署的库房，这里收容的等级远远超过各级织造院。 内心感慨万分，柳笙真诚地说道：“谢谢章院正，今日总算得见。” 对于她来说，库房确实是一个意义非凡的所在。 她的一切，包括世界，都是从库房开始。 这时，上方突然传来咔擦声，随即是一阵链条运转的声音。 几声机械声响后，只见一个盒子从上空缓缓降落。 章春学手一挥，牵引着盒子，来到面前。 柳笙出于好奇悄悄地探头看去，章春学见状暗暗失笑，将盒子推到她面前。 原来那是一个收容器，表面的铭牌写着： ----------------- 【物品名称】：一碗奇怪的饭 【编号】：柒陆伍肆贰叁壹 【外型】：看似一碗普通的白米饭，米粒饱满洁白，盛放在一只古朴的青花瓷碗中，碗边有一处不显眼的小缺口。米饭上始终冒着淡淡的热气，散发出诱人的米香，无论放置多久都保持新鲜温热。 【效果描述】：任何人一旦开始食用这碗米饭，将无法停止。然而，随着每一口咽下，食用者的身体会逐渐变得虚弱，饥饿感如噩梦般紧紧缠绕，即使吃下再多其他食物也无济于事。食用者将陷入无尽的饥饿与痛苦中，日夜不分地追求那一瞬间的满足。最终，饥饿感会逼迫他们再次回到这碗饭前，直到身体彻底消耗殆尽，只剩下一具枯萎的躯壳。最恐怖的是，食用者在最后一口时会发现，这碗饭从未减少过一粒。 【级别】：危险 【来源】：石牛村张家，全家形同干尸，已有三人死亡但尸体残缺，见探巡司将该诡物收容后大怒，暴起伤人，已击毙。 ----------------- 柳笙看着这些描述，不禁感觉有些熟悉，而且和她写的解析描述，详细程度有些类似了。 章春学似乎读懂了柳笙的表情，微笑着说道：“我们根据你的文章，修改了一下我们的解析仪，虽然还没有达到我们理想的状态，但已经比我们以前好许多了。” 【老问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再做出一个能进入高维解析的解析仪呢？】 【未必可以，当时也是误打误撞做出来的。】 【也许就是跟我们的特性有关。】 柳笙思忖着，章春学继续说道：“还有这个危险等级划分，我们还在讨论中，但是你也知道改变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这是根深蒂固几百年的划分标准。” “不得不说，你那两篇文章，实在是给我们出了大难题。” 章春学笑着说道，随手一放，手中的收容器就顺着无形的轨道飞向库房深处。 “柳司库应该知道，整个唐国危险等级以上的诡物最终都会汇集到我们这里。”章春学看到柳笙的目光追随着收容盒，说了一句。 “是的，我知道。”柳笙点头，却眉头微蹙，“但我之前没想过，这个库房竟然就在长安城之下。” 这件事情，实在太危险了…… 整个长安仿佛踩在一个巨大的炸药包上，随时可能倾覆。 但她没有说出口。 只是章春学怎么可能不明白柳笙的意思。 “是啊……”他哀叹一声，“从有织造院开始，最危险的库房就在长安城下，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传说中的龙脉？”柳笙大胆猜测道。 话本故事里不都说了，皇城便是龙脉所在，承载着整个王朝的气运。 但到底是否存在，目前似乎并无定论。 没想到章春学微微一笑，竟然点头道：“其实，你说得没错。” “不过，也不完全是。” 还未等柳笙表现出震惊，章春学又说道：“你想要看看吗？” 柳笙忽然有些犹豫。 她虽然有好奇之心，但也觉得有些东西一旦知道了，可能就会变成负担。 于是，她谨慎地说道：“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你很谨慎。”章春学笑眼弯弯，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不止一群人找过你。” “那么您呢？”柳笙问道，“您属于哪边？” 出乎她的预料，章春学却摇了摇头。 “我哪边都不属于。” “若是真的要说，我希望我属于唐国百姓这一边。” 第四百三十七章 腐朽龙尸 柳笙瞬间明悟。 “梅院正和你是一起的。” “也算是。”章春学微笑点头，“我们理念倒是相合。” “所以，今日我们见面是你们安排的？” “应该说，是我让老梅创造一个见面机会给我们。”章春学平静地纠正道。 “为什么？”柳笙不解。 “因为有一个难题，目前最有希望接近答案的就是你了。” 柳笙沉吟道：“您说的，是不是灵气诡气转化问题？” “没错。”章春学点头，“来吧，我带你看看，你就明白。” 他手上掐诀，平台浮板开始再度往下沉。 掠过一排排高耸如黑暗巨树的收容柜子，伴随着链条声，平台顺着无形的轨道斜向下飞驰，一直往柜子下端的深处飞去。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平台下沉的力量慢慢减缓，应当到了地底。 按照柳笙的空间计算，应在地表三百里之下。 想来当年要在长安城下挖出这样的深坑大洞，若是没有超越人力的力量参与，是决计不可能的。 此时，柳笙终于可以看到库房最深处的景象，只见这些收容柜子的根部，如同树木根系盘踞，堆积着无数巨大而扭曲的黑色长影。 但是，当柳笙真正看清这些长长的黑色影子是什么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 龙尸！ 只见数条庞大的龙尸纠缠在一起、横七竖八地堆积在这片阴冷的地下。 这些传说中曾经傲然于天空、代表着至高皇权的生物，如今却如同丑陋又残破的废墟，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鳞片早已脱落，露出腐烂的肌肉和白骨，黑色的腐液从裂开的龙鳞向渗出，在地面上缓缓流动，汇聚成一条粘稠的污水河流。 一些龙尸的眼窝中仍残留着未完全腐烂的眼球，浸泡在腐烂的黑色血液中，张大的龙嘴仿佛在发出无声地哀嚎，嘴巴里的龙牙依旧尖利，闪耀着锐利的锋芒，似乎还在彰显昔日的威严和力量。 整个地下空间仿佛一个巨大的墓穴，充斥着无尽的绝望与死亡的气息。 “这些……是真的龙吗？”感受到从龙尸身上散发出的诡异气息，柳笙忍不住问道。 章春学却笑了。 “你觉得这世界上真的有龙吗？” 听到这个问题，柳笙忽然意识到一个极为可怕的事实，抬头看向黑暗的穹顶。 透过这坚实的岩层，在她的视野里，隐约能看到上方皇城的重重宫殿，但禁制阻隔了她的窥探，刺痛了她的眼睛。 “这些……难道是，历代皇帝？”柳笙有些不敢置信。 章春学却点头：“没错，这里一共有八条龙，就是从鸿鹄盛世开始的八位皇帝的尸体所化成的龙，以龙气和国运，镇压着无穷无尽的诡物。” 柳笙听到这句话，一时之间呼吸停滞。 “看到那条红色的吗？额，可能看不出来了，毕竟历时已久……” 章春学指着最下端那条最为庞大的龙，但他说了一半也有些说不下去。 历时已久说得委婉了些，那条龙如今完全看不出红色，皮肉腐烂基本上只剩下稀疏的骨架，几乎半沉在污水之中。 “但是那双眼睛是杏仁形状，在黑暗中依旧明亮如火，而且躯体最为庞大的，这就是明渊帝。” 明渊帝，第一个女帝，柳笙也对她相当崇拜，每每读到史书上说到的“明渊之治，鸿鹄盛世”，都觉得心驰神往。 没想到如今她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地底深处，被无数诡物还有她的子孙后代压在底下，腐烂成一滩浑浊的污泥。 再看向这腐臭满地的庞大尸体，柳笙脸色微白：“所以，这个法子现在已经逐渐失效了？” “没错。”章春学重重一叹，“而且，并不是每个皇帝都愿意死后成这个样子，不得安葬于皇陵。” 柳笙忽然想起上一任皇帝，也就是今上的哥哥雍顺帝。 不知道司天监的局是否与他有关，但是如今看来，或许就是为了摆脱这种宿命而做的努力。 而到了今上，这个趋势就更明显了。 “难怪……”柳笙恍然道。 “所以你明白，为什么从这一届学子开始，要往神学走去。” “但您，对此并不乐观？”柳笙问道。想起章春学在进来前所说的，似乎在暗示鸿鹄计划和神学院的学子都会失去自我。 “所以我才会带你进入这里。”章春学环顾四周说道，“这里是无上神看不到的地方。” 柳笙点头表示明白，内心却在不断腹诽。 【看来大家都有个避开无上神的秘密基地啊……】 【这是什么？生活在唐国必备的吗？】 【应该说生在无上神下必备。】 【还好我们也有。】 “无上神的存在，从神显元年就开始了。”章春学说道，“世人皆说，无上神是为了拯救天下而存在，而且赐福于民，但真是如此吗？” 柳笙心道：我怀疑不是，但我没有证据。 但不需要柳笙回答，章春学也说：“其实……一直有一批人认为，事实并非如此。” “甚至会怀疑，无上神真的是神吗？” “但一直没有证据，也没有任何不好的迹象。” 柳笙再度点头，这些话她在南宫师姐那里也听过，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 “但只要来过库房深处就知道，其实无上神除了一开始起了作用，到后来，一直都是我们历代皇帝在用残躯守护着民众。” “只是，雍顺帝决定不再牺牲，于是选择了重启神明之道，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听了章春学所言，柳笙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所以，近年来的诡物才越来越多……” “没错。”章春学点头道，“我心中早有怀疑，但是一直无法进入这里，所以无法确定。” “而这些日子以来，朝廷的种种迹象表明，雍顺帝当年所做的一切准备，到了今上手中，总算顺理成章地重启神学，而且，初具成效。” “那么，为何您还是觉得神学不可行？”柳笙皱眉道，不理解章春学警告她的意图。 章春学苦笑：“因为……” 话音未落，他竟然当着柳笙的面，缓缓地抬手触向自己的头顶，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他的头颅如同打开的机关般缓缓裂开，露出猩红色的脑组织。 柳笙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脑子里挖了挖，似乎不觉疼痛，也不觉这有何不妥。 然后，竟然从脑中挖出一枚闪耀着金光的血色晶体。 那晶体微微跳动着，宛如活物，而从中牵连出的无数如蛛丝般的血管，像是被强行拔出的根系，滴落着鲜红的血珠，耷拉在他的手指间。 “这……”柳笙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连话语都一时滞涩。 “我就是神学的产物。”章春学十分平静地说道。 第四百三十八章 信仰烙印 “你能看出这是什么？” 章春学问道，似乎读出了柳笙因为震惊而没有收敛好的表情。 柳笙看着一旁世界解析出来的答案，迟疑着缓缓点头。 ----------------- 【名称】：感染的信仰烙印（章春学，隶属于“无上神”）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族群生物 【效果描述】： （1）因信仰传播“种子”，寄生于宿主的大脑之中； （2）通过信仰加深而扎根和扩展，潜移默化改变宿主的价值观、行为和决策； （3）在神殿和神庙的庇护范围内，可提升10%修行速度、神赐能力，同时增加15%受到的损伤。 （4）在神降中，取消可额外获得5%的灵气加成并有几率获得额外神赐的效果，仅可受到神罚荆棘之痛。 （5）为被信仰者提供生物能源。 【影响力等级】：a 【解析评价】：这是对神弃者的惩罚。 ----------------- “所以，信仰无上神久了，就会出现这种东西？”柳笙皱着眉头问道，暂时忽略“感染的”这三个字。 “没错。”章春学赏识地点头，将烙印晶体塞回到脑袋中，又把头颅合上。 柳笙努力忽略这瘆人的一幕，面上不动声色。 【也不知道谁更瘆人。】 【不是触手就是眼珠子。】 【瞎说，“妈妈”是小可爱，怎么瘆人了？】 小触手只能无声地表示疑问。 柳笙无视这些吐槽的声音，问道：“所以，您是神官？” “不是。”章春学却眸光微冷地摇了摇头，“陛下成为神使以后，我成为了神使的侍者。” “神官必须登阶而成，但我……一直没有等来这个机会。” 章春学微笑着，语气平静，似乎对此并没有心有不甘。 “有了这个烙印，若是听命于无上神，或许会过得很好。”他继续淡然道，“但是如果遭受神弃，则会过得非常惨。” 柳笙想起上面的描述：“您……质疑了无上神？所以被神弃？” 章春学无奈一笑，没有否认。 柳笙不明白：“可是，只要您忠于无上神，就能受到无上神的庇护，可是……为什么？” “你知道什么叫净化吗？” 章春学忽然提到这个柳笙前不久才听苏老太说过的话题。 于是柳笙回忆着说道：“净化……是无上神给诡物上的一道锁？” “没错，但是当无上神不愿意上锁了呢？” 柳笙抬头看向上空无穷无尽、装满了诡物的柜子，一阵胆寒。 “长安，就会变成北境。”章春学冷声说道。 “那么，如果我们所有拥有烙印的人，同时被无上神抛弃呢？” 柳笙脸色更为苍白。 想到那金色的晶体。 还有神诡灵的转化属性。 “你们……全都会变为……” 柳笙再次看向上方，看向收容在柜子中的那些存在。 无上神有一天会抛弃唐国，抛弃这个世界吗？ 柳笙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即使她怀疑过无上神的动机，感受过无上神对她的恶意，也发现无上神不过是高维产物，她也没有想过，无上神本身就会导致灭顶之灾。 或者说，从小到大的教导的一切，让她不敢去思考这个可能性。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帮唐国……找出一条退路。”章春学对柳笙正色道。 “您就那么相信我？”柳笙收回目光，不解地问道。 在这里说的许多话，还有展示给她的东西，似乎都有些过于直白坦荡了。 如今她只是一个刚刚进入国书院的学子，有什么能耐能被织造总署新任院正看在眼里？ “首先，早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观察着你。” “你可能不知道，鄙人夫人，姓梅，叫梅虞廷，是梅院正的妹妹，同时也是《修行理论》总编纂，她在雪山等你。” 章春学的笑意，意味深长。 “其二，你明明不能通神，却可以修行，就已经说明了许多事情。” “你……经不起调查的。” 说到这一句，章春学的笑容依旧和蔼，但眼中冷光微闪，显然带着警告的意思。 柳笙心中一咯噔。 确实，她经不起查验。 她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光是把她肚子剖开，都能看到世界在里面。 甚至，她自己都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诡人……或者说新人类。 要不是她现在身上有神格碎片，还有“妈妈”这个正在成长的真神护着，恐怕站在这些龙尸面前，早就被威压碾成粉屑。 “其三嘛，还得感谢奉神者的某些人。”章春学笑得温和。 “他们的先知正在针对你。既然他们将你视作敌人，也就说明在先知的预言中，你会成就一番大事，而且，非常影响奉神者乃至于……神的计划。” “所以，我们选择押宝于你。” “他们要捧文轩宁，那么我们就会捧你。” 柳笙闻言，意识到了一些此前没想明白的事情。 果然，章春学眸色微沉，低声道： “如果不是我们，你会试已经淘汰了。” “还有……状元之位，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他这么说的目的，柳笙心知肚明，是想彻底掌控她。 然而，柳笙也很清楚，章春学所说是真的。 虽然她自信自己的真才实学，但是也看到了其中有多少力量的介入和倾轧，自己能走上状元的位置，绝非一人之力。 但是，她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不平等的关系。 “你们要捧我，只是出于你们自己的目的。”柳笙冷声道。 “没错。”章春学毫不掩饰。 “我不会加入任何一方，希望你们明白。”柳笙鼓起勇气说道，“但我可以和你们合作。” 章春学微微一笑，似乎觉得她有些天真，也有些自视过高。 “我知道您可能认为，我不过是解开神诡之谜的一枚棋子，远不够与你们平起平坐。”柳笙继续道。 “确实如此。”章春学点头，“我差点以为你被状元的头衔晃得看不清现实。” “但我不止如此。”柳笙眼中金线铺展，看向更远的地方，语气坚定地说。 章春学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想听听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有一个合作计划，不知章大人是否愿意一听？”柳笙问道。 章春学眯起眼，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第四百三十九章 故人重逢 长安，青云阁。 准确来说，还只是个半成品的青云阁。 此时尚在修葺之中，但已经初具规模，众工匠忙碌其间，翠翠领着乔语在各处巡视。 “怎么回事？这些栏杆不太对吧？” 走至二层，翠翠新装好的栏杆明显与图纸不符，省略了不少雕花细节，明显有偷工减料之嫌，顿时有些不悦。 她立刻上前对那个正在给栏杆上漆的工匠，皱眉道：“师傅，这栏杆未免和图纸差异太大了吧？” 正说着，再一看，连上漆都是斑驳不平，更是气恼。 “师傅，上漆也不该是如此吧？” 那位工人好生不耐烦，大手一甩，面对指控连辩驳都懒，只说道：“这位小娘子，你懂个什么，还在这指手画脚，添什么乱呢？” 翠翠听后顿时火起，气呼呼地说道：“我可是这儿的掌柜！” 工匠毫不在意，懒洋洋地回道：“掌柜又如何？咱们只听咱的工头的。” 正此时，工头闻声赶来，问道：“掌柜，不知出了何事？” “你手下这人，明明没有按照图纸认真做，怎么还敢顶嘴？”翠翠冷声道。 “小娘子，工匠的事情您可能不懂，这些图纸灵活一些也没什么，关键还是您给的钱啊，做不了那么细……”工头笑嘻嘻地说道。 翠翠更怒了：“师傅，您说不够钱，我已经加了两次钱，还说不够？是不是觉得我们好欺负？” 乔语在身后默默点头，把拳头捏得咔咔响。 工头看了眼铁塔般的怪女人，瑟缩了一下，继续委婉说道： “掌柜您从清河来，恐怕不知道长安的物价有多贵！那个鸿福堂，也是我们做的，他们现在在长安可是首屈一指的大炼器坊，他们给我们的数目，可是您给的……五倍！” 他伸出五个手指比划了一下，看出翠翠的脸色更冷了，赶紧收起手，继续劝了句。 “反正您这青云阁，无依无靠，注定会被鸿福堂……嘿嘿，倒也不必如此较真，还不如省些作嫁妆，找个长安人……您说是吧？” 这话倒是明着说，反正青云阁在长安也开不下去，倒不如糊弄糊弄。 翠翠听后气得脸色发白。 她们从清河而来，人人都知道。 但是背后是谁，自然无人知晓，还道是从小地方来的小作坊，既无靠山，又无背景，人人都敢欺侮。 乔语感受到翠翠的怒火，拳头痒痒的，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动手。 这几日她也看在眼里，每次想动手，都会被翠翠劝了下来，说是什么看在唐律的份上。 笙笙也说了，让她听翠翠的，于是她只好听话。 但也觉得这个社会太憋屈了。 要是在她原本的世界里，一言不合，动手就是。 如今看翠翠姑娘满心气恼，乔语没有办法，只好偷偷用了两张倒霉符。 眼看那工匠和工头突然摔了个狗吃屎，翠翠噗嗤一笑忍俊不禁，心知是乔语在替她出气。 那两人摔了一跤，见翠翠竟然取笑他们，很是生气，但他们也就只敢阴阳怪气两句，因为翠翠身后站着的彪悍怪女人，一看就不是吃素的。 翠翠双臂抱胸，冷声道：“若你们不想干，大可不必干，咱们也不是找不到旁人承接！” 那个工头连忙赔笑，说不敢不敢。 他只是想偷懒混工外加偷工减料，也不是想跟银子过不去。 反正照做就是，做成什么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铺子，就算他做得不好，这小娘皮也没处说去。 正此时，忽然听到那小娘皮大声喊了一句：“笙笙姐！” 众人望去，见一年轻女子身着书生服，步入青云阁。 而且，并不是普通的书生服。 这些工匠常年在长安摸爬滚打，还为不少贵人修葺府邸，因此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国书院的书生服！ 工头更是心中一凛，暗道不妙。 这可是位进士大人啊！ …… 柳笙今日得了空，从织造总署出来后，便顺路去一趟青云阁。 作为东家，总要关心一下装修进度，顺便把这几日的工单也一并交了。 然而刚踏进门，就感受到气氛的古怪。 十几个粗壮汉子站在一块儿，而翠翠和乔语两个弱女子则站在另一边，两方对峙，显然是出了什么问题。 【弱女子？】 柳笙心里的声音似乎对某个词语不太满意，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人怎么能被欺负？ 于是柳笙面色一沉，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们，可是对掌柜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她立刻看出事件的端倪，追问道。 工头被柳笙的目光一瞧，顿时感觉到一股威压，汗珠从额头滚下。 其他工匠也在她的余光扫视下，只觉如同被大能者盯上，寒毛直竖。 这可是国书院的学子！ 能进国书院，定然是修行高手，这点早已成为人们默认的事实。 如今感受到柳笙的境界压力，更是知道力量差距之大，不可随意造次。 工头连忙低头求饶：“大人，请恕罪，小的只是……觉得掌柜……” 柳笙立刻皱眉，冷冷地看了一眼，等着他能说出什么。 翠翠立刻冷声道：“笙笙，他们只是觉得，我们这青云阁无依无靠，都不知道哪个山旮旯出来的小作坊，所以谁都能欺负，便想着偷工减料，浑水摸鱼。” 工头赶紧摇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们……” 柳笙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身上的国书院学子服代表着什么。 【唉，终究是鸿沟。】 【且不说我们是状元，至少，我们是进士。】 【身为进士，也就说明迟早能入朝为官，就算可能谋不到太好的官位，但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也是个官，也需要敬畏。】 柳笙虽然不想仗势欺人，但这些人显然就是在仗不知道哪里的势在欺人。 于是她说道：“还望诸位知道，青云阁是我的产业，虽说不一定跟鸿福堂比，但我相信，未来不会逊色太多。所以希望你们能够用心些，莫要让人看了笑话，觉得你们这群人做事粗心大意。” 工匠们听了柳笙的话，虽然觉得不以为然，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反驳的时候。 “是是是，你说得是。”工头忙不迭地说道。 柳笙看了眼翠翠，见她微一点头，表示可以放过。 毕竟现在都快完成了，临时换批人也是麻烦。 于是柳笙说道：“那就赶紧去忙吧，我和掌柜说会儿话，希望不要再让掌柜操心。” “是！”诸位工人感受到柳笙收起的威压，立刻浑身一轻，齐声应道。 声音震得梁上的灰尘似乎都在簌簌落下，听来倒也真诚。 柳笙遂跟着翠翠，拉上乔语往后堂走去。 后堂是最先收拾出来的。 因为本就是现成的，反正是什么铺子的后堂区别也不大，稍作打扫便可。 翠翠端来冰镇的梅子饮，笑着问道：“笙笙姐，今日怎么有空来？” “刚好出书院办些事。”柳笙答道。 “太好了！小姐待会儿也会来，你们果然心有灵犀！”翠翠拍手笑道。 柳笙心中有些怪异，借着喝冰饮的间隙掩饰内心尴尬。 【哼，谁跟她心有灵犀。】 【不过正好有事要与她商量，既然关系到青云阁，文微阑和翠翠都得知晓。】 “对了，乔语姐这几日如何？”柳笙转头问道。 乔语闷声说道：“挺喜欢翠翠姑娘的，可惜不能打架。” 翠翠尴尬笑了笑，解释道：“长安城内禁止斗殴，乔语姐，你想想，刚才若是动手，恐怕早就被金吾卫抓走了，那可麻烦了。” 柳笙也点头说道：“乔语姐，你先忍忍，你可千万不能被金吾卫抓到。” 要不得进大理寺…… 这时候，翠翠抬起头，一脸惊喜。 “小姐！你来了！”还揪着柳笙的衣袖，相当热情地招呼道，“小姐你看，这是谁？” 柳笙略显尴尬地抬眼，正好与文微阑的视线相撞。 两人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说不清的尴尬。 翠翠左右看了看，顿觉二人间气氛有些微妙。 乔语这几日已见过文微阑，也知她是柳笙的好友。 但如今看来，似乎也没那么好嘛…… 于是，乔语默默低头，认真地捞着梅子饮里的荔枝冻吃。 第四百四十章 全新产品 院子上空，一只鸟儿掠过，落在枝头上。 嘶哑的鸣叫声总算让原本压抑的气氛有了一丝松动。 “小姐，你快过来，坐在笙笙姐旁边。” 翠翠一把拉过文微阑，强行按在柳笙身旁的凳子上。 两人却僵硬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你们应该很久没见了吧？”翠翠看她们还是不说话，气氛凝重又古怪，只能主动说道。 “嗯。”文微阑默然道。 “嗯，很久了。”柳笙却是点点头。 翠翠并不知道，两人在五天前还曾见过。 但看这个回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眼看这尴尬的氛围还要继续下去，全场只有乔语呼哧呼哧吃得起劲的声音。 翠翠忍不了了，说道：“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呀？” “没什么。” “没事，一切正常。” 两人同时否认道。 这下，翠翠彻底确认，两人之间绝对有问题。 “你们要不要先把问题解决了？” “不用，我没有什么问题？”柳笙立刻斩钉截铁地否认。 “我……”文微阑似乎欲言又止。 迟疑着看着柳笙，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柳笙也不打算纠缠下去，直接说出今日来青云阁的目的。 “我今日来是想说，我们青云阁会有一桩大合作。” 听了柳笙这话，翠翠决定暂且不去探究两人之间显而易见的矛盾，先听听看究竟是什么大合作。 这还是柳笙这位隐藏的大东家第一次谈合作，有些新奇。 文微阑看柳笙显然不愿再继续那话题，只好轻叹一声，暂时搁置，后续再聊。 “之前翠翠跟我提过，我们要开发新产品。”柳笙继续说道。 众人皆是点头，包括其实不大明白的乔语。 “是啊，笙笙姐，你今日是没瞧见，那些工匠竟然笃定我们青云阁在长安肯定会被鸿福堂干下去，这可怎么行？” 翠翠气鼓鼓地说道，自从她做了掌柜，\b\b说话倒是越来越霸气，一拍桌子怒道： “我们在清河已经让鸿福堂给抢了生意，这次就是要在他们地盘，把他们给打倒！” “放心，我已经想到要做什么了！” 柳笙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彩。 “而且，还有一个合作方。” “是谁？”翠翠问道。 文微阑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织造总署，以及唐国所有织造院。”柳笙淡然宣布道。 话音落下，一片沉寂。 两人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满脸不可置信。 “织造院？”文微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你谈下来了？跟谁聊的？” 文微阑还是敏锐，问的问题一针见血。 “放心，此人话语权极高。”柳笙含糊道，没有透露自己是直接跟院正沟通的，但还是谨慎补充道，“不过，这事还要等最后的敲定，所以你们先听听看，毕竟我们仨是青云阁的东家。” 翠翠如今当家惯了，也知道柳笙若是真能谈下，意味着什么，顿时喜上眉梢。 “如果真的有织造总署和我们合作，那背靠工部的鸿福堂也不是不能比上一比！”她兴奋地说道。 “不过……”随后，翠翠又忍不住问道，“笙笙姐，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产品？” 说到这个，柳笙立刻挺直了腰板，拿出一个蜃影投放灵器。 这是她自己特地炼制的，平时就用来记录一些自己的想法和灵感。 没想到今日正好用上了。 而且，还用了两次。 蜃影投出一片光幕投出，首先第一面就是一个问题。 【你们，会觉得不够安全吗？】 柳笙转头问翠翠：“翠翠，我们的辟邪镜，在长安以外的地方卖得怎么样？” 翠翠正在思索光幕上的问题，骤然被问，怔了怔，但随即答道： “卖得非常好，基本上每十户人家会有六户购买我们的产品，特别是临近北境的地区，许多人都表示非常需要一个东西在门口警戒。” 柳笙也有所耳闻，她让翠翠给她爹娘也送了一份去，倒是让整个小绿园都早早用上了辟邪镜。 甚至传遍长兴山脉，在那一带的订购量大了许多。 “只是后来……被鸿福堂模仿了去，定价也比我们低，竟然剩下的人都去买他们的了。” 这些数目早已烂熟于心，翠翠回答得流畅自如。 柳笙点了点头，接着问：“可曾有人提过，出门在外，也需要有东西提供警戒？” 翠翠毫不迟疑地答道：“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御诡者向我们订购诡气探测仪的原因。” 文微阑也点头：“那一次的公告非常成功，虽然潇湘楼近来被查封……但起码我们青云阁的名声经过口口相传，已经起来了。” 忙活了这些日子，柳笙从这些工单的产品结构中发现了其中玄妙，因此才会一点点生成今日的想法。 “但是，诡气探测仪必须要遇到了诡物，才能进行提示，包括辟邪镜也是如此。”柳笙说道。 “是啊……这有什么不妥吗？”翠翠疑惑不解。 “这么单一的功能，才会轻易被人模仿了去。”柳笙说道，“而且……” 柳笙又点了点光幕。 【你是否会觉得，消息过于闭塞？】 【各种动向，无法提前知晓。】 【让你无法及时的避开诡物的陷阱……】 【或者，让你能及时掌握诡蜮的动态……】 文微阑看了以后，眼睛一亮。 “你是想像潇湘楼一样，成为一个信息集散地？” “类似如此。”柳笙点头道，“但不全是。” “可是，连潇湘楼都不得不藏起来了，我们能做吗？”文微阑皱眉担忧道。 “如果我说，我们不会有一个确定的地点，更不会有实体的地点呢？”柳笙淡然道。 “那应该怎么样？” 文微阑有些想象不出来了，翠翠更是茫然跟不上。 “我的意思是，在这里。” 柳笙微笑着，指了指上空。 “天上？”翠翠一脸疑惑。 “网上？” 乔语忽然插话。 只见她已经喝完了梅子饮，怯怯地举起手，继续说道：“就是一种，可以分享信息的虚拟网络？” 众人惊讶，都知道乔语最不爱动脑，没想到此时竟然最是灵光，竟然能理解柳笙所说。 看到大家看向自己，乔语摆了摆手，说道：“其实我也没见过，传说中的什么网，但大概知道有这种东西。” “没错，就是那个什么网。”柳笙微笑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接着她点下光幕，新的内容投射出来： 【如果，有一个平台，一个虚幻的平台，可以链接到家家户户……】 【可以实时查看诡物分布信息……】 【可以了解最新的诡物诡蜮动态……】 【可以讨论最新的诡物应对方法……】 【会不会，我们的生存几率会不会大大提升？】 这也是柳笙打动章春学的话。 …… 当时章春学看了许久，才迟疑问道：“真有这样的东西？” 柳笙点头：“我有大概的想法，但是还需要验证。” “所以你需要织造总署。”章春学立刻明白，“你需要我们的资金，还有我们的背书。” 柳笙没有否认：“当然，如果这个产品真的实现，就会对织造院体系的两百余年来固有的模式形成冲击，而且信息公开、打破信息差未必是朝中所有人的想法。” “既然如此，你还觉得织造总署会支持你吗？”章春学眸色微沉。 柳笙却自信地微笑：“其他人不会，但我相信您会。” “为什么？”章春学的脸色没有变化。 “因为，您现在刚刚上任，正是需要大展拳脚。”柳笙缓缓答道，“缔造织造司，足以说明您想要光复宣文帝时织造院成立初衷的野心。” 章春学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你倒是猜得不错。” “如果是七月以前，织造院只要不变，继续掌握信息差，就能保住其独特的地位，您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稳住院正之位。” “现在呢？”章春学的笑容加深，但冷意也深了。 “现在，有神殿、神庙和神官，如蛛网一般铺展开来，管辖区域重叠，且作用类似又重复，甚至真真切切如有神助。而且，传教会产生什么，您最清楚。” 柳笙指了指章春学的脑袋，意思是里面的烙印，继续说道。 “民众的忠诚度，绝对非同一般，朝廷显然也会倾向于此，接下来，只怕织造院的地位……会越来越尴尬。” 章春学微微颔首，未置可否，只问道：“所以，你想要做什么？” 闻言，柳笙展颜一笑。 “既然他们要编织蛛网，那么，我们也可以编织一张我们的。” “这张网，跟他们不处于同一个空间，也不抢他们的差事，甚至能为他们提供帮助，想来也不会拒绝其存在。” 听了柳笙的话，章春学嘴角微扬，笑意真切。 他大概明白了，柳笙想要做的，是怎么样的蛛网。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天网计划 “所以，笙笙姐，你准备如何实现？” 这时，翠翠好奇地问道。 柳笙点击光幕，又翻到下一页。 光幕上展现出一幅草图。 草图上以极其简单的笔触画出纵横的线条，类似于坐标。 坐标最上端分布着一把把飞剑模样的东西，线条从飞剑上延展，连接到下方的广阔土地。 土地上房屋遍布，每个屋顶都有一个辟邪镜的符号。 房屋之间还画着一些小人，头顶上方悬着一个个方块模样的图案。 辟邪镜和方块都有线条延伸而出，连接到上方的飞剑中。 “这是什么？”文微阑疑惑地指着方块问道。 “这个，是诡气探测仪。”柳笙有些尴尬。 众人恍然点头，显然先前根本看不出来。 【难道我们的画工那么差吗？】柳笙心里暗暗郁闷，还能听见世界对她的无声嘲笑。 “等等，所以按照你的意思，就是把所有人家里的辟邪镜都连入你说的这个……‘网’里面？”文微阑问道，“包括大家的诡气探测仪？” 柳笙打了个响指，微笑点头，表示文大小姐说得对，但内心懊恼。 【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你这个‘网’在某个空间之中？由这些飞剑一样的东西连在一起？” 柳笙点头道：“嗯，这些叫天剑，按照我的设计，可以在空中接收地面的信号，这样就能将信息传输到整个‘网’中。” “不过，有个问题。” 这次提出问题的竟然是沉默许久的乔语。 她一脸认真地说道：“可是，要把这个天剑弄到天上，你们天上那位会同意吗？” 乔语这个问题非常现实，把文微阑和翠翠都问住了。 但柳笙早有准备。 她直接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新技能。 手一伸，从空气中掏出一把瓜子，放在桌面上。 三人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不过这个也不稀奇，毕竟有储物袋，又有传送法阵，其实这个时代对于空间技术的运用也有了一定的基础，所以柳笙也不担心展示会被察觉到什么。 反正在她们眼中，应该类似于储物袋。 果然，翠翠立刻惊喜地说道：“笙笙姐，你是……可以不用储物袋了吗？” 柳笙微微一笑，点头道：“是啊。” 说着，她又从空气中掏出了一件又一件灵器，不一会儿桌面上就堆满了，到后面只能放在地上。 正是翠翠安排给她的那些工单成品。 “翠翠掌柜，你点点看，一共五百四十八个成品，已经完成。”柳笙神情自若地说道。 翠翠顿时笑得合不拢嘴：“笙笙姐果然厉害！这才三天，就已经完成了。” 柳笙稍显得意，轻咳了一声：“咳咳，还行。” 而文微阑则是若有所思，说道：“所以，你这是准备把这些天剑藏在你的空间中？” 柳笙点头。 “不过有几个问题，首先，你确定你的空间……某个存在真的看不到？”文微阑的眼神带着一丝担忧。 柳笙心中暗暗佩服，文微阑果然敏锐。 “我可以确定不会看到。” 毕竟是不同神的地盘，她对于这点还是有些信心的。 “不过我也会多加试验。”柳笙补充道。 她心里并非完全没有顾虑，毕竟从她的空间发出的信号若达到一定规模，无上神真的会不在意吗？ “试验的经费，也确定可以由织造总署承担。” 尽管章春学需要向陛下请示，但在他的职权范围内，开展一个研修计划应该不成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柳笙还只是一个学生，要如何加入织造总署完成研修，需要捋一下恰当的流程。 文微阑和翠翠听到这一条，自然喜笑颜开。 “那么第二个问题也解决了。”文微阑轻舒一口气，“不过，还有一个。” “这个计划，应该叫什么？” 柳笙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缓缓说道：“天网计划。” …… 后来她们还讨论了一番，如果要配合天网计划，辟邪镜、诡气探测仪等全线产品都需要升级，以便接入天网。 当然，前提是天网真的可以建立。 无论是实际层面，还是朝廷层面。 这个还需要等章院正那边确认。 另外，如果要完成如此庞大的项目，现有的人手显然不够。 除了翠翠带来的两个学徒，还有据说解决了身体问题、不日就能入长安的邝博文以外，还需要另外招人。 “肯定还要再招些人手。”文微阑认真地说道，“总不能一直让笙笙赶工，笙笙在国书院也有许多事情要做。” 翠翠脸上一红，表示再也不敢了。 不过对于这一点，柳笙也表示认可。 自己手头上还有升舍考、第三篇文章还有新世界里堆积如山的研究计划，实在是腾不出手脚。 等“天网”研发出来以后，后续的配套灵器体系必须交给其他人来完成。 而且，为了后续上手更快，最好研发阶段就要加入才是。 “那就看看有没有能信得过的炼器师，可以招进来一起做。” 柳笙思忖着，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女子的健硕身影。 讨论结束，工单也交接了，报酬也拿到手了，柳笙便准备回国书院了。 在阴阳斋的研修文章还没有完成，等孟云竹和周铭完成后，柳笙也得参与润色修撰，最后作为他们共同的研究成果投去《修行理论》。 另外，她还得写一份研修计划，交给章春学，让章春学拿去禀报陛下。 虽然章春学很有把握能促成此事，但该有的流程还是要有的。 结果，她行色匆匆地走出院子，却被文微阑拦了下来。 “你要回去了？”文微阑站在墙边，脸上落下墙上枝头的阴影，看不清表情。 柳笙略一颌首：“嗯，国书院好多事情要忙。” “不过，太阳下山了，也到吃饭时间了。”文微阑抬头看向残阳如血，声音低低地说道，“要不，一起吃个饭？” 柳笙刚想拒绝，却听文微阑接着说道：“我在沧水涧订了包间，那是长安最昂贵又最私密的园林式酒家，一般人要排好几个月才能订到。” “那你怎么订得到？”柳笙好奇道。 “嗯……楼主帮我的。”文微阑轻声解释，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 柳笙有些犹豫。 “沧水涧的菜肴每月一换，从不重复，大厨曾四处游历，甚至出过海，料理手法独特。就连圣上每月都会带着皇后和长公主前去享用。” 文微阑这一连串，说得又急又快，似乎害怕柳笙会拒绝。 “真的很好吃？”柳笙面无表情地问道。 文微阑愣了愣，随即点头：“嗯，小时候吃过几回，至今难忘。” 柳笙没说话，迈步朝前走去，文微阑一瞬间有些失落。 却听柳笙回头说道：“那就走吧。” 文微阑眼中顿时绽放出喜悦的光芒，连忙追了上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 氛围正好 沧水涧。 文微阑订的包间就在湖面之上。 柳笙环顾四周，紫黛轻纱笼罩，被夏日晚风轻轻吹动，烛光摇曳着心神，如坠梦中。 透过轻纱看到湖面水汽氤氲，夏荷亭亭玉立，神面倒映，倒是一片清明。 “此处看着环境不错。”柳笙主动开口。 “你喜欢就好。” 文微阑也高兴了，主动介绍起来。 “这个湖是长安有名的九龙湖，据说湖底有九条龙镇守，因此荷花常年开而不败。不过，这大概只是传说，估计下面是有什么法阵吧？笙笙你最是擅长这个，倒是可以看看是不是真的。” 柳笙被文微阑这故作轻松的话语所感染，稍稍放下心中芥蒂，微笑着摇了摇头。 九龙之说，或许今天以前她会当做这是传说罢了。 但今日一看，倒是真的。 只不过只有八条龙罢了。 如今氛围正好，轻纱之外，隐约响起丝竹之声，轻柔悠扬。 柳笙感受到文微阑目光似有欲言又止，但终是沉默。 移开视线，柳笙望向湖面上点点灯火，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远处这些呢，也是其他酒家吗？” 文微阑看柳笙转移话题，明显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没错，九龙湖这一带都是长安比较高档的酒家，只是离得不近不远，还算私密。” “至于沧水涧，只有六个包间，算得上是最隐秘的。” 【文大小姐跟我们要约在这么私密的酒家，看来确实是有话要说。】 【而且是见不得人的话。】 这时，两位英俊的侍者缓步而来，手中各端一碟雪白瓷盘，放置于二人面前。 盘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灵光，模糊看不清其中内容。 直到侍者手中拿着一朵荷花轻扫灵光，薄雾散去，露出一只莲蓬，上面趴伏着两只蝴蝶，一白一黑，遥遥相对。 仔细一看，原来这两只蝴蝶是由不同的鱼肉片切制而成，薄如蝉翼，形态栩栩如生。每只蝴蝶的上下两翅，竟是以不同的烹饪手法制成。 “此乃雪山的冰鱼与夜鱼，每一片蝶翅分别取自其不同部位，经过四种手法制成的鱼脍，各具风味，还请二位品尝。” 侍者彬彬有礼，介绍完毕便悄然退下。 文微阑微微一笑，对柳笙说：“你快尝尝看，这个似乎是玄洲那边的做法。” 柳笙思忖着，此前也在梅院正那儿曾吃过类似的做法，确实不错。 她夹起一片雪色蝴蝶的“翅膀”放入口中，顿觉酸梅清香，正好中和了鱼腩的油腻，滋味鲜美。 再尝另一片，口感清新，在齿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基本上没有调料的味道，只有清甜的鱼味。 接下来的一片微微烤炙，入口即化，而最后一片带着淡淡烟熏味，别有风味。 柳笙吃着点头连连，这手法丰富，竟然比梅院正更胜一筹。 【当然，要不然怎么收费高昂？只凭六间包间就能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存活下来。】 【越来越觉得，让广丰楼来长安开业的念想似乎越来越渺茫。】 【可别让柳如海知道！】 “你可知我今日邀你来，是为何事？”文微阑忽然开口，声音沉沉。 周围禁制升起，柳笙知道文微阑终于下定决心要开口了。 柳笙不动声色，缓缓吐出两个字。 “漠北？” 两个字落下，搅动暗流。 两人语气平淡冷静，如同以往一般。 但其中有多少不同，只有自己知道。 “笙笙，我明白你对我当时的行为可能有诸多怀疑。”文微阑轻叹一声，说道，“但是我真的想告诉你，我确实知道的内情并不多。” “楼主只是告诉我，我的角色极其重要，唯有我才能进入漠北神殿取回那至关重要之物。具体内容，楼主却不愿多言，只说怕太多杂念，会影响大局。” “等你来了，我们一起见到那具……尸体以后，我才终于理解，楼主的意思。” 文微阑低垂眼帘，旋即深吸一口气，直视柳笙。 “楼主一直在等你，而你，因我而来。” “如今想来，就是怕我们彼此离心，导致你提前离开，然后破坏了整个计划。” 柳笙全程没有言语，只等着文微阑解释。 确实，她的说法，和柳笙揣摩的，并无太大出入。 而且，文微阑的坦然和直白，也足以说明对柳笙的看重。 “我不喜欢被利用。”柳笙最终开口道。 “我明白。”文微阑说道，眼中多了几分无奈，“但我只能说，当时我有我的立场，太多人付出心血，牺牲一切才走到那一步，我无法……” 柳笙点头，语气平静：“是，你已经加入他们了，自然要以组织为重。” 文微阑脸色一黯，语气中透着歉意：“只希望你能够理解。” 柳笙思索片刻，终于问道：“你能告诉我，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吗？” 但是对于柳笙的这一个问题，文微阑依旧只能表示歉然。 “抱歉，我不能说。” “除非，你愿意加入我们。” 柳笙也心有预料，所以对于文微阑的拒绝没有太多的情绪。 很快，文微阑却苦笑着说道：“不过，我有种感觉，你不会加入我们。” 柳笙心中微微一颤。 【文微阑……】 【果真了解我们。】 虽然柳笙没有回应，但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 “虽然如此，但我可以告诉你，只要我们的计划能够实现，所有人都可以走上一条新的道路，而且没有门槛之分，从此迎来彻底的新生……” 正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打断了文微阑的言辞。 应该是下一道菜的传菜侍者。 他们看到禁制打开，自然也不会贸然进来。 待文微阑解开禁制，摇了摇铃，两位侍者才恭敬入内。 只见他们手上端着的是一道热菜。 “此菜名为‘新生’。”侍者呈上菜品，介绍道，“选用文思豆腐和川南春笋，浇以清润鸡汤，如春雨滋润大地，人间万物复苏。” 只见雪白豆腐如一片空灵白玉，上面是铺成花瓣状的春笋，上方还有云朵，往下滴着淅淅沥沥的细雨，随着雨水汇聚，豆腐缓缓绽开。 清新雅致，确实有几分雨后春笋、万物新生的意境。 侍者正要退下，柳笙忽然开口：“方才那上一道菜，名字叫什么？” 侍者回首，微笑着答道： “名为‘分道’。” 第四百四十三章 急转直下 “那边那个孤零零的房子叫啥，看着还怪好看的，远远看去像一朵花儿似的。” 乔语啃着大鸡腿，轻轻一嗦，骨肉分离，随即拿着鸡骨头随意指了指湖对面的精致水榭小楼，开口问道。 她对面坐的正是江才斌。 江才斌看着这根骨头还有油腻腻的手，修得齐整的眉毛跳了跳。 尽管每次都对乔语的豪放吃相感到震撼，但还是不得不接受。 要不还能咋样？ 他抻着脖子望过去，一看那几座水榭聚在一起，构成如同白莲一般的形状，装潢别致清雅了然道：“那个呀，长安城里最上等的酒家，唤作‘沧水涧’。” “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好吃。”乔语和江才斌熟悉了许多，因此说起话来也是直截了当。 江才斌失笑道：“你这可是大错特错，那可是天下名厨苏圆圆的酒家，谁敢说不好吃？” “有多好吃？”乔语的心中瞬间泛起了几分好奇，一边问，一边又捞起一块巴掌大的酱牛肉大快朵颐。 “举个例子吧，譬如那鱼脍——切得薄如蝉翼，一碟不过四片……” 江才斌说起那菜品，不由得神色陶醉，言语间尽是向往。 其实他也只是吃过一两次，虽是个纨绔，但资格不足。 “等等！”乔语打断江才斌的话，满脸不可置信，“你是说，一个碟子上，只有四片切得很薄的鱼肉？” “嗯，是啊。”江才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且，那刀功，啧啧，鱼片薄得能透光……” 乔语立刻失去了兴趣，喃喃道：“这怎么吃得饱呀？还不如咱们现在吃的……” 江才斌看向满桌子大鱼大肉，白眼一翻，也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我们现在吃的也不差，这里可是北苑酒家！能开在九龙湖这种寸土寸金的地儿，也不是一般人能来的……” “知道了，知道了。”乔语一听江才斌这种爱彰显特权地位的话就感到无聊发困，免不了敷衍几句。 对于她来说，在翠翠家附近的羊肉汤小摊上的白切羊肉和这个什么北苑酒家的白切羊肉，吃起来也没什么两样。 但是江才斌偏偏爱来这种有些小档次的地方，她也只好依着他。 自从上次相处以后，两人倒是越走越近。 当然，是作为相当纯粹的朋友。 乔语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别的朋友，更别说在长安，而江才斌这个人又时常闲得慌，所以正好时常约出来吃饭闲逛。 至于为何同是国书院的学生，江才斌如此悠闲，而柳笙总是忙碌得不见人影，这一点乔语也不甚了了。 不过江才斌也喜欢乔语的脾性，简单直接。 而且，有她在旁，他便可随意打扮得花枝招展，丝毫不用担心旁人异样的目光。毕竟一看到他，就会看到旁边“凶神恶煞”的乔语，谁敢乱瞧着他还嘀咕他？ 这一日傍晚，乔语看柳笙和文微阑吃饭去了，翠翠也有酒局，她独自站了许久，便用传音符召唤了江才斌。 果然，江才斌随叫随到，立刻十分豪爽大方地带乔语去下馆子。 乔语正吃着最爱的羊肉，忽然看到江才斌看向某处，眼睛都直了。 她有些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男一女走了进来，正缓缓上楼。 那男子的模样相当好看，乔语也是难得见到这样的好模样，登时有些好奇。 “怎么，是你喜欢的人儿？”乔语用胳膊肘碰了碰江才斌，好奇道。 江才斌立刻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连连摆手。 “呸呸呸，别瞎说，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老男……咳咳，只是，那是我认识的人。” “说起来，还是柳笙姐的敌人！”江才斌恶狠狠地补充道。 虽然江才斌日常添油加醋，但涉及柳笙，乔语决定还是稍稍关注一二。 “他叫什么？” “文，轩，宁！”江才斌咬牙切齿挤出三个字。 乔语顿时明白，这里面恐怕有些私人恩怨。 江才斌随后压低声音，郑重叮嘱道：“你一定要小心这个人，很危险！” …… “有一个人，你要小心。” 与此同时，沧水涧内，柳笙喝着一道名为“暗黑”的黑蒜乌鸡汤，缓缓开口道。 文微阑本来觉得两人有些谈崩了，但听到此时柳笙主动说道，立刻顺势接话道：“你说的是谁？” 柳笙看着文微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文，轩，宁。” 文微阑微微一愣，面露惊讶。 她没想到柳笙会说起自己的弟弟。 虽然她与文轩宁关系并不算和睦，相处也少。 再加上，灵性转移的事情，心情就更为复杂了。 此番回到长安，也还没见过文轩宁。 但耳闻他如今在长安风光无限，表面上仅次于柳笙，实际上论总的威望，年轻一辈无出其右。 而且她很清楚，她这弟弟，背后是奉神者。 自然不好亲近。 而柳笙，看着勺子里纯黑色的汤汁，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徐徐道出…… …… 江才斌和乔语已经盯上了文轩宁。 准确来说，应该是盯上了在文轩宁身后不远处盯着他的一个阴郁女子。 只见文轩宁和江才斌所说的陆大姑娘一起吃饭喝酒，谈笑风生，不亦乐乎。 而那个阴郁女子，却站在墙角，不近不远地盯着他们，本来五官甚是娇俏的脸上尽是怨毒之色。 本来，以文轩宁如今在长安城的受欢迎程度，有一两个嫉妒心强的痴男怨女也是正常。 但之所以如此在意，一是因为乔语明显察觉到有问题，二是因为江才斌，碰巧认识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就是近来甚是少见的凌玉珂。 江才斌总记得，以前的凌玉珂，行事甚是骄纵张扬，哪里会想到会有今日这样鬼魅阴暗的模样？ 而乔语则是非常确定。 “她就是新人类！” 江才斌心中一凛。 这个称呼他很清楚，因为他身体里的吕四娘曾经也是新人类。 也就是如今大家所说的——诡人。 乔语嗅到了同类的气息，自然分外在意，催着江才斌盯着。 还好文轩宁只是坐在二楼大堂，二人只需稍作打点便能换到二楼继续盯着。 而且，江才斌现在的模样跟以前大相径庭，一般人是认不出他来的，也就不担心文轩宁会发现他们在盯梢。 更不用担心凌玉珂。 因为很显然，她眼中就没有其他人。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穿着国书院学子服的男子出现在二楼，径直往文轩宁和陆大姑娘那桌走去。 文轩宁见男子到来，立刻打招呼，相当熟络，还喊他“韩兄”。 而陆大姑娘显然对于男子的到来有些吃惊。 于是，本来散发着甜蜜气息的二人晚宴，就变成了不尴不尬的三人饭局。 还有个奇怪的女子在盯着。 而江才斌和乔语不觉得自己盯着也很古怪。 然而，即使一直盯着，也架不住形势突变，急转直下。 只见才坐下没多久，那位新来的男子忽然十分冲动粗暴地朝那位陆大姑娘扑过去，陆大姑娘挣扎着，却被他用力按住手脚。 江才斌和乔语刚想要阻止，却不知怎的，眼前场景恍然变幻。 他们又坐在一楼，面前是一堆肉骨头，都是他们方才……主要是乔语吃剩的。 而栏杆之外，一声扑通声，一道身影骤然从二楼坠下，落入湖水之中。 第四百四十四章 云里雾里 柳笙刚说完一切，忽然听到湖对面传来尖叫声还有喧哗声。 灯火如同嗅到了腥味的游鱼般，纷纷向湖边聚集，显然那边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文微阑召来侍者，询问道。 “客官莫急，已有下人前去打探，马上会有消息。”侍者安抚道。 随即为两人上了最后一道甜品——碟子中云雾缭绕，漂浮不定，碟色青蓝，宛如无实物。 “此菜名为‘云里雾里’，乃以莲子、杏仁磨浆，加入灵丘蜂王浆熬煮汤汁，再用灵气蒸腾成雾，借法阵维持形态。客官可直接吸食云雾，正是取自仙人餐风饮露之意。” 柳笙望着那碟中无形无实的云雾，感觉自己确实越来越看不懂长安这时髦的餐饮，也越来越觉得她爹真的没什么戏。 【或者，我们也可以研发一套让他的菜会发光、会发声、会蒸发、会消失的法阵灵器？】 虽然不知道湖对面发生了什么，但只能静待消息，顺便餐风饮露这云里雾里一番。 文微阑还在消化柳笙所说的话，心中久久难以平静，品尝着云里雾里，但嘴里没滋没味儿。 谁能接受，自己的爷爷变成了自家弟弟？ 而且，里面似乎水很深。 “你的意思是，里头还涉及了一个先知？”文微阑仍是觉得难以置信。 她以为，像潇湘楼楼主那样的先知已经是世间仅有，谁知道还能有第二个？ 柳笙摇头道：“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先知，只是隐约听闻，但是目前看来，你爷爷的每一步走得都像是有预先判断一样，实在是诡异。” 另外，她觉得这个云里雾里吃在嘴里，确实甜丝丝的，但没什么实感。 “不过，他和你们的路显然完全相反，还有朝廷的支持，你们想好对策了吗？” “嗯，我们背后的力量，超乎你的想象。”文微阑点头，“还有，我们要实现的事情……也并不简单。”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文微阑说着看向柳笙，语露希冀。 柳笙没有接话，而是直言道：“你们是在投向深渊，你知道吗？” “我知道。”文微阑神情自若，微微一笑。 “你知道会有什么代价吗？” 文微阑的目光幽深，声音低沉：“这一点，我想世间所有人都无法清楚地知道。” 文微阑所言非虚，柳笙知道深渊危险，但她也无法笃定，究竟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才是绝对安全的。 文微阑见柳笙沉思，忽而面露郑重，轻声道：“总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和令尊令堂出事。” 柳笙看到文微阑认真而坚定的目光，心中微动。 这时，文微阑眼神微微闪动，似乎欲言又止，正要开口，包厢门忽然被敲响。 “请进。” 文微阑看到侍者进来，脸上和此前的淡定自如全然不同，心中也有了计较。 侍者步入包厢，脸色比先前多了几分凝重：“两位客官，今晚九龙湖将暂时封锁，还请尽早离开。” “发生了什么？”柳笙皱眉问道。 “那边的北苑酒家……有人遇害。”侍者声音低沉，语气平静，但依然带着一丝不安。 “什么？”柳笙和文微阑一同惊讶出声。 “现在可知道死者身份？”文微阑勉强平复心情，沉着问道。 那位侍者迟疑了一瞬，终是开口道：“现下也传开了，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有人认得，死者是陆家的大姑娘……” 文微阑猛然起身，脸色骤变：“你是说，陆大姑娘？” 有名的陆家，在长安仅此一家。 而陆大姑娘，也仅此一人。 柳笙也知道，方才她说了文轩宁的事情后，文微阑也透露了自己这回就是奉命要查当时陆二被杀之事。 因此，她们也在想，或许陆大姑娘会知道什么。 只是没想到，文微阑还没来得及行动，陆大姑娘就这样死了。 “此事不妙。”文微阑眉头紧锁，来不及多说，直接身形一晃，轻纱摇动飞掠而出，足下点着湖面，往湖对面奔去。 临走前，她还不忘回头道：“账记在掌柜那儿。” 免得柳笙还得垫付这高昂的餐费。 柳笙也安心下来，飞身而出，追了上去。 当柳笙赶到湖对岸时，事情已告一段落。 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据闻凶手已被捉拿，是一位国书院的新生，名为“韩路”，似因求爱不成，临时起意，狠心刺杀陆大姑娘， 柳笙落在文微阑身边，看她凝视着案发现场，神色有些恍惚。 “不觉得……这手法很熟悉吗？”文微阑轻声问道。 柳笙点了点头。 【确实。】 【这已经不是什么手法问题，只是某人的个人偏好。】 【令人恶心的偏好。】 这时，忽然有一只红色的鸟儿落在柳笙的视野中，停在屋檐上叫了几声，又蹦跶了几下。 柳笙明显感觉是在叫自己，顿觉无语。 【大晚上的，哪儿来的鸟，也太明显了吧？】 柳笙刚要将之叫下来，跟文微阑说一声，却听文微阑低声说了一句：“我有事，先走了。” 随后几个起落，消失在人群中。 连道别都还没来得及说的柳笙甚是无奈，只好伸出手，让小红鸟落在掌中。 看起来这小红鸟这些日子在江才斌的伺候下过得很是滋润，明显是胖了一圈。 脖子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圆盘，圆盘里装着的是一种膏体，可以拿来用鸟喙写字作画，小小一枚，正好只能写一个字，写完轻松抹掉再写下一个。 现在小红鸟的日常交流全靠这个小发明了。 不过现在柳笙不需要她写字，也能理解她的意思。 【跟上我。】 小红鸟展翅在夜空中飞去，柳笙默默跟上。 一路跟着小红鸟，柳笙越走越偏，甚至出了长安城，渐渐往人烟稀少的城外树林走去。 眼前的景色愈发荒凉，寒气袭人，迷雾四起，若非有某种禁制镇压，诡气恐怕早已弥漫。 柳笙越走越远，突然，她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方闪现，拐个弯儿就不见了。 只是，这个人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荒芜之地。 一张白纸被风刮到她的脚下，然后又被风吹起，往前飘去。 柳笙顺着白纸看去，心中一凛。 这是纸钱。 而眼前，是一片杳无人烟的荒地，上面遍布高低不平的小土丘，绵绵枯草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仿佛无数冤魂低语诉说。 柳笙刚迈出一步，脚下传来“嘎吱”一声，低头一看，竟是踩碎了一根白骨。 周围的泥土里，隐约露出森森白骨，偶尔还能看到残缺的肢体，几片残破的纸钱在空中无声翻飞。 这里，是乱葬岗。 第四百四十五章 既死又生 小红鸟叫了几声，打破乱葬岗这令人心生寒意的寂静。 柳笙跟着小红鸟飞去的方向望去，看到江才斌和乔语正站在一个土坑前。 【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一起。】 【他们似乎相当投契。】 【也是好事。】 小红鸟落在柳笙肩上，叽叽喳喳了几声。 而小灰鸟和小黑鸟一左一右，站在江才斌肩上。 两个人，两只鸟，都盯着土坑，没有说话。 柳笙走近，看到江才斌和乔语脸上的表情，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尤其是江才斌，一脸痛苦，错愕，悲伤…… 还有化不开的后悔。 于是她也低头看去，直到看清土里的物事时，心中狠狠一抽。 只见土坑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肉体有些腐烂，肢体扭曲怪异，仿佛是被随意丢弃在这个冰冷的坑中。 【大约死了十日，死亡方式是利刃正面刺入心脏，速度极快，几乎没有痛苦。】世界判断道。 死了十日左右，尸体的腐烂程度并不高，所以虽然面部的皮肉有些腐烂，皮下的白骨露出，眼球也被虫蚁啃食殆尽，但还是能勉强辨认出她的模样。 这是凌玉珂。 是柳笙的表妹，便宜舅舅的掌上明珠，凌玉珂。 此刻，柳笙内心的所有声音仿佛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下无声的叹息。 凌玉珂身上的衣裳已经只剩下一件沾满不知是泥污还是血迹的薄衫，长发披散，全身上下不见任何首饰。 坑里弥漫着浓重的腐臭，令人作呕，尸体流着腐液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正在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只待时间将它彻底吞噬化为尘土。 可是，如今被江才斌他们发掘，注定不会在这里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化为尘土。 江才斌听到柳笙走来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眼圈红红，妆容花成一团，艰难地挤出一句：“柳笙姐，你来啦。” 声音听着嘶哑得很。 柳笙微微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虽然她觉得凌玉珂很惹人厌，特别是几次冲突下，更是不爱与她打交道。 甚至觉得王冬冬怎么会有这样的发小？ 可是，这并不代表柳笙希望凌玉珂就这样死去。 柳笙抬起头，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坑的边缘，看着自己的尸体。 “凌玉珂。”柳笙轻声唤道。 但是凌玉珂好似没有听到，安静地低头，不发一言。 她的身上，甚至还是神官袍。 “没用的，她现在的状态很奇怪，我们跟她说话，她是听不到的。”江才斌说道。 方才，江才斌和乔语，一看陆大姑娘坠楼而且没有生还希望后，左右都看不到文轩宁的存在，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赶紧追上那个满身阴郁的凌玉珂。 不知道凌玉珂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领着他们一路到乱葬岗。 “她是新人类，我可以感应得到。”乔语很笃定地说道。 【但为什么像是一个孤魂野鬼一般，听不到我们的言语？也不理会我们？】 柳笙心觉不对。 【当然应该不对，这是一个很独特的案例。】 世界说道，然后展示出解析结果： ----------------- 【名称】：凌玉珂 【解析完成度】：1.23% 【所属类型】：新人类 【效果描述】：未知 【影响力等级】：ss 【解析评价】：猜测与时空有关。 ----------------- 【还真的是新人类？】 【已经死了，却还是人的范畴……】 【而且还没解析完全？】 柳笙表示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 【需要进入高维解析。】世界表示。 【我还能对她进行高维解析吗？】柳笙疑惑，这更是闻所未闻。 【有难度，因为……】 柳笙明白原因，因为凌玉珂已经不见了。 她就像是一个在空间中波动不停旳粒子，难以捕捉。 【应该是在死之前，她已经开始进化，于是死的时候，触发了技能，进入了另一条时间线。】世界分析道。 柳笙深吸一口气，这情况的复杂，超乎她的想象。 不过，如果凌玉珂是在另一个空间，她是否有可能触碰得到？ 柳笙这么问世界的时候，世界告诉她，确实是有可能的。 【时间和空间本来就是密不可分的，相互依存，共同构成时空。】 【只是因为你还是刚刚掌握入门级别的空间规则，对于时间你还无法掌控。】 对于世界的解释，柳笙只能算是似懂非懂。 思索了一阵，柳笙随即疑惑地问：【既然如此，她为什么可以登阶？】 新人类无法登阶成为神官，是既定事实。 但是按照世界的判断，早在殿试前，凌玉珂就已经死了。 “你们不知道？”柳笙问这些鸟儿。 这三只鸟儿齐齐摇头。 “而且灰影一直跟着文轩宁，很有可能，不是文轩宁动的手。”江才斌立刻想到。 “那么……”柳笙思忖着，看向江才斌。 江才斌被柳笙看得心里发毛，连忙摆手：“看我做什么，肯定不是我做的！” 柳笙：…… “谁说是你了？” “我是说，也许是某个跟你有关的人。” 闻言，乔语好奇地看向江才斌。 “因为按照她的死因，应当是某个她很熟悉、很信任、没有防备的人动的手。”柳笙沉吟道。 江才斌则是心念一闪，立刻想起自家堂兄。 “江才至和文轩宁肯定有接触过，在这十天里！”江才斌咬牙一锤掌心，“所以摄影机才会转移到文轩宁这边，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就到了小灰身上！” 小灰在江才斌肩上，嗷嗷叫了两声，表示自己同意，但不清楚整个过程。 “而且，当时他们的对话一定很抓马，要不然不会产生转移。”柳笙沉吟道。 虽然不理解什么叫“抓马”，但是江才斌和乔语都能明白大概意思，似乎是起伏曲折的故事情节。 有什么能比杀了一个人更“抓马”呢？ 柳笙深吸一口气，看着呆呆站着的凌玉珂，身上散发的阴郁之气，心中复杂难言。 虽然对她的死因有些猜测，可是究竟为何她可以登阶通神，还想不明白。 【我觉得你可以从她对时间流的能力去想。登阶就是通往高维，而在高维，某个时间流的她，是活着的。】世界提醒道。 【没想到凌玉珂的能力，如此惊人……】 柳笙不由得感慨，若是她还活着，估计潇湘楼那边绝对不会放过她。 但是现在…… 这个既死又生的状态，凌玉珂还能做些什么？ 第四百四十六章 时空洪流 【当然，她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或者说，能做更多的事情。】 世界却如是说道。 柳笙刚准备问，比如说呢？ 忽然眼前的尸体鼓胀炸裂，无数黑色的液体喷涌而出，也不知道凌玉珂的身体是如何冒出这么多粘稠的液体，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些如洪流一般的液体沾染上身。 一旦沾到，瞬间进入洪流，无可避免。 周围的时空破碎变幻，一切都在撕裂和错位。 柳笙赶紧将乔语和江才斌拉入自己的空间，但是在洪流的裹挟下，空间泡滑入了一条扭曲的长河之中，光与暗交替翻涌着，无数的片段在浮沉。 在柳笙的理解中，这应该就是“凌玉珂”展开的诡蜮。 一道道断续的金线牵连起不同的时间片段，无数横截面在眼前展开，仿佛无数条时间线同时交汇，婴儿的啼哭、老者的叹息，在同一时刻交替回荡。 不，根本不存在时刻的概念。 所有的节奏都被打乱、重组和扭曲，他们三人在时间泡中，漫游在这洪流中被拉长、扭曲和卷曲，逐渐失去了真实的形态。 【必须保护他们！这是时空洪流，如果迷失在其中，一切都完了！】 世界的声音紧迫而冷静，提醒着柳笙。 时间在此不再是单一的线性，它像是无数条交错的河流，时而奔涌，时而停滞。 那种无序的混乱让人分不清自己处在何时何地，只能感受到整个身心仿佛被时空的洪流无情地撕扯、碾压，难以逃脱。 空间泡终于被这股来自第四维度的力量撕裂，三人跌落出来。 就在他们将被时空洪流冲散之前，柳笙直接展开高维解析，将他们拖入其中。 …… 柳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桌子旁，面前是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这个场景，很是眼熟。 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一具尸体从天而降，将她这碗馄饨砸飞。 柳笙心中一凛，抬头看去，空无一人的栏杆。 她想要飞身而上，但是体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气。 【看来不是本体进入……】 她现在又是那个当时手无缚鸡之力的柳笙。 这些念头不过一瞬之间，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眼中无数金色坐标出现，她选择一点，跳跃至此。 立刻，眼前场景变幻，她身处于二楼的包厢之中。 还好她的规则之力是和世界绑定的，所以还可以使用。 柳笙隐匿在空间泡中，观察着外界，震惊地发现包厢里竟然有三个人。 而那个意料之外的人，竟然是凌玉珂！ 她手里握着一把刀，正刺入一个柳笙不认识的女子的腹中。 而一脸憔悴的文微阑正坐在一旁，神情呆滞，眼神空洞，显然已经进入幻象之中。 然后，柳笙还来不及阻止，凌玉珂已经抽出刀刃，伸手将女子推了下去。 只听下方传来砰一声，还有凄厉的尖叫声。 柳笙知道，尖叫来自于那个馄饨摊的摊主。 【你不可以被她发现！】世界立刻提醒道。 柳笙心中一凛，原本想要突破时间泡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立刻明白原因是什么。 现在的她根本无法与凌玉珂对抗，而且如果这是一个时间线，万一她死了，这个高维解析还能继续吗？ 而且，眼前的凌玉珂，和她方才看到的穿着国书院学子服的凌玉珂，和土坑里的凌玉珂，以及她过往看到的任何时刻的凌玉珂都不一样。 眼前的凌玉珂，身穿黑色劲装，头发利落扎起，脸上遍布诡异的花纹，显得无比冷峻干练，和以前娇俏的模样完全不同。 看不出年龄，但似乎已经不年轻了，只剩下无情的坚毅。 只见她做完这一切，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将刀刃塞入文微阑的手中，还将自己手上的血迹抹在她手中，慢条斯理，从容不迫。 动作冷酷而熟练，似乎这样的事情做过千万遍了。 【她什么境界？】柳笙悄然问道。 【ss级新人类，目前按照“妈妈”判断，体内诡气含量相当于高阶诡人，也就是相当于洞玄境，甚至可能更高。】 柳笙心中大惊。 这是，来自未来的凌玉珂。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更多，这个凌玉珂抬头冷冽一笑，然后身影撕裂在空气中。 柳笙觉得，她似乎看着的，是自己的方向…… 【她发现我了？】 【时空相依，不是不可能。】 这时候，包厢之外响起了脚步声，周围的空间开始随之剧烈晃动。 【时间不多了。】 柳笙心念一动，将文微阑包裹在空间泡中。 房门哐地一声被打开，侍者带着官兵闯入包厢之中，转了一圈，却毫无所觉。 “你……” 空气泡中，文微阑迷迷瞪瞪地抬头，看向柳笙，似乎很是疑惑。 柳笙没有说话，带着文微阑迅速跃迁至一条偏僻的小巷中。 她将还有些昏迷的文微阑放在地上。 这已经是她来得及做的所有事情了。 就在这时候，时空撕裂，眼前的景象如镜子般崩碎，她勉强看到文微阑醒来，摇摇晃晃地走出巷子的碎片。 时空变幻中。 柳笙的视线中的金色坐标，正在隐隐约约地出现一条断断续续的新坐标线。 以她无法理解的方式。 …… 江才斌苏醒的时候，还是在长安。 而且是在他自己家中。 正迷茫间，就听到一个冰冷的机械声在脑海中响起，将如今的情况说了一遍。 “所以，我需要探寻凌玉珂相关的线索？” 【没错。】那个声音回答。 “你是……柳笙姐的？” 【我叫世界，属于柳笙。】 江才斌咂摸了一下这个任务，有些懵懂地爬了起来。 听到他起床的声响，房门被推开，一个瘦的跟豆芽菜似的……豆芽菜端着水盆朝他走来。 “少爷，你今儿起得倒是早，看来为了冬冬小姐要来……” 声音嘶哑，像是破铜烂铁一样。 再一看这张脸，满脸丘疹红彤彤的，还带着挪揄之色，不正是他的小厮青竹十二岁的时候吗？ 那时候还是变声期，说话最是难听。 如果青竹说话难听，那他…… 江才斌试着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甚是甜美，就和小姑娘似的。 顿时欲哭无泪。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声音……” 青竹被少爷吓了一跳，连忙放下脸盆，安慰道：“少爷没事的，你的嗓子很快就可以变得像我一样成熟粗犷……” 结果自家少爷白了自己一眼，用那又尖又细的小姑娘声嗔道：“谁要变得像你一样？我就想永远不会变！” 青竹听了，有些纳闷，果然人家说这个时期的少爷不好伺候，一天一个样儿。 前几日还说希望自己的声音被凌家丫头嘲笑和小姑娘一样，在王家小姐面前失了面子，哭着闹着在地上打滚了半天。 好不容易安慰了说过两年就好。 结果今日又说要做小姑娘！ 到底要哪样嘛！ 青竹气恼地用帕子胡乱在江才斌脸上擦了一遍，把他擦得嗷嗷直叫，说什么太粗粝了，伤害肌肤。 江才斌赶紧扑到镜子旁，仔细端详自己娇嫩的脸蛋有没有受伤。 这张脸看起来大约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白净稚嫩。 江才斌看了连连点头。 还是挺可爱的嘛！ 青竹见小少爷看个没完，嘴上催促道：“少爷快些吃朝食吧，您今日不是约了王小姐、凌小姐、景少爷、阮少爷一起登山踏青吗？” 江才斌一听，立刻精神起来。 如果按照柳笙姐所说，这个什么解析的关键与凌玉珂有关。 那这踏青，应该很重要。 “今日是几年几月几日？”江才斌忽然问道。 青竹被问得一愣，疑惑地瞟了少爷一眼，甚至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嘟囔道：“奇怪，也不烧啊……” “快说快说，我只是最近读书读多了，脑子有些累。” 这话把青竹听得差点想学少爷翻白眼，但他还是忍住了。 “今日是开耀二十九年三月十四日。” 江才斌一边穿衣，一边想着。 开耀二十九年？ 那不就是十一年前？ 这一日有什么特别的吗？ 第四百四十七章 转瞬可见 而乔语醒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老家。 那个满目疮痍的末日废土。 因为在她眼中，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荒芜遍野，完全看不到人烟。 但是仔细看这些残破建筑的风格，还有这些废墟中的尸体的衣着打扮，可以看出这是另一个世界，也就是笙笙的世界。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而且，她可以闻到浓重的诡气，抬头看去，天空漆黑如墨，甚至连那什么无上神的神面都看不到。 这时候，冰冷的机械声响起，自称是“世界”，隶属于柳笙。 这位名叫“世界”的存在，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虽然乔语半知半解，但大概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寻找凌玉珂。 周围的世界黑暗得仿佛凝固了一般，连风声都消失了，气温极低。 乔语根据经验判断，很快就会开始下雪。 然而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单衣，还好此时的她似乎比以往都要强，完全不怕寒冷。 而且更让她惊喜的是，一检视自己的符箓库，发现里面的符箓多了不少，有许多她\b从来没见过的。 顿时安全感倍增。 只是不知道笙笙现在身在何处，也不清楚自己为何独自在这废弃的小镇上行走。 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一个屋子里有轻微的声响，好像是一声极为短促的尖叫，但很快被截住，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 乔语轻手轻脚地走向屋子，手里捏着一张刚刚制成的驱邪符。 【私以外，全是邪物。】 这就是这个符咒的定义，看起来应该挺好用的。 而且她发现，自己现在制符的速度也比从前快上不少，只需心念一动便可成符。 总结，她变强了。 随着她一步步接近这个屋子，诡物的气息愈加明显，还有咀嚼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屋里还亮着微弱的烛光，闪烁着。 光影跳动之下，乔语看到一个小孩蜷缩在桌子下，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看到乔语进来，小孩发出开心的笑声。 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向乔语。 看起来一派天真无邪。 只是，嘴角脏污的血迹，雪白的牙齿上残留着的肉丝，令人无法忽略。 而他的小手上，还拿着一段残肢。 桌子下方，还能依稀看到半个浑圆的头颅，眼睛睁着，死不瞑目。 乔语叹了一声，手中的符箓射出。 离开这座半塌的宅子，乔语手里拿着一柄在后厨找到的生锈菜刀，另一只手拿着一枚小小的晶体。 这种诡物，在她小时候就见了不少，处理起来毫不迟疑。 关于寻找凌玉珂这件事…… 乔语想了想，拿出签筒晃了晃，竟然掉出两根签。 吉。 “雾散云开，转瞬可见。” 大凶。 “身如浮萍逐浪漂，夜寒无数魂寂寥。水中影，花似梦，迷途无尽道杳杳。纵千劫，终一赌，生死之间尸骨消。” 她的签文总是文邹邹的，看不懂。 正想着，她忽然看到前方掠过一道黑影，几个起落间，身手极为矫捷，像是个修士。 乔语心念一动，追了上去。 一直追到郊外，山上有一座破庙，庙里闪着火光，而且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而且，在她的感知中，这里没有诡物，也没有新人类。 所以，应该是镇上残存的人类聚集在这里。 乔语走入庙中，明显感受到有一股阻力，应该就是笙笙所说的那什么禁制。 这对于乔语来说，倒是好事。 她更可以确定，这里的都是人类，而且应该是修士。 乔语一道无害的符咒打过去，禁制震动。 终于有人过来。 乔语看不清脸，只听到那人的声音，问道：“你是人？” 这话对于乔语来说，简直就是末日生存的低级话术。 诡物难道会说自己不是人吗？ 乔语微微摇头，但还是回答道：“是的，我是人。” 对方小心翼翼打开一点禁制，乔语看到了一个眼睛，上下扫了自己一眼。 见她并无异常，便将禁制打开，放她进了庙中。 只见那人是一个看上去又高又壮的男子，而且，十分眼熟。 就是那个后头来的那位男子。 莫名其妙杀了陆家姑娘然后被金吾卫抓走，好像听说叫什么韩路的。 只是这个男子看起来比今日所见的要憔悴许多，而且看起来神经兮兮的，显然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这种模样对于乔语来说，也很是熟悉，在她的世界中，所有人都是这个模样。 “你是镇上的人？”韩路谨慎地问道。 乔语摇头，说：“我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里。” 这个理由非常正常，在寒夜之中，方向感迷失是常有之事。韩路的问题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只是想判断乔语的谈吐是否是正常人而已。 他带着乔语走到庙中，里面燃着篝火，篝火旁坐着数人。 其中就有乔语正在寻找的凌玉珂。 此时的凌玉珂，一脸惨白，瘦弱得很，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她坐在角落，闷闷地一言不发，倒是显得格格不入，只是拿眼睛看着人群中一个相当瞩目的男子。 乔语又认得了，这人正是文轩宁。 不过此时的文轩宁显然与乔语印象中的那个从容自若、气定神闲的模样大不相同，看上去青涩得多，也就二十岁出头。 即便如此，他的相貌在此还是足够耀眼。 他看上去和另一个女子相当亲热，倒是乔语没有见过的一个女子，看衣着打扮颇为不凡，应当是贵族女子。 乔语思索了一会儿，径直坐在凌玉珂身边。 凌玉珂扫了她一眼，随即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显然不愿与她亲近。 但乔语不会放过这个搭话的机会。 “你们是一起的吗？”她忽然问道。 凌玉珂微微皱眉，似乎不理解乔语的问题，盯着乔语看了许久。 “我只是好奇，你们看上去年纪相仿，应该是一起逃难到这里的吧。”乔语解释道。 旁边的人听了乔语的话，也觉得这话合情合理。 文轩宁身旁的贵族女子主动开口：“是的，我们都是国书院的学子，长安寒夜爆发后，我们赶紧趁着还没波及青山，逃到了这里。” 乔语听了这话，心头一凛。 如果他们都是国书院的学子，说明现在的时间应该距离她来的时间并不远。 也就是说，在笙笙的时代，或许过不了多久，长安就会爆发寒夜？ “我想问一下，现在的日期，我中间昏迷过一段时间，已经记不清了。”乔语想了个理由，问道。 还好这个理由并不突兀。 “现在，是景和十年三月十四日。” 这次开口的，是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凌玉珂。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一了百了 柳笙努力捕捉着视野中无法理解的时间线。 她试图掌控自己在这条时空之河中的漂流之旅，但是时空洪流总是让她失去方向。 就像世界说的，时空对于她来说，只是入门，她还无法真正地掌控。 于是她只能随波逐流，来到下一个时间线交织点。 柳笙看到她和凌玉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这一次，她一直关注着凌玉珂，自然也看到，自从文轩宁在楼下出现后，凌玉珂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 【原来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或许更早。】 【如果凌玉珂是因为文轩宁而死，那我们可不可以从过去解决掉这桩因果？】 …… 江才斌显然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登山踏青，本就是长安人最爱的赏春活动。 特别是这几日，长安城外的樊川山上举办春游集会，更是热闹非凡。 山不高，势又缓，攀登正好不费力气。 江才斌和他的小伙伴们，带着侍者侍女，攀上樊川山顶，放眼望去，满山遍野的春花尽收眼底，游人如织，长安的百姓和文士雅集皆汇聚于此。 看着凌玉珂、王冬冬、软柿子和景颢都各自拿出风筝来放，江才斌才醒悟过来自己竟然什么都没准备。 “江才斌，你怎么不带风筝？不是说好要决战樊川之巅的吗？” 这时候的景颢还没有变成后来沉默寡言的模样，倒是有些不满江才斌竟然忘了他们约好的小小比斗。 江才斌略感尴尬，只得说道：“我让青竹去集市那边帮我买去！” 然而青竹买来的就是一个颇为寡淡无味的蜻蜓风筝，令江才斌有些难以忍受，但是想到今日的目的应该是观察凌玉珂，只能勉强将就。 但是，这个蜻蜓风筝或许就是不合他意，又或者他因为过于关注凌玉珂，靠得太近，放着放着竟然和凌玉珂她爹亲手做的灵器风筝缠在一块儿。 而且越飘越远，坠到了山那边。 凌玉珂顿时急哭了。 “这可是我爹为了我能在风筝节夺魁做的风筝，都怪你！” 江才斌一边在心中暗骂谁家爹会给女儿做这么一个能割风筝线、能撞人风筝还能腾飞九万里的灵器风筝，一边不得不哄着这个哭起来响彻九霄的小祖宗。 “你！跟我一起去捡！”凌玉珂吸着鼻子，抽抽搭搭地说道。 “好。” 江才斌二话不说，拍着胸口，同凌玉珂一起往风筝坠落的地方找去。 耳中还听到好友们十分响亮的窃窃私语。 “今日这江才斌竟然这般有担当，可不像他呀……”王冬冬首先说道。 “我怀疑是有诡物上了他的身！”景颢言之凿凿。 江才斌默默听着，心道没想到景颢这般敏锐。 “别说了，怪吓人的……”软柿子听了却有些瑟瑟发抖。 “总之，你要是不给我们买麦芽糖，小心江才斌身上的诡半夜爬到你床上！”景颢故意吓唬道，把软柿子吓得哇哇大叫。 王冬冬和景颢一看软柿子的反应，一起拍手大笑。 …… “说起来，你今日确实有些不一样。”半路走着，进了小树林，凌玉珂忽然说道。 江才斌心中一紧，干笑道：“怎么会？我能有什么不一样？” 凌玉珂做了个鬼脸：“说不定……你身上真的有诡！” 然而江才斌没有如她所以为的那样，被吓得又哭又叫，觉得有些没意思。 突然，她看到前方有个人影闪过，手里拿着她的灵器风筝，便急忙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站住！偷风筝的贼！” 但是那道身影跑得极快，凌玉珂还是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娃，又怎么追得上？ 很快就消失在林子之中。 情急之下，气恼得很的凌玉珂不管不顾，竟然拿出她爹给的凡人也可以用的灵器筋斗云，腾空而起。 这下，江才斌和青竹都愣住了。 “小姐，不可！危险！”凌玉珂的侍女急得慌，也驾起灵器追过去。 一转眼的功夫，两人都不见了。 凌复喜好给凡人发明创造，想来这时候就开始了。 江才斌和青竹对望一眼，江才斌下了决定：“跟上去！” 不过他们两人此时都没有修为，只能沿着她们追过去的方向走着。 青竹还在旁边一直哭丧着脸念叨，老爷和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去人烟稀少的地方，要是让他们知道今日的事情，非把他揍扁不成。 “别担心，你不说我不说，天知地知。”江才斌随口安抚道。 江才斌一路走着，一边努力回想，自己有经历过这么一桩事情吗？ 为何一点都想不起来？ 本来想着应该追不上凌玉珂，不料，没走多久，他们竟发现凌玉珂正坐在山边，地上躺着一个小男孩，旁边还有一条已经断气的蛇。 那个小男孩约摸四五岁，长得粉嫩可爱，像个雪团子似的，甚是招人。 只是此时双目紧闭，看上去昏迷不醒。 凌玉珂的手指在他粉嘟嘟的脸上戳来戳去，还摇晃他那小小的身子，急得快要哭了。 “江才斌，快过来！”凌玉珂看到江才斌来了，带着哭腔说道。 江才斌忽然心生警觉，问道：“这是怎么了？谁家孩子？” 凌玉珂摇了摇头，眼泪哗哗直落：“我不知道，方才我差点被这条蛇给咬了，是他挡在前面，结果……” 江才斌走近，察看了一番，发现小男孩的腿上确实有蛇咬的痕迹，再看腰间，佩戴着一个写有“文”字的腰牌。 心中猛然一震，他定睛细看，这小孩儿相貌甚好，确实有几分未来文轩宁的轮廓。 “你的侍女呢？”江才斌问道。 凌玉珂一脸茫然，似乎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件事。 在凌玉珂的苦苦哀求下，江才斌将文轩宁的腿缚好，避免毒液攻心，然后让青竹将文轩宁背了起来，往回走去。 走在长长的石阶上，江才斌看着趴伏在青竹背上的文轩宁，总觉得此事透着几分不自然的感觉。 像是被故意安排的一样。 为何这么巧，就有毒蛇出现要咬孤身一人的凌玉珂？ 为何文轩宁刚好独自在此？ 这一切，就是凌玉珂和文轩宁的孽缘开始吗？ 为何他从来没有听过此事？ 江才斌看着凌玉珂满脸着急，心里不祥的预感一直存在着。 虽然应该不会是这时候喜欢上，毕竟都是小儿，哪来什么喜欢？ 不过…… 他思忖起来，或许可以从这个时候就干扰他们，让凌玉珂别远离文轩宁不就好了吗？ 甚至…… 江才斌的那属于吕四娘的阴暗面浮上水面，思索着。 甚至应该把这小子杀掉，一了百了。 如果按照“世界”所说，高维解析应该是解决凌玉珂的执念，那么凌玉珂若是真的因他而死，那是否解决掉他就可以了？ 这么想着，江才斌突然心生恶念。 反正凌玉珂走在前面，青竹也背对着他，他是不是可以…… 江才斌拿出爹娘给他防身所用的匕首。 反正这个只是一个属于凌玉珂执念的幻象，自己也不必考虑那么多后果。 于是，他举起手中的刀，就要往文轩宁小小的身子扎下去！ …… 而柳笙，也在太白楼上，悄然跟在文轩宁身后。 藏在空气泡中，看着他和陆大姑娘、嘉乐郡主一路聊着，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 第四百四十九章 时间尽头 乔语没有想要对文轩宁动手。 因为他们显然遇上了更大的麻烦。 此时庙里所有人都在激烈战斗，与一种燃烧成灰烬一般的焦炭诡物。 本来以为靠着禁制的力量，可以勉强支撑一会儿，然而，一股强大的外力骤然降临，直接压垮了整座庙宇的一半。 只见塌了一半的屋顶空洞中，一个巨大的神佛身影显露出来。 火焰在它身上燃烧着，表面的金箔被烧成融化的金水，流淌下来，露出里面焦炭一般的血肉。 众人惊恐万分，却无力抵抗。 巨佛的手轻轻一挥，便掀翻了整片屋顶，禁制形同虚设。 在这个时间线里，这些人的修为似乎差了许多，包括文轩宁。 最终，还是乔语手中的符箓显出神威，勉强拖住了这尊巨佛，众人得以互相搀扶着逃出庙宇。 乔语也没有恋战，果断用遮蔽气息的隐息符，帮助众人脱离诡物的追踪。 经历这一番生死逃亡，众人纷纷对乔语的身手佩服不已。 “幸亏有乔女侠，否则我们就真没命了。” 不得不感慨，他们的运气竟然这么好，突然庙门之外就出现了乔语这样的高手，却不知乔女侠只是为了一人而来。 只见凌玉珂一直关心着文轩宁，但文轩宁只是礼貌地应了几句，没有多说什么，然后默默走到了那个贵族女子身边，牵起了她的手。 凌玉珂见状，脸色一白，退到了阴暗处。 那贵族女子仍心有余悸，忽然说道：“说到底，最可恶的就是那个柳笙。” 本来乔语只看着凌玉珂，骤然听到柳笙的名字，心下一惊。 “什么意思？那……柳笙，是何人？” 乔语的问题立刻遭来疑问的目光，她连忙解释道：“我消息比较闭塞，只知道现在变成了这样，其余一概不知。” 对于这个理由，这些学子竟然也觉得合理。 “也是，如果不是朝中有人，我恐怕也不会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是那个名叫柳笙的寒门造的孽。”一位学子冷哼一声。 “就是！”一旁的学子附和道，“要不是那个什么柳笙非要搞什么星空探索，打碎了无上神，暴露了我们的位置，诡物又怎会入侵此界！” “她呀……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全然不顾我们所有人的死活。” “你看吧，寒门崛起，就是如此。” “难怪她一直没法通神……” “就是因为她没法通神，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啊！” 听着这些话语，乔语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所以，在景和十年的这场灭世灾祸，竟然是笙笙引起的？ …… “你又想要酿成大祸吗？” 柳笙刚要手起刀落，却恍然间听到这么一句话。 凌玉珂竟然出现在眼前，一手紧紧抓着柳笙的手腕，让她的刀无法落下。 时间停滞，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一般，只有眼前的凌玉珂似乎还是鲜活的。 但这个凌玉珂已经不是柳笙刚刚见到的娇纵少女，而是她此前见过的黑衣花面、气质冷峻的凌玉珂。 “你还喜欢他？”柳笙突然问道。 凌玉珂的嘴角微微扬起，笑意冰冷而嘲讽，仿佛柳笙的问题可笑至极。 她的手骤然捏紧，身上威压爆发，正要将柳笙捏死在手中。 时空开始波动，柳笙感到自己正在被撕扯进时空间隙。 一把剑陡然出现。 划开时空，将柳笙带了进来。 凌玉珂竟然追不上这把剑，只能眼睁睁看着柳笙被人救走。 …… “你想要在这里杀人？” 还是在太白楼楼顶，一个老者嗦着鸡骨头问道。 柳笙摇了摇头，随手将顶楼被刺伤的江才斌用空间泡转移到一楼，好让人早些发现。 她看着眼前的太白剑仙，心念一动，问出了一句徘徊在她心底许久的问题。 “我想知道，您今晚剑指漠北的原因。” 太白剑仙微微一笑，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 “你们这些人……也是有趣，总想从过去找寻答案。” 柳笙不明白太白剑仙所言的究竟是谁。 除了她以外，还有谁？ 因此她这么问了出来。 但太白剑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你应该知道，潇湘楼诡物爆发的事情？” 柳笙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秋月楼落于何处，是你们的选择，我想知道，你们选择漠北的原因。” “选择漠北，只是因为一个人。” “而那个人，从今夜开始，会出现新的选择。” 话音未落，太白剑仙手中长剑一划，将柳笙推入时空洪流。 …… 柳笙再次被时空的力量裹挟，冲向下一个节点。 原本她以为会按照时间顺序，因为前两个就是，但是很显然在时空洪流下，还可以走向更远。 这一次，她顺着时空泡直接滑向远方。 似乎是黑雾的尽头。 她看到是无穷无尽的黑夜，只看了一眼，强大的精神冲击冲刷着她的灵魂。 在时间的尽头，她体内依旧没有灵气的存在，也没有神圣能量，虽然她的韧性极高，但在那样的未来之中，直接被碾成时空碎片…… 但她强忍着痛苦，用尽全力睁开双眼看了一眼。 似乎…… 这是在一个火山之上，她手脚都失去了知觉，不知道是被束缚了，还是已经没有了。 然后，她只来得及，看到火山边缘的黑暗中有一道身影正在挥舞着巨锤。 巨锤之下是一个已经七零八落的身影。 那张脸，雪白俊秀，被火山口的火光照得通红，带着残忍而又悲戚的笑意，看向柳笙的方向。 柳笙用尽全力，看清了这张脸。 是文轩宁。 是谁，在捶打着他？ 或者说，以他为原料锤炼？ 但是，还没有看清，柳笙的意识彻底断裂。 空间泡包裹着她，从时间线里退出。 ----------------- 【名称】：凌玉珂 【解析完成度】：3.23% 【所属类型】：新人类 【效果描述】：未知 【影响力等级】：ss 【解析评价】：你们只拼出了一点点故事。 【获得点数】：1（目前11） 【解析奖励】：没什么好奖励的，或许，已经奖励过了？ 【高维解析次数】：-1（剩余0次） ----------------- 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土坑，柳笙不需要世界说也知道，已经没办法对凌玉珂进行高维解析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世界说道。 【可是，不是剩余次数为0？】柳笙表示疑问。 【这只是对于这个时空节点的凌玉珂进行解析产生的。】 柳笙顿时理解了：【也就是说如果我能够找到其他时空的凌玉珂，我就能再一次进行解析？】 【没错。】 不过目前来说，就是告一段落。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四百五十章 吹灰之力 沧水涧中，文微阑坐在露台上等了许久，看着天上的神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因此她完全没有发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在想什么呢？”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文微阑转头看去，是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身材微胖，脸圆圆的，还围着围裙，只是围裙上也相当干净，倒不像是下庖厨之人。 不过也正常，这位女子的庖厨和其他人又怎么相似？ 想起今天吃得云里雾里的这一顿，文微阑感慨了一下。 下次还是请笙笙去吃点人间美食吧…… “怎么样，和柳笙姑娘这顿饭吃得可是算愉快？” 正想着，女子如此问道。 文微阑犹豫了一瞬，说道：“应该，还算愉快。” “我的手艺，那可是一流！” “是……”文微阑汗颜道，“楼主的手艺，确实是一流，只是此前都没有尝过。” 这位身材微胖的女子，就是沧水涧的厨子苏圆圆。 同时，她还有另一个身份——潇湘楼楼主。 “那也没办法，我那具纸糊的身子，只能远庖厨，更何况，漠北能有啥好吃的食材？来来去去都是羊肉牛肉马肉。” 苏圆圆坐在文微阑身旁，没好气地说道。 其实文微阑也不确定身旁的苏圆圆是否就是完整的她，或者说楼主的本体。 但如今看来，楼主的身份深不可测。 而且，诉求也是深不可测。 只听苏圆圆问道：“不过……你好像没有问出那个问题。” 文微阑默然，只说道：“时机不好……” 苏圆圆瞥了她一眼，转头望向湖对面，点头道：“也是，没想到今晚竟然会发生那样的事。” 语气中隐含几分调侃。 文微阑一愣，恍然大悟：“您已经知道会发生此事？” 苏圆圆笑得开朗：“当然！” “要不，为什么让你们在这里？刚好能看着，简直是绝佳的看戏坐席。” 但是文微阑不明白楼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永远想不明白，楼主哪一步是本来就存在的，哪一步是在改变既定的未来。 还有，哪一步是在利用改变的未来。 “你不明白我的用意？”苏圆圆见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懊恼，圆脸上细细的眉毛挑起。 “是。” “我们的第一步从来没有变过，那就是让你入朝廷为官。”苏圆圆的声音也微微冷了。 “可是，今晚的事情，不就把证人都给毁了吗？”文微阑还是不明白苏圆圆的用意。 “死是死了，但是现实已经改变。”苏圆圆颇有深意地说道。 文微阑有些迷惑。 “时间差不多了。” 这时候，文微阑忽然感觉到有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段涌入自己的脑海中。 就像是一滴滴水一般，溶于她的脑海，不见痕迹，却明显多了些什么。 或者说，替换掉了什么。 文微阑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还坐在沧水涧。 只是，她身上的衣裳不一样了。 她穿着国书院的学子服。 “楼主？”文微阑充满了困惑，但她有说不出疑问在哪里。 苏圆圆只是看着她，笑得很开心。 “你看，一切不费吹灰之力。” 文微阑思索着，却依然想不明白。 “我要你问的事情，下次一定要记得。”苏圆圆叮嘱道。 “明白，这次时机不对。”文微阑认真地回答道，“不过我们见面的机会多得很，就算在国书院见不上，青云阁的计划也要落地，还要再见，届时再打听一二。” “好。” “不过，幸好有楼主提醒我去主动亲近，才能有柳笙这么好的合作伙伴。”文微阑忽然感慨道，“撇开其他不说，她的计划对我们裨益良多。” “当然。” 苏圆圆微微颌首，似乎很是满意。 …… 汇报完毕，文微阑回到家中。 她还在思考，到底有什么事情改变了。 回家见到翠翠正在和乔语聊天，文微阑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个乔语，是她合伙人柳笙的朋友，借住在此已经好几日了。 翠翠看到文微阑回来，立刻喜笑颜开，问道：“小姐，您跟笙笙姐聊得怎么样？可还顺利？” “正常的一顿饭，还可以。”文微阑淡淡答道。 翠翠闻言，满脸欢喜，双手合十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们今天气氛有些不对，原来只是我多心了。” “正常商谈，哪有什么氛围不同往日。”文微阑觉得翠翠的话有些古怪。 翠翠一听，似乎隐约明白，某些东西已经变了。 只好黯然下来，不再说，也不再提了。 她也想不明白了。 文微阑心中隐隐感到一股不快，却又不知从何而来，只觉得胸口有些烦闷。 “我先回去休息了。”她轻轻说道。 “嗯，小姐快回去歇着，明日一早还要去国书院上课呢！”翠翠说道。 “而且，要是柳笙姐那边谈好了，明日是不是就要布置起来了？小姐是不是还要跟她一块儿去招人？” 文微阑微微一愣，想起方才她答应楼主的事情。 不知为何，竟然摇头道：“不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似乎……宁愿见少一些，也好过问出那样的问题。 翠翠也是一怔，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而乔语默默看着文微阑，眯起了眼睛。 …… 方才，乔语和柳笙、江才斌将事情复盘了一遍，勉强有些收获。 “所以，你也尝试杀文轩宁？”柳笙问江才斌。 此时江才斌还在捂着自己的脑袋，似乎还在眩晕之中，迷迷瞪瞪地回答： “是啊……我想着反正在幻象中，也不怕有什么后果，所以就动手了。” “结果被一个黑衣女人给阻止了，还把我踹到了下去，摔到山下。” “还好有柳笙姐给的宝物，把我吊在悬崖边缘上，要不我应该已经粉身碎骨了。” 江才斌说着，体内的小触手跑了出来，耀武扬威了一番。 “谢谢大爷……” 小触手立刻扇了他一耳光。 江才斌赶紧改口：“是是是，妈妈！您喜欢什么，我给您买去。” 小触手立刻指了指他的心口。 江才斌冷汗直冒，不敢再说。 “你从来都不记得这件事情？”柳笙忽然问道。 江才斌一愣：“柳笙姐，您的意思是……” “你当年，恐怕真的摔了下去，然后撞到了脑袋，失去了记忆。”柳笙冷静地说道。 “啊？” 江才斌大吃一惊，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那我不够聪明，是不是也跟这个有关？” “……有可能。” “笙笙的意思是，我们所看到的，都是已经确定的时间线？”乔语忽然若有所思道。 江才斌一听，才反应过来：“等等等等，也就是说，我们在里面做的事情，会影响到我们现在？” 顿时，三人沉默。 柳笙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似乎有什么东西，确实在无声无息地改变。 第四百五十一章 利剑悬空 “现在有几点，是可以确定的。”柳笙沉声分析道。 “第一，杀害陆二……竟然有凌玉珂参与的部分。” 柳笙回想起江才斌上一次在太白楼差点遇害、自己差点被嫁祸之时，凌玉珂显然也在。 只是，没有得手。 难道……是因为太白剑仙？ 然后第三次类似的事情，就是今日。 “今日陆大姑娘的事情，你们说现在的她在场，那么未来的她呢？” “如果说杀你是因为你兄长，那么杀她们呢？”柳笙看向江才斌，缓缓问道，“陆家，到底有什么特殊？值得他们如此费心？两个姑娘都被杀害？” 在柳笙此时的脑海中，有些想不起自己为什么曾经那么在意这件事。 明明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陆二、陆大，虽然惋惜两条年轻的生命就此消逝，但是对于她来说，也不足以挂在心上。 似乎只是陆二被杀的时候，她曾把文大小姐转移出来了。 不过，她为什么这么做来着？ 【……因为一段逝去的友谊。】世界默默说道。 不，应该是不想看到无辜之人被嫁祸。 这时候，江才斌沉吟片刻，缓缓说道：“陆家……” “曾经很特殊，但是现在很低调了。柳笙姐你不是京圈子弟，所以可能不知道……” 柳笙皱眉：“说重点！” 内心的柳笙：【京圈子弟算什么？话本故事里不是人均京圈子弟？】 “陆家，曾经是守皇陵的。” “不知道为何现在失势了，只是曾经的积累还在。” 听了江才斌的话，柳笙想起长安地底那八条巨龙，觉得自己或许知道答案。 “第二点信息，按照乔语看到的，还有我所看到的……” “寒夜将至，还有不到八个月的时间。”柳笙沉声说道。 江才斌脸色微变，还有些不敢置信。 “柳笙姐，你的意思是……北境的情况，仅仅八个月的时间，就会扩展到全国上下？” 柳笙和乔语对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江才斌立刻捂住脑袋，神情痛苦地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但是他也算是经历过末日的人，虽然不是寒夜，只是当时生灵涂炭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他不敢想象那样的事情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但柳笙和乔语都这么说…… 柳笙看了他一眼，压抑住内心的焦虑，说道：“看来，我需要重新规划接下来的行动。” 柳笙一直觉得，等她展开天网计划，不少的事情可以慢慢做。 尽管北境的威胁如利剑般悬在头顶，但她一直没有清晰地认知到，到底距离有多远。 直到今日，她亲眼所见。 所以，奉神者和潇湘楼才这般激进？ 乔语沉默着，最终没有说出柳笙或许就是罪魁祸首的话。 至少现在，在江才斌面前不能说。 “第三个信息，文轩宁活到了最后……” 柳笙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亲眼看到的景象，那幅场景过于残忍，她简直怀疑是不是她最后精神错乱产生的幻觉。 因此，她同样将这些未尽之言咽了回去。 但是心里已经埋下了一个疑问。 如果真的是在锻造中，那是谁在锻造？ 要把他锻造成什么样子？ 但是眼下要等其他时空的凌玉珂出现，才能再度解析。 “另外，我认为我们进入的很显然是我们和凌玉珂接触的时间交错点。”柳笙继续分析道。 “也就是说，我们如果真的想拼凑出完整的故事，我们是不是要挑选更多人进入这个什么高维解析？”江才斌迟疑着说道。 乔语默默点头，表示明白。 她还在思考，为什么在未来自己不在柳笙身边，柳笙究竟去哪里了。 “而且，恐怕要跟凌玉珂有关的人。”柳笙思忖着，想起便宜舅舅。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空荡荡的土坑。 自己恐怕应该主动拜访一下便宜舅舅和舅母了。 可是谁会相信，自己的女儿成为了又死又活的状态？ …… 事后，柳笙径直回了国书院。 江才斌没有，因为说是想要回江家一趟。 柳笙猜测，他应该是想从自家堂兄江才至那边寻找线索。 而且，陆家发生这样的事情，恐怕长安的各大世家都会前去吊唁。 这或许是一个打探消息的机会。 回到许久没有住过的稻香斋，夜已深，但是里面还是灯火通明的，隐隐响起争吵声。 推门进入，只见关斯芸和郑洵正在激烈争执，而云吉稻坐在地上，额角磕了一个伤口。 “怎么回事？” 柳笙皱眉，走上前扶起云吉稻，手中治疗术如水覆盖在她的额角。 柳笙这么一问，郑洵和关斯芸反倒不吵了。 “柳状元不是看不上我们稻香斋吗？今儿怎么有空回来？”郑洵甚至将目标转移到柳笙身上。 “好好说话。”柳笙扫了她一眼，语气冷然地说道。 郑洵对柳笙一直心存芥蒂，特别是看到柳笙并没有像大部分外地学子这样守着必须要在斋舍留宿的规矩，常常不在，更是心生不满。 她还尝试去管事那里投诉，得到的话语却是少管闲事，更让她心里堵得慌，觉得柳笙这是有什么背景，要不然就是交上了有背景的人。 这更是戳中了她这些日子来的伤心事，因此看到柳笙更是觉得心中不快。 “柳笙姐，我没事。”云吉稻讷讷说道。 她看到柳笙出现，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自然而然地亲近。 奇怪的是，就连郑洵和关斯芸，心情也忽然峰回路转。 尤其是郑洵，原本对柳笙心里有刺，此时却无端端地升起依赖亲近之情，那刺儿早已不翼而飞。 郑洵突然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柳笙姐！是我推了云吉稻，我不是人！” 不是人？ 柳笙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不过，还好不是柳笙理解的那样。 柳笙听郑洵哽咽着叨咕了半天，再加上关斯芸和云吉稻在旁补充，才终于听明白完整的事情。 其实还是之前的矛盾。 在神学院中，如今已经分为两派，一派跟着文轩宁的，而剩下的人，也说不上自成一派，实际上就是没有归属。 而鸿鹄计划的富家子，更是凑在一块儿，只等着鸿鹄计划开放神学院的资格就可以加入二级神官文轩宁那边。 有了文轩宁的几次讲道，不少人对一个月后的升舍考已经是信心满满。 于是，在柳笙忙于后山事务的这几日，文轩宁倒是风光无限，新学子们都快忘记这个非神学院的柳状元了。 不过柳笙对此没什么想法，也没有心思要跟他别苗头。 但是郑洵性格直率，从不让着文轩宁的支持者，反而冲撞了几次，丝毫不顾文轩宁的面子。 文轩宁宽宏大量，但他手下的人可不是如此，对郑洵使绊子使了好几回，甚至对稻香斋也不放过，往稻香斋里扔恶心人的蛇虫鼠蚁已经好几回了。 今日甚至还直接在外面下了禁制，害得她们迟迟不能进屋，必须破了禁制才行。 而且她们还被威胁不可告诉斋舍管事，否则只会惹来更大麻烦。 因为此事，关斯芸终于忍不住和郑洵吵了一架，觉得她这性子连累人，耽误她学习时间。 云吉稻连忙劝架，却被这两个打闹内讧的人牵连，反而被不小心推到桌角，磕了一下。 郑洵内心愤懑难平，终于忍不住提议。 “柳笙姐，为什么你不成一个社团呢？我们这些寒门子弟都愿意追随你。” 云吉稻和关斯芸一听，也觉得此话有理。 第四百五十二章 何处为家 柳笙听了郑洵的话，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临别时乔语悄悄对她说的话。 她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自己有可能是寒夜的始作俑者。 如果这些时间线都是确定的，那自己是否真的会引发这个终局？ 柳笙不敢细想。 但是心里却像是压着一块石头憋得慌。 本来还想着自己对于寒门崛起没什么执念，有些半信半疑。 结果今日一回来，说了一会儿话就突然让自己成立什么社团，为寒门发声。 柳笙顿觉心头一凛。 难道……真的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 她准备要做的那些事情，真的会导致那样的后果吗？ 思绪纷乱，内心中沉寂一片，似乎所有的柳笙都说不出话来。 她脸色一白，摇头拒绝了充满了期待、看着自己的三人，借口有事要做，匆匆离开了稻香斋。 …… 夜已深，柳笙也无处可去。 小绿园太远，暂时回不去。 长安城中，她似乎曾经觉得有一处地方可以住上一住。 不知怎地，如今却是觉得，那里不是她可以厚着脸皮落脚的地方。 她开始想着，或许自己真的该置一处房产。 乔语也是，总是寄人篱下也不好。 【你也不是真的你好无家可归啊。】世界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柳笙坐在学舍的屋顶，微微一怔。 【你不是，拥有一整个世界吗？】 柳笙抬起头，原本因疲惫而微微佝偻的背脊突然挺直。 【是啊，我有新世界，那里就是我的家，而那里的人，都是我的家人。】 【如果这样，你还觉得孤独，那我也不知道如何说了。】世界说道。 空中一道空间间隙打开，柳笙整个人没入其中，消失在国书院的夜幕中。 …… 如今的新世界，距离柳笙种下灵脉，已经过了整整三年。 柳笙心念一动，首先一步迈到九玄塔，空气中的灵气粒子含量极高，到处都是蕴含灵气的奇花异草，一切欣欣向荣。 她首先想做的事情，就是前往七玄令背后的修仙世界。 八天时间，匆匆八十年过去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 柳笙想到自己或许会导致寒夜彻底降临的终局，因此突然想去看看终局究竟会是如何。 而且，她也想看看佘蝉和师兄清风道人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如今她拥有了【规则：空间】的能力，或许可以将他们都带入新世界中。 她只能哀叹这个能力为什么不能早来一些，若是早些出现，是不是就不用让他们承受颠沛流离的星际旅行？ 然而，当她再次进入七玄令的世界时，所有的担忧与纠结都变得毫无意义。 因为整个世界都已经被寒夜彻底吞噬，成为荒芜一片，了无人烟。 更可怕的是，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滑向黑暗的深渊。 引力潮汐的力量渐渐扭曲大地，地壳开始在这股巨力的压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缝如蛛网般蔓延。 上空浓重的黑雾也开始被撕裂，云层在天际拉伸成旋转的螺旋，逐渐消失在黑暗的尽头，无数的诡物潜伏在黑暗中，邪恶力量涌动着。 正在坠落深渊的这个世界，连被空间泡保护的柳笙也不敢久留，迅速在七玄山旧址找了一圈就迅速离去。 飞到星球上空，能显而易见地看到大地被撕裂，山川河流逐渐分崩离析，上面的建筑正在化为齑粉。 无数的碎片、尘埃，乃至星球本身的核心都在这股难以抗拒的力量面前逐渐拉长、扭曲、粉碎，最后化为一缕缕无形的物质流，螺旋着坠入深渊深处，消失在那永恒的虚无中。 柳笙望着这一切，那种压迫感愈加沉重，仿佛整个星球的重量都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不敢再看。 还好七玄学舍在深渊边缘，柳笙怀揣着希望飞入一探。 却还是失望。 虽然那里曾有过居住的痕迹，但如今也是一片空旷，仙舟也早已不见踪影。 难道，他们竟然提前完成了仙舟计划，离开了此界？ 柳笙心中疑惑，按照原本的计划，八十年时间根本就不够。 但是，原本也没想到，八十年时间会让这个世界变成如今的模样。 只能说寒夜的扩张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就在柳笙打算失望离去时，剑鸣之声响起，抬头一看，忽然发现七玄学舍上空竟然悬浮着一柄飞剑。 准确来说，应该是天剑。 柳笙招下天剑，仔细一看，正是她在光明村里做的初代天剑。 以她如今的眼神，一眼就能看到里面似乎藏着什么。 一打开，发现竟然是一小块天衍石。 刚打开，天衍石就漂浮起来，苍老的声音传出，是天衍石前辈的声音。 “柳笙小友，等你看到这个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这个星球，飞往星海之中。” “虽然有些仓促，仙舟没有建设完全，理想的家园也还没有确定，但是时间不等人，寒夜也不会允许我们就这样苟活着。” “所以我们必须要走了。” “我们如今分为三条仙舟，这是整座星球剩余的材料决定的，这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努力，每条仙舟上有三千人，分往三个不同的目的地。” “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是我们的目的地。” 柳笙看到空中以灵气光点拼凑出三个坐标，世界将之捕捉，记录在七玄令中。 “最后，把我的这部分躯壳送给你，你应该需要。” “希望，有缘星海再会……” 话音落下，天衍石前辈的声音再也不会响起。 天衍石失去了光泽，跌落下来，被柳笙接住。 【已经被格式化了。】世界淡淡地说道。 柳笙看着手上的天衍石，心中泛起一丝黯然。 是她来晚了。 【但是以你的信仰值，你可以让多少人进入新世界？】 【听起来他们还剩下一万人，按照你现在等级和信仰值，你每次只能运输十人最多。】 【若是这样，你如何挑选？】 【是否还要抽签？】 听了世界的话，柳笙知道是自己意气用事了。 她不可能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最后，她握着这枚天衍石，看向星海远方，默默说了一句： 星海再会。 随后，柳笙跟着第一个坐标，通过七玄令跳跃而至。 那是一个十分类似的蓝色星球，有大面积的海洋，还有大气层包裹。 难怪他们会选择这一个。 但是，似乎上面没有生命，不知道是否因为还是一个较为新生的星球的缘故。 第二个坐标，则是一颗山脉和峡谷纵横交错的星球。 【按照这个地貌，应该是恒星风暴爆发严重，但是还能居住。】世界用有限的知识解释道。 第三个坐标，是一颗在星系边缘的行星，表层是一层薄薄的红色薄雾，看起来光照应当不足。 但是上面已经有非常初级且怪异的生命体，柳笙尝试接触了一下，似乎没有危险性。 目前看来，三大仙门派出的天剑运气还是挺不错，竟然真的能挑出三个备选。 【虽然按照速度，他们肯定还远远没到。】 【甚至……】 这句话不需要世界说完，柳笙也明白。 甚至不一定能到达。 柳笙却沉默着说道：“起码我能安心一些。” 世界理解她的感受，默默陪伴着她看向远方红色的星球。 沉默了许久，柳笙的精神值耗尽，不得不退回新世界中。 第四百五十三章 未来可期 一晚上带着两人一起高维解析，还跨越星际走访了四个星球坐标。 要不是柳笙今非昔比，精神早就崩溃了。 但饶是如此，眼前也开始出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最后，柳笙在研究中心的卧室里，在一群毛茸茸的小玩偶的注视下安然睡去，没有处理更多的事务。 不得不说，原本以为毫无用处的卧室，竟然还是派上了用场。 柳笙在刻意减慢时间速度的新世界中睡了一晚，总算恢复了精神。 在外面的世界中，现在还是凌晨。 果然是时间管理神器！ 柳笙伸了个懒腰，径直来到神殿中。 “大神官！” “大神官！” 沿途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唤，信徒们无比热情地向她行礼，柳笙微笑点头示意，然后迅速溜进嫣然神官的办公署。 【对于这些热情，我们还是不太习惯。】 “大神官，今日竟然有空？”嫣然神官放下手中的公文，笑着说道。 柳笙点头，问道：“上次红衣护士长送过来的那几个人，你带我瞧瞧？” “嗯，现在正关在地牢里。” 嫣然神官点头，立刻起身引路。 两人沿着石道向地牢走去。 这个地牢曾经关押过上一任大神官，而且被柳笙亲手处决，此时正关押着九人。 他们双眼无神，浑浑噩噩地靠在墙角，身上布满诡异的花纹，看上去与初见时那群凶神恶煞的模样天差地别。 【因为他们本体连同大头娃娃遭受净化。】 【而这些只是红衣护士长抓出来的数据残余。】 柳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反倒省事，避免了更大的麻烦。” 其实听了乔语所说的未来，柳笙内心一直隐隐不安。 她的计划一直是越过无上神，探索外面的世界。 就像七玄令世界中一样，如果这个家园即将堕入深渊，是否只能向外探索？ 但是，在她遇到这群人的时候，就立刻反应过来，如果让对方——这个明显科技和力量强于他们无数倍的文明知道他们的所在，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就像吕四娘也就是小小的世界中，一枚炸弹就可以让生灵涂炭。 因此当时她才希望红衣护士长帮忙，将他们关了起来。 更何况…… 柳笙看着这群已经失去灵智的人。 他们当时已经说了，场蜮搜索器的范围在一个星系中，也就是说，其实他们的文明估计是同处于一个星系之中。 这么看来，实在是太近了。 原本她也有疑问，既然那群花臂新人类那么强，为什么他们的文明还没有发现柳笙所在的这个世界？ 但是听了乔语所说，她忽然明白了。 因为无上神的存在。 即使柳笙觉得无上神有问题，但毋庸置疑，无上神帮他们在宇宙中遮蔽了存在，所以才能苟活至今。 但是在未来，因为柳笙的原因，这个保护被打破了…… 暂且放下这些思绪，柳笙走近了这九个人。 “你们原本的世界，叫什么？坐标是什么？” 虽然他们已经失去人的反应，但是对于柳笙的问题，世界还是可以读取到一点模糊的脑电波，拼凑出完整的回答。 【他们的星球叫做斑斓星，是联邦帝国管辖下的一个二级附属恒星系中的一颗行星。】 【新坐标已经记录在七玄令中。】 但世界也表示，关于整个星系的情况，他们只知道一些粗略的大概情况，一颗恒星，九颗行星，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毕竟他们只是星际拾荒者，没钱念书知识储备不足，也没有钱去星际旅行。 按照他们的记忆，只有最底层的人才会冒险进入灵蜮或诡蜮赚钱，或者完成某种任务。 但是他们这次是为了什么任务，这部分记忆被十分强力的手段封锁起来无法读取。 显然跟红山将军有关。 【要真正读取出来，需要一些时间。】 接着，她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场蜮搜索器，你们会做吗？” 【对于这个问题，只有一个人的脑电波做出了反应，那就是花骷髅。】 【他拆解过这个装置，知道原理，但是理论知识不足，没有办法做出来。】 【而且，比照他的记忆，我们的世界恐怕没有足够的材料。】 柳笙对此心中也算是早有准备，知道不太可能那么容易就实现。 她拿出一个形状古怪的装置，像是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 这正是她让红衣护士长从他们身上搜罗来的场蜮搜索器。 她也可以进行拆解研究。 只要被她拆解过，没有做不出来的。 而且，这个场蜮搜索器能在星系中搜索诡蜮并建立通道，那不就是类似于更为先进完备、适用性广的“世界”？ 而且加上七玄令的功能？ 而且自带她设想中的天网功能，甚至范围更广？ 【请你尊重我，我可不是这种低级的装置。】世界的声音微微带着一丝不满。 柳笙点头敷衍了几句，心里只想着既然她能做出世界，那场蜮搜索器又有何难？ 而且…… 似乎天网计划也能运用这里面的技术。 对此她已经有了完整的构想。 首先，她可以先在新世界中进行试验，再逐步应用于现实世界。 【你似乎已经不再担心你成为世界末日的祸端的事情？】世界问道。 “现在我们在无上神的庇佑下，却蒙着眼睛，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保护，还是一种囚禁。” “只有不断接近真相，才能知道什么是答案，我还是不相信，凌玉珂所知道的未来就是唯一的。” “总之，万事小心就好。” 世界听了柳笙的回答，只能默然。 地牢外，嫣然神官一直守着，看到大神官出来的时候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大神官，这几个人是否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柳笙摇头，笑道：“也不算棘手，只是他们带来的信息，意味着我会有些麻烦，需要早做准备。” 嫣然神官立刻说道：“那不知我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吗？我如今已经炼气期九层，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突破十层，应当能帮上您的忙。” 柳笙一听，也是吃惊。 没想到嫣然神官修为都超过她了！ “不仅如此，拂晓神官和神殿一体，沾染了地母大人的信仰，修为也是深不可测。” “再来就是钟楚灵城主，练气期七层。” 柳笙欣慰地点点头，看来大家都相当用功啊！ “很好，继续努力，说不定接下来我就可以带你们参加一个重大探索活动。”柳笙郑重地说道。 【你是说……上次那个神尸的高维解析？】世界问道。 【是啊，我应该可以带新世界子民去吧？】 【这倒是可以，都是高维生成的……存在。】 得了大神官的夸赞，嫣然神官也是高兴，还有一些小骄傲。 随即话锋一转，继续汇报道：“您交代的‘修行从娃娃抓起’的工作，也是进展顺利，青少年中修行率达到四成，资质好的甚至已经进入练气期五层。” 说到这里，嫣然神官一脸与有荣焉，因为她女儿宋筱雅正是资质最优的孩子之一。 有了这些好消息，柳笙心情也总算轻松了一些，但世界可见不得柳笙放松，提醒道： 【按照这个加速的时间，他们的修为迟早超过你。】 【你这个大神官可得好好用功了。】 柳笙不由得反思：果然是她用功还不够吗？ 第四百五十四章 在商言商 不过，认为她还不够用功的还有那位黄学士。 第二日一早，又要上修行课，黄学士看到柳笙迟迟不能通神感应，再度哀叹不已。 “还有一个月便是升舍考，你可要上点心了。” 黄学士留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也不知道柳笙在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而在姚思秉的课上，柳笙每次都会被留堂。 大家都习惯了。 但是没有一个人会想到是要留柳笙开小灶，只是感慨新同学的学业到底是有多不精才会如此。 果然跳级要不得。 不过柳笙总是来去匆匆，也没什么机会给自己分辩一下。 “阴阳斋的文章已经完成了，你拿回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修改的，若是没有，我们这几日就去投递《修行理论》。” 姚思秉临走前往柳笙手里塞了厚厚一叠纸，笑着说道。 “这一次我们收获很大，多亏有你。” 最后，他还郑重其事地说了这么一句，把柳笙都说脸红了。 于是她也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尽快完成任务。 不过这个只能算是【新任务二号】。 因为，早朝之后，柳笙就已经收到来自章春学院正的消息，表示天网计划已经在陛下那边通过了，他们终于可以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情。 此乃【新任务一号】。 下午要去一趟织造总署，看看如何安排。 随后她就可以去招人了。 这件事情刻不容缓。 而在新世界中，也已经布置起来，很快就能有结果。 她一路沉思，步出中舍，却在廊道上迎面撞见文微阑。 柳笙一时有些恍惚，似乎觉得文微阑不该在此。 可是又不知道这种想法到底从何而来。 两人相对而立，彼此静默无言。 明明昨晚才见过，还吃了一顿饭，不知为何，今日却生分至此。 “我下午会回一趟青云阁。”柳笙说道。 “哦，好，我不回。”文微阑愣了愣，回道。 随后便是沉默。 正当这份沉默愈发凝滞时，云吉稻笑着走了过来，一把挽住柳笙的手道：“笙笙，总算逮到你了，咱们赶紧去食堂吃饭吧，好久没和你一块儿了。” 柳笙微微一怔，顺着云吉稻的力道离去，而文微阑站在原地，抱着书卷，默默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片刻后，另一位来自长安世家的女子走近文微阑，顺着文微阑的目光看去，恍然道：“你在看柳状元啊……也难怪，天之骄子。” “文大小姐，你应该也要回长安吧？我们一同，如何？”女子语气轻快。 “回长安？”文微阑怔住了一瞬。 “是啊，难道你忘了？陆家出了那样的事，今日长安所有世家恐怕都要去露个面……” 那位女子是华家的长女，似乎也想不通为何文微阑会不记得，微微有些诧异。 “是，同去吧。”文微阑了然点头，淡然开口道。 于是，两人一同离去。 而这一幕正被从下舍走出的江才斌看在眼里，眸光微微一凝。 …… 昨夜，江才斌回到江家。 江才至正在书房读书，看到江才斌不打招呼便闯了进来，神色淡然，只是轻轻翻了一页书，似乎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 如今的他，和十日前那抓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恢复了？”见状，江才斌问道。 江才至挥手让小厮退下，门关上后，才缓缓说道：“是啊，你很失望？” 江才斌嗤笑一声：“怎么会？看到你重新为某人效犬马之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江才至听了江才斌的话，淡然的脸上显出一道裂痕，冷声道：“你懂什么？” “是啊，我哪有你懂，连杀人都略知一二。”江才斌目光冰冷，话语间不带半分感情。 江才至面色一沉，但并未应声，只是冷笑，眼中带着深沉的暗色。 “亲爱的弟弟，我看你最近都没有好好念书，东跑西跑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如今还跑来胡言乱语，若我将此事禀告叔叔、婶婶，你觉得他们还会不会轻易让你走出国书院大门一步？” 江才斌知道这就是江才至的态度。 似乎经历了此前的人生起伏，江才至的城府比以往还要深，言语相激更是不起作用。 反正他还有别的手段。 于是，江才斌做了个鬼脸，放下一个布做的小女孩人偶在江才至刚才正在看的书上。 “以前，才至哥你总会帮我买汐元娃娃，让我凑够了一屋。如今就让我还你一个我亲手做的小娃娃，作为报答。” 江才斌语气中透着怀念，玄然欲泣，似乎真的想起兄弟情谊。 江才至微微一愣，看着书上放着的小人偶，长得蠢拙可爱，咧着嘴笑得甚憨，用手拿起来，心中复杂难言。 又听江才斌继续说道：“这娃娃，名叫玉珂，你觉得这个名字好听不？” 江才至一听，手一甩，面无表情地就要把这个娃娃扔到地上。 “诶诶诶，你可不能扔，小心她晚上会来找你哦！” 听了江才斌这句话，江才至更是冷笑一声，将这制作简陋的小玩偶狠狠摔在门边。 “带走。” 江才斌却不理，看到江才至愈发阴沉的神情，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随即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书房。 只留下这个丑陋的小玩偶躺在地上，灵光灯照亮了这张碎布做的脸，上面用红线缝制的嘴巴咧得极大，有几分娇憨，又有几分得意，确实看着有些像某个人。 这个念头一旦闪过，江才至就觉得地上这个小玩偶怎么看怎么碍眼，立刻唤来他的小厮。 “地上那个东西，拿去烧了。” 小厮看着这个有些可爱的玩偶，心里纳闷少爷为何要针对这么一个无辜的小玩意儿，就因为是二少爷带来的？ 两位少爷的关系什么时候闹僵至此？ 不过既然大少爷吩咐，他也不得不做。 于是弯腰捡起了这个小玩偶，躬身退出书房。 江才斌借着神辉夜色，远远看到小厮拿着这个玩偶走了出来，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 下午，柳笙如约来到织造总署。 章春学见她到来，开门见山道：“你说的计划，陛下已经同意了。” “但是有一个关键，你须牢牢记住，”他的神色凝重，“绝对不能让影响到上面那位。” “是，我明白。”柳笙心中一凛，郑重行礼道。 “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天网计划只能作为神学复苏的辅佐，而不能成为破坏计划的罪魁祸首。” 随后，章春学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所以……为了能够监管到位，陛下的建议是，要让鸿福堂也加入进来，一同完成天网计划这个民生工程。” 话音刚落，帘后传来一阵轻笑，帘子掀开，凌复缓步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如何？不知柳状元可愿意和我们鸿福堂，共同开发天网？” 柳笙看去，正是她的便宜舅舅凌复。 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似乎此事早有预料。 “有工部尚书的加入，此事当然如虎添翼。” 柳笙面无表情地随意拱手一礼，显然非常不真诚地客套了一句。 “不过，虽然此事已经归属于民生工程，但是既然我是代表青云阁来的，在商言商，还是有一事想要问清楚。” “但说无妨。”凌复轻笑道。 “我们三家的是如何合作？投入和分成，又是如何分配？”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一言为定 柳笙的问题相当直接。 不过凌复也想过柳笙会问到此事，早有准备。 “说到如何合作……” “如今青云阁提供想法和图纸，我们三家皆出人才共同研发，而量产制造恐怕只有鸿福堂才有这个能力，所以要论起来，还是我们鸿福堂出力最多。” 凌复顿了顿，说道：“理应拿五成，青云阁三成，织造总署二成，如何？” 柳笙抱着双臂冷然道：“量产，谁说只有鸿福堂才有这个能力？” “据我所知，你们的炼器师只有你和你的弟子，另外就是两个炼器学徒，不知这样如何量产？” 凌复倒是早早打探清楚，对青云阁的情况了如指掌。 “要知道，我们鸿福堂光是炼器学徒就有五十余人，炼器师有十人，炼器大师两名。想来，就算是柳状元，也还没有正儿八经考取炼器大师的名号吧？这可是要十年炼器从业经验。” 凌复的笑容风轻云淡。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青云阁用什么跟我们比？ 柳笙却淡然一笑，定定地看着凌复说道：“是，我还不是炼器大师，但那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你们就算派出大师……是谁呢？如果是凌大人，只怕也无瑕参与多少。” “而且，你们鸿福堂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手头业务也是不少，什么都揽在手上，又要做飞车又要做云轿，还有灵讯，更别说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产品。” “若是真的要开发天网，你们可以安排多少人出来呢？” 柳笙的话，同样直击痛点。 凌复的眼神锐利，果然不能小瞧了自家外甥女。 “我们可以派出五个人，一个大师，两个炼器师，还有两个学徒。” 凌复一开口，就是完全可以碾压青云阁的配置。 柳笙却淡然一笑。 “我们这边，也可以做到同样的配置。” “另外我们还有十台灵阵绘纹仪，而且是改良版，要论起来，可以相当于十个炼器学徒。” 这一句话，倒是引来两位大人的惊讶。 灵阵绘纹仪的价格有多贵，他们并不是不知道，没想到青云阁竟然有这样的财力。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柳笙此时说的是自己的山寨版。 “虽然以你们财力应该也可以配置，但是投入过多，在这么一个前途未卜的项目上，鸿福堂真的愿意吗？” 柳笙的意思，凌复也明白。 鸿福堂的话事人表面是他，实际上还是陛下。 因此柳笙说的话，凌复确实无法回应。 于是柳笙趁热打铁，说道：“如此，按照如今的情况，既然鸿福堂要加入，而且提供原料和人手，那么也可以享有四成，与我们青云阁一样。” 其实，对于鸿福堂可能会加入，柳笙早有预料。 奉神者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掺一脚。 那么能在这种事情上光明正大插手的，也就是鸿福堂了。 因此她也不贪心，既然鸿福堂背后是陛下，也不好过了火，能争取到一样的分成已经算是不错了。 凌复今日来也是为了确定此事。 在他的权限内，这个分成比例并不成问题。 “若是青云阁能拉出这么一群人，鸿福堂自然二话不说，不过……希望柳状元莫要太勉强才是。”凌复若有深意地说道。 “不勉强。”柳笙十分平静。 “那就等人选确定、地址确定，天网计划就可以正式立项。” “时间就定在三天后，如何？” 章春学一言敲定，三方算是正式合作，天网计划即将开启。 …… 【其实你可以利用凌玉珂的事情，说服凌复。】世界分析道。 柳笙却默默拒绝，表示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怎么，你在想什么？”便宜舅舅看到柳笙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 此时他们正坐在云轿里。 这是便宜舅舅的云轿，说反正顺便载柳笙一程。 柳笙虽然以后通勤免费，但是想了想还是答应了，把便宜舅舅乐得合不拢嘴。 “什么时候来我家里吃饭？”凌复忽然问道。 柳笙迟疑了一下，竟然点头说好。 “那便三天后，天网计划立项了，你顺道来吃个便饭，如何？” “好。”柳笙继续点头。 凌复搓了搓手，思忖着得好好准备一番，还要说服他家里那位霸道夫人。 不过想来也没什么意见。 柳笙得了状元以后，他那夫人就不说什么穷亲戚了，虽然有些不甘，但事已至此，没什么可说。 “不过……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柳笙迟疑着开口道。 她直觉说完这个凌复恐怕就不会再说什么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都是自家人，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凌复满不在意地说道，随即还说了句玩笑，“不过有言在先，如果是想私下说，分成提高，那是不可能的。” 他这玩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冷在了空气中。 看到柳笙平静得像是看什么一样的眼神，凌复才不好意思地说道：“怎么不好笑吗？” 柳笙却缓缓开口：“我想问你，如果你的女儿……成为了诡人，你担心吗？” 凌复的脸当场冷了下来。 “\b你这是在回馈我的玩笑吗？” “这一点也不好笑。” …… 柳笙下了云轿，几乎可以说是被驱逐下来。 虽然柳笙没有细说凌玉珂的情况，也没有说到她可能已经死了的这件事，但是或多或少暗示了一下凌玉珂可能正在诡化中。 【你那怎么算是暗示，明明就是明示！】 【反正该说的还是要说，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看来便宜舅舅应该不会再请我们去他家吃饭了。】 【看他那表情，简直想把我们给撕了……】 【没有现场把我们撕了，应该已经看在我们娘亲的份上。】 柳笙们瑟瑟发抖，徒留面上的柳笙被空中投射下来的某道眼神盯得头顶穿孔。 她如今正是停在西市，按照记忆，拐进了一条小巷，最后停在了啸缃楼门口。 一进门，立刻受到陶大的热情招待。 “这位……姑娘，有些眼熟，是不是前段时间找我们介绍过姻缘的？” 柳笙沉默了一瞬，连忙否认。 “那……您有什么需求吗？” 柳笙不言语，在店里左右巡视，货架上空了不少，似乎比上次来的时候还要凋敝几分。 就连陶大，也明显更瘦了，像一根被风一吹就飘的苇杆似的。 “我是想问问你们的业务最近做的怎么样？”她缓缓开口道。 陶大微微一愣，不知道为何柳笙会突然说到这一茬。 “朝廷即将开神庙，能净化，能御诡，到了那时候，你们还做得下去吗？”柳笙说道。 “楼主应该已经回来了吧？可是也不见楼主照顾一下你们的生意。”柳笙淡然一笑，继续说道。 “嘿嘿，我们只是想蹭一蹭潇湘楼的名气……不懂你在说什么。”陶大干笑着说道。 “如果只是如此，你们的星辰碎片是哪里来的？” 柳笙拿出江才斌买的那枚星辰碎片，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这应该是你们楼主托你们分销出去的吧？你们能赚几成？” 陶大看到这个星辰碎片，一时之间脸色有些难看。 这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这位客人，请上来说话。” 陶大还没找到合适的借口，陶陶的声音在楼梯上方响起。 只见一张圆圆的大脸卡在楼梯口，看着柳笙，在阴影中沉沉如墨。 第四百五十六章 白幡如海 “这位姑娘，我记得你。” 上了楼，陶陶一见柳笙，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你带了一个小熊诡物过来做净化。” “是的。”柳笙点头。 “那么你这次来，说这么一通，是想要什么？”陶陶笑得像弥勒佛一样，等着柳笙的回答。 柳笙定定地看着陶陶，说道：“我想要你。” 陶陶完全意料不到，怔愣住了。 “什么？” “你应该是炼器大师吧？” “没错。”陶陶点头，有些呆愣。 “那就行了，我们青云阁想要聘请你，陶陶大师。”柳笙认真地说道。 【需要炼器大师？那就东家直聘！】 柳笙们在心海中都兴奋了。 她们有此判断，也是源于上一次陶陶的手艺，另外，她能在潇湘楼做事，本就代表了其能力。 再加上她这个年龄，十年炼器经验应当跑不了。 “等等等等，你们青云阁到底是那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陶大像是一根细细的菌类，从阁楼的犄角旮旯冒了出来，说道：“我们这里……虽说看起来是蹭潇湘楼名气，但实话说，背后确实是……” 柳笙摇头，看着面无表情的陶陶说道：“是，又如何？” “你们以为潇湘楼楼主归来，就会管你们了吗？” “实际上只是利用你们脱手了一批货物，就销声匿迹了吧？” 灵光灯闪了闪，就熄灭了。 阁楼里陷入一片阴暗。 柳笙在黑暗中看得清楚，陶大咬了咬牙，要掏出一枚灵珠放进去，却被陶陶阻止了，反而点起了蜡烛。 闪烁的烛光，照亮了两人蜡色苍白的脸，柳笙知道自己说对了。 于是她继续说道：“他们缺钱，也忙，是顾不上你们的。” “而你们这条巷子，我方才一路走来，也看到已经萧条了不少……” “局势在变化，生存危机在即，这些行当要么成为麻痹自我的调剂，要么就是彻底衰败。” 柳笙说的这些，久在底层挣扎的陶大和陶陶又如何不知？ 虽然这些话确实是柳笙的临时起意，但也是根据今日走来观察所得，经由世界综合信息分析推断而出。 所以一说，倒是中了两人痛处。 “是啊……隔壁黄老板的店也关张了了。”陶大喃喃道，“那些男子女子都遣返回家了，说是京中的贵人无心做这些事儿，过路商人也是行色匆匆。” “也就长安一派平静，出了长安，谁还有余钱余力去做这些？”陶陶冷声道，“倒不如多买几面辟邪镜防一防。” “而且，神庙要是真起来了，我们的活儿也砍了大半。”陶大颓然道，“在这儿，确实是委屈了陶陶的手艺……” “只是鸿福堂一家独大，他们的炼器大师都是工部编制，我们也挤不进去。” “我也没钱开一家正儿八经的炼器店给你……炼器需要材料，需要成本，需要铺面，咱都没有。” 陶大越说越憋屈，佝偻成垂头丧气的芦苇。 陶陶沉默摇头，大手在大哥瘦弱的肩膀上拍了拍。 想到这里，两人看向柳笙。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觉得青云阁能活下来？”陶陶沉声问道，圆脸绷紧。 柳笙点头：“我们做的……正是符合当下需求的。” “譬如你们方才所说的辟邪镜，正是青云阁出品。” 两人一听，面面相觑，神情有些意外。 柳笙继续说道：“我们接下来还要做一件大事，与民生有益，急需炼器大师。” 她再次打出一页展示所用的光幕，这一页只有一张粗略的草图，也只放出来三息时间。 但就这么三息时间，陶陶就已经完全被吸引，目光转也不转，柳笙收起光幕后，她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你们若是有兴趣，明日下午之前到青龙坊青云阁，见过所有东家掌柜，若是没问题，即可受聘。” …… 走出啸缃楼，柳笙问世界：【据你观察，成了吗？】 世界说道：【96.54%的几率能成，他们只是需要装装样子，抬高身价。】 【这也正常。】 【不过，没想到你如此看好这个陶陶，竟然一直惦记着。】 柳笙回头看向这个破败幽深的小巷，深处像是笼罩在黑暗中，默然一叹。 【只是觉得她不该埋没在此。】 在灵讯上跟翠翠说了一声明日会有炼器大师面工，自己也会到，柳笙就赶紧回国书院去了。 手头上两篇文章，得赶紧完成了。 自从知道某个让她将信将疑的未来，柳笙就越来越觉得时间紧迫。 时间不等人，寒夜更不会。 …… 长安，陆家。 文微阑带着翠翠进门，满目白幡如海，随风飘动，像是一根根游走的白色触须一般，扫过下方那些一身麻布衣裳、面色惨白的陆家人，像是要把他们吞没，化为彻底的行尸走肉。 灵棚深处，苍白布条的层层笼罩下，是一具棺材，暗沉沉地融在微弱的烛光里，布条的阴影如同蠕动的触手，似乎在伺机而动。 几个人跪在里头，只留背影，呜呜咽咽的哭声在阴影中响起，微弱而压抑，破碎地飘了出来，在心头刮擦着。 翠翠看着里头诡异的景象，不由自主紧紧捏住了文微阑的衣角，小声说道：“小姐，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文微阑任由翠翠抓着自己，目光钉入灵棚深处，体内的诡气翻涌，似是也感应到其中令人不安的气息。 环顾四周，院子里人影攒动，京中世家几乎都派了人前来吊唁。 这些穿着考究、神色庄重的凭吊者站在四周，或低声交谈，或默然不语，气氛沉重而压抑。 文微阑甚至看到了好几个国书院的熟人，看来虽然学业繁忙，但是这些面上的礼节还是不得不做。 只是…… “为什么他们都不进去？”翠翠也觉得奇怪，低声问道。 文微阑摇头，表示不知。 不过，答案很快就显现出来。 一个刚来的年轻公子想要走进灵棚，却被守在门口的老嬷嬷礼貌地拦下。 “还不到时候。”老嬷嬷面色平静地说道。 那位公子皱眉不解，略显不耐地问道：“要到什么时候？我赶时间，不就是走个过场吗？” “很快就到时候了。” 老嬷嬷对于这话也不恼，依然一脸冷静，转头看向灵棚深处的黑暗中。 “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位公子皱着眉头，不耐烦道。 看他这脾气，似乎身份不低，竟然敢如此大呼小叫。 这时，灵堂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位满头白发的中年妇人在侍女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脸色如同白纸一般毫无血色，仿佛整个人的生命力已经被无尽的悲痛抽空。 “毅勇侯世子。”妇人一见，立刻道出他的身份，“令尊大捷归来后，您也是事务繁忙，如今能亲自前来吊唁，陆家不胜感激。” 她声音虚弱，但语气坚毅强硬。 “但是，还请稍等片刻，等人齐了就可开始。”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位妇人虽没有笑，但客客气气，这位毅勇侯世子也不好发作，只是皱眉问道：“这是要开始什么？” “要开始……” 妇人目光冷峻，嘴角微微抿紧，声音带着一丝不寒而栗的冰冷。 “招魂。” 烛光摇曳，青烟袅袅，灵棚里似乎更沉寂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神婆招魂 陆家要对陆大小姐进行招魂，整个京圈世家都知道了。 但是没有人会反对或者阻止，毕竟人家两个女儿都死于非命，对此有些想法也是正常。 特别是陆二姑娘，至今还没有找到凶手。虽然有传闻是文家大小姐所为，但证据不足只能作罢。 但反观陆大姑娘之死，那叫一个众目睽睽、证据确凿，却因韩家公子韩路一口咬定自己是被诡物操控，拒不认罪，案件审理遇到了阻碍。 韩家乃世代簪缨，出过数位宰相，再到后来改制以后的第一位首辅，也是出自韩家，自然不愿让韩家公子背上“贪花好色、杀人凶手”之名。 眼下，曾任首辅的韩老爷子，虽年过一百五十，却亲自入宫长跪请愿，哀求陛下为韩路昭雪。 老爷子已是高龄垂暮，手脚颤抖，谁敢真的让他一直跪着？ 陛下亦是无奈，只能发下旨意，令织造总署迅速查清此事，还韩路一个清白。 皇命一下，陛下的态度便昭然若揭。 陆家纵有不满，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怪陆家地位日渐式微。 ……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文微阑冷眼旁观着，数来也有上百号人。 但是与此相对的，守在院门的护院也越来越多，禁止院内之人出去，说辞也和方才文微阑听到的类似。 也就是说，各大世家派人前来吊唁，却被陆家人变相禁足在院中。 但所有人都出奇地没有说出怨怼之语。 其一，陆家人想查情有可原，谁都不想染上嫌疑。 其二，陆家老太太甚至拿出了明渊帝御赐的守墓灵剑，亲立灵棚之前，虽已年迈，但傲骨凛然。 只听老太太嘶哑着嗓子一声厉喝：“关门！” 她虽身形微颤，却高举那柄象征着皇权的灵剑，剑上铜锈斑驳，仍威仪凛然。 见此情形，众人纷纷噤声，脚下也不动。 心中生起敬意，一部分是敬这位老太太，但更多的当然是敬这柄灵剑的原主人。 大门一关，烛火摇曳，院中光线骤然昏暗，似有一股看不清、摸不着的阴霾笼罩在整个院落之上。 陆老太太缓缓放下灵剑，身形稍有不稳，几乎要摔倒在地，旁边的媳妇急忙上前搀扶，却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抢先扶住。 年轻男子低沉平稳的声音，轻声说道：“陆……太太，切莫伤心太过。” 众人奇怪地抬眼一看，却见那人正是陆大姑娘传闻中的未婚夫文轩宁，立刻心中了然。 陆老太太谢过文轩宁，她的媳妇叶留仙上前，接过老太太的手。 两个女人，相互搀扶着，脸上满是悲戚。 “诸位，感谢今日……前来吊唁。” “如今陆家人丁凋零，死的死，老的老，没想到今日还能有那么多人前来，老身万分感激，无以为报，唯有一拜……” 说着，两人竟欲屈膝拜下。 但谁敢让这百岁老太真的拜下去？ 万一身子骨有什么闪失，今日这个灵棚里的棺材又要多上一具，那可就不好了。 “使不得，使不得！” “陆老夫人言重了！” 还有人主动上前搀扶。 当然速度最快的还是一直守在旁边的文轩宁，一脸关怀，将老太太轻轻扶住。 看着陆老夫人和陆夫人叶留仙，神色憔悴，身上阴气聚而不散，众人心中不免犯嘀咕。 说起来，这陆家也是邪门，男丁全无，男性亲属死得更早，剩下一帮女子，只是这些女子都是身弱福薄之人，竟然陆续凋零。 就连仔细呵护长大的陆大姑娘和陆二姑娘也陆续死于非命。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家守皇陵沾染了什么因果…… “为了不影响招魂效果，所以老身不得不封锁院门，还请诸位见谅。”陆老夫人说道，态度谦卑，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接下来，招魂……开始。” 话音刚落，便听得“轰隆”一声，重物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巨大的响动。 白幡翻飞，风中卷起阵阵白浪。 只见一个头戴锥帽的白衣女子从灵棚中将陆大姑娘的棺材拖了出来，因为她身形瘦弱，看上去很是费力。 然而速度极快，这具棺材就这样一直拖拽到院子里。 那女子的容貌也才终于展现在众人面前。 乍一看竟似无面，脑袋与帽子一般，皆是雪白。仔细一瞧，方才发现那白色之中有两道细细的缝隙，银色的瞳孔在其中微微转动；鼻子亦是竖着的缝隙，嘴巴则仅仅抿成一条细线。 就连她的毛发也是完全的雪白，要不是看她穿着女子的裙装，恐怕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女子。 骤然看到这么一个怪人，众人心头暗暗惊讶，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这位……是我们特地请来的神婆，还请大家配合。”老太太马上为大家解惑。 神婆？ 这年头还有神婆吗？ 文微阑细细一闻，没有从这女子身上闻到诡气的味道，反而有很浓郁的神圣气息，令她极为不适。 但她不可以表现出来，只能强自忍耐着。 江才斌也觉得很不舒服。 他此时正立于院子一角，众人身后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远远看去。 这所谓的神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存在，现在光是身上散发的气息就已经如此，若是真的发起力来，恐怕自己真要暴露身份。 还好有“妈妈”帮忙，在他体内转了一圈，把那些神圣气息吸收殆尽，形成了一种特殊的保护。 江才斌不知道，他内心已经渐渐与“妈妈”……或者说对柳笙产生了信仰、崇拜、依恋的感情，而这种感情让他与潜伏在某个维度深处的“妈妈”产生了某种跨越维度的联结。 而这种联结可以让他获得这位正在成长的神明的庇护。 因此，他现在的感受其实要比文微阑要好上许多。 他还有闲暇扫了一眼自己前方的江才至瞬间紧绷的背影，笑了笑，然后踮起脚尖看向那位古里古怪的神婆。 只见神婆伸出手来，那手指细长如爪，缓缓抓住棺材盖，一点点将其掀开。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顿时屏住了呼吸。 棺材里，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按照大家的理解，这应该就是陆大姑娘。 可是之所以是理解，正是因为棺材里面的这具尸体早已萎缩不堪，辨认不得原貌，只能从那张脸窥见一二。 而且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萎缩成又瘦又小的一团的尸体，竟然已经不是人的形状。 手脚变得极为细长，身子鼓胀，裙子下的腿部似乎粘连在一起，并且延长形成蛇一般的尾部。 这样看去…… “像龙！” 有人惊呼出声，立刻意识到失言，连忙闭口。 但是这句话回荡在院子上空，也回荡在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这个陆大姑娘…… 死了以后竟然正在化成龙？ 神婆似乎对这个尸体古怪的样子孰若无睹，默然从怀中取出几枚铜钱，依次覆盖在尸体的口鼻、胸口、双手及下半身团在一起如同长蛇的位置。 随后，她从袖中取出一杆纸幡，在空中轻轻挥舞，发出“叮当”作响的铃声。 所有人都明白，招魂已经开始了！ 随着铃声响起，某种不可言喻的气息笼罩在院落上空，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苏醒。 只见棺材中的陆大姑娘，萎缩的脸上那原本紧闭的眼睛，竟缓缓睁开！ 第四百五十八章 魂兮归来 那双眼睛，如今干涸如枯井，空洞没有神采。 但是却又缓缓转动了几下，像是木偶一样。 想到这竟是一具死人的眼睛，众人皆觉凉意从脊背下端蔓延至头顶。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归来兮……” 神婆举着纸幡，围绕棺材蹦跳，脚下踩着一种古怪的舞步，伴随着她的动作，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四周汇聚。 白花花的纸钱随风而起，漫天飞舞，白幡在风中翻滚，如同无数苍白的手在半空中招摇。 这风实在太大了，竟然吹花了大家的眼睛，似乎真的看到陆大姑娘的身影正从某处一步步迈向自己的棺材。 但是这风实在是迷离得很，每看一瞬，就要阖眸一次，因此，每睁开一次眼睛就能看到陆大姑娘走近了一些。 直至最后，甚至走到了大家的面前。 应该说，每个人都觉得陆大姑娘就在自己眼前，近在咫尺。 文微阑看着眼前的陆大姑娘，身上奇怪的能量驳杂，又像是神圣能量，又像是诡气，甚至还有灵气。 翠翠抱着文微阑的胳膊，简直不敢睁开眼睛。 文微阑再次睁眼，惊见陆大姑娘的脸竟已贴在自己脸前，那惨白的面孔近得仿佛可以看清每一处细节。 她甚至注意到对方脸上斑驳的尸斑，浮肿变形的脸颊，和下巴上那颗细小干瘪的痘痘。 文微阑虽镇定，但眼前这一幕仍令她心头一颤。 四周惊呼不断，大部分人被这恐怖场景吓得魂飞魄散。 江才斌也是，声音极其尖细地叫了一声，急急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似乎撞到了什么，瞬间坠入了一场如梦似幻的虚境中。 他看到自己似乎坐在满是残羹冷炙的桌边，窗外的九龙湖在夜色下沉寂冰冷，映着冷白色的灯火显得格外阴森。 在他的视野中，是一对男女坐在湖边。 女子的身子极为扭曲古怪，细小如同爪子一般的手，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她伸手抓向对面的男子，但是那个男子似乎极为冷漠，对着肢体接触十分抗拒。 但是那个男子的模样，他无论如何努力去看，始终无法看清。 他明明知道是谁！为什么看不清？ 这时候，江才斌突然意识到，有一样东西不在。 那就是神辉！ 这里是幻象，所以没有神辉！ 想到这里，江才斌猛然惊醒，他从幻象中跌落出来。 恢复视线后，他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脸上挂着好奇、怀疑与不安等各色神色。 这时候，那个古怪的神婆纵身跃来，一猛地抓住了江才斌的手，力气大得让他挣脱不得。 她的细长嘴唇裂开，吐出刺耳的话语：“抓到了……当晚的见证者……还是说……嫌疑人？ 这神婆说话嘶哑难听，像是从被压扁的气管中挤出来的一样。 四周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连江才至也不例外，只是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得意笑容。 “说出来……你当晚究竟见到了什么？”怪人白色的脸贴近江才斌，细细打量他的神色，仿佛要透视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江才斌心头猛跳，先前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确定自己没有做什么，断然不会被冤枉。 然而这种确定让他心生疑窦。 他知道凶手是谁。 而且，他可以确定，绝非韩路。 但他为何会知道？ 明明，他不是坐在二层。 脑海中的记忆说明，他根本没有亲眼目睹，只见到了陆大姑娘坠楼的那一幕。 那么刚才那些片段从何而来呢？ 江才斌的沉默，让他显得格外可疑。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江才至脸上得意的笑容更加明显。 江才斌感到神婆的手像铁箍般越收越紧，令他疼痛不堪，像是想把事情的真相从他体内挤出来一样。 就在这时，一根触手从体内，穿过脸颊一侧的内部，缓缓伸到了江才斌的耳膜里侧。 细细的嘴巴从触手细微的尖端伸出，柳笙的声音从这个微型嘴巴中吐出，细微的气流冲击着江才斌的耳膜。 “你……就说，你看到了一个人……” 江才斌一愣，不知道为什么柳笙的声音会突然出现，但是想着自己如今的窘境，觉得应该听柳笙姐一回。 于是，江才斌说出了这番话。 神婆细细一条的嘴巴勾起，继续问道：“你说的……那个人在这里吗？” “我看到了！”江才斌将柳笙在他耳道里说的话复述出来，“我看到了他！” 说着，他抬手指向一个方向。 众人看去，只见他指的正是守在陆老太太身边的俊秀公子——文轩宁。 “你在说什么胡话？”文轩宁眉头微皱，神色不悦，“你有证据我在那里吗？” “我一个人可能证明不了什么，但是不妨问问你的未婚妻？”江才斌逐渐冷静下来，沉着道。 “未婚妻？”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都在想着，他的未婚妻难道不就是陆大姑娘吗？ 文轩宁薄唇紧抿，脸色阴沉，却未对众人的猜测作出反驳。 这时，神婆却忽然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手中的招魂幡对着院子里的某一个角落一点，铃声摇动。 众人还不明所以的时候，却见神婆从人群中拉出一个瘦弱的少女，满脸憔悴，有些茫然，但一看到文轩宁，眼睛里却尽是复杂的神色。 文轩宁看到着此时突然出现的凌玉珂，面上冷然，同时瞳孔抖动，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所有人观察着文轩宁的神色变化，自然也知道其中蹊跷。 江才斌看着这一幕，同时也留意着自家堂哥江才至的脸色。 很显然，尽管他掩饰的再好，仍然泄露出一丝僵硬。 “玉珂？我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忽然，一个夫人厉声说道，大步走去，从神婆手中抢下凌玉珂，一脸关切又焦急地问道。 这位夫人就是工部尚书夫人杜月娥，本来想着陆大姑娘和文轩宁的关系有些不清不白，怕自己女儿冲动闹事，所以也没让她来，想着她就呆在国书院就好。 没想到凌玉珂还是来了。 “我，我，我……”凌玉珂被娘亲抓住，更是慌乱又茫然，半天说不出半句辩解之言。 所有人都被这狗血的一幕吸引了目光。 先是看向文轩宁，继而望向站在棺材中的陆大姑娘，还有这个一脸憔悴的凌家小姐，实在是有意思得紧。 更有意思的是，陆大姑娘的尸体骤然坐起。 爪子一样的手缓缓抬起，定定地指向凌玉珂。 这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清晰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如坠梦境 那双僵硬的眼珠子，凝在凌玉珂的身上。 凌玉珂被盯得浑身一颤，慌乱摆手，声音颤抖道：“不，不，不是我！” 但是，说实话，她自己也越来越说不清楚了。 最近，凌玉珂渐渐觉得自己似乎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了。 对文轩宁的感情，很古怪，很扭曲，恨意和爱慕交杂在一起，变成又酸又涩的一团揪在心里。 至于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他，原因已经愈发模糊。 而且，不仅仅是这样。 更让她恐慌的是，记忆出现了空白。 有时候，她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别的地方，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而且她脸上和身上的花纹越来越多，只能用粉遮掩，用易容符修改。 但是这种记忆的空白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频繁，让她无法忽视自己的身上确实出现了问题。 后来听爹娘说，近日来朝廷正在到处抓诡人，许多诡人都被抓了关进大理寺的地牢里。 凌玉珂很害怕。 但她不敢确认，甚至连净化符都不敢用。 因为一旦确信了此事，恐怕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从她越来越恐惧仰望无上神开始，她的心中已经知道答案，只觉得自己落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 某天夜里，另一个她出现在房间里。 满脸都是花纹，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她。 那双已经不再白嫩光滑的手抚摸在她的脸上，甚至可以感觉到有些粗糙，刮得她的脸生疼。 “这时候的我，还真好看。” 凌玉珂却不觉得，喃喃说道：“脸上的花纹，越来越多，还得用许多粉去遮起来。” “是啊……这时候还是要遮。” “但是很快，属于你我的时代就会来临……” 但半睡半醒间，又有另一个凌玉珂出现。 “你要跟紧……一个人。” “那个人你知道的……” 但这个人到底是谁，似乎来了好几拨凌玉珂，说了好几个名字，一会儿姓“文”，一会儿姓“柳”，还有姓“楼”的，颠来倒去说不明白。 后来似乎还说了许多话，可是等凌玉珂醒来，又全然不记得了。 她觉得那就是一场梦。 然而，眼前这一切更像是如坠梦境，她想要逃跑，可是娘亲的手紧紧地抓住自己，让她无法完成某件事情。 周围的目光纷纷投向她，那些眼神越来越刺人，像锥子一样，仿佛要把她身上的皮肉都挖下来。 娘亲杜月娥站在她的身前，努力用纤细的身躯挡住这些视线，只有那双紧握着的手微微颤抖，泄露出娘亲内心的慌张。 “我的女儿，绝对不会是凶手！” 杜月娥的声音掷地有声。 可是其他人不是这么想的。 尤其是那个神婆，突然用爪子一把抓住凌玉珂的手，一股强大的力量灌入她的经脉，经脉如针扎般疼痛，顿时激发了她体内的诡气。 那诡气如猛兽般冲出，花纹瞬间爬满了她的面颊， 凌玉珂想要挣扎，但是层层叠叠的白幡落下，像是有生命般将她牢牢缠住，挣脱不得。 后来，凌玉珂的视野里就是一片凌乱，似乎是织造总署的人闯了进来，陆家人冷眼看着，似乎早有准备。 而娘亲拼了命地挡在前面，拔剑试图阻止，却被骤然出现的爹爹拦下。 “你想自己也进去了吗？”爹爹的脸好像也是痛苦的，但她已经看不清了。 凌玉珂的手被硬生生扯开，痛得她几乎昏厥。 她回头望向母亲，只见母亲泪流满面，撕心裂肺地喊着：“不——！” 然而，凌玉珂只来得及回头看爹娘一眼，就被带出了院门。 院门之外喧嚣更盛，可是她眼前就是乱七八糟的色彩，疼痛让她无法专心。 她体内的诡气被那些带着神圣之气的白幡压制，在她的皮肤上烫出一串串灼热的水泡。 可是就在这极端痛苦中，她似乎能感应到，有一道门在她眼前，隐约浮现…… 这就是她的一线生机！ 她浑浑噩噩的脑海中骤然一亮，拼尽全力甩开束缚，体内诡气爆发，强行闯入那扇门中！ 眼前一晃，她又回到了国书院。 她低头看了一眼灵讯，确认时间正是一盏茶以前。 “怎么了？”旁边的云吉稻关切地问道，看凌玉珂忽然小脸煞白、额头冒汗，隐约感觉到出了什么事情。 凌玉珂闻言，摇了摇头，努力抚平此时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此时的她正在山水庭院，和一堆来自寒门的弟子坐在一起喝茶闲聊，顺便商讨如何对付文轩宁。 当然，基本上都是他们单方面再说。 凌玉珂近来不爱说话。 因此没人知道，这个寡言的女子，竟然不属于寒门，而是当朝工部尚书的女儿。 而他们相识也是从那一夜，凌玉珂本来在食堂吃饭，听着有人开始骂文轩宁，心中愈加畅快，于是主动去结交一二。 认识了郑洵和她朋友，也进而认识了关斯芸、云吉稻、徐大娟这些人。 而曾经见过她的寒门子弟卢慎、柳笙，完全不参与他们的活动，因此也没有人会戳穿这个混入寒门子弟中的世家女。 凌玉珂一开始是有些胆战心惊的。 但是她素来爱热闹，总是想念曾经好友在旁热热闹闹的日子，即使她很清楚，那些人都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才捧着她。 现在，她这些朋友全部都围在文轩宁身边。 她不想见文轩宁，自然也不会愿意见这些朋友，更别说她最近情况不佳。 所以，她只剩下这么一个选择——但这些原本她看不起的寒酸人儿凑一块儿。 结果相处起来确实发现，他们的想法、生活和喜欢的消遣都跟他们这些衙内子弟太不一样了。 不知为何，凌玉珂意外地觉得很是新鲜，倒是越陷越深，渐渐融入其中，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开心快乐的时刻并不少。 然而，现在的她\b心里头乱如麻，听着众人说笑着要成立社团，压倒文轩宁的承天社，却还是笑不出来。 如何是好？ 她不能被抓，绝不能！ 否则…… 她猛地站起身，吓得众人一跳。 但是大家也都看到凌玉珂如今的状态非常不对，额角冒出细细的冷汗，整个人如同抖筛一般。 关斯芸见状，急忙问道：“怎么了，这位同学？” “凌同学，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我送你回斋舍休息？”云吉稻问道。 凌玉珂说不出话来，但是看到时间越来越近，身上的颤抖越来越明显。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抓着关斯芸的胳膊，急促地问：“你的舍友！你的舍友……柳笙呢？” 关斯芸一愣，犹豫道：“今天下午都没见到她，似乎是出去了。” 凌玉珂脸色一白，茫然无措地松开关斯芸。 抬头望去，无上神正在垂眸看向她，似笑非笑，眸子中倒映着小小的她。 就像是陆大姑娘坐在棺材里，看着自己的目光，仿佛一柄招魂幡，要把她从某个阴沟中钩出来…… 阵阵铃声在耳畔响起，凌玉珂知道，那个时刻又要来临了。 就在她以为失去希望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山水庭院的长廊上。 正是她方才渴望寻找的人——柳笙。 第四百六十章 认清事实 柳笙回到国书院，脑中正在收听江才斌那边直播陆大小姐的吊唁现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正沉思着穿过回廊，经过山水庭院，忽然有一人从旁扑了过来。 “柳，柳笙……姐，救我！” 那张脸抬起，已经有半边长出了花纹，柳笙一眼认出花纹之下的面容，就是便宜表妹凌玉珂。 “救你什么？”柳笙微微皱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联想到江才斌那边的情况，很快推演出一些事情来。 柳笙没想到凌玉珂有一天会求助于自己。 她知道凌玉珂可能需要帮助，但是两人之间存在嫌隙，所以她只能提醒一下便宜舅舅。 而凌玉珂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求助到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头上。 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梦里的自己所说的人，“文”肯定不要，“楼”不知道是谁，那么只有…… 柳笙可以让江才斌重获新生，可以让文轩宁忌惮至此…… 说不定，柳笙会是她的希望。 “柳笙姐，求你救我！”凌玉珂哀求道。 为了活下去，凌玉珂决定彻底豁出去了。 柳笙本来还纳闷怎么需要拯救，却忽然“看到”江才斌那里的情况急转直下。 电光火石之间，柳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柳笙沉吟一瞬，教江才斌说出那句祸水东引的话。 随着这句话落下，那位神婆看向院落某处。 而眼前的凌玉珂身形也忽明忽暗的，似乎正在两处徘徊不定。 紧接着，招魂幡猛然一抽，凌玉珂的身影被拉扯得更加虚幻。 【果然！】 【这神婆的力量如此恐怖？】 即使柳笙使出【规则：空间】，试图笼罩凌玉珂的身形，将之挽留也实现不了。 【因为这是同层级的力量。】世界说道。 柳笙闻言，目光一凝，抬头望向天空。 于是心念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一小团“妈妈”塞入凌玉珂体内。 凌玉珂刚想反胃吐出来，但是那东西已经顺着她的食道爬进她的胃里。 “这是什么东西？” 她刚想问，但是眼前的景象已经被拉扯成无数彩色的线条。 临消失之前，她隐约听到柳笙最后的声音：“相信我，还有，相信地母大人……” 这句话消散在时空之中，凌玉珂也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否是对的。 特别是，“地母大人”到底是什么？ 怀着这个疑问，凌玉珂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国书院中。 而柳笙看着凌玉珂消失的位置，沉默良久。 “姐姐，你为什么要帮她？你不记得她曾经对你怎么样吗？” 无人看得到的凌小树一直站在旁边，表示对人类的情感很是不解。 “而且万一她真的杀了陆大姑娘呢？” 柳笙依旧保持镇定，目光平静地仰望神面。 “首先，我们真的是在帮她吗？” “其二，现在的她还没有杀陆大姑娘。” 凌小树眨了眨眼睛，感觉越来越听不懂姐姐说的话了。 【你的谋划……很深。】 世界当然看懂了。 【你如今把“妈妈”留给她，以后就能追踪她。】 【时间旅行者的她，今后在你眼前就不再是捉摸不着的。】 【而且，现在很显然，这是一场针对她的局，你也要入局。】 【狡猾的人类……】 柳笙微微颌首，嘴角上扬。 “当然，我们也不能一直做棋子，不是吗？” 这条时间线的柳笙，最终汇入心海，期待着其他时间线的自己，能收获这番布置的果实。 …… 凌玉珂带着满腹疑惑，被那个神婆从时空缝隙中强行抽出，再次回到了陆家的院子里。 这一次，陆大姑娘再度指着自己。 所有人都朝自己投来了质疑的目光，和上次一模一样。 凌玉珂心里慌乱，然后就被自己的娘亲拉扯着，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 看着母亲慌乱的面容，凌玉珂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涩。 她回想起自己刚才被抓走时，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全然不顾平日的尊贵仪态，凌乱的头发和痛哭的模样都印在她的脑海中。 所以她更是坚定，自己不能被抓住。 不知道柳笙……姐可以如何帮她。 就在这时，柳笙喂给她的那个奇怪的软乎乎的东西似乎在她体内蠕动，并吸收着什么。 原本被神婆抓着的手臂，感到如同火烧一般的灼痛感，随着那东西的吸收，疼痛慢慢减轻，神婆的压迫力也减弱了几分。 与此同时，她听到柳笙的声音在她耳中回响：“你确定你没有对陆大小姐动手？” 凌玉珂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这来自体内的声音，忙不迭地说道：“我确定！我当然确定我不是凶手！” 这句话在外人听来，无疑像疯子一样正拼命争辩自己的清白。 “好，那你就说……是文轩宁做的。”柳笙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凌玉珂一愣，心中对这样的指示有些排斥。 她犹豫地看向文轩宁，心里仍有几分不舍与酸涩。 然而，她尚未下定决心，文轩宁却忽然看向她，面露复杂的神情，叹息道：“我本来不忍心说出口……” “毕竟好友一场……”文轩宁声音低沉，“可是你的手段未免太残忍……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做出这样的事……” 随即，文轩宁手中举起一个蜃影放映灵器。 画面中，是两人对话的场景。 “我不喜欢你跟陆大经常走在一起……”这是明明白白从凌玉珂嘴里说出的话。 “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也不行！”凌玉珂说话带着薄怒，“你若是这样，我就，我就……把她杀了！” 蜃影戛然而止，众人神情复杂，现场一片死寂。 杜月娥握着女儿的手，指尖发白，浑身微微颤抖。 凌玉珂整个人如坠冰窟，脸色惨白，满是不可置信地盯着文轩宁，喃喃道：“你竟然录下了蜃影……” 耳朵里，柳笙叹了一声，透着无奈。 文轩宁则是一脸受伤的破碎，扶着陆老太说道：“你有这样的心思，而且不是一次两次，我当然要谨防。” “只可惜我还是没有防住，你竟然还是做出了如此歹毒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动手的，但想必凌尚书的女儿，有些特殊手段并不稀奇……”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般砸在凌玉珂心上。 她从未想过，要留蜃影作为把柄防着文轩宁，如今现实却是给了她狠狠一记耳光。 “走吧，回来。” “回到一炷香以前，找我。” 听着柳笙平静的声音在耳道中响起，凌玉珂下定了决心，在娘亲一声声撕声裂肺的争辩声中，她体内诡气涌动。 再次回到国书院中。 第四百六十一章 抓在手里 凌玉珂回到国书院，发现自己时间把握还是不太准，还是没有达到一炷香的标准。 不过，应该勉强够用。 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果断起身，早早在国书院门口等待着柳笙。 柳笙一回来，见凌玉珂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看着自己，像一只淋了雨的落水狗，本来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在她身上发现了熟悉的气息，了然地点点头。 然后，柳笙拿出一个小熊诡物，激活以后，召唤出凌玉珂体内的小触手，让它一口将之吞下，随后重新回到凌玉珂体内。 凌玉珂看不明白这个操作，但还是听任柳笙为之。 虽然总觉得这个过程让人反胃…… 看着小触手消失在凌玉珂的嘴巴里，柳笙对凌玉珂说：“你回去，回到昨天晚上，陆大姑娘死的时候，赶去北苑酒家，找江才斌。” 凌玉珂心中一凛，不敢迟了时间，然后一步跨入意识中的那道门。 但这一次，她还是没那么精准。 竟然再次回到了方才，看到陆大姑娘的尸体直挺挺地立着。 这一次她也不等后续会是如何，迅速撕开时空进入门中。 然而步子跨得太大，她回到了某个晚上。 醒来，床边坐着她自己。 看着这个满脸花纹的自己，凌玉珂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 “是你？”凌玉珂问道。 “是我。”另一个凌玉珂答道。 随后轻轻一推，将凌玉珂再次送入门中，留下一句： “你来的时间不对。” 凌玉珂跌入门中，再次退出的时候，发现自己终于来到了北苑酒家。 还是晚上，灯火通明，满座宾客。 在一楼的宾客中，她看到了江才斌和一个高壮的女子坐在一起。 江才斌也看到了她，一脸困惑，显然还在思索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凌玉珂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往楼梯上看去，是文轩宁和陆大小姐的背影。 虽然她本能地想跟上去，就像这些日子里，躲藏在阴影中活得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但这一次她刹住了脚步，转而走向江才斌。 她将茫然无措的江才斌拉到无人的角落，体内的那个奇怪的生物冒了出来，吐出一个湿漉漉的毛绒小熊。 然后不明所以的江才斌，看着自己体内的“妈妈”也破胸而出，咕嘟一声将小熊接住并吞入体内，随后缩进江才斌身体之中。 江才斌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却无法阻止。 但是既然这是“妈妈”，那么他相信，肯定是柳笙姐的安排。 果然，很快他就接收到柳笙姐的安排。 小触手的尖齿小嘴，简单地说了句：“去二楼。” 江才斌点头，转头看去却发现凌玉珂已经消失不见。 …… 第二日，江才斌出现在陆大小姐的吊唁会上，看着奇怪的神婆现身，然后自己被神婆揪了出来。 江才斌立刻顺势放出手中蜃影。 蜃影中清晰地展现出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北苑酒家的二楼，利用某种诡异的机制，竟然能让时间停滞。 紧接着，文轩宁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而那个黑衣人操控韩路，一帧帧地摆出袭击陆大姑娘的动作，最后完成了杀害。 “这是，这是什么能力？” “太可怕了！” 围观的人不禁惊呼，看向文轩宁的目光惊疑不定。 “不是说他根本没有去吗？” “就是啊……明明去了，而且还突然消失在现场，怎么看都有问题。” “不是说他另有未婚妻吗？看来……是嫌陆大小姐纠缠了吧……” 人类的想象力，只需要一点线索就可以拼凑出无穷尽的故事。 文轩宁的脸色铁青，渐渐难看起来。 而这一次，根本没有凌玉珂出场的机会，织造总署探巡司的人就一脸愤怒地收走了江才斌手中的蜃影。 “为什么你昨天不拿出来？”探巡司的人还严厉地问道。 江才斌装作惊慌的模样，瑟瑟发抖：“这不是因为害怕被报复吗？” 说着，还不断拿眼睛看向文轩宁的方向。 虽说蜃影的真实性还需验证，但凭借现有的证据，文轩宁显然成了最大嫌疑人。 文轩宁也被他们理所当然地请走了，说是去配合调查。 江才斌看着文轩宁一脸怨恨地回头搜寻着院中的某处，但最终一无所获，只能不甘心地被押走。 这件事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 …… 回到国书院中，江才斌按照“妈妈”的指示，去找柳笙。 只见国书院某处僻静的小院里，柳笙正和凌玉珂坐在一起下棋。 这幅场景的和谐，令他感到非常意外。 本来以为她们下的会是围棋，还想感慨柳笙姐果然无所不会，结果却发现，她们在下的只是唐国孩童最爱的斗诡棋。 而且他来的时候，刚好柳笙赢了凌玉珂一局。 凌玉珂很不高兴，一推棋盘，赌气道：“不玩了，不玩了，我总是输！” 但是一看柳笙的脸色，凌玉珂马上悻悻地整理好棋盘，说道：“那就再玩一局吧……” 江才斌看着这一幕，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起前不久，凌玉珂对柳笙姐还是一脸厌恶，如今却是乖顺无比…… “算了，不玩了，正事要紧。” 柳笙摇了摇头，看向江才斌，淡然开口。 “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 江才斌笑道：“有柳笙姐布局，当然顺利！” 虽然他其实根本不明白布置了什么。 但听了他的话，凌玉珂却是终于释然一笑，脸上惨白的颜色才褪去了一丝，露出些许血色。 此时她体内的诡气亏空无比，但是有“地母大人”在，竟然正慢慢恢复，不至于晕倒在地。 她抹了抹脸上的汗，江才斌惊讶地看到，被她抹去的地方，竟然露出几缕诡异的花纹。 这些花纹…… 是了，就是那个黑衣人。 凌玉珂察觉到江才斌的目光，恼怒道：“看什么看！” 江才斌复又想起昨晚那具躺在土坑里的尸体，心中不忍，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觉得挺好看的。” “真的吗？”凌玉珂一脸狐疑，但还是拿出镜子照了照，似乎真的看顺眼了一些。 “所以，柳笙姐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江才斌搓了搓手，忍不住问道。 柳笙扫了一眼江才斌求知若渴的眼神，点头说道：“可以。” 手一挥，空间屏障展开。 即使无上神在上，也窥视不了。 “其实，我只是猜想到未来凌玉珂的手段，所以将小熊放在空间泡中监控着，然后在我的空间……” 柳笙心中补充——就是新世界中。 “将监视到的一切，用蜃影录下来。” “在我的世界中，并不会受到她的技能影响，所以得以捕捉到这些影像。” “但是在现场的你们，一定会受到影响。如果你们当时有人留意着时钟，或许就可以发现，时间跳帧了，只是一般人不会这么做罢了。” 江才斌恍然点头。 “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现在看来……是有人要针对凌玉珂吗？” 柳笙的目光转向了凌玉珂，见她脸色一白，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人看上了她的能力，想要将她牢牢抓在手中。” 柳笙说完，微微一顿，补充道： “而且……不止一波人。” 【当然，包括我们自己。】 心里的柳笙也补充道。 第四百六十二章 月宫玉兔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 众人草草祭拜了已经躺回棺中的陆大小姐，随后逐渐散去。 上完香，翠翠轻声问道：“小姐，我们该回去了吧？” 文微阑犹豫着，点了点头。 只是她还在思索着，隐约觉得这里头，似乎有熟悉的痕迹。 但就像隔着一层纱摸索着纱底下的物事，她总是差一层，无法摸出这股熟悉感究竟来自何处。 带着翠翠，文微阑沉默着走出陆家。 就在此时，一股寒气无声无息地从她身边掠过。 文微阑转头，正是那个神婆。 似乎一切尘埃落定，她也要离去。 文微阑心中莫名不安，拉着翠翠往旁边退了几步，试图与她保持距离。 然而，这个神婆却似乎因此注意到文微阑，细长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她看了许久。 翠翠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半个身子挡在文微阑身前，紧张得颤抖。 “呵呵……” 神婆低声笑了，笑声如同夹着沙尘的风。 藏在缝隙中的银色眸子凝在文微阑的脸上，如同一条线一样的嘴唇裂出一条缝，吐出一句让人寒意顿生的话。 “你好像……失去了某样很重要的东西。” 那声音嘶嘶作响，像蛇信一般撩动着文微阑的神经。 文微阑心中一震。 这种感觉徘徊在她心头一天了，但还是萦绕不去。 她犹豫了一瞬，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能问问，我失去了什么吗？” 神婆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冰雪一样的脸上露出兴味之色。 “你好好想想，你的能力是什么？” 神婆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然后如雪的身影翩然而去，渐渐融化在街角，消失不见。 “我的能力？我的能力……不就是？”文微阑呆立原地，喃喃自语。 “小姐，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翠翠紧张地轻轻拉了拉文微阑的袖子，唤回她的注意力。 “没什么。”文微阑回过神，摇了摇头。 “小姐，我先回青云阁看看情况如何，要是不行，我先送你回家歇着……国书院那边请一天假也没什么。”翠翠看出文微阑的脸色还是不大好，关切道。 “不用，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回国书院就好。” 见翠翠还是皱着眉头，文微阑转而说道：“我看柳姑娘传来的讯息，天网计划已经基本上定下来，只是现在鸿福堂也插手进来，我们得准备好一切，不能让他们都看了笑话。” “唉，本来以为我们能越过鸿福堂……没想到，还是让他们插手了。”翠翠不满道。 “也没办法，刚开始没站稳脚跟，借鸿福堂的势也是好的。” “更何况天网计划这个饼太大了，若是我们两家吃下，虽然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尚不清楚，但想来还是勉强的。” 文微阑摇头，还说笑了一句：“我的嫁妆可支撑不起啊！” “那也是……”翠翠黯然颌首，暂且按下心中不快，说道，“我回去再看看场地和炼器工具是否准备妥当，邝博文回来了，正巧我去安顿一下。” “还有柳笙姐介绍了一个炼器大师明天来面工……” 听翠翠脑子里一切井然有序，文微阑也放心了。 翠翠走后，文微阑重回孤身一人。 长安的七月，难得热不起来，竟然还有些凉风吹过。 神婆那句话像是一条丝线，挂在她的心头，牵动着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只是她一时半儿钓不上来而已。 她缓缓走在长安的街道上，忽然眼前两个少女跑过，其中一个少女强行拉着另一个显然很不情愿的少女跑到街边的一个臭豆腐摊子上。 “我说了我不要吃！臭烘烘的，和那什么似的……”教养让那个不情愿的少女说不出那个字眼。 但另一个少女却不依不饶，笑着说道：“不行不行，你必须吃！这东西可好吃了！你别总是那么古板，像个……” 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比喻，少女终究放弃，然后向店家买了一份臭豆腐。 淋了又香又辣的酱汁、撒了葱花辣椒香菜还冒着热气的臭豆腐一拿到手，她就强行往朋友嘴巴里塞了一块。 那原本抗拒的少女皱着眉吃下了一口，但很快，她的眼神就亮了起来。 “怎么样，我就说好吃吧！” “也没多好吃，只是味道……挺新鲜。”那少女有些不服气地答道，然而她的神情已然有了松动。 文微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住脚步，看了良久。 心里头莫名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 她隐隐记得，曾经有一个人，也喜欢带自己去尝试各种新鲜的食物。 她从来不吃路边摊，嫌那些桌椅油腻不堪，食物不干净，食材也不算上等。但是因为那个人，文微阑还是勉强跟着去了。 似乎自己也被强迫吃过臭豆腐，也被说自己太过古板固执，不接受新鲜事物…… 为什么自己会接受？ 文微阑瞬间觉得自己有些陌生，这些模糊的记忆片段也很陌生，难道真的跟神婆说她失去的东西有关？ 思索间，她不知不觉走到了沧水涧。 楼主知晓古今天下事，或许能跟她聊一聊？ 文微阑正想进去，却看到一驾挂着白花的云轿降落在沧水涧门口。 两道熟悉的身影从云轿中走出。 她们身披缟素，一位中年妇人搀扶着一位老妇人，小心翼翼地走入沧水涧。 文微阑隐在角落，目光紧锁着那两人的背影，心中疑惑不已：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似乎有一条丝线在她脑海中缓缓牵动，将一个个碎片拼接起来。 …… 沧水涧内，两位妇人静坐在水榭中等待。 过不多时，竹帘掀起，穿着庖厨服饰的微胖女子走了进来，正是此处的主人兼厨子苏圆圆。 两位妇人立刻起身，恭敬地深深行礼：“苏老板。” 苏圆圆微笑回礼，她的手上端着一盘刚做好的点心，轻轻放在桌上。 只见银盘之上，云雾缭绕中，一棵点缀着金黄桂花、散发着桂花清香的小树摆件，周围围绕着两只雪白的玉兔。 兔身由绵软的糯米团子制作，表面洒上了细细的椰蓉，仿佛玉兔身上的绒毛，两耳竖立，双眼点缀着两点红色，显得格外灵动。 “尝尝看，我新研发的点心——月宫玉兔，计划中秋佳节的时候出。” 苏圆圆嘴上说着，给两人倒了杯热茶。 但是面对这样精致的点心，两人此时却毫无心思品尝，只能囫囵吞枣地一口吃下，赞了几句。 苏圆圆也不在意，轻笑着问道：“陆老夫人，陆夫人，一切可还顺利？” 陆老夫人和叶留仙相视一眼，说道：“虽然是把那文轩宁留住了，但是凌玉珂……嫌疑暂时洗脱了。” 苏圆圆闻言，轻笑道：“这么听来……还是有些失败啊！” “苏老板！还请您帮忙在楼主面前替我们分说，不是我们不想，而是……突然冒出一个江家的小子，手头上竟然有当晚的蜃影，把我们打得措手不及。”陆老夫人嘶哑着嗓子连忙说道。 不过……确实没想到这凌玉珂这回竟然这么早就醒悟，苏圆圆若有所思，沉吟道。 难道……他们在出手？ 不过，她很快否定这个想法，若是这样，文轩宁就不会毫无所觉。 “难道是凌复发现了什么？” 苏圆圆眉头微蹙，竟然难得地摸不准方向。 陆老夫人抓住这个机会，带着哭腔说道：“无论背后是谁，我们可是完全照着您所说的，用我们守墓多年的面子，从……那儿借了力量。” 她说着，鸡爪似的的手指微微颤抖，指了指上空。 “还把，还把我们两个姑娘都交出去了！” “为了主上的大业，陆家……是尽力了。” 陆老夫人抽抽搭搭地说着，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团，一手抓着沾满眼泪的帕子，一手捂着胸口好似痛心难耐，看着分外可怜。 而叶留仙在这里连话都不敢说，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附和。 “放心，你们为北境神国付出的一切，为唐国历代帝王付出的一切，主上都看在眼里。等时机一到，等……降临，封官晋爵自然少不了你们。”苏圆圆淡然一笑，安抚道。 两人顿时喜形于色，连声高呼：“主上万岁，主上万万岁！” 苏圆圆看着她们脸上露出的狂热与贪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但圆脸上看着仍是一团和气。 第四百六十三章 饕餮无罪 待陆家两人从沧水涧走出，登上云轿，飞到半路却发现方向越来越不对。 不知什么时候，云轿竟然正飘向长安郊外！ 而且无论怎么调节，都无法控制方向！ 两人顿时紧张起来，叶留仙反应还快些，立即取出灵讯，正欲发出求援，却冷不防被劈手夺走。 云轿被人入侵！ 她们只来得及想到这一点，就被骤然关进一片黑暗中。 陆老太太缓缓睁眼，试图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手脚皆被镣铐锁在一张金属椅上，动弹不得。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黑暗的小屋，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上悬挂着的一盏灯，里面是一个古怪的发亮透明泡泡，类似于灵珠灯，一晃一晃地照亮眼前的穿着蓝色制服的人。 那人身着一身奇异的蓝色制服，腰间紧束，袖口缠紧，完全不同于唐国的服制。 “你是谁！我可是陆家人，你怎敢将我绑在这里！”陆老夫人愤然叫嚷，虽然已年迈，但她的灵气在体内翻涌，试图挣脱禁锢，椅子被晃得咔咔作响。 然而无论如何挣扎，她的灵力仿佛被镣铐封住，竟无法突破束缚。 那人的下半张脸在灯光之下，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这里是联邦监狱……” “什么陆家马家的，在我们这里都得认怂！” 什么联邦监狱？ 陆老夫人还没想明白，那人已经双手捏得骨节啪啪作响，缓缓朝她走来。 看到那人手上轮番变出各色刑具，在晃动的灯光中闪着冷冽的寒光，陆老夫人立刻胆颤不已，胃里的酸液翻涌不止，终究忍不住“哇”地一声呕吐了出来。 “啧啧啧，我还没动手呢，就这般受不住了？” 那人冷笑，言辞间满是讥讽。 “你……你想要什么？”陆老夫人虚弱地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恐惧。 那人闻言，似乎对她的配合十分满意，重新坐回桌前，半张笑容愈加邪恶。 “很好，陆老夫人，看来你是个明白人。”那人指了指墙壁，“不像隔壁那位，死撑着不肯说实话。” 那人说着，身子前倾，整张脸都出现在灯光之下。 这是一张不属于正常人的脸。 只看了一眼，陆老夫人肚子里又要翻江倒海。 “说吧，你们和沧水涧的关系。” 那人懒洋洋地开口，手里把玩着一个指甲钳，然后随意地从自己手上拔下来一片血淋淋的指甲。 …… 文微阑站在远处，看着被丢弃在长安郊外的云轿，云轿内的两位白衣妇人此刻已经不省人事，脸上沾满呕吐物。 她冷冷地注视了一会儿，见到有路过的农民发现她们。 随后，云轿中的两人逐渐苏醒，婉拒了农民报官的建议。 文微阑这才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多亏了她的能力——冒着生命危险在“宇宙探索旅行社”吸收的【饕餮监狱诡】，她获得了不少的信息。 原来，早在十年前，陆家便与潇湘楼勾连，甚至还从葬龙之地盗出了一条龙尸，这使得陆家染上了诅咒。 自此，陆家人接连死亡，而他们的尸体皆会变成半龙半人的怪异模样。唯有陆家的女性因明渊帝遗留下的庇护，诅咒蔓延稍缓一些。 本来，陆家对陆大姑娘和陆二姑娘寄予厚望，希望她们能成为家族的希望。 可当叶留仙和陆老夫人意识到她们二女命中注定无法逃脱死亡后，竟然选择配合潇湘楼设局，以她们的死亡换取更大的利益。 “你们真的相信会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吗？”当时，文微阑让狱卒问道，“甚至是帮你们复活陆大、陆二这种荒谬的事情？” “当然……” 陆老夫人当时已经近乎神志不清，语气中充满了癫狂的信念：“就算不能复活，我们也是建立神国的功臣，封官晋爵、长生不老，皆不在话下！” 说着，就是一阵狂笑。 文微阑听着，心里渐渐对陆大、陆二心生怜悯。 不过棋子一枚。 但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也是棋子罢了，怜悯别人不如怜悯自己。 至于那神婆的来历，文微阑通过审讯得知，原来是陆家以守陵人的身份，向皇陵借来神力。 但是这股神圣气息，据文微阑判断，似乎不仅仅如此。 …… “那神婆……应该是无上神分化出来的。”柳笙直言道。 “无上神？”江才斌听了惊讶不已，“无上神怎么会帮她们？” 凌玉珂则是一脸苍白，想着难怪那女人如此强大，自己几乎无法逃脱。 “毕竟是守陵人之后，这点面子还是有的。”柳笙说道。 随后，柳笙沉吟着，心中另有思量。 【你在想什么？】世界淡淡问道。 【我在想，既然是从无上神那里来的……】 【那么，你是不是可以将她破解了？】 【这应该相当于是一段程序吧？】 世界轻笑一声，答道：【你想的事情我早就做了。】 柳笙惊讶：【什么时候？】 【就在她抓着江才斌的时候，我就通过渗入江才斌毛孔之中的小触手，接触到她，然后开始渗透，并破解。】 世界说道，语气中透着一丝得意。 【虽然花了点时间，但是好在成功了。】 【现在呢？】 【已经在新世界中了。】 柳笙的视野落入新世界，看到那个神婆正站在神殿前，冰雪一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非常明显的神情变化。 那就是茫然无措。 最后神婆被拂晓神官请入神殿中，柳笙才收回视线。 世界没有提到的是，它还额外做了些小动作。 相信不久，就会给柳笙带来一点小惊喜。 …… 文微阑运起飞剑，回到青山。 进入国书院，经过几个学子聚集所在，她下意识地想要寻找某个人的身影。 甚至去了膳堂，晚膳已经开始了，许多学子陆续来到，但她还是没有看到那人。 然后她才懊恼地一拍脑门，想到那个人总是那么忙碌，估计废寝忘食。 她刚准备从膳堂离去，忽然瞥见云吉稻正在吃饭。 心里一动，她知道这个是柳笙的同斋。 只是文微阑是通过鸿鹄计划进入国书院的，和柳笙她们并非同期，所以也不大熟悉。 但总归可以问上一句。 “这位……云同学，你可知道柳笙在哪里？”于是，文微阑走到云吉稻身旁，声音清冷地开口道。 云吉稻正吃得香，嘴里塞满了红烧肉，忽然听到有人问话，抬头一看，竟然是国书院中有名的冰山美人——文首辅长女文微阑，顿时吓了一跳。 不过，没想到居然是问柳笙姐的事情。 云吉稻连忙咽下嘴巴里的肉，小心翼翼地说道：“文大小姐，我也不知道，但好像柳笙姐经常往后山跑……” 文微阑瞬间沉默了。 现在她还不能去后山。 云吉稻见状，犹豫着说道：“要不，等我吃完了，带您去我们斋舍等她？也许晚上她会回来……” 文微阑立刻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即直接坐在云吉稻身旁。 云吉稻被这清冷的目光看得汗流浃背，红烧肉都变得寡淡无味。 文大小姐，虽无催促之言，却有催促之意啊…… 她不敢怠慢，只能囫囵吞枣地把剩下的红烧肉都吃了，迅速吃几口饭才依依不舍放下筷子，尴尬地笑了笑：“文大小姐，我……我吃饱了。咱们这就去吧。” 第四百六十四章 粒子对撞(3k大章) 柳笙解决了凌玉珂和江才斌的事情后，就如同云吉稻猜想的那样，已匆匆赶往后山。 回到自己在后山的斋舍，柳笙拿出那叠从姚思秉处拿来的文章，认真钻研起来。 《基于灵诡转换的诡人复原可能性分析》——这就是文章的题目。 实际上，这篇文章中不再是模棱两可的假设，而是确切地将解决之道摆了出来，但是还没有验证，为了学术的谨慎性，只能说是可能性。 柳笙细细阅读了整篇文章，尤其是后面的功法部分。 这部分功法的基础部分是她基于七玄令修仙世界浩如烟海的功法整理而出，再由两位研修士和四位大学士根据此界的实际情况修撰而成。 现在再回到她的手中，进行最后的修订。 因为梅院正和苏老太都相信柳笙对于灵诡转化的理解，相信她能把一些多次修撰中偏离的部分掰回正道。 柳笙依照自己对于修仙世界功法的理解，还有世界根据库里各种修仙功法的经验梳理，还有目前灵诡转化的研究进度，将整篇文章从头到尾细细地修改了一遍。 这一修改，就到了晚上。 不过只是到了新世界的晚上。 在现实世界中，不过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而且，这个修改后的功法也很快得到了验证，验证对象正是柳笙地牢中的九名囚犯。 “虽然残忍了一些，但他们只是一段数据，出了问题，大不了重置，不是吗？” “活体”实验的负责人正是柳红衣——曾经的红衣护士长。 为什么改姓“柳”，她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简单好记。 就连红山将军，也不知为何被她撺掇着改了个名字，叫做“柳红山”。 就这样，柳笙莫名其妙多了两个柳家人，心中复杂难言。 不过柳红衣作为新世界中的医学第一人——唯一的医学从业者，手法相当大胆，而且对于活体实验充满热情，非常积极主动。 “放心，交给我吧！”柳红衣带着一脸残忍的笑，“我保证让他们乖乖修炼，不敢懈怠。” “实验数据我会每天同步给你，让你看到他们的身体变化。” “放心吧！”柳红衣强调道。 【真的放心？】 所有柳笙默默看着柳红衣桀桀笑着，转身走回新成立的红山医院实验室中，鲜红的背影如血一般。 实验室门关上，柳笙们依旧能穿透空间看到里面被捆着的九人在瑟瑟发抖。 柳笙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疑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而且，在她的地盘上，柳红衣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总不能又搞个恐怖游乐园吧？ 而在新世界历一年后，也就是新纪元十五年，柳笙得到了确切的答复。 新的功法确实能够稳定诡人——新人类的诡化状态，即使在诡气的刺激下也没有出现进一步堕落的现象。 甚至，他们逐渐恢复了稳定的灵智。 脑袋里的黑色晶体稳固下来，诡气形成的特异能力并没有因此消失，同时在丹田处也出现了新的灵气漩涡。 也就是说，可以修仙了。 经过一年时间，这九位来自斑斓星的数据体，已经开始逐渐融入新世界中，还分别找了不同的差事。 甚至信仰起地母大人，为柳笙又贡献了九点信仰值。 但是这也只是一段模拟出来的数据，在她的世界中，空气中的基础粒子成分并不完全一样，所以她也无法保证这个功法在现实中就能万无一失。 不过，这就轮不到她来担心了，几位大佬会想办法验证的。 把文章送去阴阳斋后，柳笙就行色匆匆地走了，只留下孟云竹和周铭两人拿着改好的文章面面相觑。 “小学妹，那么快就改好？”周铭惊讶道，“姚学士应该是中午才给她的，现在……也才过了三个时辰？” 孟云竹没有说话，而是认真翻看柳笙留下的批改痕迹。 看了一会儿，果断转身回到研修室中，拿起笔算起来。 “怎么了？”周铭好奇地问道。 “你看，比如说这个，在这个灵气回路上，小学妹说明需要十三个基础单位的诡气进行转化，比我们设计的还要多出五个！”孟云竹说道。 “这……不会太冒险了吗？”周铭倒吸一口冷气。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刚才我算了一下，竟然完全在安全值之内。”孟云竹脸色发白，摇头道。 周铭一听，一脸不可思议，也拿起手稿，一一验算修改之处。 最后，花了一天一夜，总算验算完毕。 精疲力尽的两人不得不感慨，柳学妹的水平确实在他们俩之上。 …… 柳笙走得急，是因为赶时间。 她又再度一头扎进自己的斋舍，投入到另一篇文章的撰写中。 其实按照梅院正的意思，这篇关于神诡灵大一统的文章可以等她有了研修斋再慢慢研究。 但对于柳笙来说，她已经等不及了。 【着急不好。】世界淡淡地提醒道。 “但我没有办法。”柳笙沉声道，“时间不等人。” 她此时正在地底的主控室，目光穿过岩层，眼睛牢牢盯着管道之中的星辰碎片。 在天工坊中，粒子对撞环终于第一次启动。 这一次，是将这块已经没有现实用处的星辰碎片撞成无数碎片。 对撞物，就是柳笙另外收集到的黑色晶体。 【看来你也已经明白，神灵诡大一统的意义。】世界轻轻说道。 对撞环中，加速后的撞击无声无息地发生。 第一次撞击，无数的能量飘散在管道中，颜色分为三种——金色、无色、黑色。 管道中伸出的细小触手快速揽住这些尚未融合的能量，收集成小球，然后收集到诡物收容器改造成的能量收容器中。 其实现在的世界和柳笙对于粒子对撞机到底是怎么样还是一知半解，只能用这样的土办法去处理。 只能说，还好有世界，还好有“妈妈”，也还好有量子精神病的柳笙，才能实现这样特殊的操作。 柳笙一边精确地捕捉能量小球，一边说道：“当然知道。” “就像织造院存在的初衷，就是希望能够利用诡气能量，我们也完全可以利用这种能量实现更多的事情。” “如今看来三种能量的效用并不相同，稀有程度也不一样，若真的能实现转化，我们对宇宙的能量利用将迈入新阶段。” 柳笙将所有能量收集完成，开始第一次正式的单一能量高能撞击实验。 首先就是纯灵气能量的撞击，也是最没有意外发生的实验。 大部分柳笙出于好奇，纷纷冒出来，把主控室挤得不行，而且满屋子都是她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灵气的结构比较稳定，介于神圣能量和诡气之间。” “灵气粒子撞击后，逸散出两种更微小的粒子，暂时可以命名为甲粒子和乙粒子。” “这名字会不会有些随便……” “在我们的语言体系中，这是最标准的命名，总不能叫x粒子、y粒子吧？” “按照观察，在两单元的灵气粒子中，甲粒子有三百七十个，乙粒子有六百七十三个。” “接下来，我们应该再对甲乙粒子进行更微观的分解——也就是撞击。” “这样才可能从微观的角度判断，三种能量到底是怎么构成，基于什么才可以进行转化，才可以真正的实现大一统模型。” “如果我们真的可以实现大一统模型，或许就有更充足的能量去进行宇宙探索……” 【你还没有死心吗？关于宇宙探索……】世界默默提醒。 “虽然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办法进行，但我不是还有三个可选的星球吗？” “另外，说不定斑斓星在此道上的探索已经十分超前，我们去一趟就知道。” “说到这一点，就像是在我们的世界中，诡人格格不入，我们一身灵气，就这样进入斑斓星是否可能被识别出异常？” “大一统模型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柳笙们越说越兴奋，但手上不停，在第三百次灵气粒子撞击后的数据收集完成，即开始第二个实验。 诡气粒子的撞击。 更多的柳笙冒了出来，挤成一团好奇地看着管道，等待着即将可能到来的变化。 【看来你们都知道应该会发生什么？】世界的声音隐含笑意。 “当然，还是能预料到一些。”一个柳笙说道。 “嘿嘿，害怕害怕。”某位柳笙阴森一笑，充满了期待。 “实验数据已经记录，材料已经另外存放，一切准备就绪！”某位靠谱的柳笙说道。 “世界，你可一定要封锁好这片区域，随时准备格式化。”某位细心的柳笙叮嘱道。 【好的。】世界应声答道。 倒计时响起。 “三！” “二！” “一！” 环形管道中，两颗诡气能量球加速到极致，两两相望急速相遇，最后无声地轰然对撞！ 在撞击点，骤然裂开一道漆黑的空间裂隙。 一只漆黑而巨大的手，从裂隙中扒拉而出。 而手的后面，隐藏着无数浑浊的眼睛，从黑暗的深渊中凝视着所有的柳笙……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不想上学 虽然柳笙对于这个缝隙很是好奇，甚至心痒痒地想亲自进入一探究竟，但她还是听从了世界的建议，依依不舍地将整个加速环管道进行了重置。 【现在我们还没有能力应对这样的深渊缝隙。】世界提醒道。 “所以，诡气粒子的高能撞击，很有可能会出现通往深渊的裂缝……”柳笙沉吟着，默默记下了这一点，“看来要完成实验并不容易。” 【没错，诡气粒子极易引发空间异常。】世界继续说道，【不过还好，借助新世界的特性，我们可以随时重置场景，模拟足够多的次数，总能有碰巧不打开裂缝的机会。】 “明白了。” 所有柳笙点了点头。 实验继续。 还好，经过整整一年的时间，终于有两次撞击未引发空间裂缝，同时成功捕捉到了新的粒子。 “并非甲粒子和乙粒子……”柳笙皱了皱眉，“看来我们要再命名了。” 没办法，柳笙只能将新捕捉的粒子命名为丙粒子、丁粒子和己粒子。 她轻轻叹道：“看来，我们还需要进行更进一步的撞击实验，继续分解出真正的基本粒子。” 【没错，此事任重而道远。】 这一整年时间，柳笙都在新世界里泡着。 在外界来说，刚好过了大半天时间而已。 这一年中，不仅仅是粒子实验有了一点点突破，天网计划也终于在新世界正式落成。 可以说，在新世界中，人人都能上网了。 …… 柳笙进入城主府，正巧看到钟楚灵、嫣然神官、庄先生和班主任正在激烈讨论着天网上的内容。 “我跟你们说，这个天网的内容还是得限制一些！”庄先生拍着桌子，满脸涨红，“你看看现在的小孩，太不像话了！” 柳笙看向光幕，只见他们讨论的正是天网上的“论坛”模块。 天网建成以后，她就丢给世界去处理，现在天网上自然而然地生成了几个模块。 首先就是这个“论坛”功能，所有人都可以在上面交流资讯，自由讨论。 其次就是类似于灵讯的“通讯”功能。 还有初级的“娱乐”，比如说可以跨地域玩耍的天网游戏，还有能远程投放的蜃影，只是这部分功能由于还缺少创作者，所以内容还比较少。 最重要的还得是“索引”模块，将所有的功能串联在一起。 这是学习参考了花臂小队的场蜮搜索器，如何进行关键词解析、匹配对应数据库中的内容以及按照相关性权重排序…… 尽管柳笙现在学习到的只是非常基础的功能，可以搜索的只是现在天网上承载的内容，还有世界保存的书库，但已经受益匪浅。 而真正的场蜮搜索器可以搜索的是整个星系、跨越维度的存在，复杂程度不是一个层级。 柳笙仔细拆解过，里面涉及的许多知识对她来说仍是盲区，恐怕她还得亲自前往斑斓星进行更深入的学习。 这也是她接下来的计划之一。 回到当下，柳笙听到嫣然神官也有些激动的反驳声：“孩子们的发言自由，应当受到保护的……” “发言自由，但也不应该是如此自由！”向来温声细气的庄先生也拔高了嗓门。 柳笙扫了一眼天网论坛上的讨论内容，终于明白了庄先生为何如此愤怒。 光幕上显示的帖子标题赫然是： 【我不想上学！】 但是争辩至今，班主任却没什么反应。 “班夫子，难道您不生气吗？”钟楚灵好奇地问道。 班主任已经痛失“王伟”这个真名，在这里，称谓更是变成了古早的“夫子”，整个名号变得古今中外混杂的。 不过他也习惯了。 他摇摇头，神色平静：“有什么好生气的？小孩子不喜欢上学，这再正常不过。” 众人顿时对班主任的豁达深感佩服，不愧是大神官特地从外面的学堂请回来的夫子，这份心境果然与常人不同。 “反正……”班主任的脸色渐渐阴沉，露出一整排雪白的牙齿，在光幕下闪着寒光，“这个帖子里的小孩住在哪里，我都知道，穿过天网把他们一个个从家里揪出来就是了……” 说罢，班主任还低沉地笑了几声。 众人默然，果然大神官说要小心对待班夫子是对的。 柳笙也默然了。 问世界：“这个隐私性问题怎么办？” 世界竟然也沉默了一瞬：【我这就去研究隐私加密。】 柳笙见接下来又在讨论有些孩子顾着玩天网游戏、不完成功课的问题，想了想还是不掺一脚了。 她也想看看新世界这一代的管理者会怎么处理。 倒不如跟着世界，去看看天网核心。 或者说，服务器。 只见在新世界空中的一个空间泡中，一枚小小的天衍石悬浮着。 金色的丝线从天衍石向外延展，通过空间泡的壁面连接外界。 柳笙可以感应到，这块天衍石与她有着强烈的联系，准确来说，连接着她的丹田，也就是世界藏身之处。 “这个应该是……用联邦计算机语来说，是你的扩展服务器？”柳笙问道。 眼前的天衍石在虚空中点了点，等于世界也点了点头。 【感谢天衍石前辈的馈赠，确实很有用。】 【而且，随着越来越多人使用，信息熵增加，这块天衍石也会不断成长。】 听了世界的话，柳笙的目光愈发深邃：“看来，一旦天网计划投入使用，整个唐国的人都在使用，那么这个天衍石的成长速度恐怕不可限量……” 【没错，甚至它的增长速度可能会超越我们体内的那枚天衍石。】世界淡淡补充道，【当然，除非你多探索其他世界，获取更多信息。】 柳笙颌首，表示明白。 现在柳笙手头上还有一个前往神尸背后的世界的高维解析的机会。 另外，刚接触了凌玉珂，她背后的故事还可以继续解下去。 等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便可以着手进行。 【不过，你真的能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吗？】世界带着几分揶揄的语气提醒道。 柳笙：…… 退出新世界，回到国书院。 天亮了，刚好又到柳笙上课的时间。 不知为何，那个帖子浮现在脑海中：【我不想上学！】 …… 放学后，柳笙马上马不停蹄地离开国书院，去往青云阁。 她的空间跳跃能力已经日臻纯熟，精准度提升不少，这次只是去了旁边一墙之隔的王嫂鱼货店的仓库而已。 她闻着仓库中扑鼻的咸鱼味，随即穿梭至青云阁的院中。 回到正堂，整座青云阁已经焕然一新，修葺完工，货架整整齐齐，空气中还飘着油漆的气味。 文微阑和翠翠正在正堂中交谈，而乔语无聊地坐在一旁抠着油漆，三人看到柳笙突然出现，皆是微微一愣。 “笙笙姐，你来了！”翠翠立刻喜笑颜开，然后又有些纳闷地说道，“不过，你怎么从后头来呀，我们也没开后门呀……” 柳笙面上一红：“咳咳，正门进太高调。” 才不承认是自己选不好位置呢！ 这时，柳笙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要把自己剖开来煎炸炙烤一遍。 她心中微动，似乎，目光来源是…… 文微阑？ 第四百六十六章 炼器大师 不过，文微阑并未提及自己在稻香斋等了一晚也没见到柳笙的事。 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低头继续翻看账簿，似乎在计算青云阁接下来的运营成本。 【总觉得有些哀怨呢……】 柳笙眯了眯眼，刚想问一句，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动静。 只见陶陶和陶大进了门。 “柳姑娘，没想到你这个铺子位置不错，黎姿也好，宽敞又明亮。”陶大一进门便四下打量，啧啧称赞。 陶陶轻咳一声，陶大忙收敛起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规规矩矩跟在妹妹身后。 “这位就是陶大师对吧？”文微阑终于从账簿抬起头，主动起身说道。 柳笙便主动为两方介绍了一番，陶陶和陶大这才知道青云阁的主事人竟然都是这么年轻的姑娘家。 但是还没来得及表示质疑，便听柳笙提起“天网计划”。 虽然因为陶陶还没彻底加入的缘故，只是透露了冰山一角，但机敏的两人已经马上抓住关键，目光闪动。 特别是陶陶，作为炼器大师，她可以想象背后有多少工作量，不由得激动地泛起红晕。 “而且我可以暂且透露一点，天网计划的合作方都非同小可。”柳笙看着陶陶，意味深长地说道。 陶陶明白柳笙的意思，郑重道：“我对你所说的天网计划很感兴趣，但我知道，想要了解更多，必须加入你们。所以……请问如何试工？” “爽快！”柳笙就喜欢陶陶的作风。 文微阑和翠翠也是相视一眼，虽然今日才第一次见面，但已经十分赞赏陶陶的直爽性子。 随即，文微阑说道：“试工就安排在前堂，可好？” “但凭吩咐。”陶陶回答道。 于是前堂很快腾出一张工作台，而题目则是她们三人共同商定的。 “请在一个时辰内，做一台这个。”柳笙说着，拿出一张图纸。 陶陶一看，顿时了然，惊讶道：“这个……不是你们辟邪镜的图纸？”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就随手给她了？ “放心，这东西鸿福堂也做出来了，图纸的秘密已经藏不了多久。”文微阑解释道。 柳笙补充一句：“而且，试工是双方的，就当是为了彼此合作，先给一个定金……” “那你们不担心我的技术不够？”陶陶挑了挑眉，说道。 “你的炼器大师不是假的，去工部一查便知，我看到你的手法也不是假的，现在只是需要看看合不合适。”柳笙淡然道。 陶陶郑重地点点头，不再多言，沉稳地伏在工作台上开始工作。 陶大在一旁心中暗想：看来这新东家的格局不错，往后若是长期合作，倒是好事。 总之，比潇湘楼好。 他默默觉得。 …… 在陶陶工作的时候，众人在旁看了几眼，就连不懂炼器的翠翠也暗自点头。 只见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先刻阵盘，后炼外壳，每一步都显得沉稳又娴熟。 柳笙暗自观察，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这个图纸已经是她改良后的版本，也就是可以连入天网的辟邪镜。 但改的部分不多，一个是核心阵盘的阵纹加入连接空间中的天衍石的部分，另一个是增加外壳的信号通透性和接收性。 因此对手法还是颇为考究的。 现下看来，陶陶的动作行云流水，对着图纸一直没有遇到障碍，显然她的水平远在这之上。 自己还真是挖到宝了。 不到一个时辰，陶陶便交出了成品。 三人看了看成品十分满意。 特别是柳笙，尝试接入新世界中的天网，信号连接没有问题，可以作为数据节点。 “这镜子，应该就是天网的一部分吧？”陶陶却突然说道，“我感觉到，这个阵纹只是体系中的一环，应该还有其他部分。” 柳笙点头：“你很敏锐。” “既如此，你愿意加入我们，一起完成整个体系吗？” 陶陶看了陶大一眼，见他并无异议，便爽快应承下来。 炼器大师招揽到手，一派欢喜。 于是翠翠与两人详细谈了待遇细节，然后签署了契约，甚至为了保密性，额外签了一份从南宫师姐那里拿来的天道契约。 就这样，陶陶正式加入青云阁，成为唯一的炼器大师。 而陶大也跟着妹妹一起，成为青云阁的一员。 陶大此人虽然模样不算出色，但说话八面玲珑，做事滴水不漏，善于忽悠，不，善于说服，在前堂做接待挺合适。 而且他认识不少长安的三教九流，拍着胸口说自己肯定可以买到最好最实惠的物事，因此翠翠也把一部分采买之事交给了他。 就这样，一切准备妥当，长安青云阁开张在即，就等第一批货物上架，还有后天“天网计划”的正式开启。 …… 明日上工，陶陶和陶大先回去收拾东西。 这边得了闲，柳笙终于有机会问一嘴翠翠，邝博文在哪里。 翠翠便指向后堂：“现在还在工坊里呢！” “他说他要加班加点，把欠下来的都还上。”翠翠无奈苦笑道。 于是翠翠和文微阑一同，领着柳笙往后堂工坊走去。 那里有一栋小楼，专门炼器所用。 进了门，柳笙首先看到两个学徒。 第一次见柳笙，两人显得有些紧张，赶忙恭敬行礼，乖巧地叫了一声“笙笙姐”。 翠翠随即笑着介绍道：“这是青云阁新来的炼器学徒，少女叫史晓云，少年叫李星，年纪虽轻，却都聪慧好学。” “正好，你们要好好跟笙笙姐学习，笙笙姐可是今科状元，我们青云阁的骄傲！”翠翠十分得意地介绍道。 如今柳笙不需要隐藏身份了，自然可以宣扬出去，这可是今科状元坐镇的炼器坊。 两位炼器学徒一听，更是两眼闪耀着崇拜的星星看着柳笙。 “师傅果然就是师傅，数月不见，都是柳三元了。” 邝博文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正是如今一身腱子肉、四肢健全的邝博文。 “师傅！”邝博文看到柳笙，眼眶湿润，几乎激动得要冲过来。 众人看着邝博文这副幼鸟归巢一般的模样，顿时有些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没想到一向坚毅冷静地邝博文，能有这样充满依恋的一面。 柳笙点头，问道：“你给我看看你在做什么？” 邝博文连忙将自己正在制作的灵器递了过来。 结果柳笙一看，摇头道：“你退步了。” 邝博文瞬间满脸羞愧，低声道：“是……一直在漠北奔波，疏于炼器，实在有愧。” 柳笙板着脸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够了够了，见好就收。】 心里的柳笙也对这幅为人师表、好为人师的模样表示看不下眼。 【人家天天在漠北忙着生存，哪有空练习炼器？】 【可是我们每次在生死存亡之间，依然保持不断学习和练习……】 【不要以己度人！】 【你以为个个都是触手怪吗？】 于是柳笙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邝博文的头，宽慰一番。 第四百六十七章 求之不得 今天是青云阁的大喜日子，翠翠提议干脆叫来隔壁喜源酒家的席面，大伙儿在青云阁好好吃一顿。 既欢迎新人加入，又庆祝旧人团聚。 柳笙原本打算推辞，毕竟自己手头还有许多事情未完成。 大一统模型的构建…… 神尸的高维解析…… 凌玉珂最新的高维解析…… 还有新世界里的天网计划还处于雏形，需要多加调试。 还有些人际关系的事情要处理。 但还是被翠翠劝了下来。 “笙笙姐，事情是做不完的，不如歇上一歇，更何况，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说着，翠翠还瞥了一眼始终默默注视着柳笙的文微阑。 柳笙拗不过，只得勉强同意。 罢了，饭饱酒足后再议。 席间，柳笙一直在问陶大在长安置业需要多少钱。 “柳东家这是要置产？”陶大一听，眼睛亮了起来，惫懒的身子坐了起来。 他认真思索片刻，说道：“这得看地段。” “若是在朱雀大街一带，别想了，没有百万灵元，买不来一个一进小院。” “若是在东市、西市，虽说鱼龙混杂，但也是繁华之地，得有个数十万灵元吧。” 柳笙好奇道：“多大的宅子？” 陶大一脸理所当然：“我们现在说的不就是一进小院吗？” 柳笙闻言，脸都僵了。 “至于靠近皇城，但又环境清幽、远离喧嚣的曲江、平康坊，我就不做推荐了，有灵元，也没资格……” 话说到一半，陶大想起柳笙的进士身份，赶紧改口：“哦，等柳东家从国书院毕业，在朝堂中平步青云，或许就能买上一间。” “若说是远一点的东西市外围、北市边缘这些，数万到数十万灵元。” 柳笙咬咬牙：“有更便宜一些的吗？” “那就是井水坊和城外区，最多数万灵元即可拿下！但就是远了些……” 陶大眼珠一转，殷勤道：“东家若是需要，我倒是认识几个放款的人，以您进士的身份，贷些灵元倒也不难，东家若有意，我可替您打听一二。” 柳笙连忙摆手拒绝。 这还没赚多少灵元，就背上了债，划不来。 听了一晚上，柳笙心中暗叹，自己确实是穷人。 本以为自己兜里多了些银子，但实际上在这长安，啥也不是。 灵元丢在这里，也就听个响。 【长安居大不易……】 【买房计划，中止！】 世界难得调侃一句：【是中止还是终止？】 【莫欺少女穷！我只是暂时买不起！不是永远买不起！】柳笙在心中努力申辩。 【不怕，我们虽然没有自己的房，但我们有一个世界。】其他柳笙安慰道。 【就算四海为家，都有瓦遮顶。】 【有道理。】 于是柳笙暂且不提此事。 只是她虽然不提，聊了一晚上买房的事情落入文微阑和翠翠耳中，却是上了心。 饭后，翠翠拉着柳笙的手，一脸委屈。 “笙笙姐，你可是……对我们有不满？” “这话从何说起？”柳笙奇道。 文微阑也在一旁沉默地听着，显然有些闷闷不乐。 “要不，在长安又何必自己买房住？”翠翠说道，“我们那宅子大得很，足够住我们俩、笙笙姐还有乔语姑娘了！” 柳笙看了一眼旁边的文微阑，笑了笑说道：“倒不是这么说，有自己的屋子还是不一样，也不好，总是麻烦你们……” 翠翠连忙摇头：“笙笙姐的事，怎么能算麻烦？小姐，你说是不是？” 翠翠说着，手肘戳了戳文微阑。 文微阑愣了愣，闷声道：“嗯，你先住着吧。” “反正你兜里的银钱不多，花钱又如流水。” 话音一落，两人皆愣住了，似乎这话听来颇为熟悉。 被戳中伤心事的柳笙干笑了一下，说道：“没事，我也不常在长安住。” 随即，柳笙借故要去找乔语，起身离席走开。 翠翠见柳笙走远，轻声埋怨：“小姐，你为何次次都这么说笙笙姐？” 文微阑默然。 “笙笙姐虽比不上小姐家境丰厚，但她可是潜力无穷啊！” “而且，她是个好人。这可都是小姐你说过的！” “小姐，不管你心里有什么疙瘩，一定要努力把她留在我们身边，不能失去她！” 翠翠这一番话，让文微阑思考了良久。 “翠翠，”文微阑忽然低声问道：“你可还记得，我是如何认识柳笙的？” 翠翠对于这话觉得很奇怪：“小姐，你莫不是忘了？” “那时候，她主动提出帮小姐炼制一个什么灵器，然后你觉得她确实有潜力，所以主动邀请她一起成立青云阁，还分了五成的干股给她。” 翠翠笑了笑：“那时候我还奇怪，小姐怎会如此坚持，出手又是如此大方，后来才知道，小姐果然是小姐，眼光就是好。” 文微阑静默片刻，又问道：“那么，我们为什么会脱离了文家？” 听了这个问题，翠翠更觉得今天的小姐很是古怪，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没什么异样。 “小姐，你要不要……测一测诡气值，会不会是……” 但这个后果，翠翠也不敢说。 文微阑摇头，说道：“我只是想听你从头再说一遍。” “小姐失去……修为不久，老爷也去世了，然后你忽然就决定脱离文家，加入潇湘楼……” 翠翠尽力回忆，却发现记忆竟有些模糊。 文微阑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 另一边，柳笙在和许久未见的乔语聊天。 对于乔语来说，前天才见过，但是在柳笙看来，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了。 现在看到百无聊赖的乔语，柳笙再次怀疑自己让乔语来长安，是否是对的。 乔语看出了柳笙的心思，笑道：“反正，我肯定是跟着笙笙你的。” 但她也有些失落。 “只是近来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你。每次一见都是匆匆忙忙，说不上几句话。” 柳笙歉然，又问道：“所以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乔语沉吟片刻，似有些迟疑。 “你在担心说实话会让我为难？”柳笙了然。 “是啊……笙笙你这么忙，我知道你没有空陪我，所以我也只能在这里等你。”乔语故作轻松地轻笑一声，说道，“还好那个姓江的小子还算有空，愿意陪着我到处吃喝，算是完美完成了柳笙姐的吩咐。” 柳笙闻言，莞尔一笑，但很快又严肃起来，问道：“那么，你真正想要怎样的生活？” 乔语想了想，郑重地说道：“我想跟在你身边，但是，我又怀念战斗……” “我也想要可以拼搏的事情。” “我这样是不是很贪心？” “明明想要好好活着……却总是想着要活得有激情，想念刀口舔血、心跳加速的日子。” 而且，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理解柳笙想要有自己的院子。 在别人的屋檐下，总是不自在。 特别是文大小姐对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总是有些膈应。 柳笙看了她一眼，思索片刻，缓缓说道：“我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去。” “不过，那里和这里截然不同，而且百业待兴，可能需要你帮忙做很多事情。” “而且，甚至会有危险。” “你愿意吗？” 乔语咧嘴一笑，十分干脆地说道：“我求之不得。” 第四百六十八章 回来就好 柳笙提议的就是，让乔语进入新世界生活。 这是她第一次邀请一个现实中的人进入虚拟世界中生活。 她也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不对。 以往，新世界只能容纳能量体，柳笙自然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而且，她隐隐觉得，新世界虽然广阔，但终究有限，甚至失之真实，若让乔语在那里生活，仿佛是在囚禁她。 【你不是她，你又怎么知道呢？】世界说道。 【对于你来说，这只是一个低一层维度的世界，但对于生活在新世界里的人，这就是他们的全世界了啊。】 【你怎么知道，你现在所处的世界不是另一个新世界呢？】 柳笙幡然醒悟。 【不过这个想法真是细思极恐呢……】柳笙默默想着。 【再说，我们还会提供‘公费旅游诸天世界’的机会，不是吗？】世界淡淡地开了个玩笑。 世界说的这个就是，进入高维解析，或者是进入七玄令中的坐标世界。 这也就是柳笙所说的“危险”。 没想到乔语毫不迟疑地答应了，甚至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去？” “你没有包袱要收拾？”柳笙下意识问道。 乔语摇头，说道：“我能有什么包袱？” 柳笙想起乔语确实是一穷二白、身无分文地来到这个世界。 那个世界的背包里面都是过期的食物和粗粝的生存工具，都被她丢弃在那个世界中了。 她就是这样相信柳笙，相信跟着柳笙不再需要这些。 柳笙心中一颤。 “那就……现在？” …… 这边柳笙刚把乔语塞进新世界，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柳笙回头看去，正是刚刚才道别的文微阑。 此刻，她的脸色隐藏在阴影之下，晦暗不明。 “乔语……姑娘呢？”文微阑低声问道。 柳笙立刻下意识说了实话。 “哦，她出去玩了。” 世界：【……】 【这话听着，真像是拙劣的借口。】 但柳笙的话也说出口了，文微阑只能将信将疑。 还好文微阑似乎并未深究，只是平静地说：“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这番话似乎徘徊在她心底许久，终于说了出口，脸上表情明显一松。 “嗯，请说。”柳笙看着她，忽然觉得今日的文微阑有些不同。 和沧水涧分别后所见的文微阑不一样。 文微阑深吸一口气，犹豫着开口道：“我知道乔语……” 想了想，她还是没有说下去，摇了摇头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其实，你也不用着急和乔语姑娘搬出去……” 这句话方才已经说过了，但是柳笙没想到文微阑又再度提起。 【没话找话。】 “没事，乔语只是觉得长安住着有些无聊，想出去走走。”柳笙笑着解释道。 文微阑听了这个理由也不好再劝。 “你呢？你又是为何？” 一方面显然不相信先前柳笙所说的话，另一方面似乎在问别的事情。 柳笙望着文微阑，沉思片刻，忽然撑起了空间屏障，轻声问：“你记起来了吗？” 文微阑心中一震，神色骤然凝重：“你一直都记得？” 【你们在说什么？记得什么？】凌小树旁观着，默默表示根本看不懂她们在打什么机锋。 世界悄然说道：【这就是长大以后会得的谜语人综合症。】 柳笙无暇理会心里的声音，对文微阑说：“我有好多重记忆。” “虽然当下被覆盖了，但是原本的记忆很快就重新浮上来了。” “一开始不太适应，有些凌乱，不过等我理顺以后，就记起来了，在大部分时间线里，我们是怎么相识、相遇、相知，然后又成为朋友的。” 柳笙的声线渐渐低下，虽然面上依旧是淡然的。 准确来说，应该昨天晚上想起来的。 着实是理了许久，通过柳笙们七嘴八舌地争论，才终于整理好每条时间线的差异。 文微阑看着柳笙，心中百感交集，忽然开口：“对不起。” 柳笙抬眼，看向文微阑。 “我还是没能想起来。”文微阑坦诚道。 柳笙也表示理解，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她一样，时刻处于量子叠加态。 “但是，我知道，我们曾经是好朋友，或者说，在某个地方，现在也是好朋友。”文微阑认真地说道。 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如何措辞。 柳笙静静地等着。 “所以，我希望所有的……故事，都能收束成一个结果。” 文微阑的眼睛越来越亮，深深地看着柳笙的眼睛，坚定地说道：“那就是，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说着，她抬起一只手。 柳笙会意一笑，伸手握了上去。 两只手交握间，似乎有一股奇特的能量在交汇，在蔓延。 一瞬间，文微阑感应到，自己身体里多了一只诡。 除了原本的【饕餮监狱诡】以外，竟然还有一只！ 她的眼睛亮起，还在仔细感应，似乎是一只…… 这时，柳笙却笑着说道：“欢迎归来，我的狂热追随者。” ----------------- 【名称】：民科狂热追随者（中级本体）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人形诡物 【效果描述】： （1）追随：追随你所相信的民间科学家，只要你相信，你就能拥有该民间科学家赐予的两项能力，能力强度不超过所追随的民间科学家的实力； 能力一：【永不迷失自我】 能力二：暂缺，等待赐予。 （2）召唤：性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通过虔诚祈祷可以召唤你所追随的民间科学家的分身降临身边； （3）虔诚：时常想念民间科学家，有几率让民间科学家感应到你的思念并给予回应，例如：出现在眼前、回你信息等。 （4）坚定：你将获得对民间科学家毫不怀疑的能力，有几率加成民间科学家从事科研做出成果的效率，但成果是否有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影响力等级】：b 【解析评价】：糟糕糟糕，差点迷路。 ----------------- 到了这一刻，文微阑终于在【永不迷失自我】的能力下，找回了所有世界的记忆。 柳笙还在思考要赐予什么能力，忽然感觉到温热抱了上来，伴随着淡淡的兰花香气。 “对不起，笙笙！”文微阑把脸埋在柳笙肩头，声音里竟然带了一丝浅浅的哭腔。 柳笙对于文微阑难得的热情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僵硬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事，你回来就好。” “嗯……” 文微阑很快整理好情绪，恢复淡然神色。 我不会让自己再迷失了…… 文微阑这么想着，心中已有定计，一片绿色的柳叶悄无声息地在手臂上生成，而且以诡气刻入皮肉凝成，不用净化符是无法消除此痕迹的。 只是被袍袖遮着，无人注意得到。 总之，能用来时刻提醒自己就好。 第四百六十九章 多方下注 在柳笙走后，文微阑再次收到沧水涧的讯息。 文微阑垂眸，还是叫了云轿飞往沧水涧。 她还在思索着笙笙方才所说的话。 “我知道，你如今加入了潇湘楼，因为潇湘楼的谋划，你才得以轻而易举地脱离文家，还进入了鸿鹄计划，将来入朝为官，他们也肯定给你铺好路了。” “未来，我们或许会冲突、摩擦，就像此前一样。” “但是，”柳笙认真地说道，“我希望我们不会彼此伤害。” 文微阑点头：“当然，还有你在乎的人，我都不会伤害。” “而且，彼此坦诚，永远坦诚。”柳笙的双眼直直地看着文微阑，如水一般澄澈，却蕴含着无声的力量。 文微阑被这双眼睛看得心中一凛，而后郑重起誓。 此时文微阑想起这一切，眼睛微微阖起，内心感觉到一阵疲惫。 两人看似重归旧好，却也明晰了分道的事实。 “我也不会逼你选择。能让南宫师姐、太白剑仙都看好的潇湘楼，要做的事情绝对不简单。正好，多方下注，何乐不为？” 柳笙是这么说的。 文微阑也很感念柳笙没有逼迫她。 她知恩图报。 笙笙救了自己不少，以后以命相护就是。 楼主也是如此。 从漠北到长安，楼主帮了自己不少，还让自己能光明正大地重回长安。 而且在漠北看到的一切，更让她坚信，楼主将要做的事情有利于天下，也是最快最直接的法子。 只是如今，自己也发现，有许多事情存在欺瞒和利用。 即使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天下人…… 这么想着，沧水涧到了。 问了侍女，苏老板正在后厨等着她。 此时化名为“苏圆圆”的楼主正研制新的菜式，似乎原料是牛肉，不过牛肉已经完全看不出形状，只有一团血肉模糊的肉泥，上面还点缀着一些绿油油的小草，营造出草吃牛的意境。 文微阑看了一眼，就不太想看了。 “你们今晚一起吃饭了吧？” 一见面，苏圆圆头也不抬地说道，正全神贯注地在牛肉泥上面种草。 文微阑知道果然瞒不住楼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于是，文微阑点头坦诚道：“是，没错。” “那我让你打探的东西，你问了吗？”苏圆圆一边摆弄着手上的肉泥，一边问道。 未曾想，文微阑却点了点头。 她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去。 “这就是属下问柳笙所得。”文微阑恭声说道，“那位名叫乔语的诡人所修炼的功法。” 楼主猛然直起身，看着这本册子，眼睛陡然亮起。 比文微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满是鲜红的手，接过了册子。 …… 国书院的花园中。 “为什么你要把功法给文姐姐？”凌小树问道。 现在的凌小树经常莫名其妙出现在柳笙身边，仗着没有人看到她，随心所欲地想出现就出现，美其名曰学习人类对白。 不过柳笙也无所谓。 凌小树倒是很虚心好学，经常问一些人类相处相关的话题。 比如说现在。 柳笙微微一笑，摸了摸她头上新长出来的嫩芽，说道：“你知道我给的是什么功法吗？” “不是乔语姐姐和姐姐你练的那套吗？” 柳笙摇了摇头：“这里没有无主的灵气，给了也白搭，再猜。” “我……猜不到。”凌小树顿时泄了气，闷闷不乐。 “你这学习还不到家啊。” “世界说了，你们这套谜语人的能力，我要成年以后才会有，所以就是大概两万四千七百三十八年后。” 凌小树说着，还认真地掰着手指数了。 “而且，世界还说了，让我不要学习你们人类的阴险狡诈。” 柳笙的笑容瞬间僵住，冷冷地挤出一句：“世界！” 声音里都是阴险狡诈。 世界安静如鸡。 “不说话，装什么进化！” 柳笙暗自咬牙，不过还是要耐心回答小孩子的问题。 “这功法是我们最新研究的，专门为诡人量身打造的。” “潇湘楼费尽心思地想要这个功法，不就是知道我身边有身上有灵气的诡人吗？”柳笙笑得深沉，“居然还觉得这是什么秘密，非让我身边人来反复打探。” “他们根本不明白，什么叫知识共享。”柳笙摇了摇头。 【最关键的，不正是大家需求匹配吗？】这时候世界倒是冒出来。 【他们需要给诡人一套能够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功法，你需要有人帮你试验这个功法，这不就是一拍即合？】 柳笙唇角一勾：“当然。” 她不由得感慨，为什么要那么多勾心斗角？ 明明大家开口，消除信息差，找到合作的契合点，就能解决问题，何必彼此损耗？ 【那么对于奉神者，你如今找到合作的契合点了吗？】 柳笙沉吟半晌，轻声说道：“大一统模型。” 【那文轩宁呢？】 “他不在契合范围之内。”柳笙冷酷地说道。 …… 御书房前，一道娇美的身影跪在台阶上，一身紫龙锦袍，开满了牡丹花的下摆铺了一地，仿若紫霞堆积。 皇后正好给皇帝送夜宵，经过看了一眼，温声劝道：“长公主，陛下正在气头上，您在这跪着也无益，倒不如回去歇息？” 长公主却是一言不发，目光冷淡如冰，像是没听到一样，更没有抬头看皇后一眼。 皇后淡淡一笑，也就不再劝了，让宫人通报一声，入得殿内。 感受到身后那灼灼的怨恨目光，皇后只觉心情更好，嘴角的笑意更浓。 “皇上，晚上喝点安神汤吧。” “你怎么亲自来送？”皇帝放下手上的奏折，脸上是温柔笑意。 “这不是……想看看外面的好戏。”皇后轻笑着，低声说了句。 “你啊……总是好看人笑话。”皇帝对皇后的直言不讳也是无奈，摇头笑道。 “谁让她一向那么骄傲？如今，也只能为儿子低头。” 皇后哼了一声。 帝后琴瑟和鸣不假，但是也避免不了有个难缠的小姑子。 “唉，她当年受了苦，性子怪一些也能理解。”皇帝叹道，“不过，要不是她，我也登不上这个位置啊……” “这倒是……”皇后默然道，“但我就是看不惯她那趾高气扬的样子。” “而且，陛下是感念她当年拼命从漠北带回来的消息。可是她呢？仗着陛下圣恩，娇纵行事，还把她儿子也惯成这样，如今看来，也不知道手头上有多少条性命！” 皇后越说越气，差点要一巴掌拍在御案上。 皇帝连忙端过安神汤，让皇后喝下顺顺气。 “只是……现在不是没有证据吗？”皇帝沉声道，“左右关了惩戒一下，压压李曦的气焰，也就够了。” “是，毕竟，他可是现在唯一的二级神官，手上还有神印。”皇后冷哼一声，“明年的计划，还需要他。” 皇帝的眸子暗沉了一些，没有说话。 “臣妾只是觉得，这个时代，有灵器，有诡物，现在还有神赐之物，就算做了什么，也查不出来……”皇后秀眉紧蹙，不满道，“这样下去，国家算什么呢？您这个陛下，又算是什么呢？” 闻言，皇帝却笑了。 “不怕，这个境况很快就可以改变，若是章春学那边顺利的话。” 皇后好奇地瞪大眼睛，疑惑道：“为什么？” “后天……你就知道。” 皇帝神秘一笑，轻轻揽过皇后的腰身。 第四百七十章 立项之日 两日一晃而过，天网计划的立项日终于到来。 柳笙这两日虽然为了做某些准备，忙得晕头转向，但还是准时来到了织造总署门口，与等在那儿的青云阁诸人汇合。 没想到，他们刚到门厅，章春学便亲自出来相迎。 柳笙刚想问，就看到章春学眉宇间罕见地带了一丝焦急，便知道有新的状况。 章春学扫了一眼柳笙这边的人员配置，特别是在文微阑脸上深深看了一眼。 他勉强安下心来，舒了一口气：“你这边准备好了就行。” 柳笙总算是看出来了，章春学虽然这几日都没有催促，实际上还是很怕她这边会掉链子。 “这是怎么了？”柳笙奇道。 “今日圣上也会来！”章春学皱着眉低声道，“我也是深夜才得到的消息。”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两位炼器学徒尤其紧张，想到即将面圣，顿时手足无措。 而邝博文、陶陶和陶大，从未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纵然见识不少，不会把紧张放在脸上，但也忍不住走路同手同脚起来。 也就文微阑和柳笙，再加上也跟着文微阑出入宫廷见过几次圣上的翠翠，勉强淡定一些。 “没想到圣上竟如此看重此事。”文微阑轻声道，“要知道，这件事情尚未成形，圣上今日亲临，说明寄予厚望，若是不成……” “所以我们必须得成。”章春学语气坚定，斩钉截铁。 但他心底里还是发怵的。 柳笙点头，倒是没有什么神色变化。 因为她知道，此事必定能成。 天网计划在新世界中已经发展了有三年之久，所有技术已经日臻成熟，不过是把最雏形、最简单的部分搬到现实罢了。 现实两天，新世界已两年，柳笙看了一眼新世界里城池林立、飞车纵横的先进景象，心满意足。 在章春学的引领下，众人来到一座布置得花团锦簇的演武场，整个场地铺满了红绸，显得喜庆又热闹。 还有不少侍者正在紧锣密鼓地收拾，摆桌子，铺红绸，又放上新鲜采摘的插花还有各色茶点。 到处一派忙碌景象。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原来今日会这么大阵仗。 “没办法，圣上亲临，不得不连夜布置。”章春学一边看着满场布置，一边点头满意。” 这时，一个小姑娘小跑着过来，手上拿着一份稿子，递给章春学，气喘吁吁说道：“章院正，稿子写好了，您看看。” 小姑娘一脸憔悴，眼袋深重，显然赶了一夜。 柳笙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可不是吗……】柳笙们默默念叨着。 章春学看了稿子，拿出笔在上面画了几个圈、几条横线，然后小姑娘赶紧忙不迭地跑回去更改。 过了一会儿，凌复带着鸿福堂的四人也是到了。 章春学见两边人齐了，刚好三方提前认识一下。 织造总署这边，主要履行监督职责，主要有他和研修司的郭济民司正，还有一位研修士温卿若 鸿福堂则是由凌复领头，两位炼器师赵梓瑞和罗琴，以及炼器学徒曹梦和程永沛。 相互认识聊了一会，时辰也差不多了。 据说礼部那边为了今日之事，连夜算了一个吉时。 吉时已近，皇帝的仪仗也到了。 只见皇帝身后跟着皇后，甚至没带几个宫人，显然对此事的私密性颇为看重。 一来到演武场，章春学赶紧迎上去。 “你这章春学，朕不是说简单一些就好？”皇帝看到这满场花团锦簇的布置，不禁失笑道，“之所以昨夜才告诉你，也是想着不必搞得过于隆重。” 简单，是不可能真的简单的。 章春学暗暗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回道： “陛下亲临，乃是对天网计划的莫大重视，臣等自当尽心竭力，展现出最好的面貌以表决心，绝不敢辜负陛下的殷切期望。” “章院正，果然国之栋梁也。”皇帝夸了一句。 皇后也说：“有此良臣，是陛下之幸。” 章春学笑了笑，应了下来。 等众人落座，仪式就开始了。 先是皇帝简单说了几句对天网计划的期望，随后就是章春学上台说了一番天网计划的构思。 章春学的稿子不愧是那位让柳笙想起过去的小姑娘连夜写就，实在是深谙官场之道。 水满则溢，一切都不能说的太满。 于是乎，关键内容模棱两可，除此以外就是满口称颂的表白之词。 听来听去，竟是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唐国，为了天下黎民。 话毕，在场无不动容，纷纷称赞章院正的忠诚之心。 皇帝听着，一脸微笑，但心里自然知道这位爱臣心中的小九九。 “爱卿之心，朕知道了。”皇帝眸色沉沉说道，“不过，朕想听听天网计划的提出者——柳状元的看法。”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茬，章春学、凌复这两个官场老油条甚至立刻开始盘算，手头上有没有什么文章可以拿来给柳笙用的。 但是一时之间，哪里来得及准备？ 柳笙也是懵了一下，但还好她对天网计划已经了然于胸，再加上常年写讲话稿件，言辞严谨，上去说也不露怯，便从容上前。 甚至说着说着，已经忘乎所以，当场拿出一枚天剑进行发射。 这下可把皇帝身边的侍卫给吓坏了，还好皇帝挥了挥手，表示不用在意。 众人看着那天剑飞入云端，不禁惊愕不已，连皇帝也一时心惊站了起来，幸好天剑突破高度后，无上神并未有所反应，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柳笙这么一手表演，倒是震惊了全场。 但是没有人敢问出，为什么无上神不在意。 只能承认，柳状元果然就是无上神看好的神将，无上神果然庇佑天下、庇佑唐国。 但是柳笙当然知道原因是什么。 【我们已经设置了一个高度，只要进入那个高度，就会落入我们的空间之中，无上神自然不会窥视得到。】世界说道。 随后，柳笙拿出一个蜃影，投放出天剑现在所看到的景象，长安的全景画面跃然眼前，街道如同棋盘，纵横交错。 皇帝看着这个景象，忽然若有所思，深深地看了柳笙一眼。 紧接着，柳笙还拿出一个被她改造过的灵讯，要献给陛下观看，但刚走近，旁边的侍卫就伸手拦下。 但是皇帝如今对柳笙层出不穷的手段颇为好奇，倒是摆了摆手让侍卫让开，亲自接过灵讯。 皇帝接过灵讯，结果正好在上面看到了和光幕投放的画面一模一样的场景，甚至可以缩放，看到他们这个院子的场景。 他很是惊诧，将灵讯传给皇后，皇后看了以后也是美目圆瞪，大为惊奇。 一直传到凌复手上，他看了许久，随后一脸骄傲地看着柳笙。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对这个天网计划有了直观的认识。 皇帝沉思片刻，问道：“所以，你已经独立完成了天网计划中……所谓的核心服务器部分？” 柳笙点头，解释道：“是的，毕竟要验证可行性，总不能空口白话。” 至于这个核心服务器是怎么实现的，柳笙的解释则是核心阵盘。 她已经在空中布置了一个核心阵盘，其实就相当于是天衍石的分布式节点，功能有一定的相似性，所以乍看之下，除了她没有人会意识到，真正的服务器另有他物。 这也是柳笙仗着知识碾压才敢这么干。 皇帝听罢连声称赞，章春学也终于放下心来。 他也没想到皇帝会想着让柳笙上去说，还好柳笙完成得很好，而且在他没有提醒的情况下，已经提前做好了部分。 这样直观的展示，定能让陛下印象深刻。 但陛下的印象也过于深刻，仪式后竟然将章春学、凌复和柳笙留下，细细聊了一通。 第四百七十一章 悬剑于顶 “没想到陛下竟然一眼看出其中可利用之处，还有隐患所在，可真是敏锐。”在云轿中，柳笙皱眉说道。 仪式结束后，柳笙跟着凌复一同乘上云轿，前往工部尚书府。 自从来到长安，这还是她第一次前往舅舅家。 不过，两人一路上谈论的却依然是方才与陛下交谈的内容。 “没办法，作为一国之君，有些东西他必须上心。”凌复摇头道，“俯瞰的画面若是公之于众，恐怕会有许多不必要的隐患，毕竟这些贵人朝臣宅邸，甚至皇宫，从高空一览无余，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柳笙也明白，只能想想如何调整。 毕竟在新世界中，没那么多勾心斗角，而且只有一个国家，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秘密泄露。 所以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 “还有，”凌复话锋一转，“陛下所说的天剑武器的事情……” 柳笙皱着眉头，还在思索着。 “你要考虑清楚，如今唐国危机四伏，陛下的考虑是对的。”凌复叹道，“现在诡物越来越猖獗，还有漠北虎视眈眈，更别说北境如今蠢蠢欲动……” 柳笙深吸一口气。 想到前不久她感应到的那尊出现在北方的神像，然后联想到被潇湘楼偷走的神尸，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北境背后，是潇湘楼？”柳笙沉声问道，“护北大将军，投靠了潇湘楼？” 是了，所以护北大将军的丈夫韩司马才会和楼主一起出现在漠北神殿，柳笙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凌复微微一怔，显然也没想到柳笙反应如此之快。 他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陛下也不愿在此时引起动荡。”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柳笙想到小绿园距离北境如此之近，心头隐隐不安。 凌复看了眼柳笙，耐心地分析道： “如今我们手中有韩司马，又有护北大将军的孩子，他们暂时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更何况他们现在正在发展期，需要慢慢潜伏一段时间谋求发展。” 柳笙忽然福至心灵：“所以今天我的展示，正中陛下下怀，你们想要监视北境？” 她随即自言自语地否定了。 “不可能，若北境成了潇湘楼的地盘，再加上那个东西……” “从空中根本看不到！” 柳笙想起自己从空中远远俯瞰长城以北的经历，醒悟过来。 凌复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我们的探子已经无法再渗透北境，那里如今宛如诡蜮一般，进不得也出不来。” 柳笙恍然：“所以陛下想要的，只是空中的武器，悬在他们头顶，时刻威胁着他们！” 她还是太单纯，难怪陛下突然那么重视这件事情。 原来是因为此事。 【在新世界中，我们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想不到也是正常。】世界竟然出言安慰了一句。 凌复笑了笑，说道：“在我的故乡，虽然同属联邦，但彼此间也都保持戒备，远程打击武器早已是彼此防范的常规手段。” “所以有此考虑本就是一种阶段。” 柳笙这才听出，便宜舅舅是在安慰自己，一时沉默。 凌复继续说道：“若非陛下看重你，甚至不会与你探讨此事，让我学会了天剑私下修改了就是。” “你已经给你自己铺了一条很好的路，你知道吗？” “我明白。”柳笙点头，算是接受了便宜舅舅的好意。 只是她的心结不在于此。 她本想通过天网打破信息壁垒，却没想到反而筑起了别的壁垒。 【起码能实现部分的知识开放也好，想想新世界里的景象。】心里的柳笙安慰自己道。 【是啊，你想想有了你提供的知识，多了多少多少修行者？不能修行的也渐渐掌握了生存之道，百业兴盛。】 【修行者的修行速度、技能掌握、战斗技巧，都在这种开放交流中比之以往、甚至比唐国都强上不少。】 【有多少人，考上了高中，甚至还突破了高考副本，不需要我们，就已经出现了能通往大学的门？】 【而且不止是一个大学哦！】 【就连乔语，也在新世界中接受了她从未获得过的教育，现在也迈入大学的殿堂。】 【也就只有凌小树，还在高中阶段挣扎，不知道复读了多少次……】 想到这里，柳笙不禁莞尔，心里也松了些。 正巧此时云轿缓缓落下，总算是到了。 “别想了，先去见见你舅母吧。” “还有你的表妹的事情……” 凌复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你不要跟舅母说，也暂时别让你表妹知道。” 柳笙这才确定，凌复已经检查过了。 他应该也已经察觉到凌玉珂身上有诡气，只是尚不知凌玉珂也已经觉察到自己的异样。 下了云轿，入得凌府，柳笙终于再次看到舅母杜月娥。 之前只是通过江才斌看到，现在才是正是见面。 而杜月娥身边，则是无法掩饰满心兴奋的凌玉珂。 柳笙对杜月娥行了个礼。 杜月娥的表情有些僵硬，似乎想努力压制下意识的轻蔑，又得挤出笑容表现出友善慈爱，所以整张脸呈现出扭曲的形状。 随后她勉强拿出一封红包，放在柳笙手里，说这是舅母的见面礼。 柳笙捏了捏，鼓鼓囊囊的，应该有不少灵元。 凌玉珂看见面礼也给了，娘应该也说不出什么好话，直接上前热情地拉过柳笙的手，说道：“爹，娘，我带表姐到府里逛逛！” 说着，柳笙就被热情洋溢的凌玉珂拉着跑了。 震惊的杜月娥看着两人风风火火地跑远，只来得及喊一句：“待会儿午时开饭！可别玩儿到忘记了……” 只是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传到她们耳朵里。 凌复倒是看着她们姊妹俩竟然如此和谐，欣慰地笑了。 “没想到她们关系这么好……”杜月娥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惊讶。 “我记得前段时间，玉珂还老跟我抱怨，有个叫柳笙的姑娘抢走了她的发小们。” “后来我听你说了，才知道是那寒酸……咳咳，你妹妹的女儿，也真是巧了。” 杜月娥差点又说出此前不好的话，看到凌复的眼神赶紧改口。 “这不就说明她们有缘分吗？”凌复道，“这叫什么……欢喜冤家？” “这倒也是，我看柳笙这姑娘确实不错，得体有礼，一看就有股聪明劲儿，难怪能做状元。”杜月娥难得承认，还说了一句，“你妹妹教得好。” 凌复闻言，心里一暖。 这是杜月娥第一次说这种话。 凌复忍不住握住杜月娥的手，忽然感慨道：“这些年，你辛苦了……” 杜月娥脸上一红，抽出手来：“为老不羞。” 稍顿，她又若有所思地说：“我看玉珂近来不大高兴，也就今天见了表姐才开怀一些……” “你可得多上心。” 这话正中凌复心事，似乎感应到悬在头顶的剑，心情不禁沉重了几分。 第四百七十二章 表姐表妹 “柳笙姐，你知道吗？当爹告诉我，你是我的亲表姐时，我有多高兴！” 凌玉珂笑得开怀，虽然眉宇间仍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愁容，但此时的她显然好了许多。 柳笙笑了笑，说道：“是，也是有缘。” 默默略去自己其实早就知道凌玉珂是自己便宜表妹的事情。 凌玉珂顾着高兴，结果一激动，没控制好情绪，体内的诡气忽然翻涌，竟然不小心把柳笙带到了午饭之后，回到了国书院。 两人还牵着手，看起来刚从外面回来。 看来她们的关系确实变好了。 “呃，好像跑过头了。”凌玉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还是回去吧，毕竟还没吃饭呢……”柳笙无奈道。 凌玉珂点头应道：“好吧，不过我跟你说不要抱太高的期望，今天是我爹娘一起下厨，他们做饭，实在是难以下……” 一边说着，凌玉珂带着柳笙退回到方才，这一次来得刚刚好。 刚好是柳笙刚进入花厅的时候。 也刚好是凌复和杜月娥都在。 凌玉珂的话清晰可闻，回荡在花厅之中。 “……咽。”这尾音还在凌玉珂嘴里，看着父母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声音戛然而止。 杜月娥更是直接抽出一柄戒尺，作势要打。 凌玉珂见势不对，急忙一把拉起柳笙，脚底抹油般逃之夭夭。 还好这一次没有意外发生。 柳笙还以为凌玉珂会带自己看什么她收藏的各种宝贝，没想到凌玉珂带她去了她的炼器房。 “我那些衣服首饰还有收集的汐元娃娃，也只是我娘觉得我会喜欢，实际上我也没那么爱打扮……”凌玉珂晃动着脑袋上的金步摇，随意地说道。 “而且，我知道姐姐你好天工，倒不如给你瞧瞧，你应该会喜欢。” 她得意地笑了笑，带着柳笙走进炼器房。 柳笙不得不承认确实喜欢炼器房，甚至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在炼器房里泡着，前不久才刚从里面出来。 作为工部尚书之女，凌玉珂的炼器房极其豪华，甚至这些用具不亚于刚刚织造总署那边安排的天网计划炼器坊里的。 看得柳笙们艳羡不已。 【小心，不争气的眼泪要从嘴边流下来了！】 【呜呜呜呜，梦想中的炼器房。】 【世界！快给我在新世界里搞一套！】 看着凌玉珂兴致勃勃地向自己展示这些设备，顺便让世界记录数据便于复刻，柳笙忽然问道：“你很喜欢天工？” 凌玉珂点点头，轻抚着工作台上的十几种款式的刻刀，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一开始我是不喜欢的。” “爹爹因为天工而闻名，连带着我也因此背负了许多期待，好像作为凌复的女儿，就应该天工很厉害才是。” 凌玉珂笑了笑，带着些自嘲的意味。 “我娘因为总被人嘀咕，说我在学堂里不善天工，天天拿着戒尺逼我在家里学。” “你说我怎么喜欢得上？” 柳笙想了想了一下，深以为然。 她小时候学这些，从来都不需要爹娘逼迫，似乎是看娘炼器，自然而然就喜欢上了。 甚至在爹娘觉得年纪还小、拿刻刀不安全的年纪，她已经偷偷翻阅娘书架上的书籍，用娘的工具照着书上的内容，学习阵法。 好几次，不是害得家里家具受潮，就是火苗升腾，还有半夜招来黄蜂，把柳如海蛰得鼻子都肿了。 【看来还是得先有兴趣。】 【不能再逼凌小树读书了……高中学历够用就好，起码明白事理。】 凌小树冒了出来，在旁边泪流满面：【姐姐，你终于懂了……】 【那你就去研究灵植吧，正好灵植业需要人，法术也教给你了，正好小云雨术不靠人！】 凌小树一听，欢喜之情直升九霄云外，马上丢下书包，准备找地方开垦灵田。 这时，柳笙回过神来，好奇地问凌玉珂：“那后来呢？所以你怎么喜欢上的？” 凌玉珂沉思片刻，不好意思地轻声道：“其实，是因为文轩宁。” 柳笙倒是对这个答案始料未及。 “小时候，我在爬山的时候，差点被蛇咬，是他救了我。” 凌玉珂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柳笙点点头，心道：这个事情我知道。 “有救命之恩，所以我总觉得是欠他的，那时候做了不少的傻事。” 凌玉珂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忍不住摇头失笑，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傻气。 “比如说，经常要帮他写功课、买汐元娃娃、送零食……” 柳笙沉默了，原来是这些傻事，果然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 “到了学天工科基础的时候，我还要帮他完成功课。” “可就是那时候，我发现，自己其实在这方面挺有天赋的。别人一晚上做一份功课，无论是阵盘、符箓还是灵器，我都能做两份！而且做得又好，回回高分，轩宁哥……文轩宁还老崇拜我了！” 凌玉珂说起，那是一脸得意。 “难得有件事情我能擅长，自然慢慢就喜欢上了。” 【只能说，卷王的表妹，原来也是卷妹……】 【这天赋，是凌家遗传的吧？】 柳笙心中窸窸窣窣，耳边是凌玉珂的絮絮叨叨。 似乎她很久没能跟人说心里话，都不需要柳笙回应就能一直自顾自地说下去。 “结果，等我进了长安书院，我娘又不让我学天工了！”凌玉珂撅着嘴说道，“她说反正我是术科，没必要学什么炼器阵道，倒不如好好学着写策论，还有认真修行。” 柳笙笑着问：“但是舅舅应该会支持你吧？” 凌玉珂脸上显出熟悉的得意又娇纵的神色。 “当然，爹爹最是宠我了，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 接着，她脸色暗淡下来：“我们唯一的一次争吵，就是因为文轩宁。我那时候不理解，可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柳笙正微笑着听着，凌玉珂忽然转向她，带着歉意说道：“柳笙姐，对不起，之前我对你总是心怀敌意，是我不对。” “原因……就不说了。”凌玉珂脸上一红。 柳笙知道她性格骄傲，也就罢了。 这妹妹，也是令人操心啊…… “但是，柳笙姐，你一定要小心文轩宁！”她正色道。 “放心，这个事情我知道。”柳笙微微点头。 “不，柳笙姐，你别以为他只是这么简单……”凌玉珂摇了摇头，“我那时候被……咳咳，蒙蔽了双眼，许多事情都没看清。” 【美色蒙蔽双眼。】柳笙在心中补充。 “可是你想想，小时候他还得靠我帮着写功课，考试要我传小抄才能过，通神也总是迟迟无法进入状态！”凌玉珂愤然说道，“现在怎么可能转眼就学习那么好，还进了明真境？” 凌玉珂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脸色越来越白。 “柳笙姐，你说，会不会……他已经不是他了……” 柳笙默默地点头，心道：你终于意识到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温馨时刻 但凌玉珂知道了此事也没什么用处，或者说现阶段没什么用处。 反正文轩宁还在大理寺牢里蹲着。 在工部尚书府上家人团聚，一起吃着由工部尚书夫妇亲手烹饪、味道一如既往的差的家常菜之时，文轩宁也正在吃着难以下咽的牢饭。 他现在身无长物，只有一件单薄的衣衫，也因此，没有了那个一直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 “倒是得了个清静。” 他自嘲一笑，也算是苦中作乐。 今日得大理寺牢饭，是他最讨厌的萝卜炒猪油渣，配上一碗白饭和一小盘咸菜。 但是有一点肉味儿已算不错，比中午的咸菜配白粥要好上不少。 因为修为被大理寺的禁制锁住，他恢复了凡人的体魄，也因此重新感受到饥饿的滋味。 这几日大多数时候，都是饿着肚子的。 但是文轩宁的心态还算是平和。 在他还是文知良的时候，下狱已是家常便饭。 有时候和先帝一言不合，就被下狱，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吓唬一下，吃几顿发馊的牢饭，很快就出来了。 最长的一次，也不过半年。 那次的原因……就是他反对送永宁公主去漠北。 他觉得，作为堂堂大国，为何需要向漠北低头，送公主为质？ 当然先帝大发雷霆，将他关了禁闭。 等他出来的时候，永宁公主已经在漠北，木已成舟。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先帝已经不想成为龙脉的一部分了，先帝有别的追求。 是他看不破而已。 那么，他也觉得，自己可以追求一些别的。 一些更高更远的东西。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还有裙摆拖曳的声音。 文轩宁微微一笑，知道来人是谁。 果然，牢房门打开，牡丹花般高贵明艳的女子出现，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她一见文轩宁，眼睛顿时红了。 身后的狱卒低声提醒：“长公主请见谅，陛下说了，只能给你们半个时辰。” “嗯，知道了，你先退下。”长公主收敛情绪，平淡地说道。 狱卒听话退下，但也没走远，就在外头守着。 长公主的眼泪这才刷一声流了出来，一把抱住文轩宁，泣不成声。 “轩宁，我苦命的孩子……” 文轩宁静静地任她抱着，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心中却没有丝毫波澜。 长公主抱了许久才松开，仔细端详他的脸，叹道：“唉，真的瘦了。” 再看地上吃了一半的饭菜，更是秀眉紧皱，心疼不已：“这些人，怎么可以给我的儿子吃这种东西呢？” 说罢，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烧鸡、红烧肉、茭白炒肉、荷塘月色，一碗丝瓜羹，还有雪白如珍珠的白米饭。 食盒也是特制的保温灵器，这些饭菜还是热腾腾的。 但长公主还是不满意，说道：“刚才被他们检查了许久，都有些凉了。” “快趁热吃吧。”她把筷子放在文轩宁手中，口中催促道。 文轩宁看着长公主，感受着她真情实意的关心，淡淡一笑，却并未动筷。 “娘，我想求您一件事情。” “你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再说。”长公主知道儿子这几日未曾吃过饱饭，自然担忧。 文轩宁却摇头：“不，此事要紧。”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长公主只好软和下来，耐心问道。 “我有一随身之物，是一枚戒指，爷爷遗物，入狱的时候被收了，我想您帮我取了……”文轩宁说着，有些犹豫。 “这倒是不难。”长公主点头道。 作为皇室贵胄，这点特权还是有的，更何况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只听文轩宁继续说道：“帮我取了，然后送去给我爹。” 听了这话，长公主立刻神色骤冷。 “你知道我和你爹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 “知道。”文轩宁乖巧点头。 “那你还是希望我这么做？”长公主皱眉道，“左不过几日你就能出来了，何必着急？” “很重要。”文轩宁认真地说。 他的眼神却钉在长公主的脸上，有些冰冷。 长公主被看得心头一凛，总觉得这个眼神似曾相识，又有些陌生。 但文轩宁随即展颜一笑，冰冷融化为少年的娇憨。 “娘，您就听我的吧，像我爹那样的老古板，行事方正，若不是见了爷爷的遗物，恐怕是不会想起我，更不愿意帮我，让我能早日出来。” 长公主听了，才心头软和，抱怨道：“何必需要他，我也能帮你……” “娘……”文轩宁摇着她的手，哀求道。 看着儿子这张憔悴消瘦的脸，长公主的心都要碎了，于是只好应了。 儿子说得也没错，她不好干政太多，有那个老古板使力，或许会更好一些。 看着儿子终于乖乖低头吃饭，一副饿了许久狼吞虎咽的模样，长公主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慢些吃，别呛到了。” “嗯，主要是娘做的饭菜，太好吃了。”文轩宁扬起一个天真的笑容。 长公主更高兴了。 “等你出来，娘再给你做一桌饭菜。” “好。” 吃完饭，聊了几句，温馨而又短暂的母子团聚时刻就结束了。 长公主临走前还留下一句：“放心，你很快就能出来，不会耽误什么的。” 文轩宁点头，目送长公主离去。 牢房门关上，重新陷入昏暗。 虽然文轩宁其实对口腹之欲没那么在意，但难得吃一顿饱饭，他还是高兴的。 躺在铺得柔软的床上，盖上长公主刚刚给他换的锦被，文轩宁摩挲着指节上的某个位置。 那里还缺少某物。 但没关系，很快就能重回他的手上。 而且…… 即使他在牢里又如何？ 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文轩宁虽然失去了灵力，可是他仍然能感觉到，从某处涌来的星星点点的信仰之力。 只不过还很稀疏，一点一点增加，还不成气候。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手上不存在的指环一圈又一圈地转动着…… …… 家宴结束，柳笙乘着凌复安排的云轿回国书院了。 而凌玉珂却被留在了家里。 “爹，为什么你不让我跟着柳笙姐一起走？明日一早还要上课呢！”凌玉珂不解地问道。 他们俩正一起坐在炼器房中，相对而坐。 似乎回到了她小时候和父亲学习炼器的时光，只是如今凌复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轻松，氛围也不如往日温馨。 凌复忽然轻叹一声。 “你觉得……你还可以去上学吗？” 这一句话莫名其妙，但凌玉珂听懂了。 她看着爹的脸色，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然后，她看到爹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精细异常的诡气探测仪，上面正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而且指向她的方向。 “爹，你已经知道了？” 凌玉珂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和不安。 她本来有种冲动，想逃回过去，避开这场对话。 但想了想，还是留在了此时。 凌复神色凝重，目光深沉：“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凌玉珂摇了摇头，黯然说道：“我不知道，我不想瞒着您……”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娘……知道了吗？” 凌复摇首，叹息道：“暂时别让她知道。” 凌玉珂默默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杜月娥知道，一定会崩溃的。 “如果你还去国书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发现了。” 凌复看着女儿，语气虽不严厉，却不容置疑。 “所以……你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吧。” 见凌玉珂有些失落，凌复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不是想去鸿福堂帮忙吗？最近鸿福堂分了一部分人手出去做别的大单，正好需要人手，你就先帮忙一阵子吧。” 凌玉珂本来想到不能上国书院，见那些新认识的朋友，还有柳笙姐，但也知道爹爹说的话是对的，心中有些黯然。 一听爹爹这话，顿时又高兴起来。 “好啊！”她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我会好好干活的！不会让爹失望！” “那就好。”凌复说了一句，便起身要走。 凌玉珂看着爹慢慢起身、走出炼器房的背影，忽然觉得似乎老了许多，曾经挺拔的身躯如今有些佝偻。 心里头也有些不是滋味。 凌复临走之前，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那能力，究竟是什么？” 凌玉珂微微一愣，说道：“似乎……可以去到未来的时刻，或者回到过去的时刻。” 凌复听完，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他从没想过，这样可怖的能力会出现自家女儿身上。 万一那些人知道了…… 他完全不敢想象。 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情，凌复默默给女儿的院子上了重重禁制。 绝对不能让她离开这里半步。 凌复默默下定了决心，然后心神不定地走回自己的小院。 杜月娥此时刚刚梳洗完，看到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奇地问道：“怎么了？你跟玉珂聊了什么？” “不会又是那个姓文的小子吧？”她秀眉一挑，怒气立刻上涌，“该不会她还想着他！那可是个杀人凶手，我亲眼所见！” 凌复摇头，又忍不住纠正：“你也没见他杀人，只看到他被抓走。” “总之，肯定错不了！”杜月娥不以为然，语气中满是鄙夷，“如今京中哪个人家不知道此事？只是看在文首辅和那个贵人的面子上没有四处传扬，私底下早就说烂了。” “他就是脚踏几条船，被陆大姑娘发现了，于是怒而杀人！” “据说，陆二姑娘估计也是如此，那时候他正好在清河，这不是巧了吗？” 凌复却没有心思听杜月娥说这些坊间传闻、八卦闲话。 文轩宁就算杀了人，也不会有事，他很清楚。 更何况现在还没有证据。 他心里还围绕在凌玉珂那惊人的能力上。 见凌复没搭理自己，杜月娥越发焦躁，起身便要去找凌玉珂：“不行，我得问问她！” 却被凌复一把扯住。 “她刚刚歇下，你就别去吵着她。” “最近她心情不好，我让她先别去国书院，在家呆着散散心也好。”凌复一脸严肃地说道，“总之，你想她别去凑那热闹，最好别让她踏出院子半步！” 杜月娥从未见过凌复如此严肃的神情，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答应。 她知道，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但她也知道凌复的性子，他不愿说的事情，决不会开口半分。 肩膀上微微一暖，是凌复的手。 “别担心，我们的女儿会安然无恙的，我保证。”凌复认真地说道。 杜月娥只把这句话当做是一句宽慰的话，现在世事变幻，一切都说不准，但还是接受了。 “好。”她点头应道。 …… 夜里，凌玉珂向柳笙抱怨了一句最近都不能上学了，柳笙心头一动，宽慰了一句。 正好下一步计划可以放上台面了。 第二日，柳笙上午课时结束，就果断叫了一只仙鹤前辈，直奔梅院正的溪山堂。 其实她也不确定梅院正在不在，只是想着时间不等人，下一步棋要赶紧下了。 还好今日梅院正恰好还在。 “你来得倒巧，若是再晚一天，我可就不在了。”梅院正笑道。 “您要去哪儿？”柳笙好奇地问。 “我要去雪山一趟。”梅院正捋着胡须，笑着说道，“不过，放心吧，你们的第一次升舍考，我是不会错过的。” 柳笙没想到梅院正要去这么长时间。 对雪山充满好奇的她忍不住问道：“不知院正去雪山做什么？” “不会是去钓鱼吧？” 柳笙一脸怀疑。 梅院正哈哈大笑，说道：“这固然是目的之一，但明面上的目的，是去参加研修大会。” “研修大会？”柳笙惊奇道。 “对，每年三月和八月都会有一场，汇集各国的研修才俊，探讨最新的研修成果。”梅院正说道，“只可惜你还没成为研修士，不能一同参加。” 柳笙微微颌首。 原来如此…… 不过虽然自己现在没有资格参加，但相信很快就能有资格了。 “不过说起来，正是因为你，这回我们唐国研修士总算能在研修大会上好好出一次风头了！”梅院正笑得开怀，“以前，雪山上那些眼高于顶的研修士总是眼高于顶，瞧不起山下研修之人，这下，可以让他们好好大开眼界了！” “您打算带那篇新的文章过去？”柳笙恍然道。 “正是。”梅院正得意地笑道，“这可是我们最新的研修成果，想必会让不少人瞠目结舌。” “更重要的是，若是四国一起试验，想来效率能高上许多，能帮助到不少人。” 闲聊过后，梅院正转而问起柳笙的来意。 柳笙神色一正，行了一礼，说道：“学生有一物，想设于国书院，以利于学。” 梅院正眉头一挑，来了兴趣。 “哦？且说来听听。” 第四百七十四章 光明圣洁 数日后，一道巨大的光幕矗立在国书院的广场上，吸引了无数学子的目光。 上面是一篇文章——柳状元所写的有关于神书的心得感悟。 虽然有人质疑柳状元并非神学院的人，凭什么写这个心得体会？ “我记得圣上当时御赐的正是神书一册，期望柳状元多多参悟，想来能写成此文也并不奇怪。” 温柔的女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坚韧。 众人看去，见说话之人正是探花林书影，有些本欲反驳的话便咽了下去。 “而且，你们忘了？柳笙可是会试第一，难道你们真的觉得她对神书的理解会比你们差？” 林书影身边正是瞿春妍，抱着双臂靠在走廊柱子上，冷冷地看着围观的学子。 “是啊……可别忘了会试考的正是对神学的感悟。” “柳状元愿意拿出来分享，还是得好好看看。” 于是在议论声中，众人阅读起来，不禁赞叹连连。 “柳状元的文章果然写得好啊！” “这文章里的道理，虽然不像文公子讲课那般深奥玄妙，却浅显易懂，通俗明了。” 更令人意外的是，文章详细阐述了如何将信仰传递到百姓之中。 【国书院学子，当以百姓为念，忧其所忧，乐其所乐。若能洞察民情，施展所学，解民之困，则国泰民安，社稷长治。吾辈奉行神道，身负重任，更应以天下苍生为怀，使神之光辉普照四海，方不负无上神之庇佑……】 “关键是要为百姓做实事，这道理虽浅，却不易做到啊……”有学子感慨道。 文章的后半部分，则是关于治理之道的深入探讨。 没有人在意这个细看之下似乎与神学无关，只是在想着，这些道理似乎都能印证现实，是切切实实可行、没有丝毫藏私的法子。 甚至最后，柳状元还提出欢迎大家进一步探讨，如何通过神学解民之困。 【诸君若有见解，还望共议探讨，以期同心协力，为民造福，延绵神光。】 “柳状元的格局……”有人不禁感慨，“犹如山川大海。” “咦，这文章下面，还另有玄妙！” “这是……神学院徐大娟的感悟，神之一道……”有人朗朗读起，频频点头。 徐大娟的点评下方，甚至还有来自于欢的一条长长的感悟。 徐大娟和于欢都是殿试前十，自然引人瞩目，两人的感悟与柳笙的文章相辅相成，众人只觉收获颇丰。 而其他人的感悟长短不一，甚至只有几个字，例如：“甚好”、“有理至极”、“学之”等等。 “所以，我们也可以在这上面分享？”有人终于明白过来。 “可以是可以，但应当如何做呢？” “你们注意到了吗？除了柳状元以外，其他评论者皆是光明社的社员！”有一人甚是敏锐，一语道破。 “光明社？”有人奇道，还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一位知情的学子低声解释：“就是那个寒门弟子自己成立的……” “但他们竟然把社内的交流就这样公之于众，任人阅览？” 正说着，懒懒的声音传来：“当然，敝帚自珍不是我们的风格。” 大家循声看去，一眼认出，是徐大娟。 徐大娟和好几位光明社的社员一起，包括云吉稻、郑洵和关斯芸。 林书影和瞿春妍见了，遥遥点头示意。 “可是，你们这么做，也不见得会增加你们的社员啊。”有人好奇道。 “我们的目的不是招揽社员，而是推动知识的公平传播。”徐大娟淡然道。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这句话的格局太大了。 “这也是我们光明社的创社参谋——柳状元的理念。”徐大娟补充道。 “因此，如果你们也想参与讨论，不需要加入我们，只需要去青云阁将你们的灵讯改造一下就好，没有灵讯的可以去购入特制灵讯。” “改造灵讯？”有学子疑惑地问。 徐大娟笑了笑，拿出自己的灵讯。 操作一番，打开一个微型的光幕，然后他手指滑动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弹指发送。 大家随即在大型光幕上看到出现了一条新的资讯，就在柳状元的文章下面。 ----------------- 关于《神书》的一点感悟 发布者：柳笙 发布时间：十二个时辰以前 ----------------- 参与论坛的方式 发布者：徐大娟 发布时间：刚刚 ----------------- 众人一看，无不惊奇。 “还望诸位多多留意我光明社论坛，亦盼大家踊跃参与，互相砥砺，共同精进。”郑洵笑盈盈地说道。 “所以柳状元也会在这个，额，论坛之上继续发文章吗？”有学子问道，对于“论坛”这个词还是觉得有些陌生。 “当然。”徐大娟傲然点头。 “那么……请问柳状元也是光明社的社员吗？之前也没看过你们聚会中有她。”那位相当敏锐的学子又问道。 他经常经过这些寒门子弟聚会的落棋坪，路过就会看两眼，故而有此一问。 “柳状元是我们光明论坛的创始者，你说呢？”郑洵反问道。 她还笑着补充：“另外，光明社社员前往青云阁改造灵讯，费用可减三成；特制版灵讯需订购，费用减两成。” 这两句话一出，大家自有思量。 “而且，这个特制灵讯乃是由柳状元研发，往后还会有更多用处，绝不仅限于此。”徐大娟补充了一句。 当场有好几个学子提出要加入光明社。 尽管光明社的成员大多为寒门子弟，但国书院规定所有社团都不能以家世背景为入社门槛，所以世家子弟也能申请加入。 “等等，你不是承天社的吗？”郑洵认出一个学子，狐疑道。 “国书院允许一人多社，只要切磋学艺，不碍事。”那学子答道。 郑洵有些不悦，但被云吉稻轻轻扯了扯衣袖，“郑同学，别忘了我们的策略。” 随即看向徐大娟。 徐大娟是社长，他微微颌首，表示可以。 郑洵这才暂且放下，接纳新的社员。 “加入吗？”一直旁观的瞿春妍问林书影。 林书影微微一笑，温声道：“小师妹捣鼓的，当然要支持一下。” 于是两人款款走去，提出要入社。 认得她们的神学院学子更是动念。 这下小小光明社中，前十人就占了五人，这是绝无仅有的精英社啊！ 加入，必须得加入！ 当下更是热闹了。 云吉稻看着眼下的情形，心中更是欢喜，心想柳笙姐说的果然没错。 寒门崛起就当如此。 不，往后也该摒弃这种念头，知识共享就好。 在她转念之下，在场所有人都欢喜起来，甚至都想起了柳笙，并默默冠上了一个“姐”的后缀。 于是，想要加入光明社的意愿更为强烈了。 这一日下来，光明社新纳入了上百名社员。 …… 与此同时，在昏暗的大理寺牢房之中。 文轩宁渐渐感应到那些星星点点的信仰之正在转为不纯粹的斑驳，直至消失。 他的脸色愈加阴沉，心里焦躁起来。 从那一天开始，文轩宁一天天数着，那一步棋怎么还没有下好？ 直到在牢里的第七天，牢门终于打开，走进来的不是狱卒，而是一群宫人。 宫人们手持各种器物鱼贯而入，动作熟练地帮文轩宁脱下脏污的衣衫，用散发麝香的温水为他擦拭身体，松开头发，用梳子一一梳顺，再为他扎起端正的发髻。 梳洗完毕，狼狈尽去、再度光鲜的文轩宁被宫人换上了一套紫缎织金蟒袍，上面绣有龙纹。 只是这是四爪龙。 然后，文轩宁挺直身躯，袍袖一甩，昂首走出牢房。 外面的狱卒恭敬低头，不敢正眼相视。 文轩宁路过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感谢你这些日子来的照顾。” 声音轻冷，带着难以言喻的寒意，令人脊背发凉。 宫人们依旧垂首跟随在他身后，而那些地牢中的囚犯则纷纷好奇地扒在栏杆上，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有位曾经的老臣看着，一眼认出他身上的蟒袍。 “这这这……这是太子礼服！” “老陈，我朝已经多少年没有太子了，你竟然能认得？” 那老臣感慨道：“当年先帝在位时，曾见过……后来太子……” 言语中充满唏嘘。 文轩宁听着这些低声议论，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去。 随着他步履向前，身上的神辉与龙气逐渐弥漫，仿佛一层神圣的光辉笼罩着他，使他整个人显得愈发高贵不可侵犯。 走到监牢外，侍卫早已整齐列队等候。 队伍最前面，正是长公主与文思源。 两人见到文轩宁走出，神情肃然，文思源率先躬身恭敬道：“恭迎圣太子回宫。” 长公主微微颔首，眼中隐隐闪现出复杂的情感。 第四百七十五章 创建人物 “凌尚书，你听说了吗？” 下了早朝，相熟的大理寺林少卿突然轻声地问道。 凌复漫不经心地反问：“听说什么？” 最近他忙得不可开交，连邸报都顾不上看，同僚聚会也一概推辞，每天下了朝便直奔织造总署，忙完后匆匆赶回家。 “韩路认罪自尽了。”林少卿语气冷峻，“文轩宁无罪释放。” 凌复脚下一顿。 然而林少卿的下一句更是令他震惊不已。 “从此，改名李玄。” …… 心事重重的凌复来到织造总署的天网研修斋。 脑中不断回响着林少卿方才擦肩而过时留下的意味深长的话： “我们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实现，凌尚书可不要在旁的事情上花太多心思。” “旁的事情”显然指的是他如今带着鸿福堂掺和织造总署的天网计划。 不过，奉神者的同僚们并不知道，陛下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定。 否则也不会安排他插一脚。 只是凌复此时也想不明白了，原本态度暧昧一直不肯认下这个皇室血脉的陛下，怎么忽然就彻底转向文轩宁？ 虽然现在还没有对外公开，但想必很快就会挑一吉日，正式告知天下。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从头到尾，他都不知道这件原本会在文轩宁成为神官站稳脚跟以后才推进的事情，竟然就这样提前完成了。 总觉得里面有什么蹊跷。 而且，为什么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凌复这么想着，听到柳笙的声音响起。 “凌尚书！凌尚书！” 凌复抬头，见柳笙站在面前，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柳状元。”凌复收拾心情，问道。 在外两人避嫌，不会表明是舅甥关系，因此一个是“凌尚书”，一个是“柳状元”。 导致如今整个研修斋都称呼柳笙为“柳状元”。 柳笙笑着说道：“玉珂不是还在家里？我怕她闷得慌，给她改了一个灵讯。” 说着，柳笙将手里的灵讯递给凌复。 “这个灵讯能连接天网，还可以上论坛跟同学们交流学习。我特地让神学院的学生录了些上课的蜃影，若她想学课业，随时可以看。” “另外，里面还有天网小游戏，有人会一起在线上玩的。” 当然，因为现实世界中还没有正式推广天网，所以她说的能一起玩游戏的人也就是来自新世界里的人。 现在这游戏在新世界里不知道有多流行，可把庄先生愁得不行。 凌复接过灵讯，看见柳笙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 “我已经跟有莲说了。”凌复忽然开口道，“邀请他们来长安一趟。” 柳笙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见状，凌复也欢喜了一些，微微一笑。 “他们也答应了，过几日，你就可以家人团聚了。” …… 这件事情，柳笙并不知道。 发了个灵讯一问，才收到凌有莲的回复： 【本想给你个惊喜，都被你这个不识趣的舅舅给搅混了。】 柳笙笑着摇了摇头。 结果这个摇头在炼器学徒晓云的眼中就是在否定她手头上的工作，立刻惶恐不已。 “柳笙姐，我这个天剑外壳，做得有什么不对吗？”晓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柳笙这才意识过来，连忙说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然后低头检查了一遍，微笑着说道：“你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晓云的手法极为细腻，潜力巨大，只要熟练度足够，完全可以炼出品质极高的成品。 “还是……博文哥教得好！” 说着，晓云红着脸看了一眼一旁正专心刻制阵盘的邝博文。 柳笙这才对此无奈摇头。 【办公室恋情可要不得。】 【而且邝博文……】 【这是我们的徒儿，怎么可以嫌弃！】 【不过……如果晓云真的成了，那是不是该喊我们师傅？】 不过，这看起来连影子都没有。 因为邝博文头也不抬，似乎没有听到这真挚的话语，依旧专注在手头的工作上。 他眉头紧皱，显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按照现在的工期，避邪镜要在一个月内覆盖长安及近郊，开始试验。 目标是三个月内覆盖整个唐国北部，半年内唐国全境。 而天剑则是要一个月内发射一百把到空中，进行试验。 最终目标是一千把。 两者算起来可谓是任务重大。 即使有鸿福堂和织造总署的人手相助，压力依旧巨大。 尤其是真正能全力投入天网计划、再次忙活的人并不算多，满打满算也就十人。 织造总署的两尊大佛可以忽略，干活的就是温卿若一个。 鸿福堂这边，凌尚书事务繁重，虽然每天都来一趟看看进度，但要说能做多少是不可能的。 青云阁诸位倒是全员上场，尽心尽力。 但是，除了天网计划这边要赶工，门店生意也不可荒废，所以真是两头忙活。 还好有灵阵绘纹仪这等作弊神器。 柳笙作为天网计划的发起人，初期必须亲自监督，确保一切符合规格，不能有半点闪失。 所以虽然国书院月考升舍在即，她也实在无法做个甩手掌柜。 再加上，有了天网，还要有应用，否则就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空中垃圾。 应用设计则是由世界在做，但是在现实中的灵讯上搭载应用，就需要和柳笙一起完成。 于是这也成了柳笙最近在忙的事情之一。 而给凌复的这个灵讯，就是她的实验品之一。 正好看看凌玉珂这个用户有什么反馈。 …… 凌玉珂看到这个灵讯的时候，心中有些感动。 没想到柳笙姐还想着自己。 凌复看到凌玉珂的黑黑圆圆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笑了笑，在光幕上点开一道蜃影。 画面中显现出神学院讲师正在上课的场景。 “你表姐说了，她怕你课程落下，还特地找人录了蜃影。” “你不喜欢？” 见凌玉珂摇头连连，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于是他打开另一个写着“七玄山”的图标，说着：“听你表姐说，这叫做游戏，还能跟其他人一起玩。” 凌玉珂果然高兴了，蹦跶起来。 谁料一打开，竟然有一道绚烂光芒投了出来，幻象笼罩了整个屋子，蔓延在他们的视野中。 凌复看到漫天彩霞，远处是悬于云海之上的仙山，到处灵花异草，一派仙家场景。 低头看自己，竟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色仙袍，气质飘然若仙。 转头一看，凌玉珂也站在他身旁，同样身着仙袍。 耳畔仙乐响起，然后头顶有仙鹤掠过，神辉灵光落下，“七玄山”三个苍劲玄奥的大字，出现在眼前。 随后，提示音响起：【请创建你的人物。】 眼前出现了自己的形象，下方是【创建人物】四个字。 一股浓烈的熟悉感涌上凌复的心头。 甚至让他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想起了曾经的家乡，想起曾经去同学家玩游戏被爸妈拧着耳朵回家的时光…… 没想到这个土着外甥女这都能做出来，也不知道这脑子怎么长的。 第四百七十六章 初入江湖(3k大章) 凌玉珂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爹，我们要创建人物？” 凌复虽然年纪大了，毕竟前世也是网吧通宵老手，反而接受眼前这一切的速度要比凌玉珂迅速得多。 轻咳一声，凌复非常娴熟地点击【创建人物】。 然后一道灵光闪过他的全身。 【请输入您的角色名：】 凌复直接用了一个“天工第一人”的名字。 “爹，你这会不会太明显了？”凌玉珂在旁说道。 凌复想了想，还是改了个名字叫做“第一帅爹”。 凌玉珂悄悄在背后翻了个白眼。 【第一帅爹，请选择您的职业：】 【1.修行玄士】 【2.圣灵神官】 【3.暗夜行者】 【4.无用之人】 凌复刚要选择，这个画面却直接闪过，显示： 【已根据您的情况，选择职业“无用之人”。】 “无用？我怎么无用了！” 凌复气得面容扭曲，旁边的凌玉珂却是噗嗤一笑。 【恭喜您，角色已建立！】 然后凌复看到自己的个人属性面板： ----------------- 【角色名】：第一帅爹 【职业】：一级无用之人（0\/100） 【天赋】：炼器（熟练，可以完成地级以上的灵器制作，共“天，地，玄，黄”四级。） 【基本属性】：力量12\/敏捷8\/体质7\/智力18\/魅力5 【修行属性】：根骨80\/悟性98\/韧性90 【功法】：无 【修为】：无 【生命值】：100 【法力值】：100 【精神值】：100 【经验值】：0 【财富值】：0 ----------------- 这个面板凌玉珂倒是看不到。 幸好如此，凌复暗自庆幸。 否则看到这个“一级无用之人”，这老爹的脸要往哪儿搁啊！ 而凌玉珂也开始模仿她爹开始创建角色。 角色名叫做“何去何从”，职业默认为“暗夜行者”。 ----------------- 【角色名】：何去何从 【职业】：一级暗夜行者（0\/100） 【天赋】：时空操控（入门，可以使方圆十里前进或者倒退一息时间。） 【基本属性】：力量10\/敏捷12\/体质6\/智力7\/魅力7 【修行属性】：根骨76\/悟性80\/韧性85 【功法】：无 【修为】：无 【生命值】：100 【法力值】：100 【精神值】：55 【经验值】：0 【财富值】：0 ----------------- 尽管这里的东西凌玉珂不是很能理解，但是在新手教程，以及凌复的解说下，总算明白得七七八八了。 随后，两人还稍微调整一下面容，凌复把自己修改成一个中年英俊大叔，而凌玉珂则是化为一个英姿飒爽的侠女。 创建完角色，两人就降落在一个平静而落后的小村庄。 按照这个村庄的落后程度，差不多是唐国神显元年以前的模样。 【在神秘的七玄大陆，邪恶势力正在崛起，侠客们聚集一堂，准备迎接挑战。】 【欢迎来到新手村，从这里，你将一步步踏上七玄山，开始你的修仙之旅……】 “没想到这个村庄的名字还真随便。”凌复默默念叨了一句。 【你是初入江湖的新人侠客，来到新手村，决定在此落脚一段时间，初来乍到，请先拜访村长。】 【叮，主线任务：前往村长家。】 村长家在哪里，对于这两个一级菜鸟当然是茫然的，还好一个过路的大哥好心地问了一句。 “你们是新手吗？” “啊？是。”凌复回答。 “村长家在村子里最大的那幢房子，你们的视野中应该能看到一个金色的弯钩，那个就是‘任务问号’。”大哥说得很是详细。 “谢谢啊……所以你也是，玩家？”凌复好奇道。 “对啊，不过我已经快完成新手村任务了，很快就要去主城，就不能带你们一起玩。”大哥说道。 “你们看这个村子里整天忙忙碌碌、跑来跑去的都是玩家，或许还能找上一个两个好友，到时候下副本也方便。” “下副本？”凌复再次震惊，这个游戏这么完备？ “是啊，等你们十级以后就可以去下副本了，不跟你们说了，我约了朋友一起。”说完这个大哥就匆匆离去。 “走吧，我们去村长家。”凌玉珂早已急不可耐，迈步往前走去。 在村子里一路走着，放眼望去，确实有不少人在村子里忙活着，而且身上都有装备，看上去神态确实灵动，和那些站在屋子前手无寸铁、衣着朴实的人或者说村民不太一样。 凌复没想到柳笙这个游戏才内测就那么多人玩，也不知道这些测试者从何而来。 虽然好奇，但是按照这个系统给出的玩家指南，第一条就是【请勿打探其他玩家的现实身份】，凌复决定遵守规则。 大不了在现实中问柳笙便是。 很快，他们就看到空中的金色钩子，那个叫做“问号”的玩意儿，下面就是村长家。 村长竟然是一个容貌不俗的中年女子，说话干练凌厉。 “欢迎两位侠客来到我们新手村。”女子有些僵硬地说道。 “对于新加入的侠客，我们都会有冒险礼包赠送。” 然后两人就收到了一个背包。 【叮，获得新手冒险礼包。】 这个背包本身是一个有十格空间的类似于储物袋的东西，里面有一套初级防具、一把新手木剑还有一瓶补血瓶。 两人从出生的白板衣服换上了新的粗布衣衫，拿上了木剑，顿时有些侠客之风了。 【完成主线任务：前往村长家，获得100点经验值。】 【叮，恭喜升级（2级）！】 两人身上金光一闪，顿时感觉自己有些不一样了，基础属性提升了一点。 “我们的村民都很忙碌，非常需要人手帮忙，请问你们可以帮一下忙吗？”村长又说道。 两人当然只能应了。 【叮，更新主线任务：帮助村民（0\/10）。】 于是两人一起在村子里寻找带问号的村民，没想到每一个村民面前都挤满了玩家。 “还说需要帮忙，这不都是人在帮忙吗！”凌复嘀咕道。 “爹，我已经接到任务了！” 凌玉珂倒是没有凌复想得那么多，对于这种游戏形式兴致勃勃，看到一个木屋前挤满了玩家，立刻挤进去问一个胖胖的大婶接了一个采摘十颗跳跳果的任务。 两个人是组队关系，所以凌复也接到了任务。 看到女儿蹦跳蹦跳地朝自己跑来，虽然模样变了个样，但凌复心里知道凌玉珂应该是什么模样。 可惜…… 凌复的心沉了下去。 “爹，爹，你怎么了？我们快去采跳跳果吧！” 看着眼前女儿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凌复暂时放下思绪。 “好，咱们走！” 于是两人拿起背包里的新手木剑，一起去新手村旁的小树林采摘跳跳果。 …… 等凌复退出这个名叫“七玄山”的灵讯游戏的时候，夜色已深。 退出的时候，凌复和凌玉珂都已经升到了等级五。 从采摘跳跳果的任务，到后来猎杀野狐王的任务，两人玩得不亦乐乎，赚了不少经验值，还获得了一些铜钱。 于是，身上的装备也已经鸟枪换炮，粗布衣换了布甲，还买了铁剑，替换了木剑。 “听说到了十级，就可以离开新手村，还能拿到功法开始修行！”凌玉珂说道。 “第一本功法据说要谨慎些，主线任务给的品级不高，还是得去副本里刷……”凌复也不知不觉认真起来。 对接下来的冒险，父女俩都充满了期待。 凌玉珂更是依依不舍，根本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好了，爹不能再玩了，明日要上早朝。” “这个灵讯我放在这里，你自己看看蜃影，上上论坛也行。明天我们再一起玩。”凌复叮嘱道。 凌玉珂只能哀怨地表示好的。 …… 第二日，凌复一下早朝，处理完鸿福堂和天网计划的事情，就急匆匆赶回家。 满心满眼都是要跟女儿一起玩“七玄山”这个游戏。 这回，就连一开始表现不屑一顾的杜月娥都觉得有些心动了，叫嚷着也要一起。 于是凌复带上了全新手杜月娥，还有已经休息了一天、踌躇满志要在奋战于“七玄山”的凌玉珂，一同进入这个世界。 陪着杜月娥在村外刷小怪练了一下级，没想到却遇到了这里唯一的熟人。 “舅舅，舅母，表妹，你们都在。” 一个长相陌生的少女站在眼前，一身七彩流仙裙，还有一把流光溢彩的长剑，身上的装备实在是晃花了眼。 能这么称呼，而且还能轻易透过变化的面容准确找到他们的当然只有这里的创造者——柳笙。 “笙笙表姐，你这身装备好好看啊！”凌玉珂好久没见柳笙，激动地上前询问。 感应到她身上的灵气磅礴，又问道：“表姐，你多少级了？” 柳笙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十五级了。” “那么厉害！”凌玉珂顿时满眼羡慕。 “我毕竟是第一批玩家，一直在这里测试。” “那……有没有快一点的升级方法？”凌复搓了搓手，问道，“主要是玉珂想快点去主城，但是你舅母还……” 母女俩都悄悄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最着急。 柳笙笑得眉眼弯弯，说道：“当然。” “那就是下副本。” “可是那得等到十级，我们现在最高才七级……”凌玉珂失落地说道。 “没关系，我带你们就好。” “真的可以吗！”凌玉珂很激动。 凌复和杜月娥也相视一眼，有些心动。 “会不会耽误你……”杜月娥还问道，“额，做测试？” “不会，本来下副本也是测试的一种。”柳笙摇头道。 于是三人一琢磨，当然跟着大佬一起啊！ 而大佬的笑意变深了一些。 【你准备夹带私货。】世界一语中的。 柳笙在心中摊了摊手： 【没办法，谁让我是这个世界的创世者。】 第四百七十七章 笼中之鸟 柳笙当然不会那么着急就开始夹带私货。 她还是相当平稳地带着一家三口先去一个叫做“钱塘池”的地方。 一进入副本范围，天空立刻开始乌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水草茂盛比人还高，就像是踏进了水底世界一般。 “这看着倒是有些像低级诡蜮。”杜月娥说道，然后果断冲向草丛之中的一个鱼头蛙身的小怪。 尽管她手上还是木剑，但总是乐于冲在前面，因此获得的经验值也相当可观。不久，她的等级就迅速攀升，很快赶上凌复和凌玉珂，到了十级。 如今这一切都让她想起年轻的时候，跟着书院同学一起去闯诡蜮。只是后来成亲生子以后，就一直在长安贵人圈子里打转，许久没有出去走过。 凌复看到杜月娥如此拼命，大概也知道她心中的憋屈，便由着她，自己在旁掠阵。 反正只是游戏嘛。 让她宣泄一下也好。 柳笙带着他们，打了一连串小怪，最后潜入池塘深处，将潜伏在池底的水诡解决，这个副本就通关了。 一个副本下来，三人直接升到了十二级，还获得了三件十级的精良装备和一份玄级功法《阴阳混沌诀》\b\b。 这个功法最后给了凌玉珂学习。 “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明天晚上继续？”出了钱塘池副本，柳笙说道，“明天我带你们去一个特别的副本，还有角色演绎的。” 大佬说话，三人当然应允。 柳笙和凌复因为明日一个要上学、一个要上朝，早早退出，而凌玉珂和杜月娥还在“七玄山”里奋斗着。 “不要玩太晚了。”临走前，凌复还留下了一句叮嘱。 杜月娥表示：“行啦，我会盯好玉珂的。” 凌复看杜月娥这沉迷的模样，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退出了。 回头看向在灵讯投出的光幕笼罩下的两个鸟笼，还有里面两只仿佛已陷入沉睡的鸟儿。 他心头黯然，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禁制重重的小院。 …… 这一日下了朝，又去一趟鸿福堂。 见了柳笙，凌复点头：“谢谢你，最近玉珂开心多了。” 他随即感慨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出这灵讯的……” 虽然凌玉珂和杜月娥都已经化为鸟儿，但是柳笙的特制版灵讯竟然意外的管用，能摄入精神进入游戏，外表怎么样并不会影响。 “我的灵感是来源于会试所用的那个灵器。”柳笙解释道。 这也确实是实话，只不过还加入了不少私货。 就像会试的幻象一样。 “那是神赐之物。”凌复纠正道，随后疑问，“不过，你怎么知道其原理？” 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心中一震。 他算是唐国中最深度研究此物的人了。 但研究到最后，也只知道怎么把数据导出，其他一概不知。 结果这个外甥女竟然如此参加一回就知道了？ “因为我聪明吧。”柳笙的回答让凌复一时无言。 凌复没有深究，这个外甥女身上秘密多得是。 但是柳笙显然想要深究一事。 “凌玉珂到底怎么样了？” “没什么，只是在家里闷得慌。”凌复看到柳笙认真的目光，心头一凛，却只能随口回应。 柳笙对这个回答却不买账，皱眉道：“明明还有七日就要升舍考了，但我看她还是不徐不疾，似乎忘了此事一样。” “我觉得很不正常。”柳笙总结道。 “你跟她说了有升舍考？”凌复立刻问道。 这古怪的紧张感，柳笙更是察觉出不对劲。 “舅舅，你做了什么？”柳笙的目光愈加严肃。 “你也说了，我必须看好她，我也只是践行我作为一个父亲的职责罢了。”凌复沉声道。 “凌复，你做了什么？”柳笙又问了一遍，只是称谓改变了。 凌复没有回答，深吸一口气。 随后他拉着柳笙进了一间专门用来讨论的小房间，打开禁制，这才开口道： “我没有办法……你不懂，你不知道玉珂的处境有多危险……” 柳笙面容冷淡，说道：“你说的危险就是奉神者和潇湘楼都会觊觎她那可以穿梭时空的能力，是吗？” 凌复惊愕，随即明悟颌首：“你早就知道了。” 柳笙微微颌首，说道：“是，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就应当知道，这种能力有多么可怕，所有人都会盯上……” 凌复絮絮说着，脸上皱纹越来越深，这些日子来憔悴了不少。 “如果我告诉你，她已经被盯上了呢？” 柳笙的话，更是让凌复眉间的皱纹又深了不少。 …… 凌复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凌玉珂正在笼子里用喙啄着灵讯投出来的光幕，正在刷论坛，还咯咯直笑。 而旁边笼子里的杜月娥正用清水梳理身上的羽毛。 刚刚补眠醒来，仪容凌乱。 年纪大了有些熬不动了。 一见凌复回来，凌玉珂立刻蹦跶起来，在笼子里扑棱翅膀，羽毛乱飞。 凌复微微一笑，说道：“平静平静，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凌玉珂叽喳一声。 凌复知道那个意思是为了等他，她们有一日没有玩“七玄山”了，着实无聊。 凌复摸了摸凌玉珂毛茸茸的脑袋，心中柔软：“没事，爹爹这不就回来陪你们了吗？” 凌玉珂依旧不断跳着，嘴里反复叽喳，似乎在说“无聊无聊”。 虽然她日常抱怨无聊，但从未想过离开家门一步，甚至对这样有谷子吃有清水喝的日子颇为自得。 她不知道，那是一个名为【金丝雀】的诡物在起作用。 凌复每天都会会来看看她，确认凌玉珂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金丝雀】这个诡物固然好用，但是一旦清楚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就会无比向往自由，若是无法自由甚至会郁郁寡欢，在笼子里绝食自尽。 可是，这已经是凌复认为唯一能控制住拥有时空能力的凌玉珂的唯一办法。 但是杜月娥却一直追问，凌复知道终究瞒不下去，只能干脆也把杜月娥关进笼子里，挂在了凌玉珂的旁边。 母女团聚，叫得欢腾，隔着笼子叽叽喳喳了一顿。 还好有柳笙送来的特制灵讯，给她们日复一日的笼中生活带来一线光彩。 起码能让她们在这里活得更为开心。 这样……也能更晚意识到自己的真实境况。 凌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一切，就像他以往炼制灵器、雕刻法阵一样，不能有一丝错处。 否则，他将会永远失去她们。 第四百七十八章 未知副本(一)(3k，今日加更) 但是柳笙所说的话，却不得不让凌复深思。 “我想知道，如果奉神者参与对凌玉珂动手，你还会保持你原本的立场吗？” 这句话响彻耳畔，凌复怀着沉重的心情，和妻女一起进入“七玄山”世界。 现在他们都已经达到十级，村子里的主线任务【帮助村民】也在杜月娥和凌玉珂的通宵拼搏下已经完成，终于可以一起前往主城了。 告别了村长，按照村长的提示，顺着大道一路往下走，就可以到达主城。 途中固然还是有不少小怪，但是如今的他们已经能轻松解决。 特别是凌玉珂，有了功法以后整个人焕然一新，出手格外凌厉，一剑挥出，黑白相间的剑风呼啸而出。 甚至…… 凌玉珂没敢跟爹娘说，因为她怀疑这是不是她的错觉，毕竟这只是一个幻象游戏。 但是，她似乎能感觉到，体内总是翻涌、不听话的诡气，正在这个《阴阳混沌诀》的作用下一点点被捋顺，似乎自己终于能获得一点控制。 那扇门，开始在眼前若隐若现。 …… 到了主城，那就是另外一番热闹。 目前的七玄山世界还在开发中，只有新手村、主城，还有完成加入宗门的任务后，方可进入的七玄山。 按照目前的进度，只有极其少数的玩家已经玩到加入七玄山的这一步，大部分人目前都是在主城打转。 而且，就算是到了七玄山，有时候还有下山任务，要回到主城。 因此，他们能看到主城的玩家是最多的。 凌复再次感慨，这些玩家到底从何而来？ 跟着主线任务的引导，三人前往城主府登记了身份，然后正式开启主城任务线。 随后，凌复和杜月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无用之人”的导师处学习功法。 他们看到凌玉珂的功法提升，忍不住有些心动了，反正按照其他玩家所说，功法这东西，先学了也行，后面找到更好的再转就好。 “无用之人”的导师是一个面容冰冷的人，竟然看不出男女，脸色极其苍白，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头有些发怵。 更奇怪的是，这个导师竟然在主城的神殿里面，和神官的导师同在一处。 他们的功法是一套叫做《解梏升仙法》。 虽不知其来历，但学习后似乎能感受到桎梏的消失，仿佛某道锁正在松动，身体素质显着提升。 但是整个身体素质确实在显着提升，也不知道最终会怎么样。 刚走出神殿，便见到了柳笙。 作为创世者，要轻易找到他们并不难。 凌玉珂立刻高兴地奔过来，亲亲热热地挽着柳笙的手臂。 柳笙看着凌复的眼神却多了一丝凝重。 而凌复心情复杂，对于柳笙的眼神不知如何回应。 过了一会儿，柳笙身边又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化名为“小雨点”的乔语。 另一个是“超级美少女”——江才斌。 他们如今都是高等级人士，一个长期生活在新世界，一个闲得发慌，更是长期都泡在“七玄山”。 “我叫来两个朋友一起玩，这样我们就可以去更刺激的副本了。” 三人当然没有意见。 于是一行人径直去了现在十五级规模最大的副本——黑暗梦魇。 “进入这个副本要小心，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幻象。”柳笙提前警告道。 凌复他们也听老玩家们说了，这个副本极其复杂，而且有很多真假虚实难以分辨的恐怖元素，一不留神就会因为精神值跌破及格线而强行退出。 “明白。”杜月娥点头，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凌玉珂也是，充满期待地说：“不怕，这才好玩！” 【即将进入高维解析@#￥%*……】 不知为什么，这个副本的名字念出来竟是模糊不清，不过柳笙说了，现在整个游戏都在内测，会出现这种状况也是正常。 于是所有人都跟着十分淡定的柳笙进入了这个奇怪的未知副本。 一进去，首先发现身处于一幢黑暗又古怪的宅子之中。 没有一丝光亮，只有天上的神面投下些许神辉，照亮了宅子的天井。 而之所以说古怪，是因为这个宅子整个形状是扭曲的，房梁立柱都是歪七扭八，完全不是按照正常的方位，甚至能看到地板就在天花之上，桌子就立在墙上，床倒吊于屋顶。 眼前的一切确实就像是梦魇一般。 “这个宅子真大，像迷宫似的。”凌玉珂忍不住说道。 他们现在正在穿过池塘之上的一条长廊，这条长廊似乎怎么都走不到尽头，回环曲折，走着走着都觉得头晕目眩，脑子里昏昏沉沉。 但是又不得不提起精神。 因为在这宅子的各个转角、屋顶、角落，总是会莫名其妙掉落一些长相扭曲的怪物，还挺难对付的，幸好有柳笙和柳笙的朋友三位大佬坐镇，一路上总算是有惊无险。 或者说，以为有惊无险。 …… 凌复走了许久都没有遇到怪物，正暗自庆幸想说上一句，却忽然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也没有…… 而他正站在走廊的尽头，眼前是一道门。 池塘上的凉风卷着荷花的清香吹过，萦绕在鼻端。 而门后，隐隐传来诵经之声，然后还有欢呼声，似乎后面有成千上万人。 这个游戏……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真实？ 这么想着，他伸手推开了眼前的门。 …… 凌玉珂和杜月娥也是遇到相似的情况。 孤身站在黑暗的走廊尽头，眼前是一道凭空而立的门，只等着她们伸手，轻轻一推…… 在柳笙的视角中，他们正处于时空碎片化为的洪流之中，周围是沉沉的黑夜。 而凌复、杜月娥和凌玉珂双目紧闭，无声无息地被这股洪流冲散进入不同的地方。 柳笙在洪流之中，冷眼看着，看到他们各自进入了各自的时空，随即安心下来，然后顺流而下。 这就是她的目的，集结跟凌玉珂有关的人，再次进入高维解析。 原因就是许多日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凌玉珂。 而且是满身破碎的凌玉珂。 …… 那时候是柳笙收到凌玉珂的信息说往后不能来上学的第二天。 “救我。” 当时凌玉珂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身上破碎不堪，伤口之中还有不少沾染了血黏糊在一起的羽毛，显然快要走向生命终结。 “救你什么？”柳笙赶紧问道。 “救现在的我……” 凌玉珂一边说，嘴巴里吐出更多长着羽毛的内脏碎片，然后就这样死在了柳笙面前。 柳笙赶紧进入眼前的凌玉珂的高维解析，但是只能看到一片凌乱的光斑和一些栅栏，具体的什么都看不到，没有办法从这个凌玉珂的身上推断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终，她只能在新世界中为凌玉珂立个坟。 确实自从那一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凌玉珂的灵讯信息。 虽然问凌复，凌复都说一切还好，可是说什么都不让柳笙去探望。 柳笙隐隐觉得不对劲。 所以柳笙一开始的初衷，只是给她弄个带课程蜃影、学习论坛的学习机，好让她保持学习别错过升舍考。 但是后来想了想，还是把最近在新世界里研发完成的“七玄山”天网游戏也塞进去。 美其名曰是怕凌玉珂无聊。 结果他们还真的让凌玉珂进入了这个游戏。 这样，柳笙就可以进行下一步。 【进入现在的凌玉珂的高维解析。】 …… 凌复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似乎，他只是推开了一扇门？ 但如今的他，已经站在了半空中，脚下是一条透明的玉阶。 高处没有风，只有眼前的神辉闪耀。 低头看去，这是紫微殿的广场。 一眼就看到高台之上在宫人簇拥下的皇帝和皇后。 只是这帝后与他原本所知的不一样。 他看到凌玉珂依偎在文轩宁身边，脸上是狂热的崇拜，文轩宁身上穿着龙袍，凌玉珂则是凤袍。 “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女儿会变成皇后！” 他心中震惊，却又隐约想起一段模糊的记忆，红绸飘扬，贺词盈耳，自己亲手将凌玉珂的手交给了文轩宁。 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即使文轩宁成为了李玄，也依旧和凌玉珂感情甚笃。 成亲也是正常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段记忆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他还看到，下方广场之上大臣列队而立，两边都是身着白色神袍的神官，人数比大臣还要多。 凌复在那些神官的脸上看到了冰冷的无情，又看到了狂热的贪婪，交织冲突在一处，身上的神辉如有实质，像是扭曲的白色触手。 但在他现在的记忆中，这样的样子很正常。 所以凌复的心情没有过多的起伏，只是仗着站得高，往更远处看去，却看到皇城之外，也是白色一片。 都是信徒。 自从神殿兴建完成，神庙遍地开花，信仰愈发狂热，唐国终究成为了无上神的国度，诡异再也不能入侵。 “凌首辅，请登阶吧。” 可能看凌复停顿了许久，台上的文轩宁冷冷地催促道。 第四百七十九章 未知副本(二)(3k大章 谢谢大家) 是啊，登阶！ 登阶以后自己就可以回家了！ 他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就连女儿冰冷的眼神都没有看到。 他忽然恍然抬头，只见空中的神面已经彻底降落，贴近地面，嘴唇微张，眼睛里是灵动的情绪。 和神官一样，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诡异的感官压在头顶之上。 而神面之后，是无数纠缠成一团团一缕缕的人，像是一条条腐朽的飘带，在神面之后肆意生长。 那些人似乎在痛苦，又似乎在欢喜，哭声和笑声交织成喃喃一片，落在凌复心里，凭空而生出恐惧。 无上神……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看到这条长阶，一直通往神面之后的深空，深空之上，是一朵朵嫣红之色的云，仔细看去竟是一颗颗巨大的脑子，他看到脑子之间，是他期待已久的那扇门。 这扇门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让他满心憧憬，脚步不禁加快，不断往高处攀去。 等他终于穿过那一条条人体组成的飘带，来到那扇门前，忽然听到下方是痛苦的呻吟声，交织成一片，他心有所觉，低头看去。 他已经站得太高了，看不清楚，只能下方的雪白变成了一片嫣红。 这是怎么回事！ 他运起目力看去，却看到那些臣子跪在地上，被神官涌上来抓住，然后撕扯掉手、脚，最后是头颅，内脏撒了一地。 没有人反抗，也没有人可以反抗。 而皇城之外，更是血流成河，百姓自相残杀，似乎献祭一般。 这不对！ 凌复内心中骤然冒出这个陌生又冲突的想法，在梦寐以求的门前，他毅然决然选择了放弃，回头冲下长阶。 等他冲下来的时候，已是满地残肢。 “凌首辅，你在做什么？不是一直想要登阶吗？”文轩宁的声音在高处回荡，冰冷无情。 凌复恍若听不见，弯下腰去，抓住一个身子只剩下半截的大臣向他伸出的手。 这是林少卿。 “凌首辅……” 他的眼神已经逐渐浑浊，神志不清。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皇上，也要做神了……” 然后，林少卿忽然抬头对着高台笑着，露出诡异的笑容。 “只有皇上做了神，在神国拥有一席之地，我们才能一起获得永生。”另一位只剩下脑袋的大臣说道。 “这就是，真正的奉神之礼！” 凌复这才看出，他原本以为这些大臣都是待宰的羔羊，如今看来，原来所有人都是自愿的。 他们的眼神中，都是一模一样的狂热。 这就是……奉神者的未来吗？ 凌复恍惚中醒悟，但是如今一切都太晚了，他也无力抵抗，只能任由这些野兽一般的神官，将他的身子撕成碎片。 他躺在地上，脸朝着高台，被血红之色模糊的视野，隐约还能辨认出那两道明黄色的身影。 然后，似乎有一道身影从后接近，随后其中一道明黄色身影挣扎，缓缓倒下…… 但他太困了，没办法继续看了，只能沉沉睡去。 …… 凌复醒来，发现在躺在床上。 估计似乎在深夜，但身边的杜月娥却不见了。 凌复起身往外走去，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去往女儿的院子。 快要殿试了，结果凌玉珂最近都闷在家里，明显不大高兴。 看样子不像是因为会试成绩，因为前几日还好好的。 估计是跟文轩宁这臭小子闹什么矛盾了。 凌复忽然想起方才荒谬无比的梦，心中一时有些恍惚，被欺骗的愤怒涌上心头。 还有对自己的愤怒。 怎么可以容忍文轩宁碰自己的女儿！ 而且，原本文知良……现在的文轩宁说好的奉神者不是这样的！ 凌复的手捏紧了，随即松开。 只是一场梦罢了。 凌玉珂的小院竟然亮着灯光。 这么晚了，为什么？ 然而，等他走近去看，却见到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场景。 他的女儿躺在血泊之中，脸朝着他这边，大大的眼睛映着灯光，已经失去了生气。 胸口是一把剑。 握着那把剑的人，是杜月娥。 此时，杜月娥也抽出了长剑，冷冷地看向凌复，目光森冷。 在精神冲击之下，凌复跌跌撞撞地往后倒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复口中喃喃自语着，依旧不敢相信，一步步往前走去，就要靠近那具渐渐僵硬的身体。 “你为什么要杀女儿！”他咆哮着。 “为什么？”杜月娥冷冷一笑，长剑抵在他胸口，逼近的一寸便是生死。 凌复的脚步被迫停下。 “何必装模作样？你不是本来就要离开吗？”杜月娥的声音如刀般锐利，直刺人心。 凌复愣住：“你看见了？” “嗯，我看到了，凌大人独自登阶，回到了故土。”杜月娥冷冷地说道。 “可是……”凌复闻言却皱了眉头，明明在方才他的梦里，他只是一步之遥，并没有进去。 然后，他想起那个模糊的梦境最后，蓦然出现的刺客。 “是你？”凌复忽然恍然，“神降那天，是你杀了……女儿？” “哼，与其让玉珂成为你们的工具，毁灭了整个人间，倒不如……”杜月娥的声音愈发颤抖，“我只恨没有更早这么做……” 她的脸上，泪水滑落。 而凌玉珂的血，也从抵在凌复心口上的剑身一滴滴落下。 然后，长剑一寸寸插入。 凌复的心头也开始滴血。 难道他真的错了？ 想起那一幕幕，凌复的心不知道是因为冰冷的长剑，还是因为那可怕的终局，疼痛不已。 难道，奉神者不是答案？ …… “你不是答案。”在这段时间的尽头，一身黑衣的凌玉珂对柳笙说道。 在柳笙看到的尽头，依旧是那个火山口。 这一次的她还能勉强保留着一些神智，能停留更长的时间。 所以也能看到，身旁隐藏在黑暗中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凌玉珂。 柳笙看着远处火山口正在被锤炼的文轩宁，终于明白了。 “你在塑造奉神者。”柳笙说道。 凌玉珂嘴角的花纹扬起，似是在微笑认可。 “你相信，奉神者才是答案？无上神才能拯救天下逃离寒夜？”柳笙问此时的凌玉珂。 “是啊，你说……要创造新的唐国，所有人都信你了，就连雪山也为你背书，结果呢？” “你所做的一切，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资源耗竭，最后甚至触怒了无上神，导致寒夜降临。” “果然是不能通神、心无信仰之人。” “不过也感谢你，让我知道无上神才是人间希望所在的这个事实。” 凌玉珂看着文轩宁，火山口深红的光芒照在脸上，显出一丝红晕。 “你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捧到高位，让他成为救世主。”柳笙喃喃道。 “没错，这是我的计划。” “我要拯救这个世界。”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整个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时候，会有多么孤独寂寞。”凌玉珂低声说道。 柳笙沉默了，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流失。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柳笙问道：“那么……你关于潇湘楼的计划呢？” “潇湘楼？什么潇湘楼？”凌玉珂的声音却带着浓重的疑惑。 原来如此。 随后，柳笙的意识如气泡般破碎。 …… 江才斌回到的时间，正好是会试发榜后的那几天。 他记得，凌玉珂的死亡时间大概就是这个时候。 于是他每天都紧紧跟着她。 本来那时候他每天都去花天酒地，如今却不得不跟着还是讨厌鬼的凌玉珂，而且还不能被发现。 只是，难度颇高。 因为这时候的凌玉珂，时常出入文府。 还好，他已经熟练掌握混入文府的技巧，甚至已经混熟了，成为文府新晋侍女“冰冰”。 可惜这时候重点是凌玉珂，所以江才斌没有节外生枝，去把那些小红小灰小黑偷出来。 不过也有了别的收获。 比如说，文轩宁喜欢陆老太太。 比如说，文轩宁联络奉神者是通过他爹，或者说，他儿子。 比如说，文轩宁喜欢对着手上的戒指自言自语。 正思忖着，江才斌看到凌玉珂又来了。 “真是热脸贴冷屁股，人家就不喜欢你这款！太年轻了！” 江才斌心中嘀咕，但还是低眉顺耳站在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 随后，他目睹了两人爆发出这段日子以来最激烈的一场争吵，凌玉珂就这样哭闹着跑了。 江才斌本就站得远，此时找了个要出恭的由头，也跟了出去。 但是他出府还是晚了些，毕竟还得把身上的侍女服给换下来，所以等他追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凌玉珂去了哪里。 他赶紧奔向凌府打听消息，却得知凌玉珂仍未归来。 忽然惊觉不对，赶紧跑回江府。 “少爷，今日那么早回来？”小厮青竹一见江才斌灰溜溜地翻墙进来，赶紧上前去帮他擦掉脸上残余的脂粉。 江才斌随意回了一句：“嗯，我找我哥。” “才至少爷？”青竹奇道，“好像看到是回府了，但是方才又急匆匆出去了。” 不对不对！ 江才斌果断再次出门，往长安城外跑去。 当他抵达乱葬岗，在他们发现凌玉珂尸体的地方，他看见了…… 凌玉珂倒在地上，显然已经不行了，胸口插着一把剑，而剑柄握在江才至的手中。 终究还是晚了！ 他颤抖着拿出某物，安排妥当后，才走上前去。 江才至看到江才斌，脸上茫然的表情转瞬消失，凶狠的嗜血烧红了双眼。 手中长剑举起，直冲江才斌…… 第四百八十章 未知副本(三) 剑风凌厉，从乔语鼻尖刮过。 乔语急忙退了一步，看着眼前骤然出现的黑衣女子。 此时，乔语接着上回进入解析后最终所有人被那尊巨大的神佛屠戮殆尽的时间线，吸取了失败的教训，终于解决掉那尊从破庙开始追杀着他们的神佛，奇怪的是，神佛的金身塑像碎裂后，竟然是一块块鲜红的血肉。 更没想到的是，从佛像之中激射而出一道黑白相间的光芒。 像是裹在诡气和灵气之间的卷轴。 乔语正要去抢，却被一人举剑抢在了前头。 两人实力差距悬殊，乔语来不及反应，只来得及看一眼这个黑衣女子布满花纹的脸，那物事便被抢走，女子带着卷轴直接遁入黑暗之中。 幸而乔语心念一动，手中激发出一道追踪符，即使那身影远去，仍在她的感知中隐约可辨。 于是乔语不顾身后那些国书院学子们的呼喊，径直追了上去。 那感应虽然渐行渐远，断断续续，但凭借她的境界，依旧勉强跟上。 终于，她感应到那道追踪符停了下来。 乔语蹑手蹑脚地靠近，却发现眼前是一个小院，一个小女孩正在院子里荡秋千，只能看到背影。 在这个寒夜中，这小女孩竟然独自在外荡秋千，嘴里还哼着小曲，明显就不是正常人行为，反而……更像是诡物。 只是她身上的气息驳杂，不像是同类。 乔语心中好奇，一步步慢慢靠近，手里掐着符咒，随时待发。 当她终于走近小女孩时，秋千突然停了。小女孩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漆黑得如同一汪死水。 乔语忽然感应到什么，心中一惊。 突然，乔语心中一惊，感到不对。只见小女孩的长发渗透空气，如墨水般扩散，将乔语裹挟在墨色的长河中。 乔语急忙闪避，手中的符咒激发，却无济于事，落入死水之中，竟然重新化为一片片符箓！ 最终她的身子被长发越缠越紧，只能点点滴滴融入墨水之中。 眼前的场景变幻，乔语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由黑白构成的世界，正如她在柳笙那里见过的，那个唐国特有的水墨画。 她看到那个小女孩依旧背对着她，坐在秋千上，但眼前的小院子在昏黄的背景之下，倒是古朴又明亮，没有之前所见的那么恐怖。 缓缓走近，那个女孩却像是有感应一般，嬉笑着转头看向乔语。 乔语看到，这是一张圆润的小脸，眉眼细长，宛如柳笙画本里那些可爱的女孩。 像画一样。 几乎可以说，这个女孩就像是墨水勾勒而成的二维图像，根本没有实体。 现在上过大学的乔语，总算可以说出这番见解。 “姐姐，你是来陪我的吗？”小女孩那张两点墨水描绘而成的樱桃小嘴，一张一合说道。 “……”乔语沉默无言，还不知道应当要如何回答。 还好有人替她解决这个烦恼。 “这位姐姐啊……只是暂住在这里，到时候就会走。”黑衣凌玉珂从后头走来，摸了摸小女孩墨色渗透毛茸茸的脑袋，温声说道。 这还是乔语第一次静距离看到这个模样的凌玉珂。 和年轻时候娇憨无畏的模样不同。 此时的她，一身沧桑气息，像是经历了无数沉寂下来的沉沉死水，再也难起半分波澜。 只有看着这个水墨画小女孩的时候，她才有了一丝人气，眼中温情淡淡。 “那，她什么时候才会走？”小女孩闷闷不乐，似乎希望有人一直在这里陪着。 “大概在你真正重生降临的时候吧。”黑衣凌玉珂温柔地对小女孩说道。 “那……应该还有好多年！”小女孩开心地说道。 沦为陪玩的阶下囚乔语对此并不开心，但是眼前这个凌玉珂，她根本无法抗衡。 “你是在养这个上古灵物吗？”乔语忽然问道，“用这些诡物之躯？” “看来你也不笨嘛。” 凌玉珂倒是有些惊讶，第一次抬眼正视乔语，目光微冷。 “我还以为你跟国书院那群蠢货没什么两样。不过……你的穿着、你的年纪还有……身上浓烈的诡气，怎么看都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还奇怪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乔语却没有搭话，直言道：“所以，你要一次次回到寒夜，用寒夜中生成的强大诡物，去浸染……这个灵物？” 灵物，当然是指这个水墨画小女孩。 “你认识我？”凌玉珂微微一怔，没想到乔语竟然一语道破她的能力。 乔语沉默着点了点头。 凌玉珂恍然：“我已经走过太多的时空，确实已经不大记得到底谁是谁，不过，以后我会记得你的。” “你叫什么名字？” 随后凌玉珂自嘲一笑，“你应该知道，我叫凌玉珂。” “乔语。” 乔语的回答极其简单。 那个小女孩看到大家在做自我介绍，也饶有兴趣地插了一嘴，说道：“圆圆！” “我叫圆圆！” …… 当柳笙看到从那颗降落于司天监的衰败星球上朝着她走来的乔语之时，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终成闭环。 柳笙退出高维解析。 这回的完成度，是100%。 ----------------- 【名称】：凌玉珂（叠加态）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新人类（一级） 【效果描述】： （1）时间跳跃：施放者可以在时间线中瞬间移动，选择特定时间点进行穿越； （2）时间重置：通过改变时间的流向，能够将一段时间内的事件回溯，恢复物质与能量的状态到指定时间点。 注意： （1）每次时间穿梭均会对时空造成轻微波动，从而形成新的时间流，请谨慎使用该技能； （2）频繁使用此能力可能导致个人意识迷失在时空中。 【影响力等级】：ss 【解析评价】：时间旅行者注定是孤独的…… 【获得点数】：18（目前29） 【解析奖励】：时间操控（乞丐版） 【高维解析次数】：-1（剩余0次） ----------------- 【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点数……】柳笙有种骤然暴富的难以置信感。 【因为这是多人参与的高维解析，所以他们的点数都落在了你的头上。】世界解释道。 【竟然有这等好事！】 而且，没想到还能获得一部分“时间操控”能力，虽然是乞丐版，但也是很大的收获了。 【这个技能将会融入神格规则中。】 世界留下这句话，就消失了。 随后柳笙再询问，都是提示“升级中，请勿打扰”。 看来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那么还是看看最重要的收获，也是她开启这一高维解析的原因。 对于柳笙来说，了解凌玉珂，才能知道如何拯救她，这是一部分原因。 而让凌复和杜月娥知道真相是另一部分原因。 至少凌复应当知道，女儿的威胁从何而来，而不是仅仅困住她。 但是更重要的还是，她希望通过凌玉珂，获得未来的一部分信息。 这样也好知道，这个世界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这算是利用吗？】 【相互利用吧，我们也帮了他们，不是吗？】 柳笙内心中的声音渐渐平息。 结果，最终获得的信息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第四百八十一章 重启开端 在“七玄山”世界的一个旅店房间中，柳笙支起了一个黑板。 下面坐着三个观众。 乔语，江才斌，还有刚刚知道自己的死亡、垂头丧气的凌玉珂。 柳笙说道：“大家都知道了寒夜将至。” “是。”乔语点了点头。 “是啊，是啊，世界末日，那该咋办啊！”江才斌依旧沉不住气。 凌玉珂则是一言不发。 “首先，我们可以看到，现在的唐国，已经分裂成了两派。” 柳笙在黑板上写上“奉神者”和“潇湘楼”两个词。 “而且，现在最关键的是，两派都有先知。” “但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先知呢？”江才斌疑问道，“跟大白菜似的到处都有，有一个已经很逆天了，咋人人都有，就我们没有？” 江才斌说着，还戳了戳凌玉珂：“未来的你，那么强，现在的你呢？看不看得到未来？” 凌玉珂愣了愣，摇了摇头。 “其实……”乔语忽然开口，“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先知。” “什么意思？”江才斌问道。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其实他们都来源于玉珂表妹？”乔语也跟着柳笙如此称呼凌玉珂。 柳笙赞赏地点点头。 “首先，凌玉珂很显然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人。” “而且她正在不断地回溯，为了解决这个世界末端的问题。” “所以，现在综合大家所说的信息，两派的先知，都是她创造出来的。” “首先，奉神者的先知，文轩宁被锻造而成了某物，被凌玉珂带到了过去。” 江才斌这时候把手高高举起，补充了一句：“我知道是什么！是他的戒指！我看他老是在那对着戒指念念叨叨，还吵架。” 柳笙颌首，对一脸得意地江才斌竖起了大拇指，继续说道： “而潇湘楼的先知，则是楼主，根据乔语所见的过去，就是凌玉珂从潇湘八景图里的养出来的小姑娘圆圆——沧水涧苏圆圆。” “从灵物而生，由寒夜而成，最后自神胎重生。” 柳笙说着，眸光微深。 这就是乔语最后回到已然衰败的老家的原因。 最终，凌玉珂带着小女孩，侵占了降临于司天监的星球内部的神胎，让小女孩从中重生。 潇湘八景图也就此溃散，小女孩从二维到达了三维，完成了升维。 但是这里头许多细节，倒是和现在不符。 现在的神胎之中，孕育的是小触手“妈妈”。 而且，潇湘八景图也还在。 楼主苏圆圆虽然很强，但此时的她，实力只是一个寻常的御诡者，和神胎重生的半神没有可比之处。 “为什么会产生这些矛盾的现实？” 乔语沉思道，虽然亲身经历了，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江才斌的脑子终于灵光了一些，大声说道：“所以，是不是意味着，凌玉珂，也就是未来成为了世界最后一人的凌玉珂，她看到这个世界要终结，心有不甘，一次次回到过去，想重启时间线，重新救世？” “没错。”柳笙点头。 随后在黑板上画了三条平行的横线。 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时间线，就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凌玉珂也抬起了头。 “这里有三层时间线，根据凌玉珂所做的改变，有了先后顺序。”柳笙说道。 “首先，最下层，应该是我……探索宇宙导致寒夜的那条线。” 柳笙指着最下面的那条线，写上“探索宇宙”这四个字。 “所以奉神者想要杀我，潇湘楼想要利用我，因为他们的先知都知道……我。” “那么，他们两者谁先谁后呢？”江才斌问道。 柳笙笑了笑，直接在中间那条线上写着“奉神者”。 “为什么？”江才斌不明白原因。 乔语却想起她看到的景象，恍然大悟道：“司天监的神胎……应该是奉神者召唤来的！但后来却被未来的凌玉珂用来豢养潇湘楼创始者苏圆圆！” “没错。”柳笙点点头，“而且，在现实中，潇湘楼固然不相信我，但是更不相信无上神。” “也就是说，奉神者这一层时间线的结局，恐怕……比寒夜还要可怕。”江才斌总算有些理解，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凌玉珂则是弱弱地举起了手，说道：“我知道那个结局是什么……” 众人看去。 凌玉珂的脸上显出恐惧之色。 “我……我看到，无上神在坠落，不，降临人间，而我，坐在台上，似乎，我成了皇后……” 然后她说出了一个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 “也就是说，无上神……在把这个世界作为某种养料？” 江才斌想到这个场景，就觉得不寒而栗。 “所以未来的你选择了潇湘楼。”江才斌看着凌玉珂说道。 “不如说，过去的凌玉珂，选择了潇湘楼。”柳笙却说。 她用笔在第一条线上狠狠画了几笔，加粗并写上了“潇湘楼”三个字。 “这就是为什么，在现在这个时间线里文轩宁要杀了……凌玉珂？”乔语反应过来，“因为潇湘楼的横空出世，而且做了些什么，他手上的先知知道凌玉珂背叛了奉神者？” 柳笙点了点头，她推算了一下时间节点。 应该是潇湘楼开始在漠北布局的时候。 而且，凌玉珂越来越不听话，难以把控。 于是他反应过来，这才让江才至动了手。 凌玉珂也默然半晌，点了点头。 “那个先知不想让凌玉珂成为潇湘楼的帮手，就像曾经那条时间线里的一样，凌玉珂甚至让自己……成为了皇后。”柳笙直言道。 凌玉珂瞬间面色晦暗，捏紧了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手心。 “那么，我们是否要等待这个潇湘楼改变未来就好？”乔语沉默着忽然开口道。 柳笙却摇头：“我觉得应该不可以。” “为什么？既然……柳笙姐你原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江才斌不理解，小心翼翼地看着柳笙的脸色说道。 “首先，玉珂妹妹的选择一定是对的吗？” 柳笙质疑，随后对凌玉珂说：“抱歉。” 凌玉珂却不着恼，抬头看向柳笙，眼睛亮亮的，似乎在期待柳笙接下来的话。 “我刚刚也说了，应该是过去的凌玉珂选择了潇湘楼。” 然后，柳笙又拿出笔，在黑板上画了一条线，在三条线之上。 然后又多了许多条线，一直蔓延到黑板之上。 众人看着黑板上那三条线之上骤然多出的这许多密密麻麻的横线，心中疑惑，只能静待柳笙的解答。 “我们现在的现实，早就是不知道多少层时间线之上的了。”柳笙说道。 对于这个答案，乔语和江才斌都有些不可置信，脑子瞬间空白。 倒是凌玉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证据就是，在那些说我失败了的时间线中，我都是众所周知无法通神的人。” “但是，你们都知道，现在的我，并非如此。” 柳笙目光沉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也就是说，过去的凌玉珂，最终还是推翻了由潇湘楼主导的时间线。” “重新选择了我。” 第四百八十二章 慈父爱子 柳笙的这个结论，引起心海中一阵阵经久不衰的掌声。 【如此，终于可以解释我们为什么会存在了。】 【凌玉珂开启了太多时间线，也就分裂出了许许多多个有着细微变化的我们。】 【本来我们是不会互相知道彼此，在观测的状态下，只能有一个柳笙。】 【可是在唐教授的手段下，我们竟然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叠加态……】 【破案了！我们不是疯子！】 【本来就不是疯子，我们只是患有精神病。】 【总之，万物起源——凌玉珂！】 但是，此时这个“万物起源”还是明显不大高兴的样子。 乔语和江才斌已经离去。 乔语说是有了危机感，得赶紧回九玄塔修炼；而江才斌则是说有些事要处理，不得不先走了。 只有凌玉珂还一脸呆滞地坐在原处。 柳笙静静地在她的旁边坐下。 “怎么了？” “表姐，我可能要走了……”凌玉珂忽然说道。 柳笙默然，想到凌玉珂的现状，大概知道原因是什么。 “但你还是要去跟你爹娘说一声吧？” “嗯……有机会再说吧。” 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 柳笙最终还是决定尊重凌玉珂的想法。 退出新世界，尽管夜已深，但柳笙还是悄然跨越空间，离开了国书院，一步步朝长安走去。 只是，她的每一步，步子都迈得极大，走得极远，瞬息间就到了目的地。 凌府门口，她看到凌复竟然已在门前等候。 “你知道我会来？”柳笙问道。 “就算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 凌复如今的样子很是憔悴，整个人像是衰老了十岁。 “笙儿，玉珂她……”他的话语卡住，哽咽而出。 堂堂工部尚书凌大人，何时会茫然无措至此？ “舅母呢……” “她也是，她不想跟我说话。” 凌复一夜之间，有了妻离女散的悲痛感。 柳笙的心也忍不住沉沉下坠。 【我们是始作俑者吗？】 【算是，也不算是。】 【一家人命运交织，谜底总会有揭开的一天。】 【所以，我们偏偏要做那个揭开面纱的恶人？】 【让他早做准备，认清现实，不好吗？】 “而且……”凌复颤抖的声音响起，显然这样的现实对他打击太大了。 柳笙回神，问道：“而且什么？” 凌复带着柳笙走入府中，终于走到了小院之中。 灵讯的光芒还在亮着，两只鸟儿静静地依偎在笼子里。 其中有一只裹着纱布，竟然身上正在渗出淡淡的血迹，而另一只正在啄着她身上染血的绒毛。 尽管凌复不断用治疗符贴上，血色仍不停渗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 “是不是……我留不住了？”凌复说道。 柳笙看到舅舅眼圈深红，皱纹纵深的眼角有泪光闪烁。 沉默半晌，柳笙说道：“舅舅，你可以放手了。” “你知道的，在无数条时间线中，她都已经……” 【无论是被谁杀害。】心中默默补充一句。 凌复也知道这个事实，但他就是无法接受。 “现在的她，已经成为游离粒子，明白吗？”柳笙虽觉不忍，但还是说了出来。 凌复猛然抬头，说道：“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她已经脱离了身体的桎梏，可以随意游走在时空之中，只是现在她还很初级，没有办法掌握，所以行踪不定。” “所以，我还能见到她……”凌复不敢置信。 “是，她有可能会出现在家里，有可能会出现在国书院，甚至任何她在过去或者未来到达过的地方。”柳笙说道。 凌玉珂知道自己肉体已逝，存在于世只是自欺欺人，一旦意识到这个事实，就会马上坍缩到她已经去世的这个现实，从而消除这个还活着的假象。 但柳笙没有说，那时出现的凌玉珂未必是这个时间线的凌玉珂…… 想来凌复见到的时候应该就会明白。 此时留个念想也好。 果然，虽然凌复显然还没理解，但总算觉得好受了一些。 “那就好，那就好，能见就好……”他不停自语，终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悲喜交加的扭曲笑容。 “谢谢，笙笙……” 柳笙点头，一切交代清楚，她也可以放心离去。 然而，便宜舅舅忽然喊住了她。 “笙笙，我……” “我加入你，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柳笙对于凌复这个选择没有意外。 “我知道，你应该对……有计划，我愿意配合，也愿意把奉神者的一切计划说出。”凌复看着柳笙认真说道。 柳笙微微颌首，目光微冷。 “你不打算回家了？” “不了，先替玉珂复仇。” 凌复揉了一把脸，将眼角的一点水痕擦去，声音极轻。 “首先，我要杀了那个姓文的老头。” …… 曾经那位姓文的老头、如今的李玄，此时正在历代太子的居所、空置数十年的东宫，摩挲着手上的指环，而眼前正位上坐着的却是他明面上刚认下的父亲——父皇李昼。 虽然坐在下位，但很显然他的模样毫无恭敬之色，倒像是有些倨傲。 像是长辈一般。 而下首还坐着一人，就是李玄这具肉身的亲生父亲——文首辅文思源。 但他如今看着李玄的样子，带着莫名的崇敬，还有儿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明年三月十四日之前，必须完成神降。”李玄说道，指节敲着桌子。 “这也是我们本来的计划，神殿也已经竣工。”皇帝轻咳几声，喝了一口茶，嘶哑着说道。 “不，现在太慢了。”李玄说道。 “臣明白，各地神庙建设已在加急，只等新一批神官就位。”文首辅说道。 “必须赶紧。”李玄感受着体内的信仰已经所剩无几，手愈发用力敲着桌面，“不能让他们继续在国书院里呆着，现在的重心完全偏离了。” 皇帝和文思源都知道李玄说的意思。 自从天网计划开启，柳笙所创的光明社便在国书院推出了一个光明论坛，吸引了无数学子的注意，转而加入光明社。 再加上最近李玄不在国书院，承天社的吸引力自然大为下降。 光明社上的论调，更是日益偏向于研修，这和李玄曾经的计划大相径庭。 “朕倒觉得，这样讨论也是有趣，说不定还能有利于神书传遍民间。”皇帝却说道。 “陛下未免短视了一些。” 李玄的眸色深了些，嘴上毫不客气，像是训导晚辈一般。 “万一光明社要在里面夹带私货呢？要知道，光明社中大部分都是寒门，等他们真正成为神官，他们就知道没有家世财力做支撑，其中艰苦万分，万一就此转向呢？” 皇帝笑了笑说道：“这不是有文太傅坐镇吗？朕相信，您对任何情况，都应当有所准备，不是吗？” 这笑容，似乎是讨好，又颇有深意。 随后，便说身子不适，就此离去。 听着皇帝的咳嗽声渐渐远去，李玄和文思源静坐相对。 半晌，文思源才开口。 “皇上……似乎对您的存在，还是心存疑虑。” “不怕，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李玄说道，“所以他需要我，特别是现在的我。” 他慢慢抽出重新回到手上的圣剑，细长的手指抚在剑身。 “他知道，只有如今的我，才能做到他想做的事情，又怎么舍得放弃……永生的机会。” 说罢，李玄转向文思源，语气严厉：“我让你做的事情，要赶紧开始，要不然为什么让你做这个首辅？” “是……” 文思源没有任何反抗，只是低下了头，神色不明。 “父亲。” 第四百八十三章 秋风渐起 景和九年八月初六。 长安的夏日气息竟然早早退去，秋意悄然涌现，刮了好几日凉风。 据说，就因为这股凉风，陛下染了一场风寒，缠绵病榻好几日，早朝也不上了。 不过这都是坊间传闻，对于柳笙来说，也就是听一耳朵罢了。 她还在高兴，爹娘明日就要到长安了。 但不开心的是，再过十天，升舍考就要来了。 作为学霸，偶尔还是会担心一下考试。 尤其是因为她近来多线发展，最近竟然对于学业有些许懈怠，仅分配了2.57%的精力在上面。 而修为，她也只是提升到了筑基期前期，也就是相当于此界的洞玄境前期。 总觉得这样应该不够啊…… 特别是，听说新太子、圣太子李玄也要回国书院参加升舍考。 即使贵为太子，也得升舍啊…… 如今，终于在八月初的一个良辰吉日，唐国皇室举行了盛大的册封之礼，正式过继长公主之子文轩宁为太子，终于把这个所有世家都心知肚明的“太子”摆到了台面之上。 于是文轩宁——李玄的风头再次一时无量。 以他为原型的话本故事层出不穷，虽然禁止谈论皇族之事，但是话本故事罢了，换个别的朝代，套上别的名字，谁又能说什么呢？ 在这些话本故事里，长公主更像是主角，蛮族王子、清贵臣子、忠诚将军还有神秘剑仙，都对她爱得痴狂，一路追随。 而骤然冒出的孩子，又是如此优秀，即使不重归皇室，也是国之栋梁。 “那么……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呢？”说书人的惊堂木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故事编排得也是大胆。”江才斌悄然说道，咂舌不已。 乔语却很少听这种故事，倒是觉得新奇有趣，一直在问这几个人到底谁是谁。 柳笙打了个哈欠，觉得浪费了许多时间，还好有89%的她，在新世界里继续做着撞击实验。 现在已经逐渐撞击出更多的粒子，在多次实验中，这些粒子已经逐渐往更小的单位发展，相信很快就可以发现真正的基本粒子。 当然这个很快，恐怕是新世界的不知道多少年后。 现在才发现这个命题实在是太庞大了，要不是有这个新世界的存在，恐怕柳笙跟着凌玉珂一起走到此界的时间尽头都解不开这个谜团。 脑子里乱糟糟的，除了心里那些闲着待机的“柳笙”，她完全没有心思和茶馆里的人一样，还在讨论着，究竟李玄是谁的孩子。 虽然讨论不会指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谁是谁。 而在远处的一桌，一红一白的一女一男，相对而坐。 看上去年纪也是一少一老，虽然实际上未必。 “要我说，你们唐国人也真是离谱，这个孩子肯定不会是我们的王的。”一个红衣女子轻蔑地说道，“那白得像是脱毛瘦鸡的身板，啧啧……和咱们漠，咳咳，的王没有半分相似。” 而她对面，坐着一个白衣老头，剥着水煮花生，一口花生一口酒，好不自在。 “你怎么在茶馆里喝酒？而且这还是大白天的。”红衣女子没好气道。 对于红衣女子的话，他恍若未觉，摇头晃脑道：“现在那个……姓文的小子不也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吗？看着也跟他不像啊！” 红衣女子知道老头口中的姓文那小子是指如今已中年的文首辅文思源。 “你忘了？那姓文的当年也是白瘦书生一吹就倒的模样，就是看了我们王的样子，才去练了一身腱子肉，学了大口吃肉喝酒，还晒得黑黢黢的。”红衣女子一脸嘲弄地说道。 白衣老头努力回想了一下，似乎隐约有这么一件事。 “没想到都十几年过去了……”他感慨道。 “是啊，你那时候还特地来漠北护着那女人离开。”红衣女子冷声说道，“明明她偷了我们的东西。” “咳咳，我是唐国人嘛。来来，喝酒喝酒。”白衣老头赶紧转移话题，用油腻腻的手给红衣女子剥了几颗花生。 被红衣女子十分嫌弃地推开了，自己倒了杯茶喝。 “唉，我这不就受到惩罚了吗？一路上看着两人黏黏糊糊，害得我烧鸡都要吃不下了。” 白衣老头想到这里也觉得浑身直冒鸡皮疙瘩，搓了搓胳膊，顺便擦去手上的油腻。 “但是前不久，你又纵着一伙人来我们那儿偷东西。”红衣女子的声音越发冷。 “我……”白衣老头哑口无言，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怎么现在你可以在长安里到处跑了？” “皇上恩准的。”红衣女子语气平淡。 “那看来有人盯梢，要不然怎么放心让你这个相当于神藏境的老前辈到处乱跑？”白衣老头点头道。 对于“老前辈”这个词，红衣女子是横眉竖目，怒瞪了老头一眼，只是白衣老头浑不在意。 红衣女子见到根本没效，咽下怒意继续说道： “也不是人，而是一把剑。” 说着，红衣女子抬头看去，仿佛能透过这个屋顶，看到隐在天上，紧紧跟随她的那把剑。 她亲眼看着，这把剑升到了天上，然后气机紧紧锁定了她。 而且她\b也能感受到里面蕴含的力量，简直等同于眼前这个老头的全力一击。 “什么剑？”最近才跑一趟长安的老头倒是还没听过此事。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往外瞥了一眼，正好看到某个年轻女子走出茶馆，随即下巴一抬，说道：“喏，罪魁祸首不就在这里吗？” 她的眼神刚落到这个女子身上，那个女子马上反应，抬起头来看向她的方向。 “还挺警觉的。”红衣女子一笑，最终掩去身形。 …… 柳笙刚走出茶馆，就感觉到一道极强的气机锁定了自己，但这感觉转瞬即逝，简直像是她的错觉。 “柳笙姐，怎么了？”江才斌察觉到柳笙神色不对，问了一句。 “没什么。”柳笙摇了摇头。 “对了，乔语姐准备来我家玩，柳笙姐你要来吗？”江才斌随即问道。 “你家？你现在不是被赶出家门了吗？”柳笙奇道。 “柳笙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说的是我在外头的那个宅子！”江才斌一脸委屈地说道。 “江家我哪敢回去啊，我伯父伯母非杀了我不可，还有我祖父祖母，都气倒了……” “就连我爹娘，都不敢回去，何况是我？” 江才斌越说，涂得发亮的红唇紧紧瘪成一条线，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乔语沉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甚是响亮，痛得他龇牙咧嘴，嘴也不瘪了。 “抱歉。”柳笙这才想起原因，歉然道了一句。 八月一日，江才至被捕。 全靠江才斌大义灭亲，拿出了江才至杀害凌玉珂的蜃影记录。 尽管凌玉珂的尸体不见所踪，但大家已明白江才至的穷凶恶极。 可是要是问他的目的是什么，却是说不出来，只是说凌玉珂性格胡闹，瞧不起人。 于是，这桩案件便匆匆结案。 然而从头到尾，文轩宁，即现在的李玄，竟未为江才至辩护过一句。 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明面上他们根本什么关系都没有。 甚至，李玄还表现出哀痛非常，向凌家送上了一批又一批的珍稀药材、奇珍异宝，以抚慰尚书夫妇失女之痛。 当然，明面上是说安慰工部尚书，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李玄和凌玉珂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此行为足见其深情。 此事更是巩固了“长安未婚女子最想成亲的对象”这一地位。只是如今李玄成了太子，成亲一事更加不能随意，想也没用。 “柳笙姐，你真的不打算去？我们打算做做小玩偶，可有意思了。” 江才斌说着，乔语在旁默默点头，以示赞同，满怀期待地看向柳笙。 “难得休沐两日，可别又一头栽进后山去。” 又说了一句，如今江才斌可算知道柳笙姐的性子，休沐日对于她来说就是难得的全天自习日。 “我约了人。”柳笙摇摇头，简短地说道。 见两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柳笙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谈些事情。” “事关于唐国未来。”她强调。 第四百八十四章 今日大吉 施展空间之术，柳笙一步走到太白楼。 已经有两个月没来过此处，上一次来此，她还是那个从偏远县城一路走来、刚刚踏进长安什么都不懂的清河织造院门侍柳笙。 没想到今日来此，却是要聊一桩事关唐国未来的大事。 真是今非昔比。 【我们真是背负太多了！】 不过，她今日来此的目的，其实也是为了把这些负担分出去。 总不能事事都自己背着，毕竟，她的重心应该在别处。 方才乔语也帮她算了一卦，言道：“今日大吉，万事顺遂。” 希望真是如此。 到了最顶层的包厢，柳笙敲了敲门，门内传出清冷的声音：“是笙笙吗？” “是。” 门这才从里打开，露出文微阑带着清淡笑意的脸庞。 而坐在里头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但可不可以柳笙知道此人是谁。 进门后，柳笙略行一礼，对那人说了句：“嘉乐郡主。” 那人颌首应了一声，展颜一笑道：“笙笙，说了多少次不用客气，你就叫我简兮就好。” 正是易容后的嘉乐郡主李简兮。 今日要讨论的事情，很重要，也很敏感，自然不好暴露她们之间的关系。 柳笙落座，文微阑给柳笙倒了一杯茶，轻声道：“笙笙，方才我也跟简兮说了几句，她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但还是想听听看，你是怎么想的。” 柳笙点头，目光直视李简兮，说道：“简兮，我想知道，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这句话，若是旁人听来，恐怕觉得\b甚是狂妄，不过一介学子，居然敢讨论此等大事？ 然而，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只要姓李，谁不想要？” 李简兮这张朴素的脸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语气平静而坚定。 “只可惜……我是女儿身，要不然，论资排辈，也不该是文家这个……小子跑到上头来。” 说着，她的眼神冰冷下来，声音也越发狠厉。 “明渊帝之后，再无女帝，朝中要职，也鲜有女子，有些规则，千百年来还是难以撼动。”文微阑摇头道。 “是啊，所以，应当有第二个女帝。”李简兮说道，虽然顶着一张相当朴实毫无记忆点的脸，却掩不住她骨子里的傲气，光彩夺目。 “也应当有，第一个女首辅。”她看着文微阑说道。 随即又看向柳笙：“至于柳状元……” 柳笙却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求这些。” 【而且现在许诺有什么用呢？】 【画饼充饥！】 【空头支票！】 李简兮点头道：“明白，依我看，恐怕这小小的唐国束缚不了你。” 对于这句话，柳笙却没有否认。 “既然简兮有此想法，那我们也算是不谋而合了。” “文轩宁，必须拉下来。”柳笙直言。 “当然，就算不为其他，单单为了陆二，我也想这么做，只是苦于没有抓手。”李简兮也是说得直接，如今已经密谋至此，就没有必要再拐弯抹角了。 文微阑更不会反对，就算这是她曾经最为仰慕之人，但如今看来，已成仇敌。若不是顾虑对方的后手，恐怕她早就躲在墙脚套麻袋，把文轩宁关入联邦监狱之中。 “那么，不知道笙笙有何想法？”李简兮问道。 “如今，文轩宁之所以能上位，且有所依仗，皆是因为其血脉，还有其灵性。”柳笙说道。 “灵性……”文微阑冷笑一声。 柳笙明白文微阑心中所痛，但该说还是要说。 “血脉，简兮你不缺。” “而，灵性，不足。” 李简兮没有生气说道：“确实，我的灵性只有五十四，所以如今修为只有初境三阶。” “这个……想来你也没有法子可以修改。”李简兮笑了笑，似乎觉得这就是一句玩笑。 文微阑默然。 柳笙继续说道：“灵性带来的修为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还是——通神。” “文轩宁能有如此地位，还是因为他不需要神降就能提前获得圣剑，足以说明他和无上神的联结。” “另外一点，他的二阶神官之位，还有手上的神印，都是陛下所需要的。” “是啊，你说得没错。”李简兮忽然叹了一声，冷笑道，“这一切都太熟悉了。” “你们可知，原本先帝属意的继位者，应当是我父王才对。” 柳笙不知此事，而文微阑倒是有所耳闻。 “我记得，十七王爷当时突然染上了重病，修为下滑……”文微阑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 “而现在这位，忽然通神成为神使，于是，感念其虔诚，传位于他。”李简兮把文微阑未尽之语说完，面露嘲讽之意。 “所以，得……者得天下。”李简兮说着，恭敬抬头，似乎穿过屋顶看向空中的神面，“只恨……我天赋不足。” “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补足这个天赋呢？”柳笙忽然开口道。 “什么？不可能！”李简兮震惊看向柳笙，却见她一脸平静，似乎并非玩笑之语。 “甚至，可以让你拥有文轩宁如今的一切，神官之位，圣剑，神印……” 柳笙的话让李简兮目光闪烁，虽心动不已，却仍半信半疑。 直到看到柳笙手上的圣剑。 李简兮心中再无怀疑，目光灼灼地看着柳笙，说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柳笙拿出一台灵讯给她，说道：“这是我们青云阁特制的灵讯。” 李简兮瞪大了眼睛：“我知道这个！最近在长安火得不行，我本来也想去买，但听说已经断货，要买得等一个月后，没想到你们竟然如此大方，给我一台？” 她笑着，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确实比寻常灵讯多了不少东西，按照青云阁的说法，那叫做“应用”。 “说起来，我听说那个叫做‘七玄山’的天网游戏甚是有趣，和以往的灵讯游戏不同，简直引发热潮，你们的青云阁这回可是大出风头了！” 不过，她看了看，却还是不知这与柳笙所说有什么关系。 “我要说的正是‘七玄山’这个游戏。”柳笙说道，“因为这个方法，不好在外传播，所以需要等你玩了游戏才能知道。” 柳笙说得神秘，李简兮虽然好奇，但也知道无上神的眼睛无处不在，更别说现在有了天网的存在，更有天剑悬于顶上，有些事情确实不好说。 那就玩玩看好了，反正她也好奇。 而且，以现在的诉求，柳笙和文微阑也犯不着害她。 “对了，提醒你们一句。” 临分别之前，李简兮忽然说道：“很快，各地神庙就要开启了，陛下很着急，想要快速铺开信仰源头，你们在国书院的日子恐怕不会太长。” 柳笙和文微阑相视一眼，对于如此情形也是早有所料。 但这个速度…… 倒是始料未及。 第四百八十五章 最大困扰 柳笙和文微阑走出太白楼，看着长街两旁已经渐渐枯黄的树木，被风一吹，落木萧萧。 “你给的功法，很有用。”文微阑忽然说道。 柳笙微微颌首，知道当然会起效。 “楼主想要见你一面。” 闻言，柳笙却是皱了皱眉。 “我替你拒绝了。”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理这些烦心事，只想专心完成天网计划，还有后头更庞大的计划……”文微阑继续说道，“更别说她利用了你。” 柳笙点头，文微阑还是很懂她的。 对于潇湘楼楼主，她真的不大感冒。 更别说，自从从凌玉珂那里知道了一切的起源和终端，柳笙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该浪费时间插手于这些起源于凌玉珂的烂摊子中。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比如说，适合朝堂勾心斗角的文大小姐。】 【还有，适合争夺皇位的嘉乐郡主。】 从此，她专注于研究破局之法就好。 但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并非如此。 正如文微阑现下所说。 “不过，楼主还是很坚持。”文微阑继续说道，“而且，她也提到了一点。” 文微阑的神情变得凝重。 柳笙抬头看向文微阑，想听听看她会说什么。 “我们的材料，已经不够了。”文微阑皱眉道，“不仅仅是青云阁，还有整个唐国。” 柳笙轻叹一声：“我知道。” 她怎会不知。 就在前不久，那一夜在凌府，凌复听完柳笙所说的计划，也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我可以帮你，而且，我是全天下最适合帮你的人，毕竟是天工第一人。”凌复毫不谦虚地说道，但眉头紧皱，“但是我们现在面临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如果真的要完成你的计划，里面需要多少的资源，你知道吗？” “你说要探索宇宙，光是制造你说的仙舟……在我理解中就是宇宙飞船，无论大小，要耗费多少材料，你知道吗？” “而且，恐怕有无数的材料会损耗于试验之中，这一点你想过了吗？” “更不用说，要多少的人才参与其中，而我们唐国，根本没有这一类的人才。”凌复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就算是我，我也只会一些民用的小发明小创造，你说的这个涉及物理、工程、生物等等学科，我也不懂，只能说勉力一试。” “是，我都明白。”柳笙说道，“这一切困难我都想过。” 而且她经历过，在七玄令世界。 如今她也正在经历，在新世界中。 “所以我才想知道，如果在唐国要完成这一切，缺口有多大。”柳笙正色道。 凌复摇头：“如今对材料需求最高的，就是我们的核心阵盘，那都是从唐国北部山区开采而来，但这些年已渐渐枯竭，所以……” “所以我们才会需要漠北。”柳笙灵光一闪，脑中的地图连在了一起。 “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需要些什么，但是想来，要能穿过大气层，越过头顶之上来自……的封锁，最终在长期航行于宇宙中，对于外壳材料要求非常高……”凌复思索着说道。 “没错。”柳笙平静地续道，“更别说推进系统、通信系统、生命支持系统还有其他高精密的线路等等，恐怕会用上大量的稀有材料。” “看来你确实有认真想过。”凌复目带讶然看向柳笙。 柳笙没有否认。 “如今我们只是井底之蛙，对于降临在头上的危机毫无应对之策，只能不断求助外界力量。”柳笙深吸一口气，“求头顶这位，求深渊，目的是什么，后果是什么，我们一概不知。” “都只是在赌罢了。”凌复叹道。 柳笙摇头，说道：“我们赌不起，对于我们而言，机会只有一次。” 凌复默然，对于女儿来说，是可以不断开启的世界，但对于他们来说，确实就是一切都是有限的。 “如果……按照玉珂表妹所看到的，说明两个选择，最终依旧会导向灭世，那么一切还是回到起点，我们应当对这个世界有更深的理解，起码知道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到底是什么。” 柳笙看向天际，目光仿佛越过神面看向更高远的所在。 凌复也抬头看天，静默半晌，说道：“你说的没错。” “甚至，在宇宙中，或许能解决资源问题。”柳笙笑了笑，“不过，得先解决前提，上天。” “恐怕，我们要借助雪山的力量。”凌复说道，“只有雪山才能有此等资源。” “雪山？”柳笙有些惊讶，“雪山不是研修圣地，怎么还会有这些资源？” “你以为他们做最前沿的研修不需要材料吗？”凌复笑道，“当然，并不是说从雪山开采，而是说，集中在雪山进行交易。” 这倒是柳笙第一次听说。 凌复也知道，继续解释:“许多材料，遍布于四国，光靠我们唐国，怎么可能把天工一道发展至如今的地步？” “朝廷不会说太多这件事情，因为雪山之上的资源分配，本就是一件隐秘之事，唐国没必要让百姓知道，朝廷内部存在的无力。” “所以，每年会进行两次的资源分配。” 柳笙恍然，说道：“研修大会！” “正是如此。每年两度研修大会，便是分配之时，按照如今国家掌握的技术深度，进行交易交换……” 凌复说着，面上有隐隐的骄傲，显然因为他的发明创造，让唐国这些年掌握了大量的资源。 柳笙终于理解，难怪便宜舅舅能有此地位。 也难怪，奉神者会想要拉拢他。 想杀凌玉珂，却仍然不敢暴露，只怕得罪凌复。 “那为什么不开放市场交易？”柳笙不明白，从她自学堂了解到的，四国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甚至很少有互相跨过边境之事。 凌复却摇头。 “神显元年后，四国便断了来往。” “原因只有一个。”他正色道，“大家的信仰并不相同。” “神庙之事，为什么陛下会重视，而且为什么还会训练传播之道？” “还有会试中的抢占信仰，你可得看明白？” 这一句句，敲入柳笙的心中，她终于有些明悟。 “虽然同信无上神，大家的信仰却是不同。” “没错，所以你明白最终会导向什么样的结果吗？”凌复如今答应了和柳笙同一阵线，对于奉神者的目的也再不隐瞒。 “大家都在抢着，在无上神面前表现？”柳笙沉吟道。 “没错，按照我们目前所知的……”凌复阖上双眼，想起那一幕幕血腥的场景，“应该说我原本所知的，这是一场来自无上神的考验，信仰最多的国度，才能成为无上神国。” 无上神国…… 柳笙的眼睛睁大了。 “好了，这话说得有些远了，总之，陛下的野心，确实不是你所能预料的。” “他想要神国。” “同时，也想重启鸿鹄盛世。” “所以，他需要神庙，谋信仰，谋资源。”柳笙沉声说道。 如今，面对文微阑说出口的同样关于材料不足的问题，柳笙再度陷入沉思。 “笙笙，你怎么想？”文微阑看柳笙沉默，心中七上八下，忍不住开口问道。 柳笙回神，随即反应过来，说道：“你的意思是，潇湘楼有资源？” “没错。”文微阑微微颌首，“你没有看过账簿，所以不知道。” “如今市面上材料紧缺，特别是因为天网计划，朝廷采购了大量的材料，所以现在价格上涨，我们自身的业务所需材料库存已经捉襟见肘……” “而你想要的庞大计划，更是若梦中泡影。” 柳笙说道：“所以，你觉得应当和潇湘楼合作。” “潇湘楼，遍布四国，而且，北境更是一块无人涉足的飞地，那里有大量的资源从未被开采过。”文微阑说道，眼睛定定地看向柳笙。 柳笙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什么时候见面？” 她也不想浪费时间，有些事情早些解决也好。 “宜早不宜迟，就在今日？”文微阑问道。 柳笙没有意见，点了点头。 第四百八十六章 正式会面 沧水涧，潇湘楼楼主苏圆圆看着如约而来的柳笙，圆脸之上挂着和蔼的笑容。 但这笑容只是虚虚挂着，似乎秋风一吹就会脱落。 “我们终于正式见面了。”她给柳笙倒了一杯茶，温声道，“上次见得匆忙，本来说是要好好跟你说一说，却没想到拖到今日。” 文微阑不在旁边，如今就是两人单独会面。 柳笙看着茶杯上的腾腾热气，晃花了眼前楼主这张圆润温和的脸，仿佛融入雾气中变成一团模糊的画。 “也不是，从漠北到长安，我们都很忙，不是吗？”柳笙喝了一口茶，淡然道。 楼主微微一笑，她知道柳笙这句话也在提醒，不要兜圈子浪费彼此的时间。 “所以，我想问你，加入我们吗？” 这一句话直截了当，令柳笙心中一震，但面上不显。 “你也是诡人，游离在外处处危险。” 楼主话语如刀，直接戳穿某个一直没有摆在台面上的“真相”。 “虽然我知道你现在觉得可以应对。”观察到柳笙毫无神色变化，楼主笑容未减，继续说道，“但总有一天，神庙遍地，凝视的眼睛无处不在，你也无处可藏。” “所以，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柳笙问道，看着琉璃壶中茶叶随着余热翻滚，最终沉在底部。 “堕入深渊？”柳笙缓缓吐出四个字。 “看来你还是很清楚的。”楼主微笑说道，“果然很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深渊的危险，楼主不会不知道？”柳笙问道，“如此，您还要带着那么多人一起坠落吗？” “放心，我比你更清楚深渊的恐怖。” 楼主笑意更深了，嘴角露出两个梨涡，话语温和，却带着冷然的坚定。 “但是具体我们要怎么做，暂时不能告诉你，只能等你加入再说。” 柳笙点头：“这也合理，毕竟，事关你们的弱点。” “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掌握了许多的力量，倾覆长安的一切，不过弹指之间。”楼主说得自信。 【造反？】 【果然够直接。】 【这是我们应该听的吗？】 【不会一出门就把我们的头给砍了吧？】 “而且，虽然你现在似乎入了某些人的眼，但也是他们的眼中刺，你以为，走出国书院，你还能得到那么多机会吗？” “你并非神学院的人，只怕往后不上不下；更不用说，很快你的真实身份就会暴露，到时候那就不是没有出头之日那么简单……” “等你的利用价值用尽，他们就会把你一脚踢开。” 楼主这一句句，深思熟虑，显然对柳笙了解颇深。 “第一，你为何笃定我是诡人？” “第二，你为何觉得我会是眼中刺？” “第三，既然觉得我的价值会用尽，那你们想要我什么呢？” 楼主点头，对于柳笙清晰的逻辑很是欣赏。 “虽然你现在身上不泄露诡气，但是你的特征太明显了，不可通神却修炼，实在是冒险。” “现在之所以没人揭穿，只是有人看好你罢了。” 柳笙闻言，却稍稍安心。 【大众理由罢了。】 【不止一个人这么想，根本没有发现关键。】 心海中的柳笙平静下来。 “至于眼中刺……因为这个。” 楼主笑了笑，拿出一本册子，推至柳笙面前。 这正是柳笙给文微阑的那本功法。 “这个功法，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你特地为我们所准备。” “结果发现，本来就是你和梅院正做的研修成果。” 楼主也不知道从何了解到了此事，但柳笙对于这件事被戳穿倒是早有预料，且不说别的，等《修行理论》刊登此文，他们就能知道。 但是楼主却说：“不过，这也没什么。” “你们的投稿不会过的。” “而且，因为这个，你和梅院正，还有国书院的那几位，都会有危险。” 楼主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轻松的戏谑，柳笙心头却是一沉。 “为什么？”柳笙这才开口道，声音有些艰涩。 “你以为大家都希望看到诡人竟然能修炼吗？”楼主笑道，“而且，是直接从诡气转化出灵气，那么，通神又有什么意义？” “这个道理如此浅显，我不相信梅院正这个老狐狸会不知道。”楼主摇了摇头，“只不过他还是想拼一次罢了。” “毕竟是忙活了十年的研修。” 柳笙的心更是下沉。 是啊，这个道理太直白浅显了，他们只是选择性忽视罢了。 【紫微唱名的时候，皇帝明明……】 “你在想，那时候殿试，明明陛下表现出对此事的重视是吧？” 楼主不愧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人精……或者说画精，竟然一语道破柳笙的心思。 “陛下是矛盾的，同时，他也是坚定的。有别的路，他可以看看，但是明面上只能有一条路，否则唐国上下如何齐心？” 柳笙这才明白。 “所以，这不可能公之于众，更不可能登上《修行理论》。” “不止是这样，大理寺底层牢狱之中的诡人，还会被献祭，作为背叛无上神的证据。” 楼主看到柳笙的眼睛睁大，笑意更是加深，但冷意渐重。 “那是，数百人？”柳笙呼吸一滞。 “一千八百六十七人。”楼主摇头道，“而且每天还在不断增加。” 柳笙想到还在里面的宋茹，她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当然这件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既然是诡人，我们潇湘楼就会负责到底。”楼主说道，“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看到，选择哪一边才是最正确的。” “那么，就说到第三个问题。” 她肉乎乎的手指敲了敲桌上的册子，笑道：“你的价值，在这里或许会用尽，但在我们那儿，绝对不会。” “我们会支持你的所有研修。” “而且，你想要去雪山，我们也可以帮你。”楼主的语气很是轻松，似乎一切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柳笙疑问：“如何帮我？” “这个，你也不需要担心，只需知道我们有这样的能力。” 楼主笑容甜丝丝的，像是桃花酥一样。 “而且，你们青云阁在做的事情，我们也看在眼里，我们需要你们。” “要知道，你的徒儿都是我们治疗好的，若是知恩图报，你们青云阁大半都会愿意跟我们一起。” 柳笙眯起眼睛：“你这是威胁吗？” “不是威胁，只是陈述事实。”楼主梨涡深深，笑言道，“当然，我们最想要的还是你。” 被如此重视，柳笙心中不免泛起波澜。 然后，柳笙也露出一个甜丝丝的笑容，缓缓开口：“嗯……还是算了。” 楼主笑容依旧不变：“你不考虑一下？” “我考虑过了呀！”柳笙眨了眨眼睛，笑容亦是依旧。 “这么快？” “楼主，您不是着急吗？要不然为何这么急着找我？” “所以，我当然要迅速一些咯。” 【这话说得好，真气人。】柳笙心中，赞扬声不断。 楼主笑容微僵，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们。”柳笙直接道。 原因，当然是此前利用之事。 只是涉及诸多秘密，柳笙没必要说出。 “材料资源的事情，你不担心？”楼主问道。 “正常交易，我不会干涉。”柳笙语气平静，只是渐渐冷硬，“但如果你们要以此为手段想要控制……” “没关系，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对于柳笙这句话，楼主笑了。 似乎在笑柳笙的不自量力。 “罢了，反正很快你就会知道，我们才是你的归宿。” 这话说得暧昧。 楼主细细的眼睛中，透着意味深长。 第四百八十七章 书院传奇(求月票，3k大章) 文微阑一直等在门外。 虽然不知道楼主会跟笙笙说些什么，但想来也不会为难她。 相反，只会颇为重视。 楼主一直夸文微阑眼光很好，居然一眼相中一个足以改变未来的人。 但当时楼主也说：“不过，她的想法很危险，有时候若是没有外力压制，只怕会走向极其危险的终局。” 正是因为这句话，文微阑也不禁忧虑起来。 她希望笙笙能好好地活下去，不管能不能做到楼主所预见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只希望能一切顺遂。 门开了，柳笙走了出来。 文微阑注意到，虽然柳笙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但眉宇间似乎多了一丝忧愁，又带着几分释然。 走出沧水涧，文微阑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笙笙？楼主说了一些不好的话？” “没什么。” 嘴上轻描淡写，柳笙却反复思忖，那算是不好的话吗？ 或许就是一种提醒，顺便留个钩子，好让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能知道，谁才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有事情会发生。】 加上嘉乐郡主的那一句提醒，柳笙总觉风雨欲来。 【这都风雨欲来多少回了？】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提前想也没有用。】 【但是万一，有人要下手呢？】 【按照楼主所说，我们现在成了众矢之的。】 【而且，那个文轩宁想要稳固地位，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不过，有天网计划在，我们的利用价值还是有的，这点楼主倒是没有说错。】 总之，趁着现在这个时机，提前布局一番就是了。 “笙笙，你没有答应吧？”文微阑忽然说道。 她的目光了然看穿了柳笙的内心。 “是，我没有。”柳笙坦然道。 “我就知道。” 文微阑的脸上显出一丝微笑，点头继续说道： “反正，青云阁的事情我会自己跟她聊。材料的事……现在也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总会有办法的。” 柳笙刚要说自己的计划，终究还是咽下，倒不如等做成了再说。 【给她一个惊喜。】 随后，文微阑面色一黯。 “不知道，往后我们还能在一起的日子会有多少……” 听文微阑的意思，似乎接下来应该会离开。 而柳笙自己也知道，总会有分别之日。 她想要去雪山看看，而文微阑，他们的大本营在北境，自然不会长期在此停留。 眼见气氛越来越丧，柳笙转而说起：“对了，我爹娘明日要来长安……” “伯父伯母要来？” 闻言，文微阑猛然抬头，脸上是惊讶，又是欢喜。 “这可是大喜事，你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吧？” 柳笙点头，算来也有两月有余。 “那可得好好招待，为他们接风洗尘。”文微阑立刻开始动心思打点，平日里淡然的语气都热络起来，“对了，我可以帮他们订云闲居，住起来也舒服。” “不用了不用了。”柳笙连忙摆手，劝下文微阑打点的心思，“他们就住亲戚家，已经说好了。” “哦……” 文微阑应了一声，点点头，却突然一愣，疑惑道：“你在长安有亲戚？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咳咳……”柳笙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有跟文微阑说过此事。 想起文微阑曾认真地分析过凌复的“险恶用心”，柳笙不禁觉得命运真是造化弄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还是给她一个惊喜好了。】 【又又又又惊喜？】 【而且，你确定是惊喜？】 柳笙故作轻松道：“到时候请你一起吃饭，反正都是熟人。” “这样方便吗？”文微阑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方便，当然方便，怎么不方便？” 柳笙说的也算是实话。 两人说着，便暂且分别了。 文微阑要回青云阁盯着，最近趁着赚了不少灵元请了些新的学徒和管事，但还没有彻底熟悉上手，她也得回去帮翠翠看着点，总不好让翠翠独挑大梁。 而柳笙，不出江才斌所料，径直回了国书院，往后山去了。 【出门大半日，又见了不少人，社交能量完全耗尽。】 【累啊……】 【不如学习。】 【不如炼器。】 【不如研修。】 柳笙心中哀叹声一片，要是能看到其形体，估计已经躺成一片瘫着的人条。 【世界，我需要一个社交能量条！】 世界表示这个能量全凭主观，没有实际参考值，无法设置。 【世界，看来你也不是全能的嘛……】 对于柳笙这句激将的话，世界选择了漠视、忽略、装死三部曲。 柳笙一边吐槽，身心渐渐沉入心海中那片广袤而充满无限可能的天地。 新世界中，柳笙首先看到极远的地方，那里还没完全发展好，只有纵横方格的底子，但在那之上是一片如同虚影一般的世界。 其轮廓正逐渐清晰，且生长扩张，仿佛从一片混沌中慢慢成形，随时都要破茧成蝶。 那就是“七玄山”——建立于新世界之中的天网游戏。 现在，越来越多唐国人进入其中，再加上新世界中现在数万人的人口中也有61.37%的人成为了玩家，信息熵越来越庞大，世界也从而获得更充沛的能量完善“七玄山”。 不仅衍生出更多的洞天福地，地图也在不断的扩大出现了新的城镇，新的人物每日都在生成，从而交织出更多的故事线，让这个世界更为真实有活力。 就像是新世界一样。 而如今的新世界，更是已经成就另一番格局。 此时，距离天网建立已经有二十年时间。 也就是新纪元三十六年。 在天网技术的推动下，母巢诞生的优生人们在知识开放下一批又一批地长大成人，纷纷进入大学深造，涌现出大量顶尖人才，整个世界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柳笙的天工坊研究中心也不再是空荡荡的摆设，里面的研究室如今都充满了忙碌的身影，许多足以改变新世界的研究计划正在稳步推进，也诞生出不少的成果。 要不是担心全部拿出来太过于惊世骇俗，柳笙估计全部拿出来投《修行理论》，应该能出整整一本都是她的文章的专刊。 而这一日，柳笙进入新世界中，没有停留，而是幻化成别的样子，转而前往玄山书院。 进入院门的时候，柳笙拿出学生令牌，在门口晃了一下，灵光一闪，随即院门打开，得以进入院中。 此时，新世界的清晨刚刚到来，晨曦洒落在玄山书院日新月异的建筑群上，笼罩了一层金边，也照亮了这些一大早来上学的学子匆匆身影。 柳笙如今顶着这张棱角分明英气十足的脸走在书院之中，虽然不是她自己那张属于大神官的脸，但这张脸在书院中竟然也是无人不知，不少人看到她，都满怀敬意地点头示意。 “凌笙笙前辈，您今日还是要去联邦第一帝国大学吗？”一位戴着眼镜有些书呆子气的女学子鼓起勇气，上前问道。 柳笙高冷地点点头，没有多言。 但是对方看到柳笙回应，就已经很是高兴，像是追星成功了一样。 柳笙走远后，那位学子还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书院深处，脸上仍带着难掩的憧憬。 “小姨，这位前辈是哪位？” 这时，一个扎着小辫子，头发染得稀奇古怪的少年跑了过来，在这位女学子身边站定，看她一直在张望，于是问了一句。 他这位小姨可是家中的骄傲，上了玄山书院，还一路念到了大学，据说正在备考研究生。 家里人都说她是前途无量。 所以，少年没想到能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仿佛在仰望某个无法企及的存在。 “这可是我们玄山书院的骄傲！”小姨一边张望者，一边不由自主地说道。 一说起来平时沉默寡言的她竟然滔滔不绝。 “她叫凌笙笙，十年前才入学，但是她的天赋简直无人能比，仅三年时间就从学堂阶段一路升到大学，现在已经跟随教授攻读博士了。” “而且，修为也没有落下，如今都是筑基期修士了……”小姨说着，叹了一声，“有时候人和人的区别，更胜于人和狗的区别……” “小姨，你为什么要骂自己，还连带把我也骂上了……”少年面露难色，但也不禁惊呼，“不过……三年时间，真是非人哉！” “那剩下七年就是本硕博连读？”他又问道。 小姨说来更是心向往之：“是啊，而且人家本科才念了一年。” 少年闻言不禁咂舌，随即想起什么，又好奇地问道：“不过博士不是才读三到五年吗？她怎么读了……六年？” 小姨立刻嗤笑一声，似乎在笑话他。 少年摸了摸脑袋：“我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你以为人家六年就读一个博士学位吗？” 小姨的眼镜反射着晨光，就像是那束在她心中照亮她梦想、指引她前进的光。 “人家在这六年里，已经读完了物理学和工程学的双博士学位，现在还在攻读生物学博士呢！” 第四百八十八章 帝国大学 “这这这，还是人吗？” 少年瞪大眼睛，惊讶得下巴都快要脱臼了。 “三年上大学，七年本硕博连读，而且是三个学位！” “可以确定，她不是人！”少年笃定地说道，“至少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他不知道，此话真相了。 然而，他却被小姨一巴掌狠狠拍在后脑勺，拍了一个踉跄。 “说什么呢？你才不是人！” 她不容许任何人侮辱她的膜拜对象！ “而且，你知道吗？她之所以才念第三个博士，还是因为她不常在书院，时不时在外忙活，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说着，小姨满脸心疼地说道：“说不定是在勤工俭学，在外打工……” “小姨，我们都全民免费念书，哪来什么勤工俭学？”少年笑嘻嘻地打碎小姨一厢情愿的幻想，倒是猜测了一句，“该不会是在玩《七玄山》吧？” 这句话立刻引来小姨的一个白眼，她不客气地回道：“你以为她是你呀？” “我可告诉你，像你这样有天赋却不珍惜的人，迟早念不好书！”小姨一副教训人的语气说道。 这话，少年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回。 爹娘念叨，小姨念叨，如今就连他的妹妹也这么念叨。 耳朵都快听出茧了。 少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关系，地母大人说了，各行各业皆能出英雄，就算念不了书，也还是有很多行当可以做。” “现在不是准备要派出星域探索小队了吗？我看我可以！” “但是……”小姨有些犹豫，“那太危险了……” “危险算什么！能为天下出力是好事！”少年满怀激情，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踏上星际冒险的那一天。 “既然如此，你可得好好修炼，不可懈怠。”小姨勉强点了点头，叮嘱道。 “那是当然！”少年骄傲地挺起胸膛，“乔语老师也说，我的拳脚功夫是全班第一！” 说着，还摆了几个架势，打了几拳虎虎生风。 小姨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却被他嫌弃地拍开，委屈道：“小姨，我这小辫子可是很难梳的！” “好了，小姨也要去追随我的梦想，去好好念书了！” 小姨说道，告别了少年，往藏书楼走去。 她心中暗暗为自己打气：我一定要考上跟她一样的大学，希望还能赶上跟她一起念下一个博士…… 少年看着小姨离去的背影，自顾自嘀咕着：“哼，念书，念书，书念得再好，星域探险还不是要靠我的拳头保护！” 说着，又在原地使了一招黑虎掏心。 …… 柳笙此时对身后发生的小插曲毫不知情。 自从新世界中打通了大学副本，柳笙手头上的天网计划也慢慢进入正轨，她也决定，要好好地去念个大学。 毕竟乔语都在读大学了，而她还停留在初中文凭的阶段，着实说不过去。 更重要的是，柳笙深知她需要更多的知识，尤其是那些支撑她庞大计划的基础理论。 在国书院前山，该学的她也学了不少，至少到中舍阶段，她已经没有可学的了。 国书院藏书楼里的书，她几乎都读完了，论知识储备，她的水平已经超过了许多研修士。 但是要论起更深一层科学原理，就不是在唐国所能学到的，比如说对撞实验、制造飞船还有更多应用技术里面所需要的理论，她还是一知半解。 归根结底，还是基础教育不足。 她只是读了《百科全书》、《小学生读量子力学》还有《千万个为什么》这些而已，更多的也就是唐教授书架上那些稍微高深一些的书，可是这也并不足以支撑她完成宏大的计划。 更别说，掌握足以抗衡无上神的力量。 不想任人宰割，就要掌握足够多的信息，这也是她从奉神者和潇湘楼两位先知那里学习到的宝贵教训。 所以，她选择改头换面，化名“凌笙笙”，从头念起。 总不能让人知道大神官兼玄山书院修行科讲师竟然只是初中文凭。 还好新世界中时间充沛，柳笙就这样在现实中的十天内，完成了高中课程，通过了高考，顺利进入大学物理系开始学习。 如今她已完成物理、天文工程的硕博连读，正攻读生物学博士。 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写论文，自然对国书院的学业多少有些懈怠。 当然这种懈怠只是相对而言，应付升舍考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学门前，柳笙看到已经有不少学子在排队等待。 柳笙也乖乖排进队伍。 虽然，如果她暴露出自己大神官的身份，当然可以获得加速插队的资格，但她自从决定重回书院就想好了，做一名普通学子就好。 不过，她这张脸已经成为活招牌，没有办法普通，一出现就吸引了众多学子的目光。 每个人都像是看待传奇一样，看着“凌笙笙”。 这位凌笙笙，经常不上学，但一上学就是大出风头。 但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超级大学霸呢？ 很快终于轮到柳笙，柳笙走到门前，拿出自己的令牌给管事。 管事扫了一下令牌，挥手让她通过，还露出慈祥的笑容：“小凌，你什么时候读下一个博士啊？” 柳笙笑了笑，歪着脑袋说道：“应该不读下一个了吧，暂时……” “什么？”那位管事大婶也有些惊讶。 “我应该，要考虑就业了。”柳笙微微一笑。 她不知道，这句话在学子中却引发了轩然大波。 今日论坛上的热门：【读博不如就业？玄山书院知名博士的血泪教训！】 …… 进入联邦第一帝国大学，柳笙眼前就是昏暗一片。 天空昏暗，树木扭曲，破败的校门透着一丝腐朽，一切都非常的熟悉，和所有的诡蜮相类似。 不过，这个诡蜮已经被破解并由神殿净化过，几乎没什么危险性了，也就有一些吓人的怪异之处罢了。 大门旁边的保安亭中，一位面色僵硬的保安看到“凌笙笙”走来，还有手上的学生令牌，僵硬地点点头，努力挤出一抹刻板的笑容，以示欢迎。 柳笙也对他露出欢快的笑容，迈步进入校园。 【规则第一条，要永远对保安保持微笑。】 这是所有进入大学的学子都铭记于心的规则。 当然，这条规则还有隐藏的后半条，这也是先驱者冒着生命危险发现的。 【……但千万不要往保安亭里探头看，更不要低头看下半身。】 原因嘛…… 因为根本看不到。 柳笙对保安的下半截消失的躯体没有兴趣，微笑示意后就进入大学之中。 整个大学都保持着灰沉沉的风格，透着密不透风的绝望。 但现在有了许多新鲜血液的加入，而且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挖掘、探索和破解，整个校园已经焕发出一线生机。 至少看到原本生活在这个大学中的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师生，还能够友好地打个招呼。 柳笙要去生物楼。 【规则第三十八条，生物楼在教学一号楼的后面，但是你必须从三层的女厕所窗户中才能看得到它，看到以后，必须在三分钟内进入。】 她依照规矩，进入一进校门就可见到的一号楼，上了三层，走进女厕所。 整个女厕所都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灯也是坏的，闪烁不定，所有隔间的门都紧闭着。 如果有好奇的人弯腰从门缝底下看进去，能看到里面都有一双腿，然后，这双腿出现在自己的肩膀上…… 所以，千万不能这么干。 柳笙走到窗前，小触手伸出，规规矩矩地尝试将那扇总是莫名关着、上面糊满了褐色的污渍的玻璃窗用力推开。 刺耳的吱呀声划破了厕所里的寂静，灯光闪烁间黑暗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就连厕格里的那些存在，似乎都发出了轻微的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仿佛觉得有些不安。 但这窗户卡住了，只推开了一点点缝隙。 虽然她很想直接用小触手将窗户打烂，但是这样就会破坏规则，并不是一件好事。 “需要上点油了……”柳笙喃喃自语道。 “你需要油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柳笙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道：“嗯，需要一些。” 话音落下，一只青灰色的手缓缓从后头伸来，手掌上是一团又红又黄的油脂，还散发着难闻的尸臭味。 “谢谢。” 柳笙很淡定，伸手挖过一些，然后用小触手伸进缝隙中均匀抹在整条轨道上。 “不……用谢。” 声音低沉古怪，随着这句话的消散，那只青灰色的手也迅速缩了回去，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老这么害羞。】 【这就是做好事不留名啊……】 不过，有了这个热心助人的伙伴，窗户终于顺利推开。 窗外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沉沉地压在天地之间，无尽黑暗之中伫立着一栋孤零零的高大建筑楼。 这座建筑极为奇特，整个楼体漆黑无光，只有一层正中间是一扇黑洞洞的大门，大门两侧偏上的位置开着两扇对称的小窗，而在外墙的最高处，用红漆刷着“生物楼”三个大字，如血般在黑暗中刺目。 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门窗。 看起来像是…… 一张人脸。 第四百八十九章 生物研究 大楼长得像人脸而已。 柳笙没有在意这件事情。 甚至，也没有在意，当她看到这栋大楼后，楼前那扇黑洞洞的大门甚至变宽了一些，就像是这栋楼正在咧嘴笑着。 柳笙倒退着步子，没让窗户外的大楼移开她的视线之外，然后一步步退出女厕。 出了女厕，柳笙才微松了一口气，朝着楼下走去。 无论来这里多少次，柳笙还是会担心一不小心行差踏错，招惹了这些一直蹲在厕所里的存在。 走到楼下，柳笙先大声道别：“楼主大叔，再见！” 然后径直朝着刚才看到的生物楼方向走去。 见到那扇裂得更大的门洞，柳笙笑着大声说了句：“楼主奶奶！晚上好！” 当然这些“楼主”并非潇湘楼楼主那种“楼主”了，而是真正的大楼之主。 【规则四十七条，尊重每一位楼主，并注意称谓。】 这一条规则很麻烦，很多学生当年都栽在这上面，但也幸好有前人摸索，柳笙进入此界的时候竟然没有为此烦恼过。 所有大楼的称谓、脾气、喜好，都在论坛上写得明明白白。 曾经有一次，世界不知道是“不小心”或者“故意”，竟然忘记了分区，导致这个关于“大学”的论坛突然在唐国的天网上出现。 然仅仅存在了一盏茶的时间，但已经让那晚通宵刷论坛的唐国人终生难忘。 只有上半身的门房也就是所谓的“保安”、性情古怪的大楼、只能倒退着离开的茅厕、膳堂的饭菜中时常出现不明碎肢…… 时至今日，还有人在光明论坛上讨论着： 【谁还记得，八月初三出现又消失的诡论坛……】 …… 柳笙和这位生物楼楼主也很熟悉了，楼主奶奶非常慈祥，害怕柳笙做实验会饿，还时不时悄悄在她手边放上一杯热乎乎的白色液体，上面还飘着些骨渣。 当然，柳笙非常感激，转而孝敬给自己的导师，让导师十分感动，楼主奶奶更是觉得小姑娘不错，喜欢得不得了。 到了三楼，就是她和师兄师姐的实验室。 一进门，看到导师也在里头。 手里拿着手术刀，上面还滴着血。 而师兄正躺在解剖台上，胸口大敞，就像实验室的大门一样打开着。 听到门口的响动，他那个只剩下一丝连接、垂吊着的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摆正了，然后对着走过来的柳笙笑着开口说道：“小师妹，你来了。” 柳笙平静点头，似乎对这诡异的场景早已习以为常。 另一位师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师兄最近实验做得不好，导师正在亲自教他呢。” “原来如此。” 柳笙应了一句，然后默默走到最远的实验台，开始研究她手头的课题。 一个阴冷的声音出现在柳笙的头顶，说道：“你还在研究诡物能否转为神明？” 柳笙抬头，正是她的导师——汉尼教授。 一张脸苍白无比，只有嘴唇是嫣红的，白色的实验服上都是鲜红的血。 他正缓缓收起手上的刀，塞进胸前的口袋里，但刀上都是血，一塞进去，口袋立刻洇出鲜红的颜色。 与此同时，师兄也缓缓坐起，将胸口的皮肉合拢，低头自己缝起来，脑袋正好垂着，正对胸口，看得倒是清楚，还能塞进去看看背面缝得漂不漂亮。 师兄原本是学医的，对这个倒是执着。 柳笙回过神，笑着对汉尼教授说道：“是啊，我想从生物细胞的角度试试，看看转化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至于这个实验原料从何而来…… 小触手“妈妈”有话说。 汉尼教授点头说道：“你这个思路很不错。” “你之前跟着那个物理系的霍教授也是研究这个领域吧？我看你已经做出了一定的成果，现在是不是发现还是从生物学的角度研究更好一些？” “比起那些玄之又玄的物理，还是我们生物学更踏实，更关注能量对生命体的影响，而不是想着飘渺的法则……” 汉尼教授越说越激动，脸上诡异的笑容更是扭曲，得意忘形，差点要露出面皮下烧得焦黑的脸。 【真·得意忘形。】柳笙默默吐槽。 “咳咳，说回正题。”汉尼教授把脸皮整理好，说道。 “我看了你交上来的论文，《人类转化为诡物的生物学机制》、《新人类进行传统修仙可能性分析》还有《诡物能量核心与等级划分的生物学原理研究》，写得不错。” “诡物的能量核心存在于大脑之中，你也发现了这一点。” 说着，汉尼教授大步走去，将正在缝制自己的师兄重新按回解剖台上，拔出口袋里的手术刀，横着一刀，利落地切开师兄的脑袋，露出里面的黑色晶核。 全程下来，师兄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就被开了颅，唯有一滴眼泪从眼角落在冰冷的解剖台上。 师姐倒是凑了头来，有些嫌弃地说道：“这个晶核，看起来还不如我的大……” “对，这就引出了笙笙论文里关于诡物等级的划分。”汉尼教授点头道。 柳笙拿出《诡物能量核心与等级划分的生物学原理研究》的论文三稿，看着师兄脑袋里的晶体，认真分析：“按照晶体的黑暗程度，可以判断诡物和深渊的关系远近，这也决定了它们对现实世界的影响力程度，以此分为f-sss等级。” 这也是世界很早以前就获得的高维信息。 接下来，她又说起在论文中写到的新假设，这也是世界和她最近讨论在解析中需要更新的内容。 “另外，按照晶体的大小，可以确定这位诡物的等级如何，目前按照实验所得，可以分为十级，最低为一级，一到三级为低阶，四到六级为中阶，七到九级为高阶，十级为超高阶。” 师姐鼓了鼓掌，拿过柳笙的论文翻看了一下，然后从自己眼睛后面抠出在脑子里的那颗晶体，还连着无数血管和脑部组织，确认道：“那我应该是五级了！” 汉尼教授满意地点头：“做我的学生，怎么可能是低阶诡物？” “还得感谢导师，给我提供了不少高阶诡物作为实验材料，要不然我还写不出这篇文章。”柳笙真诚道谢。 “没事，做我的学生，这点便利还是有的。” 汉尼教授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随后又是邪恶一笑。 “更何况，我招募志愿者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报酬的，他们可是像饥渴的鲨鱼一样争先恐后涌上来要做我们的志愿者呢……” 具体报酬是什么，柳笙并不想知道。 汉尼教授看着被师姐弄得上面全是红色指印的论文，颇为感慨：“说起来，我曾经也想过，怎么样能够把我们改造回人类的模样，但是后来发现没必要……” “人类太弱了，这小刀轻轻一戳，血就到处乱喷，跟喷泉一样……”汉尼教授越说越兴奋，猩红的嘴唇疯狂舔着薄薄的唇瓣。 “咳咳，教授。”柳笙轻咳一声，提醒汉尼教授偏题了。 每次一说到这种话题，汉尼教授就会格外兴奋，话题跟血一样飙到十里开外。 “哦哦，话说到哪里？” “刚刚说到您试着研究如何从诡物变为人类。”柳笙恭敬提醒道。 “哦对，诡物的细胞结构，因为深渊的引力场、暗物质、放射性等等复杂的未知机制导致急剧熵增，已经变成了另一种生命体，如果要逆转，那是千难万难。” “不过，用了你的那个法子，我发现竟然可以一定程度上抵抗熵增，让原本已经畸化突变的细胞，变回稳定有序的结构。” 汉尼教授对柳笙很是赞赏，用沾满血的手拍了拍柳笙的肩膀。 柳笙点头微笑，似乎毫不在意肩膀上的血腥味，大声说道：“谢谢教授的夸赞，学生一定加倍努力，不吃不睡，把三篇论文的终稿赶出来，第四篇论文我也会继续努力写个初稿！” 【规则第三条，永远热情回应导师对你的赞扬，如果导师pua你，说明导师看重你，这是你的福报，请加倍努力！】 虽然柳笙一开始不知道pua是什么，后来听了某些热衷于联邦热门梗词柳笙解释才知道这个词的由来。 【所以就是一开始用在男女之间，后来广泛用于职场、父母、师生等等关系。】 柳笙明白了。 不过，她怎么会给导师有pua她的机会？ 如果有，一定是导师的问题。 对于柳笙，汉尼教授本来就没有可挑剔之处，听了这话更是感动，热泪盈眶地说：“好样的，我的好学生……” “只可惜……” 还要跟其他三位教授瓜分这位学生。 一想到这个，汉尼教授就恨得牙痒痒，手术刀都捏紧了。 想了想，汉尼教授决定关心一句，表现一下仁慈：“不过，你这个诡物转为神明的实验会不会过于激进，跨度有一些大？要是实在做不来，先休息半天，明天再做也行，今天先把三份终稿给整理出来。” 【……】 【太仁慈了。】 【我谢谢您哈！】 “可是如果要研究完整的进化路径，还是得把这缺失的一环补上。”柳笙说道。 她现在读博的领域正是进化生物学，所以这就是她想要做的庞大课题的一部分。 “你说的没错，但是你手头上也没有神明的材料。” 这一点，柳笙确实有些苦恼。 她只有小触手，但是小触手的生命形式到底是什么，还说不准。 总之更偏向于纯粹能量，怎么分解都还是能量。 【所以，不适合解剖，还是适合撞击。】柳笙默默觉得。 【你都把人家戳烂了，才说不合适。】世界冷声说道。 小触手有些委屈，沉入心海中。 汉尼教授看柳笙陷入苦恼低头不语，安慰道：“没事，这个有机会再做也行，你有三篇论文，要是能发表……” 随即想起现在哪有什么发表机会，于是收住话头，继续说道：“总之，等遇到可以解剖的神再说。” 话音落下，却见柳笙忽然抬起头，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说道：“教授，如果我说，有这样的机会呢……” 神到底是什么？ 又从何诞生？ 这个问题，一直到汉尼教授身陷于诡蜮之中都还没有得到答案。 但是，柳笙此时却跟汉尼教授说道：“如果，我知道大概哪里有……神，教授您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汉尼教授立刻满心欣喜，激动之下，眼球都要凸出来了。 “你说的是真的神？” 这一声震得整个实验室都为之一惊，连正在给自己缝针的师兄都一不小心缝歪了一针。 而师姐本来在做着一个非常血腥的实验，刀一错，连头都砍了下来，完整性被破坏了。 两人满怀怨毒地看向汉尼教授，却见他一脸狂喜，激动地摇晃着小师妹的双臂说道：“你知道哪里有神吗！” 柳笙赶紧悄悄用小触手剥下导师激动的双手，避免自己的胳膊被捏碎。 趁着导师拽着小触手在摇晃，柳笙说道：“我知道有一个……神的世界。” 柳笙说的这个当然就是神尸的高维解析。 此前在别的高维解析中，她已经尝试过让其他人跟她一同进入。 而这一次，她却打算更进一步，而且是非常冒险的一步，那就是让诡物也跟着她进入其中。 【这么做的风险就是不好控制，毕竟这些诡物的思维都不能用常理去揣摩。】世界提醒。 不过，虽然这样有些冒险，但这也是经过世界推演后发现最适合这个高维解析副本的方法。 柳笙也愿意尝试。 而她会这么想正是因为，她早就进入过一次神尸的高维解析。 只可惜那次并不顺利，一进入，柳笙便感到晕头转向，仿佛自己的意志被碾压成碎片，根本什么都看不明白，也无法理解。 但这是因为柳笙的脑子还是人类的脑子，根本没有办法感知高维的存在。 如果集合了深渊的思维呢？ 【什么意思？】当时柳笙这么问世界。 【你看不到，所以不知道我的意思，在你进入的世界中，你是族群的一部分，但你的思维太孤独了，也太弱小了，所以才会什么信息都接收不了，最终迅速失败。】 所以，她才会决定，集合一些她认识的最高精尖的存在，一同进入。 应该……能成为很强大的思维吧？ 第四百九十章 物理勿理 目前的名单，柳笙已经心中有数了。 按照她现在的能力，最多只能带十个人进入。 汉尼教授占一个名额。 剩下的人…… 恰好就在此时，汉尼教授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有告诉你那位物理学导师吗？还有那个……只会捣鼓螺丝的工程学导师。” 言语间带着一丝不屑，还有隐隐的妒忌。 柳笙没有在意他的这些小情绪，坦然回答道：“嗯，霍教授刚好说让我去她的办公室一趟，正好顺便邀请。” 说完，还露出一个无害又单纯的笑容。 然而柳笙却看到汉尼教授的手中一把手术刀深深割入掌心。 看着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柳笙对此熟若无睹，平静地说道：“教授，这个论文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回去再改，现在我去找一下霍教授。” 汉尼教授显然愤懑难平，咬牙切齿地嘟囔道：“真是可恶！那个老东西，你都不是她的学生了，还天天使唤你，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学生……” 怨气滔天，手术刀已经卡在骨头里。 柳笙笑了笑说道：“没办法，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对您，学生也是如此。” 听了柳笙这句话，汉尼教授总算心里舒服了一些，冷哼了一声。 “那个……什么时候出发？”汉尼教授随即问道。 “明天晚上。”柳笙早已想好。 “不过你确定……你有办法带我们出去？”汉尼教授挑了挑面皮上的眉毛。 柳笙明白汉尼教授的问题。 就像是红星小学的诡物不能轻易踏出红星小学，诡蜮内外以及诡蜮之间，都有着非常清晰的界限划分。 因此，这些属于联邦第一帝国大学的诡物也不敢随意踏出此界。 然而，柳笙有她的办法。 “放心，教授，学生已经安排好了。”柳笙笃定地说道。 “那就等你的消息。”汉尼教授的眼睛微微眯起，里头闪过寒光，“哼，不知道你那位每天只会躲在办公室里算数的导师，会不会因为胆小害怕不敢去。” 柳笙仿佛没有听到他最后的冷嘲，整理好桌上的资料，记录完实验笔记后，便离开实验室，匆匆朝物理楼方向走去。 关于物理楼的怪谈就是很简单的一个：【规则四十八条，只要你在观测，物理楼就永远不会出现，所以，请闭上你的眼睛，去感受吧！】 因此她必须要闭上眼睛，甚至连小触手的眼睛都不可以出现。 否则还是在观测中。 因此，柳笙每次要找物理楼都会费老大劲。 而且最讨厌的还是，闭着眼睛在校园里走着，总是会不小心摸到一些不该摸的东西。 比如说现在，柳笙的手忽然触到了一片黏糊糊的东西，既热又湿，像是生物解剖课上的内脏。 往里头摸了摸，柳笙确实摸到了某颗正在轻微跳动的心脏。 随后，一个温柔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喜欢吗？我的心，我可以剖出来给你。” 柳笙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平静地说道：“我不太喜欢你的长相。” 那男声有些困惑地问道：“你连眼睛都没睁开，怎么知道不喜欢？” 柳笙淡然回应：“前三秒我就已经见过你了。” 这位学生能感应到柳笙竟然没有说谎，只能默然放过柳笙。 这正是柳笙从凌玉珂的高维解析中获得的能力——【时间操控（乞丐版）】，不过只能在十秒内进行前后穿梭，而且每次使用都要消耗大量的能量，按照柳笙现在的境界，依旧一天最多使用三次。 相比起凌玉珂那逆天的能力，确实是乞丐版。 但已经相当有用了，靠着这个能力，柳笙能提前规避掉许多的风险。 比如说这位喜欢乱送爱心的学生，前三秒柳笙在他的追问下终于不小心睁眼看了他，表情一时之间没控制住，结果就被他挖去了双眼，说她明明要了自己的心还要嫌弃自己长得丑云云。 柳笙赶紧回溯到三秒之前，死都不睁开眼睛。 现在，柳笙感觉到那个东西总算离开身前，可是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能感觉到黑暗中还有不少存在一直盯着她、跟着她，只等着她露出马脚。 摸索了不知道多久，中间遇到各种奇形怪状的师生，柳笙才终于摸到了一面坚实的墙壁。 正当她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心念一动，摸了一下墙上的牌子。 根据牌子上的凹陷判断，竟然是一栋名叫“勿理楼”的地方。 “坑人啊……”柳笙心下暗自庆幸，没有睁开眼睛。 只能缓缓退开，准备继续寻找。 “你为什么不理我。”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柳笙耳畔响起，带着寂寞的哀怨。 原来是这个“勿理楼”的楼主不甘寂寞，主动搭话。 可是柳笙当然没有回答。 既然叫“勿理楼”，当然是不要理的意思。 柳笙这么处理果然是对的。 那个声音虽然一直追在耳边，不依不饶，但也没有办法对柳笙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柳笙不知道走了多远，才终于摆脱了那个声音。 而她的肩膀也猛然撞上一堵墙，就像是那堵墙，突然出现撞了上来。 在同样的门标位置，柳笙终于摸到“物理楼”三个字凹陷下去，刻在铜板之上。 准确无误的写法，没有缺胳膊少腿。 柳笙安心下来，睁开眼睛。 果然是她熟悉的物理楼，特点非常的鲜明，那就是——不符合物理规则。 比如说楼梯，有的横在墙壁上不知道通往何处，有的永远走不到尽头，另外还有两个长短不一向下的楼梯夹着一个向上的楼梯。 而走廊也是如同迷宫一样，回环交错，十分相似，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其中。 这里的门也是奇特，有时候横亘在走廊中央，有的则是在墙上倒立着，甚至从天花板垂下来，还有卡在灰蒙蒙的窗户之外。 这也导致所有的房间都不是在可以轻易判断的位置，总要藏在某个犄角旮旯，比如楼层夹缝、楼道转角，等着你偶然撞见。 但是这就有些为难要上课的学生了。 比如说，柳笙的导师霍教授的实验室在第三层楼和第四层楼之间。 需要通过第五层的楼梯往下走到一层，穿过一条长廊，然后进入一个教室，再从教室穿出来来往下走，见到一个电梯，乘坐电梯去到第十三层，再从十三层走楼梯到达神秘夹层。 如果是一般的学生估计要花一个学期记住这些路程，再花一个学期时间尝试正确又准时地走到目的地。 而且一旦迷路，轻则迷路，重则遭遇不幸。 虽然经过净化，起码不会丢性命，但是一段时间不能上学也是常有之事。 还好柳笙有最大的利器——【规则：空间】，总算免去了迷路的烦恼，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唯一的风险就是，由于这里形成的阈限空间容易造成视觉落差，一不留神就容易卡在墙里。 第四百九十一章 诚挚邀请 柳笙这回轻车熟路，直接从一楼大门一步迈到实验室门口。 敲了敲门，门吱呀一声无风自开。 进门一看，发现她的物理导师霍教授和工程学导师金教授竟然都在，肩并肩站在窗边，往下看着什么。 柳笙走到两位教授身边，顺着他们的目光往下看，看到一个血肉构成的管道，正在缓缓蠕动，似乎努力地围成一个环形。 “你来了。”霍教授感应到柳笙的存在，声音嘶哑道，她缓缓转过脸，露出一张坑坑洼洼，像是因为辐射而重度变形的脸。 “霍教授好，金教授好！”柳笙十分乖巧地问候了一声。 金教授只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目光依旧紧盯着下方的管道，另一只已经机械化的手悬空操作，将整个血肉管道黏合在一起。 “来，请坐。”霍教授指了指窗边那张破旧的沙发。 柳笙瞥了一眼，看到沙发破损的皮革下露出一截手指，心里不禁一紧。 但是霍教授却似乎毫不在意，直接坐下，深深陷入沙发之中，然后破烂皮革之中伸出两只手，帮她按摩着肩颈。 【原来这是按摩椅呀……】 柳笙看着眼热，也坐了下来，几只灵巧的手从沙发中探出，轻轻帮她捏着僵硬的斜方肌。 霍教授看了一眼金教授依旧岿然不动的背影，笑道：“不用管他，他担心呢。” “你上次说的那个粒子加速对撞的法子，我们都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想试一试。” 柳笙了然点头，伸出小触手探出窗外，一只眼睛从顶端冒出，看着下方那终于形成了完整环形的血肉管道，管道壁上的血管跳动不止。 “所以，教授你们正在做加速器？” “嗯……我看了你的实验计划，觉得你这个法子不错，所以想试一试。”霍教授十分认真地说道。 然后，金教授随手丢下去两颗不知道什么东西，血肉管道立刻伸出触手接住，将其包裹后缩回管道，随后疯狂蠕动颤抖，似乎正在吞吐里面的东西。 【这是在加速？】 【这……真的能加速吗？】 【难道是……呕吐加速度？】 【别说了！】 “不过我们这个大学，地方太小，加速度以后行进的距离实在有限，恐怕做不了理想的结果……” “我们也尝试利用空间折叠的技术，使用多层嵌套莫比乌斯化高维折叠结构，让这个管道无穷无尽……” 霍教授说着，只见金教授的机械手做了一个虚空拧毛巾的动作，血肉管道在空间中扭曲盘旋，折叠、延展、嵌套…… 在柳笙的注视中，这个管道逐渐拧成她看不懂的模样。 【已经超维了。】世界冰冷地落下结论。 果然，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整个诡蜮开始震荡，似乎空间即将崩塌。 金教授只能暂时放弃，手一松，将这个团在一起的血肉解开。 紧接着，不断有各种畸形鸽子、尖叫信封飞来，甚至连实验室里电话线早已断掉的电话都叮铃铃响个不停。 霍教授耸了耸肩，对柳笙说道：“你看，每次一干，就会被疯狂投诉。” 她熟练地将门窗关紧，将那些不断飞袭而来的投诉拒之门外。 金教授依旧站在窗边，冷漠地看着它们砸在玻璃窗上，糊成一团团血色。 最后这些血色蠕动着拼成一行字： 【别乱来，否则死！】 “死”字被写得格外大。 但是霍教授和金教授根本不为所动。 霍教授甚至笑了笑，说道：“这警告也一点都不符合情况，我们明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对于教授的自嘲，柳笙只能含蓄一笑。 “这个世界没有办法承受……”霍教授叹了口气，话锋一转，“所以我们今天想跟你说的是，你之前说过，有个地方能做最前沿的实验，是真的吗？” 柳笙微微一笑，知道他们终于动心了。 “当然，那里有无限大的场地，有无限的资源，还可以定制实验室……” “霍教授，您想要的超大型粒子对撞机，那里本来就有，更别说量子计算机、超导量子干涉器件、引力波干涉仪、原子冷却和捕捉装置……只要您想要，无论是复杂的、危险的、刺激的实验，都可以满足。” “而金教授，那里空间广阔，地大物博，您想要的大车间、大工厂，完全没有问题！你不是想试着造机甲、造飞行器吗？在这个小小的大学，实在是屈才了……” 柳笙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蛊惑。 还带着放松的尾音，因为身后的手指正按着她因为时常吵闹而有些疼痛的太阳穴，眉头都舒展开了。 霍教授显然很心动，就连金教授的背影都晃动了一些，甚至机械手上泛起了电光火花。 但霍教授还是皱眉道：“不过，你说的那个地方远不远？” “我这边还有很多学生呢……” 柳笙环顾一下实验室，看到也就角落还有一个师兄，躲在黑暗中不知道忙着什么。 来这里那么久，柳笙就没见过这个师兄的正脸，只有一个黑黢黢的背影，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恶臭。 为此，柳笙还帮导师换了个新风系统。 “别看你只有这么一个师兄，我平时还要来大学上课，鼓励更多学生走上科研之路啊……” 柳笙理解地点点头，她会选择霍教授也是因为她的课甚是有趣，每次听都能够有不小的收获。 【你确定那是有趣？】 某些柳笙表示质疑。 【干巴巴的嗓音，时不时受到辐射变形的身子，还有整个黑板的推导过程。应该很多学生不会期待上她的课。】 【更不用说金教授，全程背对学生，机械音讲课，除了闷头写推导和干活，别的都不关心……】 不过这些只在心里想想，柳笙自然不会说出口打击亲爱的导师们，只说道：“没关系，非常近，你们随时都可以回来。” “而且，到了那个世界，我们还会有外出科研的机会。”柳笙继续加码。 久在诡蜮中憋得慌的霍教授更是心动，问道：“比如说呢？” “比如说……看看，神到底是什么……” 柳笙这话一出，霍教授的眼皮瞬间睁开，薄薄的眼睑因为眼球的撑动发出细微的破裂声。 她盯着柳笙，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你说的是真正的神？” 柳笙刚要点头，却看到一个背影骤然出现在眼前，机械声响起：“神，是，存在于，高维中，的神吗？” “没错。”柳笙点头，随即一笑，“请问你们感兴趣吗？” 第四百九十二章 家人团聚 柳笙的这个问题再次让霍教授的眼皮绽裂更多，最终两颗圆滚滚的东西，啪一声掉落下来。 还好柳笙眼疾手快，赶紧伸出触手帮霍教授接住，递了回去。 霍教授一边把眼球安回去，一边说道：“怎么不感兴趣？” “物理学和神学向来走得很近，密切不可分。” “而且看了你一年前的毕业课题，神圣、灵气、诡气大一统模型，很有意思，虽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显然你觉得我们和神还有你，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 “其实当年我也曾想过，只可惜，这个研究还没有完成，我们就……” 霍教授的未尽之语，也是她此生的遗憾——这些曾经顶尖的科学家、教授，研究还未做完就这样沦为了诡物，再也无法接触到真正的物理世界，也就没有办法继续追求真理。 “当年我卡住的地方，就是还没有接触到真正的神……”霍教授的语气逐渐变得沉郁。 而金教授虽然平时话不多，此时也有些激动：“如果，能接触到，神，我是不是，就可以，造神？” 这就是工程师的思维…… 总之，柳笙这个提议正中霍教授和金教授下怀，恨不得马上跟着柳笙出发。 只可惜，柳笙说了按照计划明日一起出发。 “是不是要跟汉尼教授一起？”霍教授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自从柳笙毕业后，没有答应进她的实验室，而是选择继续读博，还选中了汉尼教授作为导师，霍教授就有种宝贝被抢走的感觉，每天都气得牙痒痒。 而金教授虽然嘴上不说，但也是每天背对实验室大门，默默等着柳笙回来。 柳笙解释道：“毕竟他可以从生物学的角度研究神的起源、进化、基因等等，还是能提供不同的研究视角。” 对于研究视角这一点，霍教授和金教授也是十分重视，否则两诡物就不会经常凑一块儿，也就勉强接受柳笙的解释。 “总之我跟你说，你要研究三能量大一统，还是应该从能量粒子的角度去思考，从生物的角度思考就是死路一条。”霍教授冷哼道，“你想想，生物的构成最终也是粒子……” 剩下霍教授充满哀怨的碎碎念，柳笙选择了忽视，转而拿出关于基本粒子的论文——《灵气、诡气与神圣能量的微观粒子模型构建》。 “没想到你这论文还真的完成了！”霍教授立刻收起怨念，满脸惊喜。 柳笙点头，但又遗憾道：“不过只是理论和推导，大部分的粒子都只是猜想，还需要大量实验去寻找。” 金教授从背后拿过论文，用后脑勺看了一会儿，简单有力地吐出四个字：“时间问题。” 确实，在新世界中，只要有时间她就可以完成实验，更别说接下来会有两位导师的加入，想必进度会大大提升。 但是要是说数学推导计算，还是需要这位物理天才兼人称“诡物计算机”的霍教授。 “还请霍教授指导一二，帮我确认一下推导是否正确。” 【你不相信我的验算吗？】世界冰冷又平静的声音，话语里却有些哀怨。 【不是不信，只是担心你我一体，会一起钻牛角尖。】柳笙解释。 “这个没问题。” 霍教授对于得意门生自然不会吝啬，然后她闭上本就只剩下薄薄一片的眼皮，几乎透明的眼皮下，黑色的眼珠子在骨碌碌转动。 柳笙知道，这说明霍教授正在计算。 等霍教授确定所有推导无误，柳笙和世界终于安心了，这篇论文终于可以定稿。 柳笙伸了一个懒腰，从大学离开，然后退出新世界。 此时天色渐亮，又是新的一天。 她爹娘的飞车就要到了。 …… 长安，飞车站。 柳如海从飞车上下来，连打了三个喷嚏。 凌有莲赶紧往他手里塞上一件披风，嗔怪道：“你看你，还说长安跟小绿园比就是南方，根本不会冷。可是你瞧瞧，这不差点要着凉了吗？” 柳如海讪笑道：“我这不是没想到长安竟然也这么冷吗？” “不过也确实奇怪，这才八月，长安怎么冷成这样？难不成……”凌有莲喃喃自语，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正在此时，他们听到两声轻快的女声交叠在一处。 “爹！娘！” 然后，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扑入凌有莲的怀中。 凌有莲闻到鼻尖的树叶清香，立刻知道这是凌小树。 但看着眼前已经比自己还高、穿着一身红绿相间的裙子戴着可爱毛毡帽的凌小树，她忍不住愣住了。 “这……是小树？”柳如海也惊呆了。 还记得三个月前，那还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小不点儿，怎么转眼间就已经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看起来甚至比她姐姐柳笙还要成熟几分。 只听旁边噗嗤一笑。 “爹娘，是不是很惊喜？” 两人看去，只见柳笙不知何时已站在两人身旁，带着一脸笑意看着他们。 “笙笙！” 凌小树懂事地让开，让凌有莲抱住柳笙，而柳如海也是高兴，前去搂住母女二人。 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凌小树也是高兴，心中又有着淡淡的落寞，却忽然手上一暖，被凌有莲扯了过去，让她依偎在身边。 凌小树心中微微一暖，在毛毡帽下，长满了树叶的枝头悄然冒出了一朵小小的花骨朵儿。 “寒暄的话，上了云轿再说吧。”柳笙说道。 柳如海第一次坐上如此豪华的飞行工具，目不暇接地打量着。 而且这还是凌复的私家云轿，宽敞又舒适，还准备了热茶和点心，一坐进去蜃影自动开启，播起近来在长安最为流行的戏《太子升职记》。 柳笙扫了一眼上面男主角颇似某人的脸，面无表情地切换成《剑仙传奇》。 凌有莲小时候曾来过京城，彼时哥哥凌复也还没长大，自然还没有发明云轿，此时的一切也是新奇的。 但她心里有事，无瑕欣赏，拍掉柳如海东摸摸西摸摸的手，看向柳笙问道：“笙笙，你舅舅，没事吧？” 柳如海也沉默了，关切地看向柳笙。 柳如海也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显然，他们已经听说了凌玉珂去世的消息。 “嗯，现在舅舅已经慢慢恢复正常。”柳笙说道。 【如果疯狂工作也算是正常的话……】 【不过他本来也是卷王。】 【只不过现在更卷了。】 在织造总署，凌复甚至从原本的指导，变为亲自上阵，加上他的效率确实高，竟然把整个天网计划的进度推进了不少。 很快就可以进行第一批大规模天剑发射了。 柳笙收回思绪，听凌有莲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他这人就是有一点好，那就是冷心冷情，不会沉溺于悲伤之中。” 【这是好吗？】 【怎么听起来有些怨气？】 “但你舅母……我听哥哥说的，叫我们不要跟你过于亲密展现母女情深，怕刺激到她。” 这也是凌有莲和柳如海知道此事的原因。 柳笙沉默，想起杜月娥此前每天抱着一个鸟笼，不吃不喝，确实状态不太妙。 还好柳笙让凌复将她拽进“七玄山”之中，没想到杜月娥从此开启了疯狂升级之旅，借着刷本厮杀埋藏丧女之痛，竟然一不留神成为了“七玄山”目前等级前十人，人称“莫愁女侠”。 “你们见了就知道了。”柳笙叹了一声，“如果她提出要你们陪着，最好还是答应。” 虽然不知道柳笙说陪着做什么，但凌有莲果断点头：“这个自然，这个时候当然要多多陪伴。” 言语间，还有些担忧和怜悯。 结果到了凌府，看到的却是一个神采奕奕的杜月娥。 她对凌有莲和柳如海甚是热情，说道：“妹妹，妹夫，你们难得远道而来，结果我却因为有些事情要忙，竟然没能亲自去飞车站接你们……” 柳笙注意到，杜月娥说话的时候，还悄悄掩了掩袖子里露出一角的灵讯。 【看来正是忙着下本呢……】 柳笙当然不会揭穿，只是看着两边友好寒暄一番，然后杜月娥热情地带着凌有莲和柳如海到了特地安排的小院。 刚安顿下来，杜月娥便主动拿出青云阁特制灵讯，说道：“妹妹，妹夫，不知道你们可知道‘七玄山’吗？”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一场家宴 等凌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娘子，和妹妹、妹夫，正一起沉浸在“七玄山”世界中，玩得不亦乐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而柳笙在一旁专心致志地演算着什么，形成鲜明的对比。 凌复无奈，不过他也理解杜月娥，心中的苦闷无处释放，只能通过“七玄山”。 而自己何尝不也是？只能投身于工作，才能勉强忘记丧女之痛。 “舅舅，你回来啦？”柳笙抬头，淡然道。 “嗯，我已经订了太白楼，今晚就去吃一顿替你爹娘接风洗尘。”凌复说道，“你不是说还要请朋友吗？记得是‘凌霄’包厢，可别走错了。” 柳笙点头，将包厢名发给几位伙伴。 随后，杜月娥、凌有莲和柳如海依依不舍地退出“七玄山”，一起乘云轿前往太白楼。 “哥哥，没想到这些年你的变化还挺大的。”凌有莲看着有些苍老的凌复，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她这个哥哥，当年可是意气风发，机灵又活泼，所以才会被在京城为官的伯父一眼相中，带去做了继子。 “我也是老了，这么多年了，哪能没有变化？”凌复摇头苦笑，“而且，长安的生活，看似富贵无边，但要忧愁的事情可多得去了……” 柳如海笑着搭话：“那也是，大舅子高位上的事儿操心多，哪像我，天天就掂量着菜价够不够实惠，琢磨着有什么菜可以做。” “想想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没想到一旁的杜月娥忽然开口，语气淡然道。 凌复诧异地看向她，没想到杜月娥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别这样看我，我只是认清了，人生在世，有很多东西比在长安爬得多高要重要得多……”杜月娥摇头，垂下了头颅。 见气氛稍有些沉闷，凌有莲看了柳如海一眼，他马上意会转移话题，说起小绿园的一些趣事，特别是他做酒楼以来，遇到不少神奇的客人。 “……唉，你们都不知道，前些天有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金发蓝目的客人，非让我把一堆羊杂包在一个羊肚子里，调味儿也就两样，我这一煮出来，腥膻味儿重得很！” “结果你们道如何？那位客人一边吃一边流眼泪，说总算在异国他乡吃到了家乡的味道……” 柳笙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唐国都是黑发黑眼，这是漠北人吧？” 凌复点头道：“确实，漠北人有金发蓝目，比如说大巫女，而且这种吃法确实有几分漠北的作风……” “可是漠北人怎么跑到唐国的境内了？” 柳如海没想到两人如此敏锐，干笑了两声，和凌有莲相视一眼。 而这一眼正好落在了心窍多多的舅甥二人眼中。 …… 到了太白楼，柳笙的几位亲近好友已经在里面等着。 王冬冬、文微阑、乔语、翠翠，还有主动争取出现在此处的江才斌。 见了柳笙等人出现，除了乔语，众人这才知道柳笙的舅舅竟然是工部尚书凌复，一时之间还有些慌张。 特别是文微阑，对此震惊不已。 而且，她很清楚凌复究竟是哪一边的，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忍不住为柳笙感到担心。 尽管心中忐忑，但她在席间并未表现出异样，只是默默观察着凌复的举动。 “小文啊，好久不见你了。”凌有莲忽然开口对文微阑说道。 文微阑面上一红，连忙起身敬了凌有莲一杯：“伯母好久不见。” “你这孩子怪客气的，反正你们关系那么好，对我就像是对自家人一般就好。” 听了凌有莲这番话，文微阑却是尴尬，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心里五味杂陈。 “伯父伯母，我和柳笙姐关系也好啊！”江才斌这时候主动跳出来说道，一副十分期待被认可的模样。 柳如海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小伙子，有意思！不过胳膊有点细啊，是不是没吃好？下回让伯父给你做顿好饭，保准你长胖一圈！” 江才斌虽然并不想长胖，只想做一个纤细的男孩子，但能吃到柳笙姐的爹做的饭，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顿时心花怒放，什么文微阑、王冬冬这些，哪里比得上他！ 然而，柳如海和凌有莲又依次把柳笙剩下的几位知交好友认了个全，而且每一个都邀请到家中做客吃柳如海亲手做的饭。 江才斌欲哭无泪，唯有乔语默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一晚，家宴氛围甚好。 柳笙很高兴自己的朋友终于和爹娘认识。 还有便宜舅舅和舅母，对爹娘的态度还是挺亲近的，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疏远。 柳笙心下难得高兴，多喝了两盅酒，脸上热乎乎的。 她没有用灵气化解酒意，而是任由自己沉浸在微醺的飘然中。 但是脸上热热的，倒是想走出露台吹吹凉风散一下热。 结果走出露台，柳笙却看到站在角落里的一道黑乎乎的身影。 凌玉珂。 她一个人站在黑暗的角落中，身影娇小而落寞。 “你……要不要进去瞧一眼？”柳笙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了，我进去会吓死所有人。”凌玉珂摇了摇头，已经完全爬满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这是实话。 现在凌玉珂已经彻底死亡，她就像是时空之中的一颗游离粒子，可能会出现在人生路径中的任何时间、任何位置。 其实，柳笙已经无意间看到她几次了，但她也只让柳笙看到，其他的人她一概不见。 特别是她的爹娘。 “姑姑和姑丈，看起来挺好的。” 凌玉珂看着里面热闹的场景，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 “难怪你可以如此自得，从来不会被……一些不好的话语所影响。” 凌玉珂想起当时也是在这个太白楼，她曾取笑柳笙，说了不少难听的话，但现在看来，柳笙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还有些惭愧。 “其实，舅舅和舅母……”柳笙说着，又沉默了。 算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倒也不需要她这么一个外人来劝。 只能默默拍了拍凌玉珂的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笙转身回到包厢，留下凌玉珂独自在外看着里头，温暖的光落在脸上，闪烁不定，然后落在空无一人的黑暗中。 第四百九十四章 北境神国 接风宴结束，柳笙陪着爹娘回工部尚书府。 顺便说些话。 到了府中爹娘暂住的小院子里，柳笙这才终于开口：“现在小绿园很多漠北人吗？” 柳如海讪笑道：“也不多，就是偶尔过来。” “他们来做什么？” “来卖点货，毕竟两边的物产还是有些差异，互通有无也好。” 柳笙沉声道：“可是，我记得唐国和漠北并没有开通互市。” 凌有莲见柳笙如此敏锐，叹了一声，终于开口：“你看，果然瞒不住女儿吧！” 柳如海哀叹：“女儿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所以究竟怎么了？” “笙笙，这些人是从北境神国来的。”凌有莲说道。 “北境神国？”柳笙心下一沉。 就连躺在凌有莲怀里的凌小树，也骤然抬起了头。 “没想到，他们真的建国了……”柳笙若有所思地低语，“可长安并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凌有莲接过话头：“长安当然不会听说，楼主还不想让外界知道，只想先发展一段时间。” 听到“楼主”二字，柳笙猛然惊愕，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更何况，大将军的家人还在长安为质。” “娘，爹，你们……”柳笙的眼睛瞪大了，一个无比清晰但又难以置信的事实浮出水面。 凌有莲和柳如海相视一眼。 “我们最近加入了一个组织，叫做潇湘楼，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笙笙做了修士，应该多多少少会听过吧？”柳如海说道，眼中闪过期待，“是吧，笙笙？” 但是柳笙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心海中陷入莫大的混乱。 见柳笙一直没有反应，两人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倒是凌小树“童言”无忌，直接说道：“爹，娘，潇湘楼是姐姐的死对头！” 顿时，全场寂静。 “笙笙……我们不知道。”柳如海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这潇湘楼那么好，怎么会成死对头呢？” 凌有莲也一脸疑惑地看向柳笙，带着深深的关切。 柳笙收拾好心海中一片哭喊，摇了摇头，尽力轻描淡写地道：“有些事情，我不大认同他们的处理方式。” “不过，爹，娘，你们为什么觉得潇湘楼好？” 柳笙很是疑惑，根据她对气息的初步感应，爹娘并没有变成诡人，那又怎么会跟随潇湘楼？ 然而，再用世界的修为解析功能一感应，柳笙猛然发现了异常。 “你们的修为提升了！”柳笙惊道。 她可是很清楚，爹娘的灵性都不高，所以娘一直卡在初境三阶很多年，而爹更是初境都没突破。 怎么突然之间，凌有莲成了初境六阶的修士，而柳如海也有了初境三阶的修为？ “是啊！全靠冥王的恩赐！” 柳如海一脸感恩，小心翼翼地做了一个柳笙从未见过的手势，双手交叠成火焰状，脸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虔诚。 甚至比那时候对着无上神还要虔诚。 “冥王，冥界的冥？”柳笙眉头紧皱。 柳如海点头：“没错，毕竟是从北境深渊走出来的神。” “这便是北境神国供奉的神——冥界深渊之王。” 这一句是凌有莲轻声补充的，说完也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手势。 看着爹娘做着陌生的动作，满脸虔诚敬畏，柳笙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 【这还是我们的爹娘吗？】 【没想到，潇湘楼的洗脑功力这么强，能把我们老老实实一辈子缩在小绿园不出的爹娘都拉进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柳笙压抑着内心的不安，继续追问。 夫妇二人相视一眼，凌有莲这才说道：“你不知道，小绿园前些日子闹诡了。” 柳笙顿时心中一凛，急忙问道：“你们没有把那个辟邪境给挂起来吗？” “挂了呀！咋没挂！”柳如海说道，“还得说，幸好闺女你给了我们那镜子，要不然我们可能连来长安见你都不成。” 柳笙心中一沉，没想到事情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 “刚开始，大家只是听说现在又在闹诡了，但也没有特别在意，毕竟小绿园没什么外人，一直都平平静静。” “结果有一天，有人……就是你章三叔家门口出现了一碗米饭，上面……还插着两根筷子，笔直笔直，对着天空。”柳如海说着，忽然回头跟柳笙说，“就是你从小爱干的！” “爹，您从小就跟我说，不能这样把筷子插在饭上，不过我都没有在意……”柳笙小声嘀咕。 “要说原本，你这么干倒是没什么，但这回是真的诡出现了！”柳如海想着，都觉得后怕。 “章三叔没有在意，只是觉得有些晦气，还以为是村里的小孩在闹，随脚一踢，就把这碗饭踢到了路边。” “然后呢？” “唉……”柳如海却说不下去了，长长叹了一声。 柳笙听着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凌有莲倒是冷静，说道：“他死的时候，嘴里都是白米饭，然后筷子……插在里头……” 她越说，柳如海的面上就越是不忍。 都是小绿园的人，邻里街坊的相熟得很，柳笙小时候，章三叔和婶子没有女儿，常常逗她玩，直到后来柳笙长大越来越稳重，也就甚少再跟她逗趣了。 再到后来，柳笙离开了小绿园，自然也就没怎么见了。 柳笙此时想来，只后悔自己长大后总是对章三叔的拙劣的笑话孰若无睹，那时候总要装成熟，连笑都吝啬。 凌有莲继续说道：“当时，只能草草的收殓了他的尸首。” “织造院呢，这很明显就是诡异在作怪，他们总不能不管吧？”柳笙心头压抑，忍不住问道。 柳如海却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不是我说，没想到笙笙你此前在这样冰冷又僵硬的衙门里做事，难怪那么辛苦！” 凌有莲则是摇了摇头：“县衙当然找了织造院，但是织造院的案子太多，据说要过上一个月才能排到这一桩，大家无奈只能等待。” “不过，大家都没有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然后，凌有莲和柳如海就说起，短短几日，小绿园越来越多人死去，在柳笙耳中，全都是记忆中非常熟悉的人，没想到往后……再也见不到这些面孔了。 “那你们没有想过要离开小绿园吗？”柳笙问道，心中悲愤，“而且，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如果柳笙知道，就可以马上赶过去…… 虽然不知道有多少诡异，可是她现在也不弱，说不定…… “想过，怎么没想过。”柳如海说道，满脸无奈。 “只是，那时候小绿园已经成了诡蜮。” 柳笙的心骤然沉入谷底。 第四百九十五章 天道大巴 小绿园，没了。 柳笙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的故土会变成诡蜮。 “还好有你给的辟邪境，到后来，广丰楼成了小绿园的避难所，剩下的人都一起躲在楼里，这样一旦有诡物靠近，还能及时得到预警。”柳如海苦笑道。 凌有莲看出柳笙的伤心自责，搂着她说道：“没事，你看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而且就算你来了又怎么样？你能救得了那么多人吗？” 柳笙沉默，心想：或许她真的可以。 只可惜她没有想着多回去看看。 【不要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你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世界平静地说道。 柳笙知道世界说得对，但她心里的沉重难以消散。 “姐姐……” 柳笙感觉到凌小树也默默靠着自己，散发出安抚情绪的树叶清香，知道这是在安慰着她。 苦笑着摸了摸凌小树的头，柳笙叹了一声。 “那时候我们已经没有办法联系外界，而且……好像真的看不到有人来救援的希望了。”凌有莲继续说道，一脸苦涩。 柳笙明白，管辖下的小绿园如此，清河织造院不可能不知道，不过是人手不足有所取舍罢了。 “食物也已经吃完，而辟邪镜毕竟只能简单预警，还有许多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避无可避，一旦落单就可能再也回不来。” 说着，凌有莲和柳如海的脸上都闪过一样的恐惧之色。 “当时所有人都绝望了，只能互相拉着手守着彼此，等待着最后时刻。” “结果，潇湘楼出现了。”凌有莲嘴角微微上扬。 【绝望中的天降神兵，谁能不从此死心塌地、感恩戴德？】 【不知道是真的诡异，还是安排的。】 【只能后续再查。】 【现在事已至此，看样子暂时不好说潇湘楼什么了。】 心中交流一番，柳笙决定给爹娘做个检查。 “你是要怎么检查？”柳如海听到这话有些发怵，但出于对女儿的信任，他没有拒绝。 凌有莲也是如此。 柳笙示意凌小树，将他们的眼睛蒙上，然后柳笙用小触手从他们的鼻端探入脑子里头。 因为小触手可以压缩到极细的状态，即使穿透脑组织也仅仅相当于微微微创。 果不其然，柳笙检查后发现，他们的大脑中开始形成一种晶体，像星辰碎片般的幽深黑色中点缀着金色微光。 只是这种晶体还很小，比米粒还小，说明他们的信仰只是刚刚萌芽。 虽然柳笙很想直接捏碎这个晶体，可是目前的研究表明，还不知道强行拔除对大脑会造成怎么样的影响。 至少看之前对付寒夜下的诡物，只要将晶体拔除，诡物就会直接死亡。 而章春学更是受此困扰许久，却不敢动手。 所以柳笙也不敢。 【那么你只能让他们继续相信那个所谓的冥王了。】 柳笙很确定，那位冥王就是她在那个奇异空间中看到的那尊从北方冒出来的神像。 核心，应当就是潇湘楼从北境偷来的神尸。 【果然，一切都围绕着这个神尸。】 【幸好，我们终于准备好要进行下一轮解析了。】 只是，她的探索团目前还没邀请完毕。 但没关系，只差两个席位而已，其他人或者诡都已经说好了。 暂且告别父母后，柳笙刚走出院子，就听到背后传来幽幽一声：“你不担心吗？” 柳笙回头一看，看到院门之外有一道黑漆漆的人影缩在阴影之中，像诡一样。 不过，她确实和诡基本没什么两样。 柳笙暗暗伸出小触手在胸腔里捂住狂跳的小心脏，小声说道：“你能别神出鬼没吗？” 凌玉珂抬起头，哀怨地看了柳笙一眼，说道：“你不是在我身上留了痕迹，能够轻易地发现我吗……” 柳笙一滞，想起在凌玉珂身体里的小触手。 但也不好说因为她脑子里时时刻刻有无数人和东西在吵架，有时候她会选择放空自我进行屏蔽。 另外，有时候，小触手的声音实在太过于温柔，她根本听不到。 【小触手有声音吗？我们怎么从没听过？】 【啊？不可能！】 【可能对于“妈妈”的声音，我们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吧……】 【嘘！安静，全部安静！】 然后，柳笙们才终于听见极其细微的“嘤嘤嘤”的声音。 似乎是“妈妈”对于被忽视，伤心的哭泣声。 柳笙对此暂且屏蔽。 “对了，今晚有个活动，你要参加吗？”她问凌玉珂。 凌玉珂顿时雀跃了一些，显而易见从墙脚的阴郁转为明亮。 “在哪里见？” “上线‘七玄山’。” 凌玉珂奇怪，居然柳笙还有这种天网游戏活动？ 但还是答应了一声，反正她闲着没事干，时间无穷多。 “不见不散。”凌玉珂激动地说道，然后消失在眼前的时空。 摇了摇头，柳笙向主院走去，准备邀请她的最后一位团友——便宜舅舅凌复。 …… 夜幕降临，七玄山世界的主城大门里侧站着两人。 此时主城大门已经关闭，会等在这里，显然是在等人。 等了许久，两人终于目光相撞，开始搭话。 “你是……参加‘天道大巴’副本的吗？”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谨慎地说道。 “嗯，我是。”另一人一身黑衣，神情冷峻，面带风霜，说话也是冷淡。 一对上暗号，两人立刻开始自我介绍。 “这位兄台，在下柳笙姐的同窗徐大娟。” “嗯，在下是她的弟子，邝博文。” 徐大娟一听，顿时有些惊诧，没想到柳笙姐这个年纪就已经收徒弟了。 但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甚是合理。 甚至觉得有些妒忌…… 为什么自己不可以成为她的弟子！ 最近徐大娟主动请缨，要跟柳笙姐学习如何搭建论坛，这才有机会真正地走到了她的身边，跟她好好学习。 没想到这真是受益匪浅。 他这才知道，天网计划的幕后正是柳笙姐。 没想到柳笙姐竟然在做如此宏大的天工神物，并由此衍生出的种种，每一样都足够他学习许久。 为了更好地追随柳笙，他甚至放弃了神学院的前途，毅然转入普通学舍。 这一举措史无前例，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但是因为徐大娟非常坚持，甚至托了他原本的白鹭书院院正的关系，这才说通了神学院的讲师，同意他转院。 不过，这也得罪了神学院院正李尚书。 但徐大娟无所谓。 他很坚定，跟着柳笙姐才是未来。 这不，柳笙姐竟然主动提出邀请他进入一个特殊的诡蜮，甚至可以了解神的本质。 这样好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 只是没想到会遇到柳笙姐的徒弟。 不禁懊悔，没有早些遇到柳笙姐，否则大弟子之位，非他莫属。 很快，又有两人出现在门口。 这回是两个女子。 徐大娟主动招手，再次问出同一句：“你们也是参加‘天道大巴’副本的吗？” 这是柳笙姐说的暗号。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照说就是了。 两位女子一听，立刻反应过来，朝他们走来。 第四百九十六章 祂的背后(一) 这两位女子，根据她们的介绍，一位叫“何来去”，一位叫“柳微微”。 何来去，就是凌玉珂。 而柳微微，则是文微阑。 出于某种考虑，柳笙也是邀请了她。 理由是：“你不想了解那个让你们楼主费尽心思抢夺的存在吗？” 随后，一个身材高大女子自称“乔语”也加入了他们。 乔语本来在这个世界也没什么认识的人，也就没有必要改名换姓隐藏面目的必要。 随后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竟然出现了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 正在国书院念书的文微阑、徐大娟，以及近来时不时去国书院串门的凌玉珂，不知为何看了这位变了模样的老奶奶，总觉得有些眼熟。 徐大娟心中暗惊，这老奶奶的身形和脸部轮廓似乎没有经过太多修饰，怎么看都像是国书院的苏院判。 最近梅院正不在，苏老太本就兼任院判，只是常年不大理事，唯有如此特殊情况，才会暂时接管了国书院的大小事务。 于是，露面的次数多了，加上风格手段又雷厉风行，她这身形轮廓远远一出现，就足以让新生们闻风丧胆速速遁去。 “你们就是那什么天道大巴的？”疑似苏老太的老奶奶问道。 声音不徐不疾，但徐大娟一听，立刻本能地站直了身子，利落回答：“是！” 这一反应，引人侧目。 “不必紧张，这里不是国书院。” 这一句也就证明了她的身份，也说明她看穿了徐大娟的身份。 徐大娟面红耳赤。 还好这尴尬没持续多久，很快，柳笙出现了，身边还带着一个看上去颇为英俊的中年男子。 这位男子当然就是便宜舅舅凌复，至于英俊，只是七玄山形象罢了。 对于柳笙的邀请，他不可能不心动。 于是邀请完毕后，柳笙直接和他一起上线“七玄山”。 因为她是发起人，自然没必要改头换面，直接显露真面目。 她环视面前的七个人，微微一笑。 这里头，大部分都是她信得过，而且技能特殊能发挥奇效的伙伴。 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家的韧性都很不错，这样也能保证在神的世界中，集合在一起，思维能勉强维系。 而邝博文和徐大娟，则是她有意培养的潜力助力，要成为她的助力，当然要对世界的真相有所了解。 柳笙看向众人说道：“看来大家都到齐了。我们现在出发，去和其他几位朋友汇合。” “为什么不一起约在这儿见面？”徐大娟好奇地问。 柳笙神秘一笑：“因为他们从另外一边上线。” 她带领大家一路向城主府走去。 在城主府内部，有一座九玄塔，从墙外看塔尖隐隐可见，散发灵光，颇为神秘，却从未对外开放。 曾经有玩家好奇闯入，结果被关了禁闭，没想到今日跟着柳笙却终于可以进入一观。 一直走到九玄塔塔顶，才看到一个传送阵。 “这个传送阵可以到达诡蜮所在？”苏老太问道，“这诡蜮究竟在哪里，竟然如此神秘。” 柳笙解释道：“这个诡蜮在一处空间缝隙中，我也是偶尔发现。” “至于为什么觉得跟神有关，你们看到便知。” 说完，她率先踏入传送阵，灵光一闪，瞬间消失在眼前。 而其他人紧随其后，步入其中。 当他们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由无数纵横交错的方格组成的世界，广袤无垠，仿佛无尽延伸。 在这方格中，伫立着一尊巨大无比的神像，散发着圣洁的光辉，但是要想看清祂的面容，却是怎么都看不清楚，只觉得神力无边，想要发自内心地膜拜。 而且，所有人都这么做了。 眼前这个神像蕴含的神力实在太过于强烈，让人无法抵抗。 即使是被无上神深深烙下过烙印、实力强悍的苏老太，也在这股神圣力量面前低下了头。 【当然神力强劲，这可是完完全全以地母大人构成的神像。】世界说道。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尊神，就算力量远不及无上神，但要论此时此刻的影响力，无上神的神面无法比。】 如果他们真的可能抵抗神力，认真仔细端详这个神像，或许会发现神像全身由无数金灿灿的触手组成，正在微微蠕动。 但是他们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在神像前面，远远跪着三道身影。 想来这就是柳笙所说的剩下三人。 “好了，就是这里。” 柳笙的声音神秘而飘渺，看着眼前的“神”，一脸虔诚地崇拜。 【这叫做自恋。】柳笙心中的柳笙们对此表演嗤之以鼻。 但其他人不会知道。 只是终于明白，为什么柳笙说看到的时候自然可以明白为什么跟神有关。 所有人的心中都泛起了涟漪，只是原因各有不同，有的是因为好奇神，有的是因为质疑神，还有的，则是希望可以研究神…… 无论是那种，根据柳笙的观察，此时能在这里的，都是有希望成为同路人的。 一旦知道了什么是神，或许，头顶上那位就不再恐惧了。 这么想着，柳笙定了定神，扫视众人一眼，空间泡铺开包裹十个存在，随后开启了高维解析。 …… 然后，柳笙似乎做了一个非常漫长的梦。 这个梦的长度，大概有亘古这么长。 梦里面，没有手，没有脚，甚至没有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一切的感觉，都是通过思维去感知。 和她那许许多多的同伴们一样。 漂浮在广袤无垠的宇宙中，星辰在身边闪烁，星云在远处流动。 掠过一颗颗巨大的星球，他们在寻找着什么，又在逃离着什么。 漫无目的地不知道游荡了多久，黑暗渐渐染上，周围的光彩黯淡，一点点坠落在宇宙的黑幕中…… 周围的星辰一点点被拉向无形的深渊，光明被吞噬殆尽，自身也化为深渊的一部分，只剩下无尽的寂静，还有永恒的虚无。 在这一刻，一切都失去了光彩，失去了轮廓，他们的思维似乎团在一起，又似乎散落在黑暗中，只剩下彼此模糊的回音。 不，在宇宙的真空环境中，怎么可能有声音的存在？ 然而，他们渐渐清晰了，确实有模糊的喃喃低语，像是从深渊最黑暗处发出的，又像是时空扭曲后来自其他世界的回响，一切都朦胧而又陌生。 终于，视觉中出现了许多不可感知的存在。 对于柳笙来说，还有些熟悉。 混沌法则而成的神兽、全身都是脐带缠绕的神圣母神、无数古老符文缠绕的巨神、无数人面组成的佛陀、千手千眼的菩萨…… 周围云雾缭绕，充满了神圣的气息，金色的坐标无限延伸，这些庞大存在盘踞在一颗颗腐烂的星球之上。 那么，属于他们的……呢？ 他们还在寻找。 越往深渊坠落，这些存在的模样就越是扭曲，无法感知，只有一片混沌。 他们自身都在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这种变化到底是好还是坏，按照他们的思维来说，没有可比较的。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终于，一丝微弱的信号，从宇宙的黑暗深渊中传来，不知道跨越了多少维度、多少星系、多少光年。 于是，他们终于找到了目标…… 第四百九十七章 祂的背后(二) 这场瑰丽璀璨又暗黑扭曲的梦境，到后来只剩下虚无，一片模糊…… 然后，柳笙的梦境被一阵摇晃中断了。 “快起来，碧翠丝，要不然去教堂要迟到了！” 耳边传来一个低沉却急促的声音。 柳笙费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了贴在眼前的苍老而疲惫的面孔，红发枯萎如干枯的玫瑰，脸上布满了皱纹，只有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闪烁着灼灼光芒，死死地盯着柳笙。 柳笙坐起来，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概念——眼前这人是她的母亲。 按照记忆，柳笙现在叫做碧翠丝·安德森，父母双全，还有一个弟弟，比她小两岁，是个讨厌鬼。 母亲的语气温和中带着一丝焦灼：“快穿好衣服，你可不想迟到吧？” 柳笙的目光扫过床铺，看到一套白色长裙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看上去质地粗粝，但起码是白色的。 她想起，今天是个极其重要的日子。 根据神书的启示，神降之日的七日后，神官选拔将正式开始。 被选中的人将成为神在人间的代表，承担传达神意、守护世间的重任，只有这样，才能驱逐无尽的寒夜，带来光明和希望。 此次选拔的消息早已从教堂传开，唯有年满十八岁的女孩才有资格参与。 而碧翠丝·安德森恰好在几天前刚满十八岁。 这让她从家中那个一直被忽视的长女，忽然变成了备受瞩目的“希望之光”，获得了过多父亲母亲十几年来未曾投射的关注。 等母亲离开房间，轻轻带上门后，柳笙才缓缓起身换好衣服。 昏暗的油灯忽闪着微弱的光，映照出简陋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几乎没有其他物品。 但在寒夜之中，有一个自己的屋子已经是很不错了。 这还是多亏了她的父亲是这个幸存者小镇上难得的工匠。 在寒夜降临之前，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维修工人，没什么社会地位，没想到寒夜之后，竟然如此吃香，起码让一家子不愁吃也不愁穿。 柳笙的手中延伸出一根触手，长出眼睛看着自己，能看到视野中是一个红发女子。 也是一头乱糟糟的红发，满脸雀斑，还有一双大大的绿色眼睛，明亮而警觉。 【跟妈妈很像。】 她收回触手，推开房门，柳笙看到父亲、母亲还有弟弟都已经在狭小的厨房里吃着早餐。 父亲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皱纹，花白的头发显得格外苍老。 但是因为地位的骤然提高，原本因为长年埋首劳作佝偻的背挺直了不少，寒夜前瘦弱的身材反而富态了不少，特别是肚子。 而弟弟安迪，则是一个满脸雀斑的红发少年，带着少年生长期独有的竹竿身材，还有吵闹的嗓门。 他们的早餐是简单的培根煎蛋。 虽然简单，但也足以说明家庭条件不错。 【起码能在寒夜中吃到猪肉和鸡蛋，这个世界真是不可思议。】 【按照碧翠丝记忆，就是镇上有人在大棚里养殖的。】 【看来这个世界原本的养殖技术水平就不低，才能做到如此。】 【再加上，有“神”的庇佑呢……】 但柳笙很快注意到，桌上并没有她的早餐。 “今天你还是不能吃东西，记得吗？”母亲抬头提醒道，“神官选拔前要净化浊气，七天内只能喝水。” “是，母亲。”柳笙低头应道。 【还好我们是本体进入，虽然被同化为碧翠丝的外貌，却依旧是没有饮食睡眠需求的能量体。】 【要不然按照她说的这个情况，估计已经饿死了吧？】 【这选拔……看起来是先筛选一轮命硬之人。】 柳笙默默坐下来喝着据说是从教堂里打来的净水，眼角瞥到弟弟安迪憋着坏笑。 趁着爸妈吃完了在收拾餐具没注意，悄悄在桌下递过一片培根，小声说道：“姐姐，反正你也不一定能选上，要不要吃一片我的这个培根呢？” 【这小子，似乎怀着坏心眼呢。】 【虽然挺想吃的……】 【看起来他不太愿意，姐姐被选上。】 柳笙本来也不饿，当然不会中计，于是扫了眼他举在叉子上的培根，冷冷地摇了摇头。 安迪显然很失望，但是马上他就没心思捉弄姐姐了，因为妈妈一转头发现他的小动作，立刻怒气冲冲地扭着他的耳朵说道：“你胆敢破坏我们家的好事？” “反正她又不会被选上！”安迪不服气地叫道。。 “你姐姐如此纯净，怎么会选不上？”妈妈一听安迪的话，扇了他一巴掌。 随即，立刻跪在地上神经兮兮地祈求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祈求神能忘记安迪所说的话。 安迪捂着脸，眼神怨毒。 而父亲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他马上收起了这副神情，低眉顺耳地坐着，安静地继续吃盘里被他戳烂的培根和鸡蛋。 祈求完毕，柳笙看着母亲开始咬起了指甲。 她的指甲已经血迹斑斑，甲片都是血肉模糊。 但是对于这样的母亲，全家人却像是熟若无睹，根本不在意她的几乎要啃起自己的手指了。 这个世界，有些奇怪。 没想到神尸后的世界竟然是如此，她还以为会直接出现在高维世界，没想到却是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 而且看人种还有文化习俗，倒是有些像是在书里看过的西方帝国的模样。 面对这样截然不同的世界，不知道其他人会如何。 思索间，父母已经催促着她离开家门。 安迪吵着要去，但是父母并不同意。 “记住千万不要随便开门，就算是你认识的人。”母亲还叮嘱道。 安迪叛逆地撅着嘴，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恐惧，沉默地点了点头。 一出家门，柳笙立刻裹紧了身上的棉袄。 外面风雪呼啸，天空黑沉沉的，街道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几户人家裹着大衣在扫雪，昏黄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勾勒出房屋被雪覆盖的雪白轮廓，像是一个个冰冷的骨灰盒子。 寒风刺骨，棉袄之下只有一条单薄的白裙，要不是柳笙的体质特殊，根本受不了，但现在还是要伪装一下，颤抖着裹紧袄子。 母亲立刻抱住她，紧张地说道：“小心别着凉了。” 随后就是一句：“要不然影响了神官选拔就不好了。” 父亲依旧沉默，走到门前启动了汽车。 柳笙坐进汽车，感受着车内稍微暖和些的空气。 这个世界的汽车能源跟她的世界不一样，而是某种燃油。而且这个汽车还只能在地上跑，并不会飞行。 车子启动，柳笙不由回头，看到安迪的脸还贴在窗户上，一副被抛弃的小狗模样，满脸失落。 已经有人很贴心地帮他们家门前扫了雪，车道很干净，汽车顺利地缓缓驶离车道，开入街道。 忽然，柳笙心有所感，再回头看去，却发现安迪的脸变了，像是一张贴在玻璃窗上被压扁的橡皮面具，挤压出一个扭曲上扬的笑容。 第四百九十八章 祂的背后(三) “怎么了？担心你的弟弟？” 母亲时刻关注着柳笙，自然也注意到她的频频回头。 柳笙点点头说道：“是啊……现在感觉不太平。” 这句话像是引子，勾起母亲的话头。 “对啊，现在镇上奇怪的事情越来越多，怎么觉得……” 母亲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父亲打断，他的声音严厉而生硬：“别胡说，有神的护佑，只要足够虔诚，就绝不会出事！” “可是，为什么镇上每天都有人死？”柳笙仗着现在身份特殊，毫不畏惧地直接问道。 在柳笙继承的记忆中，最近几天镇上接连发生杀人事件，有的死在家里，有的倒在街边。还有失踪的，估计尸体被压在深深的雪地之中。 但是大家都对此讳莫言深，只是让教堂将尸体运走下葬，因此柳笙才想再试试父亲的反应。 “那都是他们不够虔诚！” 果然，父亲不愿说，声音越来越响亮，这是暴怒的前兆，作为教会的一员，他不能接受有人质疑神的无能。 “你就要成为神官了，绝对不可以有别的想法。”父亲一边说，一边猛然转头，连前路都不看，铁青着脸恶狠狠地盯着柳笙。 这吓得母亲面色苍白，连忙拍着丈夫的手臂惊呼：“快看路！前面！” 雪地里开车本就危险，尽管父亲给车轮装上了防滑链，但在这黑沉沉的夜色里，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父亲也知道，所以警告地瞪了柳笙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然而，已经晚了…… 车子猛然撞上了什么。 父亲的脸瞬间冰冷无比，不发一言，紧紧握着方向盘，没有停下，直接开了过去。 母亲尖叫一声，随即死死捂住嘴，只剩下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前方，根本不敢回头。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柳笙听到母亲嘴里的喃喃自语，因此没有直接转头去看，而是从后脑勺冒出一颗小小的眼珠子。 只见雪地之中躺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仔细看，似乎是一个人，手里还拿着扫帚，似乎方才正在扫雪。 头顶的血缓缓渗出，在白雪上染成一小片红色。 但是周围没有人在意，或者只是各扫门前雪，仿佛这一切再正常不过。 紧接着，又一辆车呼啸而过，碾压过那具尸体，血红色在雪地中激射开来。 柳笙心头一紧。 车子转弯，已然看不到了。 柳笙收回身后的目光，深深地看向父亲、母亲的后脑勺，眸光更加幽深。 幸存者小镇的中心就是教堂。 此时，已经有不少车辆停在教堂前，还有更多的人开不起车，裹着棉衣穿过风雪从小镇的各处徒步而来，就为了参加今日的盛会。 教堂周围的雪地因为车轮和人群的踩踏，已然变成了黑泥和污水的混合物，污浊一片。 柳笙下车，跟着一脸虔诚又漠然的父亲和还在战战兢兢的母亲一起走向教堂。 越是靠近教堂，风雪就越弱，甚至能感受到一阵微妙的暖意。 但是柳笙可以很肯定，这里面没有神圣气息。 也就是说，这虽然是一个教堂，但并没有神的存在。 【所以，他们才需要挑选神官？这样才能够更接近神？】 【但是没有神，怎么挑选神官？】 【这不是陷入了死循环吗？】 满心疑惑，柳笙环视四周，估计差不多整个幸存者小镇的人都来了。 那么柳笙就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安迪来，在场明明有不少跟他一个年纪的。 【或许他们是怕他搞破坏，毕竟嫉妒容易让人做出出格的事。】有柳笙如此分析道。 柳笙走进教堂之前，就被母亲强迫脱下外面的棉衣，也不担心女儿会觉得冷。 但是也因为于此，一进门柳笙就被认出是参加今日选拔的人，和其他只穿着白色裙子瑟瑟发抖的女孩子一起，被引到教堂后面的一个小房间里。 “先在这里等着，仪式开始才能出去。”一个一身白衣、看上去三十余岁的女子说道，态度有些冷淡。 按照这里的说法，她是神侍。 柳笙点头谢过，与这位神侍擦肩而过，却感受到手里被塞了某物，硬硬的被光滑的外衣包裹，似乎是糖果之类的。 用掌心冒出的眼睛确认，是一块巧克力。 寒夜之中，巧克力可是珍稀之物。 回头再看那位引导的神侍，却见她看也不看柳笙，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柳笙的错觉。 只有掌心的这颗巧克力可以作为佐证。 但柳笙自然不会在这里相认。 屋子里有起码十几个女孩子，看上去都是和柳笙差不多的年纪，穿着各式各样的白裙子，冻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到了这个屋子里才稍微好些。 但很显然因为七天没有进食，全都蔫蔫的，或靠着或躺着，节省体力。 柳笙找了一个角落坐着，冷冷地环顾四周，很快注意到一个和其他女孩不大一样的女孩。 那女孩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蔚蓝的眼睛，苍白的皮肤，纤细高挑的身材，虽然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但身上自带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而且，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 似乎是…… 柳笙还在努力回忆，一个棕发女孩径直走来，眼神完全没有偏移落在别人的身上，定定地看着柳笙。 一直走到面前，两人四目相对。 “笙笙，你来了。”棕发女孩微微一笑。 柳笙也是一笑。 虽然模样都已经不同了，但她还是能够凭借灵魂相连的羁绊，感受到，这就是文微阑。 文微阑在柳笙旁边坐下，虚弱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刚好以耳语的气声说道：“我现在叫做凯伦，你呢？” “碧翠丝。” “不知道其他人情况如何……”文微阑感慨道。 “可能未必像你，那么快就能知道自己是谁。”柳笙说道。 “幸好有笙笙你赐予的能力。”文微阑感激道。 突然，她的手中被塞了一样东西。 “你待会儿吃吧，我不需要吃。”柳笙轻声道。 文微阑心头一暖，藏在衣服里。 看着柳笙现在有些憨气和往日不同的脸，文微阑不禁暗暗一笑。 好久没有跟笙笙并肩作战的感觉。 还真是，有些怀念。 静静地靠着一会儿，文微阑又开口道：“目前看来现场没有别的同伴。” “这个地方的角色分配，应该是按照我们的年龄和性别。”柳笙分析道。 “这么说的话，这些女孩应该都是刚满十八岁。我们这一批人里，符合条件的只有我们俩。”文微阑若有所思。 柳笙默然点头，凌玉珂的年龄比她们小上几岁，恐怕还不能参加，也就不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不过，按照这个盛况，差不多整个镇的人都来了，很大概率她们的同伴也在其中。 【概率达到99.98%。】世界的声音适时冒了出来。 【世界，你现在能推演出来，我们这个高维解析的破解点在哪里吗？】 【这个高维解析，和那位神尸有关。】 【所以……】 柳笙的目光逐渐锁定在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孩身上。 文微阑注意到柳笙的目光，低声问道：“你也注意到了？她长得像……” “嗯……”柳笙微微点头。 不用说出口，她们想的都是“那具神尸”。 “难得笙笙你不脸盲。”文微阑有些惊讶。 柳笙听到心海中偷笑声阵阵，甚至在里面听到了世界的声音。 “当然，那模样……还是很难忘记的。”柳笙面色微红，分辩道。 回想起那神尸的模样，虽然看着已经千疮百孔，但能看出，是好看的。 “她叫什么，好像很少见。”柳笙在记忆中竟然找不到金发女子的资料。 “凯伦”文微阑也是摇头：“她好像是孤身来此镇，家人据说都没了，因此性子很是孤僻，没想到今日也会来。” 柳笙默然，看着金发女子的身影，若有所思。 第四百九十九章 祂的背后(四) 就在此时，一位年长的女性走了进来，身穿洁白的长袍，银白的长发如流水般垂至腰际。 柳笙认得她，凭借记忆知道这是教堂中身份最高的神侍大人。 教堂里有很多神侍，但唯独她，才被称作神侍大人。 “各位，请安静。”神侍大人说道，声音清冷而威严。 但她这句话其实有些多余，现场的女孩子本就因为紧张，再加上虚弱，没有什么交流攀谈的欲望。 除了柳笙和文微阑这边。 柳笙能感觉到那位神侍大人锐利的目光扫过她们，仿佛在暗中评判。 “今日，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日子。”神侍大人缓缓说道。 所有女孩皆是点头，一脸认真的虔诚，眼神中燃烧着渴望。 “那我也不必多说了，只要清楚，一切都是在神的旨意之下。” “明白。”众人齐声道。 神侍大人微微点头，满意地看着这些战战兢兢的女孩们。“所以，不要心存侥幸，不要欺骗神明，否则——” 她冷冷地扫视众人，声音骤然严厉，一字一句吐出：“永堕深渊！” 女孩们更是颤抖，满脸恐惧，似乎都很清楚深渊是什么。 但柳笙却是觉得心中怪异，明明没有神，却被这位神侍大人说得煞有其事，也是厉害。 神侍大人拿出一个怀表，确认了时间，说道：“好，时间到了，我们出去吧。” 跟随着神侍大人，所有女孩鱼贯走出小房间的前门，发现已经置身于教堂之中，而且是在最前端的台上，身处于神像脚下。 看向眼前，教堂之中已经挤满了信徒，座位全部坐满，而过道之上，也是站满了人，一个个抻着脖子朝前看去。 这个教堂虽然是寒夜中匆忙修建而成，但是规模面积还是极大，能容下镇上近千号人。 而且彩绘玻璃窗、浮雕、石柱一样不缺，也不知道是如何在短短一年内做到的。 她记得，她的父亲也是深入参与教堂的修建。 想来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家才得以跟教堂的关系越来越紧密，父亲在镇上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不过，让柳笙感到奇怪的是，教堂最前方供奉的神像竟然没有脸。 记忆中，就是玄三十九城的神殿原本的神像也是如此。 【这说明他们现在的信仰指向不明？】 【就像是幻象中的一样，只能通过不断传播信仰，从而确定指向的神明？】 【所以，所谓的七天前的神降，到底是什么？】 柳笙们交头接耳，暗自分析着。 整个教堂本来都是嘈杂的说话声，随着神侍大人走出来，所有的声音骤然停歇，显然她的威望极高。 “很高兴，今日那么多信徒前来观礼，见证神官的诞生。”神侍大人威严的双目环顾一周，庄严地说道，“还请大家全程保持安静，不可干扰仪式的进行。” 所有人皆是沉默，以此应答将践行神侍大人的话。 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而肃穆，仿佛有无形的存在压在教堂上空。 台上的女孩们愈发紧张，已经因为饥饿而虚弱的她们，此刻更是额头冒出了冷汗。 “第一道测试，联结。”神侍大人宣布道。 所有女孩按照指引，跪在无面神像之前，手中都被发了一本神书。 “开始念诵。” 神侍大人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神书，却不需要低头看去，直接一句句念起，显然已经烂熟于心。 但是其他大部分女孩子却不然，只能低头看书跟着念诵，柳笙也跟着念诵，但眼角的余光却看向那位金发女子，发现她竟然闭上了眼睛，全身心投入念诵之中。 柳笙心念一动，也缓缓闭上眼睛，开始专注于自己的念诵。 念诵了几句，运用冥想之法，她能感觉到自己逐渐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仿佛与一个未知的存在产生了共鸣。 只是，她能感觉到这个通神的通道指向不明，根本没有可以通神的对象，前路茫然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黑暗。 看着未知的黑暗，柳笙骤然醒悟。 【她们没有目标，但是我有啊……】 于是，悄然念起自己修改过的神书，开始沟通起另一层空间里的小触手。 小触手本就存在于她的身体之中，自己联系自己，自然一下就联结上了。 小触手还摇了摇，在柳笙的皮肉间轻轻蠕动，很开心柳笙能想起自己，但又有些疑惑柳笙叫它做什么。 柳笙按捺住小触手过于兴奋想要冒出来的冲动，继续念诵着改编版神书。 通过小触手，穿过莫名扭曲的层层空间，最终来到某个神秘的空间，看到在神胎中孕育的“妈妈”本体。 柳笙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其本体，此时看到，甚是震撼，但是她匮乏的语言又无法描述出此时的壮丽，只有这强烈的神性冲击着她，让她感觉到一阵恍惚。 恍惚的同时，许许多多的脐带像是飘带一样飞来，将她的身子轻轻揽住，像是抱在怀里呵护着，又像是晃荡在摇篮之中。 然后，脐带一根根钻入柳笙的体内，温柔地蠕动着，渐渐融为一体…… 她感觉到自己像是浸泡在温暖的羊水中，意识逐渐模糊，陷入沉睡。 醒来的时候，看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有些鄙夷，又有些惊诧，甚至还有羡慕。 “你睡着了。”神侍大人直接说道。 柳笙微微一愣。 “可是，你沟通到了，联结成功，你通过了。”神侍大人继续说道，话虽冷淡，却让所有人心生羡慕。 柳笙后脑勺的小眼睛看到在前排的父亲和母亲明显松了口气，特别是母亲的手指，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 第一场试炼结束，只剩下七个女孩子，包括金发女子和文微阑。 文微阑通过心声传话给柳笙，这才让她知道，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醒来的。 其他女孩，要么根本联结不了，要么撑不住早就断开了联结。 所以当柳笙一直没醒来的时候，大家还以为她是特别虔诚，结果……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神侍大人却看出了柳笙实际上已经联结到神的这件事情。 虽然应该不是他们想要沟通的那个神，但大小也是神吧…… 反正糊弄过去就好。 柳笙的目标很明确——要了解这个副本的真相，就必须走到神官选拔的最后一步。 她隐隐觉得，金发女孩或许正是因为成了神官，最后成为了神，却最终不知为何陨落，流落北境。 “接下来，是第二道试炼，黑暗。”神侍大人的声音打断了柳笙的思绪。 女孩们的表情顿时变得惊恐不安，似乎知道即将会面临什么。 “这个试炼，恐怕无法观礼了，大家就看看……” 神侍大人停顿了一下，扁平的嘴唇微微一勾，声音冰冷继续说道： “就看看，最后是谁活着走出来吧。” 第五百章 祂的背后(五) 在全镇人关怀的目光下，七位穿着纯白衣裙的少女，跟着神侍大人，静默地走入教堂后方。 所有人都在议论着，怀着复杂的情感，既有敬畏，又有一丝隐秘的期盼，但期盼的方向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那里……会有什么？”苏珊低声呢喃，带着几分迷茫，她的记忆混乱，总觉得自己像是生活在一场不属于自己的梦境中。 “你这老婆子，又犯糊涂了，你不要告诉我你又忘了教堂后面通往地牢？” 她身边这位自称是她的丈夫，镇上的人都叫他“老约翰”，而且似乎相当尊敬他。 但他明显不太尊敬她。 “地牢？”苏珊怔怔地重复了几遍这个词，仿佛在尝试理清什么。 老约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这个老年痴呆时常犯病的老伴没什么耐心，冷声道：“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在教堂乱说话，小心被割舌头！你难道想被关进地牢？那里可是关满了诡物。” 苏珊想要反驳，但是却又有些恐惧被割舌头的痛苦，舌头像是被无形的刀拉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只要你乖一些，我等会儿就陪你玩捉迷藏，但记得不要乱跑到后头，很危险，知道吗？”老约翰听见她安静下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摸了摸她乱糟糟的白头，小声说道。 但他的目光却直直盯向前方消失在视野中的神侍大人，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隐秘的贪婪。 苏珊无声地看着这一切。 另一边，一个青年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博文，你在看什么……哦，老镇长。”旁边的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感慨道，“老镇长对他妻子可真是没得说。” “嗯。”这位名叫“博文”的青年冷然点头，没说更多，眼睛回到少女们消失的拱门。 “不过，我听说地牢里都是诡物……那，她们还能活下来吗？”少年回归正题，一脸恐惧地说道。 “应该……可以吧？如果她们身上有神的庇护。”博文也不确定，眉头微皱。 “希望吧……”少年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什么，小声说道，“我原本还羡慕她们，觉得能成为神官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可现在……谁知道竟然这么凶险！” “不过，虽然说凶险，可是能为神牺牲才是更大的荣耀啊！”旁边一位大叔忽然插话说道，“大卫，你读神书读得还不够透彻啊！” 少年名叫“大卫”，此时听到大叔说的话，看了过去，只见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还舔着舌头，露出一种古怪的扭曲笑容。 大卫顿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但心里又莫名知道，不能表现出来，于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说起读神书，谁能想到读神书也不容易……” “是啊……”青年瞥了一眼古怪的大叔，然后忽略过去，默默点头，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其中一个红发少女的身影。 他记得，她是坚持最久的。 “你说我们平时念诵神书，哪有这样的效果，竟然能念着念着晕倒了！看来就是在这个教堂里，神像面前，有某种特殊的场域……” 少年心有余悸地说道，目光看向神像，更是敬畏，随即又是疑惑，似乎在思考该如何探知这个特殊的场域。 “我估计，就是饿晕了而已。”一个细微的女声低声嘀咕道，隐约传入耳中。 但是这一句嘀咕，很快就被周围的窃窃私语淹没，两人回头，却看不到到底是谁说的。 只能作罢。 不远处，一个女孩挣开父亲捂住她嘴巴的手，气鼓鼓地抱怨：“爸！” 她的父亲紧张兮兮地瞪她一眼，压低声音呵斥道：“你别瞎说！这是教堂，小心祸从口出，被关进地牢！” 女孩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爸，你不用吓唬我，地牢里关的都是曾经袭击过我们小镇的诡物，怎么可能关我？” 这位父亲听了女孩的话，却叹了一声。 那些诡物，每次出现都是一场腥风血雨，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的生命，才终于能够把它们抓住。 想到有一批少女即将步入那个危险的地方，他的心情愈加沉重，特别是这些少女的年纪也就比女儿大一些，作为老父亲更是见不得如此。 看来做神官真的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幸好自己的女儿这回没有轮到。 “克莱尔，希望你好好活着……”男子轻抚女儿亚麻色的头发，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 名叫“克莱尔”的女儿却是不耐烦地甩开爸爸的手，探着脑袋朝前看去，在想等会儿要是那几个女孩出事了，恐怕自己就要倒转时空，想办法阻止才是。 没错，她就是凌玉珂。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本就是深渊的存在，还是已经经历过柳笙姐上次的特殊“副本”，此时进入这个空间竟然保留了她原本的记忆。 因此她也很快发现，这个啰啰嗦嗦、唠唠叨叨的老男人就是她爹凌复。 只是他还没恢复记忆，还是这个名叫弗兰克·林德尔的工人。 弗兰克平时在镇上就是跟着那个姓安德森的傲慢老头干活，还懦弱得很，任由老安德森克扣自己的钱。 但是弗兰克却说吃亏是福，反正在这个小镇，自己的能力也不强，还是忍着点，求个庇护也好。 毕竟女儿还小。 弗兰克紧张地攥着女儿的手，却不知道远处有几个人在盯着自己。 “那个人怎么样？”一个眼中闪烁着饥饿光芒的男子舔了舔嘴唇，低声问道。 他身旁的女人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还请汉尼教授控制一下自己，我们只是想去他工棚里偷点东西而已。” “是的，我们，只是，需要工具。”女人身边一个坐在轮椅上手脚无力的畸形男子声音沙哑地附和道。 汉尼教授只能失望地“哦”了一声，试探着问道：“难道我们不可以……” “如果他死了，而且是自然死亡，就可以。”女人，也就是霍教授，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冰冷。 她回到正题：“按照这些莫名其妙的记忆，这个男的应该比较好对付，另外那个工匠安德森，跟教会走得很近，暂时不能动。” “说得对，我们暂时不要招惹这个古怪的教会。”汉尼教授正色道。 难得如此理智又正经，霍教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但她却不知，汉尼教授此刻心里惦记的，是他地下室里的那些东西，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 “那就，现在，出发。”此时变成了一个废人的金教授着急地催促道，他迫切地想恢复机械化的身体。 “好，就趁着仪式还在进行，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教堂里，我们赶紧动手。”汉尼教授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又舔了舔嘴唇。 霍教授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推着金教授穿过拥挤的人群，嘴里还不住地向旁人道歉：“不好意思，请让一让，我们的儿子需要上厕所。” 怎么上厕所还需要母亲吆喝？ 众人疑惑，再看金教授的情况，当然赶紧分开让出一条路，还颇为怜悯地看着在如此寒夜中还能照顾一个残废儿子的夫妻俩。 只是，这儿子……怎么看着比父母年纪还要大？ “长得老，就是长得老。”汉尼教授还有心情跟大家开玩笑，被霍教授一把拽走。 刚走出教堂，他们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似乎是第二道试炼出结果了吧？”汉尼教授笑嘻嘻地说道。 “那就别废话，快点吧。”霍教授说道。 汉尼教授耸了耸肩：“要快的是你们，我在这里可什么忙也帮不上。” 霍教授随便找了一辆车，一拳砸碎玻璃，从里面打开车门，将金教授塞了进去。 然后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听着金教授指挥，打开方向盘下方的面板，露出了几根裸露的电线。 她手指灵活地在其中挑选了几根最粗的导线，剥开表皮，轻轻一碰，车子发出轻微的电流声，紧接着发动机轰然启动。 “这种，古董，最好，偷了。”金教授得意地说道。 “上车！”霍教授对还在外面看风但明显已经被分心的汉尼教授冷声道。 此时还能听见教堂里一阵阵热烈的欢腾，而更近的地方，只有雪落下的簌簌声。 等汉尼教授也上车了，霍教授一踩油门，车子在寂静的雪夜中低沉地咆哮了一声，便冲了出去，驶向记忆中的弗兰克·林德尔家。 第五百零一章 祂的背后(六) 柳笙进入地牢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漆黑。 不过她并不在意，毕竟眼睛很多，而且非常擅长夜视。 周围的空气凝重而冰冷，她能感受到文微阑的手悄悄牵住了她，手掌微微湿润，带着寒意。 她的目光环顾四周，其他女孩子的身躯微微颤抖，呼吸急促，似乎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不知道是因为这七天的饥饿，还是因为那薄薄的白裙根本无法抵御地底的寒冷…… 或者是，因为前方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而且越往深处走，这种压迫感就越是强烈，仿佛恶意化作一根根看不见的利刺，刺透她们的衣衫，直钻入皮肤、穿透骨髓。 终于，她们停下脚步，不敢往前了。 “前面……到底是什么？”一个女孩声音颤抖，几乎带着哭腔，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地牢中死寂般的沉默。 这个女孩子，柳笙记得名叫安娜，是镇上屠户的女儿。 柳笙知道她向来高傲，觉得自己家掌握了重要的资源，就可以俯视那些底层的女孩。 可如今，在这极端的恐惧面前，过去的优越感显得一文不值。 没人回应安娜的疑问。 “神侍大人，神侍大人！”安娜的声音愈加焦虑，带着一丝无助，颤抖着向前呼喊。 “别喊了，神侍大人不在这里。”金发女子冷然说道。 这一句话像冰水浇在所有人的心头。 周围太黑了，她们根本没看到到底谁在前方，又怎么能想到，神侍大人已经消失了。 柳笙自然早已注意到神侍的离去，但她并未看到消失的过程，仿佛只是瞬间，那道身影便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留下她们独自面对这无尽的甬道。 “她不会管我们的，只是等着我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再从地狱爬出来……”金发女子的声音带着毛骨悚然的低沉，诡异的话语在甬道回荡。 “你，你，你怎么知道？”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恐慌，语气里却是不信。 或者说是，想要说服自己的不信。 安娜更是直接呵斥：“玛丽卡，收起你平时装神弄鬼的这一套，虽然你靠着这一套进了神侍大人的眼，但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做神官了！” 只是，她的声音依旧颤抖，似乎只是在通过如此宣泄恐惧。 【原来她叫玛丽卡。】 【没想到安娜居然知道她，而且，似乎两个人有些过节。】 玛丽卡依旧冷静，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不过，这也只有柳笙看得到。 玛丽卡没有理会安娜的呵斥，只是冷然说道：“在寒夜之前，我在翡翠林地做矿工，常年在黑暗中作业，自然习惯了，能看得到。” “可是……按照你的年纪，怎么可能在翡翠林地做矿工呢？法律规定了，绝对不能用童工！”那个不信的女孩子带着急切的声音继续反驳，似乎抓住了某种希望，“我父母都是律师，我很清楚！” “你只是想吓唬我们！”一个女孩确切地说道。 玛丽卡的笑声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讥讽：“呵，你觉得法律禁止了，就真的没有人敢违法了吗？别太天真了，曾经的大小姐们。” 话语落下，黑暗沉静，弥漫着绝望的味道。 “更何况，我们这么久没有听到任何回应，难道你们还没意识到吗？”玛丽卡的语调带着一股无情的冷酷。 这一句话更是击溃了所有人的幻想。 这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未知的恐惧像冰冷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她们的心脏。 但是她们也不敢彼此靠近，此时还是处于竞争关系中，戒备之心还是没有放下。 柳笙很清晰地看到，玛丽卡的目光更是投向了自己，眼中有着深深的防备和妒忌。 还有一股浓烈的杀意，借着黑暗的遮掩，毫不避忌地倾泻而出。 【她想对我们动手。】 柳笙当然知道。 但是她不会害怕。 唯一担心的是，这个玛丽卡如此心怀敌意，应该要怎么靠近？ 或者是，改变策略，不做朋友，做敌人？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安娜再次打破沉默，焦虑地说道，“按照试炼，我们应该要在黑暗中……怎么做？” 众人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神侍大人并没有具体说过她们应该怎么做，这或许也是试炼的一部分。 “或许，我们穿过这段黑暗，就算通关？”刚刚说自己家是律师世家的女孩说道，“地牢里的东西……都是被关着的吧？只是吓唬我们而已……” “这可未必。”柳笙忽然冷冷开口道。 众人正要询问为什么，忽然听到前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甬道潮湿，来自地面的雪水渗入地底，一直发出滴滴答答的水声，地面也都是积水，走起路来都是哗啦啦的水声。 此时众人都站在原地，只有水流滴下来的滴答声，因此这带着水声的脚步显得格外明显，而且刺耳。 脚步声，踏着积水，慢慢靠近。 众人有些茫然，又是恐惧，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会不会……是神侍大人！”有个女孩子忽然满怀希望地说道。 “如果你觉得是，你就去看看吧。”玛丽卡的话语总是带着冷嘲热讽。 柳笙注意到，她的手上已经拿着一把小刀，显然有备而来，只是身子明显也是颤抖的。 毕竟都是凡人之躯，虽然从小经历不少，但不可能不害怕。 “我们往后跑！”安娜突然惊觉，迅速转身，试图朝她们来时的方向跑去，渴望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牢。 然而，她刚跑了几步，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迅速缠住了她的身体，冷冷的触感像蛇一样缠上她的四肢。 她尖叫一声，整个身子被猛然拉向后方，似乎要被拖入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她，将她接住。 “后面有东西，别乱跑。”耳边是那个叫做碧翠丝的女孩的声音，平静中带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触手一样的东西退去，安娜靠在柳笙身边喘息不止。 柳笙用后脑勺的眼睛看去，在更远处的黑暗中，是一双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大眼睛，静静地窥视着她们，带着贪婪的恶意。 但这个东西并没有主动攻击。 “不要往后退，身后有东西会袭击我们，我们只能前进。”她快速告诉众人。 安娜还心有余悸，其他人听到安娜的尖叫自然也知道有危险，小心谨慎了不少。 虽然还是在竞争中，但柳笙并不打算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这个古怪的地方，或许还是有多些人活下来才好。 所以柳笙趁着安娜还没触发规则之前将她救了下来，顺便还吓唬她一下。 【更好试错，不是吗？】 【我可不会承认。】 而玛丽卡却对柳笙的话再度产生了极大的恶意。 在她眼中，身后这双巨眼她早就看到的。 虽然害怕，但她也很快发现这东西根本不会主动攻击，自然没有阻止安娜，乐得看看后果是什么。 没想到那个叫做碧翠丝的蠢货竟然救了她，还提醒了所有人。 真的，很想杀了她。 然而这股恶意只能暂时押后，因为前面的东西只差拐个弯就要来了。 前后夹击，她们究竟要怎么办？ 玛丽卡握紧了手中的刀，颤抖着。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突然从她们中间冲了出去，带起一阵微风。 然后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往前面冲去。 随后，似乎是几声闷哼，重物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脚步声再度响起。 众人惊疑不定间，“碧翠丝”冷静的声音再度响起。 “前面的东西已经解决，大家可以继续往前了。” 第五百零二章 祂的背后(七) “你不用去前面看着吗？”老约翰带着笑意，温声问神侍大人。 “不用，那些女孩……应该要很长时间。”神侍大人冷然一笑，说道。 随即收起冷笑，看着老约翰，眼睛里柔情似水。 教堂前面还是一片宁静，而在教堂后的小房间里，两人搂作一块儿，说着私密的话。 “可惜我们不能在这里呆太久。”老约翰有些遗憾地说道，“要不是刚刚骗老太婆我们玩捉迷藏，还真的脱不了身。” “行，那你快去找你的老太婆吧。”神侍大人瞬间冷了下来，从他怀里坐起身。 “你生气了？”老约翰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好生气的，我们是什么关系？”神侍大人微微冷笑。 老约翰的表情也僵住了，随即生气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生气？以前我不是说过想离开我那老太婆吗？结果寒夜来了，你却偏偏要做这什么神侍大人，现在你是风光了，我们却是一辈子见不得光。”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成了神侍，你就不离婚？你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后路罢了！” 神侍大人更是冷笑，语气中满是嘲讽。 “而且，我做了神侍，你不是也风光了吗？要不然……谁会让你做镇长？” 老约翰沉默片刻，积蓄已久的怨气终于爆发：“那你就拿去吧，我本来也不想做这个镇长，也不想跟着你骗人！”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全部，什么神，什么神侍，什么神降，都是骗人！” “住嘴！你给我住嘴！”神侍大人怒不可遏，脸色因愤怒而扭曲，原本雍容优雅的神情顿时崩塌，显得狰狞可怖。 “你什么都不懂！”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嘴里反反复复说着，然后突然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不知道对着哪里祈求着，不断磕头，咚咚作响，像是要以此洗去老约翰带来的罪孽。 老约翰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甚至觉得诡异至极，一时被震慑住，连声辩驳都忘了。 “你……不会真的相信有神了吧？”他迟疑地问道，声音微微发颤。 “如果没有神，我们怎么可能在寒夜中活下来？还有这里的一切，没有神的庇佑，你觉得能建成现在的镇子吗？” 神侍大人声音冰冷，回头看向老约翰，那目光也冷极了。 老约翰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迟疑地说道： “你忘了……这一切是我们亲手建起来的。这个教堂，不过是从先民遗址中挖掘出来的废墟而已，神像和神书……也不过是考古的发现罢了。” “至于为什么能活下来……”他停顿一下，颤声问道，“你不会忘了，你养着的那个……” 神侍大人渐渐平静下来，脸上重新浮现出一种异样的神圣与虔诚。 “我当然没有忘。”神侍大人的声音柔和了几分，嘴角带着迷离的微笑，“我只是现在渐渐觉得，这一切都是神的安排罢了。” 老约翰愣住了，柔声问道：“戴安，你这是怎么了？” 他想用真名唤醒她。 总觉得此时的戴安已经不是他认识的模样，而更像是她平日里伪装出来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侍大人。 “没什么，我只是终于明白，我应该怎么做了。”戴安轻声说道，目光飘忽，“原来我们一直在浪费时间，导致神迟迟不能降临。” “戴安，你清醒一点！一切都是我们编出来的，你记得吗？”老约翰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试图让她回到现实，“如果神真的存在，早就该显灵了啊！” 神侍大人却忽然哈哈笑了，笑声诡异地回荡在这个小房间中。 这笑声让老约翰心头发怵，然后听神侍大人轻声说道： “如果我说，已经显灵了呢？”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从耳畔掠过的低语，暧昧得让人无法捉摸。 老约翰的心猛地一紧，正要细问，前方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是怎么回事？”老约翰震惊道，“有人出来了？怎么这么快？” “听起来像是。”神侍大人沉声说道，有些意外，但又带着隐秘的期盼。 两人匆匆穿上外衣整理了一下，便前后脚冲出房间。 他们都没有看到，在刚刚两人缠绵的房间天花板一角，一个老太太蜷缩在暗影中，像蜘蛛一样紧贴着墙壁。 看到老约翰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这样冲出去了，苏珊很是失落。 “我都藏得那么明显了，怎么不看一眼呢？”她喃喃自语道，然后从天花板缓缓爬了下来。 …… 教堂里，欢呼声此起彼伏。 “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 “而且，七个人都在！” 大卫站起来鼓掌，看着台上从神像脚下钻出来的七位少女，一脸激动地对博文说道。 博文比较沉稳，点头微笑，也在鼓着掌。 两人不由自主都把目光落在那个安德森家的红发女孩身上。 相比其他浑身伤痕、血迹斑斑的女孩，碧翠丝·安德森显得过于干净，身上没有一丝血迹或污渍，仿佛她在地牢中只是悠闲游走了一圈，而其他女孩显然经历了不小的折磨。 “这些女孩好像都获得了某种神圣的力量，”博文冷静地分析道，目光落在那些散发着神光的女孩身上。 她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仿佛在绝境中被迫唤醒了神赐的力量。 这就显得安德森女孩更是突出，身上没有神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中央，只有一个哈里斯家的姑娘和她稍稍亲近一些，其他女孩都站在一边，看起来刻意孤立一般。 只是没人看到女孩们看向“碧翠丝”的眼神略带恐惧，却缄口不敢言。 博文见此也忍不住皱眉，隐隐担忧起来。 像他们这样有此判断的不在少数。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安德森女儿身上没神光，难道她没有通过试炼？” “看样子她根本没有拼尽全力，可能是躲在后面偷懒了吧。” 七个女孩在议论声中茫然立于台上，其他神侍也是有些无措，目光到处转动，似乎在找神侍大人。 还好，不一会儿，神侍大人就出现了，只是一向柔顺如水的银发有些凌乱，衣服也显得皱巴巴的。 但是她的威严依旧，无人敢非议，只是安静下来，等待神侍大人发话。 她扫了一眼台上的女孩们，眼神里满是惊喜：“感恩神，赐予我们力量，感恩神，让我们拥有神官，而且是……六位神官，这真是莫大的恩典！” 她大声说着，眼中却是转过不易察觉的疑惑。 “这是神的旨意，怜悯神官们的勇敢和智慧，还赐予了神光！”神侍大人继续虔诚道，眼中热泪盈眶。 但是目光却掠过身上没有神光的柳笙。 柳笙感到一阵不甘，为什么自己没有神光？就连文微阑也得到了一个可以释放冰块的小技能，据说练到后面应该可以排山倒海、引发雪崩。 凭什么就她没有？ 【因为你太招诡恨了……】 【按照我推演而出的原规矩，只能有一个活下来，活下来就会伪造出这种劣质的“神光”和技能，结果你一下子让那么多人通过……】 【不用伤心，要有被讨厌的勇气。】世界十分耐心地安慰道。 柳笙：……谢谢安慰。 明明平时她还是挺讨诡物喜爱的，怎么今天不灵了？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柳笙忽略世界的质疑，默默安慰自己，反正自己的能力也够用了，实在不需要别的。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她竟然落选了。 柳笙有些不满意，台下的父亲和母亲更是不满意，只是她父亲在现场不好发作，愤怒地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看向柳笙。 而母亲，已经把十指都咬得血肉模糊。 “走吧，别丢人现眼。”父亲恶狠狠地说道，甩手就走，似乎等柳笙自己跟上。 柳笙没有说话，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台上，乔语化身而成的神侍似乎在对神侍大人耳语了什么。 随即，神侍大人的脸色骤然一变。 柳笙微微一笑，然后跟着骂骂咧咧的父亲和沉默不语的母亲离去。 第五百零三章 祂的背后(八) 老约翰扶着苏珊离开教堂，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瞟去，看到戴安忽然神色紧张地跟着一个看起来朴实到记不得名字的神侍离去，心中不免升起几分疑惑。 “啊，老头子，你捏疼我了。”苏珊一声轻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约翰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抓紧了她的手，连忙松开，语气带着几分歉意：“没事吧？” “你为什么刚刚没找我？不是说好玩捉迷藏的吗？”苏珊忽然问道。 老约翰被问得一时语塞，随口搪塞道：“我……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吗？” “没有，你没找到我……一开始，你根本没看到我……” 苏珊絮絮叨叨地说着，语序开始凌乱，老约翰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将她塞进教堂外的车子里，系上安全带。 旁边车子的弗兰克·林德尔带着女儿经过，还笑着打趣一句：“镇长，您可真是有耐心的好男人。” 老约翰勉强笑了笑，然后“咣”一声关上车门，自己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开车离去。 弗兰克在后面看着，一脸羡慕。 他还没有车。 他一直想要捡一台废弃的车子然后修一修，可惜没有这个能耐离开镇子，外出的探索小队带回来的车，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他。 所以他只能带着女儿克莱尔，在风雪中徒步回家。 “克莱尔，冷吗？”弗兰克看到女儿撇着唇角的模样，紧张地问道。 凌玉珂摇了摇头，只是一脸不屑地说道：“你可真糊涂，那算什么好男人，你没看到他领子上还有口红印子吗？” “口红印子？”弗兰克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 “爹，在这鬼地方，有谁用得起口红？”凌玉珂啧声道。 事实上，为了这个口红印子，凌玉珂刚刚还倒转时空，回头看一下到底是谁——因为那个苏珊老太太明显没机会用口红。 果不其然，倒回去一看，老约翰和神侍大人前后脚从后面出来的，衣服和头发都是凌乱的。 “等等，你叫我什么？” 凌玉珂这才意识到自己叫顺口了，忘乎所以，连忙解释：“哦，我最近在看……那什么书，似乎是从别的地方来的，里面的人都是这么喊父亲的。” 弗兰克觉得女儿古怪，但是这念头只是一瞬，很快掠过，心思很快转回到即将经过的集市，盘算着该买些什么东西。 家中只有他一个老鳏夫照顾孩子，要出去工作，又要洗衣做饭，实在不容易。 这时候，无比想念那个死在诡物手里的娘子。 咦，什么娘子？ 不是妻子吗？ 弗兰克的脑子里闪过这一个念头，然后很快抛之脑后。 还是采购食物要紧。 …… 柳笙坐在车里，感受着车子缓缓启动，一言不发。 其他女孩都被留在教堂里，准备接下来的神官集训，只有她，就这样被放回家。 结果不言而喻。 母亲在一旁叹着气，父亲则低声咒骂着。 “真是浪费时间！” “我就知道你就是个废物！” “果然不该对你这个废物抱有期望，就应该那时候把你丢下！” 柳笙忽然冷冷说道：“您没有把我丢下，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父母俩愣住了。 “那时候，您应该已经加入教会了吧？” 柳笙继续说，没有理会母亲越来越沉默，父亲的脸开始扭曲。 “您本来就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需要我吧？” “您也知道，在地牢会发生什么，从一开始……您就是想让我死的，对吗？” “怎么，教会会给你什么补偿？说来听听？” 她的话犹如一把把冰冷的刀子，不断戳入两人的心脏，也劈开了父亲在外人面前假装平静沉稳的面容。 “放肆，真的是放肆！” 父亲怒吼着，愤怒地拍打方向盘，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车轮底下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碾到了什么。 柳笙看去，发现竟然又是那个熟悉的林子。 这个位置…… 不难猜测车轮底下究竟是什么。 “你，给我下车！”父亲咬牙切齿地命令道，狠狠盯着柳笙，眼中燃烧着怒火。 仔细看，他的眼珠子里竟泛着奇异的斑斓色彩，像是一个个细微蠕动的肥皂泡。 柳笙看着，若有所思，随后毅然打开车门，走入风雪之中。 母亲手里还拿着女儿的外套，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下车送过去。 但是丈夫冷哼一声，说道：“别管她！她自己不识好歹！我们辛辛苦苦地照顾她，却不知感恩！谁家有我们这么好的条件，寒夜里能让她好吃好住，她还不知足！” 母亲低头抓着外套，咬着嘴唇，不敢说什么，被丈夫冷冷地瞥了一眼。 “你要是不忍心，你也滚下车去！” 母亲最终没有动，车子再次缓缓开动，驶入风雪中。 只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车轮下的异物感消失了。 车后已经悄然爬上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紧紧扒在车尾，随着车子的行驶不断有血块脱落，却始终没有松手。 柳笙在林子中，目送车子远去，当然也看到了车背上的那东西，轻轻笑了笑，没有在意。 这是他们自己的罪孽，她可管不着。 抬眼，看到漆黑的雪夜中，竟然炸裂出璀璨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 柳笙微微一笑，抬脚往烟花绽放处走去。 …… “怎么会有烟花？”博文抬头看着夜空，惊疑不定地喃喃道。 烟花划破夜幕，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接着是五彩缤纷的光芒在空中绽放开来。 炫目的火花如流星般洒向大地，照亮了冰冷的雪夜。 白雪被烟花映得五彩斑斓，晶莹的雪花在光辉中闪烁，仿佛天地间一片绚丽的梦幻。 镇上许多住户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抬头望向窗外，而还走在街上的，像博文和大卫，都驻足观仰头观望。 “已经多少年没见过烟花了！这是因为今天的神迹吗！”大卫很兴奋，他的脸在烟花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博文却没那么乐观，总觉得有些事情正在发生。 或者，本身这个小镇就充满着不对劲。 自己也很不对劲。 博文看向路边屋子里的那一张张贴在玻璃上的面孔，心头发怵，走快了几步。 “怎么了？”大卫追上去，奇怪地说道。 “其实，你不觉得这个小镇很怪吗？或者……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正常！”博文看着路边雪堆里的半截的尸体，低沉着声音说道。 大卫却没有接话。 博文听到身后的沉默，有些奇怪，转头看去。 却看到大卫低着头，站在原地没有动。 烟花一明一暗，将他的身形照得闪烁。 博文站住了脚，抿着唇没有说话，胸口一阵发紧。 只听大卫低垂脑袋下的阴影传来一阵阴冷的声音：“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接着，他缓缓抬起头…… 第五百零四章 祂的背后(九) 烟花的闪光不断照亮着夜空，苏珊趴在窗边，目光被烟花吸引，久久无法移开。 “亲爱的，别看了，来帮我忙。”老约翰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砧板上剁肉的声音异常响亮而密集，充斥在屋子里。 但是苏珊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依然贴在窗户上痴痴地看着。 这时，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急匆匆从窗户外经过，敲了敲他们家的门。 苏珊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也透过窗户望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苏珊大婶，是我，杰瑞，来找镇长。” 苏珊眨了眨眼，记得丈夫曾告诫她，千万不要随便给人开门。你觉得你今天有消耗卡路里吗？有吗 老约翰的声音响起：“是谁？” “是……杰瑞。”苏珊不确定地说道，“他说他是杰瑞，我不知道。” 老约翰从厨房走出来，围裙上沾满了鲜红的痕迹，神情带着一丝不耐：“杰瑞你都不记得吗？” 苏珊看着老约翰用围裙擦着手，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痕迹，眼睛闪了闪，抿着唇沉默。 老约翰从窗户看了一眼，确认了身份，这才开门让冻得搓着手的杰瑞进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苏珊，又将杰瑞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苏珊继续趴在窗台，隐约听到几个词：“弗兰克……东西都丢了……又哭又闹的……” 过了一会儿，老约翰走过来，脱下带血的围裙随手塞到苏珊手里，说道：“亲爱的，我先出去一趟。” 他穿上棉衣和帽子，回头叮嘱：“别随便开门，也别出门。你知道的。” 话音刚落，老约翰便匆匆走了出去，顺手将门从外面反锁。 苏珊看着门外老约翰和杰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手里的围裙越攥越紧。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刚才杰瑞在关门前，隔着门缝冲她鞠躬还行了个古怪的礼，嘴里似乎还说了一句什么，像是“老师”之类的。 当然，都是背着老约翰。 苏珊当下没有揭穿，只是默默将这些思绪藏在心底。 她走到厨房，目光落在砧板上。 血肉模糊间，一枚闪亮的戒指半掩在残破的肉块中。 她伸手拨开血肉，盯着那枚戒指，思绪有些飘远。 过了片刻，她拿起砧板上的刀，用围裙擦了擦刀刃，随手将围裙扔在地上。 接着，她冷静地掰断了门把手，走进风雪之中，朝着烟花绽放的地方走去。 …… 凌玉珂站在人群中，听着父亲絮絮叨叨地跟围观的邻居说自己一回来，工棚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东西都丢了，半辈子积攒的工具也没了，好不容易在寒夜中等探险者拖回来兑换的材料也没了。 说得声泪俱下，邻居们纷纷表示同情。 “我怀疑，应该是博文那个臭小子干的，他总是偷偷摸摸的。”有人说道。 “这么说也是有可能，而且他就住在旁边。” “更何况，现在还没出现，不可能那么大声响都听不见吧？” 弗兰克只顾着伤心，没说什么：“总之，等镇长来了再说吧！” 然后，他擦了擦眼泪，抬眼望去，忽然醒觉。 “我的女儿呢？克莱尔怎么不见了？”他眼神慌乱地四下寻找。 忽然，弗兰克看向五颜六色的烟花绽放处，似乎想到了什么。 “爸，我在这里呢！”这时，女儿的声音忽然从旁边响起，“你在看什么呢？” “哇，这是烟花！” 弗兰克转头，看见女儿站在旁边，正仰头看着天空中的烟花，一脸惊喜。 猛然一惊，弗兰克在想女儿什么时候走到他身旁的，他怎么不记得。 他看着女儿的脸：“你出去了？” “什么出去了？我不是一直都在？”女儿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弗兰克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眉头越皱越紧，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愈发强烈。 …… 柳笙也回家了。 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在风雪中走向“家”的方向。 此时，烟花已经消散了许久，小镇恢复死一样的寂静。 到了家门口，她敲了敲门。 柳笙看到窗户上有人看了很久，才终于来开门。 她扫了一眼另一扇窗上看着自己的眼珠子，才缓缓走进门。 母亲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目光带着复杂的情绪，颤抖着上前拍去女儿身上的雪花，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回来了？不，不冷吗？” 柳笙摇摇头，迈步进了里屋。 屋里被火炉烘得暖呼呼的，身上的雪被热气一熏马上化了，更是全身上下湿哒哒的。 “管她呢，死在外面最好！”父亲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投射来的目光比风雪还刺骨。 角落里传来弟弟安迪阴冷的声音：“爸妈，姐姐这次肯定是失败了吧？居然还有脸回来！” 安迪的声音带着尖刻的嘲笑，他早已听父母说过现场的情形，知道柳笙没被选上，此时仿佛抓住了姐姐的软肋，肆无忌惮地讥讽着。 父亲冷笑不语，母亲低头咬紧指甲，显得极度不安。 如果是以前的碧翠丝，可能会委屈地躲起来默默哭泣。 但是柳笙可不会。 她要回家，只是因为需要一个在这个小镇上的身份罢了。 现阶段，脱离这个明面上的“碧翠丝·安德森”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好处。 但是这不代表她要纵容这个小疯子。 沉默着回到房间，外面还是弟弟尖酸刻薄的嘲笑声。 柳笙换下身上湿透了的衣裙，默默勾起了唇角。 到了吃饭时间，依旧没有人来叫碧翠丝吃饭，也没人等她吃饭。 碧翠丝的房门也是关着，很安静，似乎没有人在里面。 安迪更是得意，觉得他姐姐必定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在餐桌上洋洋得意地嘲讽道： “姐姐啊……寒夜以前在学校也就是个书呆子，毫无魅力可言，更别说要做什么神官了，怎么可能嘛！” “吃饭吧，安迪。”母亲给他分了一块肉，小声说道，似乎这样就能堵住他的嘴。 但是安迪并没有收敛：“还以为寒夜之后，她能够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个废物啊。” “所以你不要学她，安迪，要做个在镇上有用的人，还要牢牢跟紧教会。”父亲的声音说道，“记住，有信仰的人才不会被抛弃。” “好的，爸爸！” 这些声音都没有让里面有丝毫声响，仿佛房门后已经与世隔绝，安迪得意极了，但又觉得有些没意思。 吃完饭，按照镇上的作息，已经是睡觉时间。 而且为了节省能源，家家户户很早就熄灯睡觉。 安迪虽然很想像小时候那样熬夜玩游戏，但现在的他只能无奈地躺在床上，早早入睡。 到了半夜，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吹来，安迪被吹得实在受不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户竟然打开了，风雪正往屋里灌。 窗帘被风雪打湿，窗户下面的床也被风雪打湿了一片，难怪他的脚冰冰凉凉的。 安迪皱着眉头，爬过去把窗户关上。 但是才关上，窗户又被猛然吹开，窗帘也被古怪的气压牢牢吸附在窗上，像是蒙在上面一样。 安迪有些奇怪，喃喃自语道：“看来要让爸修一下窗户了。” 但是，当他准备重新关窗时，忽然发现窗帘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 为什么会这样？ 安迪扯了扯窗帘，发现竟然扯不开。 窗帘扯不开，他怎么关窗？ 应该是被夹住了，于是他低下头，想看看是哪里夹住了，却忽然发现了一只手。 从床底无声无息地伸出，紧紧拽着窗帘。 安迪心下惊恐，缓缓把头伸到床底。 只见一张熟悉的脸紧贴在床底，冲着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第五百零五章 祂的背后(十) 第二天一早，安迪坐在厨房里的时候，明显魂不守舍。 “你这是怎么了？”母亲关心地问了一句，没想到却把安迪手里的面包都吓掉了。 母亲愣了一下，瞬间意识到不对劲。 她立刻紧张起来，抓住正在看书的丈夫的衣领，剧烈地摇晃着： “肯尼，你快看看儿子是怎么了！” 父亲皱了皱眉，刚甩开母亲的手，把目光投向安迪，安迪顿时像被惊雷击中，浑身开始抖得像筛子，脸上满是惊恐，嘴里慌乱地说道：“没事，我没事！” 父亲和母亲互相对视，目光里充满狐疑。 这时候，女儿的房门“咔擦”一声打开，“碧翠丝”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父母的目光马上看向柳笙，自然没有注意到儿子明显浑身剧烈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恶魔一样。 但是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面包，实际上似乎在留意那个恶魔的动作。 忽然，他看到自己的手背上有一根细细的凸起，在皮肤之下游走，还勾勒出一个简笔画的笑脸。 他尖叫一声，猛地站起来，疯狂地拍打自己的手背。 父亲母亲都被他这凄厉的尖叫声吸引去了注意，看到他像是疯了一般在厨房里上蹿下跳，浓烈的不详涌上心头。 母亲哭喊着扑了过去，想要死死按着他，但是一个成长期的青少年力气何其之大，瘦弱的母亲根本无法与之抗衡，被安迪抓了几道血痕。 父亲咬紧牙关，眼见儿子已经歇斯底里，便狠狠抡起手中的书，砸向安迪的后脑勺，终于将他拍晕。 坚硬的书皮划过母亲的脸，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母亲瞬间失控了，扑向丈夫，撕扯着他的衣领，语无伦次地重复说着：“你为什么打我儿子？你为什么打我儿子？你为什么……” 进入疯狂状态的母亲，竟然连强壮的父亲也无法抗衡，要不是母亲的指甲已经被啃啮殆尽，估计早就把他的脸抓得满是血痕。 两人扭打在一块儿，就像陷入疯狂的野兽，眼中充满了杀意。 而柳笙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像是在看一场毫无意义的戏。 抬眼一看，又看到有一个浑身是血、身体残缺的东西站在厨房一角，双手挥舞像是指挥一般，还时不时拍手无声叫好。 就在此时，门被敲响了。 “请问碧翠丝·安德森小姐在吗？”外面的人的声音苍老而冰冷，一听便知道是神侍大人。 这一声让父母猛然清醒过来。 父亲的手仍掐在母亲的脖子上，而母亲的指尖已扣住了父亲的眼皮。 但听到神侍大人的话音时，两人皆是心头一凛，连忙松开手，开始急急忙忙整理凌乱的衣服和头发。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柳笙，心中生出几分警惕。 父亲前去开门，母亲则是将地上躺着生死不知的安迪拖到角落，刚好在那个血人的脚下。 “神侍大人。”门一开，父亲立刻堆出最为得体、最为卑微的笑容，躬身说道。 母亲也立刻挤过去，洋溢出热情的笑容，唤了一声：“神侍大人。” 然而，身后却传来轻轻的“扑哧”一声笑。 两人的笑容微微僵硬，但面对神侍大人，他们根本顾不上柳笙的嘲讽，只能继续保持僵硬的笑容。 神侍大人微微点头，目光在他们脸上的淤青和伤痕上停顿片刻，而后若无其事地回归正题：“我是来接神官大人回教堂。” 两人愣住了，脑海里瞬间涌出了无数个问号。 “神，神官大人？”父亲颤声问道。 “是不是弄错了？昨天……昨天没成功啊……”母亲也跟着迟疑地问道。 神侍大人的表情陡然一冷，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满： “你是说我会弄错？还是……神会弄错？” “而且，谁跟你说昨天的仪式失败了？” 两人闻言，顿时冷汗涔涔，自知失言。 父亲连忙转怒为笑，骂道：“蠢女人！教会准备了这么久的仪式，怎么可能失败？” “是是是，是我嘴笨。”母亲赶紧用力抽了自己两巴掌，打得脸颊通红，相当响亮。 眼神却是怨毒地看向父亲。 柳笙这才默默走向前面，说道：“我在这里。” 神侍大人立刻恭敬鞠躬。 “神官大人。” 神侍大人身后跟着两位神侍，皆是恭敬低头，唤了一声。 柳笙一看，乔语化身的那位三十余岁的神侍也在其中，抬起头来对着柳笙露出独属于乔语的憨厚笑容。 柳笙点了点头，迈步走出了家门：“那就走吧。” “是，神官大人。”神侍大人点头，最后冷冷扫了安德森夫妇一眼，转身跟上。 柳笙看到车道上停着一辆灵车，这是教堂最高规格的车。 一同上了车，乔语坐在前面开车，往教堂开去。 驶到半路，再次经过昨日父亲撞死人的地方，柳笙看了一眼雪地，干干净净，没有半分痕迹，似乎昨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不过，寒夜之下，一切痕迹都能很快被皑皑白雪覆盖。 如果没有覆盖，痕迹也会自行离去。 灵车很快开过，柳笙扫了一眼林子，最后任由一切被甩在身后。 …… 躲在街边的林子里，看着刚刚开过的灵车，霍教授转过头，没好气地看着汉尼教授，他正摆弄着从雪地里挖出来的一块冻得硬邦邦的肉块。 她忍不住皱眉说道：“别玩了，能不能干点正事？” “我这是在研究这个镇上的人的构造，怎么不算正事？你不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奇怪吗？” “没错，怪暴躁的，比我们，物理楼，的楼主，还要暴躁。” 身后传来僵硬的说话声，明明是很正常的嗓音，却强行伪装出机械的顿挫感。 雪地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 只见昨天还瘫痪在轮椅上的金教授此时全身都包着金属，只有一张脸露出还是人类的模样。 整个身躯像是一个微型机甲，但机甲的材质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拼凑来的破铜烂铁，充满了拼接的违和感。 “你终于做好了？”霍教授惊喜道。 “对啊，好看，吗？”金教授点了点头，僵硬地挤出一句。 霍教授看着金教授身上的破铜烂铁，皱了皱眉，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打击他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放肆的大笑声从旁边响起，而且不见停歇，声音在林子里回荡。 “你这是什么，拼接乞丐风？”汉尼教授肆无忌惮地嘲讽道，眼角都笑出了眼泪，笑得前仰后合。 “闭，嘴。” 金教授一字一句地说完，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拳头，铁拳一转，露出几根黑漆漆的铁管，管口对准了汉尼教授。 汉尼教授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睛盯着那黑洞洞的铁管，笑容在脸上凝固了。 第五百零六章 祂的背后(十一) “你这是认真的吗？哈，哈哈。”汉尼教授干笑几声，目光闪烁，“你这个里面有子弹吗？” 金教授没有答话，只是将黑黑的洞口稍稍偏移。 下一秒，一道火光从枪膛中蹿出，炙热擦过汉尼教授的耳朵，紧接着“砰”地一声，后面的树干被炸得焦黑一片，轰然倒下。 “你！你居然来真的！” 汉尼教授回头看了一眼被炸成焦黑一片的树林，心有余悸，又心头火起，举起手中被磨得极其尖利的小刀，便要杀向金教授。 然而，霍教授手中一道力场轻松放出，汉尼教授顿时被弹飞了出去。 “你们二打一！不公平！我要告诉笙笙！” 汉尼教授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雪，嘴里骂骂咧咧。 “去告诉她吧。”霍教授抱着双臂，冷声道，“但你最好先回想一下笙笙昨天说了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汉尼教授不情不愿地嘟囔着，抬头看了眼他们。 昨天他们放了个烟花，召集了大部分已经恢复了记忆的伙伴前来。 这也是原本说好的应急信号，没想到真能用上，而且在金教授手下还捣鼓出花里胡哨的颜色。 众人彼此对了一下信息，知道目前小镇的古怪之处还没完全揭晓，还不能轻举妄动。 “你重复一下笙笙怎么说的？”霍教授充满怀疑，挑了挑眉。 汉尼教授一副乖巧的模样，说道：“笙笙说，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观察神的诞生过程，还没足够条件，所以也没到行动的时候，所以……暂时不能炸掉小镇。” “最后一句，是你加的。”金教授毫不留情指出，但随后露出一丝诡笑，“不过，我喜欢。” 两位诡物第一次达成一致，一同诡笑。 “那个凌玉珂不是说了吗？她预见到，我们打破了平衡，将异常揭露，结果整个小镇的人都变成了极端可怖的诡物，最终导致失败。” 霍教授冷声打破他们的幻想。 “总之，不要节外生枝，还有，不能炸这个小镇！” “暂时。”汉尼教授补充。 金教授狠狠点头，发出生锈的滞涩声，咔咔作响。 “现在，先去完成第一个任务吧。”霍教授深吸一口气，作为理智值比较高的诡物，直接命令道。 金教授点头，转身从林子临时搭建的工棚里取出一个工具箱，交给霍教授。 这也是他们会出现在这个小镇边缘的林子里的原因。 临行分别前，霍教授转头对金教授叮嘱道：“你外出找材料小心一些。” 金教授现在的外型不太适合见人了，只能承担一些别的工作。 “放心，外面，才是我的，主场。”金教授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像是铁板泡在强酸里的气泡音。 那倒也是。 霍教授点了点头，和汉尼教授一起，往镇上走去。 …… “昨天的烟花，查到什么了吗？”老约翰皱眉问道。 眼前的杰瑞虽然年轻，但一直是镇上最靠谱的巡警。 另外，还有个老巡警，但是因为过于年老，加上假肢磨损，已经很少出门。 不过这个小镇人本来就不多，又因为教会存在，除了家长里短以外，并没有太多需要巡警的地方。 至于诡异事件…… 需要的就不是巡警了。 “没有太多线索。”杰瑞看了眼身后默默坐着玩不知道在哪里搜刮来的积木玩具的“苏珊”大婶，“我处理完林德尔家的事情，再去看，地面上就只有一堆痕迹。” “我估计那些人就是从林德尔家偷了材料，去做的烟花。”老约翰皱着眉头说道。 “可是，我们镇上有这样的能人吗？”杰瑞疑惑道，“我们要是有这样的人，或许就能做热武器……” 老约翰沉吟着，似乎也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不过，有获得神赐的神官大人们，也不需要热武器了。”杰瑞又笑着给自己找补。 “那不一样……”老约翰淡淡地说了一句。 “会不会是外面的幸存者？”杰瑞试探性地问道。 “不可能！”老约翰声音坚定，直接否决。 “为什么？”杰瑞奇怪地问道。 老约翰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吩咐道：“你最近多盯着点。” 杰瑞点了点头，识趣地告退。 他临走前，还礼貌地对“苏珊”大婶说了句再见。 “苏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老约翰看着杰瑞离开关上门，这才转向苏珊，目光微冷，说道：“他为什么要跟你说再见？” 苏珊抬起头看着他，一脸奇怪地说道：“因为他尊重我？” 老约翰冷笑一声，似乎觉得苏珊的话很是可笑，转而说道：“你昨天去哪里了？” “我就是出去走走。”苏珊低头继续摆弄积木，语气随意。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出门，也不要跟陌生人讲话！”老约翰猛然拍了下桌子，积木散落一地。 “为什么呢？” 老约翰没想到苏珊会对自己的话提出质疑，微微一愣，说道：“还不是因为你的病，会麻烦到其他人！” “可是即使我按照你所说的去做，你也觉得我很麻烦。”苏珊没有抬头，耐心地将积木重新垒起来。 老约翰很久没有听到妻子反驳自己，忽然有些陌生。 “而且，你也不觉得那位神侍大人麻烦。”苏珊冷静地说道，“明明，她有更多需要麻烦你的事情。” “你懂什么？” 他脸色一沉，正想说什么，却听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请问镇长大人在吗？” 老约翰冷冷扫了苏珊一眼，一把扫掉苏珊的积木，起身去开门。 有一男一女站在门口，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只是这个笑容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有些凝滞，不过仅仅一瞬，甚至老约翰都未来得及察觉。 “什么事情？”老约翰不耐烦地问道。 他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只隐约记得女人有个残废的丈夫，另外那个男的一看那探头探脑的模样就觉得不正常，都是镇上的边缘人。 在镇上都没什么用处的人，也没什么必要记住名字。 “请问我们可以进来吗？镇长大人。”那个女人似乎比记忆中要开朗，笑容可掬地问道。 别人如此尊敬，一口一个“镇长大人”，老约翰也不好拒绝，让开身子让他们进门。 “有什么事情吗？”老约翰冷然说道。 两人进门，将门带上，笑道：“我们有一桩生意想跟镇长大人谈一谈。” 老约翰没接话，等着他们说，瞥见苏珊正在耐心地默默将自己带倒的积木重新垒好，心里隐隐有一股古怪的快感。 对于老约翰的不热情，他们也没有收敛脸上的笑容。 女人热情地拿出一个看起来圆圆扁扁的东西，说道： “这个，叫做辟邪镜，可以放在家门口，御宅辟邪……” 老约翰一听，立刻失去了兴趣，冷冷挥手道：“我们有神庇护，不需要这种东西。” “另外，你们这东西从哪里来的？”老约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语气变得谨慎。 “我们，这是自己做的。”那位男人笑着说道，舔了舔嘴唇。 老约翰总觉得，这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好像在盯着一块肉，让人浑身不舒服。 他心中排斥，毫不客气地将两人赶了出去。 “这个东西，就送给镇长大人。”女人依旧带着讨好的笑，很笃定地说，“镇长大人……一定会需要的。” 这个女人也才中年，虽然因为长期照顾残废的丈夫有些憔悴，但是不知为何今日却看起来光鲜亮丽，此时一笑更是魅力四射。 老约翰看着，竟然心头一跳。 “行吧，先留下。”老约翰说道。 “你那丈夫……怎么样了？”他忽然问道。 女人立刻一脸哀伤，带着强颜欢笑。 “唉……还行，就是对设备的需求越来越高，我们哪有那条件……” 只能去偷偷摸摸。 女人当然没说出这句话。 老约翰看女人哭丧着脸，更是心头软和：“需要什么医疗设备下次跟我说，我让探索小队去弄一台。” 女人眼中顿时充满了感激，连声说道：“谢谢，镇长大人！真是太感谢了！” 但就在这一刻，老约翰的目光却不由得落在了站在女人身边的男人身上，眼神微微冷了下来。 这男的为何会在一起，难道他们早就…… 这么一想，老约翰更是觉得这个女人或许需要教会好好训导一番。 “行吧，我有空去你家看看还缺什么，还有……不要做罪孽之事，否则会遭到神的厌弃。” 老约翰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也不知道女人听不听得出来。 女人依旧保持着那副恭顺的笑容，恭敬答道：“镇长大人说得对，我一定铭记在心。只要您身子还方便，欢迎来家里坐坐。” 老约翰暗暗一笑，了然于心，忽略了最后一句话里的古怪。 临走前，两人还特地对苏珊道别。 女人说了一句：“再见，苏姐姐！” “加油，苏姐姐！”那男人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两人最后看了老约翰一眼，意味深长。 甚至隐约有着嘲笑。 一定是错觉！他们怎么敢！ 老约翰将门关上，冷哼一声。 转头看去，正在低头玩积木的苏珊，看起来是有点碍眼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丢在一旁辟邪镜正亮起蒙蒙灵光，照亮了他像积木一样胡乱堆起稍显错乱的肢体。 第五百零七章 祂的背后(十二)(世界说加更) 老约翰最近没找自己了，戴安觉得有些奇怪。 但是她也没空离开教堂去找他，毕竟神官们刚刚进入教堂，正在进行封闭式的训导，自己又怎么可以离开。 她要盯着点才行，否则有些事情恐怕不受控…… 反正，东西有定时送到就好。 “今天……送到了吗？”戴安看着旁边一脸恭敬的神侍，问了一句。 “嗯，神侍大人，我是亲自去接的。”那位神侍点头道，“已经送到下面……” “好。”戴安松了口气，想起来又问道，“最近镇长在做什么？” “镇长……挺好的。”那位神侍愣了愣，回答道，“他最近忙着安排新的安保措施，叫什么‘避邪镜’的。” 戴安微微点头，明显没什么兴趣。 她对这个小镇如何治理向来没干涉的兴趣，所以才会交给老约翰，总之不影响她的计划就好。 神侍也看出神侍大人对此并不关心，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另外……镇长夫人情况也不错，最近清醒许多了。” 这一句话，立刻让戴安面色一僵。 “知道了。”戴安冷冷地说道，转而说起，“那些神官准备得怎么样？” “其他人都不太能感应到罪孽的存在，表现最突出的还是玛丽卡，还有……碧翠丝。”那位神侍恭恭敬敬地说道。 但也知道神侍大人对于碧翠丝的态度，所以说得很是小心。 果然，神侍大人的脸再度垮下来。 “你说她居然可以？”戴安不敢置信，难道她才是天选之女？ “嗯，很准确。” “走，去看看。” “是。” 戴安带着心腹神官，走到教堂大厅。 一眼又看到那个烦人的神侍，叫做“乔”的。 可惜，暂时没能动手。 本来她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个女人，结果这个看似默默无闻的神侍却莫名其妙知道她许多的秘密。 “为什么你知道那么多事情？”当时她问道。 乔想了想说道：“可能因为我获得了汪喵山的传承，很多事情，一算便知，比如说您的女儿……” “你到底想要什么？”戴安打断了她的话，直接说道。 汪喵山什么的，听起来就疯疯癫癫的，还是不跟她胡搅蛮缠了。 乔摇了摇头，只说：“你已经帮我实现了，碧翠丝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她可以过得好。” 戴安总觉得不信，而且，成为神官真的是好事吗？ 不过，反正也是被威胁得来的，没必要提醒。 戴安从乔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台上七位少女。 她们正跪在神像前，闭目虔诚地祈祷着，听到脚步声，纷纷从祈祷中醒来，看向神侍大人。 “你们感觉到了吗？”戴安问道，扫了一圈，目光在最后的碧翠丝身上稍作停顿。 这句莫名其妙的问话，却得到了答复。 “危机正在来临。”玛丽卡严肃地说道，“我们要为神扫除一切罪孽。” 其他女孩明显什么都没感应，但是也是附和着说：“扫除罪孽！” 戴安满意地点点头，却听到碧翠丝的声音淡然响起： “但时机还没成熟。” 玛丽卡瞥了一眼碧翠丝，似乎不甘落后，也说道：“神意还在酝酿，罪孽尚未完全显化，所以时机未到。” 戴安眸色微深：“那你们就继续准备，磨练你们的技艺。” “神赐予的技艺，要好好利用。”这句话意味深长，重音落在最后一句。 说到这一点，少女们都有些得意，甚至隐隐对于碧翠丝有些排斥。 “凯伦”文微阑默不作声，默默观察着。 玛丽卡的能力是可以召唤一把净化一切的圣剑，最具有攻击性，加上此前神光最为耀眼，因此此时女孩中隐隐以她为首。 而剩下的女孩中，安娜则是可以复制一道虚影，迷惑对方；律法世家出身的女孩，可以使用审判天平，一旦确认对方有罪，将会立刻获得相应刑罚；另外还有能使用火焰的以及催生藤蔓的。 这么一对比，文微阑的能力倒是有些弱，而且在这个冰天雪地中，用处更是不大。 更不用说“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柳笙了。 柳笙能感觉到有些目光在自己的背后逡巡，似乎是看到猎物一般。 看来狩猎要开始了。 但是柳笙没有恐惧。 此时她的心思落在别处。 在柳笙的感知中，整个小镇像一张逐渐成型的地图，随着一个个光点的点亮，小镇从外到内似乎已经慢慢落入她的掌控。 这就是天网的效果，也是多亏了有两位导师还有博文的协助，在她示范之后竟然就能刻画而出节点阵盘。 只是这个天网的作用只是收集信息，供世界推演模拟。 因此她才能得知所谓的“罪孽”出现在哪里，关键就是通过作为节点的避邪镜，感应出各种能量在往哪里汇聚，以及它们的流动轨迹。 而且难得的是，在这个背景下，他们竟然能找到极为合适的阵盘材料。 当然，主要是霍教授和金教授的功劳。 他们发现了从废弃的电子产品中里面拆出来的材料，上面本身就布满了线路，只要将这些金属线路按照柳笙所说的阵纹修改纹路，就可以改造成核心阵盘。 这种材料柳笙从未见过，根据霍教授和金教授的话来说，这是一种合成材料，原材料存在于岩石、沙砾之中。 在唐国，阵盘主要是来自于开采出来的晶片，更高级的是带有能量通透性的玉片，柳笙从没想过从普通的岩石中竟然也能获得这种能用作阵盘的材料。 【如果能学会如何合成这种材料，资源难题恐怕就能暂时解决。】柳笙心中的声音都充满了兴奋。 但是这些从废弃电器中拆出来的芯片也不多，只能让金教授出去寻找看看。 在柳笙如今的观察中，整个天网覆盖的范围内正在不断爆发出新的诡气，还有隐约的神圣之气。 整个小镇的气息非常驳杂，这也是柳笙目前没有想明白的地方。 如今，随着天网的全面铺开，整个小镇的立体地图已经被世界精确地刻画出来，柳笙能清晰地看到某些异常波动点。 她的目光凝聚在其中一处，心中默默思索着。 【看来，动手了。】 突然，教堂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不合身巡警制服的年轻人急匆匆闯了进来，看起来有些青涩。 “神侍大人，神官大人们！不好了！镇长被杀了！” 大厅里的众人立刻一片哗然，所有人都震惊地站了起来，看向年轻巡警。 神侍大人更是踉跄了一下，要不是身后的“乔”及时扶住她，差点摔倒在地。 她眼中闪过惊慌，急切地说：“快带我去！” 那位巡警年轻人点头应了一声，转头的瞬间，对柳笙眨了眨眼。 柳笙知道，他就是徐大娟。 那天烟花绽放他因为事务缠身，没有现身。 【这么说来，就差便宜舅舅了。】 【真奇怪，为什么舅舅还没有恢复记忆？明明他的韧性并不弱。】 世界冒出来，提醒道：【你要知道，在精神被迷惑的时候，和他曾经生活的环境越接近，他就越可能难以识破。】 【所以，便宜舅舅的故乡，难道和这个世界很接近？】 【很有可能。】 这时，神侍大人回头看向柳笙等人，冷声说道：“你们也跟上来！” “是。”女孩们齐声应道。 柳笙和文微阑隐秘地相视一眼，然后跟了上去。 …… 弗兰克站在镇长家的外面，搓着手，神色不安地对女儿说道：“没想到镇长忽然就被杀了……他说好给我的赔偿还没有兑现呢！” 说着，又是一顿唉声叹气。 凌玉珂看着老父亲这模样，也是唉声叹气。 为什么他还是想不起来？为何入戏如此之深？ 她想了想，对弗兰克说道：“我去看看苏珊奶奶。” 弗兰克叹气，说道：“也好，你这个小姑娘应该讨她喜欢，她估计被吓得不轻，安慰一下也好。” “这么血腥，到处都是血，太可怕了！”他想起刚刚瞥见的情形，啧啧有声。 凌玉珂点头，往邻居家屋子走去。 那是博文家，由于老镇长家已经变得过于血腥，自然不好让苏珊老太太还待在里面。 一进门，凌玉珂恭敬地行礼道：“苏大学士！” “苏珊”老太太——也就是苏老太，缓缓点头。 她的脸上已经不见从前的茫然无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笃定。 此时此刻，她的表情平静得让人无法看出她刚刚失去了“丈夫”。 更看不出杀死老镇长的就是她。 邝博文在一旁，恭敬地给苏老太煮了一壶粗糙的茶叶，把苏老太喝得眉头直皱，干脆把茶杯放了下来。 “苏院判，请问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凌玉珂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老太淡定地说道：“接下来？接下来当然是好好当我这个寡妇，然后让所有人都同意我作为镇长。” 凌玉珂没想到苏老太的步子迈得这么大，顿时有些瞠目结舌。 “可是……您原本……”她小心翼翼提醒。 “没关系，我只需要获得一个人的支持就好。”苏老太十分从容自信。 凌玉珂看邝博文没有一丝反驳，也知道他也相信苏老太的能耐，最终咽下了质疑。 毕竟，掌握在他们手中比较好。 她不想经历预见的未来，整个小镇都化为诡物，乌烟瘴气。 第五百零八章 祂的背后(十三) 当戴安来到镇长家时，围观的群众已经散去大半，只剩下几个不愿离开的好事者。 她目光扫过台阶，立刻看到了“苏珊”——那个瘦小可怜的寡妇，捂着脸轻声哭着。 “苏……珊，节哀。”她勉强安慰一句。 “你要我如何节哀？这老头子死得这么惨……”“苏珊”不断哭喊着，这哭声让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戴安没有再多说，心头沉沉地走进了房子。 刚一踏入门，她便被满目的血迹震住了。 地上、墙上、甚至天花板上都布满了喷溅的血浆，鲜红如同一场可怕的暴雨过后留下的痕迹。 她心头打鼓，实在难以想象，他……死之前到底遭受了怎样的苦难。 走到厅里，她的脚顿住了。 她看到了老约翰的尸体，但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地上散落的只有他的头颅，而剩下的肢体被切割得七零八落，散落在各个角落，血肉模糊的碎块根本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形状。 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老约翰的头颅。 他的嘴巴被几块积木撑得大张，眼睛圆睁，似乎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整张脸狰狞扭曲，恐怖至极。 “到底是谁做的？为什么会那么残忍！”对于这个死状，戴安实在觉得难以接受，强行压抑内心的悲痛问了出口。 但是，没有人回应，除了门外断断续续的议论声和苏珊的哭喊。 戴安的怒火在心中燃烧，满腔无力感让她几乎崩溃，她咬紧牙关，猛然转头对外吼道： “滚，全部给我滚！” 杰瑞立刻领命，赶紧驱散围观的人群，只留下还在台阶上悲痛欲绝的老苏珊。 谁会忍心赶走一个刚失去丈夫的老人？ 特别是一个得了老年痴呆、需要人照顾的老太太。 没有了老约翰，谁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笙笙，苏老太的动手时间比预想中快。”站在远处看着房子，文微阑小声说道。 柳笙微微点头，“估计她有自己的理由，迫不得已吧。” 玛丽卡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两人，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光芒。 她的目光随后转向旁边探头探脑的安娜，眼中露出一抹猩红的厉色，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 …… 待所有人都走了以后，戴安才终于敢露出悲伤，抱着老约翰的脑袋，大声地哭了出来，和苏珊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二重奏一样。 她哭得伤心，反复说道：“到底是谁？我一定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你很伤心呢？”突然，苏珊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戴安一愣，不知道什么时候，苏珊竟然走到了自己的身边，而她却毫无所觉。 更奇怪的是，这个声音带着奇异的冷静，哪有方才那做作的哭腔。 她抱着老约翰的头颅，茫然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苏珊居高临下的俯视，那目光中竟带着一种陌生的审视，仿佛在看着什么渺小而可笑的生物。 “你……”戴安脑中突然一片空白，意识到不对了。 苏珊却是嘴角一扬，脸上的皱纹堆积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他死了，你很伤心吧？”苏珊又问了一遍，“可是你伤心的是什么呢？” “是他，还是他的利用价值？” “你不伤心？”戴安问道，眼神变得警惕。 “为什么要伤心？我已经够仁慈了。”苏珊的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只不过，他还是一个该死的人，我的仁慈也是有限度的。” “还得感谢你，召来了某种存在，让我能拥有这种力量……要不然，还杀不了他呢。” 苏珊拿起两块积木，然后在戴安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将之捏成在一起。 随即，地上散落的两块血肉竟像被无形的力量操控般，拼合在一起。 “你……” 戴安哪里还不明白，手中一松，那颗头颅滚落在血泊中，直直盯着天花板，眼睛直直朝上，似乎瞪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确实应该不可思议，谁能想到，老年痴呆、一直要依赖自己的妻子，会突然之间对自己下了杀手。 甚至，毫无挣扎之力。 “是你做的。”戴安冷声道。 “没错，是我。”苏老太没有否认。 “不过我也说了，已经忍了好多天，要不是看他又要对人家下手，我还真的想继续忍多两天。”苏老太轻描淡写地说道，“还好他也算发挥了他的余热，为我解答了许多疑惑。” 看到戴安抿紧了嘴唇，苏老太摇头。 “放心，不是因为你们那两个破档子事儿。” “哦，不过也算是跟你有关，他是为了供奉给你吧？” “地下室的那些东西。” “边角料还拿来做饭，他可真是勤俭持家。” 苏老太的眼神渐渐深邃，像是利刃逼近戴安，要把她的外表用刀剥开，剔除一切伪装。 戴安听着，却很平静：“这里的一切都是神所有，人死后灵魂归于神，剩下的肉体当然可以物尽其用。更何况，归根结底都是为神所用。” “只是，他的亲人们会同意吗？”苏老太问道。 “世人大多愚昧，看不到更大的图景，没有必要让他们知道太多。” 戴安看向苏老太，目光微深。 “你如果想杀我为那些人报仇，现在应该动手了，所以你也只是伪善罢了，现在……不过是想以此对我有所求。” 苏老太微微一笑，没有否认，两人目光交锋，碰撞出火花。 “我希望你能够支持我，成为这个镇的新镇长。” “至于供奉，不会再有，希望你自食其力。” 苏珊的每一句，都相当强势，根本没有给戴安留下拒绝的余地。 戴安缓缓捏紧了拳头，心中的怒火压抑到了极点。 …… “玛丽卡神官，请进来净化此地。”神侍大人的声音在门廊响起。 在外人面前，神侍大人还是会保留对于神官们的尊重，但在教堂里，背于人后，就不一定了。 其他少女神官看着玛丽卡昂头走入屋内，目光里都是艳羡之色。 柳笙本来好奇为什么要叫她们过来，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原来是为了这一场秀。 屋内只有玛丽卡一人，就连苏珊都被请出门外。 过了一会儿，玛丽卡走出屋子，带着餍足的神色，身上还有浓重的血腥气息，但又夹杂着神光，气息之盛令人恐惧，更令其他神官感到羡慕。 原来就是所谓的净化罪孽。 看到眼前玛丽卡身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一根根色彩斑斓的胶质粘稠触须，柳笙就觉得有些反胃。 【你自己也差不多。】世界总是直言不讳。 【不一样。】柳笙心里固执地反驳。 文微阑也是到了此时，才终于意识到成为神官会掌控怎么样的力量。 她感应到自己对于这些污浊血液气息的渴望，但是更为渴望的，却是站在旁边的“苏珊”。 不止是她，除了柳笙以外的少女神官，都看向“苏珊”，像是一道美味佳肴，引得她们的神经疯狂跳动。 然而她们的理智告诉她们，不可以动苏珊。 所以只能馋一下，随即收回目光。 柳笙将所有人的眼色尽收眼底，深吸一口气，压制内心的不适。 只是这个举动落在神侍大人眼中有了别的意味。 她冷冷一笑，对其他神官说：“往后，净化的机会将按照表现、能力和潜质分配，希望诸位神官多多修炼，与神沟通，成为像玛丽卡这样优秀的神官。” “是。”少女神官们应答，眼神闪烁，蠢蠢欲动，看向小镇风雪中，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神侍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对柳笙和乔语说道：“你们，待会儿收拾残渣。还有地下室的东西，拖回教堂。” 第五百零九章 祂的背后(十四) 柳笙和乔语拖着一个沉重的尸骨袋，从灵车上下来，并在其他神官冷漠的眼神中，拖着这个尸骨袋往地牢入口走去。 “这些，都是废物利用，你们明白吗？”那个平时跟在神侍大人身边的神侍说道，一副过来人传授经验的模样，“要不然地牢那些东西，就要跑出来自己找吃的了。” 柳笙和乔语对于她的话没什么反应，倒是让她觉得有些自讨没趣。 她瞥了一眼两人，冷冷说道：“神侍大人命令你们把这些东西送下去。往日都是我，今天换你们了。” 柳笙神色平静，淡淡说道：“我怎么从没听过有这样的规矩？” “从今天开始，轮流。”神侍大人的声音响起，她走来，一脸淡漠地看着柳笙。 眼中酝酿着怒意，似乎想要将今日的憋屈寻个地方释放。 其他神官在旁看着，似乎等着看笑话。 本来以为两人不会轻易同意，戴安还想再说，没想到柳笙却微微一笑，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好的，我们去就是了。” 文微阑看了看柳笙，想说什么，但脑海中突然响起了柳笙的声音：【你别插手……】 看着两人走下地牢消失不见，只有尸骨袋在台阶上拖曳的声音，戴安扫了眼众少女神官，挥了挥手说道： “行了，今天也累了，你们也各自回去休息，好好修炼，向玛丽卡学习。” 然后，她转身离去。 转身的那一刻，坚强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一时之间悲痛涌上。 但在少女眼中，依旧是坚强的背影。 玛丽卡迟疑了一下，加快脚步追上戴安，小声说了几句话。 然而戴安似乎没心情理会她，只是说了句：“知道了。” 语气冷淡，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心里去。 玛丽卡咬了咬唇，只能暂且放弃，转身往房间走去。 “玛丽卡神官，你刚刚对神侍大人说了什么？”安娜好奇地追上玛丽卡的身影，小声问道。 玛丽卡眸子一转，笑着说道：“我刚刚说，我感觉自己有了很大的提升，能感觉到更多的罪孽在镇上游走。” 安娜眨了眨眼，一脸惊喜：“真的吗？所以，我们可以去……” “当然可以。”玛丽卡说道。 “可是，我们是不是需要报告神侍大人？”安娜虽然兴奋，但还是有些不安。 玛丽卡横了一眼，说道：“记住，我们是神官。” 神官高于神侍，理应如此。 “是，是，你说得对。”安娜连忙点头，神侍大人的威严深入人心，而且此时也没有放权，所以她一时没转变过来。 玛丽卡露出满意的微笑：“所以，你要跟我一起吗？” “现在吗？”安娜有些惊讶。 “怎么，你不想？”玛丽卡歪了歪脑袋，金发随风飘扬。 “当然不会！” 安娜眼神一亮，兴奋地点了点头，跟着玛丽卡走入寂静的雪夜中。 …… 地牢的通道中，柳笙和乔语一边拖着尸骨袋，一边低声交谈。 “笙笙，你不是已经搜寻了这个地牢很多次了吗？可是你怎么愿意再下来一次？可是有什么发现？”乔语问道。 她知道柳笙甚至用空间之术利用闲暇时间又进去了好几趟，只是每次都是空手而归。 柳笙微微一笑，说道：“或许，原因正是因为我都是避开喂食时间下来，所以才一无所获。” 乔语颌首，有些理解了，但又疑惑道：“以前，神侍大人并不愿意让我们接触喂食……为什么现在又愿意了呢？” 柳笙平静地说道：“因为……今天，我们就是食物。” 柳笙说得轻松，但是乔语却是一阵毛骨悚然，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靠近。 应该这就是喂食的对象。 “我知道是什么了！” 电光火石之间，乔语想起曾经为神侍大人算过的，直接说出口。 “是她的女儿。” 乔语说着，手中的火符点着，落在前方燃起一道火墙，那东西发出轻微的惨叫往后缩去。 而柳笙的触手散发出淡淡神辉，神辉落处，那东西更是被烫得退去，但还是能隐约看到那庞大的影子。 庞大而臃肿，根本看不出人的形状。 但是在层层叠叠的肉里嵌着的那张脸，还是一个少女的模样，畏惧地看着她们，但同时，眼睛里又充满了对她们手中的尸骨袋的渴望。 在火光和神辉中，这团东西不断往后缩，就像是躲藏在黑暗中的老鼠，只不过体型比较大。 最后躲在黑暗中，皮肉撑开，一双硕大的眼睛看着她们。 就是这双眼睛，在上次的试炼中盯着她们，防止她们逃跑。 ----------------- 【名称】：玛丽莲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人形诡物（七级） 【效果描述】： 在孤独的成长过程中，学会了幻想，也学会了伪装自己。吞噬是本能，最擅长装神，可以幻想出能力，并分配能力给其他的目标。 注意： （1）幻想的能力越多，容纳幻想的躯体将会越庞大，分配的能力越多，智力也会越低下且无法逆转。 （2）为了维持效果，需要大量进食红肉，最好来自同类。 【影响力等级】：a 【解析评价】：充满幻想的少女，还有点青春期的小脾气。 ----------------- “这个，就是她能成为神侍大人的保证。”柳笙沉声说道。 七级诡物，按照她现在的分类，已经是高阶诡物的范畴。 要不是她有“地母大人”这个属性压制的“神”在身，恐怕直接成了这位青春期少女的零食。 这倒是神侍大人预想不到的。 因为畏惧，侍大人的女儿竟然转头往甬道深处缩去，柳笙脚下一点，说道： “追上去！” 乔语赶紧跟上柳笙，手中打出一道追踪符。 【那么多回都没有在这个地牢中发现她的踪影，说明她肯定有藏身之处。】 【这个地牢的隐秘之处，说不定就是这个教堂的隐秘之处。】 【甚至，这个镇的隐秘之处。】 柳笙们心中对话，同时用小触手驱逐着现在智力下降只剩下本能的玛丽莲，穿过狭窄的甬道，直至一处裂缝前。 只见玛丽莲将自己的身体压成一片，轻松挤进了石缝之中，消失不见。 “难怪……原来入口就是一个石头缝。”柳笙思忖道。 【还好我们各自有手段。】 只见柳笙熟练使用出用小触手捏人的技巧，捏出一个薄片状的人，神气地闪耀着金黄颜色。 【金丝薯饼人。】 而乔语拿出一张纸片，借着“金丝薯饼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神光，剪出一个纸片小人的模样，吹了口气，纸片小人随即像是活了一样，像是拥有了生命般伸展着四肢。 【……纸片人。】 两位代表整装待发，往狭窄的石头缝里钻去。 第五百一十章 祂的背后(十五) 幸存者小镇有了一个大新闻。 那就是老镇长的位置，竟然在他死后，传给了妻子。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谁不知道老苏珊是一个怎样的老太太，虽然听说已经恢复神智，但是总觉得不靠谱。 不过，神侍大人说了，老苏珊因为神的护佑竟然恢复了，甚至还获得了极强的能力。 镇上的人看到确实看起来恢复如常、甚至比原本还要机灵的苏珊老太太，还能抬手将压在莫名其妙坍塌房屋下的人救出来，不得不信服神的力量。 “果然是神，祂是眷顾我们的，看来很快就能带着我们走出寒夜。” “神啊，求求你了，让我们活下去吧……” 此时他们正在市集上，这是除了教堂以外他们难得的聚集之地。 人类还是群居动物，即使寒夜阻断了大部分的交流，他们还是会想方设法为自己创造机会的。 一群人正在集市门口，借着采购物资之机聊了起来。 “不过，你们不觉得最近死的人越来越多了嘛？” “我倒觉得死人没那么多了，但就是越来越多人失踪了！” “我怀疑教堂……防不住诡物了。” “是啊，因为这个，我还特地安装了那什么辟邪镜，感觉确实有些用处。” “这也是，我左邻右舍基本都装了，也是奇怪了，自从他们装了以后，家里就没有死人了。” “这么听来我也要装一个！” “要找那什么霍女士，在林子那边。” “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有人迟疑地开口，“我觉得，虽然不死人了，但许多古怪的事情还是在发生……” 这时，一个妇人站出来，语气不屑地说道：“你们还是别瞎说了，只有不够虔诚的人才会被诡物所杀。” “神侍大人也说了，这就是因为他们身上有罪孽，神收起了庇护，正在清理不够纯净的信徒。” “所以就算你们装那什么辟邪镜也没什么用，还是要保持内心纯净，绝对虔诚。” 结果大家听了，纷纷表示那还是得装辟邪镜。 谁能保证自己足够虔诚呢？ “你们说的那什么辟邪镜真的有用吗？”一个公鸭嗓的声音弱弱地在旁边响起。 众人看去，是安德森家的小儿子安迪。 “我觉得是有用的，起码我家里死人变少了。”有人直接说道，“怎么了？你也觉得有需要了？” “是啊……我觉得越来越多奇怪的事情在发生……”安迪点了点头，神色显得十分不安，小声说道，“我感觉家里有别的东西存在，有时候我的书明明是放在柜子里，却忽然全部掉落出来……” “还有我爸妈，现在还在睡觉，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害得我不得不自己出来买吃的。” 他越说，神色越慌乱，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糟糕，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有清理，粘成一缕缕贴在雀斑密布的脸上。 “冬天嗜睡也是正常，你就是太依赖你父母了。” “说不定是你身上有罪孽！”另一个人接话道，“我妻子之前也是这样胡思乱想，后来我把她送去教堂净化，现在她可好了。” “说起来，你姐姐不是神官吗？为什么不去找她净化一下？”有人甚至提议安迪。 谁料安迪一听“姐姐”二字，立刻像是触电一般，反应剧烈地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慌乱。 他这样的反应反而更让大家起了疑心，一致决定将他扭送到教堂。 邝博文远远地看着，看着一大团怪模怪样的人扭在一团，然后推着某个看起来已经完全畸变的人走出集市，缓缓收回了目光，看向眼前这个双头人。 “你这些东西，是从外面捡来的？”那个男子的头颅有些质疑地说道，“我可是听说最近探索小队都没有回来。” “我自然有渠道从镇外收来，虽然不是探索小队，但东西不假，不是吗？”邝博文平静地说道。 另外的女人头颅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好东西。我说呢，你这博文小子肯定不敢出去，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厉害，找来那么多好东西。” 他们随手拿起摊位上一个脏污的橡胶娃娃，娃娃穿着蓝色小裙子，金色的头发打结了，稍微一扭还能变成一辆大卡车。 “瞧瞧这个卡车娃娃，我小时候最爱玩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要不然给女儿买一个？” 那个男人却用另一只手一拨：“这东西又不能吃不能穿，买它做什么？浪费钱！” 结果一阵哭声从他们身上传来，他们赶紧打开衣服，露出藏在胸口的一个脑袋。 那是一个小女孩，正哭着闹着要这个娃娃。 无奈之下，他们还是买了，随手将卡车娃娃塞进衣服里，哭声总算停歇。 两个脑袋松了口气，然后将衣服拉上拉链。 然后在摊上又挑了几样在镇上少见的东西，这才离开。 “金师公果然厉害，能找来那么多好东西，让我们大赚了一笔。”邝博文忽然说道。 也不知道他的说话对象在哪里。 此时，摊子下方发出闷闷的声音，一个脑袋从摊上的一堆破烂中冒了出来，充满遗憾地说道：“可惜，有限度。” 邝博文知道金教授所说的是能找到的东西有限度，只能苦笑：“也是，我们要赶紧想办法了。” 正说着，却看到一对父女走进集市。 金教授马上把头藏了起来。 邝博文随即热情地招手：“凌……林德尔先生，您今天要来买什么吗？” 弗兰克·林德尔点头，看上去神色很紧张，走过来在他的摊位上看了一圈，眼睛一下亮起。 他拿起一枚破旧的指北针，检查了一下，发现还能正常使用，便问道：“这个怎么卖？” 又拿起一个多功能小刀，打开来看到确实有很多功能各异的实用小工具，又问：“这个呢？” “指北针三十，多功能小刀一百七十。” “这么贵！”弗兰克皱起眉头，“看在咱们是邻居的份上，能不能便宜点？” 邝博文看了在旁边翻白眼的凌玉珂一眼，有些犹豫。 利用这一丝犹豫，弗兰克顺利用一百七十拿下小刀，并附赠指北针。 “林德尔先生，您这是准备出去探险了吗？”邝博文忽然问道。 弗兰克笑了笑，随口说道：“只是好奇。” 然后带着女儿走了。 “理由，好烂……”金教授的声音从摊位底下隐隐传来。 “只可惜，等他真的离开的时候，他就知道……”邝博文低声自语道。 …… “记住，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们要离开！”弗兰克一边走，一边对女儿克莱尔小声警告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紧张。 “不过我们买的东西……怎么看都是我们要跑了呀！”凌玉珂直言道。 “不能承认！绝不能承认！” 弗兰克加重语气，四处张望，心跳如擂鼓，似乎生怕周围那些越来越怪异的镇民听到什么风声。 他低下头，匆匆走着，尽量避免与街上路过的居民对视。 等走远了一些，街道上看不到有人，只看到两旁屋子的窗户，有一张张脸贴在玻璃上，似乎要努力地挤出玻璃，贴到他们面前。 还好已经快到家门口了，弗兰克掏出钥匙，双手微微颤抖，左右瞅了几眼，像是在担心有什么东西会尾随而来。 “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弗兰克再次坚定地对女儿说道，“而且要带你妈妈一起走。” 凌玉珂顿时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钥匙插进锁孔，随着咔擦一声，门开了。 屋内的温暖扑面而来，伴随着肉类烹煮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餐桌上，一盘冒着热气的烤肉正散发着诱人的焦香。 厨房里走出来一个女人，手里端着另一盘菜，脸上挂着笑容。 “弗兰克，克莱尔，你们回来了！” 弗兰克极其自然地走过去，亲了亲女人的脸，说道：“亲爱的，我回来了，还买了些东西。” 他顿了一下，低声补充：“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那就太好了！”女人笑得开心，转头对一直站在门口的凌玉珂说道，“傻孩子，还站着干嘛？快去洗手啊！\u001d” 凌玉珂看着“弗兰克”搂着这个满是尸斑的女人，再度欲言又止，乖乖转身去洗手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祂的背后(十六) 想要离开小镇的，不只是弗兰克·林德尔一家。 虽然有教会，有神官，还有辟邪镜这种新型手段，但还是有不止一个人，悄悄跟“苏珊”镇长反映，觉得恐怕无法在现在这个小镇呆下去了。 “我……我觉得家里的丈夫已经不是我的丈夫了！”那个女人一脸紧张地说道，“我很害怕，可是不知道找谁说去！” “你有寻求神官的帮助吗？”苏镇长问道。 女人疯狂摇头，恐惧地说道：“当时，我丈夫还把我送去教堂净化，觉得是我疯了！我把事情和神官们说了，结果她们……她们……” 苏老太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女人整理好心情。 女人深吸一口气，眼里露出深深的恐惧，缓缓说道：“结果她们，反而用一种……饥饿的眼神看着我，把我关了起来……” “还好凯伦神官心善，把我放了出来，让我来找您帮忙……” “只有凯伦神官，没有那种眼神……” “我只能趁着我丈夫出门的机会，逃来找您！镇长，您一定要帮帮我！” 说着，女人满脸哀求。 苏老太这些日子来不知道看了多少个这样的例子。 他们都希望苏镇长可以赶紧组织起一支队伍，探索下一个安全的地方，远离镇上的古怪。 但是没人意识到，一个更为严峻的现实。 苏老太转头对巡警队长“杰瑞”徐大娟说：“你先带这位夫人去我们的庇护所。” 徐大娟应了，带着女人从苏老太家的后门走出，然后开车离去。 “又是一个。”霍教授从屋子里走出来，沉声说道。 “是啊，还好她及时求救。”苏老太点头道，“虽然你们那辟邪镜的大阵可以减缓诡化，但是速度还是远超想象，即使她丈夫现在还能维持理智，但恐怕很快就……” 霍教授叹了一声：“更别说教堂的那堆东西……” 一说起教堂，两人都沉默了。 没想到戴安的计划如此之快，反倒让她们措手不及。 过了一会儿，徐大娟带着一身风雪回来了。 “已经安排好了，我看那里物资还算充足，博文大哥刚买了些吃食送了过去。” 苏老太点点头，又问起：“大娟儿，探索小队有消息了吗？” 徐大娟摇了摇头：“自从神降那天开始，探索小队就没有回来了。” 关于这个时间点，大家都有些想法了。 “我听老金说，他已经走得足够远了，但还是发现走不出去，似乎是有某种干扰磁场的设备，甚至这种磁场异常能干扰神经系统，让人甚至诡都分不清方向。”霍教授说道。 原本众人也有猜测，是否是蜮限制而生成的墙，但是这个说法被凌玉珂否定了。 毕竟凌玉珂知道这个到底是什么。 第二个猜测，就是这真的是由寒夜造成的圈禁。 但是，对于已经身处深渊的金教授、霍教授和汉尼教授来说，他们在寒夜中反而是行走自如的存在，结果他们也走不出去，只能说明，这个地方确确实实是被封锁起来了。 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人为的。 只可惜，除了金教授这种特殊的存在外，他们都不敢轻易往外面跑，否则只怕会堕落深渊，再也恢复不了神智。 而另一方面，汉尼教授那边也有了新的发现。 …… 在汉尼教授地下的实验室，除了还在地底的柳笙和乔语，还有懵懂无知的凌复，其他人都在。 全都是因为汉尼教授口称的重大发现而来。 但一进门就被浓重的血腥味和像是被红漆泼洒过的墙壁吓得毛骨悚然，即使汉尼教授拿出几个看起来布满褐色痕迹的凳子说让他们坐，也没人敢坐。 喜欢站着也行，汉尼教授可不在意，人齐了就好，可以开讲了。 汉尼教授搓了搓手，一脸兴奋地说道：“你们应该已经意识到，整个小镇的状况正在朝着一个……‘有趣’的方向发展。” 众人点头，想到周围越来越多变异的镇民。 至于汉尼教授说的“有趣”…… 只是他的个诡癖好，众人已经习惯了，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而原因嘛，恰恰就在你们每个人的脑袋里。” 汉尼教授神秘兮兮地笑着，从地下室的角落拉出两具被黑色裹尸袋包裹的尸体。 他先取出其中一具，摆上血迹斑斑的桌子。 这一具则是非常典型诡化后的人类。 模样极为怪异，脸部已经裂成两半，身体的扭曲变形更加丑陋可怖，甚至长出了一些奇特的结构。 邝博文说道：“这是我提供的样本，就是那时候袭击我的大卫，当时我抓住了他但没有杀他，后来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然后，邝博文又帮着汉尼教授取出另一具尸体，放在另一张桌上。 这具尸体看起来保持人类形态，在现在的小镇上非常少见。 看相貌，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而且，相当眼熟。 文微阑认出她来，惊讶地说道：“这不是安娜吗？” 看到大家有些茫然，她解释道：“神官之一。她……是第一个死亡的，然后放在停尸房，结果尸体不见了，我还以为是玛丽卡……” 说着，惊讶地看向汉尼教授，其他人也是如此。 “师公为了研究，把她偷了出来。”邝博文无奈说道。 对于众人投射来的古怪眼神，汉尼教授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继续说道： “首先，大家看得出来，这两具尸体代表了两种不同的形态。” 他拿出手术刀，熟练地切开了大卫的头颅。 只见大卫的脑袋里，有很明显的黑色胶质，但看起来已经干瘪失去了活性。 “这种……也就是镇上大部分人体内所有，也就是产生了诡化的人才会有的。” “一旦感染，要么保留神智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是一旦触发了什么条件，就会迅速堕落诡化，做一些违反你们人类社会准则的事情。” 汉尼教授说到“人类社会准则”，还撇了撇嘴，似乎很是不屑。 “也就是说……像正常人的时候，那就应该类似于笙笙所说的新人类，或者说，唐国的诡人。”文微阑沉吟道，“像现在的苏院判，额，苏镇长，拥有了特殊的能力。” “前者是对的，后者不对。”汉尼教授摇头说道，看大家一脸疑惑，他笑了笑，“先别急，苏镇长这种，我接下来会说的。” 苏老太倒是沉吟着，说道：“这么说来，会不会唐国的诡人脑子里也是这种？” “可惜目前在唐国的诡人……还没机会了解他们脑子里面到底是什么……” 这时候，她倒是有些理解汉尼教授了，准备好手术刀，随时随地检查。 听了苏老太的话，文微阑却是恍然，脱口而出：“不一样！不是这种！是晶体！” 众人疑惑地看向文微阑，随即文微阑说起在漠北时候见过诡人和诡物脑袋里的星辰碎片，都是晶体结构。 “反正按照我解剖那么多诡物的经验，也确实都是晶体结构，这种胶质的还是第一次见。”汉尼教授耸了耸肩，“原因不明，暂不讨论。” 然后，他又打开了安娜的脑袋。 这回能看到安娜的脑袋里没有黑色胶质，也没有别的东西，甚至连脑组织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众人顿时陷入震惊。 霍教授瞪大了眼睛，看向汉尼教授，目光中满是谴责。 金教授也摇了摇头，机械的脖子发出咔咔作响的声响。 汉尼教授急忙澄清：“这可不是我！” 徐大娟倒是站出来替他说话：“我相信汉尼……夫子，按照汉尼夫子的性格，若是他吃的，定然会大大方方承认，没有理由否认才是。” “果然是笙笙的弟子！”汉尼教授笑着点头，还一副颇为得意的样子。 邝博文扫了一眼，似乎想要辩驳徐大娟是不是“笙笙的弟子”这件事。 但眼下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汉尼教授吸引了过去，只有徐大娟还在心底暗自得意。 汉尼教授继续他的解剖操作，切开安娜身上已经缝好的切口。 这回大家能清晰看到在安娜的皮肉之下，虽然没有那种胶体的存在，但是有着一丝五彩斑斓的痕迹，还有些没来得及剥离的网状结构。 那些网状结构虽然已经干瘪、暗淡，但依然散发着琉璃般的光泽，还有淡淡的神性残余在微微闪烁。 “这是另一种形态。” 汉尼教授扫视众人，神情严肃。 “而且，我可以肯定，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里，也都有这种东西。” “也就是说！” 他顿了顿，仿佛准备揭示一个惊天的秘密，充满戏剧化地清了清嗓子，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诡异兴奋。 “从神降日那天开始——我们，全都被寄生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祂的背后(十七)(3k大章) 只是大家对于汉尼教授宣布的“重大喜讯”并不高兴，反而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你们乐观一点，想想看，如果是被黑色的胶质玩意儿寄生，只能变成像我们一样的诡……人。” 汉尼教授想起笙笙曾嘱咐过他们几位导师不能暴露诡物身份，于是话在嘴里拐了个弯。 “你们体内那玩意儿，应该是彩色的，彩色的说明应该和那什么神沾亲带故，拥有某种资格。像前面说的，苏珊镇长应该就是这种情况。” 他搓了搓手，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说道：“当然，如果你们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想要证实一下的话，我很乐意提供开刀服务，嘿嘿……” 当然，这句话没什么人会接。 只有金教授有些蠢蠢欲动，却被霍教授用力场束缚着。 汉尼教授不死心，悄声问凌玉珂：“听说……你不是会时间倒流吗？要不然给我解剖一下，在你生命最后一刻倒流就好了……” 凌玉珂一听，脸色发白，果断躲到…… 没人，这里没人能护着她。 想念表姐了…… 凌玉珂悄然问文微阑：“微阑姐姐，你不担心笙笙姐吗？” 文微阑摇摇头，淡定说道：“我知道她现在还活着。” 虽然心海联系因为距离、物理阻隔等断断续续，但在她虔诚思念下，依然能够捕捉到柳笙偶尔传来的只言片语，比如说“房间好脏好臭好乱”、“哇！好一个大螺”之类的。 更何况，只要柳笙想，她可以随时跟柳笙汇合。 这就是柳笙赐予她的第二个能力。 【能力二：紧密跟随的挂件】 这也是她要求柳笙赐予的，靠着这个，她甚至可以让柳笙将她送进那地牢的石头缝里。 只是因为柳笙觉得暂时还不需要，才没有浪费一个人手在里面。 毕竟，柳笙和乔语已经不在地牢里了。 甚至，正在前往未知之地。 …… 事情还得回到那一天，柳笙和乔语追着玛丽莲进入石头缝之中。 首先看到的，就是玛丽莲庞大的身躯黏连在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里，就像是她栖居的螺壳一样，只有需要进食的时候，才会从石头缝里探出一部分到外面。 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的生长环境，以及神官仪式的影响，玛丽莲智力退化严重，已经无法正常交流。 但是，即使是这样，柳笙也能察觉出她对于这个外壳的深深恐惧。 基于这种恐惧，柳笙发现了一道禁制。 就是由于这道包裹在石壁上的禁制存在，导致玛丽莲只能在这个范围内生长，于是她的肉越来越向内堆积，最终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因此，柳笙尝试着打破这个禁制。 光是这个举动，就花了她三天的时间。 甚至，她还利用了外面的“天网”所构成的大阵力量，集中冲击这个禁制。 虽然这个禁制的原理和唐国所学的不太一样，但凭借她如今的眼界和世界推演的辅助，还是成功打破了。 【恭喜，我们打破了至今遇到过最强力的禁制。】世界平淡地说道。 柳笙轻呼一口气，也确实颇为感慨，经过了这个禁制，她感觉到自己的阵法之道又上了一台阶。 【到底这个禁制的背后是什么样的文明呢？】 【真的是，所谓的先民吗？】 而且，她能感觉到这个禁制和包围着整个小镇的禁制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她暂时没有时间将整个大阵的阵法破解，而且那个大阵的范围太广，突破点不止一个，靠她这个身陷地底之人也不现实。 唯有把这个解法传输给霍教授，让他们试试看。 而柳笙和乔语，要面对新的挑战。 因为这道禁锢被打破，一直压缩着的玛丽莲的庞大身躯被展开，急剧膨胀的力量足以撼动整个地牢，甚至更深的洞穴。 柳笙和乔语眼前的石头缝也不再是一条缝，而是坍塌成巨大的洞口。 于此同时，柳笙终于能感觉到洞穴深处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似乎与禁制同源。 天网还能捕捉到断断续续的信号，似乎下面有某种信号发射装置，只是内容无法破译。 “看来确实如我们所料，下方有更大的秘密。”柳笙对乔语说道。 她们终于达成进入地牢的一大目的。 乔语也难免激动，和柳笙一同走入洞穴之中。 首先看到的就是在洞穴的深处，一个薯饼人还有一个纸片人，正待在一个浑身肉黏连在墙壁上的庞大存在身边。 那张少女的小脸已经苍白得有些虚弱，经过膨胀展开，臃肿的肉团甚至变得有些干瘪，明显是饿到不行了，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两人走来，像是充满依恋的小狗一样。 “神侍大人已经有三天没有给她喂食了。”柳笙沉声说道。 薯饼人收回，纸片人跳回到乔语肩膀上。 “这么看来，神侍大人应该是出事了。”乔语皱眉道。 柳笙微微颌首，说道：“而且，如果不喂食，那些神官们都会失去能力，但她们却也不着急，这也说明……” “说明她们有了别的变强手段！”乔语也想到了，脸色微白。 柳笙闭上双眼，感应链接整个大阵，小镇的立体地图展现眼底，可以看到整个小镇几乎被点亮。 只是几乎被点亮，原因是教堂的位置还是一片黑暗。 【看来他们没有办法插手这里。】 【即使我们进入了这片区域，也能感受到一股与“妈妈”神力相匹敌的力量笼罩在四周，压制着我们无法轻举妄动，动用规则力量。】 【而且，越来越强烈。】 借着辟邪镜对于诡气的感应，柳笙可以感应到整个大阵中能量的流动。 镇上的诡气愈发明显，逐渐汇聚成一个个漩涡，向深渊坠落。 同时，五彩斑斓的能量也在朝着某个方向集中，然而，更多的能量分散在镇上的各个角落，逐步被一团巨大的黑影吞噬。 但，这团黑影并不代表就是诡气，相反，这是某种更为深邃的存在，说明不能感知、不能探测，不是她所改制出来的辟邪镜所能探知到的。 显然，与教堂有着直接关联，并且在镇上四处游动，越来越强大。 柳笙思索了一下，随即定下主意，将一段小触手送入这个一脸虚弱的“少女”玛丽莲体内，然后引动整个大阵的无主能量，缓缓注入她的身体之中。 乔语见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柳笙摇头道：“上面的那个力量越来越强，我们可不能让她一家独大。” 趁着玛丽莲正在一点点恢复，甚至被“妈妈”的力量所同化，柳笙和乔语往更深处走去。 …… “从神降日开始，全镇的人都被寄生。”汉尼教授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说道。 “从神降日开始，探索小队消失了……再也没回来，因为那禁制的存在。”苏老太沉吟道。 “如果说，那禁制就是神降日才出现的呢？” 霍教授接过话头，拿出一个屏幕很小、像素风格的掌上游戏机，展示给大家看，然而没有人看得懂这到底是什么。 除了金教授。 “果然，在聚集了。”金教授摆弄着手臂上的枪管，认真思考，“按照，这个速度，恐怕，峰值，很快来临。” 邝博文和徐大娟一听，赶紧拿出本子开始计算。 要跟上师傅的节奏，那就必须加紧学习。 “到底你们在说什么？”凌玉珂听不懂了。 作为一个真先知，总是有种无知的感觉，真是难受。 “通过笙笙设计的这个大型法阵，我们可以看到，法阵内的能量是恒定的，并且在法阵内不断分配。”霍教授解释道，拿出笔在地下室的墙上写写画画。 “我们这些天就在观察，这个能量到底是怎么流向，到底有什么意义。” “现在有了汉尼教授的研究，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些能量如此驳杂。” 苏老太恍然大悟：“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只要把这个能量分为两种不同的类型，就可以……” “没错，就可以找出我们需要的人。”霍教授点头肯定道。 她正在用力场控制许多的笔，快速在墙上勾勒出整个小镇的地图。 随后，她点了点大部分的房屋，画上了几团意义不明的黑色，说道：“这些，就是诡气的流向，分散且没有规律。” “所以，流向所在……就是这些体内被黑色胶质寄生的诡人？”徐大娟说道。 “没错。”霍教授赞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而非诡气的，有很大的部分，正在流向一个黑影……也就是教堂。” 她点了点教堂的位置，一脸严肃。 “所以，我们应该要去寻找这些还分散在外面……非诡气的存在？”邝博文问道。 “是，而且，要越快越好。”文微阑忽然说道。 “因为，教堂里的存在正在猎杀这些人。”苏老太沉声接话道。 众人顿时一凛。 “神官？”邝博文惊讶道。 “这就是神官的作用吗？”徐大娟眉头紧皱。 看向文微阑，文微阑没有否认。 “恐怕就是如此，神官就是某种介质，可以汇聚所有的非诡气能量……”文微阑说道，“而且，她们也在彼此防备和猎杀。” “与其说，非诡气能量，不如说神圣能量。”霍教授说道。 金教授点了点头。 苏老太沉吟道：“这就是所谓的，成神之路？” “好想解剖……”汉尼教授充满了渴望，喃喃自语。 “诸位老师……请问，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聚集在这里，就像是黑暗中的灯塔，那个想要收集神圣能量的存在……”徐大娟犹豫着说道。 霍教授看着掌上游戏机，点头道：“嗯，盯上我们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祂的背后(十八)(近3k，加更)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爆发出一场猛烈的暴风雪，雪夜中无数黑影迅速向屋子汇聚而来。 众人赶紧从地下室走到地面，看到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雪片刮着屋子，屋外的人影疯狂拍打着窗户和大门，试图闯入，然而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阻隔，他们始终无法突破这层屏障。 苏老太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道：“可恶！一旦杀了他们，两边力量就失去平衡了。” “完全倒向神圣能量，会导致什么后果？”凌玉珂皱眉问道。 “教堂的力量将彻底占据上风。” 文微阑叹息着，一挥手，虚空中传来铁链的金属声响，监狱的虚影在空气中隐约显现。 “可惜，不得不杀。” …… 在房子的远处，金色的长发在风雪中格外耀眼。 玛丽卡静静注视着这一切，感受着体内翻涌的力量。 她的身体已经变得极度臃肿，好几名神官少女嵌在她体内，正在缓缓被消化， 甚至还有许多别的身体。 连今日被朋友送去净化的安迪·安德森也在其中，他睁着眼睛，流着血泪，脸庞已经扭曲不堪。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头颅下方，神侍大人戴安抬头默默看着玛丽卡，祈求着一切快点结束。 这样，她的女儿就可以…… 那么她的牺牲就不算是什么。 然而，她突然感受到脚下传来一阵地动山摇，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觉醒，那声音——是她的女儿！ 玛丽莲……玛丽莲怎么了！ 但是现在身体的主导权并不在她的手上。 “玛丽卡，你能不能回教堂看看？”她无力地呼喊。 然而玛丽卡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目光始终盯着远处那个被围攻的房屋，像是在觅食的捕猎者。 这时候，戴安才觉得内心一阵愤恨，为什么她要付出这么多给这个小兔崽子，就因为这所谓的天赋吗？ 所谓……成为神的天赋？ 在这个被围攻的时候，里面的人爆发而出，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只见铁链交错，火光轰鸣，飞刀、力场、撕裂……不同的力量迅速交织，狂暴的能量撕裂空气。 难怪，玛丽卡对他们垂涎欲滴，却也不敢直接动手，只是让这些小卒子去前面试探。 诡物在轰鸣声中化为血肉模糊的碎片，染红一片。 但随着这些诡物的死亡，整个小镇的能量循环也悄然改变，所有能量正向玛丽卡的方向汇聚。 玛丽卡嘴角微微上扬，等待着这股力量的灌注。 谁料，就在此时，这些能量明显拐了一个弯，朝小镇下方流去。 玛丽卡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而在这些能量的催动下，下方的东西蠢蠢欲动。 玛丽卡再也忍不了了，感觉某种不在掌控中的事情即将发生，终于显出庞大的身形，往前方奔袭而去。 …… 房屋的风雪之中，众人看着诡物逐渐被消灭，但还有更多黑影正在逐渐靠近。 而且一道庞大的身影缓缓显现，身上磅礴的神圣能量穿透风雪，众人不禁心头一沉，准备与她拼死一战。 就在这时，霍教授突然大声说道：“等等！笙笙给我发了一条式子！” 众人疑惑，这个时候，发什么式子？ 只见霍教授看着游戏机，在脑海中计算着什么，然后一脸喜意。 “太好了！” “怎么太好了？”眼见那个巨大又臃肿的女人步步逼近，凌玉珂真的想不通有什么太好了。 这个结果她没有经历过，总觉得镇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变化，混沌不堪，她根本没法预见更远的结局。 “笙笙已经推算出这个小镇禁制的核心公式，有了这个，我们可以尝试破解禁制。”霍教授兴奋地说道，“只要能解开，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小镇！” “可是小镇之外，是无尽寒夜……” 邝博文提醒道，话音让众人都沉默下来。 “如果……我们全都是拥有神圣能量的人呢？”汉尼教授忽然说道，眼神闪烁，“如果我们整个队伍都是神圣能量的拥有者呢？” 听了这句，众人豁然开朗。 “行，现在分工。”苏老太当机立断。 “霍……夫子、邝博文、徐大娟，你们负责破解禁制。” “汉尼夫子，请您带着‘何来去’一起，去往镇上各处寻找剩下还没有被诡气侵蚀的幸存者，一起送往庇护所。” “何来去，你还要顺便看看你那父亲凌复怎么样了。” “剩下的人，一起把眼前这个神官给挡住，不能破坏我们的计划。” 在苏老太有条不紊的指挥下，众人立即各司其职，分头展开行动。 此时，在风雪中的玛丽卡，虽然许多能量正在流向下方，但还是吸收了不少，变得越来越高大，而且消化后人体曲线一点点恢复，像是顶天立地的巨人一般，金发在压得极低的云中飞舞。 面对着这样的玛丽卡，金教授举起了手里的火箭筒；而苏老太手中的积木凭空翻转；文微阑手里的铁链哗哗作响，无数的诡物在监狱里疯狂嘶吼…… 大战一触即发！ …… 柳笙和乔语在地底下越走越深。 虽然地下洞穴千疮百孔、错综复杂，方向难以辨认，可是因为柳笙能看穿整个空间结构，再加上小触手能感应到某种能量在前方，她们总算没有迷失方向，朝着能量源走去。 然而，能量逐渐变弱，甚至快要消失了。 还好，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柳笙终于看到目的地了。 “前面有东西。”柳笙轻声说道，“是一座宫殿。” 乔语顿时凛然，不敢说话。 柳笙眸光微深，看着虚空某处，金色坐标中，竟然有一座宏伟的宫殿立于一个上方敞开的洞穴之中。 这个宫殿是上古风格，但是对于柳笙来说，是从未见过的建筑风格，根据世界所说，在资料库中能看到，这就是西方帝国遗迹的风格。 只见一根根残缺、侵蚀的石柱高耸，几乎要穿过上方的洞口，延伸至外部，隐约可见清晰的星空，形成一幅诡异的美感。 石柱周围都是嶙峋的石块和散落的瓦砾，只有在台阶最上端才能看到一个比较完整的宫殿，墙壁上都是雕花和神像浮雕，若是在以往，估计是非常壮丽的存在。 柳笙和乔语缓缓走近，被眼前的宏伟所震撼。 “这就是……所谓的先民遗址？”乔语惊叹不已。 “恐怕，这里就是一切的根源。”柳笙沉吟道。 她已经从神官培训那里知道，教会的一切都来源于先民遗址，来源于神的赐予。 包括教堂，神像，神书，还有……召来一切的降神仪式。 没想到，终于走到了这里。 然而走进大门，柳笙和乔语感觉到不对劲。 虽然外表看起来是遗迹，里面却是…… “这像是一个公司。”柳笙心下冰寒，想到一些办公的经历，与眼前的现代化办公区没什么两样。 一张张办公桌椅整齐排列，但桌面收拾得很干净，没有一张纸片留下，也没有设备，只余下一些垃圾和杂物。 但是从灰尘的痕迹可以看出，不久前这些桌子上肯定是放满了东西，有电脑、键盘的痕迹，还有文件夹残余的轮廓，甚至还留下了几盆盆栽，还有娃娃、摆设，还有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喝了几口的热咖啡。 “可以看出，他们刚刚离开。”柳笙摸了摸咖啡的温度，冷声道。 “但没想到收拾得这么快……”乔语无奈道。 翻找了半天，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只留下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不过，也不是真的无关紧要。”柳笙心念一动，将桌子上一个小摆件娃娃递给乔语。 “你可以算算主人在哪里吗？”她问道。 乔语顿时理解，“寻物寻人”也算是汪喵山天师传人的基本技能，拿出签筒摇了摇，又手上掐指算了算。 “在那里！”乔语指着大殿角落看上去像是放盆栽的石台说道。 柳笙站在石台上看了半天，身上的触手随即冒出，往石台的下方探去。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严丝合缝的石台竟然真的可以渗入，柳笙将小触手变得细如发丝探入其中，然后紧密缠绕，缓缓把石台向上拔起！ 在小触手的大力之下，石台被连根拔起，连带着一串断裂的电线，被丢在一边，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金属通道。 看到这里，两人终于意识到了。 “这是，一个升降机……”柳笙喃喃道。 “难道一直有人在这里观察着我们？”乔语眸光微深。 柳笙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么说，所谓的神，一直是其他人在扮演。 所谓的赐予，也只是…… 别人的安排。 一切都是为了…… 真正的神。 第五百一十四章 祂的背后(十九) 玛丽卡为首的神官们很生气。 她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食了。 她们本来只想把对于进食最大的阻碍、同时又是最好吃的佳肴先啃下，没想到就这样被绊在了此处。 同时，能感应到许多的美味都被转移、聚集到一个地方。 这种美食汇聚的感觉，更是让她们无法忍受地渴望，恨不得马上出现在那个地方，将一切都吞噬一空…… 但是眼前这几个虫子还在阻拦着。 玛丽卡的脑袋歪了歪，感受到体内的神圣能量总算消化得差不多了，可以进入下一阶段， 于是，在苏老太、金教授和文微阑的眼中，神官们的气息节节拔高，身形也逐渐变成更为臃肿高大的肉团，许许多多的脑袋和手浮于表面，斑斓的触须如同无数条扭曲的蛇，从她们体内肆意伸展，朝着眼前的虫子袭来。 同时，镇上的诡物也是不死不休，只要没有破坏脑中的黑色胶质，就算只剩下残肢也会蠕动着寻找攻击对象。 这么一来，虽然金教授的火力强大，苏老太获得了极强的能力，还有文微阑拥有整座监狱的诡物助阵，却也渐渐力不从心。 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他们的状态已然如同强弩之末。 看准这个时机，玛丽卡那张充满贪婪的脸，在肉团的蠕动中时隐时现，她的触须猛然暴长，如同贪婪的蛇信子，径直扑向众人，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们卷入无尽的肉团，彻底吞噬。 “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苏老太咬紧牙关，手中数十块积木如同利刃般凌空飞舞，撕扯玛丽卡的肉团，阻止她完全操控这具庞大的躯体。 “我来！” 简短的机械声从苏老太身后响起，一声巨响打破了僵局。 “砰！” 火光从后方打来，直直轰击在肉团上，炸出一个巨大的焦黑空洞，肉团一阵剧烈蠕动，似乎在努力恢复。 就在即将填上空洞的时候，却又再度分崩离析，只见苏老太手中的积木虚空变幻，正在顺着裂口撕扯开来。 然而，肉团依旧迅速愈合，触须挥舞得更加凶猛。 金教授没有半点犹豫，再度扣动扳机，双管火箭筒喷射出致命的火焰，将触须轰成了一片闪耀着斑斓彩光的飞灰。 与此同时，文微阑手中铁链交织，将玛丽卡的庞大肉团牢牢困住。 她额角青筋暴起，咬牙支撑着被神圣力量侵蚀的链条。 然而，肉团的力量太过强大，文微阑的双腿微微发抖，铁链的牵制渐渐变得力不从心。 笙笙，你嘱咐我要做到的…… 我必须做到！ 怀着这个信念，文微阑擦去嘴角的鲜血，咬着牙再次释放出监狱里的诡物，还有监狱的肠子构成的庞大触须。 眼前的肉团立刻被无数小诡缠上，爬满了黑乎乎的东西，往身体里钻去，挖出一根根彩色的触须再到胶质…… 玛丽卡怒吼一声，身上神圣能量爆发，所有的小诡瞬间被净化，消融于肉团的表面。 文微阑也被这股力量反震，神圣能量顺着铁链钻入体内，一阵阵灼烧的疼痛，但是同时，她体内的斑斓胶质也发挥作用，削弱了这股对于御诡者来说致命的能量。 “必须坚持，给他们争取时间！”苏老太一声大喝，所有力量喷涌而出，悬浮于空中，将玛丽卡顺着身上的空洞彻底撕扯成两半。 玛丽卡一声痛苦的吼叫，带着神圣能量的碎肉飘散各处，化为斑斓的光点，汇聚于镇上的大阵各处。 在空中，苏老太眼角瞥见霍教授已经带着邝博文和徐大娟，去往镇边缘各处，应该是在努力解开这个禁锢着小镇的禁制。 而更远处，似乎是一阵喧哗。 许许多多的人，正在汉尼教授的引导下往庇护所跑去。 应该……人要齐了。 苏老太微微一笑，胸口剧烈起伏，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这时，凌玉珂忽然从后方出现，抓住她的手腕，逆转时间，将苏老太从即将力竭的时刻带回稍早前的状态。 “苏院判先别急，帮手就要出现了！”凌玉珂在她耳边说道。 苏老太的意识重新清醒过来，稍微缓了口气，继续拉扯玛丽卡的肉块，这一次，她没有用尽全力，而是周旋着避免正面硬拼。 可是，帮手呢？ 现在还有什么帮手？ 苏老太着急地想着，看着玛丽卡步步逼近，山一样的身躯带着彩色的触须即将吞噬他们三人！ 就在此刻，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下觉醒。 大地开裂，雪地崩散，雪粒子如同子弹四处飞射。 随着一道巨大的裂口从地面缓缓裂开，另一个庞大的肉团从地底升起，犹如梦魇般，从地底缓缓升起…… 而玛丽卡身上的戴安，本来已经渐渐失去神智逐渐同化，此时却是忽然一激灵，看着眼前的肉山，还有肉山中小小的少女脸，她热泪盈眶，喊道： “玛丽莲！我的……” 只可惜，这一声饱含情感的呼喊才喊到一半，就被玛丽卡直接掐断。 一颗脑袋滚落在地。 …… 坐在车子里的弗兰克，看着这几乎覆盖整个小镇的肉团竟然被另外一团骤然出现的肉团给打倒，两个肉团拧成一团，无数房屋崩塌，整个局势开始拉扯。 而就在这时，一道金光闪过，天空顿时清朗，风雪骤停，仿佛某种力量的禁锢被彻底打破。 弗兰克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有种禁锢被打开的莫名轻松快意，身体里有一股能量在宣告着自由。 他正高兴，身边一个僵硬又冰冷的身体靠来，轻声说道：“趁现在，我们走吧。” 弗兰克有些犹豫。 他看见远处女儿的身影正朝这边奔来，似乎在呼喊着“爸爸”。 “可是……” 他在想，为什么他们不跟着一起去庇护所，而是要躲着女儿，躲着其他人。 “你觉得，那还是你的女儿吗？”苍白的嘴唇贴在耳边，低声说道。 弗兰克其实也有所感，知道这个女儿已经不是想象那样，有种陌生感。 但矛盾的是，他同时又有熟悉的感觉，似乎女儿就是这样。 “更何况，我们真的能去庇护所吗？”妻子的声音有些黯然，“他们不会接受我的。” 弗兰克心中微酸，叹了一声：“你那么好……” 妻子却摇了摇头。 “他们会照顾她的，我们有自己的路要走。” “而且，你不想，回你曾经的家看看嘛？” 女人尸斑蔓延的脸上，显出一丝哀伤。 弗兰克的心被这句话打动了，不再犹豫，启动了这辆从安德森家偷出来的车。 也不算是偷，毕竟那对夫妻已经被剥了皮躺在床上了。 “我们去哪里？” 弗兰克从后视镜看到女儿的身影越来越小，心中隐隐作痛，但很快压下，转头问副驾驶上的女人。 虽然某种禁锢被打开，但他还是有些茫然。 女人微微一笑，语气轻松：“你忘记了吗？这个地方，你也有参与建造呢。” “参与建造？”弗兰克很是惊讶，“我不是第一代居民，没有参与小镇建设……” 女人的笑容中藏着几分诡秘，她低声道：“我不是说这个小镇建设，而是……” “这个实验。” 第五百一十五章 祂的背后(二十) 戴安的眼睛朝上，看着两团肉团的撕扯和啃咬，不分上下，痛苦嘶吼交织在一起。 然而神圣能量的压倒性优势太大了，虽然一开始玛丽莲靠着体型能正面对决，但被神圣能量一次次灼烧，玛丽莲痛苦不堪，渐渐处于下风。 虽然戴安没有心脏，不会感觉到心头一紧，但脑子里飞速转动，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而滚动着，往地缝中滚去。 她要去求求神，帮帮她的女儿。 进入地穴，虽然里头错综复杂，而她只剩下一个脑袋，但还是能辨认出一个方向。 那就是信仰的力量，她一直觉得。 她只来过两次。 因为神曾警告不要轻易进入这里，所以她没有到了极致的绝望，她是不会下来的。 第一次是在寒夜中绝望。 她带着一群人四处寻找新的家园，走投无路时，偶然发现了这座教堂的遗迹，走入洞穴，因为神的慈悲，她被赐予知识，掌握了一些隐秘，也做了些什么。 靠着这一切先机，她成为了神侍。 第二次，就是为了玛丽莲。 她将玛丽莲打造成了守护神，但是玛丽莲毕竟不是真正的神，戴安能感觉到，即使她不断喂养，玛丽莲也在逐渐走向终结。 那不是她希望的结局，所以她再次向神祈祷，神回应了她，开启了通道，并授予她召神之术。 现在，第三次进入，她还是要祈求神，帮帮玛丽莲！ 明明，明明计划就是如此！ 为什么神……似乎在偏心玛丽卡？ 头颅滚动着，往那座记忆中的地下宫殿滚去。 在她的记忆里，宫殿总是那样巍峨神秘。 她不敢靠近，更不敢入内，每次她都只能远远地跪在台阶下，等待神的启示。 可是这一次，她喊不出声音，无法祈求神的启示。 而且，里面似乎没有了那种让她心生恐惧不敢踏足向上的力量。 第一次，她尝试着想要迈上这个台阶。 不过，这一次，只能用这个脑袋。 还好这个脑袋下方还有一部分的脊柱，能让她一点点蹭上去。 终于，等她滚入宫殿内部的时候，她呆住了。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神殿。 虽然只能够从下往上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一些桌椅的腿，但她也能够看得出来，这里人为痕迹很重。 甚至更像是她曾经还是一个公司职员每日上班的地方。 “不对不对，这一切都不对。”戴安一边滚动，一边在嘴巴里喃喃自语。 脑袋磕得青紫，牙齿也碎了几颗，但她停不下来。 她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继续滚动着，直到她瞥见柜子下的一张卡片。 这还是多亏她现在只有脑袋，视线足够低，要不然还真的看不见黑暗中的卡片。 滚过去把眼睛压在上面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张工作证。 一个叫做“史密斯·尼尔”的人，照片里的男人肤色黝黑，露出雪白的牙齿对着镜头笑着。 【部门：神学研究部】 【职位：高级研究员】 卡片上方的花体字，标明了其隶属的组织——联邦西方帝国安全局。 “这是！” 戴安忽然意识到了许多事情。 许多事情忽然涌入脑袋中，串联在一起。 愤怒之下，她叼着这个工作证，继续滚着，似乎想找人说理去。 结果扑通一声，她滚落角落里的一个洞口。 眼前闪过一片银色的金属，伴随着不断下坠的失重感。 坠落的过程太长了，戴安想尖叫，但因为咬着工作证，她下意识地压抑住了尖叫的冲动。 看来自己这回真的死定了。 戴安想着，自己应该会摔成烂番茄，红色溅射到处都是。 然而，坠落突然停止了。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抬眼看去，是一张满是雀斑、红发凌乱环绕的脸。 碧翠丝·安德森！ …… 方才，柳笙和乔语刚刚靠着小触手，一点点蹭着光滑的金属墙壁，往这个电梯井下方挪去。 终于到达了最下方。 结果刚落在地面，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是什么，柳笙的怀里就多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低头一看，正好和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相对。 两边都眨了眨眼，柳笙才啊一声，将之丢了开去。 落在地上，就是一团银色拖把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一点点转过来，一张脸因为下坠晕眩还有现实冲击而有些茫然。 柳笙辨认了半天，还是没认出来。 还是乔语，一看就认得，疑惑地问道：“神侍大人？” 那个头颅叼着卡片，又滚了过来，呜呜直叫。 柳笙有些嫌弃地提起这个脑袋，取下嘴巴里的卡片，低头一看。 “嗯，跟我们料想的差不多。” 戴安尝试惊叫：“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声带被撕扯，也没有肺部，所以说话像是漏风的风箱，呜呜咽咽听不清楚。 反复呢喃，柳笙和乔语才听得明白。 “为什么在这里？拜您所赐啊！”柳笙歪了歪头，说道。 戴安还想说什么，却听柳笙说道：“您知道这个，到底是什么吗？” 她用小触手举起戴安的脑袋，朝前看去。 她看到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区域，四周被金属墙壁围绕着，周围布满了设备和管道，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似乎是可以移动的，像是一个巨大的洞口却紧紧封闭着。 冷冽的科技感，和外面古老的宫殿有着强烈的割裂感。 “这是……这像是发射平台。”戴安毕竟是在现代社会生存过的人，勉强辨认出这个和她记忆中一致但是许久没有见过的东西。 中间平台的巨大凹槽处，曾经应该停放着飞行器。 戴安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但她身不由己，想要救女儿，但显然现在没有人可以帮她。 甚至脑袋都在人家手里，只能听见“碧翠丝”说道：“看来这里就是出口了。” 然后伸出无数金色的触手，往上面扒去。 那位名叫“乔”的神侍，也是抓住这些诡异的小触手，跟着一起往上荡去。 在过程中，“碧翠丝”不知道做了什么，顶上封闭洞口的井盖竟然缓缓朝两侧滑开，露出一条通道。 通道通往的，是一片清澈的星空。 戴安本来心中焦急又是恐惧，但当她仰望着头顶上清澈的星空，一时之间痴了。 柳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有些了然了。 她们没有说话，只是靠着“妈妈”的力量，顺着墙壁往外面一点点爬着。 终于，爬了出去。 眼前豁然开朗，璀璨的星辰遍布苍穹，广阔的草原一望无际，远处山脉连绵起伏，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又美好。 凉风徐徐，青草的芳香扑鼻而来，空气中充满了久违的清新感。 “这里，没有寒夜。”柳笙说道。 戴安的眼中不知不觉满是泪水。 她滚在草地上，感受着草叶摩擦在脸上的真实感，甚至疯狂地啃下一些草叶，嚼了几下咽下去，这才放声大哭。 “原来……原来……” 她哽咽着，心中酸涩万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甚至算不出来，自己在寒夜中生活了多少年。 戴安想起玛丽莲，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玛丽莲啊！玛丽莲！” 不过幸好她本就没有肺部了，哭累了，脑袋侧躺着，看着眼前这片广袤的草原，戴安一阵茫然。 这到底，要找谁说理去？ 茫然间，她听到“碧翠丝”的声音依旧淡定，像是一点都不觉得世界崩塌了一样。 “乔语姐，你算了那人去往何处？” “这个方向走。”乔语指了指一个方向。 “哦，好。” 然后，戴安的银色长发被碧翠丝一把提起。 两人一头，朝着山的那边走去。 第五百一十六章 祂的背后(二十一) 禁制终于被打破，霍教授开着车，接上分散在镇上各处破解大阵的徐大娟、邝博文。 “终于可以走了。”霍教授轻舒一口气。 “嗯，不知道庇护所那边准备好了吗？”徐大娟看向镇中心的战斗，大片房屋坍塌，感觉十分紧迫。 “汉尼那家伙，虽然平时不靠谱，但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霍教授说道。 这句话虽然听着不像是什么好话，但也算是霍教授对汉尼教授难得的肯定。 “可是，我们的车辆有限，恐怕没有办法在那么多人一起撤离。”邝博文倒是想多了一层，皱着眉头担忧道。 “不用担心。”霍教授神秘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台游戏机，按了几个按钮。 只见原本留在镇里的辟邪镜，在吸收了大量能量后，在霍教授的操控下竟然形成一道金色的巨网，笼罩在正在厮杀的两个庞大肉团之上。 只见两个肉团，在金色光网的束缚下被紧紧缠绕住，动弹不得，金网之中分离出细细密密的金线，一层层裹紧了它们，最终竟然扭成一团，渐渐拆分不出彼此融合成巨大无比的新肉山。 融合后的肉山，笨拙厚重，且体内力量相互冲撞，再加上来自文微阑的律法铁链，还有其他人的各种手段压制下，不断剧烈挣扎着。 就在这时，肉山中忽然喷涌出无数金色的触须，仿佛岩浆一般，从内里奔腾而出，将整个肉山层层缠绕，直至将它彻底束缚成金色的巨茧。 熟悉的气息弥漫开来，文微阑等人立刻感应而出——这是柳笙的力量。 “看来，这是笙笙留下的后手。”霍教授露出释然的微笑，轻轻放下游戏机。 身后的徐大娟和邝博文目瞪口呆，心想不愧是师傅。 在众人的注视下，金色触须持续蔓延，逐渐抚平了肉山内部的力量冲突，那些原本杂乱的胶质结构，无论是黑色的还是五彩的，最后全都化为纯粹的金色。 肉山的轮廓开始变化，逐渐显现出一具庞大的身体曲线，最终，一位高大如山的女巨人立于小镇的中央。 这个女巨人，长着两个脑袋，一个是玛丽卡金发碧眼的脑袋，一脸狂怒，另一个是一个萎缩瘦小的少女脑袋，一脸懵懂，气质全然不同。 虽然玛丽卡的狂暴之气仍然存在，但金色触须如同纹身般密布她全身，压制住了她的暴戾，使她暂时安静下来。 终于，一切安定下来。 镇上剩下的诡物已经成了玛丽卡或者玛丽莲所化巨人的补剂，而剩下的人也已经及时疏散到庇护所，安然无恙。 虽然许多人依然处在惊恐与迷茫中，甚至有不少人失去了亲人，但他们都明白，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明天。 眼看着巨人脚下渐渐凝聚出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整个小镇仿佛就要被幽深的虚空所吞噬，剩下的居民赶紧在苏镇长的指挥下，一一爬上巨人的掌心，在巨人的庇护下，离开这个承载着他们在寒夜中艰辛挣扎记忆的小镇。 …… 弗兰克知道镇上的人似乎知道了别的出口，但是他不需要跟着，因为他知道别的进出口。 开车穿过镇边缘的林地，越过冰封的湖面，然后到达对岸，穿入林中沿着一个方向一直开，直到穿过茂密的树林，最终来到一栋远离喧嚣的房子。 “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冷？”弗兰克担心地问妻子。 妻子摇了摇头，虽然脸上是僵硬的笑容，但是却是幸福的，又是遗憾的。 弗兰克错过了那一抹遗憾的笑容，搓了搓“妻子”的手，一同进入屋子里。 然后从屋子的卧室里，打开深藏在柜子里的一道隐秘机关，床铺移开，露出一个冰冷金属色的电梯。 他们进入电梯，电梯带着他们一路下沉，到达最底层。 最底层只有一条长长的隧道，通往前方发亮的所在，弗兰克走在前面，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个亮着冷光的平台。 平台之上，停着一辆飞行器。 “看来，你的提醒果然没错。”看到飞行器，弗兰克才终于释然一笑。 “妻子”也是释然一笑。 弗兰克刚刚走上飞行器，忽然感觉不对，回头看去，看到“妻子”没有跟来，正站在平台上对他微笑着。 看着“妻子”脸上的笑容，弗兰克忽然心头一紧。 “亲爱的，不是说好要一起走的吗？” “妻子”却缓缓摇头，带着一丝苍凉：“我如果离开这里，我就会彻底变为诡物，只有你，才能离开这里，你还不明白吗？” 弗兰克愣了愣，到了此时，他的记忆才有些松动，更多的锁被解开。 在他眼中，这个“妻子”真实的面容也在显现，那是一个腐朽的身体，皮肤布满尸斑，头发稀疏脱落，不知道在地底下埋藏了多久。 “而且……”她低声说道，“你并不是我真正的弗兰克。” “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活着就好。” 弗兰克，不，凌复听着这些话，心里头唏嘘不已。 这位弗兰克很显然也没有活下去。 不过，凌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回来了，甚至包括那位弗兰克曾经作为安全局研究员的记忆。 这位“妻子”早就死了，被他埋藏在家里的后花园中，只是凌复作为“弗兰克”被寄生后，产生了新的能力，无意中将她的尸体激活了而已。 所以，她离开这里也没有意义，没有了这里特殊的环境，她最终还是会成为一具死尸或者失去理智的诡物。 还不如活在深渊之中。 凌复最后看了这个女子一眼，怀着复杂的心情关上了舱门，然后坐在飞行器的驾驶座上。 检查了飞行器的一切指标正常后，凌复启动了飞行器。 这时候，他听到女人大声说道：“去北边！去北边，那里才没有联邦的人！” 凌复感激地点点头，但不知道女人看不看得到。 飞行器升空，穿越层层迷雾，向远方飞去，最终消失在苍茫的天际。 站在平台上，女人凝望着飞行器消失的轨迹，心中空荡荡的。 不过，她的胸腔里本来就是空落落的。 第五百一十七章 祂的背后(二十二) 晨光熹微，山那头有太阳升起。 柳笙和乔语走了没多久，忽然看到空中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无数银色飞行器，银色金属表面反射着晨光。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隐入空间。 “这些……是来自联邦帝国安全局的战机。”已经哭得沙哑的戴安，哼哼唧唧地用喉音说道。 “他们正在朝小镇飞去。”乔语喃喃道。 柳笙心头一动，忽然想到什么。 她迅速锁定一架战机，分析其运动轨迹，精准跃迁到战机下方，伸出触手攀附上去。 此时，乔语和戴安的脑袋被她的触手紧紧缠住，跟随着她一起隐匿在战机下方。 柳笙默不作声，眼睛看去，穿透空间，却因为这里的禁制保护，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 不过，这里的禁制系出同源，破解并不难。 十秒后，柳笙的触手刺入其中机舱底部门口，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掀开，探入其中，看到机舱里也就两个飞行员。 【实力怎么样？】 柳笙透过小触手的眼睛看到两人都是西方帝国的典型长相，而身上竟然感应不到什么能量的波动。 世界很快扫描评估出来了：【两个人都是普通人。】 柳笙点点头：【那就简单了。】 随后，消失在机舱之外。 战机轻微一颤，柳笙打开机舱门，将乔语和戴安的脑袋拖入机舱之中。 两人看到地板上昏迷不醒的飞行员，驾驶座上则是柳笙的一个黄金薯饼小人在操控战机，这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乔语抱着戴安脑袋坐在副驾驶上，柳笙继续让黄金小人操控着战机，而自己则是在旁边打开战机上的电脑研究起来。 虽然还有防火墙，但是这并不能难倒世界，很快就破译解开，成功入侵了整个资料库。 “我们不跟着去小镇吗？”戴安看着战斗机明显脱离了队伍，朝南飞去，当即一脸着急地哼哼问道。 “小镇那边不会有事情。”柳笙说道，十分笃定。 她相信自己的布置，也相信队友的实力，尤其是文微阑传来的消息让她更加确信无疑。 看到戴安还是一脸担心，柳笙说道：“神侍大人，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女儿现在到底有多强。” 柳笙看着戴安的脸上显出一丝错愕。 “她已经成神了。”柳笙直视戴安，语气平静，“你如愿以偿了，难道不高兴吗？” 戴安更是难以置信，眨着眼睛。 “你原本只是希望玛丽卡成神，然后想办法让玛丽莲将她吞噬，上位成神，是吗？”柳笙说道。 戴安的脸，暗了暗。 “确实，一切都如你所料，整个小镇都将成为其成神之路的踏脚石。” “只是……你没想到的是，你所谓的神，所谓的赐予，都只是安全局的谎言，你的女儿，本来不必遭受此难。” 柳笙继续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背后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操控这一切？” 戴安屏住已经不存在的呼吸，在乔语腿上滚了滚，作为点头。 “那么就请你配合我们，我们一起去寻找事情的真相。”柳笙说着，一脸残酷的冷意。 戴安看着，终于知道自己有多么错。 “碧翠丝”根本不是她以为可以轻易操控的女孩。 柳笙没有理会戴安的小心思，对乔语说道：“在你的感应中，那个玩偶娃娃的主人应该还是在南部吧？” 柳笙指了指展开的一个光幕地图，地图上显示出了一片辽阔的大陆，上面还有无数代表城市的光点。 乔语掐指算了一下，点头道：“没错，还是往南的方向。” 柳笙随即点头：“那我们就去找他们。” “那些本来在地底下窥探着我们的研究员，从镇上紧急撤退绝对是有原因的，说不定就是回总部去汇报……” “实验结果。” …… 凌复并没有按照女人所说，往北边飞去。 虽然他的内心知道，北方是唯一能够避开所有势力的安全路径。 虽然他很清楚这个身体的记忆经过了篡改，加上因为有他的加入，整个记忆都非常混乱。 但这片混沌中，他仍然有一丝非常清晰的信念…… 他唤出虚拟光幕，眼前的地图显示他距离北部的边界已不远，或许就是因为北部就是非发达地区，所以才会进行这样的实验。 北部，也是冰天雪地，但是那并不是寒夜，只是正常的北极。 凌复看着眼前那片漂浮着冰块的汪洋，还有汪洋之上的冰山和覆盖着冰雪的大陆，一片自由广阔，但他咬了咬牙，转头飞去。 他想要遵循自己的信念——回家。 一直往南飞去，他在地图上锁定了一个地方。 他不知道他的女儿正在经历着什么，他也不知道其他伙伴现在情况如何，他只有唯一的渴望。 他要回家，那个他曾经以为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海德堡市的天际线出现在视野里，霓虹灯和全息广告牌照亮了如网格般交错的天空，灰色的高楼刺破云层，金属飞行器和虚拟形象在冷漠的钢铁丛林间交织闪烁。 一个巨大的能量防护罩挡在城市边缘，飞行器穿过时，播报系统发出了冰冷的提示音： 【猎鹰xt-67战机，认证编码7625flkd，欢迎进入海德堡市。】 凌复心中一沉，知道应该会触及某种程序。 【请返回安全局，汇报进展。】 果然。 【请返回安全局，汇报进展。】 机械的声音回荡在驾驶舱内。凌复无视了指令，继续推动战机往前飞。 【由于违抗命令，该战机将由安全局直接接管，接管倒计时：十！】 凌复死死地握住战机的操控杆，将战机推至最高速度。 九！ 八！ 七！ 他的目光穿越了层层迷雾，终于，他看到了那条记忆中的街道，街道尽头的社区，是他熟悉的地方。 六！ 五！ 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房子，还有熟悉的阳台。 阳台上还养着一小盆桂花树，那是他父母种的，那时候刚搬来的时候，养了许多花草，最终陆陆续续枯萎，只剩下这一盆。 花盆上的红纸残破却依稀可见，那是东方帝国的古老习俗，凌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就是由着父母的思乡之情吧。 第七十八代移民，偶尔想念遥远的东方也是正常的。 四！ 战机逐渐下降，街道的灯光与霓虹交织，他的眼眶渐渐湿润，视线有些模糊。 他看到屋子里，还亮着灯，有几个身影在里面走动，只是有些模糊不清。 三！ 凌复擦了擦眼泪，他看到一个小男孩正坐在光幕前，光幕上是一个动画片，只可惜现在的他已经记不清是什么了，只隐约记得是关于宇宙的。 二！ 然后，一男一女走了出来，手里都端着饭菜，但是这个饭菜也不是很精致。 那时候好像就是吃营养素，偶尔父母喜欢搞些花样，让营养素看起来好吃些。 凌复双手紧握操控杆，一点点靠近阳台，尝试看清两人的长相…… 但是这时候，播报冷冰冰地念出： “一！” “正式接管！” 战机急速调头，往后飞去。 “不——！” 凌复哭喊着，泪眼婆娑，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东西飞速远去，再也看不到，心中一阵阵疼痛。 对了，直接跳下去！ 只要他能跳下去…… 这个念头闪过，凌复赶紧去找降落包，但是刚想起身，座位上却出现了一道道铁锁，将他紧紧束缚在座位上。 【检测到脱逃嫌疑，限制驾驶员行动。】 凌复拼命挣扎着，但是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弗兰克·林德尔，除了能复活“妻子”的特殊能力之外，毫无缚鸡之力。 只能看着熟悉的人，熟悉的房子，熟悉的街道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中…… 最后，他的视野也变得一片模糊。 第五百一十八章 祂的背后(二十三) 柳笙已经驾驶着战机进入海德堡市。 在乔语的感应中，那个玩偶的主人的气息在安全局的位置消失了。 本来这艘战机一进入海德堡市，就会被自动驾驶牵引到安全局，但是世界很贴心地帮忙关了这项功能，并向安全局屏蔽了这艘战机的轨迹。 【毕竟我们是要偷鸡摸狗地潜入，而不是光明正大地进入。】世界解释道。 对于柳笙来说，进入安全局并不难。 打开一道口子，柳笙和乔语直接迈入安全局的内部，而战机停在了停机场里。 安全局的停机场并不缺乏这个型号的战机，所以也不惹眼。 只要没人打开看就行，否则就会看到两个被剥光了只剩下内衣、昏迷不醒的白人男士。 安全局的内部结构当然不会放在资料库里，但是世界通过内部论坛大概推演出整个安全局的部分划分和大致楼层。 于是柳笙带着乔语和戴安的脑袋，直奔地下七层——神学研究部。 破解禁制再加上空间规则，无往而不利。 银色走廊冰冷而空旷，通往乔语感应的气机所在，一道门禁挡住了去路。 柳笙正准备故技重施，忽然旁边的实验室大门正巧打开，走出来一个红发男子。 这个红发男子似乎是因为熬夜过多，满脸憔悴，头顶也有一些稀疏。 他打着哈欠，瞟了一眼柳笙和乔语，尤其是她们手中的银发“毛球”，不由多看了一眼。 但柳笙一脸平静，拿出工作证在门边的读卡器上一刷，一道荧光亮起，扫过她的面部。 “身份验证启动中……”冷峻的播报声响起。 “高级研究员碧翠丝，权限级别：s级。” “权限已确认，b级权限核心实验室区域开放。” 绿光亮起，柳笙走入其中，玻璃门关上。 乔语也是如此，刷卡，面部认证。 “高级研究员乔，权限级别：s级。” “权限已确认，b级权限核心实验室区域开放。” 那道门禁关上，那位男子才收回目光。 虽然觉得那两人有些陌生，但看她们态度冷淡，他却是不敢再问。 这些高级研究员就是如此，好像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不过，她们的权限等级怎么这么高？ s级？那岂不是和部长差不多？ 唉，真是羡慕。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够进入这道门。 红发男子摇了摇头，决定去买杯咖啡继续加班，争取能跨过那道门。 …… 柳笙她们能顺利进入，多亏世界篡改了工作证。 现在从那两个飞行员身上获得的工作证，虽然卡片表面印的还是那两个白人男子，但里头的信息已经完美匹配她们本人。 要看工作证也没有关系，有乔语的……江湖骗子符，一切都不是问题。 为此，方才还特意在外面算命乞讨了一番，许多路人对于神秘又古老的东方算命还是颇为好奇，拿着符像是宝贝一样。 【我不同意这是乞讨！】自尊心强的部分柳笙表示。 【不过这个权限是不是太高了？】谨慎的部分柳笙想的则是别的。 【想想刚刚那个男人看到我们的权限，羡慕嫉妒恨的模样，啧啧……】 【没关系，一步到位。】世界似乎自信满满。 权限果然有用，她们一路畅通无阻，直至最深处的实验室，才停下脚步。 乔语指了指门口。 柳笙知道她的意思是那个人就在里头。 两人刷了工作证，发现这里竟然是a级权限的实验室，看来这里应该就是最高等级的实验室，做的估计就是这个神学研究部最关键的实验。 进入实验室内部，里面的人虽然不多，但也有十几位研究员。 这对于两个想要浑水摸鱼的人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只见他们都聚在实验室中央，讨论声不断。 “为首那位女士就是我们在找的人。”乔语小声说道。 柳笙看去，被研究员们包围的是一个年长女性，不过因为她正对着什么研究，只看得到她的背面，一头花白的头发高高盘起，扎了一个很紧致的发髻。 柳笙和乔语挤了过去，正好看到他们正在对着被封锁在一个透明容器里的彩色斑斓胶质赞叹不已。 “所以……这个就是神了吗？”一个男性研究员一脸痴迷地问道。 为首的那位女性说道：“还不能确定，不过这是他们满怀信仰召唤来的存在，还具有高维能量，与我们猜想接近。” 另一位女性研究员激动地说道：“戴安，我们673试验田这回是不是立功了？这个项目进行了上百年，还分散了上千号试验田，也就我们成功召来了神吧！” 【咦，也叫戴安？】 柳笙正奇怪着，只见这位年长的女性研究员抬起头，转过来，露出一张和神侍大人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她看起来比神侍大人还要疲惫，整个脸都有些憔悴，花白的头发干枯，哪像柳笙手上这个戴安，一头银发柔顺如同缎子一般。 研究员戴安虽然一脸苦相，但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很快又收敛了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已经说过了，不能轻率地断定它就是神，科学需要严谨。” “可是，能激发人类潜能发展出超出常规能力而且不失理智的存在，如果不是神，又能是什么呢？”那位女性研究员反道。 “是啊，这个……神的宿主——那个叫弗兰克的研究员，居然能起死回生，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那位男性研究员指了指彩色斑斓胶质说道。 【弗兰克？难道是便宜舅舅？】 【所谓的“神的宿主”，如今只有我们的小镇有，应该是他了。】 【他是研究员？】 【也正常，要不然为什么能独自逃出？】 【所以他也在这安全局？而且还被人解剖了？】 【不过，既然我们还没有退出高维解析，说明他应该没有还没有死于解剖。】 然而，柳笙接下来就听到一个研究员提出应该尽快从弗兰克身上提取更多的胶质，现在的研究机制还不明确，需要尽快研究。 “没错，赶紧开始研究吧。要是没有明确的成果，怎么向副部长汇报？他最喜欢有结论的报告。” 另一个研究员走来，明显一脸妒忌之色，应该是属于别的试验田的组员。 研究员戴安抿紧了嘴唇，恍若未闻，但是这句话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是一种警醒。 “说起来，现在的结果汇报上去，恐怕真的会被骂……”一个女性研究员小声说道，“而且我们撤离的时候，融合还没有完成，万一有什么变故呢？” “但没办法，深渊已经展开，我们还待在那里的话别说升职加薪了，连命都保不住！”另一名研究员没好气地反驳道。 “可是……” 这个男性研究员笃定地说道：“没什么可是，有防护力场在，还有特别行动部紧急赶去守着，他们只能被困在深渊中完成融合……” “待会儿还要把弗兰克缝合一下送回去融合，他乱跑出来，我们也会被牵连挨骂。” “那岂不是不能从他身上提取更多物质？” “肯定不行啊！万一就因为缺少了什么，影响融合呢？” “那倒也是……” “不过我也搞不懂，成神多好，为什么要逃跑呢？” “我也好难理解，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怎么会有人想要逃离成为神的命运呢？” 研究员们虽然说着，却似乎并没有想要亲身体验的冲动，只是顺势开始讨论要怎么开始庆功。 没多久午餐时间便到了。 “戴安，你不去吗？”一位研究员看着戴安研究员还在专心地盯着透明容器里的“神明”寄生物，随口问道。 “不去了。”戴安依旧痴迷地注视着容器，头也不抬。 众人摇了摇头，显然对戴安这种痴迷工作已见怪不怪。 “果然不愧是戴安，没这股拼劲儿，也不会把自己的克隆体投放进试验田。”有人低声感叹。 “啧啧，真的变态，看着自己受苦。”另一位研究员小声调侃道。 “也是为了成神吧？”有人猜测。 “对了，你们……额，不好意思，你们叫什么名字？要一起去吃饭吗？” 柳笙和乔语双双摇头，表示要向戴安学习。 柳笙甚至坐在了电脑前，开始看实验数据。 “行吧，我们走了。” 看她们如此认真，就不再劝了。 其他人在试验田待了那么久，实在是乏了，只想好好吃一顿人吃的饭，再出门散步一圈，享受一下久违的温暖日光。 于是，实验室里只剩下戴安、柳笙、乔语。 和另一个戴安。 第五百一十九章 祂的背后(二十四) 神到底是什么？ 这是所有人都在追寻的一个答案。 若不是为了这个答案，安全局就不会耗费如此庞大的经费用于这个长达百年、开拓上千试验田的项目。 如今，结果终于要揭晓了吗？ 安全局神学研究部一派欢欣雀跃，甚至都在讨论是否要来一场庆功宴。 “还不能那么快就确定是否胜利。” 研究部部长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光幕中的监控画面，画面里，一个男人躺在解剖台上，皮肉被撕开，露出五彩斑斓的胶质结构。 虽然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但男子还是在呼吸着，让人不得不感慨神给生命带来的奇迹。 “他叫……弗兰克吧？是我们安插在里面的体验者？”部长点了点光幕，问道。 “对，可惜扮演时间过长，加上太接近深渊，出现了自我认知错误。” 副部长是一个中年男子，刚从实验室回来，立刻回答道。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高级研究员，年长的女性，穿着一身严实的制服，还戴着手套，一副古板又严谨的模样。 她安静地低头站在一旁，一头银发披散在脸颊旁边，看不清表情。 “可惜了，否则还能给大家分享一下经验，复制673号试验田的成功。”部长遗憾地说道。 副部长小心地问道：“您刚刚不是说不能简单称之为成功吗？” 部长横了一眼，说道：“虽然成神还没成功，但是召神，我们是成功了。” 副部长擦了擦有些秃顶的脑门上的汗，点头道：“是是是。” “虽然下面那些研究员不知道，但我们这些高层都很清楚……” 部长放大拉近监控画面，看着埋藏在弗兰克血肉中的胶质呼吸起伏，如有生命一般，脸上露出痴迷又向往的神情。 “这就是神……” 闻言，副部长扫了眼旁边沉默不语的女性研究员。 “没关系，戴安已经是自己人了，立了这样的大功，还是她亲自引导自己的克隆体完成这一切，难怪能获得这样的成功。”部长笑道。 “听说，里面那个你准备作为最终载体的实验体，还是你的亲生女儿？”部长一脸好奇地问道。 戴安沉默着点了点头。 “果然厉害，不愧是基因工程学博士！” 部长笑着，对戴安赞不绝口。 “我看了资料，那什么玛丽卡和玛丽莲，都是你用基因编辑做出来的，灵性与韧性俱佳，还特意做了两个以防万一，真是细心周到！” 戴安愈发沉默，似乎微微颤抖，但又因为某种力量努力克制了，挤出一句话：“部长过奖了。” “你的声音怎么了？”副部长比较熟悉戴安，觉得她的嗓音有些奇怪。 “咳咳，就是那边天太冷了，有些感冒。”戴安哑着声音回答。 “哦，确实，那边模拟寒夜，是会冷了些。”副部长讪笑道。 “难怪你穿那么严实，那得多休息……”部长关心道，俨然关心下属的好上司。 就在这时，一个通讯请求传来。 “这是前线的特别行动部！看来应该有新情况了！”一脸喜意的部长接通，立刻听到断断续续的电流声，还有一些奇怪的呢喃低语。 “贝尔部……部，长，长……” “预备……神胎……已逃离……” “什么意思？”部长皱眉道。 “预备……神胎……带着……所有实验体……逃往北部……” 部长眉头紧皱，目光如电看向副部长和戴安。 “我们不是有最高等级的防护力场吗？” “防护力场……嘶啦嘶啦……已经被打开……” “啪”一声，部长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吼道：“你们在说，整个帝国最强力的防护被打开了？” “嘶嘶嘶，没错……” “所以，试验田673号，不止是一个实验体泄露，而是……”部长气得浑身发抖，又是一巴掌拍下，这回整个办公桌都被拍得四分五裂。 “深渊降临……小心……” 通讯骤然断开，只留下一肚子气的部长。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还没等实验完成就提前撤退？”部长怒道，拍了拍桌子，“好大的胆子！惹出这样的烂摊子！” 副部长刚刚在旁边听着，冷汗直冒：“这……前线是什么意思？深渊怎么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跟我一起听着吗？”部长冷笑道。 “是是是……”副部长不敢再问，转头呵斥道，“戴安，你这个团队没带好，怎么会这样自由散漫？” “部长，副部长，我们离开的原因，正是因为深渊。”戴安直言道，“深渊的成长速度，远超你们的想象。” 但这个直言着实把副部长吓了一跳，部长的脸色沉了沉。 “怎么说？副部，你知道吗？” 副部长只能说了一句：“嗯，确实，深渊的形状很完美，发展势态良好……” 然后，他带着求助的眼神看向戴安。 戴安平静地接话道： “根据试验田布置的检测仪器显示——” “深渊直径3.4公里达到标准，扩张速度大概每分钟约0.2米，扩展速率存在不规则波动，偶尔加速至0.25米\/分钟，推测与异常活跃度相关。” “深度已经超过100公里，探测器在达到70公里后失去信号，显示存在某种未知屏蔽效应或者空间扭曲。” “深渊边缘的引力测量数据显示其引力场强度呈非线性递增。在离中心50米以内的范围内，标准引力加速度为9.8m\/s2，但在距离中心10米时，测得的引力达到数千倍，接近黑洞的事件视界边缘状态。更近的地方，测量设备无法精确测定，疑似发生了物理定律的破裂。” “从深渊内部传出频率范围在3hz至300hz的低频震荡声波。声波似乎带有不可识别的模式，部分实验人员报告在长期暴露下产生头痛、幻听、以及对低语声的强烈错觉。” 这些数据都了然于心，自然倒背如流。 只是说话硬邦邦，不卑不亢，听着不太顺耳。 “这些数据，好像比以前准确不少啊，怎么做到的？”部长眼睛眯了眯道。 戴安低头说道：“我们改进了探测仪，布置在整个小镇，形成监测网络。” “不错。”部长冷声道，算是认可了，但转头对副部长说道，“不过，你这手下的研究员，还是得多培训一下说话的艺术。” 副部长点了点头，抹了把冷汗：“是。” “所以，你认为应该怎么样？”部长冷不丁地问道。 副部长刚要回答：“嗯，我觉得应该要进行员工培训……” 却听戴安直言道：“神胎会逃离是因为降生条件不足，现在应该先解决深渊的扩张问题，而非关注神胎的去向。” 副部长赶紧一脸悻悻地闭嘴。 原来不是问自己。 “降生条件不足？”部长疑惑。 “如果此处深渊开启是为了让神降生，或者说神降生的伴生，那么两者应该紧密相连才对，但是很显然，现在的预备神胎并没有本能地进入深渊，而深渊也没有追赶着神胎。” 戴安一板一眼地说着，声音沙哑渐渐冷硬。 “显然，就是神胎不觉得现在是降生的契机。” “有意思的说法。”部长眯了眯眼，冷声道，“行吧，我先去跟局长汇报。” 副部长刚舒口气，却见部长看了戴安一眼，开口道： “你，跟我一起来。” “好。” 银色的脑袋点了点，有些歪了。 伸手正了正脑袋，隐约露出脖子处的一线金黄色触手。 第五百二十章 祂的背后(二十五)(3k＋) “我们现在要去跟局长开会了，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柳笙凑近来问戴安。 在密闭的小型实验室中，戴安被无数触手缠在身上，光脑投影的光芒闪烁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颓唐的憔悴。 她冷冷一笑，带着几分自嘲：“你们代替了我，还要问我注意什么？未免太高估了我的善良。” “我们用的可是‘戴安·克里斯’的名义，这也是在帮你在局长面前露面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升职的机会就来了！您不想做部长？不想做局长？”柳笙说道，字字句句灵魂拷问。 戴安面色微冷，扯了扯嘴角：“如果可以，我承认，这是你们的本事。” 随即她露出一丝苦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笙眨了眨眼，忽然理解戴安的颓唐来源于何处，忽然生出了一丝同为女性的理解。 戴安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你们的目的，和我们截然不同，迟早会被拆穿，迟早我的名声……也会一败涂地。” “我们的目的，不应该是一样的吗？”柳笙歪了歪脑袋，“你们也不会希望这个星球毁灭吧？” “这只是我们西方帝国的其中一个的殖民星，毁灭了也不会心疼。”戴安继续冰冷地说道。 柳笙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冷了下来：“所以，你觉得，就算所有人都被深渊吞噬，你也无所谓？” 戴安的面色僵硬了一瞬，但她依然嘴硬道：“这难道不是你们的责任吗？” 她的脸在光脑投影的光影中若隐若现，但双目发亮，带着偏执的疯狂。 “如果不是你们逃离小镇，只要神明走入其中，就绝对不可能造成深渊的扩大！” “你们就是罪魁祸首！” 柳笙微微皱眉：“所以，你们真的相信‘深渊开启是为了让神降生，或者说神降生的伴生’？” 她的话语引起了戴安的沉默，仿佛击中了她的软肋。 这句话，其实就是她从戴安的笔记本里看到的，用来应付部长和副部长，但实际上…… 【只是我们胡说的而已。】 【主要就是为了我们的目的……】 【但这个所谓的西方帝国，真的有能力抑制深渊生长吗？】 【真的很怀疑……】 【如果真的能抑制深渊，所谓的寒夜，就不是灭世的征兆了吧？】 “你们觉得，深渊的问题只能通过神明去解决？如果事实并非如此呢？”柳笙看到戴安并不说话，继续问道。 柳笙当然是希望西方帝国真的有这种能力，这样或许她也能获得一线方法，但是她看到戴安僵住的脸色，心渐渐下沉。 “所以，你们并不清楚，神明走进去一定可以终止深渊？” 戴安嘶吼道：“我们只知道，深渊才可以诞生出神明，这不就够了吗？” “所以，从头到尾，你们只是准备将这个星球作为一个孕育工具，即使深渊不会停止，蚕食整个星球……你们只是打算未来回来收获孕育而出的神明，这才是完整的实验？” 柳笙的声音越来越冷。 戴安的笑容带着疯狂：“放心吧，不是所有人都做好这个准备。很多人还抱着幻想。” 柳笙的目光锐利如刀：“但是你早就知道了。” “只要研究足够深入，怎么可能不知道？”戴安点头承认，“在所有资料中，曾有神胎诞生的星球，都是经历了寒夜。” “但这个资料，并没有公开。”柳笙在搜寻到的资料库中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相关的说法。 戴安的眼中闪过得意的光芒：“当然，我也只是好不容易从母星淘来的旧书中一点点拼凑出来的真相。” 柳笙这才恍然明白。 “所以你才会想要……用自己的克隆体，甚至用自己的女儿去作为神胎的载体？” “你想要让你的基因，成为神，成为永恒？” “是！”戴安大笑，笑声中夹杂着无尽的狂妄与自负，“你说得太好了！” 柳笙静静看着她，实验室的隔音系统阻隔了外界的一切，也隔绝了她隐藏许久的野心。 “可是，真正的神并不会具有你的女儿的思维或者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思维，这也没关系吗？” 柳笙淡然开口，打断了戴安的狂笑。 戴安的笑容骤然僵住，眉头微皱，露出一丝迷茫，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一点。 “你不知道？”柳笙也皱起了眉头，继续说道，“神的寄生和融合，应该只是第一步，筛选出最合适的神胎载体。” “注意，只是载体。” “真正的神胎还没有形成，还在孕育之中。”柳笙说道，“也就是，那些你解剖出来的胶质，那才是主体。” 这也是她看了戴安的解剖数据以后整理所得，毕竟她现在也是深入学习了生物学，有了大概的推测。 回想起一开始的梦境，她和同伴们就是神的族群，正在找地方繁衍、降生。 “那些是……神的能量而已！”戴安想要争辩。 “你以为只是神的寄生强化宿主？”柳笙摇了摇头，“不，是神在强化祂的胎盘，最后从中孕育而出。” 柳笙的说法，并没有得到戴安的认可，她冷声道：“你不过是个小镇女孩，你懂什么？” 柳笙不紧不慢地展开光脑的光幕，调出一系列数据：“根据你的实验数据，这些胶质含有强烈的生物电流活动。” 戴安没有反驳，显然她也观察到了这一现象。 “如果进一步分析这些时序模式，你可能会发现它们不仅仅是简单的电流波动，而是带有某种复杂的编码特征，”柳笙的声音带着一丝锋芒，“就像是我们在大脑神经元中看到的信号传导。” 戴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些数据，我都没来得及整理，你已经分析出来了？” 柳笙微微一笑，对此没有解释，只淡然说道：“这些电信号具备重复的模式和复杂的排列结构，极有可能是在传递某种信息。类似于我们神经系统中的信号，甚至可能包含类似于语言的逻辑结构。” “语言？”戴安惊讶不已，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柳笙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你所监测到的电流信号虽然还未完全解读，但有迹象表明，它们具备某种信息传递功能。通过分析这些模式，我们或许能找到一些关键词或句子的线索，甚至有可能破译出它们的意义。” “所以，幸好我们遇到的这个在弗兰克体内的寄生者，是个话唠；还有，多亏你及时做了电流信号的监测实验，虽然你们还没发现什么，但起码给我足够的数据进行破译。” 柳笙打了个响指，十分满意。 戴安的眼睛越睁越大，看向柳笙的眼神似乎觉得这是个变态，不可置信地问道： “所以你破译出来了？” “还没有，祂的语言，太复杂了。”柳笙摇头。 戴安松了口气，随即柳笙说道： “想来，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能破译出来。” 戴安心想：这还是人吗？难道……就像她说的一样，她已经被神彻底寄生、思维被神夺取了？ 柳笙心中：【靠你了，世界。】 世界：【如果我分配3.67%的资源用于这个任务，预计十年内可以完成信号破译。分配10.67%的资源，可以在一年内完成。】 柳笙毫不犹豫：【那就10.67%吧，越快越好。】 搓了搓手，柳笙对此充满了期待。 同时，戴安则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看着滚动显示的数据，还有柳笙整理出来的模型，越来越确定一件事。 这件事也终究被柳笙直接宣之于口。 “当然，这已经足以证明——祂们是有独立思维的存在。” …… 安全局顶层，局长办公室。 局长是个完全秃顶的老年白人男性，皱着眉头，眼神中透着疲惫与无奈，听了关于深渊扩张的报告后，眼里的疲惫更深了。 “戴安，如果按照你现在所说的，我们的殖民区也是岌岌可危。” “戴安”——也就是柳笙捏成的带着戴安脑袋的触手人，点了点岌岌可危的头，说道： “所以，局长，我建议现在、必须、马上，动用手段扼制深渊扩张。” 局长摇了摇头，语气沉重：“你说的那种手段……恐怕我申请不到。” “这可是‘次元折叠’，通过扭曲空间维度将深渊的存在强行拉入高维空间，再用维度冲突消解其存在。可一旦这种武器投放到这个星球，整颗星球的结构都会被撕裂，最终湮灭。” “反物质投放呢？母星不是说最近研制出来了那种武器？”安全部长插话道，眉头紧锁。 局长冷笑一声，带着些许讽刺：“反物质？那可是从某种‘超维能量’中提取的，高效却极其稀缺。母星怎么会舍得把这种珍贵资源浪费在我们这种‘弃环星’上？” 【‘弃环星’，是那些被遗弃的星环行星，因为数量庞大且资源匮乏，统称如此。】世界翻出资料，解释道。 柳笙看着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地争论，内心渐渐变得沉重。 这么看来，真的没救了啊…… 【我们为何如此投入，来这里不就是想看看神是如何产生的吗？】 柳笙的内心挣扎着。 【现在深渊展开不足，没有形成彻底的寒夜，所以才会导致神胎死腹中，原因已经很清楚了。】 【那接下来……是不是就只能躺平，见证事情的发展？】 【但总是觉得不甘心……】 【就算在这段神尸的历史里，我也想看看，是否还有一线扭转的机会。】 【他们自作孽不可活，我们为何要操这心？】 【为了追求真理，看着那么多人去死，岂不是和他们一样？】 【我们只是不想放弃拯救的可能性，毕竟，我们也即将面临同样的危机。】 就在此时，世界突然出声提醒道： 【你的解析完成度，还没到100%，目前还是81.65%。】 柳笙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会收到提示。 【这是新功能？】她心里有些讶异地问。 【是的，这次我能够推演出，你的探索还不完全。】 【所以，我还没有完全解析出这个神尸形成的真正原因？】 【没错。】 【可是……神胎无法降生，寿命有限，这不就是她成为神尸的原因吗？】 【不仅如此。】世界的回答依旧冷静。 柳笙忽然想到，神尸是在北境发现的，但是，祂又是如何来到北境？ 不，祂又是如何来到她所在的星球呢？ 第五百二十一章 祂的背后(二十六)(加更，3k＋) 最后，西方帝国殖民政府连夜讨论，最后的决定明确——整个殖民地撤离。 “可是，母星并没有回应我们的请求。”安全局特别行动部的部长约翰·斯蒂文森语气沉重，显然对此并不乐观。 “我们有三艘殖民舰，总共能够装载三十万人，应该足够了。”殖民地事务的总指挥官乔治·鲍尔斯坚定地说道，目光扫视着全场，“我们不需要母星的同意。” “可是，还有一些原住民……”殖民管理局局长马库斯·布莱克面露犹豫，欲言又止。 “他们是低等文明，不受帝国律法保护。”另一旁的男性部长小声提到。 这个话题自然揭过。 柳笙还是顶着戴安的脑袋，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和许多没有资格上桌讨论的秘书和副手一样。 恰好，大部分都是女性。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总指挥官乔治突然问道。 全场寂静，面面相觑，并不知道乔治的问题是对着谁。 安全局局长安德鲁·里昂斯清咳一声，说道：“戴安，你上来说明情况。” 所有人顺着安德鲁的目光，看向坐在角落里的“戴安”。 只见她扶了扶脑袋，在诸多讨论这是谁的窃窃私语中，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 打开光幕，从容说起深渊扩张的趋势和数据。 “……也就是说，随着深渊扩张，速度也在加快。” “另外，在高人口密度区域，诡化能量容易积聚加剧了深渊的扩张。这意味着，深渊首先会往南方扩张而非北方。” “种种因素，按照综合扩张速率计算，还有三天时间，深渊就会降临海德堡市。” 引发一片哗然。 “戴安”专业、冷静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殖民政府的最高会议室中，所有人都忍不住对这位看起来矮小又古怪的银发女性投来惊异的目光。 但这种惊异只是一瞬，坐在会议桌上的诸位局长、部长等高层很快将注意力转回到数据和结论上，纷纷讨论起眼前的危机。 “很好，”总指挥官乔治点点头，神情严肃，“我们必须立即行动，三天……不……一天内组织殖民地居民等舰，避免深渊吞噬更多人口。” 其他高层迅速附和，听着总指挥官有条不紊地安排各部门负责事宜。 聚光灯只是短暂地在“戴安”身上落下，现在又移开了，“戴安”却像是毫无感觉，面无表情地往会议室角落里她原本的座位走去。 但“戴安”一路走下来，可以看到，那些坐在会议桌之外的女性纷纷朝她投来艳羡和崇敬的目光。 一坐下，还听到旁边不少不认识的同事微笑着低声对她表示“做得好”、“你真棒”还有“谢谢你”之类的。 “戴安”的脑袋只能面无表情地接受，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主要是害怕热情了别人会想更近一步，这样就会发现她其实只有一个脑袋，里面空空如也。 真正的操纵者柳笙，也迅速行动起来。 听着会议的布置安排，柳笙连夜通知文微阑，要苏老太带着队伍迅速往北部的殖民舰发射点转移，想办法跟着一起撤离。 同时，她脑中的思绪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在只是提了一嘴的低等文明原住民上…… …… 离开了小镇以后，巨人就带着整个小镇的幸存者，在北部游荡。 当然，最主要还是想要避开身后一直跟着的那些讨厌的苍蝇。 玛丽卡和玛丽莲已经熟练掌握“拍苍蝇”的技巧，一旦看到战机出现，就手一挥将其击落，但由于她们庞大的身躯，依然无法避免被轻易发现。 随着时间推移，深渊的扩张越来越迅速。 他们拯救了许多即将被吞噬的城镇，甚至还发现了许多在北部荒漠中的试验田，遇到不少和他们一样活在试验田中的实验对象。 巨人的肩上，越来越多的幸存者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移动的小型城镇，苏老太继续担任这个城镇的领导者，带领大家寻找安全的栖息地。 “我们总要试试看救人吧？即使，这只是一个特殊的诡蜮，救人不一定有用，但是总归不忍心。”苏老太叹气道。 而凌玉珂则陷入深深的绝望。 她看到的所有未来，都是被深渊吞噬，没有任何区别。 最终，她在众人的劝说下放弃了时间旅行，否则她恐怕真的会陷入更深的抑郁之中。 只是这样漫无目的也不是办法，幸好柳笙终于传来消息，提供了一个目的地。 巨人的脚程很快，在联邦西方帝国殖民政府用一艘艘飞行器将居民运来的时候，巨人已经带着所有的幸存者，潜伏在这几艘庞大的殖民舰附近。 “我们能登舰吗？”汉尼教授疑惑地问。 “帝国居民肯定没问题。”苏老太观察了许久这个防护力场，说道，“但是……” “实验体，恐怕，身份认证，会有问题。”金教授接话道。 就在此时，刚去近距离研究力场的专业人士霍教授带着徒孙邝博文回来了。 手里还是拿着那个游戏机。 “幸好，他们的禁制模式和小镇的类似，我已经破解了。” 她一来，就带来了这个好消息。 “等大家一个的进入排队的时候，我就在旁边进行操控，让人脸识别暂时失效。”霍教授笑着说道。 “这个，真能做得到？”汉尼教授挑了挑眉质疑道，“老霍，你靠谱不？” 霍教授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小心别得罪我！否则待会儿让你过不了！” “那我就只能……”汉尼教授反倒兴奋了，拿出他这两天新磨出来的十几把小刀，舔了舔嘴唇，有种准备大开杀戒的感觉。 苏老太已经习惯了他们的不着调，一脸严肃地说道：“行了，现在不是说俏皮话的时候，大家赶紧按照霍教授说的去做，让幸存者分为居民和没有户籍的实验体，混入帝国居民队伍中。” “操作必须小心，我们不能冒任何风险。”苏老太提醒道。 霍教授微微一笑，点头：“当然。” …… 与此同时，柳笙和两外戴安、乔语，和被乔语从实验室带出去恢复了几日的凌复，搭乘安全局的飞行器赶往殖民舰发射点。 殖民政府的效率实在是高，不过一天，一切准备就绪。 但是深渊更快，已经步步接近此处，而南部的大部分城市，都已经被吞噬其中。 已经撤离到殖民舰上的居民们纷纷庆幸，自己没被抛弃，等待着逃离这片即将陷入绝境的星球。 “安全局高级研究员戴安，总算见到您了，感谢您为殖民地的生死存亡做了一场精彩的演讲。” 一位女性工作人员站在殖民舰的楼梯上，热情地向她打招呼。 戴安微微一笑，脸色有些僵硬。 回头张望，仿佛在寻找某个巨大的身影。 可惜，只看到北部山脉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隐约看到一丝金色飘在风雪中，但恍然看去，又像是眼花了。 回过头来，她强压下心中的异样，继续往楼梯上走去。 “咦，你身后的两位小姑娘是？”那位工作人员看向戴安身后的乔语和凌复，好奇地问道。 戴安继续保持着她那僵硬的微笑，淡淡地回答：“我的侄女们。” 对方立刻没有多问，只是扬起热情的笑容，又对着后面说道：“弗兰克！好久不见！” 凌复一言不发，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登上楼梯。 他的神情冷漠，目光空洞，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那位工作人员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啧啧称奇。 “听说他进了趟试验田，人都变了……” “好像是得了什么能力吧？”另一位工作人员来自于安全局，对此有所耳闻。 顿时，众人有些羡慕。 但更多类似的讨论在殖民舰中扩散开来。 “现在还能找到的试验田中，工作人员都被召回了，还有那些实验体也被关在了下面。政府这次还算仁至义尽。” “确实啊……” “不过，我不想跟他们一个飞船。” “你是不是也担心，他们会传播……” “当然了！你没看过那些实验数据吗？被寄生的人，脑子会出问题，最后变成诡物！” “不是说是神吗？” “哎哟，你傻啊，如果真的是神，我们又何必这样狼狈地逃跑？” “我怀疑，他们都是潜在的诡物！” 这样充满敌意的讨论甚嚣云上，很快就引发了一起内讧事件，不少居民因此受伤。 而且，源头还是来自试验田的神胎候选者之一——弗兰克·林德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柳笙悄悄潜入监狱，低声问“弗兰克”——便宜舅舅凌复。 此时的凌复，神情阴沉，身躯蜷缩在下层监狱的狭小空间里。 “我只是觉得，我确实应该被关起来。”凌复缓缓抬起头，目光充满了疲惫和绝望。 柳笙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我希望，所有跟我一样，身体里被寄生了的人，都被关起来！”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从极度的痛苦中挤出来的。 “我们会变成诡物，我们会害死更多的人！”凌复对着外面的柳笙吼道，有些语无伦次，“我们会被深渊追上！然后所有的人都会因此而死！” 柳笙觉得眼前的凌复有些陌生了。 “你……怎么了？” 凌复苦笑一声，神情越发空洞，这才缓缓说起，这个世界的熟悉…… “你的意思是，这个其实就是你曾经的世界？”柳笙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巧合。 “没错……” “所以，我不想在殖民舰上的‘我’还有我爸妈……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死去，虽然这个世界，恐怕只是过去的片段。”凌复喃喃道，带着一丝迷茫。 他的话让柳笙一时语塞。 但很显然，凌复的策略是有效的。 他的举措引发了一场浩浩荡荡的全员自查。 第五百二十二章 祂的背后(二十七) 为了这场浩大的自查行动，研究员戴安利用实验数据，紧急研发出了一种全新的仪器。 这台设备能够监测寄生宿主，快速识别出所有被深渊寄生的居民。 然而神奇的是，经过这么一遭，人们才发现其实根本不止是试验田里的人被寄生，而是成千上万的殖民地居民都遭受到寄生。 最终，有资格留在飞船上的居民不足三十万人。 而那些被仪器判定为寄生体的居民，无论如何抗争，终究在武装军队的威慑下，纷纷被驱逐下舰。 柳笙和她的同伴们并没有挣扎。 虽然他们掌握了一大杀器，但没必要与军队硬抗，因为他们也从凌复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 更何况，让柳笙挥之不去的那个念头，似乎终于可以实现了。 【你想要看看这里的原住民。】世界直接指出。 柳笙们心生悲哀。 【是，掌握先进科技的殖民者固然有机会逃离，原住民呢？】 【不过眼前留在此星球上的人，并无区别。】 【在寒夜面前，都只是低等文明……】 此时，数十万被驱逐的人，带着殖民政府分发的生存物资，跟随着最前方高大如山的巨人，步行在最北端的冰原之上，竭尽全力往北方走去，希望在深渊降临之前尽可能地延长生命的长度。 “你们要去哪里？”研究员戴安也从殖民舰上下来了，追上柳笙等人的身影，问道。 柳笙回头看去，手里依旧托着那个戴安克隆体的脑袋，淡然道：“寻找一个适合生存的地方安置这么多人。听说有原住民的存在，想来那里应该会是宜居的地方。” “我……可以跟着你们吗？”戴安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不少人怒意满面地瞪着戴安，知道她就是将大家驱逐下船的始作俑者，当然不可能太友善。 可戴安没有回避这些仇恨的目光，她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只是在不断思考，到底什么才是有利于人类。” “我承认，成神，我有私心，但但是我只是担心宇宙大洪水之时，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抵抗。” 柳笙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大洪水？” 此时所有人已经在巨人的协助下，登上了冰原上的高山之巅，看着南方的土地已经渐渐化为一片苍白，而更远处，深渊的黑暗正在迅速蔓延，仿佛吞噬一切的巨兽，又像是席卷而来的深渊洪水。 而视野内，三艘殖民舰的引擎开始燃烧，准备起飞。 经过了一天的召集，一天的自查，一天的驱逐，终于到了这个时刻——在黑暗走到面前之前，离开这个注定走向绝望的星球。 “说起来，关于‘大洪水’……”戴安惨淡地笑了，“我还是从副部长那里知道的。” 看柳笙和乔语一脸惊异，她微微一笑，解释道：“你可能看不出来，那个草包一样的副部长，其实来自母星，是空降历练的大集团公子哥。” 柳笙听了，表示看出来了…… “据说，母星早就知道宇宙大洪水的存在，所以才耗费巨资在各个殖民星进行这样的实验。” “是的，不止是我们这个星球。” 戴安眼里充满哀伤地看向站在高处的女儿，玛丽卡和玛丽莲的视线位于这个星球的最高处，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个渺小的母亲。 “现在，寒夜将至，到底怎么选择才是对的，我相信你也有跟我一样的困扰。”戴安看向柳笙，眼神复杂。 柳笙的目光深远，微微颌首。 虽然她不赞同戴安的许多做法，但是她似乎能感受到，她们有着某种相似的本质。 “如果我们跟着一起走，万一我们身上的神，真的伴生着深渊，是否会害死所有人？”戴安缓缓说道，“另外一层，我有别的担心……” 戴安说着，看向殖民舰。 所有人都在看着，充满了期待、恐惧和绝望…… 风雪夹着道别的低语，吹拂而过。 第一艘殖民舰的引擎开始低沉地嗡鸣，发射前的预热声震撼着大地。 整个飞船仿佛在缓缓苏醒，内部的能量系统逐渐启动，轰鸣声逐渐增大，变得如雷霆般震耳欲聋，强烈的气流在发射场周围卷起，风雪被吹散成漩涡，似乎天地都在为这一刻屏住呼吸。 只见殖民舰喷射出耀眼的火焰，数十条白色的尾焰如同巨龙喷出的火舌，瞬间将冰雪蒸发成雾气，巨大的推力推动着舰体逐渐离开地面。 第一艘殖民舰缓缓升空，在雾气弥漫的荒原上投下巨大、辉煌而朦胧的影子。 紧接着，就是第二艘，第三艘…… 在银色的飞船背后，深渊的黑暗如潮水般蔓延，天空逐渐被染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苍白与黑暗交织的色彩。 随着时间的推移，飞船逐渐升入大气层，它的引擎喷射出更为耀眼的光芒，尾焰刺破了高空，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光线轨迹。 大地上的人们只能仰望着这一切，飞船越升越高，渐渐成为天际中一个小小的银点，如同一颗孤独的星辰，奋力挣脱这片死寂的星球，向着未知的宇宙飞去…… 然而，一切戛然而止。 一道无声的白色在空中骤然亮起，横扫整个天际，甚至暂时照亮了南部天空的黑暗。 那一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痛了双眼，天地间仿佛一片寂静，只有那璀璨而短暂的光芒残留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爆炸了……”不知道是谁，低低地发出这么一声惊叹。 睁开眼，白光逐渐消散，只有三个银色的光点在空中绽放，化为无数的碎片，如同烟花一般。 柳笙看向戴安，知道她的脸色和自己一样苍白。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当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心中沉重如铅，连震撼都感觉不到，只有沉沉下坠。 “是母星才有的武器。”戴安知道得更多，苦笑着，“三天时间，终于到了。” 柳笙默然：“他们不会允许寄生体登上母星。” “可以理解。”汉尼教授走上前来，摇了摇头，“万一这些并不是真的神呢？我们只是安全隐患，倒不如扼杀在摇篮之中。” “而且留在坠落深渊的星球之上，才是契合目前研究方向的做法。”戴安说道。 “别说了，大量碎片即将坠落此地，不想被砸就得赶紧走。”霍教授提醒一句，有些着急。 还好苏老太早已安排人组织好了队伍，开始朝着更北的方向走去。 柳笙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天际，那无数划破天空的流星，正是飞船的残骸重返大气层的最后余烬。 而凌复跪在冰原上，脊背沉重直立不起。 巨人的身上依然负载着成群的幸存者，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命运，而身后的世界也正在一步步崩塌。 第五百二十三章 祂的背后(二十八) 踏上广袤的冰原，一行人向北缓缓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寒风逐渐减弱，脚下的冰雪也渐渐融化。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宛如奇迹般出现的翠绿色绿洲，它仿佛是冰雪世界中嵌着的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在这荒凉的世界里显得格外不真实。 玛丽卡马上认出了这个地方就是她曾经工作过的翡翠林地。 曾经在她眼中无比宏伟的矿山，如今在她的巨人身躯下，显得犹如一个小小的玩具。 然而，这个矿山曾是她儿时的牢笼，压在她心中那座无法逃离的大山。 “曾经，我的全家都在里面工作。”巨人的嘴唇开启，声音回荡在天际。 两位戴安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话。 “后来呢？”倒是玛丽莲很友善地歪过脑袋问道。 玛丽卡和玛丽莲的金色长发被风吹拂，缠绕在一起，声音重叠。 “后来，我的记忆就只剩下因为寒夜袭来，翡翠林地的人几乎都死了，我不得不独自逃亡。” “我的记忆也差不多，寒夜袭来，我和母亲一起逃亡……” 戴安的脑袋轻轻叹了一声，只是抬头狠狠又瞪了戴安一眼。 翡翠林地的矿脉，隐藏在浓密的植被之下，被巨人随脚是一踩，矿洞坍塌，几块奇异的矿石就蹦了出来。 只看了一眼，柳笙、凌复、徐大娟、邝博文、凌玉珂这几个天工人眼睛都看直了，几乎不敢相信。 “这不是……星源晶矿吗？”邝博文说道，难得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激动。 玛丽卡疑惑地说道：“原来你们喜欢这种东西？” “等等，还有。” 她说着，又踢开一个矿洞，里面露出了无数晶莹剔透的晶体，闪耀着对于无数阵法人来说异常迷人的光芒。 柳笙用小触手捞了一块上来，冰冷透明的晶体结构中，内核处微光如同星核般闪烁。 “这是星源晶啊！制作阵盘的核心原料！”柳笙几乎要留下眼泪，看着这满满的矿洞，第一次有种想要掠夺的冲动。 随后，他们还看到了另一处矿洞，里面都是原石，一切开里面是乳白色的玉石，内部隐约可见自然形成的如同月色一般朦胧的丝状纹路。 “这，这些，都是月凝瑞玉！”凌玉珂惊呼，眼中充满激动与震撼。 “这翡翠林地的矿脉，也太可怕了吧？”徐大娟几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看到如此丰富而且高品质的矿产在面前，他们怎么能不疯狂？ 只可惜，这都是高维解析里的。 柳笙深感遗憾。 【也许，不用感到遗憾。】世界这么说道。 “要不是有这个翡翠林地的存在，西方帝国也不会在这个落后的远古星球上殖民。”戴安忽然说道。 柳笙搜寻了资料库的信息，也明白过来。 “sp-cyg-2748-dsr星球，也就是弃环星，只有这一块的矿产比较丰富，所以在联邦帝国的分配下，给了西方帝国。” 离开了天工人们依依不舍的翡翠林地，继续随着巨人向北。 他们到底走了多久，不清楚，总之，有半神在这里，每一步都像是带着法则之力，也就是柳笙熟悉的【法则：空间】。 柳笙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玛丽卡和玛丽莲身上的神圣能量已经越来越清晰。 金色触手已经完全吸收她们的体内的彩色斑斓胶质，已经越来越明显，和她们的皮下组织缠绕在一起。 而所有体内有着寄生体的居民们，都隐约能感受到某股力量正吸引着自己，心之所向，魂之所牵，似乎正在构成一个庞大的族群，同生共死，一个伟大的存在正在孕育而出。 很快，他们的视线中，冰雪渐渐消失，温暖之意涌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阔的草原，一派生机盎然。 “这个草原，好适合定居啊！”徐大娟感慨道。 在雪原上走了这么久，要不是还有殖民政府最后赠送的一大批物资，估计数十万人早已死去。 尽管如此，依然有不少人因寒夜和冻伤死去，如今只剩下十万人左右。 有些人表示希望停留下来，即便知道后面寒夜仍在追逐，他们也不再愿意继续漂泊。 于是，他们开始帮助剩余的居民搭建营地，用殖民政府提供的简易工具和帐篷勉强构筑出一个临时的庇护营地。 文微阑看着草原上的一个个雪白的帐篷，和忙里忙外的居民，忽然感觉到有种古怪的熟悉。 邝博文也觉诧异：“这里……很像漠北。” 柳笙还没亲临过漠北草原，只去过战场，自然没什么发言权。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他们带着剩下的人，休息一下，继续走向北方。 但是到了这里，凌复忽然开口提醒道：“我们已经在朝南走去了。” 他拿出之前向邝博文买的指北针。 指针摇摇晃晃，所指即是南边，众人一看，也是惊疑不定。 “我们已经跨过了星球的北极，所以朝南。”戴安点头道，“原住民就在这边，东半球。” “你们说的原住民……为什么资料库里没有相关资料？”柳笙皱眉问道。 “原住民，文明落后，不值一提。”戴安一副理所当然地说道，“殖民政府没有奴役他们，没有用他们做实验，已经很好了。” 众人听了这番话，心中五味杂陈，莫名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柳笙更是越来越有某种莫名的预感升起。 继续南行，穿过草原和荒漠，他们终于到达了一片广袤的平原。 一条大河从平原上蜿蜒而过，河流两岸分布着村庄和城镇，还有广阔的农田。 只见在村庄里，房屋大多以泥土和木材建成，屋顶覆着茅草，袅袅炊烟从屋顶升起，带来人间烟火的气息。 田野中，成年的男男女女，戴着草帽，挥舞着锄头，弯腰在田间劳作，汗水浸透了衣衫。 而孩童们在田埂上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 “这……就是原住民吗？” 苏老太远远看着，只见那些原住民皆是头梳发髻、身着粗布，脚蹬草履，黑发黑眸，心中猛然一沉。 “好熟悉啊……”凌复竟然再度升起熟悉的感觉。 这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第二遭，但是却是完全相反的场景。 而对于柳笙等年轻的唐国人来说，经过凌复发起的民生工程后，已经很少看到如此原生态的场景，因此熟悉之感没那么强烈。 只是这些人的打扮和相貌，倒是亲切。 从巨人的肩膀上走下来，他们一步步走向其中最大的一座城池。 城墙低矮，土砖结构，有种原始质朴的气息。 抬头看去，城门上赫然悬挂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长安”。 第五百二十四章 祂的背后(完) 众人走入古老的长安城中，但见这里的风貌和如今的长安截然不同。 街道狭窄，建筑简陋，城墙破旧，连柳笙记忆中的小绿园也远远胜过这里。 更不用说这里的科技程度，估计是唐国初始之时。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皆是束着发髻、身着粗布的百姓，他们比田间劳作的农夫看上去干净整洁了些，但依旧透着贫寒的气息。 只是所有人都用奇异的眼光看着他们。 毕竟他们现在的模样和黑发黑目的唐国人差别实在太大了。 柳笙随意拦住一个行人，询问道：“请问，你们现在的年号是什么？” 那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口气带着几分不耐：“武德啊！现在是武德元年。” 柳笙心头一沉，继续试探：“那当今圣上可是李世宗陛下？” 那人一愣，神情变得戒备，怒斥道：“谁敢直呼圣上名讳？你不怕掉脑袋吗？” 说罢，他连连后退，口中骂骂咧咧，步伐匆匆地离开了。 柳笙转头看向同伴，所有人神色凝重，陷入了沉默。 “笙笙，这……是唐国的过去吗？”苏老太终于忍不住问道。 她已经能感受到这是一个特殊的诡蜮，但没想到还能特殊至此。 柳笙摇了摇头，总觉得难以置信。 【世界，你早就知道了吗？】 世界默然半晌，才回应道：【有所预感，你不也是？】 【现在距离100%，只差最后一环了。】 世界的话语刚在柳笙脑海中落下，一种强烈的危险预感忽然在心头升起。 就在此时，凌玉珂更是突然尖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恐惧。 众人看去，看到她的脸色骤然苍白，嘴唇颤抖，知道她定是从未来看到了什么。 她猛然转头对着众人大声喊道：“跑！快跑！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就是现在！” 话语刚出，一道耀眼的白光撕裂了长安城的上空。 柳笙迅速心念如电，在心海中召唤玛丽卡和玛丽莲。 只见白光剧烈如雷，刹那间笼罩了整个天空，像要将天地撕碎一般。 然而下一刻，那光芒却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捏在掌心，光辉顷刻间被掩盖，长安城陷入了诡异的昏暗。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只遮天蔽日的巨手。 接着，是如城墙般粗壮的手臂，再往上望去，便是一颗如同神只的巨大头颅，蔚蓝的双眼俯视着大地，金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 巨人站立起来，顶天立地，仿佛一尊从远古中苏醒的神明。 而柳笙带着所有人，跃上巨人的肩膀。 “这是联邦帝国的手段！”柳笙瞬间理清楚了，大喊道，“他们发现我们还活着，要永绝后患！” 戴安正在女儿的肩膀之上，看到柳笙等人上来，听闻此话也是一惊。 “可是为什么，我们都没有殖民舰回母星了啊！” 苏老太却摇了摇头：“只要有文明的存在，再次造出殖民舰，也不是不可能的。” 巨人的手中紧紧捏着那枚炽热的白光能量体，在柳笙的驱使下，艰难地朝着荒无人烟的西北方向迈步前行。 要不是用巨人玛丽卡和玛丽莲体内的神圣能量努力压制，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恐怕就要爆裂开来，将一切拖入深渊。 为了压制，巨人体内的神圣能量不断被抽取，但是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于是，一股强烈的需求升起，而所有体内怀有神秘物质的幸存者们都不由自主响应着需求，一步步朝着巨人前进的方向，追随而去。 柳笙等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感觉体内的斑斓物质正不断与玛丽卡、玛丽莲的神躯融合，意识也开始交织，思维共鸣，形成一个巨大的思维集合体。 没有秘密，也没有猜忌，所有的思维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统一与高效。 在柳笙看来，就和当时降生于这个星球的时候一样，和梦境里漂浮在宇宙中的同族一样。 只有这样的思维集合体，才能迅速做出最优的决策，比如说，必须迅速将手中的毁灭力量送入深渊之中。 “不能让所有人跟着一起。”苏老太用玛丽卡和玛丽莲的眼睛看到了身后跟着成千上万人的情形，马上用思维提出。 “是的，没必要。”凌复的思维马上响应，“火种会熄灭。” “附议。” “附议。” “附议。” 但是，能量不足的问题，困扰着祂们，使得族群伙伴不得不前赴后继地融入。 甚至，柳笙还“看”到了部分唐国人，竟然也不由自主被吸引。 “当时神明降临的时候，是全球化降临，而不是指定登陆。”柳笙提出这一点。 汉尼教授表示合理，这场寄生其实是针对星球，而非个体。只是借着神胎载体，进入深渊，从而进入星球深处而已。 “但现在，应该要停止了，不能将所有人拉扯进来。”苏老太说道，将戴安从肩上放了下来。 “照顾好剩下的人。” 说完，巨人迈开沉重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戴安并没有被寄生，可以说，她是现在的帝国幸存者中，少有几个没有被寄生的。 这些没被寄生的幸存者之所以留下，只是单纯因为家人、伴侣、朋友是寄生宿主，某些情感割舍不了，所以陪着一起从殖民舰上下来。 因此戴安看着巨人离去，心里不是滋味。 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她满腹知识，恐怕不会让她承担这个责任，但如今，苏老太将这个责任交给了她。 虽然整个星球的东半球上，许许多多的人踩着巨人的步子追随而去，但是幸好巨人的每一步迈出都很大，而且有法则力量影响，根本无法轻易追上。 过了一会儿，追随者的步伐竟然逐渐停了下来。 能量终于充盈，召唤随之停止。 而在深渊的力量阻隔下，联结也断开了。 戴安心惊胆战地在北部新的幸存者营地等候，终于看到不少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神情迷蒙，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法言说的梦境。 问他们梦见了什么，所有人的描述惊人地相似。 他们都看到了一个金发碧眼、全身布满金色触须的巨人缓缓沉入深渊，那无数金色的触须像龙脉一般，闪耀着金光，爬满了整个冰雪大地。 巨人的脉络从深渊中蔓延开去，深入到星球的每一个角落，压制住了所有的深渊力量，最终将这强大的力量重新包裹，化作一个金色的胚胎，静卧在地底深处。 听着这些梦境般的描述，戴安抬头望向远方，终于在一片冰雪覆盖的地平线上，看到了那隆起的山脉。 她的心中一紧，正如梦中的景象，那隆起的部分像极了一个横卧的巨人，在深渊之中形成了一条天然的通道，跨越东西半球。 巨人的头部高高隆起，像是一座不可攀登的高峰。 “玛丽卡……” “玛丽莲……” 戴安心中涌起巨大的哀伤。 按照她目前的研究推测，恐怕是因为不完全神胎化，导致巨人无法彻底沉入地底。 在西北部，终是形成一片高大的山脉，因为深渊的冰寒气息，经年累月之下，形成了终年不化的雪山。 而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很快就了无痕迹，逐渐消失在每个人的记忆中。 唯一留在心中的，是那种无法解释的虔诚与信仰，他们开始无意识地崇敬一个模糊而璀璨的存在。 所有人心中隐约浮现的名字都是： 地母大人。 第五百二十五章 探索者们 【高维解析结束。】 所有人回到最初的出发点，满目纵横金线铺陈，无限延伸至虚空。 而那具神像已然不见。 但在所有人的心里，又像是多了些什么。 有一扇全新的大门被轻轻推开。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苏老太率先打破了沉默，疑惑地问道。 霍教授倒是想得清楚。 经过最后的思维集合体，她触碰到了唐国众人的想法，也明白了他们为何感到震撼和崩溃。 “你们相信，有别的维度存在吗？”霍教授说道，“这一直是我的研究课题，虽然能用数学工具证明，但却从未有过实际的验证。” 众唐国人疑惑：“别的维度？” 凌复看了一眼众人，决定简化解释：“想象一下，是否存在另一个你，做出过完全不同的选择？或许那个你，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比如说另一个维度的苏学士，可能并没有选择研修这条路，而是成为了一位游历天下的侠女。” 苏老太微微一哂：“倒是有可能。” “徐大娟，是吧？也许另一个维度的你，没有成为天工人，而是选择……成为一名厨子？” 徐大娟第一次思考起这个可能性，但是这个念头一旦出现，竟然有种可怕，但是又很合理的感觉。 “也许另一个维度的你……”凌复看着“何来去”，沉吟道，“可能没有遭遇这样的事情，你还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何来去”凌玉珂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睛中有些酸涩，却低头沉默不语。 她知道父亲是认出她了。 但是，她还是不准备相认，一次次道别，不过徒增悲伤而已。 而且，她感觉自己一旦使用多了，就像是泡沫一样，要融化在时空之中…… “所以，那个诡蜮，确实就是唐国的过去？”邝博文试图总结道，“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可能因为我们的选择不同，而产生不一样的结果。” “不错。”柳笙点了点头。 【世界，你早就知道了？】柳笙在内心问道。 【我是你的一部分，虽然有从高维泄露下来的信息，但也只能推论出部分，尽管如此，你不也是有所预知吗？】世界回应道。 柳笙一开始也疑惑过高维解析到底是什么。 只是现在似乎越来越清晰了，它并非只是简单的精神体验，而是打开了一条新的时间线，将参与者的精神体投入其中，在这条线内随时间推进产生变化。 而凌玉珂的能力，就相当于这种高维解析的个体微缩版。 【这么说，高维解析也像是“神明寄生降临”的微缩版，精神体寄生在这个时间线上某个最为合适掺合时间线、与精神体最贴合的载体身上？】柳笙猜测道。 但是世界对此并没有任何解释，就像它一直坚持的，它并不知道，一切都是高维传来的信息。 “所以那个神尸的来源，恐怕真是来源于东半球。”文微阑沉思着说道。 “载体来自东半球，但它的真正来源却在星空之上。”柳笙抬头，望向新世界中宁静的天空，心中却遥想在这之外那无尽的星空彼端。 “那么，无上神到底是什么呢？”凌玉珂忽然直接问道。 苏老太等人讶异，但柳笙平静地说道：“别担心，这里可以随意讨论。” 然而，没有人能给出真正的答案。 “不管无上神到底是什么存在，很显然现在的情况和当年跟有差距。”柳笙直言道，“关键在于为什么我们接触到的生物型诡物脑中是晶体，和我们看到的胶质不一样。” 这一问，引发了更多的思索。 “西半球曾经有过殖民政府的存在，这点是可以确认的。”徐大娟的这句话让大家陷入了沉默。 邝博文低声苦笑：“然而最让我震惊的是，这个世界竟然是球形的，四国之外还有另一片大陆！” 确实如此，谁能想到原来这片大陆不是唯一。 谁又能想到自己就是曾经落后被看不起的原住民，如果当年真的存在这样的殖民政府，那么这么多年来，他们的科技到底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如果他们仍然存在没有坠入深渊，他们的科技恐怕只需轻轻一眼，就能抹平我们的整个文明。”苏老太摇头说道。 “所以，他们真的对殖民地做出这样的事情吗？”凌复说得颤抖，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 还以为自己的家在星海彼岸，没想到，却只是一直在脚下土地的另一面。 在他的记忆中，覆灭并没有这么快降临，这就是源于不同的选择吗？ 那么自己到底是什么？ 是重生还是穿越？ 文微阑也有疑问：“玛丽卡、玛丽莲的神尸为何消失了那么多年后才重新出现？为什么这里存在这么多相互矛盾的神明？而无上神为何没有通过降生的过程就直接降临？祂又来自哪里？” 乔语想起笙笙曾经说过孕育在她的世界中的神胎，结合起来，总觉得笙笙世界的无上神，出现顺序不太对。 “我有一个猜想，会不会……无上神就是联邦帝国安排来监视我们的？”凌复忽然有了些阴谋论。 众人纷纷看向凌复，带着惊讶的表情。 但似乎，有几分道理？ “也许，他们通过召神实验，学会了如何仿造神，于是他们开始试验？”苏老太脑子里的那道锁已经崩断，对于无上神的存在，有了更多的想法。 柳笙没想到大家的脑洞一个比一个大。 “所以，才会产生这种跟胶质不一样的结晶？”汉尼教授思忖着，甚至有种冲动想要拔下自己的脑壳看看。 但是想到笙笙提过不能暴露自己，只能忍着这种冲动。 但是经过此次特殊的……蜮，众人也有了些别的想法。 对神明…… 对深渊…… 对于星球的另一边…… 众人聊了几句，纷纷下线了。 这一程实在劳心劳力。 而且他们也立刻暴露出像柳笙曾经进入高维解析时遇到的问题，精神消耗过大，又饿又困。 有血肉之躯的几位巴不得赶紧下线，去大吃一顿。 而没有血肉之躯的三位教授，自然一心想着去写文章、做课题。 但他们无一例外，临走前表示：知道柳笙掌握着某种力量，希望有一天，要再度探索这个世界的时候，不要忘了带上他们。 第五百二十六章 现实重构 等众人离去，孤身一人悬浮于新世界中时，柳笙才有空查看解析结果。 ----------------- 【名称】：玛丽卡、玛丽莲等人未成的神躯遗蜕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族群诡物 【效果描述】： 本可成神，但降生条件不足，只能成为半神半诡的存在。 （1）非常好的信仰容器：积攒足够信仰，将赐予信徒一项能力，能力由等阶最高的神官进行选择。 （2）深渊生物强化光环：未成神的躯体具备诡物特性，能够吸收并同化诡物能量，显着增强诡化生物的能力与韧性，同时具有神圣特质。 （3）未来可期的神明：当信仰足够，并处于适宜降生的环境（目前已知：寒夜降临），有几率再度降生，重塑为真正的神明。 【影响力等级】：sss 【解析评价】：脱水状态，复水膨胀。 【获得点数】：30（目前59） 【解析奖励】：现实重构权限 【高维解析次数】：-1（剩余0次） ----------------- 柳笙对于这个奖励有些迷惑，随后世界给出了解释： ----------------- 【名称】：现实重构权限 【类型】：主动技能 【品质】：不可知 【效果】：在已知或体验过的时空线中，选择某一项与自身相关的现实进行重叠或重构。 注意： （1）无法改变某些宇宙法则或超越自身的极限； （2）无法撤销所产生的现实影响； 【消耗】：根据所选“现实”的影响力等级，维持重叠或重构状态需消耗一定量的信仰值，具体算法由【世界3.0】提供。 【评价】：可配合七玄令（破解版）使用，可跨越屏障、降低延迟。 ----------------- 柳笙感慨，这可真是个好技能，怎么世界发的奖励能这么对她胃口呢？ 【当然，所有奖励都是按照你的最高需求进行评估，在可发放范围内挑选。】 柳笙还是第一次听到世界这种说法：“所以，会有一个奖励库，这个库从何而来？” 世界却说：【信息不足，无法回答。】 柳笙：…… 总觉得有些蹊跷。 不过柳笙思忖着，加上这个技能，在现实世界中自己似乎和神明也差不多了。 【关键就看你怎么使用。】 世界似乎在提示着什么，柳笙想了想也心有定计。 “如果是这样，我是否可以重叠另一个sp-cyg-2748-dsr星球上的地底的东西……” 柳笙想起了最后她塑造了一个真正的“地母大人”，成为了星球的脉络，上千年过去了，应该能形成一些不简单的东西吧…… 【稍等，我联系一下。】 “你在联系谁？”柳笙奇道。 但世界没有回答，只是很快回应：【可以重叠该现实，影响力等级为sss，每日最低消耗为10亿信仰值。】 “那你还不如跟我说不可以重叠该现实……”柳笙欲哭无泪。 不过想想世界那句关键看她怎么使用，忽然有些明悟。 “所以，我是否可以定点开启地母大人的现实？”柳笙摸着下巴说道，“有限范围内地重叠地底脉络，应该不会耗费那么大吧？” 【正确，通过精准的定点重叠，局限于某个小范围内的脉络交织。这种操作相较于大规模的星球重叠，信仰值消耗会显着降低。】 柳笙若有所思地问道：“一平方米呢？如果只是在一平方米的范围内重叠地母大人的脉络，这样的消耗又会是多少？” 【一平方米重叠该指定现实，每日消耗信仰值大约为一千信仰值。】 柳笙想了想，感觉还能接受。 【你可以尝试现在对自己使用一下技能，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柳笙半信半疑，拿着七玄令启动技能，链接向那个在另一个时空中藏在地底孕育着的地母大人神胎。 仅仅一秒，就断开现实重叠，以免耗费过多信仰值。 然而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的信仰值储存量赫然显示785，439，765点。 “怎么有这么多？” 世界：【按照你的所作所为，你在另一个sp-cyg-2748-dsr星球，地母大人就是神。】 而且，收获不仅于此。 ----------------- 【检测到可兑换的高维产物，列表如下：】 【1.神明孢子（标本）——20点】 【2.召神仪式（正版）——10点】 ----------------- 柳笙犹豫片刻，还是将两者都兑换了。 虽然积分积攒不易，但是该用还是得用。 前者可以拿来给汉尼教授做实验，毕竟画了个饼把人家骗来了。 后者拿来…… 【有什么用处？】柳笙自己问自己。 【或许，可以联系我们的“母星”。】 【联邦帝国母星？】 【不，神明母星。】 …… 凌玉珂没有跟自己的爹汇合，在他复杂的眼神中，默默下线了。 她下线后，爹爹却是在眼前。 而且是年轻好些岁数的爹爹。 这时候的爹爹，才刚刚做了工部侍郎，尚未被朝廷的事务和长安的暗流涌动折磨出过多的皱纹。 “玉珂呀，你怎么还不睡？爹爹的故事都讲完了。” 凌复帮还是六岁小孩的凌玉珂掖了掖被角。 “爹爹，我还想听一个故事！”伪装成小凌玉珂的少女玉珂撒娇道。 凌复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好吧，你想听什么？” “爹爹！我想听……那个，那个小孩子的故事，那个在神奇的世界，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里的小孩子的故事！” 凌复笑了笑，于是缓缓说起：“在海德堡市，有一个小男孩，他住在一个中等的小区，父母都是工程师，因此他从小就喜欢捣鼓一些小东西，希望长大后跟爸爸妈妈，哦，就是爹爹娘亲一样，成为一个伟大的工程师……” 就这样说了许久，直到女儿沉沉睡去，眼角不知为何，还挂着一滴泪珠。 “这孩子，又做噩梦了吧？” 凌复摇了摇头，伸手帮她擦去泪珠，掖好被子关上灵珠灯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因此他不知道，在黑暗中，女儿睁着眼睛，静静注视着离开的他，低声道：“再见……” 然后掀开被子，走向未知的未来。 …… 景和九年的凌复离开了那个奇异的世界，回到自家院子里。 没有看到女儿，但是他也很清楚，女儿的心态。 只能说，造化弄人，只能怪自己有些事情没有早看清楚。 看到外甥女柳笙也已经退出，正坐在屋顶，似乎在眺望着什么。 他也飞身而上，问道：“你在看什么？” 柳笙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我在看，我爹娘竟然不在院子里。” 凌复一听，微微皱眉：“这么晚了，有莲他们能去哪里？” 柳笙黯然一笑，说道：“我估计应该是去沧水涧。” “沧水涧？那不是长安最为奢华的酒楼吗？”凌复更觉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会去那里。” 要知道，连他自己都没去过。 预订制，再加上奢华昂贵，就已经让不少人望而却步。 柳笙淡然道：“你们的情报中没有说过，那里是北境神国在长安的根据地？” 凌复这才脑中一震，说道：“什么意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震惊并非源于北境已成立神国，也并非北境神国有根据地，而是——凌有莲和柳如海怎么会加入北境神国？ 柳笙摇了摇头：“他们来自北方……” “小绿园的情况，朝廷没有公开，但是不代表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在凌复震惊的眼神中，柳笙缓缓吐出一句话：“小绿园……不，应该不止，北方许多城池恐怕已经落入北境神国的手中。” “不，关于这一点，朝廷并不知道。”凌复的脸色渐渐苍白。 本来就因为精神力耗费过大，他有种弱不禁风的脆弱感，如今看来更是，仿佛带着秋意的晚风一吹就要倒下。 “估计是北境神国靠着神尸，实现了某种……遮蔽手段。”柳笙说道，“所以你才说，陛下希望通过天剑监视得到。” “只是现在看来，连天剑都监测不到。” “这说明他们甚至掌握了手段屏蔽天剑。” 凌复闻言，面色渐渐暗沉，显然也是想到了原因。 “在我们的天网计划中，有人泄露了炼制手法，所以想到了屏蔽之法。”凌复咬牙切齿道，“明明我们都签署了保密契约，若是违约，后果严重……那人怎么也不怕？” “有北境神国的冥王护佑，自然不怕。”柳笙平静地说道。 “我们要开始自查了……”凌复沉声道。 “不用。”柳笙却是摇了摇头。 凌复看去，只见柳笙仰望着天上的神面，眼神深邃如渊。 她轻声道：“我知道是谁。” 第五百二十七章 神国精英 此时邝博文刚刚苏醒，腹中强烈的饥饿感涌来，脑中一片发蒙。 虽然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往后倒去，竟然撞在了桌角上，然后咚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上，又发出一声闷响。 由于这两声实在是太响亮了，同在青云阁后院住着的晓云立刻听到了，赶忙跑来敲门，焦急地问道：“博文哥，您怎么样了？” 然而，门内并没有回应，推了推门也锁着。 晓云心中一紧，思忖片刻后，咬紧牙关，飞快回工坊取来工具，撬开了房门。 门里黑乎乎的，还有一片浓郁的血腥气息，她心中一惊，打开手中的灵珠灯往屋内照去，顿时大惊失色，差点要叫出声来。 就在此时，一只满是血污的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邝博文虚弱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别出声。” 晓云点点头，眼睛瞪得极大，紧张地看着眼前的邝博文。 他浑身是血，皮肉溃烂，尤其是头部，方才撞击的地方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血如泉涌，甚至露出了破碎的头骨和隐约可见的脑组织。 看清了这些，晓云更是心生恐惧，又因为鼻端的浓重血腥味，反胃的感觉一阵阵涌上。 “你帮我……”邝博文虚弱地说道，缓缓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 “帮你什么？”晓云颤抖着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惶恐。 邝博文接下来的话令她心神震颤。 “帮我，从脑子里面取出一个东西，我实在是找不到……” 晓云的脸色瞬间煞白，她终于明白，眼前邝博文的惨状竟然是他自己造成的。 恐怕就是方才撞了脑袋，他就顺势伸手进去…… 她不敢再想下去，再多想一点她就要崩溃了。 “可是……我不懂医，而且，您这样流血，真的不要紧吗？”晓云努力镇定，但声音依旧带着颤抖。 “无妨，”邝博文艰难地说道，“我不是普通人，照我说的做。” 说完，他挪到床边躺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钳子和灵珠灯，坚定地将工具交到晓云手中，低声说道：“开始吧。” 晓云咬紧嘴唇，颤抖着接过工具，双手几乎不听使唤。 见她迟迟未动，邝博文叹了口气，虚弱地说道：“要不，去找李星过来吧，不要吓到你了，是我的错。” 李星是另一位炼器学徒，现在估计早就睡去了，一点儿声响也不见。 晓云一听却是摇头，坚定地说道：“不，我来就好。”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握着钳子，缓缓伸向邝博文的脑袋：“要找什么？” “一个黑色的晶体。”邝博文的声音越来越弱，仿佛风吹就散。 晓云点点头，深吸一口，开始动手。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钳子轻轻夹住了一个硬物，拿出来一看，正是一颗黑色的晶体。 此时的邝博文已经奄奄一息，手指微微颤抖着接过那枚晶体，嘴唇苍白无血色。 “对不起……我把你的脑子，弄乱了。”晓云小心地说道，对自己的笨手笨脚很是愧疚。 邝博文苍白地笑了笑：“没事，谢谢你……你来帮我包扎吧。” “哦哦，好的。” “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邝博文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博文哥请说，不必如此客气。”晓云忙回应。 “待会儿能帮我去巷子里的小摊儿买几十个热包子吗？” …… 与此同时，沧水涧中，文微阑拿着一大包热包子啃着，总算恢复了不少体力。 她本来没想今晚还会来，否则也不会答应笙笙。 只是一退出七玄山，立刻感应到了召唤，于是匆忙而来。 现在沧水涧中的人越来越多，还好现在是半夜，而且附近有潇湘楼的人设下了扭曲思维的禁制，外界不会注意到大批人群的聚集，即便有人察觉也只会当作是寻常的夜市聚会，从而忽略过去。 所有进来的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水墨，仿佛置身潇湘八景图，彼此看不清真实身份。 文微阑也是如此。 毕竟这里有不少都是潇湘楼的暗线，不可随意曝光，即便是彼此之间也不行。 她心中不禁疑惑，今晚究竟有什么紧急事情，竟然让潇湘楼匆忙召集了这么多人。 随着时间推移，终于再无新的到来者，场内已聚集近百人。 一道水墨瀑布在门口落下，显然是关门的信号。 “诸君深夜前来，某不胜感激。” 一个淡然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性别，雌雄莫辩。 众人目光投向前方，只见一人以宣纸蒙面、着水墨长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前方，仿若从画中走出。 他们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于是齐声恭敬地喊道： “楼主大人！” 潇湘楼楼主抬了抬手，将这些凌乱的声浪压下，开口道：“很好，该来的都来了。没来的，想来是对神国产生了疑虑，那也不必了……” 一名中年男子粗犷的声音立刻高声应道：“楼主言重！我等千里迢迢来到长安，正是为神国大业，绝无疑虑！” “没错，忠诚无二！”一名女子也紧随其后附和道。 这两个声音落在文微阑的耳中，竟是觉得有些熟悉。 但是还未细想，很快被其他人七嘴八舌的附和声给打断了思绪。 “楼主需要什么，我等愿为楼主效命，斩除叛逆！” “正是，背叛之人，神国容不得！” “诸君有此心，神国兴旺指日可待。”楼主开口，声音里带着淡然笑意。 随即，话锋一转。 “冥王早已知晓你们的忠诚，而诸位能够来长安，都是神国的精英，故而冥王特降下恩赐，由某分给诸位。” 说着，楼主手中便飘出无数小小的墨点，纷纷落入众人手中。 文微阑低头一看，手中赫然多了一把钥匙。 “诸位现在已是诡人，但有的已经御诡，却只有一诡，有的甚至还未有御诡的机会。相信大家都有着变强之心，而神国重建需要诸位更强大的实力。”楼主缓缓说道，“你们应该也着急了吧……” 此话正中不少人的心，一时之间人影晃动，窸窸窣窣的低语渐起。 “但是没关系，现在有个宝库已经准备好，向大家开启。”楼主淡然道。 众人闻言，心中顿时热血沸腾，手中的钥匙仿佛象征着莫大的机缘。 “那就是……” “织造总署的库房！”楼主宣布道。 顿时，一片哗然，不少人看着手中的钥匙，满脸不可置信。 “楼主，您是说，我们可以靠着这个钥匙，打开库房的大门？”有人问道。 文微阑的呼吸也是一滞，感慨潇湘楼的手竟然可以伸这么长。 “当然……”楼主轻声道，“不仅可以打开大门，还可以帮助你们找到最适合你们的一件诡物。” 众人听罢，更是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行动。 然而，楼主接下来的话却犹如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至于如何进入织造总署，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刹那间，场内的热情瞬间消退了一半。 “织造总署可是防守最为森严的地方，单凭我们，怎么可能进入？”有人小声嘟囔。 “是啊……我们初来乍到，也就是平头百姓，怎么可能啊！” “就是就是！” “所以你们想一辈子做平头百姓吗？”楼主冷冷说道，话语中带着一丝威压。 “这是神国的一项重要布置，同时，这也是一场试炼。神国需要的是能承担重任的精英，若是连这点小任务都做不了，封官加爵的美梦你们也别想了。” 楼主也说到了这个份上，所有人当然无敢不从，只能默默拿着钥匙，思索着要如何开启那个所有诡人都梦寐以求的宝库。 也有人聪明一些，已经在找旁边的人寻求组队。 “不过，请大家注意，这是有时限的。”见大家又恢复了一些热情，楼主又说道，“八月十五中秋之夜，以此为限。” 顿时全场哗然，距离中秋那日也就不过十天功夫，真的可以办得到吗？ 文微阑沉吟着，决意去找方才她所注意到声音熟悉的那对男女。 第五百二十八章 虚实修炼 柳笙收到邝博文送来的包裹。 这是第二日在天网计划研发中心。 但今天他本人没有来，据说是因为风寒，却没想到还着急地托晓云送来了东西。 【不过按照他的体格，风寒风热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别的原因。】 柳笙其实也隐隐有所预料。 打开包裹一看，是一个染血的黑色晶体，里面闪耀着细微星光，于是问晓云：“他现在情况如何？” 晓云愣了一下，见柳笙神情了然，知道她大概已经明白内情，便小声道：“博文哥恢复得挺好，还吃了三十个大肉包子呢……” 柳笙微微皱眉，说道：“他怎么可以自己动手？这太危险了……” 晓云面色一白：“是……只是我也拗不过他。” “也是，他这个脾气。”柳笙对自己这个大弟子还是颇有几分了解的。 “可是连柳笙姐您也觉得不妥，那是不是真的很危险……”晓云有些慌张地问道。 “没事，等等我去看看他。” 柳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中的自己却不禁为邝博文的鲁莽感到无奈。 【这可是大脑，关于如何安全取出晶体，连我们导师汉尼教授都还在研究中，没想到邝博文竟然如此冒险。】 【不过，估计他也是想摆脱监视与控制，毕竟经过那个副本之后，他应该已经察觉到自己一直被看着。】 【要不是他，天剑的破解之法也不会泄露。】 【不过，对于朝廷来说得不到消息，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奉神者需要制衡。】 【而且对于世界来说，天网之下，没有秘密，我们并没有受到影响。】 世界：【没错。】 【但是，我们爹娘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了。】 柳笙们默然。 …… 从天网研修斋出来，柳笙便跟着青云阁众人一同回去，顺路去看看邝博文的情况如何。 看到柳笙走进邝博文屋里，翠翠摇头道：“没想到博文哥告一次假，就让柳笙姐如此上心，果然是师徒情深。” “不过，幸好博文哥今日没来，不知道柳笙姐新收了一个徒儿，是她同窗，还是进士老爷，年纪轻轻，做事麻利嘴巴还甜……”李星嘴巴比较碎，一说起来那是停不了嘴。 于是果然被翠翠姐骂了一句：“你这碎嘴猴儿，可别在博文哥面前说太多，他这个人啊……别看人高马大，实际上内心敏感得很。” 李星赶紧住了嘴。 只听翠翠姐转而哀叹道：“不过，也不知道小姐在忙些什么，柳笙姐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回家一起吃顿饭……” 在屋里，柳笙看了邝博文的模样，直接一道法阵打在他身上，解析了一下身体状况。 ----------------- 【名称】：邝博文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新人类（一级） 【效果描述】： （1）牛马精神：无论受到多重的伤害，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能迅速恢复，几乎不留任何痕迹。 （2）牛马体能：力量、速度、耐力皆远胜常人，可以扛住任何强度的工作。 注意：具有不可逆、不可见的后遗症，请多吃补剂养护，否则容易崩溃。 【影响力等级】：b 【解析评价】：加班牛马的标准体魄，但注意偶尔还是要调休一下哦！ ----------------- 柳笙感叹道：“难怪你这样大的胆子，居然敢做这样的事情。” 邝博文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虚弱，笑着说道：“是，要不是我已经有自己的自保能力，也是决然不会轻易放弃冥王赐予的能力。” “这就是你从那个副本……那什么蜮里面收获的？”柳笙问道。 她检查发现，他体内竟然多了不少金色的脉络，带着十分熟悉的气息，正在缓缓地往他的脑部汇聚，要形成新的回路。 邝博文微笑点头：“没错，我也没想到可以从中获得能力。” “似乎是……地母大人的恩赐。” 他看着师傅，若有深意。 柳笙清咳一声，双颊微微发红。 【看来那个信仰中有其中之一就是来源于他。】 然后她随手拿出一把丹药，补脑补血补铁补钙的，一股脑塞进昏昏沉沉的邝博文嘴里。 “记得平时多补补，看你有些虚了。” “唔唔唔，谢谢，唔唔唔，师傅。” 奇迹一般，本来还有些虚弱的邝博文精神立刻好了不少，甚至坐了起来。 “这里有个功法，你拿去修炼。”柳笙说着，用触手轻触他体内的金色脉络，传输了一段信息。 邝博文的思维瞬间接收到，不禁有种熟悉的感觉——那不就是神的手段吗？ 这个功法叫做《七玄灵气诀》，邝博文一眼看去，震惊道：“这不是七玄山的顶级功法吗？” 他在七玄山游戏里的身份是暗夜行者，于是学习的功法就是《阴阳混沌诀》。 听说，《七玄灵气诀》只能够想办法转职成为修行玄士才可以有机会学习。 但是在七玄山中，并没有人真的转职成功，因此目前大家都不知道修行玄士到底是怎么样，只能看着七玄山上的修仙者前辈们仙风道骨的模样，过过眼瘾。 现在邝博文看了内容，只觉得和《阴阳混沌诀》有几分相似，但也不尽然相同。 只能说，看起来《阴阳混沌诀》更像是有一部分脱胎于《七玄灵气诀》。 正思忖间，听柳笙淡然道：“你可以尝试在现实中修炼。” 邝博文一脸震惊，没想到七玄山里的功法竟然真的可以拿出来学习？ 柳笙解释道：“嗯，但这个事情并没有公之于众，只是让大家自行去发现。” 她坐在床边，看着邝博文说道：“你现在也算是自己人了，我可以跟你解释一些……更深的隐秘。” “你明白几个不同的职业到底是怎么来的吗？” 邝博文没有机会参与七玄山这个游戏的建设，因此一概不知。 如今听了柳笙所说，才知道不是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跟现实相照应。 他思索片刻，试探性地说道：“暗夜行者……是诡人，对吗？” 柳笙点了点头。 “而圣灵神官，就是如今的神官。”邝博文继续推测。 “没错。”柳笙微笑着点头。 “而无用之人……” 看了柳笙的眼色，邝博文顿时心领神会，不必说出口，“无用之人”就是如今信奉无上神的百姓，无论是修行者还是不能修行的普通人。 “所以，《阴阳混沌诀》就是一门可以让诡人修行的功法！”邝博文有些惊讶。 柳笙微微点头，解释道：“是的，这门功法不仅能够平复诡气，还能帮助你们保持精神稳定。修行到一定程度时，甚至可以将诡气转为灵气。” “无用之人所修炼的叫做《解梏升仙法》，用处是什么呢……”邝博文疑惑道。 柳笙眨了眨眼睛，瞥了眼上空。 邝博文恍然，顺着目光向上，似乎在看无上神。 “解开桎梏，从此开放接受一切？” 柳笙笑意更深：“没错，除了圣灵神官……所有人，终将有机会修行《七玄灵气诀》。” 不过，灵气从何而来？ 邝博文有些想不明白。 他想明白了一个点，在唐国，灵气属于无上神，所以才会有灵性的桎梏。 那么《七玄灵气诀》修行应该也是需要灵气，灵气从何而来？ 而柳笙对此的解释是：“现在的《七玄灵气诀》，我加入了一段编码，一旦开始修炼，就会接入天网，某个作为网管的存在就会落下一道现实重叠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中可以联系某个拥有灵脉的现实……” 邝博文听得云里雾里，不过柳笙也是知道这个不是那么容易听明白的，毕竟她也是花了好些功夫才想到这个法子。 某网管——世界表示：【这个法子没有别的毛病，就是有些“费柳笙”。】 没错，为了满足这种现实修炼需求，这就要求柳笙要留下部分的思维在天网之中，以随时响应需求，施展【现实重构权限】的技能。 还好现在人不多，一个柳笙还绰绰有余。 第五百二十九章 解梏升仙 所谓灵脉，其实也不是真的灵脉。 要说起来能量还很混杂，主要是来源于另一个世界的“地母大人”，三种能量大一统的化身。 不过，能用就行。 很快，在唐国修行《七玄灵气诀》的第一个受益者终于出现了。 七玄山游戏中，柳笙看着满脸兴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嘉乐郡主李简兮，心中了然。 从初六见到李简兮，到现在不过七日，她已从迷茫的富贵闲人蜕变为意气风发、充满野心想要更进一步的李姓后人。 …… 截至三日前，李简兮已经加入七玄山玩了好几日。 虽然游戏好玩，甚至让她有些着迷，靠着“钞能力”让人陪练一举冲到了七玄山，成为了新晋小师妹。 但她仍不明白这与柳笙所说的“助她一臂之力”有何关联。 只是按照柳笙所说的，尝试在现实中修炼《解梏升仙法》。 这个说法本来在她心中有些嗤之以鼻，但是反正她也只是一个富贵闲人，左右无事，不如试试看好了。 谁知仅仅几日后，她便感到体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像是突破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虽然无法清晰描述那是什么，但她确实感知到了不同，对万事万物的真实，多了一层评判，甚至看向天上的无上神，她都会如此。 当她再次登录七玄山游戏时，遇到了七玄山的师姐师兄后，所有人都大为震惊，拉着李简兮去见掌门七玄仙子。 七玄仙子一见李简兮，顿时笑靥如花地说道：“这是可造之材啊！极好的修仙胚子！” 旁边的师叔祖也随声附和：“的确如此，藏在石中，如今才现真形，真是极好的璞玉！” 李简兮心中很清楚，恐怕跟她在现实中修炼《解梏升仙法》脱不了干系。 于是她顺水推舟，在掌门的安排下，完成了从“无用之人”到“修行玄士”的转职，并且拿到了崭新的功法——《七玄灵气诀》。 这一回，李简兮就知道了。 她拿到功法以后，不仅仅是在游戏中点击了学习，并且开始修行炼气之法，下了游戏，她也是同步开始了修炼。 这种感觉和当时修炼通神之法的感觉完全不同，完全不需要跟无上神产生联结才可以感应得到灵气。 现在的她只需要闭上眼睛，就能够隐约在世界空间之中感应到隐约的金色脉络，从这遍布整个空间的金色脉络中，她可以感受到灵气的存在。 这种灵气的质量很高，有种清新、自由又天然的感觉。 三日的修炼让她成功纳气入体，正式进入炼气期。 一旦进入炼气期，这股金色的灵气瞬间将她原本体内的修为吞噬一空，像是漩涡一样。 一开始李简兮还有些慌张，担心自己的修为是不是真的就此消失，甚至担心自己会不会中计了…… 但是真正吞噬以后，似乎经过了某种转化，灵气压缩了一下，气旋变小了，但是显然浓度更高、更为凝实。 她尝试用这种新的灵气打出一道符咒，发现唤起速度更快，而且打出来的飞刃更为强力，甚至将花园里的一棵粗壮的古桃树削断，轰然倒下。 李简兮很是惊喜，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有了新的信心。 按照《七玄灵气诀》的境界划分，吸收了她原本的灵气以后，她现在已经达到了炼气期二层。 虽然不知道转化成现在这个世界的修为应该是多少，但是很显然按照这种质量，只会高于自己原本的初境三阶。 于是她去测了修为。 原本她还担心这样练出来的修为可能会测不出，特地隐秘前来，没想到测试并没有障碍。 显示她是初境六阶！ 跨了三阶的李简兮大喜，立刻联系柳笙相见。 …… “我相信你可以帮我了。”李简兮坚定地对柳笙说道。 柳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当然，我们互利互惠。”李简兮说道，“你们希望我和文轩宁……李玄相争，我很清楚。” “只要我有足够的能力，我会尽力成为他面前的绊脚石。” 柳笙点头，随后她说道：“等你下线，向灵气赐予的来源虔诚念一声‘地母大人’，会有东西赐予你。” 虽然听着古怪，但是既然已经做到这里了，自然没有不信的道理。 于是李简兮下了线，按照柳笙所说，闭上眼睛，感应着周围虚空之中的金色脉络，然后虔诚祈祷着。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祈祷着什么。 但是那神秘的金色脉络似乎在呼吸起伏，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祈求，并给予回应。 不知道为何，聆听着那模糊的回应，李简兮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湿润的泪水。 忽然，一个重物落在她的手中，沉甸甸的一条。 睁眼看去，模糊的视野中，她的手中躺着一柄散发着神圣气息的长剑。 虽然李简兮只是在殿试武试中匆匆看了一眼，也能看出眼前这把正是圣剑！ 和李玄手中的那把并无两样。 李简兮紧握着圣剑，剑身出鞘的瞬间，神圣的光辉仿佛利刃般冲破屋顶，直射天际。 她隐约感觉到某种无上的目光短暂地扫过，似乎试图探查，却很快移开，仿佛已排除这片区域的疑虑。 但是这道圣剑出世的威势根本遮挡不住，那光芒犹如一道贯穿云霄的利刃，照亮了整个长安的夜空。 若是有人在空中看去，就会知道这道圣光根本没有抵达无上神的层面，而是被某种空间屏障所阻。 因此，无上神好像毫无所觉。 但是整个长安都知道了。 一时间，关于十七王爷府圣物出世的消息传遍了全城。 而皇宫更是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圣上亲自出宫，率领浩大的仪仗亲临十七王府确认圣物。 随后，整个长安百姓都亲眼目睹，嘉乐郡主——那位一直低调做人的十七王爷的女儿，手持圣剑，被圣上亲自接回宫中。 “听说也是要作为神使继承人来培养！” 在面馆里，柳笙听隔壁桌的人说道。 “没想到，除了太子，竟然还有人能凭自身力量召唤出圣剑，这得有多虔诚啊！” “那我们努力努力，也能做到吗？”有人充满期待地问道。 “你就做梦吧！上次神降的好处还不够吗？有没有每天对着无上神祈祷？” “……” 见那人不说话，朋友无奈道：“一看你就是沉迷七玄山了。你这样，接下来神学风靡，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另一个人不以为然地笑道：“我倒觉得挺好，我还在现实中练习了七玄山的功法，感觉身体强健了不少，头脑也清晰了，没必要总想着通神。” “你说什么？在现实练习功法？你可真是疯魔了！” 听着旁人争论不休，文微阑看向柳笙，见她脸上露出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不禁微微一笑。 “看样子，你的计划恐怕真的要成功了。” 第五百三十章 中秋前夕 中秋夜前夕，国书院也迎来了三日的休沐，让学子们得以与家人团聚。 然而，休沐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月考，让不少一心升舍的人即便放假也不得不绷紧神经。 不过柳笙当然不在此列，因此得了空，也难得没在国书院呆着，而是出来处理一些事情。 例如，八月十四日，与文微阑的提前碰面。 “明日就是进入库房的最后期限了。”文微阑说得直截了当，“我和伯父伯母已经约好了，我们跟着一队人一起混进去。” 柳笙吸溜了一口这家面馆的招牌——响油鳝丝面，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他人也是明日动手？”柳笙问了句。 “根据我观察了那么多天，恐怕不少人都会如此，毕竟是中秋之夜最后期限了。”文微阑说道，“而前几波尝试潜入的人，已经被织造总署抓了。” “剩下的……估计都是想趁着中秋之夜，整个长安的注意力都在长安夜市之上，悄然潜入。” “毕竟中秋夜可是连织造总署也休沐，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柳笙摇头道。 她心中腹诽：【他们也不怕影响中秋家人团聚。】 【他们中很多人恐怕早已没有家人，又何来团聚？】世界说了句公道话。 【……】 想了想，柳笙又问文微阑：“中秋家宴，你也来吧？” “我？”文微阑睁大了双眼，随即又闪过一丝黯然，“可是我不是你们家人……” “也算是了，而且，你难道还要回文家？”柳笙挑眉反问。 “当然不。”文微阑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就是了，你和翠翠一起来吧。”柳笙微笑说道，特意补充了一句，“我爹可是亲自下厨呢！” 文微阑一听，立刻毫不犹豫点头，双眼发亮。 “来，我肯定来！” 柳笙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自将“与文微阑见面，邀请参加家宴”这项任务从待办列表中划去。 “好了，我现在要走了，办下一项待办事项。”柳笙将面碗里的汤一饮而尽，说道。 “你要去哪儿？”文微阑奇道。 “出一趟远门……”柳笙无奈地说道。 “现在？明日就要中秋了！”文微阑惊得瞪大了眼睛。 柳笙点点头：“嗯，计划许久的一趟，你也知道我的能力，去去就回！” …… 东宫之中，桂影扶疏。 “父亲，不知，中秋夜是否要一起……过个团圆夜？”文思源低声问道，黝黑的脸上平静无波，语气却透出几分小心翼翼。 李玄也知道这个儿子心里在想什么，眼中闪过嘲弄，随手转动指节上的墨色指环，似乎心不在焉地说道：“家宴？你和赵兰，还有微阑？” “微阑没有答应。”文思源的语气微微一滞，脸色也稍稍沉了些。 “想来也是，倔强丫头。”李玄轻笑了一声，神色淡然。 “不了，我还要参加宫中的家宴，李曦那丫头也会一同出席。”李玄笑得漫不经心，“这也算是家宴吧？” 文思源微微颔首，神色依然不显波澜。 “不过，十七家也会来。”李玄的语气忽然变冷，冷笑挂在嘴边，“这些年夹着尾巴做人，倒是让他熬出头了……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不知道嘉乐郡主如此，会不会影响父亲的计划？”文思源谨慎地问道。 “一个丫头片子罢了，能成什么事？”李玄不屑地轻笑，眸光冷冽，“就算她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圣剑，按照她的天赋，到现在还是初境六阶，拍马也赶不上我，如何能跟我斗？” 李玄说着，脸上带着嘲弄的笑。 但是文思源察觉到，李玄口中的“孤”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我”。 “明晚会很热闹，别顾着过节了。”李玄淡然说道，抬眸看向文思源。 文思源的心头猛地一跳，父亲的眼神依然那么犀利，即便换了身躯，那股压迫感却依旧，像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让他不由得想起少年时挨过的戒尺，稍有松懈便迎来疼痛。 这么想着，身上又闪过火辣辣的疼。 文思源赶紧一激灵，恭声道：“是的，听织造总署的章春学说，北境的人已经盯上了他们，请求陛下支援。” “陛下肯定要答应啊……”李玄笑了笑，“那么重要的地方。” 文思源低头应了声。 然后又听到李玄低低地说了句：“孤求了父皇，让孤带队。” 文思源闻言大惊，连忙说道：“可是，父亲，如今织造总署内鱼龙混杂，我们甚至不知道北境混进了多少人，实力几何，父亲如今身份贵重，进入会不会有些冒险？” “无妨。”李玄不以为意地笑道，“如今在无上神的庇佑下，孤的修为已然进入洞玄境，接近中期，再加上圣剑，洞玄境后期也不是不可一战。” “想来，他们也不会派出神藏境的人来……”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得意，“毕竟，神藏境的两位，一位在长安被盯得死死的，另一位嘛……寿元将尽。” “谁能与我敌手？” 李玄的笑声中透着畅快与傲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是，父亲英勇无双。”文思源低头道。 李玄的眼神渐渐冰冷，随即话锋一转：“我让你做的事，做得不错，百官的支持已经稳了，父皇也动了心思。” “多谢父亲夸赞。”文思源说道，板着的脸略显拘谨。 “当然，还是要继续加码。” 李玄冷冷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决断。 “父亲有何计划？”文思源小心翼翼地问道。 “中秋后的升舍考。”李玄的眼神深邃而冰冷，语气中带着决然，“我不会让那个人出现在考场上。” …… 文思源走出东宫，又跟着宫人出了皇宫，坐上云轿。 飞往回家的路上，想了想又换了面容，召来另一台云轿，在空中擦肩而过之时，钻入其中。 空的云轿按照原路回府。 而他乘着新的云轿，往青云阁飞去。 “我要见你们东家，姓文那位。”他见了掌柜第一句话就是如此。 掌柜连忙叫来翠翠姐。 翠翠狐疑地看了半天，直到见他拿出一枚令牌，随即脸色大变，忙将此人引到后堂。 第五百三十一章 雪山天路 文微阑刚刚回来，一见此人和腰间的令牌，心头已然明了。 “父亲骤然前来，不知有何指示？”她淡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 文思源的脸恢复原貌，一听文微阑这说法，黑粗的眉毛就是一皱。 “父亲？你还认我这个父亲吗？” 文微阑淡然一笑，笑中却带着讽刺意味，轻轻拂了拂衣袖坐下，目光冷冷地瞥了过去：“我以为，是父亲先不认我的。” 这句话如针般刺入文思源的心。 他脸色微变，却无话可说，只能沉下脸，冷哼一声：“你倒是越发能言善辩了。以为自己在外面摆弄几个暗线，做些小动作，就真的可以与我对抗？你还太嫩了，微阑。” “我不是跟您对抗，希望您可以看清楚。”文微阑声音平静，目光沉稳，“倒是您，有没有跟对人，似乎都并不清楚。” 文思源听罢，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声音低沉如雷：“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你不过是在与虎谋皮！而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无论如何，都是脱不了……我的手心！” 话到最后，声音猛然一顿，似乎有什么难以言明的东西卡在喉间。 “呵，您的手心？”文微阑嗤笑一声，“您也只是一个身不由已的傀儡。” 看着文思源越来越暗的神色，文微阑更是不以为意，轻声说了一句：“儿子反而骑到了头上，成了您老子的感觉，好受吗？” 这句话像是一道利刃，直接刺入文思源的内心，但也说明了一件事情——文微阑知道！ 他眼中闪过震惊之色，还未来得及开口，又听文微阑说道：“不过，您应该不在乎，您只想着家族荣耀。” “却没想过，现在到底是文家还是李家？” “还有人家所求是什么？您真的知道吗？” “谁才是与更大的虎谋皮，父亲您心底也很清楚吧？” 这一字字一句句，步步逼近，戳中了文思源的痛处。 他的双拳紧握，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文微阑！我今天不是来与你争执的。我是来警告你——明天的事，你最好别掺合！离开长安，越远越好！” 文微阑一怔，但很快恢复，冷笑道：“您是怕我立功，和您儿子，哦不，父亲，争个高下吗？” 又是一句讽刺。 文思源深吸一口气，未再反驳，低声道：“微阑，明天的事绝不是你能插手的，国书院也不再适合你，青云阁的事更是无谓。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别让自己没有退路，到最后还连累身边的人！” “我会连累谁？”文微阑微微扬眉，冷静地回应，“放心，我不会连累您，也不会连累文家，宫中那位，您的父亲，更不会。” 文思源被她的话激得愈发恼火，猛地一挥袖，压低声音道：“你非要这样，句句带刺吗！” 文微阑冷笑：“我只是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而不是被人摆布。”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两人彼此对峙着。 文思源盯着自己的女儿，内心复杂，而文微阑则一如既往地冷静，不见半点动摇。 文思源沉默片刻，最后眼神一冷，低声道：“你自求多福吧。” 他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停顿片刻，又冷冷道：“你身边那位……多管闲事的柳笙，逃不了的。今日是针对她的局，过了今日，明日还有。” 说罢，拂袖而去，背影中透着无奈与愤怒。 …… 雪山天路。 一条如神明赐予般的奇迹之道。 天路蜿蜒在雪山与大陆之间，冰雪纯净，仿佛白银编织的绸带，神面的光辉洒在冰晶上，折射出如梦似幻的彩虹光辉。 道路一侧，是层叠如刀的雪峰，气势雄伟，仿佛是天地的脊骨。另一侧，却是迷雾缭绕的深渊之海，黑暗无边，压抑而神秘，令人望而却步。 冰雪与黑暗，白昼与深渊，泾渭分明。 走在这条路上，仿佛行走于天地交界的圣境，令人心生敬畏。 没人知道为何天路不受诡雾侵袭，众人只能将其归为神的恩赐，恭敬地称之为“天路”。 而在天路之上，陆陆续续走着四国的研修士。 研修大会结束，没资格在雪山上研修的自然各回各家。 只是这一日，天路一旁，深渊之海之畔，一个烧烤摊子支了起来。 肉类在炙热的火焰上滋滋作响，被炙烤出来的油脂香气升腾而起，再加上各种香料被火一激发，更是香飘万里。 “梅院正，您这手艺真是绝了！”一位漠北的研修士从马上跳下来，搓着手，眼里满是期待。 梅院正闻言，笑着从架子上翻动几串烤肉，火光映照在他脸上，显得红扑扑的，像是满面春风。 他抖了抖手中的香料瓶，轻轻洒下了一层细细的粉末，顿时香气更盛。 “想吃吗？”梅院正问了句。 那位漠北的研修士当然头如捣蒜，他身边的伙伴也是纷纷从马上下来，聚在一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这天路天寒地冻，若是能吃上一口热腾腾的烤肉，再喝上一口烈酒，那简直就是人生一大美事。 不远处，传来一声委屈地叫喊：“梅院正，我们唐国人可没打算把这烤串让给外人啊！” 说话的是唐国的大学士纪难，他一边守着桌子，一边手里还牢牢抓着几串烤肉，生怕被抢走似的。 “是啊，漠北的朋友，你们不是也最擅烤肉？怎么今日盯上了我们的伙食？”另一位唐国学士打趣道，引得其他唐国研修士一阵哄笑。 “哎呀，我们这漠北烤肉，调味不如你们这么花里胡哨，也不如你们手法精细……”那位漠北研修士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梅院正被夸得心里高兴，笑着送了一把刚烤好的肉串给他们。 漠北的研修士欢天喜地地就地而坐，大口吃肉喝酒，唐国的学士们却哭丧着脸，只好等着下一批肉。 正说着，一艘在雪地上走过的巨船上走下来一个肤色黝黑、身材健美的女子。 她穿着稍显清凉，走在冰天雪地里也不怕，只说道：“梅院正，您这可不地道，做好吃的也不等上我们！怕不是记恨我们跟您抢晶石矿吧？” 这位便是玄洲的领队——卓娜，说话向来直接泼辣。 梅院正摇头道：“天路之上，不分四国，又怎么会因此记恨？” 于是卓娜展颜一笑，干脆直接开口：“如此正好，梅院正，给我们烤几串吧。” 手一挥，她随即取出几盘玄洲特产的海鲜，虾、蟹、贻贝一应俱全，“这些是我们玄洲的特产，正好与大家分享。” 唐国研修士们一看，纷纷垂涎。 颜来也是眼睛一亮，喃喃说：“想吃烤虾……” 纪难也说：“烤扇贝最是好吃，加上蒜蓉葱花辣椒……”说着，还咽了咽口水。 于是，被唐国人热情接纳的玄洲人纷纷从船上下来，拿出藤编垫子坐在一旁等候。 说话间，连灵丘的研修士也来了。 纷纷把坐骑青驴拴在一旁，甚至拿出了桌子椅子候在一旁。 还热情地拿出当地特色的肥美蛇虫，说也是适合烤炙之物，但那蠕动爬行的姿态让不少人看得头皮发麻。 但是梅院正倒是来者不拒，而且双眼发亮灼灼有光，咽了口口水：“你们这都是好东西啊！” 灵丘的领队金花笑道：“这是自然，既然来了，就要一起分享！” 如此一来，梅院正这个烧烤摊子竟然正式支了起来，外面乌泱泱坐着差不多百号人。 近乎圆的明月当空，倒是让这些还在路上的人们感受到几分中秋前夕的团圆热闹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无上审判(一) “不过说起来……”玄洲的研修士卓娜咬着一大口肉，忽然问道，“这个肉那么好吃，究竟是什么肉啊？” “哦，这个啊，这是诡面牛的肉，路上在诡雾里抓的。”梅院正随口说道。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立刻停住了本来极为享受的咀嚼动作，嘴里的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实在尴尬。 但是脑子里，关于诡面牛的模样一直挥之不去，导致有些反胃，最终还是看在梅院正的手艺实在好的份上，强行闭着眼睛咽了下去。 要知道，诡面牛，顾名思义，牛的脸不是正常的牛面，而是一张诡面，大多数时候甚至像是一个正在哭泣或者愤怒咆哮的人。 那模样可怖至极，据传闻，这个脸就是上一个死去的人类的长相，它们的手段就是靠着幻术让猎物自行钻入它们的体内，成为它们的食物。 至于为什么外表总是人的模样，有研修士认为这就是个牛偏好，也有研修士认为这就是人类的自傲，什么都觉得像是自己的模样。 因此有了这么一段小插曲，大多数人都有些对原本垂涎不已的烤肉有些敬而远之，但有些人却觉得吃都吃了，矫情什么？ 当然一次性吃够才好！ 纪难就是这么想的，看着旁边的兄弟似乎低着头看着手上的烤肉串犹豫许久，一直没有动嘴，随口问道： “兄弟，你手上的肉好像一直拿着，可是觉得这是诡面牛的肉不太想吃了？若是不介意……” 这位兄弟二话不说，将烤肉递了过去。 纪难立刻笑得嘴都合不拢，说道：“你可真是厚道，你是来自哪国的？怎么觉得有些眼生？” 但是那位兄弟只是低低地回了一句什么，声音嘶哑又含糊。 纪难凑近一些，问道：“你说什么？你从哪来？” 终于听清了，那人声音沙哑地说：“我……来自……无上……神国……” 纪难有些疑惑，垂着诡物眼珠看向兄弟低垂着的脸，这才明白，难怪他也不会想吃这个烤肉，因为他根本没有嘴。 不，根本不是没有嘴这么简单，这个兄弟根本没有脸！ 他的脸上是一团模糊的迷雾，只有让人恐惧的光辉之色。 这种恐惧不是因为邪恶，而是单纯因为来自无上神明的压迫之感。 在纪难的视野中，他像是匍匐在巨大的无上神脚下，渺小而无助，只能从心底里完全地屈服。 于是，在外人看来，纪难就是忽然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手中的烤串也掉落在雪地中。 他又哭又笑，似乎陷入癫狂。 所有人都开始察觉不对劲。 当然，作为全都是研修士的队伍，脑子灵光，自然快速意识到这种不对劲来源是什么，目光立刻投向旁边的那位看起来神秘莫测的人。 火光一闪，一把烧得灼热的烤串签子迅速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如同利剑一般。 原来是梅院正，见状不对，果断动手了。 然而，这根本没有用。 这把签子一靠近这个人的脖颈，立刻像是被某种法则强制性弯曲，无法贴近半分。 这人抬起头，所有人顿时看到了，这张极其诡异的脸。 但是他们也像纪难一样，只来得及想到一瞬间，这个脸是有多么诡异，就感受到一种强大的意志要让所有人匍匐下来。 所有的人，毫无抵抗之力，就这样被压制在此路之上，无论是明真境的修士，还是洞玄境的修士，皆是如此。 这就是来自于信仰之力的绝对压制。 这里面有不是信仰无上神的人吗？ 还是有的。 “你……是什么……”梅院正的修为比较高，一点点抬头，勉强看着这个顶天立地立于雪山天路之中的存在。 纪难强行从压制中挣扎起身，虽然浑身发抖，却竭力抬起头，仰望着无上存在，冷笑道： “你……不过是借用了神力的一道化身，妄想能压制我们？” 他很快想明白了这一层，但却惹来冰冷的怒意。 “你，质疑神的力量？不敬神灵，罪当受罚。” 一道冰冷的声音落下，神辉扫过，纪难瞬间感到灵魂深处的痛苦仿佛被撕裂，绝望的哀嚎几乎从他体内炸开。 他眼中闪现极端的恐惧，害怕自己就要因为这种痛苦，就此堕落为彻底的诡物。 正当所有人都在这无形的压迫下挣扎时，一道凌厉的剑光突然划破虚空，与此同时，七彩毒蛊和强劲的浪潮紧随而至，三股力量同时击向无面人。 原来正是梅院正、卓娜还有金花。 他们的修为最高，也是最容易清醒，很快就从现实层面反击起这个化身。 只见雪山天路的黑白之间，形成了一道虚实相间的空间，匍匐在神域中的众人皆是被困于虚之间，而梅院正等三人已然脱离，回到了现实，纷纷施展各自手段，袭击这个神秘又诡异的无面人。 然而，这些攻击在靠近无面人时，仿佛被神力轻松化解。 那人手中的圣剑挥舞而下，带着一种神明般的不可抗拒的威压，瞬间镇压了梅院正等人的修为，灵气如决堤般倾泻，三人几乎立刻感受到了自己力量的流失，仿佛被掏空一般，痛苦难以形容。 梅院正脸色大变，喘息间，终于看清了这个无面人的真实身份，低声颤道：“你真的是神殿派来的……” 卓娜更是满脸震惊，眼中不可置信：“神殿？” 她的目光落在无面人手中的圣剑上，忽然，一股腥咸的风暴从剑刃中卷起，仿佛瞬间掀起了整个玄洲七十二岛的海啸，那剑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像是要将她的家乡淹没在无尽的浪潮中。 金花看着这一幕，心中震撼不已。她的眼中，那把圣剑散发出的却是自然图腾的力量，仿佛是灵丘人世代崇拜的自然神灵亲自降临。 她忍不住要跪倒在地，匍匐在这股原始的神威之下。 但是，只有梅院正，他清晰意识到这个圣剑的来源以后，抬眼看去，看到的却是一张让他有些熟悉的面孔。 文知良！ 不，文知良作为文家曾经的家主、当今太子的祖父，不是已经突发恶疾去世了吗？ 可此刻，他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 他们是同年进士，故而会记得他的长相。 特别是这双猎鹰一般的眼睛，梅院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犀利、专注，带着可怕的宁静，仿佛随时准备补充猎物，将其牢牢锁定。 那时候听到他的死讯，还有些隐隐遗憾，没想到还能见到。 而且是此时此刻，在雪山天路之上。 圣剑轻轻挥下，文知良冷冷开口，声音如审判的钟声回荡在天路上：“审判——亵渎神明的权威，宣扬与神书相悖的异端思想。” 这一句话如同神圣法则的落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股规则之力霸道无比，瞬间将所有人钉在地上，仿佛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他们的灵魂，无法挣脱。 神圣的力量深入他们的脑海之中，探查着每一点记忆，将他们的过去一一揭开，无所遁形。 “你，曾提出灵气非源于神赐，有罪。” “你，曾提出诡气非源于自然，有罪。” “你，曾怀疑神的降临，有罪。” 一道道罪名落下，每一个字都像是锁链，紧紧缠绕在他们的四肢，越来越紧，直到他们无法挣扎，永无脱逃之日。 第五百三十三章 无上审判(二) 但是，要进行研修之事，又有几人未曾涉猎探究神的本质、灵气与诡气的奥秘？ 为何这样的探索被视为忤逆神的权威？ 不甘。 不认。 无畏。 诸多情绪交织涌现，渴望挣脱这无形的枷锁，渴望吐露心中的不平，但是没有机会。 这是一场力量单方面倾斜的审判，是在绝对权威和力量下，不需公开宣判的私密审判。 因为在天上的无上神，也终于睁开了双眼。 而且，竟然开口了。 从祂的口中，竟然念出了在场这些人的名字与罪名。 声音在天地间回荡，带着无上的威严以及权威的力量，整个人间无一不闻。 “罚，收去修为，灵气归于天地，以此为戒。” 所有人的灵气被无情抽取，宛如漩涡般，重新融入天地之间。 “文知良！你！”梅院正忍受着剧痛，咆哮道。 但是文知良对于梅院正，已经没有了昔日看待同学同僚的平视，只有如同看待蝼蚁一般的俯视。 不过，对于这样的存在，最是不能忍受蝼蚁直呼其名。 “你，最该死。” 话音刚落，梅院正体内的灵气顿时耗尽，血肉在痛苦中迅速溃散，痛苦的哀嚎回荡在空旷的空间中。 就在这时，无数金色的神辉从地底炸裂而出。 一只巨大的以金色构成的手，伸了出来，将这个人捏在掌心。 与此同时，无上神的目光也顿时凝视此处。 这是也是第一次，所有人都能从无上神的眼中看到燃烧的怒意！ 无上神在人间的使者，再次举起代表着神之意志的圣剑，就要将这些罪人斩杀此处！ 忽然，无数诡面牛从雪山之中奔袭而来，带着深沉的恨意，仿佛要将这些啖其肉的可恶人类碾碎。 诡面牛的到来打乱了所有的气息，幻术随之释放，眼下所有失去修为的人，竟不由自主地被吸入诡面牛的体内，随之消失在诡雾之中。 最后一头牛上，骑着一位黑衣女子，身上散发着阴暗的深渊气息，脸上布满繁复的花纹。 她冷冷地扫了文知良一眼，随即驱赶着牛群，从雪山天路上消失无踪。 …… “你身边那位……多管闲事的柳笙，逃不了的。今日是针对她的局，即便过了今日，明日还有。” 文微阑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这句话，心中涌起不安，回想起柳笙曾提及要出远门，决心更加坚定。 她要去帮助柳笙。 即便是一个局，她也是自愿入局。 动用【紧密跟随的挂件】技能，一跃而去。 然而她却变成了挂件，在颠簸之中一晃一晃，不知身在何处。 她勉强抬眼看去，发现自己正在奔跑中。 不是她在奔跑，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挂件，而是身下的动物在奔跑。 而她正挂在一个黑衣女子的身上。 但是她很确信这不是柳笙。 正思索间，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你怎么来了？” 文微阑刚想这声音从何而来，才反应过来，从心海中发出的而已。 眼前，一个巨大的眼睛紧贴在她这个挂件的面庞上。 文微阑这个挂件的眼球能移动，勉强往眼睛的尽头看去，看到这个眼睛是从那个女子的怀中冒出，连着一根金色的触手。 文微阑这才明白，什么出趟远门，原来就是柳笙的小触手出趟远门。 不，甚至不一定是移动过去，而是早就留在不知道哪里的小触手，被柳笙“借尸还魂”也好、“投胎夺舍”也好，总之暂时征用了。 文微阑抬眼看了这个女子，但是这个女子的脸上花纹实在是太多了，难以辨认其容貌。 【这是凌玉珂。】柳笙在心海中说道。 【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文微阑疑惑道。 【唉……技能用太多了，就变成了这样。】柳笙没有多说，只是哀叹了一声。 【所以，你跑过来干嘛？】 【我担心你有危险……】 随后，文微阑快速说了一遍她听文思源所说的话。 柳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本体是不会有危险的，他们不知道这一点。】 随即说起现在的状况。 【那你是怎么知道，梅院正他们会有危险？】文微阑忽然问起。 【合理的推测。】 【？？？】 【好吧，其实是凌玉珂发现的，然后我提出了一个可执行的方案。】 【然后？】 【就碰巧变成了现在这样。】 恰好，颠簸停下，停在一片广阔的草原之上。 文微阑看到无数长相诡异的四脚生物站在草原之上，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皮囊下蠕动。 【还好你来了，你来动手吧，还能帮我省好几趟功夫。】柳笙忽然高兴地说道。 【？？？】文微阑不明所以。 【将所有诡物收进你的监狱之中。】 文微阑明白了，恢复原形，唤出手中的铁链，监狱虚影浮现，将这些被柳笙称之为诡面牛的诡物关入监狱中。 …… 等这些研修士恢复清醒时，只有他们自己，还有一地牛皮和牛肉，救他们的人早已不在。 “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颜来迷迷糊糊地问道。 梅院正摇摇头。 而其他人都是如丧考妣，恐惧地说道：“怎么办，我们恐怕……都回不去了啊！” “不，何止是回不去，我们还能活下来吗？” “无上神的审判之下，我们这样算是逃逸吗？” “无上神当空，我们能逃去哪里？” “不，你们抬头看看！” “什么？” “无上神，无上神不在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顿时，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心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问题：这是哪里？ 随后，所有人朝前走去，慢慢看到了一片广阔的田野，许多稻草人在忙碌地劳作。 “等等，是我眼花了吗？稻草人？”一个研修士惊疑地问道。 “不，你没有看错。”一名天工科的研修士一眼认出，说道，“这就是能够自动运作的稻草人。” “它们不仅能进行基础劳作，还能施展法术！” 只见一个稻草人施展出小云雨术，天上出现一片雪白的云朵，灵雨淅沥而下。 另一个稻草人施展掘地术，土地翻滚，土花四溅。 众人目睹这一幕，难以置信，这个世界的科技似乎过于超前，令人震撼不已。 在往前走去，才总算看到真人。 一个身穿神官法袍的人走在田垄之上，似乎在查看着什么。 除了重启神学的唐国人，其他人都没认出来，但是唐国人明显心下一凛。 毕竟刚想躲过无上神，却来到这么一个地方，见到了神官，自然害怕。 但是梅院正想了想，却主动走上前去，问道：“您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这里是九玄城郊……” 那位神官随口回答，却忽然发现这群服饰各异的人，像是遭了大难，身上带着血迹，顿时紧张起来。 “你们可是遭遇了诡物？”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点了点头。 “这里已经近百年没有闹诡了！不行，我要上报神殿！”他如临大敌地说道。 众人：神殿？ 不，怎么百年没闹诡了？ 这是什么，天界吗？ 第五百三十四章 圣剑归来 那柄圣剑正在回家的路上。 穿越高山与深谷，行经广袤的土地，似乎每一片天地都在无上神的注视下为它开道。 可由于某种损伤，它的飞行断断续续，时而被气流吹得偏离轨迹，难以稳住身形，显得有些狼狈。 终于，跌跌撞撞飞到了长安。 这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早晨。 正当圣剑刚刚飞入东市，掠过太白楼的时候，却被一只油腻腻的大手一摄，吸入掌中。 圣剑剧烈挣扎，散发出微弱的剑气，又闪耀出断断续续的神辉，但显然无法靠这些手段挣脱这只满是烧鸡味的手掌。 顿时泄下气来，但剑尖朝着对方，还保持着决然的高傲。 “怎么，你觉得自己很高贵？”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要知道，多少灵剑希望我摸一摸，我还不屑呢！你就给我摸一把，怎么就觉得受屈辱了？” 圣剑的颤动加剧，似乎在抗议这份无礼的对待。 老者却根本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哦，你觉得自己应该是属于高高在上的无上神，应该被握在那无上神的使者长得好看的小屁孩手里，不应该被我这种糟老头子截留。” “我就要摸！我不光摸，我还要……”说着，这位在太白楼顶上捧着圆滚滚的大肚子躺着的老头子对着这把剑啃了一口。 圣剑定住了，似乎如遭雷击，过了许久才剧烈颤抖起来。 若它有嘴，估计早就尖叫起来了。 老者笑得肚子上的肉都颤了起来：“行行行，你不乐意就算了，我也不强剑所难。” 说着，胖老头用满是油腻的手，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烧鸡插在圣剑上头，然后松开。 “送你个礼物，希望你以后能像这只烧鸡一样风光。”他随口说道。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落下，圣剑像逃命似的急速飞走，像是怕被这个油腻的怪人追上一样。 而这位在圣剑“眼中”厚颜无耻的老头却根本没有心思要追上去，只是抚着下巴喃喃自语道：“唔，雪山的味道……” “所以就是你们，跑去雪山对四国的研修士耀武扬威了一把。” “连小梅子也被你们欺负了。” “行吧，我本来不想管这事儿的……” …… 途中，这柄圣剑不断想要甩掉身上的那只恶心的烧鸡，但是它只是一柄剑，除非愿意把自己往墙上撞去。 但是它不愿意，只能带着这只尴尬的烧鸡，一路加速飞入皇宫，以免有人看到。 一进东宫，它就像满腹委屈又如释重负一般，落入正在低头作画的太子李玄怀中。 李玄猛然一怔，只觉一股浓烈的烧鸡味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件温热、油腻的东西滚进了怀里。 低头一看，竟然是插着一只烧鸡的圣剑。 顿时勃然大怒。 “这是谁干的！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对孤的圣剑！” 圣剑在他的怀里抖得越发厉害，像是无声哭泣。 “你也是的，为什么你不能够自己用力量把它甩下来！” 但是圣剑却只是委屈，说不了什么。 李玄只能忍着心中的恶心，将烧鸡从剑上拽了下来，用力甩开。 没想到大力之下没控制好方向，烧鸡竟然落在他刚画了一半的牡丹图上弹了一下，随即掉下紫檀木桌滚向角落，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滚出一滩恶心的油渍。 这只烧鸡一卸下来，一个身影立刻从圣剑里面冒了出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皱得通红，愤愤地呸了几声，像是想把身上的油腻吐个干净。 但是这只是奢望，因为这个烧鸡的味道竟然莫名渗入其中，他闻了闻自己，满脸嫌弃，像是被腌入味了。 “这你以为我不想吗！根本不是普通的烧鸡！我根本甩不掉！” 李玄冷冷看着，说道：“那也只能说是你太弱了，竟然被一只满是剑气的烧鸡困住。” 他目光落在手中的圣剑上，剑身布满了斑驳的剑痕，显得残破不堪。 “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已经尽力了，而且身受重伤，能飞回来已经不错了！”那人的身形愈发虚幻，有种闪烁不停的感觉。 李玄眉头紧皱：“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不应该有别的敌手才对！” “不知为何，竟然从地底下冒出了一只大手，而且也是拥有神圣能量的，品阶竟然比我还要高，搅得我竟然无法抵抗！”那人咬牙切齿地说道，“而且还有牛、羊，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了，凌玉珂也在，不过不是我们这边的那个。” 仔细看来，李玄和那人的神情简直一模一样，虽然一老一少，相貌也不同，却有着奇异的相似之感。 “怎么可能！”李玄愤怒一声，随即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将方才画的、已经脏污油腻的画扯得乱七八糟。 “如果地底下有……”那人继续冰冷地说道，“会不会说明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神胎，那便是我，只要时机成熟，我定能降生为……至高无上的存在！”李玄脸色铁青，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狂傲。 那人耸耸肩，冷淡道：“那我不知道了。不过，很显然，出了问题。” 李玄也不甘示弱，指责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没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他一直听着无上神的播报，却并没有听到那个人的信息。 那人冷冷一笑：“她压根没露面，我能怎么办？这只能说明，你在京城的布局，完全不行。” “我陪你走到现在，可不是为了这样失败的结局。你最好加紧积攒力量，别让我们白费了这么多年的筹谋。” “我要养伤了，勿扰。” 说着，这道身影就飞入李玄的指环之中，消失不见了。 戛然而止的对话让李玄气得不打一处来。 但是他只能独自憋气，总不能撬开戒指将那人挖出来大骂一通吧？ “怎么可能没去，我的布局怎么可能有问题？我明明，我明明！”李玄努力回想，“不可能，不可能，她一定是去了……” 想了想，他吹了一声挂在脖子上的哨子。 哨子发出一声常人听不见的低频声响，几息后，房门被轻轻敲响。 “太子殿下。” “进来吧。” 一个身着黑衣的暗卫走进来，周身带着阴冷的血腥气息。 他跪在地上，恭敬请安。 太子却没有说请起，而是直接问道：“柳笙现在在哪里？” 跪在地上的暗卫微微一愣，拿出传话符，写了几句，符纸化为一道光飞了出去。 片刻后，又收到了回讯，传话符阅后即焚。 “监视的人说柳笙正在长安。” “长安？”李玄眉毛一挑。 “嗯，正在陪父亲逛街买菜，好像今晚要举办家宴。” “哦，文微阑也在。” 李玄更是眉头紧皱，这一切的发展，都不像是他预期的那样啊。 第五百三十五章 菜场买菜 长安坊市上，文微阑和柳笙，跟着柳如海在菜场上穿梭，就为了买到最甜的南瓜、最肥的螃蟹还有最醇香的花雕酒。 “说起来，笙笙你带回来的那两条白鱼真的很不错，肥得很，一看这个脂肪和表皮就知道是在极寒之地才能钓到的，是从哪里来的？”柳如海回头说道。 柳笙知道爹爹是钓鱼的心思起了。 但是她能说是从雪山天路的深渊之海随手捞的吗？ 于是她清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回答：“啊……就是在国书院的寒潭里捞的。” “啊？这么肥，一看就不是小谭水里能养出来的，感觉这被困在小天地中的鱼，就是不如畅快汪洋中的鱼……” “许是梅院正养得好吧？” “什么？这还是你们院正养的鱼，那可不能，赶紧明日放回去！” “爹……我捞的时候没人注意，万一放回去的时候多此一举反倒被抓了呢？” 柳如海被她这一句话说得一愣，摸了摸鼻子，面上一红，随即板起脸故作正经地说道：“有道理，咳咳，那还是算了吧。捞都捞了，也只能靠你爹的厨艺让它们死得其所了。” “对了，还有你拿回来的那些牛肉，品质不错，你想吃怎么做的？红烧？”柳如海又问道。 “红烧！再拿一部分炙烤吧！”柳笙立刻眼睛一亮，兴奋地拍了拍手。 文微阑在一旁默默看着柳笙和她爹的互动，心里也不禁泛起一丝羡慕。 然而，再想想今晚的事情，心中默默感慨——这对父女都是演技高手啊…… 不过，刚好说起“梅院正”，文微阑悄悄问柳笙。 “梅院正……他们会怎么样？” 柳笙摇摇头，说道：“他们怕是一时回不来了，不过起码有容身之处。” “而且……”她目光微深，“说不定还能重新踏上研修之路。” “现在整个天下都知道研修有问题，恐怕将来是难了……”文微阑皱眉道，“这下手实在是太快了。” “而且……” 文微阑抬眸看天，从昨天开始，无上神就是目光灼灼的模样，似乎在搜寻他们的踪迹。 现在天下人皆知，四国研修士都因为研修犯了亵渎之罪，只能潜逃而出。 柳笙叹了一声：“只要是通过这个口说出，那就是再无转圜余地，天底下最有权威的存在，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笙笙，你有没有想过，凌……玉珂是故意告诉你的呢？”文微阑小心翼翼地问道。 柳笙微微一笑，点头道：“当然是故意的。” “你看那时候的她，完全变了模样，恐怕她这些日子就是一直跟着她自己在跑。” “所以有些信息，她也说不清是局还是什么，只能接收。” 柳笙摇头哀叹：“但是，昨天那事，即使是局又能如何，我若是知道了，也只能出手。” 柳笙顿了顿，缓缓说道：“好在那里可以使用现实重叠，加上凌玉珂体内的‘妈妈’分身，我不必亲临现场也能出手。” 文微阑轻呼一口气，也是一脸庆幸：“是啊，幸好……” “那今晚……” 话还没说完，柳如海在不远处喊道：“笙儿，微阑，你们快过来看看，那么多贝壳，你们喜欢吃哪种？” “这么奢侈？”柳笙惊讶。 海鲜在内陆不常见，故而价格不菲，没想到一向买菜最看重性价比的柳如海会舍得如此大手笔。 “难得一家人过节，还是跟你舅舅舅母一起，当然要吃好些。”柳如海笑着，随即脸上显出复杂的神色，低低地说道，“下一回还不知道会在哪里呢……” “爹，您说什么？”柳笙装作听不到一样，问了句。 “哦，没什么，反正你舅舅说了随便我买，那我当然舍得花钱。”柳如海故作轻松地强笑道，“来看看喜欢什么，大胆挑！” 摊主见状连忙凑上来：“哎哟，大哥真是好眼光！这些可都是我从临近玄洲的海域带回来的，刚从飞车下货，新鲜得很！” 柳如海眼睛一眯，微微笑道：“什么临近玄洲，就是玄洲吧？看这个肥度，就不可能是我们唐国那些脏兮兮的海湾能长出来的。” 摊主吓得一抖，连忙低声道：“大哥，这话可不能乱说！玄洲和我们不开互市，边境也不开，我们哪敢去啊！” “那是怎么回事？之前确实少见，大哥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拿到这些个好东西？” 柳笙心念一动，状似无意地上前，随口说着，还转过脸对柳如海说：“爹爹，我看这个扇贝，还有牡蛎，海瓜子都很不错，还有这个怪模怪样的大虾，秋季养膘，最是肥美，都买吧？” 摊主一听，笑得合不拢嘴，这一单买下来，两灵元到手，可以今晚就能买多些吃食，还有余钱买上莲香堂的月饼和茅池佳酿，回家让婆娘孩子高兴高兴。 然而，摊主正准备称重之时，文微阑心领神会，慢悠悠地说：“不过，要是是唐国内海的海鲜就没什么意思了，到处都有。” 看这衣着光鲜的姑娘一脸挑剔的模样，那位摊主生怕这单生意要黄了，赶紧凑过来压低声音道： “嘿嘿，看在你们是大主顾的份上，告诉你们吧，这些都是我从玄洲渔民手里买来的。要是别人，我可不告诉他！” “我不信，你刚刚才说没渠道，怎么现下又有了？”柳笙挑眉问道。 “哎哟，你们怎么不信呢！这么好的海鲜，我这要是没渠道，也不能凭空变出来啊！”摊主脸色一红，急忙解释，“这不是最近边境松了许多，那些个官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海边好多人都已经开始跟玄洲的渔民打交道了。” “哦？”文微阑微微皱眉，若有所思：“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们怎么没听说？” “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摊主说道，“所以我赶紧趁热赚第一桶金，我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市场上都是玄洲的海鲜了……” 柳笙和文微阑闻言，相互看了眼。 【这是要开通互市的前兆啊……】文微阑在心中暗道。 【目的恐怕并不纯粹。】柳笙沉吟道。 而那边，柳如海已经挑好海鲜，摊主笑得眉眼弯弯，忙着称重收钱。 …… 买了一堆新鲜的食材，柳笙和文微阑帮忙提着素菜，而柳如海更是肩上扛着大猪肘子，手里还拿着一堆零零碎碎的肉类和海鲜，叫了一驾云轿回工部尚书府。 这一日，尚书府的厨子也被杜月娥放回家过节了，本来凌复和杜月娥说要亲自下厨给大家，但是却遭来一致反对。 毕竟上次的记忆太过于深刻，没有人想再经历一次。 就连躲在黑暗处偷看的凌玉珂也一直在对柳笙摇头，生怕没人阻止爹娘的下厨欲望。 于是，柳如海为了保住大家的口福，主动请缨掌勺。 凌复和杜月娥夫妇虽一开始还想客气推辞，但在闻到柳如海熬煮的牛骨汤香气时，两人不争气地松了口，欣然应允。 厨房里，柳笙，文微阑，从新世界赶来的乔语和凌小树，还有“莫名其妙”主动来过节的江才斌，都在打下手。 但问题是，这几位要么是被养得衣来伸手的小姐少爷，要么对做饭敷衍了事。 乔语更是，天天罐头煮汤、泡面碳饼的人。 柳如海实在看不下去，挥手把他们赶了出去。 “你们这鸡手鸭脚的，我这厨房实在容不下你们，不如去找点别的乐子。” 于是，他们只能被“网瘾”上来了的杜月娥强拉着，进入七玄山世界中遨游。 过了几个副本，刚好赶上开饭。 众人齐心协力，将柳如海做好的饭菜一一端上桌。 在厨房里，文微阑落在最后， 悄悄留在最后，低声问柳如海：“伯父，药下在哪里？” 柳如海左右看看，谨慎地说道：“不能告诉你，总之，万无一失。” 第五百三十六章 中秋家宴 此时夜色降临，一轮硕大的圆月挂在天边，难得可以与神面的神辉交相辉映，银辉洒满大地。 光明照亮了尚书府后院大桌子上的满桌菜肴。 中央是一盘热腾腾的清蒸大闸蟹，红壳黄膏，蟹肉细嫩，正是吃蟹的好时候。 另外还有色泽诱人的东坡肉，柳如海拿手的清蒸白鱼、酒烧贝壳、油焖大虾、炒海瓜子，当然少不了柳笙最爱的老妈蹄花，另外还有荷塘月色、酸辣藕带这些解腻菜式。 餐后来一碗糯米圆子醪糟桂花蜜，配上莲蓉馅的月饼，也算是完满。 只是少了一人，怎么也不算完满。 柳笙悄悄塞了一只大闸蟹给旁边坐着的凌小树，只听凌小树小声问道：“为什么舅舅皮笑肉不笑，舅母一直在哭得梨花带雨？” 【这语文水平……】 【算了算了，小树高中没毕业，也就初中学历，就由着她去吧。】 柳笙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纠正凌小树。 而凌有莲听到了，则是轻轻抚摸了一下凌小树的头，说道：“失去亲人的痛苦，许多人是受不了的。” “你们是说表姐？”凌小树也知道了凌玉珂，跟着柳笙也悄悄见过几次。 不过到底应该叫表姐还是表妹，还是有些头疼，毕竟凌玉珂的年纪忽大忽小，而凌小树又是上万年的小树。 “是啊，你的表姐……”凌有莲哀叹道。 “可是，表姐不是就在那边吗？”说着，凌小树手指指向院子里的一个角落。 凌有莲和柳如海悚然一惊，看向那个角落，却是什么都没看到，只有影影绰绰的桂树笼罩在墙角阴暗处。 “呼，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怪吓人的！”凌有莲轻声笑了笑，带着几分掩饰。 凌小树则是委委屈屈地嘟嚷：“明明就有啊……刚刚还在的。” 柳笙倒是知道凌小树没有撒谎，凌玉珂确实刚刚站在角落里瞧着他们。 要不是柳笙在她身上种了小触手，可能都没法发现她的存在。 凌玉珂只看了一会儿就悄然离去。 柳笙总觉得她身上是一股子阴郁气息，不知道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不知道去到了多远的未来，现在准备要去做什么。 【她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世界说道。 柳笙点了点头，感觉到凌玉珂的气息紊乱，修炼《混沌阴阳诀》后本该更稳固，却变得更像随时会爆炸的能量粒子。 恐怕，她能见到凌玉珂的机会，将愈来愈少了。 然而还没等柳笙多感慨，凌小树又出声问道：“姐姐，为什么爹娘看着你，总是笑得毛骨悚然又愁眉苦脸啊……” 不过她还懂事一些，只是通过心海询问。 柳笙无奈抬头，看到爹娘正笑意满满地盯着她，笑容里确实有点诡异的“期待”。 “笙笙，多吃点蹄花汤啊！”凌有莲笑着劝道。 “还有这个扇贝，快尝尝，好吃得很。”柳如海亲手给她夹了一只满是蒜蓉酱汁的肥美扇贝。 柳笙在他们热切的目光下，一口吃着炖得软糯、沾满蘸水的蹄花，又一口吞下满是柳如海秘制蒜蓉酱汁水四溢的扇贝。 江才斌也震惊了。 “原来柳笙姐如此聪慧就是因为吃得足够量的肉食吗？” 旁边的乔语大口吃着牛肉，随口接道：“是啊，所以你还是趁早放弃你那个纤体计划吧，再这样下去，别说跟不上柳笙姐，你连我都赶不上了。” 说着，还瞥了眼江才斌的盘子里每一样菜都是浅尝辄止的痕迹。 江才斌早就眼馋得不行了，只是为了美丽强行忍着，实际上早就快要用眼睛把这些美食都吃进去了。 如今一听，立刻装作勉为其难的模样，说道：“既然如此，我就稍微吃一点吧……” 乔语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江才斌，假装看不到他立刻疯狂掠夺的动作以及狼吞虎咽的吃相。 吃得肚子微微鼓起，江才斌才开始懊恼：“唉，不该吃那么多的，待会儿我们还要去芙蓉阁参加赏月宴……” 乔语的回应很直接：“哦，反正你有钞能力。” 文微阑在旁听了，倒是看了过来一眼，若有所思。 江才斌面上一红，连忙解释：“我才不是这种只会靠钱的人！本公子样貌、才华、身材样样不缺，才不需要……” 但文微阑已经失去了兴趣，打了个哈欠。 见状，江才斌转而说起：“说起来，文大小姐待会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芙蓉阁，柳笙姐一心向学不去我是知道的，只是您不需要跟她一样啊……” 文微阑却想也不想拒绝了。 “待会儿我还有事。” 吃完这一顿丰盛的家宴，众人捂着肚子，纷纷告辞，该干嘛去干嘛了。 凌复和杜月娥本就因为不够团圆的事情兴致缺缺，整个宴席上都是沉默寡言，闷头吃喝，饭吃完了，就一起默默收拾碗筷去洗碗了。 凌小树出于好奇，也去帮忙。 最终，院子里只剩下柳笙和爹娘。 刚刚被投喂了一堆肉食的柳笙，明显有些撑得受不了了。 “爹，娘，都怪你们，非让我吃那么多！”柳笙撅着嘴巴抱怨道。 “哎，这不是想着过节吗？”凌有莲说道，“看你平时忙起来，东西都不吃了，爹娘也是心疼啊！” 这时候，柳如海递来了一杯解腻梅子茶，说道：“笙笙，来尝尝爹特地给你做的解腻茶，喝了就好了。” 柳笙的脑海中不知为何闪现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大郎，该喝药了……】 不过，这是爹爹递来的，意义不一样…… 于是，柳笙笑着说：“爹爹对我真好！” 然后果断一饮而尽。 柳如海和凌有莲见她喝下，明显松了一口气，但很快恢复了笑意，装作若无其事。 柳如海还叮嘱道：“我给你做了三百道菜，全部用你舅舅研发的那个什么冰的灵器装着，你记得拿出来热一热，和小树一起吃。” 柳笙点点头，心中有些酸涩。 没过多久，柳笙在桌子上趴着，沉沉睡去。 于是柳如海和凌有莲总算彻底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女儿搬回房间，还给她掖好被子。 凌有莲低声道：“不知笙笙醒来后，会不会怪我们……” 第五百三十七章 月圆离散 柳如海叹道：“没办法，楼主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不能连累笙笙。” “是啊，”凌有莲声音微颤，继续说道，“我听他们有人在潇湘楼的内部论坛说，这个钥匙似乎是有特殊机关，如果过了今日还不去完成任务，楼主就会代替冥王进行清理，这个钥匙就会变成某种毁灭性的武器……”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色也逐渐惨白下来，“我用天工的手法检查过，确实如此。” “而且，我们要做这个事情，也只是为了给笙笙谋个更好的未来……”柳如海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我们出去说吧，别吵醒了笙笙。”凌有莲轻声说道。 “这个药能让人睡得极沉，这倒是不怕。不过还是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别打扰她了，看她每日不知道忙着什么，怪辛苦的……” 柳如海叹了一声，最终两人一起轻声说着话，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她这么努力，不吃不睡的……”柳如海的声音还在飘来。 凌有莲的声音带着隐隐担忧：“可是又有什么用……她不能通神，明显走的并非那条路，如此一来唯有神国可以护着她。” “而且，楼主也答应我了，笙笙这种人才，神国非常需要……”凌有莲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做父母的只能够为孩子多做一些，到时候笙笙要是离开了长安，也能有个退路……” 柳如海哀叹道：“不过笙笙不太喜欢神国，好像……” “那也没办法了……唐国不容人啊……” “等等，为什么我觉得好晕……” “我也是，怎么回事？” 随后，两声惊呼，偃旗息鼓。 但是没有倒地的声音响起，因为有人接住了他们。 房间里，一个声音说道：“谢谢，小树……” 只见柳笙不知道何时已经苏醒过来，坐起了身子。 看着小树的藤蔓托着凌有莲和柳如海的身子回到屋子里，还轻轻地把他们放在方才柳笙躺过的床上，甚至帮他们盖好被子掖上被角，正如他们之前为柳笙做的一样。 过了一会儿，柳笙走出房门，凌复和杜月娥站在屋外。 “成了吗？”凌复焦急地问道。 柳笙点点头，摊开掌心，露出手中两颗细小还是雏形的晶体，还带着一丝血迹。 “不会有伤害？”凌复关切地追问。 “嗯，这是汉尼教授这些日子来加紧研究出来的信仰拔除术，安全可靠，快速无痛，也临床实验过，观察了一些日子。” 【观察了好多年。】柳笙在心中补充。 “那就好。”凌复松了口气，眉头舒展。 “没了这个，神国的影响应该就能慢慢减弱，或许有些事情也能慢慢想清楚了……”柳笙沉声说道，“比如说，小绿园的事情。” “是啊……”凌复的眸光深沉。 柳笙点点头，目光沉静，随后看向杜月娥说道：“舅母，接下来的事就拜托您了，照顾好他们，小树还年轻……” 身后，凌小树从屋里走了出来，藤蔓编成的床铺悬浮在半空中，包得严严实实的凌有莲和柳如海躺在上面，只能看到呼吸的一起一伏。 杜月娥看了眼，叹气道：“放心，我当然明白你的心。”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罩着黑布的鸟笼，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你们赶紧出发吧，趁着现在长安夜市热闹，无人注意。”凌复对杜月娥说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杜月娥淡淡地应道：“嗯，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凌复也知道杜月娥自从凌玉珂的事情以后，就对他有着心结，自然也不会介意，不过要不是这样，杜月娥也不会如此爽快地答应离开长安。 “反正我娘家现在也搬到了南方，刚好可以去住上一段日子。”杜月娥笑了笑，只是笑容惨淡，很快收敛，目光却深深地看向凌复，“你要小心。” 她的眼神复杂，似乎蕴含着多年未曾说出口的情感。 或许是爱意，或许是怨怼，又或许，是某种释然。 “我会的，你们也要平安。”凌复点点头，回望着她。 “有小树姑娘在，而且现在所有的目光都盯着长安，想来应当能安然……” 杜月娥说着，却被凌复阻止。 “莫要说谶语……” 杜月娥忽然明白了一些凌复这些年藏在心底的声音，但一切都太晚了。 柳笙则是在一旁叮嘱凌小树。 “要好好照顾爹娘，凡是不要逞强，你毕竟还小……” “我也不小了，姐姐！”凌小树气鼓鼓地反驳道，“按照生长年限比例，我现在其实比你还大，你该喊我姐姐了！” 【倒反天罡？】 【反了反了！】 柳笙失笑，不过也不与她计较，只说道：“好吧，小树姐姐，总之，别暴露身份。” “好啦，妹妹，你别啰嗦了，我可是一棵成熟的小树了！” 凌小树现在在新世界中农业、种植业、林业都做得红红火火，整棵树都看着成熟了不少，不过只是气质上，模样还是一个小姑娘。 柳笙看着凌小树的故作坚强，不禁微微一笑。 她知道，凌小树只是不舍得离别，才故作轻松。 最终柳笙和凌复带着凌小树和杜月娥，还有凌有莲和柳如海两个人，一起上了云轿，在夜色中越飞越远，去往飞车站。 那里凌复已经打点好了。 本来今晚不会有飞车，但是他特地安排了一辆今夜启程的飞车，去往南方。 看着飞车缓缓驶出，柳笙和凌复终于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代替凌有莲和柳如海要完成的任务了。 明月照耀下，各自离散。 而此刻，中秋圆月下的长安很是热闹。 城中灯火辉煌，蜃影变幻，宛如白昼。 街市上，人潮如织。 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孩童们提着精巧的花灯跑过欢笑声一路，还有戏台上锣鼓喧天，戏台下的阵阵叫好，声声入耳，热闹非凡。 柳笙和凌复心中依旧离愁别绪，看着如此热闹却没什么心思驻足，坐上云轿趁着飞往目的地的时间间隙，拿出易容符开始转换模样。 柳笙变成了一个模样平平无奇的年轻女子。 而凌复则是一个长相土气的粗壮中年男子。 云轿落下，落在长安城中今夜更是格外繁闹的所在——也是长安城有名的烟花聚集之地。 芙蓉阁。 第五百三十八章 芙蓉赏月 虽说今晚是中秋之夜，许多人还是陪伴家人的，但也有不少人无家可归独自一人，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团圆夜并无特别意义，倒不如出来找找乐子。 也有明明有家可归，只是单纯想要寻乐子的，那么芙蓉阁就是最好的去处。 当然，也有怀揣着特别任务的人。 比如柳笙和凌复。 芙蓉阁的老板很有创意，特地搞了一个月圆之夜的活动，现场每人都会分发一个面具，一进来就要戴上，谁也瞧不见谁的模样。 凌复戴上面具，脸上顿时蒙上一层墨色。 柳笙则是一层雪白的颜色，显是分了男女。 一进芙蓉阁，看到眼前花团锦簇、华丽繁复的奇异景象。 整个建筑是一座环廊式的天井楼，从一层到九层的中央镂空而建，抬头便能看见天井上空一轮圆月高悬，星空璀璨。 乍一看，还真让人以为这是露天设计，只是未见无上神的神面，才意识到这只是以蜃影术投映的幻象。 楼内的雕花木柱上镶嵌着蜃影装置，此时化作了立于堂中的桂树虚影，还有暗香浮动，桂花飘落，玉兔跳跃其间。 天井处设置了一个巨大的舞台，地面以发光纹路的玉石铺设而成，光华流转。 几名歌姬身披彩带轻纱，长裙如云霞，在台上翩翩起舞，甚至不时随风而起，彩带与轻纱如流水般滑过，飘落的花瓣与星光相映，仿若真正的飞天仙女临尘。 舞台一侧的乐池中，箜篌、琵琶、笙、琴等乐器自动演奏，似是有灵性一般，与歌舞配合无间。 此情此景，就如同身处于蟾宫仙境一般。 “有意思。”凌复看着这些灵器运用，不停地点头赞叹。 “有意思？我得告诉舅母，你趁她一走马上出来逛花楼！”柳笙说笑道。 这话说来，引得旁人侧目，虽有面具遮挡，想来也是鄙夷的。 “这这这，天工人的事，怎么能算……”凌复嗫喏着辩解。 如果能看到他脸色，绝对能看到一个脸都涨得通红的尚书大人。 凌复赶紧转移话题，问道：“说起来，你和文姑娘约好的是在哪个位置？” “我们约的是‘月上桂梢头，人约戌时后’，还有什么花前月下……喏，那应该就是她了！” 只见一株桂树虚影之下，站着一名手持书卷的女子，装束与文微阑的风格相近，这一身格格不入的气质，倒是比那些在舞台上身穿羽衣的仙子更像是世外谪仙。 柳笙信步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来了。” 那女子却是微微一愣，肩膀有些僵硬，显然并不明白柳笙在说什么。 【错了错了……】世界默默说道。 柳笙皱了皱眉，细细感应她的气息，随即又闻到了一股芍药花粉的香气，与文微阑完全不同。 “抱歉，认错人了。”柳笙拱手致歉，转身欲走。 谁料一只手拉住了她。 冰冷又柔软的手。 “姑娘为何急着离开？何来对错之分，相逢即是有缘。”女子声音清冷，却又带着软糯之意，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奇妙地结合在她的身上。 柳笙透过面具，看见那女子的脸虽被白雾笼罩，但一双明媚娇俏的眼睛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令人无法抗拒的情意，似要将她拉入某种深不可测的境地。 两两凝视间，文微阑的声音在旁响起。 “笙笙。” 显然文微阑是通过追随者的感应找到了柳笙。 也从而打断了这种凝视。 柳笙心中微微一紧，意识到眼前这女子的古怪，迅速甩开了她的手。 “呵，姑娘真是无情。” “我不无情当要如何？”柳笙淡然道，“姑娘施展这样的手段，可也不见是有情。” 说完，柳笙和文微阑转身离去。 身后的女子看着两人背影，低低地笑了一声：“笙笙是吗……” 文微阑悄声问柳笙：“你认识她？” 柳笙摇头，在心中说道：“小心，这是一个高阶诡人。” 文微阑心中一凛：“我怎么感应不出来？” “她很厉害，她能力带有极强的隐蔽性。” 【隐蔽性强得连我们想对她用解析都不行。】心中的柳笙暗暗补充。 “这么说来，出现这样的强者也不奇怪。我已经知道今日参加我们行动的，起码有三个高阶诡人，不包括我。”文微阑在心海中低声提醒，“所以，虽然笙笙你现在已经是洞玄境，但也要小心。” 根据现在北境神国内部对于诡人和御诡者的研究，大致将诡人与御诡者实力境界与修行者等级进行匹配，大致划分出低中高阶。 低阶诡人、御诡者相当于初境修行者。 中阶等同于明真境，而高阶则是相当于洞玄境。 现在文微阑也是属于刚刚踏上高阶的阶段。 而高阶以上的超高阶，可与神藏境修行者一战，目前已知只有一人，也就是大巫女。 然而，这种实力划分显然不如柳笙所制定的那般严谨。 只能通过不断的实战对抗积累数据，记录修行者每一层战力与诡人、御诡者体内诡气浓度之间的对应关系。 这样一来，到了后期，就不再需要通过实战匹配境界，而是可以通过诡气探测仪检测体内的诡气浓度，从而判断实力境界。 因此要说起来，其实青云阁大部分的诡气探测仪，倒是往北方去了，而且，基本上都是在北方通过隐秘的渠道输送给北境神国。 这倒是让青云阁狠狠赚了一笔。 回到当下，柳笙对于文微阑的担忧没有多说，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放心吧。” 她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 如果实在打不过，动用【现实重构权限】，使用本就属于她的地母大人的力量，化身为相当于半神的地母大人，在此界的对手…… 恐怕只有太白剑仙和大巫女了。 …… “怎么了？”凌复看到了方才的插曲，见柳笙和文微阑返回，便低声问道。 “没什么。”柳笙摇头回答，“我们要小心一些，现在芙蓉阁里鱼龙混杂。” 凌复当然知道，随即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约在这里？” 文微阑却说：“我也不知道，只听领头的人是这么安排。” 柳笙和凌复面面相觑，看来北境神国内部彼此戒备的心思不少，不说透也是担心出现背叛。 两人跟着文微阑，在一张早已订好的三楼雅座坐下，正好在天井栏杆旁边，可以俯瞰整个舞台的表演，还能清楚地看到飞天的舞姬在他们身旁掠过，与客人互动。 文微阑点了些酒菜，与其他宾客无异，但是小二问是否要作陪的人，她拒绝了。 小二离开后，凌复低声问道：“现在的安排是什么？已经快亥时了，总不能子时再动手吧？那时候钥匙恐怕会有所变化。” “现在要等亥时，亥时的赏月宴会有个大动作，那时就是我们的动手之机。”文微阑说道。 “可是，我们是要进……那什么地方的库房……”凌复皱眉低声道，“这里是东市，距离朱雀大街隔着好几个坊呢！” 柳笙却恍然大悟道：“我大概明白。” 凌复和文微阑看了过来，柳笙继续说。 “那里已经都布置好了官兵，虽然说今日休沐，但是想来谁也不会信的。” “这是自然。”凌复点头道。 随即，柳笙沉声，一字一句说道： “所以，当然要另辟蹊径。” 文微阑沉吟道：“我看他们的意思，应该也是如此，他们多半是准备了一条暗道，等亥时一到，所有人便可通过暗道前往。” 凌复沉思片刻，说道：“我猜，这条暗道，很可能就是长安的地下暗渠。” 两人朝他看去，他继续说道：“当年为了改善民生，我曾参与过长安地下暗渠的改造工程，整个暗道工程极为复杂，布置了无数密道和通路，其中有些甚至直通城中各处，包括一些重要的府邸和衙门。” 柳笙眼前一亮，说道：“那你还能记得这下面是否可以通往……目的地？” 凌复却摇了摇头：“长安地下的暗渠成千上万，错综复杂，我也不可能全部记得。当年修建时有严格的保密契约，一片纸都不能带出，因此如今我早已不记得具体的路径。” 柳笙沉思道：“不过……这个工程应当一直有人在维护吧？” 凌复点头：“当然。” “也就是说，是工部的人。”文微阑恍然道。 “也就是说，是您的下属，亲爱的舅舅。”柳笙提醒道。 第五百三十九章 春晓姑娘 凌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工部原来也有北境神国的人潜藏其中，也是有些心梗，恨不得马上回去彻查。 但柳笙提醒道，无需等到回去，今夜大概就能看个明白。 不过，众人依旧不清楚此刻在芙蓉阁到底在等什么。 “为了防止其中有人背叛告密，他们只能将汇聚之法说得隐晦，让人自行领悟……“文微阑也觉得这些神国的同伙实在有些神神秘秘的。 “不过起码我们已经悟出，应该是朝下走。”柳笙说道，“等出现舅舅熟悉的下水道特征，应该就能知道是什么了吧？” 听着这用词，凌复无奈：“……那我们不如去茅房等候？” “好主意？”柳笙抚掌笑道。 不过，当然这只是玩笑话，只是反正等着也是等着，干脆喝喝小酒，吃点小点心，看看下方舞台的表演，就当是开眼界了。 至少柳笙来长安以来，一直都没有出入过这样的场所，如今看来，见识确实是少了一些。 而且，这样的情况应该不是她一个柳笙的问题，而是所有世界的柳笙的问题。 就像是现在，心海里一片大惊小怪。 【看看这台上姑娘的舞蹈，叙事感太强了，太高级了！】 【哇哇，她可以把自己的头从腿中间穿过去，然后身子绕一大圈，太厉害了！】 【还有这位大哥，那肌肉……】 【想摸摸？】 【不，为什么我们不能有这样的肌肉？】 【那得多练无氧啊！】 【什么无氧？】 【好像是唐教授的健身操光盘上的，我也不懂，应该就是不呼吸锻炼吧？】 【传说中的龟息神功？】 【竟然有这等变态的练功之法？难怪唐教授一练就称霸全球了！】 【总之，不能整天宅着不动，你说我们都多久没练闪电五连鞭了？】 【那不是天天忙着活命吗……】 【练起来！练起来！】 柳笙开始琢磨不呼吸能剧烈运动多久，或者能否通过小触手进行光合作用…… 小触手似乎在用弱弱的声音表示，它不是小树，只会发光不会光合作用。 但没人听到。 正想着，柳笙也没发现刚刚被上一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大哥燥起来的场子忽然安静下来，整个芙蓉阁突然陷入奇怪的宁静。 柳笙回神，看向文微阑和凌复，发现他们竟然也像是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浸中，静静地看向楼下舞台。 周围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全都聚集在栏杆旁，仿佛被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地看向楼下。 柳笙从未见过这种情形，就连之前最精彩的表演都没有引发这样的反应。 出于好奇，柳笙也探头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的舞台上出现了一个绝美的女子，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衫，也是柳笙方才见过误认为是文微阑的装束。 【这也能认错？明明文微阑方才家宴的时候穿的也不是这一身啊……】 柳笙没有理会世界的吐槽。 只见这个女子脸上的薄雾卸了下来，露出一张艳丽却不失清丽的容颜，如同带着初露的芍药花，既美艳动人又透着几分清新可人。 柳笙眯起眼睛打量着，心中明白这女子绝不简单。 而且，眼下所有人陷入沉浸的状态，恐怕也与她的能力有关。 【也可能是因为她的美貌。】 【真的好好看哦！】 心中的柳笙对她的美貌毫不掩饰地赞叹，但面上的柳笙只是一脸带着戒备的平静。 这位女子刚刚出现引起的一瞬间宁静很快被打破，随之而来的是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热烈的议论声。 “这就是芙蓉阁的花魁春晓姑娘吧！” “是她，每次从空中经过都能看到她的蜃影，还真是每次看到，心都酥了……” “你这不是个大姑娘吗？” “怎么？大姑娘就不能为春晓姑娘心酥？” 还有些不堪入耳的话语，柳笙就过滤掉了，不想污了自己的耳朵。 最多悄悄伸出如发丝般的小触手，把那人桌上的杯子碰倒，洒他一身酒水。 “这位春晓姑娘，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如今唐国难得的旧世代人才。” “人才就人才，还旧世代。” “哎，自从科举重点几度变更，再也见不到唐国盛世时百花齐放的景象，琴棋书画早已不再是读书人的重点。” “那倒也是，现在讲究力量为先。” “不过，你还别说，春晓姑娘也是明真境的修行者呢！” 柳笙听到这里，眉头一挑，疑惑地看向文微阑。 她们明明都能感应得到，春晓也是个新人类，怎么还能通神修行吗？ “所以啊，听说春晓姑娘可是相当任性，不喜欢的客人是绝对不会理会的。” “这确实有本钱。” 柳笙忍不住对台上的春晓姑娘有了更多的好奇，看向下方，却没想到，那个春晓姑娘竟然状似无意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也许只是看向我们这个方向而已。】 【不对，她明显是看着我们，还笑了。】 柳笙看到春晓姑娘对着这个方向，明媚一笑，这一笑就如同百花盛开，击中了这边所有人的心。 “啊，我死了！” “姐姐对我笑了！” 无数人惊呼不已，柳笙对这种氛围实在难以理解。 随后，春晓姑娘低下头，红唇轻扬，拨弄琴弦，开始演奏一曲清新的小调。 【她的琴技应当是相当不错的。】 【确实，我从里面能听出春山、溪流、鸟鸣……】 【再多就说不出了……】 【词语匮乏的天工人。】 文微阑出身世家，对于琴棋书画颇有心得，此时听来，竟也不由得入了神。 凌复本来还是心中愁苦，有一搭没一搭地独自喝着闷酒，对于周围的喧闹毫无兴趣，此时这琴声落入心头，竟然如同一缕阳光透过枝叶，照亮了心间。 随后，琴声渐缓，一段清丽的女声轻轻吟唱，如同仙女的嗓音，拨弄着所有人的心弦。 一曲完毕，春晓姑娘起身，微微一福。 只是所有人都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不舍得春晓姑娘的表演就此结束。 柳笙心中清楚，这女子的能力明显偏向于魅惑系，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她韧性高，对于她而言，只觉得琴声动听，歌声也动人，虽稍有沉浸，但并未达到沉醉的地步。 文微阑同样未被完全吸引，她低声提醒：“这个女子不简单，而且她似乎对你很关注。” 柳笙点头，她也注意到了。 只见春晓姑娘再度看向自己，看到自己似乎不如旁人激动忘形，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很快，她收回目光，微笑道：“春晓感谢大家的厚爱，今夜中秋，想趁此机会回馈有缘之人……” 全场顿时沸腾。 有缘之人？这是不是意味着…… 春晓唇角轻扬，缓缓说道：“正如大家所想，今夜我将邀请一位客人，成为我的入幕之宾，与我共赏秋月。” 如此一来，这股沸腾的浪潮再难平息了。 第五百四十章 定制题目 喧闹声中，春晓姑娘又笑盈盈地说：“各位且稍安勿躁，我还没说要如何挑选入幕之宾呢。” 说罢，她眼波流转，红唇微翘，笑容婉转动人。 立刻，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等待，想知道究竟要如何挑选。 “古来入幕之宾，无非就是才学过人，再到后来，才有了财可通天之说。” 柳笙注意到，一听此话，有少数人明显兴奋了，还有甚者摩挲着手上一个雕刻成芙蓉花模样的令牌。 文微阑解释：“这应当就是芙蓉令，消费上千万两才有的贵宾礼遇……” 原来如此，柳笙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突然升腾起优越的自信。 “不过……” 然而，春晓姑娘却话锋一转，轻笑着说道：“我对那阿堵物没什么兴趣，那么便崇古之意，以才学来考较吧。” 话音一落，台下的书生学子立刻激动起来，纷纷眼中闪烁着光芒，仿佛这么多年读书识字、苦练琴棋书画，就是为了这一天。 谁料春晓姑娘又是话头一转。 “不过，琴棋书画我已经见得多了，想来诸位之中，恐怕也无人能胜过我吧？” 这话说得颇为自负，自然引得不少书生心中不忿，纷纷叫嚷着要一较高下。 听着反对意见甚嚣尘上，春晓姑娘眼波流转，手指在红唇中央比划了一下，娇嗔道：“请大家安静下来哦！这是我的遴选，当然是我说的算。” 她这般说，语气温婉，那些反对和不忿奇迹般的烟消云散，只剩下怜爱之意，于是台下的喧嚣渐渐平息，所有人再次安静下来。 春晓姑娘继续说道：“诸位可能不知，我既然最擅琴棋书画，自然对其他领域也有好奇，只是苦于怎么都学会……” 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春晓姑娘，我教你！”立刻有个男子按捺不住，大声喊道。 春晓姑娘却噗嗤一笑：“这位大哥，您倒是心急，可我话都还没说完呢，您要教我什么呀？” 最后一句话音调微扬，带着几分娇嗔，那位男子顿时像是被点了哑穴一般说不出话来。 “我呀，向来最是敬重天工人。” 春晓姑娘这么一说，大家竟然安静了，柳笙和凌复倒是相视一眼。 “天工之术，为了我们今日的美好生活创造了太多，只是世人渐渐将之遗忘，甚至贬低为卑微的技艺，这可合理吗？”她语气轻柔，却充满了几分哀叹。 “不合理！”立刻有不少人附和，只是不知其中几分真意。 春晓姑娘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想学习一番，有机会一窥其中奥妙。” “春晓姑娘悲天悯人，实在是心善。” “果然是人美心善的春晓姑娘！” 听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夸赞，春晓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继续说道：“因此，我才想挑选一人，今夜与我秉烛夜谈，共论天工之妙。” “好好好！”只有少数人甚是兴奋。 “那就是我了！我可是天工科的！”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还大声说道。 “修炼不行还那么自信？”有人鄙夷道。 “你看看你，人家春晓姑娘才说，不能将天工贬损为卑微技艺，你这就忘啦？看来是眼看没机会，见不得别人好啊！” “你——！” 还好芙蓉阁的侍者很快出手，将两人拉扯开来。 对于自己惹起的风波，春晓姑娘不甚在意，而是掩嘴一笑道：“那么，考较的题目来了。” “这是我琢磨了好几天，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道难题。”她抬手一挥，空中出现了一道光幕，上面显现出一个残缺的阵盘图案。 柳笙一看，顿时来精神了。 凌复也是如此。 只是那阵盘却是残缺的，且还遮掩了一部分。 春晓姑娘只让众人看了一眼，便将光幕收起，眼神若有若无地掠过柳笙的方向，笑道：“只有愿意参与考较的人，才能再看题目哦。” 柳笙心中微微一动，总觉得这规则仿佛是专门为她而设。 毕竟自己只是好奇题目是什么，对于成为春晓姑娘的什么入幕之宾没什么兴趣。 【真的没兴趣？】有好事的柳笙问了一句。 【……你们有吗？】 所有柳笙都在摇头。 对于柳笙来说，美人和美人差不多，也就是说，春晓姑娘和小小也差不了多少。 另外，美人和普通人长相其实也差不多，对于柳笙来说，区别就是在于容不容易记得住而已。 她在意的只是那个阵图，里面似乎有某种极为熟悉的阵纹，如今看不到，那些阵纹痕迹却像是化为了爪子在她心中抓挠。 【那到底是什么，好熟悉啊……】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就是想不起来。】 世界：【……】 【这是你当时无意中在我身上刻出来的那种阵纹，不可复制，也不可拆解。现在看来应该是形成我的特殊性的关键所在。】 柳笙恍然大悟：【难怪如此熟悉！】 这么一想，她还真的对台上的春晓姑娘多了几分好奇。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在文微阑和凌复震惊的眼神中，她举起了手。 “笙笙，你是想做她的……”文微阑有些说不下去，这与柳笙一贯的喜好实在太不相符。 凌复更是，作为长辈觉得应当好好劝说，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语重心长地说道：“笙笙啊，这里的女人只会骗你的钱！” 柳笙笑了笑，耸肩道：“我也只是想玩玩……” 她话音未落，便感觉无数如尖锥般的目光射向自己，赶紧闭嘴。 【你这是侮辱人家女神啊……】世界感慨道。 不过，柳笙这句话也并不影响她被春晓姑娘选中上台。 台上已有数位青年男女，皆是神情坚定，意气风发。 即便隔着面具，柳笙也能感受到他们那敌意满满的目光。 【怎么这么仇视……】 【你就理解，春晓姑娘就是个大明星，这些都是她的粉丝。】世界尽量用时尚的联邦词汇说明。 【理解不了……】 柳笙骨子里还是个唐国人，没有经历过追星，当然不明白其中概念，不过还是努力理解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她相当于……那什么蛇道爷？】 【……】 想到蛇道爷那形象，世界无话可说。 而这时，考较已经开始。台上十人手中各自拿着一块玉片，上面显现出那残缺的阵盘。 “请将阵盘的缺失部分补全。”春晓姑娘笑盈盈地说道，“只需用手指在玉片上勾画即可。” 柳笙点点头，干脆盘腿坐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 “诶诶，你看那姑娘，好快啊！其他人都还没有开始，那姑娘已经在动手了！” 坐在四楼栏杆旁的江才斌大呼小叫，摇晃着乔语的手，把乔语手上的大肘子都快要摇掉了。 “乔语姐，你怎么还在吃？刚刚柳伯父做了一桌饭菜还不够你吃吗？”江才斌这才注意到，有些疑惑道。 “……无聊，只能吃。”乔语简短地说道。 “你快看舞台就不无聊了！”江才斌又晃起了乔语的手，“快看快看！” 乔语为了护着手上的大肘子，才不紧不慢地抬头看去，一看之下，眼睛都直了。 “怎么了？你也觉得春晓姑娘好看？”江才斌手肘戳了戳，调侃道。 乔语却摇摇头，只简单说了句：“那是柳笙姐。” 江才斌顿时瞪大了眼睛，咽了口唾沫，恍然大悟：“这就合理了。” “太合理了！”他还强调了一句。 “所以，柳笙姐也喜欢春晓姑娘？真看不出来啊！之前邀请她来芙蓉阁，她死活不来，原来是欲擒故纵、故布疑阵！” 江才斌随即开始幻想，喃喃自语：“原来，柳笙姐每次都一面拒绝我的盛情邀请，一面悄悄乔装打扮，鬼鬼祟祟来芙蓉阁，就为了能听春晓姑娘唱首歌。” 想着想着，他都为柳笙姐感动了，几乎要流下泪来。 这时，他感觉到心脏旁的小触手，挠了挠自己。 “你也在为柳笙姐感动？” “不是，我在提醒你不要乱脑补。”柳笙姐那冰冷的声音从他胸膛深处响起，嗡嗡作响。 第五百四十一章 太白道人 柳笙正凝神于脑海中勾画阵纹，忽而心有所感，感知到某一部分的小触手，她这才察觉江才斌与乔语也在。 随之而来的，就是江才斌那恶心人的脑补之声。 警告了江才斌以后，重新将心神归于手中的阵盘之上。 这阵纹怎么看都极其复杂，且不该是这个世界应有的水准。 【有高维的痕迹。】世界提醒道。 【所以，这个类似的阵纹，才能诞生出你这样的存在？】柳笙问。 【原因未明，只是一个猜测。】 【那这阵纹完成后，会产生什么效果？】柳笙又问。 【你无法补全此阵，因为此阵不是二维的，需展开至四维方能补全。】 【也就是说，这是道无解的题目？】 【暂时，按照你的水平来说。】 既如此，柳笙也不再担心暴露什么，便按照自身所知，动手描绘起来。 果不其然，画到最后就差了一部分无法再画下去。柳笙放下玉片，不再继续。 她是第一个动手的，此时芙蓉阁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如今她也是第一个放手的，顿时众人心中或惋惜、或欣喜。 欣喜的是，春晓姑娘还是大家的。 只是春晓姑娘却对柳笙所画的很感兴趣，伸手从她腿上取下那玉片，手指划过柳笙的发丝，轻轻一勾。 柳笙不由撇了撇嘴。 “没画完？”春晓姑娘的声音轻飘飘响起，却回荡在芙蓉阁之中。 “画不完。”柳笙的语气淡漠。 眼见时间充足，但是柳笙却说画不完，显然就是真的画不完。 不知情的人自然暗暗嗤笑，纷纷议论起这个女子的厚颜无耻。 凌复和文微阑知道柳笙的水平，抻着脖子看着，不禁好奇到底是有多难的阵盘，才会让柳笙有此一言。 “不过，这样难度的阵盘，应该出现在这个芙蓉阁吗？”凌复暗道，突然觉得这个地方真的被他一直以来忽视了。 此时，春晓姑娘已经专心致志地低头细看，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片刻后，她抬眸道：“诸位可停下了，人选已定。” 那些在台上本来还在低头纠结的人只能纷纷抬头，围观者们则不免露出几分震惊。 “怎么会是她呢？明明她都没画完。” “可是你看看其他人，甚至画都没有画吧？” 只听台上一声愤怒的吼声。 “这个法阵，根本就不可能画出来！她一定是作弊！” 说着，那位气急败坏的学子甚至把玉片往地上一摔。 春晓姑娘的面色霎时一冷，“这位公子，人家能画，你画不出来，难道不该想想是不是你的水平不如人吗？” “她也没画完，谁知这算不算得上完成！” “我自知正解所在，这还不够吗？还是说公子要质疑我徇私？”春晓姑娘冷冷盯着那学子。 那人被她目光所摄，浑身颤抖，冷汗淋漓，往后退了数步。 春晓姑娘冷笑一声，“我们芙蓉阁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请自便。” 随后，就有几个侍者上来，将这位兀自心有不甘的书生别着胳膊带走，因为他一直在挣扎，只能生拉硬拽，显得好生狼狈。 不过这样一来，也没人敢质疑柳笙。 柳笙笑了笑，知道还有人想质疑，但既然春晓姑娘已表态，她便无需再多言。 “姑娘，请随我来。”春晓姑娘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蛊惑之意，“我的雅间也能观此地的表演，定不会让你错过。” 柳笙微阖双眸，算是应下。 …… “柳笙姐就这样……去了？”江才斌满脸震惊地说道。 乔语微微点头，却仍伸长脖颈，望着柳笙离开天井舞台。 “乔语姐，你不觉得好奇吗？”江才斌问。 乔语答道：“你少管闲事，忘了笙笙刚刚怎么警告你的？” 江才斌心中一凛，立刻闭嘴。 他目光转回台上，见下一个出场的少年一副弱柳扶风之态，歌声如婉转百灵，不由百无聊赖。 “怎么，这个表演不好看吗？”乔语看江才斌立刻泄气的样子，好奇道。 江才斌摇头叹息：“乔语姐，你不懂，曾经沧海难为水。” “你还是喜欢春晓姑娘的表演？” “那倒也不是，我喜欢前一个，那个一身腱子肉、充满力量美的大哥。”江才斌说道，捧着已经烧红了的脸。 “哦哦，那个打鼓的大哥。”乔语恍然点头，随即擦了擦手上的油腻，“既然结束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主要是桌上的吃食都已经吃完，乔语无意继续呆下去了。 “不成！”江才斌急道。 “为何？” “接下来还有我最喜欢的——太白道人，他的独舞‘太白捞月’！”江才斌神往地说道。 “太白道人？这跟太白剑仙有没有什么关系？” 乔语现在对于这个世界的名人也算是略知一二，自然好奇这个重名之间的联系。 至少在她的观念中，太白剑仙应该是不会来这里表演什么“太白捞月”的。 江才斌忙摇头，割席分明。 “绝无关联！一个是神藏境剑仙，一个是仙风道骨的舞者，怎可混为一谈？要是攀关系，怕是要被太白剑仙的崇拜者们骂死。” 乔语却撇嘴，小声嘀咕：“既然怕被骂，那为何起相近的名号，不就是想蹭人家剑仙的名气吗……” …… “太白道人，跟你是什么关系？莫非待会你要上场献舞？” 另一边厢，一个红衣女子坐在顶层包厢里，看着侍者递上来的节目单，笑得前仰后合。 另一边是个身材浑圆的老者，虽然也是蒙着面，但是从这个肚子大小不难看出，这就是太白剑仙。 太白剑仙看着已经笑得失去体面的大巫女，一脸无奈，说道：“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字面意思，连一文钱都没给我，便用了我这‘独特’的名号。” 说来太白剑仙还有些不忿，想着要不然让寒山君画一画，讽刺一下这个“假太白”。 大巫女却是不屑地说道：“你这名字寻常得紧，大众名字，别往你脸上贴金了。” 太白剑仙懒得与她争辩，倒不如专心喝酒。 大巫女却不依不饶，“说来，太白捞月是何种舞蹈？” “你问我，我又如何知晓！反正我没干过这等蠢事！” 太白剑仙对于芙蓉阁的当家舞男用了自己的名号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不过……这个既然是最后一个节目，说不定将会与今晚的事情有关。”大巫女沉吟道。 太白剑仙点头：“若是有关倒也有趣，我们不就是过来看戏的吗？” “看戏是看戏，就怕免不了动手……”大巫女却有些担心，“说起来，你的伤还好吗？” 太白剑仙笑了笑，说道：“也还好……” “不过，说来也奇怪，我有一天心血来潮练了一下《解梏升仙法》，感觉那股一直压在我身上的大山消失了一点点。” 大巫女很是震惊。 “你是说……当年你一剑斩神面而受的天谴神罚，竟因此得以缓解？” 太白剑仙摸了摸肚子，“是啊，以前我一日只能吃十只烧鸡、三斤黄酒，最近竟能吃十五只烧鸡、六斤黄酒。” 大巫女无语，“你悠着点吧，别刚刚好转，又因贪嘴把身体搞垮了。” “嘿嘿，不会的不会的，已经比年轻时候克制不少。” 太白剑仙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看着上面那轮悬浮在楼中纯净夜空的圆月，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而大巫女翻了个白眼，随即陷入沉思：“这么说来，七玄山这个游戏真的不简单。可惜我不能碰触天网，没机会进去看看……” 第五百四十二章 入幕之宾 柳笙跟随春晓姑娘，绕过舞台，进入一扇隐蔽的门，里面是一个升降平台，直通芙蓉阁的顶层。 在顶层，放眼望去，只有环绕着中庭天井的四个雅间，连雅座都没有。 环廊之外就是中秋夜灯火通明的长安，明月和神面，都像是触手可及。 “这里，没有一些身份地位，是无法进入的。”春晓姑娘笑盈盈地介绍，语气中透着一丝傲意。 但是柳笙对此表现只是淡淡。 春晓姑娘见状，深深一笑。 其中一间雅间门口写着“春晓”二字，应当就是她的独属包厢。 她们步入此间，一进门，便有巨大的明月冲击入目。 正对门一扇雕花窗户敞开着，窗外中庭天井的景象尽显，似真似幻的明月如梦似幻，仿佛伸手即可摘取。 “怎么样？这个景致不错吧？”春晓姑娘笑着说道。 柳笙淡然点头。 “别这么冷淡嘛……” 春晓姑娘轻叹一声，带着些许哀怨。 门一关，她倒像是放下了某些外在的伪装，坐在窗边的锦榻上晃动着小腿，露出裙摆下的绣鞋。 脸上的神情，放松之中似乎有带着几分顽皮狡黠，和原本的端庄又娇媚的模样大相径庭。 柳笙并未随之坐下，而是在桌边寻了个位置，与她保持着距离。 “我只是好奇，你这么费尽心思，把我吸引过来，是为了什么？” “我这不是为了跟你亲近亲近吗？”春晓姑娘笑得明媚，语气暧昧地说道，“有，缘，人？” 柳笙冷冷一笑，“你的能力是什么，窥探别人的隐秘？” 春晓姑娘打了个响指，说道：“笙笙，你可真是聪慧。” 【想来她在别人面前是不会打响指的。】 柳笙脑袋里突然浮现出这样的一句话。 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置之脑后，又冷笑着问道：“不过，单方面窥探也太不公平了吧？” “这么说来，笙笙也对我产生好奇了？”春晓姑娘捂着胸口，作出惊喜又感动的模样。 但柳笙很清楚这都是夸张的表演。 她越发感觉这女子让人捉摸不透。 “不如笙笙先跟我说一说，这个阵图究竟是什么？让我好好学习一番……”春晓姑娘带着哀求的语气说道。 沉默片刻，柳笙说道：“所以，你是如何得知那个阵图的？” 柳笙语气直截了当，似乎不愿再绕弯。 她本来还以为这个春晓姑娘恐怕是跟她有着相似的来源或者经历，才会有这样的谜题考较，但现在看来，春晓姑娘实际上对于这个是什么都并不清楚。 “正如你所想。”春晓姑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竟直接承认，“这是我的一种能力，可以探知到目标的最深隐秘，但是获得的信息是随机的，而且根据对方跟我的能力差距和韧性，会有部分信息损耗。” 柳笙微微挑眉，有些意外。 【嚯，这回答可真是够详细的。】 “我知道你一定好奇，为何我对你如此坦诚。”春晓姑娘继续说道。 柳笙点点头。 “主要是因为，你是……” “别跟我什么扯有缘人这一套。”柳笙果断打断她的话。 春晓姑娘笑了笑，知道是糊弄不了了，才说道：“我想认识你啊……” “为什么？”柳笙问道。 “我在接触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你是我认识的人中，隐秘最深的人。”春晓姑娘说着，眨了眨眼睛，“所以，我当然想要认识你……” “不过，你是北境神国的。” “如果笙笙不喜欢，我也可以换哦！”春晓姑娘笑道，“那就得看笙笙，是属于哪一边的。” 柳笙皱了皱眉，这个春晓姑娘说话都没有个正形，轻浮随性，还处处打探。 “你不相信？”春晓姑娘微微挑眉。 “当然不信，除非你脑子里已经没有那个东西了吧。”柳笙言辞锋利。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寂。 春晓姑娘神色微变，显然对于柳笙知道此事有些震惊。 “你果然不简单。”她轻叹道，抬手一挥，竟将柳笙脸上的面具扫落。 还好柳笙早有准备。 “竟然还有易容。”春晓姑娘眼睛眯了眯，显然不是很满意。 “这就是你们芙蓉阁的待客之道吗？”柳笙也是挑了挑眉。 春晓姑娘妩媚一笑：“是啊，没办法，毕竟这就是我的地盘。” “待会儿你也要进入库房吧？” 春晓姑娘这句话转得极快，柳笙也没反应过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怔，没想到她会直接挑明。 “对。”柳笙应道。 “行吧，那你跟我待在这里。” “不了，我要回去了。”柳笙果断拒绝。 关于阵盘的事情弄明白以后，她不想再跟这个半真半假的春晓纠缠下去了。 “可是……你要回去哪里？”春晓姑娘歪着头点着下巴，笑意未减。 “当然是去找我的伙伴……” “可是他们都没有等你哦。”春晓姑娘直接打断了柳笙的话。 说着，还点了点雕花窗之外。 “喏，那里就是你们原本的位置。”她嫩葱般的手指指向下方三层栏杆旁边的位置，那张桌子旁已空无一人。 柳笙见状心中一沉，眉头微皱。 【根据这个位置的方位还有桌上的食物判断，确实是你们刚刚的座位。】世界说道。 但是，凌复和文微阑去哪里了？ 他们不是一样等着亥时到来吗？为何突然之间就不见了？ 想到这里，柳笙目光如电般转向春晓姑娘，但是春晓姑娘却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可跟我没有关系哦，不要看着我！只是他们不等你而已。” 柳笙的眼睛微微眯起，审视着春晓。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个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 “春晓姑娘怎能和旁人在一起！以前从未如此！芙蓉阁是缺钱了吗？连春晓姑娘都得出卖！” “我看也不像没钱啊！我可是每天都来这里点卯，什么礼物没送过，你们这里的芙蓉令我也是不惜价格买了，这么说来我和春晓姑娘应当是有优先见面权利才对！” 话语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人们的劝阻声，但那男子显然不愿罢休，而且还是尊贵的芙蓉令优享嘉宾，自然不能得罪。 “曹公子，您这是让我们为难了，这是春晓姑娘的决定，我们也干涉不了啊！” “我不信，一定是你们逼的！”这位曹公子怒吼，声音中透着不甘。 “我本来还在宫里好好吃着饭呢，一听这个消息，饭也不吃了，也不怕圣上怪罪，马不停蹄地直奔芙蓉阁来了！” “曹公子……” “曹公子，别！” “春晓姑娘别怕！我来了！” 一声大吼，雅间的门猛地被撞得一晃。 第五百四十三章 隐秘深处 柳笙听着这一出闹剧，看向春晓姑娘，春晓姑娘则是春晓姑娘无奈摇头，轻叹一声。 随即又是“碰”一声，房门再次被大力撞击，要不是有禁制，早就被打穿了。 【外面这人的实力也不差啊……】世界很快根据这一拳评判道。 “春晓姑娘，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春晓姑娘，我不会让你屈服于银钱之下的！” 砰砰砰，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急促，禁制也随之震颤。 “既然有人来找你，我走就是了。”柳笙说道。 但是春晓姑娘却不乐意了，说道：“今晚我本来就是邀请你跟我一起，旁人要怎么与我何干？” “更何况，这人纠缠，我本就不喜……” 柳笙微微一笑：“我相信以你的实力，应当不会受委屈的。” 她戴上面具，走到门边，一把推开房门。 大力之下，正好将外面撞门的男子直接撞飞出去。 “怎么回事？啊，我的鼻子！” 曹公子狼狈倒地，周围的侍者和随从赶忙上前扶住他，生怕他真的在这芙蓉楼里出事了。 几个侍卫立刻挡在柳笙面前。 “你打伤曹公子，就想走？你知道曹公子的父亲是谁吗？”为首的侍卫朗声说道。 “是谁？”柳笙懒懒地说道。 “那可是如今炙手可热的镇国公！” 镇国公就是原本的毅勇侯，自从漠北一战后就平步青云，重新得到重用，还被封为“镇国将军”，似乎在与护北大将军取平衡的意思。 “其父可敬。”柳笙拱手说了一句。 说完，她不再理会众人，自顾往前走去。 而曹公子还在嗷嗷叫着，似乎嘟嚷着：“留下……她，可恶，别走！” 那几位侍卫一看这个态度，也是勃然大怒，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但是下一秒，全都躺在了地上。 【都只是初境修士，虽然有八九阶，但在我们面前还是不够看啊。】 柳笙摇头，将所有人抛在身后。 然而，走着走着，她才发现不对头。 因为她走着，发现此前的升降平台已然不见，而且即使是她用自己的能力查看也是看不到任何能向下的通道。 而背后敞开的环廊也封闭起来，只剩下一面环形的墙壁。 曹公子的叫喊声越来越模糊，仿佛隔着一层空间。 四周只剩下四个房间，每个房间的门牌上都写着“柳笙”二字。 【这是什么意思？】 用空间感知能力隔着门板看，房间内是看不透的一团迷雾。 柳笙忽然意识到，自己进入了春晓姑娘的诡蜮。 她眯起眼睛，心中暗道这女人果真不易对付。 【她是真的想你留下来吧。】世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柳笙不可置否，没有回应世界的打趣。 既然如此，柳笙好像只能按照她期望的去做了。 猛然推开眼前的这扇门。 门后是一片扭曲的阵盘世界，杂乱无章地堆叠，相互嵌套累积，仿佛无数复杂的阵纹交织在一起，令人头晕目眩。 但是柳笙一眼看下去，意识到这些阵纹皆来自她心底最深的记忆，有些甚至她自己都未曾完全解读。 甚至有些连她都读不懂的纹路，十分眼熟，似乎她曾经在解析仪上用过。 柳笙意识到这一点，心头一震，似乎受到了什么冲击一般。 现实中也确实是受到了冲击，因此韧性绷不住，柳笙的精神一时失守，身体被力量推得退出房间，房门也随即紧闭。 【精神值：55】 柳笙开始感觉到一阵恍惚。 【这是什么？】 【你心底的秘密……】世界说道。 【果然，是这个春晓的能力。】 柳笙看到眼前这个门牌被抹去，变为空白一片，透过薄纱雕花门看到里面的灯光也暗了下来，只余悬浮在夜空中的一轮明月的轮廓透了出来。 但是尝试推了推这扇门，纹丝不动。 【没资格啊没资格！】 【此门不能从这一侧打开。】 【看来是要我们一个个房间打开了。】 这里的空间相当于诡蜮一样有着特殊的规则，因此即使柳笙有种【规则：空间】的能力也不能够强行突破，只能乖乖地按照规则来。 柳笙走向下一扇门。 手放在门上的时候，已经感觉到里面有一股触目惊心的力量。 【我们应该打开吗？】 【这说不定是我们一直不敢面对的心底秘密。】 【所以这里的秘密都会对着春晓敞开吗？】 【那我们在她面前岂不是毫无秘密可言？】 世界却告诉柳笙：【应该不能这么理解。】 【她的能力虽然能探知深处，但不能得知秘密的全貌。而且，凡事皆有代价，你觉得她窥探你的秘密，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柳笙明白世界的意思了。 【而且，或许我可以通过她，知道一些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对吧，世界？】 【或许可以。】 柳笙若有所思，终于伸手推开了门。 门后是一棵粗壮的树干，从地板生长而出，一直插入天花板之中，看不到根部，也看不到树顶，只能看到这根巨树充斥着整个房间，显得格外压抑。 柳笙伸手抚上树干，感受到其中浓烈的孤寂与悲伤的情感，仿佛无尽的岁月中独自成长，忍受漫长的寂寞。 【这一幕挺眼熟的。】 柳笙们心中浮现出当初遇见凌小树的情景，那时的凌小树不过是一根纤细的树苗，从地底伸出，在黑暗中寂寞生长着。 似乎感应到柳笙想起了自己，还在飞车上的凌小树忽而感应，在心海中问柳笙：【怎么了？姐姐？】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柳笙回应道。 顿时，凌小树的欢欣雀跃通过心海传来。 【姐姐，我也想你了！现在好无聊哦……】 【你可以跟舅母聊聊天？】 【我们没有共同话题！我说种田什么的，她一点也不懂，只是想着玩七玄山，可是出了长安，就没有天网信号了，她有些不开心。】 柳笙听着，有些汗颜，听起来舅母是有些网瘾了。 不过天网计划完全在整个唐国铺开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们还在加紧制作天剑中，也许很快就能让去到南方的杜月娥享受到七玄山的快乐。 【那就刚好让舅母放下灵讯，改善作息，体验生活……】 柳笙收回感应，再度看向眼前的巨树。 她伸手探入其中，尝试探寻其中有什么隐秘。 【这就是凌小树的未来吗？】 【也或许，是她遗忘的过去。】世界说道。 第五百四十四章 各自奔走 于是，柳笙尝试解析这一截树干。 然而她的感知刚刚触及其中，才探知到一点点信息，就立刻被巨大的信息熵冲击，狠狠逼退出来。 她被一股巨力一路推到了门口，那扇门在她面前“咣”地一声关上，门牌也瞬间变成了空白。 柳笙的精神值跌至45，跌幅比之前大得多。 【因为你的韧性受损，等于屏障变弱了，所以会更容易造成精神值跌落，这需要时间恢复。】 这是世界的解释。 眼前无数的虚影在柳笙面前晃动，走廊上出现了不少血色的触手，缠绕着开出一朵朵肉色的芍药花，蠕动着，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世界，刚才的信息，你破译出什么了吗？】 【破译不出，因为没有密钥，这是它们族群的文字。】 柳笙忽然好奇：凌小树是建木，那么她的族人现在在哪里？ 不会只剩下她一棵小树了吧…… 那么传承怎么办？ 或许可以把这段文字塞给她试试看。 【姐姐，这是……】 【等我思考一下，这个文字似乎对我来说很重要。】凌小树很快明白过来，回复道。 柳笙也就收回心思，转向下一个。 看来这个春晓姑娘的技能真的有些好处。 所以，她是故意给自己好处？ 那么目的是什么呢？ 【不会是真的看上我们了？】 【富婆吸引系统起作用了？】 也有柳笙冷冷地表示：【说不定就是想要降低我们的精神值，让我们没办法继续。】 【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应该也要走完这些房间，进入核心才能抓到她。】 柳笙推开下一扇门，进入其中，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球体，无数触手盘踞其上。 或许别人会感到迷茫，但柳笙却一眼认出它是什么，神情瞬间冷了下来。 “你看得太深入了啊……” “反正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春晓的声音在这里回荡，“不，你的所有秘密我都看不明白，只看一眼都让我精神值暴跌。” “所以，你不用担心。” “对你只有好处，对我没有半分好处。” 【她说的是实话。】世界说。 柳笙看着这个触手缠绕的星球，但是眼前的一切虚实交叠，隐约能看到一朵朵巨大的芍药开在上头。 她明白这些都是虚假的，因为她根本看不清楚真正的样貌。 然而很快，一道巨大的浪潮如同月光般从窗外蔓延而来，眼看就要将星球彻底吞噬，许多触手四分五裂…… 怎么办？ 柳笙思索着，心念一动，操纵着这些触手，摆动着形成推力推着星球往相反的方向跑，最终撞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搂抱着这个独属于“妈妈”的秘密，没有松开，任凭浪潮席卷而至。 她无法躲避，或许也不愿躲避，只想弄清这到底是什么。 【这也是“妈妈”残余的记忆吗？】 小触手在心海中轻轻颤动，表示肯定。 【所以，“妈妈”曾是活过上一次宇宙大洪水的存在？】 小触手却很迷茫，想不明白。 此时，浪潮已然到来，将柳笙彻底吞没。 【记录到数据了吗？】柳笙询问世界。 【可惜数据被扭曲了几道，失真了，但我可以尝试还原，需要时间。】 这次柳笙再被推出来时，精神值已降至30。 即使是“大洪水”残余的信息，转了几转有所失真，对于她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 此刻，在她的感知中，整条走廊已扭曲成血肉般的管道，仿佛行走在一段滑腻腻的肠道中。脚下满是血肉，四周盛开着芍药花，花粉的香气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 在扭曲的走廊尽头，柳笙看到几个血肉模糊的身影，他们正疯狂敲打着门，怒气冲天，仿佛想要撬开门，窃取其中的秘密。 “开门，开门，我要知道你的秘密！” “你已经这样了，就让我看看吧！” “开门吧，还有什么秘密值得藏的？” 柳笙感到自己的秘密正在被窥探、撬开，而这个秘密，是绝对不能被发现的，否则…… 否则会发生什么？ 柳笙看着自己的韧性终究守不住秘密，最终门被撬开，里面藏着的东西，她只能匆匆一瞥，就被一只冰冷柔软的手揪了出来。 她跌入一个芍药香气弥漫的怀抱中，逐渐失去意识沉沉睡去，只是鼻端除了香粉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她微微皱眉，一根手指在她眉间抚过，将之抚平。 “没事……” “可是……我还要……去……”柳笙喃喃自语。 “没事，我会叫醒你，乖，睡吧……” 然后，柳笙就睡着了。 而雅间的春晓抹去嘴角的嫣红，静静地看着。 …… 文微阑完全没有心思观看表演，目光只盯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心中开始焦急不安。 还有一刻钟就到亥时了，柳笙竟然还没有回来。 “怎么回事？”文微阑皱眉道，内心之中隐隐有着强烈的不安。 “笙儿也不像是这种不靠谱的人，肯定是有什么东西绊住了她。”凌复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那个女人一看就不简单，早知道不能任由笙笙跟着她走。”文微阑懊恼道，“笙笙有时候就是好奇心太重，我就应该劝住……” 她尝试感应柳笙的所在，但这感应十分微弱，仿佛有什么力量阻挡，甚至到后来感应直接被切断。 甚至她想要发动【紧密跟随的挂件】，也因为没有感应而失败了。 文微阑咬了咬牙，说道：“不行，我得去找她。” “我跟你一起去。”凌复说道。 “不行，笙笙舅舅，你必须守着这个位置。” 凌复虽然觉得这句话很古怪，但还是只能接受，坐在了原处，看着文微阑起身走开，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正在低声呼唤着什么。 “唉，总觉得今天哪里怪怪的。”他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下方的表演。 台上几个少年正唱跳着，引得台下女子欢呼不断。可惜凌复这种年近花甲的老人家不懂得欣赏这些年轻人的青葱魅力，只觉得乏味困顿。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个从舞台旁跛着脚走过的身影所吸引。 虽然那人蒙着面具，但凌复清楚地认出此人，因为那走路的姿势再熟悉不过。 而且，他很清晰地记得，这个男人跛着的这只脚，还是因为他…… 想到这里，凌复咬了咬牙，站起身来。 稍微离开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只要在时限前回来就好。 他招呼小二说明情况留座，随即追向一楼。 第五百四十五章 钥匙入手 “这个节目后就是我最喜欢的那位太白道人了！” 江才斌看到几个少年的表演即将结束，搓着手，眼中满是期待，开始兴奋起来。 “嗯嗯嗯，真好。”乔语随口应和着，点了点头。 那几个弱柳扶风的少年的歌舞让她昏昏欲睡，逐渐有了困意。 她还在想为什么笙笙还没有出来。 一天没有回新世界，不知道里面会发展成什么样了。 现在的新世界，整个社会风俗已经渐渐往她童年时的世界靠近，让她越来越有种家的感觉。 更何况，在里面生活了数十年，她已渐渐觉得这个现实世界只不过是偶尔的调剂而已。 不过这么想想，江才斌简直就是一个数年才见一次的远方朋友，既然难得见一面，陪他玩玩倒也无妨。 这么想想，乔语还是稍微提起精神，拍了拍有些困意的面庞，精神抖擞地面对江才斌。 只可惜江才斌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她这边，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下方，搜寻着他最爱的太白道人的身影。 这时候，这时候旁边有两人走来，有一人相当自来熟地主动搭向乔语的肩膀，说道： “这位兄弟，还有你身边的这位姑娘……” 乔语一晃，没让那人的手搭向自己，转头看去，露出白色的面具。 而江才斌听到动静也回头看去，露出黑色的面具。 那两个戴黑色面具的人不由一愣，显然搞错了对象。 谁让这位姑娘背影如此魁梧，发型又如刺猬般尖锐；而这位公子，身形却是柳腰不盈一握，还梳着一个飞天发髻，满头珠钗，实在让人误会。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将错就错，反正一位兄弟一位姑娘，也不算大错。 “嘿嘿，两位看来也是参加今天行动的吧？”那主动的男子说道，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而他身后的男子应当觉得不太好意思，但是同伴已经坐下，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坐下了。 江才斌和乔语相视一眼，起了戒备之心。 因为很显然，这两位都是诡人，身上的诡气浓郁，根本不加掩饰。 他们能这样肆无忌惮地释放诡气，一个是无法遮掩的原因，而另一个可能性就是他们觉得江才斌和乔语都是同类。 结合刚刚的言辞，显然是后者。 于是，乔语含糊其辞地回应：“嗯，当然。” 而江才斌心念一动，托着下巴，眼中露出一丝玩味，用魅惑的声音说道：“两位大哥看来已经准备好了啊……” 奇怪的是，原本在两个男子眼中，江才斌原本是一张面目模糊、黑雾浮现的脸，现在却是逐渐有了清晰的五官，而且是一张千娇百媚的脸。 虽然比不得春晓姑娘，但是要说起亲切可亲，还是眼前这位。 “是，当然，楼主的命令能不好好完成吗？”一位男子嘿嘿笑道。 乔语和江才斌顿时提起精神。 这个什么楼主，除了潇湘楼楼主，不会再有旁人。 “所以，你们需要我们？”江才斌露出甜丝丝的笑容，说道。 这个笑容简直像是一把小勺子，搅进两人脑里，把整颗脑子搅了一遍，几乎没法正常思考。 “是，是啊，我想要你们能，把这个桌子让给我们……”男子说出了真正的目的。 另一个男子连忙打断：“不，不是让，现在大家都是同类，为何不能一起？” 江才斌的笑容更灿烂了些，甜蜜而迷人。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样？” 其实这个问题很愚蠢，但是架不住他们的境界比已是中阶御诡者的江才斌要低，所以只能在他的魅惑之中越陷越深。 更不会去思考，如果真的是同类，又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接下来……只要等太白捞月的时刻……然后拿出这把钥匙……就可以进入库房了。” 那男子愈发迷糊，边说边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 江才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赶紧伸手：“哇，真好啊，给我看看？” 那男子乖乖将钥匙递给了江才斌。 江才斌看向另一人，甜笑道：“你也有吧？拿出来让我看看。” 另一人也乖乖拿出钥匙递给了江才斌。 江才斌接过递了一把给乔语，笑着说道：“谢谢啊，你们果然是好大哥！” “当然，同为神国人，就是一家亲。”那个男子被江才斌的笑终是卸下了防备，甚至拍着胸口说，大声了许多，“放心吧，等进去了哥哥保护你们。” “不过，你们说的库房……是什么？”江才斌又问道。 “当然是……织造……唔！”那男子毫无戒备，激动地回答，话音未落就被乔语一掌敲晕。 这话能说的吗？ 另一位刚要警觉起来，就被江才斌一道幻术冲击，晕倒过去。 两人赶紧往他们身上洒上酒水，丢在一旁，就像是现在芙蓉阁中许多醉醺醺的人一样。 不久，侍者走来，摇了摇头，将他们背去休息区，显然对这种醉倒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 “感觉正在介入一场了不得事情中……”江才斌收好钥匙说道，“所以柳笙姐现在应该也是因为这个才会出现在这里？” “恐怕是的。”乔语点点头，也没心思再叫一桌吃的了。 果然，柳笙姐这个无趣的学霸，怎么可能迷恋春晓姑娘到课后乔装来应援？ 但柳笙姐怎么被春晓姑娘带走后就没有再出现呢？ 不会是乐不思蜀了吧…… …… 文微阑一层层地寻找柳笙，最终越来越接近顶层。 越接近九层，那种感应越是强烈。 她确信，柳笙就在上面。 但她此时被挡在了通往九层的楼梯前。 “不好意思，九层是贵宾层，闲人不得入内。”一位护卫守在门口说道。 “可是我朋友就在上面，我有急事要找她。”文微阑咬牙切齿道。 “那您可以联系她出来。”护卫很是冷淡地说道。 文微阑气恼，若是她可以联系到又何必亲自来找？ 灵讯也不回，心海也断联。 真是不知道笙笙究竟怎么了。 情急之下，文微阑牙关一紧，手已抬起…… 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文大小姐，莫要冲动……” 只见一个青衣侍女从通道中走出。 那位护卫还不知道自己差点要遭了难，只听那位青衣侍女说道：“这位是阁主的贵客，且让她进来。” 护卫点了点头，对文微阑说道：“你可以进去了。” 还稍微埋怨了一句：“你要是早说认识阁主不就完了吗？” 文微阑微微疑惑。 阁主？ 然后走入通道，直通九层。 环形走廊映入眼帘，那位侍女带着她径直走入一个包厢，随后躬身退出，轻轻带上门。 文微阑站在门口，看着眼前之人，心中恍然。 圆脸微胖，带着弥勒佛般的笑容。 竟是潇湘楼楼主？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一次交锋 文微阑刚要开口称呼，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是楼主。”她说道，带着笃定的语气。 这个潇湘楼楼主微微一笑，缓缓撕下这张脸。 下面露出一张对于文微阑来说甚是熟悉的脸。 是柳笙。 文微阑微微张开嘴，刚露出一丝亲近之意，很快恍惚着眨了眨眼睛，眼中闪过疏离冷漠。 “你也不是笙笙。” 眼前的“柳笙”展颜一笑，带着魅惑之意，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中流露出绵绵情意，这种表情是文微阑从未在柳笙脸上见过的。 这一瞬间，文微阑清楚了。 “你是那位春晓姑娘。”她的声音骤然冰冷。 她最讨厌被人戏弄，更讨厌被人操控。 这让她想起曾经在潇湘楼楼主的操控下，自己和柳笙差点形同陌路的往事。 “聪明。” 回应的声音轻快，“柳笙”的脸层层褪去虚伪的假面，露出春晓姑娘的本貌，盈盈笑着看向文微阑。 文微阑却怒意更盛，厉声质问：“笙……我朋友呢？” 春晓姑娘轻轻“嘘”了一声，娇笑道：“笙笙正在休息呢！别吵着她。” 文微阑顺着春晓所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在雅间深处的贵妃榻上，柳笙正沉沉睡着，身上盖着一张薄被，似乎被照顾得十分妥帖。 “她怎么了？”文微阑厉声问道，手中铁链声哗哗作响，但虚影却因为压制迟迟没有显现。 “别激动嘛，她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春晓姑娘说得暧昧不明。 文微阑更是眉头紧皱，看着柳笙这个久违的沉睡模样，心头一沉，低声吼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里是别人的蜮，所以文微阑受到了压制。 但她毫不犹豫地忍受着体内诡气的震荡，尝试将监狱的虚影牵扯而出。 春晓却轻轻抬起手，阻止了她。 “我们之间，没必要动手吧？” “都是为了笙笙罢了。” 文微阑不置一词，强硬地撑着，监狱的大门几乎从黑暗中显现出来，一只只锋利的、青白的、鲜红的，各种各样的手，从大门处探出。 春晓姑娘指尖轻弹，一朵朵芍药花在空中绽放，逼退了虚影，反而震得文微阑后退几步，捂住胸口。 文微阑这才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春晓姑娘，比她要强。 “我只是……让她更了解自己。”春晓姑娘淡淡地说道，“让她知道，她需要怎样的伙伴，而不是一个心中摇摆不定、总是怀有别样念头的墙头草。” “你知道吗？刚进来的一瞬，你首先看到的是谁，就说明你的信念更偏向谁，这就是你的秘密。” 文微阑冷冷地盯着眼前春晓姑娘那得意的表情，说道：“我一点也不相信你说的话。” “信也好，不信也罢，终有一天……”春晓姑娘站起身，缓缓靠近文微阑，轻声说道，“笙笙会知道，谁才是她最可靠的助力。” 文微阑心头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撕开，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竭力镇定，面上毫无表情，只是侧头看向柳笙，看到她的呼吸平稳，依旧睡得香甜，心头稍安。 文微阑没有再纠缠这一点，转而看着春晓姑娘说道：“你是芙蓉阁阁主，也是神国之人，又为何要纠缠我们？” “我只是纠缠笙笙，可与你无关。”春晓姑娘纠正道，感觉到文微阑身上传来的不乐意，轻声笑了起来。 “或许……” “是我寂寞太久了。” …… 柳笙梦见自己正坐在花树之下，荡着秋千。 这是她从小到大甚少体验的惬意时光，但此刻，她仿佛放下了许多负担，只是单纯地快活地荡着秋千，越荡越高，像是要飞跃某种屏障。 越飞越高，她的视野也越来越开阔。 她看到，白日月光下，照耀着一座宏伟的城池，这座城被整齐地分为许许多多个方块，整齐得就像是长安城一样。 不对，这就是长安城吧？ 但是她在哪里？为什么是这样看着长安城？ 落花簌簌，落在她的身上。 她似乎遗世而独立，平静地看着眼前的长安，一切的纷乱似乎都离她极远。 【为什么我不可以选择这样的生活？】 一个问题倏尔浮现于脑海之中。 【因为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熟悉的声音响起，冰冷理智而平静，但柳笙暂时想不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没关系，你只要知道自己的选择就好。】 长安城之下，似乎藏着什么，正在隐隐起伏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柳笙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做点什么。 而身后，也有某种存在，正在靠近。 但她的身后，不是只有花树吗？ 这棵古老而茁壮的古怪花树，树上盛开着千种万种的花，姹紫嫣红，千娇百媚。 正静静地盯着她。 …… 外面的锣鼓声渐渐平息，似乎这一场表演终于要进入尾声。 “所以，你策划这一切，也要进入库房？” 文微阑的目光紧紧盯着春晓姑娘的脸，不错过一丝神情变化。 “当然，如此盛事，我怎么能不参加？”春晓姑娘笑着说道，“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文微阑不喜欢这位春晓姑娘，总觉得说话绵里藏针、虚虚实实。 “策划的人不止是我一个，你们也在策划着什么，不是吗？”春晓姑娘摇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团扇，轻笑道。 文微阑面色微冷，没有说话。 “怎么，你觉得我是说错了吗？”春晓姑娘笑着说道，“你居然带着朝廷的人掺合到今日我们神国的盛会，你就不怕冥王怪罪吗？” 文微阑心头一沉。 没想到春晓姑娘竟然会意识到此事，也不知是如何得知，难道…… “你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吧？”春晓姑娘说道，“别担心，泄露的人不是笙笙，也不是你，而是外面那些鬼鬼祟祟的人。” 看着文微阑泄露出的一丝轻微的慌乱，春晓姑娘更开心了。 “不过放心，没有任何人，能进入我的蜮。”她话锋一转，“而且，你们朝廷的人，似乎不是很和睦呢。” 第五百四十七章 健康过度 舞台旁，一个跛脚的身影在阴影中来回走动，确认着装置的正常运转。 正走到舞台后方的阴暗处，他忽然被一只手抓住，猛地拖了过去。 那人本来奋力挣扎，但对方力量太过强大，他只能无力地屈服。 “赵峰，你怎么会在这里。”熟悉的声音响起。 赵峰悚然一惊，没有比休沐日干点私活时听到顶头上峰的声音更可怕的事情了。 而且这个私活还是见光死的那种。 “我我我，我不是……” 赵峰的第一反应是反驳自己不是赵峰，但是他慌张的语气还有颤抖的身子早已暴露一切。 而且，他并不想骗自己这个上峰。 如果不是凌尚书，他可能连命都保不住，更别说还能在工部当差，只是被赶到了长安的地底下，管着这些下水道罢了。 “凌尚书……我，我有别的事情要做。”赵峰最终认了，低头说道。 凌复打出一道禁制封闭周围的声音，随后厉声质问：“你在为北境神国做事？” 赵峰低下头：“是。” “你疯了吗？”凌复咬牙道。 “我没疯，我只是……因为……”赵峰嗫嚅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因为我不想再活在下水道里了。” “我想要崭露头角，我想做我想做的事。” “可是你做的事情……”凌复叹了一声。 “是，我知道，我妄想造出天梯，已被视为异端，能继续为朝廷做事已是感恩戴德。”赵峰哽咽道。 “只是我心里不甘！” 他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但前方传来的喧哗声掩盖了一些声响，似乎最后一人登场，引来阵阵喝彩。 “这十年来，我写了十三篇文章。”赵峰没有理会前面的热闹，继续絮絮叨叨，“可没有一篇被录用，就算是最底层的刊物也不录用……” “我明白了，这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把我丢进下水道不算什么，让我的研究成果永不见天日才是最狠的手段。” 赵峰抬起头，看着凌复，声音里带着哽咽，面具下的泪水已悄然滑落。 “圣上厉害，无上神也厉害，哈哈哈！” 凌复长叹一声：“这是我当年答应圣上的。” “我知道，您是为了护住我的命，让我只付出了一条腿作为代价，我很感激您！” “可我想追求真理，这辈子，我宁愿以性命换取。”赵峰斩钉截铁地说道。 凌复心头一震，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悄然缠绕上自己的身体，手中紧握的赵峰也变得滑不溜手，从他的掌控中脱开。 凌复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身上缠满了像是海带般的黑色物体，蠕动着将他捆住，竟一时挣脱不开。 “你！”凌复幡然醒悟，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已变成鱼头人身的赵峰，骇然道：“你已经变成诡人了！” “是的，我抛弃了曾经的信仰，选择追随深渊。” 赵峰的面具已无意义，鱼嘴一张一合，泪水还在眼中闪烁，但他脸上却是无比的狂热与兴奋。 “现在才发现，这才是最自由的……” 凌复张了张嘴唇，看着眼前这张丑陋的鱼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可……你的前途……”他想到今日的布置，如果朝廷的人行动起来，赵峰就再也没有未来了。 “我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什么前途？”赵峰鱼嘴裂开，“不过，凌尚书，您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什么？”凌复眉头微皱。 “您布置的那些人，似乎已经在外面被打了呢！” 赵峰拿出一面八卦镜，镜中显现出外面的情况，认真地说道：“似乎是另一队人出现了，而且，看这个气息，应该都是朝廷的人，嘿嘿，还真是热闹。” “不过，”他胸前的鱼鳍兴奋地搓了搓，“亥时要来临了。” …… “亥时要到了。”春晓姑娘打了个哈欠，说道，“好啦，文大小姐，别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好好看最后一场表演。” 文微阑微微一愣，没想到春晓直接点出了她的身份，但是转念一想，她似乎能探知心底秘密，得知身份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文微阑的警惕和戒备，春晓姑娘只是噗嗤一笑。 “放心吧，我不会揭穿你们。”春晓说道，“否则我一说出来，你们早就被围攻了。” 文微阑问道：“那你是为何？” 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春晓姑娘了。 “大概是因为……笙笙吧。” 春晓姑娘肩头轻轻一碰文微阑，擦肩而过，走向柳笙的方向。 文微阑立刻挡在她的身前。 “怎么？我要唤醒笙笙了，不可以吗？”春晓姑娘轻声说道。 但是文微阑还是不退让，总觉得春晓姑娘在玩什么诡计。 “亥时要到了，你总不会想……让笙笙错过这么精彩的时刻吧？” 于是，她手指轻点，一朵朵芍药花落在柳笙身上，轻轻唤醒柳笙。 “笙笙，快起来看节目了。” …… 一轮明月落下。 轻缓得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捞取下来的一般。 随后，整个长安城似乎都在轻微颤动…… 头顶的树枝摇曳作响，许许多多的落花纷纷飘下，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惹得柳笙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终于一个最重的喷嚏后，她坐了起身。 柳笙揉了揉发酸的鼻子，睁开眼睛，看到两个人正看着自己。 一个就是文微阑，虽然还蒙着面具，但是柳笙能感觉下面隐藏的关切目光。 而另一个则是那位春晓姑娘，手中无数的花开落，想来方才惹她打了无数喷嚏的始作俑者正是此人。 “笙笙，你怎么样了？”文微阑抢先一步，轻轻扶住柳笙，问道。 柳笙借力站起来，晃了晃发晕的脑袋，说道：“我没事。” 【甚至更好了。】 柳笙们对于现在高达100的精神值惊异不已，这个精神值太久没有出现过了，健康得让她们几乎怀疑自己要魂飞魄散。 【不会的，这是强行恢复的精神值，对量子精神病没有治愈作用，治标不治本。】世界冷静地解释。 【本——还是凌玉珂搞出来的多重时空。】 柳笙没有多加思考，而是看向一脸期待邀功的春晓姑娘，真诚地说了一句：“多谢你，春晓姑娘。” 春晓姑娘这下高兴了，甚至带着一丝炫耀之意地看向文微阑。 “无妨，笙笙，你能恢复就好。” 文微阑牵着柳笙的手微微一紧，看向春晓的目光像是带着刀子。 柳笙没注意到这里头的暗流涌动，还在想着方才的梦境。 春晓的能力让柳笙能够直面内心的秘密，窥探更深的真相，但代价是柳笙的精神值骤降。 而与之交换的，是春晓姑娘的秘密。 这就是春晓能力的代价。 第五百四十八章 太白捞月 所谓秘密交换，还得看春晓窥探出来的是什么程度的秘密。 像柳笙这样等级的秘密，对于春晓来说，也是要用家底交换。 所以柳笙做了这样的梦。 这也让她知道了某些事情。 比如说春晓所知道的计划…… 比如说春晓的真身…… 显然，春晓的目的就是如此，用秘密交换来获取柳笙的信任。 不过柳笙知道了这些后，也渐渐理解了春晓行为背后的逻辑。 也知道了为什么春晓一定要接近自己。 只是不完全因为她本身，而是她身上的某项隐秘。 这样柳笙也安心一些，起码知道目前来说春晓一定不会伤害自己。 【当然，只是目前。】世界默默强调。 柳笙正思索，春晓姑娘已经在雕花窗旁的软榻上倚靠着，朝她招手，说道：“快来看表演吧。” 不过柳笙此刻也无意直接拆穿春晓姑娘的真身。 对浑身上下透露着不乐意的文微阑暗暗示意，顺从地走到了窗边。 外面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显然表演已经开始了。 柳笙看向下方的舞台，一个相貌如仙、仪态超凡的白衣男子正登上舞台。 粗略看去，这个模样似乎有几分像春晓姑娘呢…… 她忍不住默默转头看了春晓一眼。 春晓姑娘感受到柳笙的目光，还对她暧昧地眨了眨眼。 柳笙想起某个事实，倒吸了一口冷气，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猛然转过头去。 【不能细想。】 【这有什么不能想？这个所谓的太白道人不就是春晓的……】 柳笙赶紧屏蔽。 “太白捞月，要开始了。” 春晓姑娘看着舞台，终于显出几分真实的兴奋。 …… 太白道人的表演很长。 但是因为他的舞姿力量感与叙事感兼备，虽然没有一句台词，却将整个故事的起伏展现得淋漓尽致，所有观众逐渐不由得沉浸其中，即使原本怀着某些目的，也一时忘怀。 更别说江才斌这种，一看到他出场已经是眼睛都直了，痴迷到几乎忘乎所以。 故事讲述了一个迷茫的少年如何一步步攀山，发现仙人踪迹，从此走上修仙之路。 少年经历了一次次被击倒、又一次次爬起来的磨练，苦练剑术，击败一个又一个敌人，最终站在了世界的巅峰。 显然，这个故事借鉴了不少《太白剑仙传奇》，只是借鉴的比例未免重了些。 最终，太白道人以舞姿表现出站在巅峰的剑仙因失去目标而堕落颓废的过程。 他的动作逐渐显现出癫狂之态，仿佛在诉说着这位剑仙正陷入无尽的疯狂，终将迎来悲剧性的终局。 坐在顶层雅间的太白剑仙看着，呵呵笑着，说了一句：“有意思。” 大巫女却是沉默了，眼睛看着这位太白道人一步步走向幻化为寒潭的舞台中央，心中一时滞涩。 “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吗……” 舞台上的寒潭如同真实的一般，晃动着，闪耀着波光，悬挂在上空的硕大明月在水中被荡漾成破碎的金色。 所有人都知道，捞月即将开始了。 但是在这个表演的沉浸中，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亥时悄然来临。 …… 凌复被赵峰紧紧困住，动弹不得。 只见赵峰的目光看向外面，已经被外面的表演吸引去了注意力，他意念闪动，身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衣衫显现出无数细小的刀片，竟然轻而易举将身上的束缚切割开。 他恢复了自由，松了松手脚，正要从背后抓住赵峰，却被赵峰及时闪开。 “凌尚书，求您，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吧！”赵峰哭诉着，鱼嘴一张一合，满是哀求。“今天这件事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凌复哀叹一声，想起钥匙可能导致的可怕后果，说道：“那个钥匙是你做的吧？” 赵峰点点鱼头：“没错。” “果然，你才有这种奇特的妙想，可惜……”凌复摇摇头，随即目光一凝，说道，“也就是说这个钥匙对于你来说没什么约束力，你又是为何一定要进入库房？” “虽然我变成了诡物，但我需要一个新的诡物来压制现在的状态。”赵峰解释道，“如果无法平衡，我就会完全变成鱼，再也无法恢复了……” 他叹了口气，补充道：“所以，想要进入库房的人，不仅仅是那些追求力量的，还有像我这样，别无选择的人。” “你们信仰冥王，但还是不能阻止你们的堕落？”凌复总算是听出端倪，忍不住疑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赵峰也说不出来了，张着鱼嘴，鱼眼中闪过迷茫。 凌复心头震动，这是否意味着，这个冥王应当是跟无上神有极大的区别，甚至有着很大的缺陷。 “总之，凌尚书，我今日不会让一切被破坏的！” 似乎下定决心一般，赵峰大吼一声，带起一股水流，将凌复向上推去。 而此时，正好是太白捞月的时刻。 随着那位太白道人的舞蹈，跌跌撞撞迈着醉步，走向寒潭之中，伸手捞向水中的明月。 而这潭水竟然像是活水一般，猛然上涌，像是被什么力量所激发，金色光芒渐渐闪烁，水柱随之冲天而起，充盈整个天井。 而凌复，更是顺着水流，被冲进了天井之中。 他在水中挣扎，几乎窒息，慌乱间看到了三层的座位从旁漂过，心头一动。 他赶紧伸手抓住栏杆，稳住了身体，想要爬出去，只是这个天井外围的栏杆竟是布满了禁制，因此中间的水才没有往外溢出。 还好凌复身上珍藏众多，有一枚破界符，使他顺利地打破这个禁制，跌落在禁制之外。 他趴在地上，吐出腥臭的水，正喘息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凌复转头一看，看到了一生难忘的景象。 一道巨大的金色光亮骤然出现在天井中，犹如发亮的灯芯，等眼睛适应了这极强的光亮后，才看出这竟然是巨龙的头颅！ 显然这条龙太过于巨大，这个天井只能容纳一个硕大无比的龙头还有半截胸膛，剩下的部分依旧在潭水中。 但是光是如此，就足以震撼。 只是龙身破烂不堪，似在咆哮和痛苦呻吟。 它张开巨口，似乎在怒吼，但隔着禁制，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凌复心中震荡，忽然感觉到整个天井中一股强大的吸力袭来。 他知道那个所谓的时刻来临了。 凌复不再犹豫，迅速冲向自己的座位。 此时，座位上原本有人占据，但凌复毫不犹豫地运起修为，将那些人震开。 “大家都是为了神国，何必如此小气呢？” “同舟共济不好吗？” “多一个人一份力量……” 黑暗中，这些声音逐渐靠近，凌复却没有理会，而是冷眼一扫，一拍桌子展开一道禁制，将所有人震开。 凌复还记得文微阑的叮嘱。 此时他也隐约领悟，最好不要让这些心怀不轨之人“同舟共济”。 只是柳笙和文微阑怎么还没回来？ 就在这时，一阵擂鼓声，金色的光芒盛放，所有人都陷入瞬间失明。 凌复只听到周围哗声大作，他所在的桌子忽然展开，随后又上下左右合起，刚好将他包裹在里面，如同在一个黑暗的盒子中。 凌复正要挣扎，却感觉到身下的盒子震荡不已，似乎正在移动，但是无奈六面都是黑色的木板，他什么都看不到。 挣扎着，他拿出灵讯，努力发出了一条讯息。 第五百四十九章 龙潜幽潭 十息之前，柳笙看着水流涌动，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顺着水流推出，在水里挣扎着。 【便宜舅舅！】 【不行，我们得找他！】 然而，捞月已经开始，这个雅间的门竟然已经紧闭。 “快开门！”柳笙厉声说道，触手在身后蠕动，一触即发。 “不行哦，现在打开，你可能就来不及呢！”春晓姑娘说道，“而且，我这个雅间的视野最好，比你们的那个好多了。” “什么？”柳笙刚想质问，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震荡而来，让她一时间站立不稳。 她赶紧伸出触手，扶住同样东倒西歪的文微阑。 “谢谢。”文微阑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 就在此时，柳笙看到了雕花窗之外的巨大龙头，眼睛瞬间圆瞪。 “这是……龙？”文微阑更是，心头震动不已。 春晓趴在窗边，歪着头看，笑得欢喜：“哈哈哈，居然真的可以捞出来，真有意思！” 随后，龙身上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整个包厢同时产生了极为强烈的震荡，就像是从什么地方浮了出来一样。 柳笙看到，外面的龙头竟然渐渐靠近。 【不，不是龙头在靠近，而是我们在靠近龙头。】 【等等，这个龙头怎么越来越大！】 只见龙头那双腐烂的眼睛中倒映着她们的雅间方块影子，只是这双眼睛的压迫感愈发强烈，其中的倒影越来越渺小，像是俯瞰蝼蚁一般。 柳笙这才意识到，她们这个包厢似乎从顶层脱落下来，而且缩得极小，被吸入了天井之中。 而周围还有不少小小的黑色盒子，估计也是包裹着其他的人。 金龙在天井中痛苦地呻吟，水流震荡，一点点缩回寒潭，而寒潭的水也随之退去，如同退潮一般，所有的盒子跟着这股力量落入寒潭之下，消失在天井之中。 所有人都震撼地注视着这一幕，半晌才回过神来，纷纷惊叹道：“没想到这芙蓉阁的蜃影如此逼真，简直太神奇了！” “而且，居然还有互动，不知道那些人是去了哪里呢？” “舞台下面应该有机关吧？” “这龙真的像是传说中那样，太逼真了！” “不过，你们注意到了吗？这条龙似乎受了重伤，浑身都是伤口，鳞片也缺失了不少……” “好像是这样……” “所以，这到底是……” “等等，那是什么！” “啊啊啊啊啊！” “天啊！” 所有的震惊皆来源于潮水退去，天天井下方的舞台重新显现，露出一具白骨森森的尸体，和满地的鱼虾一起。 “这是，难道这是太白道人？” “啊啊啊啊！” 有人大着胆子靠近，才发现那具“尸体”的白骨森森实际上是白色的果肉，外面残余少量红色软糯的果肉，还有一些粉红的果皮，只是已破损所剩无几。 “……怎么会有人干这种事情，用果子雕刻成尸体的模样？” “就是啊！真是吓煞人也！” 看着下方的闹剧，太白剑仙和大巫女相视一笑。 “走吧，结束了。” “嗯。” …… 芙蓉阁内的尖叫和惊呼声，已经无法传到那些已进入下水道的人耳中。 更何况他们被这些黑色盒子所包裹，更是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柳笙所在的雅间，透过雕花窗还能看到外面的景象，仿佛是一艘视野无阻的潜水艇，在水底畅游。 她们也不需要任何操作，只是顺着金龙退去的方向，被水流带着前行。 这时候，雅间的门竟然被敲响。 柳笙和文微阑相视一眼，很是疑惑。 这个水底，而且还是在行进中，怎么会有人敲门？ 然而，春晓显然知道是谁，果断起身走到门边开门。 还好这里还有一层禁制，外面的水无法涌入，只能看到一个鱼头人身的东西在门外游着。 柳笙和文微阑满脸惊异地看着这个东西游了进来，然后十分恭敬地对春晓姑娘说道：“禀报阁主，本次有预订雅座的九桌客人，共三十六人已成功登船，不过三层有两个似乎没有……” “她们在我这里。”春晓姑娘简短地说道。 “哦，啊，真的是。”那鱼人瞪大了鱼眼，看向柳笙和文微阑，显得十分吃惊。 “那就顺利完成任务！” “那些没有订座位的呢？”文微阑忽然好奇地问道。 幸好她当时留了个心眼，问了问，这才花了大价格定了位置。 “他们都没给我们花钱，我们当然没必要给他们花力气。”春晓淡淡地说道。 这位鱼人也是附和道：“我们这个畅游盒子可是花了大价格订做的，而且还要在几天内赶制出来，你说我这是花了多少心思，当然不能让这些想要白吃白喝的可恶之人上船！” 【有道理。】 【还真的是一桩生意……】 柳笙默默点头。 走过一段黑暗的管道，终于豁然开朗，进入一片开阔的水域，茂密的水草飘摇，偶有小鱼在窗外游过，应当是湖底。 龙头已经退回湖底，前方是一个破碎的洞口，洞口周围弥漫着禁制的残余力量，但是因为阵纹断裂而无法续上，而洞口延伸而出的龙身，此时正在缓缓缩回。 紧接着是龙头。 所有的盒子顺着龙头缩进去之处带着缩入其中。 再往下，就是库房。 她再度看到，库房无数诡物收容盒组成庞大地下都市的盛景。 【没想到，真的被他们想到法子绕过织造总署进来了。】 【看来真是小看了他们。】 【而且，似乎织造总署的人并不能进来抓人。】 【为什么？】 【可以看看天剑所拍摄到的画面。】 于是柳笙看到芙蓉阁之外，本来已经潜伏好的探巡司和织造者们，竟被金吾卫以各种理由逐一揪出。 由于他们正在执行秘密任务，又不好当街大闹，只能跟着金吾卫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 【怕不是某人又在作妖了吧？】 …… 织造总署。 章院正的办公署中，织造者和探巡司的领头人坐在章春学下首，分别汇报情况。 “禀报院正大人，我们的人都被金吾卫清出去了。”探巡司司正沈昊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低头恭敬地汇报道。 织造者领队白萱则是一脸和蔼的中年女子，虽然外表温和，但身上缭绕的黑气显然不同寻常。 她说道：“我们的人还隐藏着，但已无法接近芙蓉阁，想要撤回织造总署，但这附近已经被金吾卫包围。” 闻言，坐在上头的章春学，手中摩挲着灵讯玉片，若有所思地轻笑一声：“进不得也退不得，看来太子不想我们插手，打扰他的闪耀时刻。” 沈昊低头说道：“那我们是否还要继续介入？” “他们现在进入芙蓉阁了吗？”章春学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 “是，似乎外面的禁制已经解开，不排除掌握诡蜮的诡人已经离去。”白萱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他们进去转了一圈，很快就出来了。” “看来他们没有找到想找的人。”章春学点了点头，“也就是说……” 他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看向地板下方。 “他们已经进来了。” 白萱和沈昊闻言皆是一惊。 章春学思索片刻，说道：“行，地面就交给他们了，我们不要再与他们纠缠。” “沈司正，你通知外面还在值的探巡司人员，分散在长安各处待命，一旦遇到紧急情况，立即设立禁制。” “是！”沈昊应道。 “白队长，通知所有织造者配合守卫皇城和九龙湖附近。” 白萱点头，但是传输灵讯发现根本传送不出去。 沈昊也是如此。 章春学了然地冷冷一笑，难怪自己一直没收到凌复的消息，明明凌复说好会及时递消息出来的。 如今灵讯信号被切断，除非是外力所致，否则只能由工部尚书审批才能切断信号。 而工部尚书不在，只有一个人有能力越级切断信号。 “怎么办？我们的信息传不出！”沈昊担忧道，“而且……库房怎么办？我们现在所有人手都在外面。” 白萱也是皱紧了眉头。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少年人的稚嫩：“沈司正倒不必忧愁，有我们金吾卫负责长安的安危，织造总署今日大可休息一日。” 第五百五十章 以下犯上 只见刚刚结束宫中宴会的太子李玄，穿着玄色蟒纹衮衣，带着几分酒意，踏步进入织造总署院正办公署。 章春学和两位下属见状立刻起身，恭敬行礼。 “请坐。”李玄微微一笑，声音沉稳。 章春学将上首的位置让给太子，自己坐在一旁。 “章院正客气。”李玄淡然说着，袍袖一甩，坐了下来。 如今在旁人看来，李玄身上威势渐重，愈发不见当初还是文轩宁时的少年青涩模样。 “今日宫中中秋宴，未曾料想太子心怀长安安危，竟如此早便作布置。”章春学含笑问道，“依照如今金吾卫的行动之速，殿下恐怕在戌时前便已坐镇中枢了罢？” 其中的试探之意，在场无人听不出。 “本以为家宴该久些，无奈父皇身体抱恙，不得不早早散席。”李玄状似无意地答道。 “陛下龙体抱恙，确实让人忧心，但愿无上神能庇佑，让我唐国长享明君之治。”章春学缓缓说道，话中意有所指。 李玄淡然一笑，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未作多言。 章春学稍顿，复又开口，直接问道：“灵讯信号中断，不知是否太子殿下的旨意？” “正是孤的意思。”李玄语气坦然，毫不回避。 “如此恐怕会影响百姓日常生活，是否应当提前示下？”章春学微微眯眼，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李玄平静地说，眼中隐有一抹寒意闪过，“如今北境奸人潜伏长安，唯有切断灵讯，方能扰乱其部署，孤自会让金吾卫处理，何需外人多忧？” 章春学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太子之意，是打算将此事尽数交由金吾卫处理了？” 李玄笑了笑：“是的，如何？章院正可是有更好的提议？” 章春学不避不让，说道：“臣只是在想，如今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诡人或者御诡者，单凭金吾卫，不知道能否胜任？” “章大人此言差矣，我们金吾卫近来也是抓了不少诡人，也是有些经验了。”李玄微微挑眉说道。 “虽说是诡人，但也只是初生诡人，他们还不懂如何熟练运用自己的能力，与这些北境来的可不一样。”章春学温和一笑，眼中却是意味深长，仿佛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后辈。 李玄闻言，却并未动怒，而是淡然道：“织造总署虽有经验，但论诡力相克，岂能与我神学院相比？” 章春学等人闻言，神色微变，显露几分惊讶。 李玄见状，嘴角浮现一丝得意之色：“没错，这次孤已调神学院的承天社学子协助，共同守护长安。” “下官怎么没听说？”章春学眉头一皱。 “承天社的学子主动请缨，要护佑长安安宁，孤作为承天社社长，也不好拂了学子们的一番赤诚之心，自然只能答应。”李玄淡然说道，但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 “只是，神学院的学子还在学习中，如今就离开国书院参与政务，自古以来，没有此等先例。”章春学的眉头逐渐紧皱。 “章院正何必拘泥于先例？所谓规矩，皆是人定。再说了……”李玄话锋一转，淡淡一笑，“更何况，据孤所知，国书院中也有学子还没有成为研修士就已经破格被研修斋录用……这也算是破例吧？” 章春学知他所指，正是天网计划中柳笙的事。 但李玄究竟了解多少，章春学尚不确定，心中思虑片刻，只得说道：“此乃陛下钦定，太子殿下还是不宜多问。” 李玄闻言，脸上笑意渐消，冷声道：“如今父皇身体抱恙，一直都是孤协助处理朝政，那么孤过问一下，应当没有错吧？不能因为父皇没有临朝，你们就此懈怠不报吧？” 章春学心中暗恼，知道此事不能掰扯下去，若是再往下，对方拿出太子监国的派头，那就不好了，遂转移话题。 “既然太子决意亲自主持今夜之事，不知此时前来织造总署，所为何事？” “孤此来，是要章院正打开库房大门，孤要入内擒贼。”李玄嘴角带笑，眸中却是冷意深藏。 “太子殿下英勇无双，但这库房乃唐国重地，素来规制严谨，不知太子准备带何人入内？”章春学问道。 “承天社学子三十名，皆为神学院中的精英，明真境以上修为，大多已是见习神官，掌握净化之术和神赐之器，足以应对诡物。”李玄缓缓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傲然，“想来院正大可放心。” 然而章春学如何能真的放心？ 他心中怒火升腾，知道李玄这是要拿这次的库房之灾作为自己大业的垫脚石。 “此外，库房中积压多年的诡物，孤决意今晚一并清除，绝不容这些隐患继续存在。”李玄眼中闪过一抹锋芒，语气坚决。 “太子殿下可知，这些诡物为何积压于库房？正是因其不可净化，才设下禁制收容封存，然而就算封存。” “而且其中有不少存在还是牺牲了不少明真境以上的织造院同僚才得以封存，即便已然收容，但其中的危险性只怕实习神官也无法应对……”章春学皱眉道，“不知殿下有何方法，能一举清除？” “就凭此。” 李玄嘴角一勾，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印。 印玺一现，整个房间顿时被一片耀眼的神光笼罩。 白萱顿感不适，身上的诡力被神光克制，忍不住撑开油纸伞，遮挡这股力量，但仍有灼烧感透过伞骨，让她冷汗直流。 “原来，章院正麾下也有御诡者……”李玄冷笑，手中神印猛然一震，白萱只觉全身气血翻涌，被神印放大的虚影压在其下。 白萱虽然是高阶御诡者，但竟然也无力抵挡，被神印镇压无法挪动，只能将那把油纸伞撑在头上，一只黑色的女子虚影爬了出来，用手撑着这个神印，阻止其压下来。 但是李玄本就是洞玄境的修士，与白萱同阶，再加上神印的力量本就和诡力相克，自然轻而易举地将这个女子虚影压制。 伴随着一声尖叫，一缕青烟从伞下退去，而油纸伞也随之破损，伞骨断裂，白萱口中鲜血狂喷，摇摇欲坠。 “镇！”李玄手中神印之上，虚影渐显，如一座宏伟的神殿虚像，向白萱压去。 若这神殿彻底压下来，白萱恐怕会魂飞魄散。 而旁边的沈昊犹豫着，看到如此情形不知道是否应该出手。 章春学见状，急忙出手，袖中一道神鞭打出，但自然不能打在神印之上，只是卷住白萱，将她从神印之下抽离。 “章大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包庇御诡者？”李玄冷笑着说道。 章春学满腔怒火，厉声道：“织造总署有御诡者之事，乃陛下所知，太子何故擅闯我织造总署，强加杀伐？若臣将此事禀报陛下，不知殿下如何自处？” “章大人不必拿出父皇来压着孤。”李玄冷笑道，“有些事情，孤能说了算。” “更何况……” 李玄声音越来越阴狠，手中神印陡然掷出，章春学根本来不及反应，神印正中面门，一身修为顿时被封。 “你只是一个神仆！竟然以下犯上？” “孤要你跪！你就必须跪！” 此话一出，章春学只觉浑身一沉，竟然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脊柱寸寸断裂，无法直起身来。 沈昊在旁见状，连忙跪下，哀声道：“太子殿下饶命，下官只是奉命行事，无意与殿下作对。” 李玄微微一笑，语气转为温和：“沈司正倒是识时务。” “你可有权限开启库房？” 沈昊连忙点头：“有，有，下官每日与库房打交道，自可带殿下前去。” 李玄满意地微笑，跟着沈昊离开此间，还回头看了眼委顿在地的章春学和生死不知的白萱。 他冷声道：“既然章大人要护着这位御诡者，那孤便留着，章大人说得对，孤不能行私刑。” “那么，孤就留着让天下人知道，织造院体系才是治诡最大的隐患。” 李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之笑，甩袖离去，背影渐行渐远。 第五百五十一章 另一明月(3k大章) 太子殿下跟着沈昊离去不久，不知道消散去了何处的一缕青烟从黑暗处冒出，重新落入白萱体内，白萱吐出一口黑血，缓缓起身。 一起来，她就赶紧去查看章院正的情况。 然而章春学的脊骨已被打断，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支撑，软倒得像一只皮肉袋子。 “章大人！”白萱啜泣着为章春学喂下一枚小还丹。 章春学吃下丹药，状况稍稍有所缓解，但仍是歪着身子闭着眼睛。 白萱还在焦急万分之际，却见章春学一点点地抻直了背脊，仿佛体内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撑，逐渐让他恢复挺立。 原来是他体内神辉开始起作用，将折断的脊骨一点点拉直，但恢复得并不规整，整个人被拉长了不少，显得有些东倒西歪。 “院正……您这……”白萱满心忧虑。 章春学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无妨，现在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我们得立刻想办法下库房才行，他们这样行事是会酿成大祸的。” “可如今灵讯已断，无法与外界联系，该如何是好？”白萱满脸担忧，“只有我们下去也无法阻止他们。” 章春学拿出灵讯，变形的脸歪出一个笑容。 “还好我们已经开启了天网。” “灵讯信号断了，我们还是可以联系众人。” 他低头操作了一番，随后抬头对白萱说道：“走，我们现在下去库房，其他人会通过别的途径与我们汇合。” “我们不可以让这样的人得逞，他想要用整个长安为他的大业开路，织造总署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白萱点头，扶着一瘸一拐的章春学，走进院子里的凉亭。 院子外，有些气息正潜伏不动，显然暗处藏着不少监视的眼睛。 然而，章春学大袖一挥，院中的禁制应声开启，两人进入凉亭后，章春学启动了凉亭地板下的机关，通向库房的通道缓缓打开。 两人踏入通道中，通道入口随即在他们头顶逐渐合拢。 章春学果断启动自毁装置，将通道的入口彻底锁死。 白萱震惊问道：“章大人，为何要如此决绝？” “沈昊所知的入口只是库房外围，距离核心十万八千里，如此也好，给我们预留了一些时间。” “可是……外围不就是收容区域，那不就是太子殿下的目的？” 章春学摇头，沉声道：“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了净化诡物才说要下去库房吗？” 白萱皱眉道：“难道不是吗？” “不是，他的目的，和北境一样。”章春学神情凝重，缓缓说道，“我终于想明白了，他也是冲着龙脉来的……” 听到龙脉二字，白萱浑身一震，顿时面色苍白，心中一片冰冷。 库房下方藏着龙脉，这一秘辛她自然知晓。 更是清楚，若是龙脉被动，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是真的……” “是，长安就会陷落。”章春学点了点头，声音愈发冰冷。 白萱浑身冰寒，她的家人都在长安，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我们该怎么办？” 章春学眼神深邃，缓缓道：“我们得去启动保护机制。” …… 夜幕渐深，皇宫之中，灯火摇曳。 “咳咳……咳咳……”皇帝咳嗽不止，面色愈发苍白，胸口也隐隐作痛。 皇后在一旁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中满是心疼和埋怨：“陛下如今龙体欠安，怎地还要勉强自己参加这中秋家宴？吹了夜风，病势反倒更重了。” “没办法，许久没有露面，终究要现身一回，咳咳咳……”皇帝摇头叹息，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奈与倦意，“要不然，大家都以为这天下，真的要归……” 皇帝说着，目光深沉，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让嘉乐进来吧。” 皇后点了点头，示意宫人通传等在外面的嘉乐郡主进殿。 她低声问道：“您是真的打算……” “制衡之道，朕从小便知。” 皇帝低声道，眼中露出几分深意。 “更何况，文知良那怪物，他故意让朕知道他的存在，从而顾及他手头那些门生弟子，还有他如今天选神使的体质……” “给他一个太子之位，总好过他自己伸手来取。” 皇后眉头微蹙，却不再多言，只是轻叹一声。 他们这么多年没有自己的子嗣，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或许这就是陛下当年所为的报应…… 她看着日渐衰老、生命气息渐断的夫君，心中悲凉。 这时候，嘉乐郡主李简兮进殿，立于不远处，恭敬地行礼。 “不必…多礼…”皇帝说了几个字，又咳嗽起来，只能招了招手。 皇后明白他的意思，便代为开口道：“简兮，皇上要你过来。” “是。”李简兮缓步上前，站在皇后身后，神色恭敬，姿态谦卑。 虽然她骄纵恣意，但是那只是她平日里的伪装，深谙进退分寸才是她的本色。 “简兮，你的出现，刚刚好……” 皇帝被皇后顺了顺气，总算能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嘶哑的沉重。 “你知道朕为什么要你跟着？” “臣女不知。”李简兮摇头答道。 方才家宴之后，皇帝让李简兮陪着皇后一起随他回宫。 大家只觉得，太子李玄有要事在身，需为皇上看护中秋夜的长安，而李简兮，虽同为神剑持剑人，但总归是郡主而已，照料圣上或许更为适合，也就没有多心。 李简兮也是这么想的。 皇帝却招了招手，皇后让在一旁，李简兮坐到了床边。 皇帝低着声音，嘶哑道：“有些事，朕心里清楚。你得明白，有时候，太子并非唯一的选择……” 李简兮微微蹙眉，她想着要一步步走进中枢，没想到那么快，这一天就出现了。 皇帝深深叹息一声，眼中露出隐隐的忧虑：“他志向远大，本是好事……只是，没想到，他的志向，比朕想象的还要远大许多。” 李简兮低声问道：“皇伯父是指……” 皇帝冷冷一笑，说道：“他想要，整个长安的人，为他的神殿开路。” “我虽然是希望无上神降临，但从未想过，要牺牲如此多人……” 说着，皇帝咳嗽着起身，对皇后说道：“皇后，劳烦你将角落的花瓶转三圈，方向一左一右一左。” 皇后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陛下快些躺下吧，这会儿折腾做什么？” 但见皇帝的目光坚决，皇后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照办。 只见转动三圈后，皇帝身旁的床榻应声而动，竟向下沉去，露出一个暗道。 皇后看得目瞪口呆，自己躺在这床上多年，竟不知这里藏着如此通道。 皇帝见状苦笑，“这是祖宗留下的逃生之道，你不知也属正常。” 说罢，皇帝又从枕下取出一枚虎符，郑重地交给李简兮。 “拿着神虎符，从这暗道出宫……去找镇国公。” “这一晚，你要成为另一轮明月……” …… 李简兮从狗洞爬出来，浑身尘土，脸上黢黑。 但是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径直赶往镇国公府，等到了再擦洗一番。 然而等她到了，却被告知镇国公无法见她。 “我家老爷因为世子回来后昏迷不醒，伤心欲绝，导致晕了过去，刚刚才请太医来瞧了，说是需要休息，请郡主明日再来吧。” 在门厅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管事出来客客气气地说了这一番话。 李简兮记得方才宫中家宴的时候，镇国公世子确实突然急匆匆地离席，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不少人暗暗说镇国公教子无方，圣上当时也是老大不高兴，只是还得给老将军一点面子罢了。 不过，她当然知道，什么身体抱恙，这就是婉拒。 毕竟如果镇国公真的身体不适，她进门的那一刻就该要拒绝她了，为何还要等这么一会儿了？ 显然就是回去商量了一番才拒而不见。 还说等明日再来，今夜过后，长安会如何都未可知呢…… 这下李简兮明白镇国公是站在哪边的了。 “明白了，多谢陈管事告知。” 李简兮略一颌首，脸上带笑，声音温婉。 “明日麻烦您跟镇国公说一声，就说圣上很挂念着他，虽在病中，仍是念叨着镇国公，还望镇国公好好照顾身子，莫要操心……过了度，让陛下忧心。” 话毕，李简兮便告辞离去。 她手持半截虎符，孑然一身站在街道中，却是无所适从。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只是如今她也发现灵讯已断，国书院又休沐，甚至她还不知道此人在长安有什么落脚之处…… 不，有一个！ 于是她驾起飞剑，向青云阁的方向疾飞而去。 然而飞至半途，她却被一金吾卫拦下。 “亥时三刻，长安城中已下宵禁，闲人不可飞行。”那位金吾卫冷冷说道。 “宵禁？”李简兮皱眉道，“长安城百年来从未有宵禁，为何今晚突然设禁？” “中秋夜人多，防患于未然。”那人冷冷地说道。 李简兮目光微凝，从怀中取出圣剑。 看到那把剑，金吾卫的脸色一变，随后低下了头。 “让不让路？”李简兮问道。 但是这个金吾卫的反应却是古怪，抬起头来，眼中透出异样的光芒，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忽然拔剑向李简兮扑来。 李简兮心中一凛，感受他身上奔涌的神力，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个李玄！竟然将金吾卫转化为他的傀儡私兵！ 李简兮不再犹豫，手中圣剑举起，迎着那金吾卫狠狠斩去！ 第五百五十二章 身在何处 好扎！ 好像被剑刺了一样！ 无论是脑子里。 还是脸上。 柳笙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头下面垫着一张粗糙的鞋垫。 【感觉……这个剧情很熟悉。】 【不，上次是在床上醒来。】 【你们在说什么？】 【在讨论进入副本的姿势。】 【我们这是又进入副本了吗？】 柳笙们都很茫然，但也迅速记起，当时进入库房的瞬间，层层叠叠的禁制犹如利刃不断摩擦着雅间的外壳，最终支撑不住，轰然破裂。 柳笙、文微阑和春晓直接掉落下来，坠入这片深不见底、广不见边的诡物丛林中，被深邃的诡气所包围。 而更可怕的是，接下来还有更多的禁制像是守卫着这个库房的长剑陷阱一样，剑尖指向她们，还有其他从盒子中掉落出来的人们。 还好就在这生死一瞬间，他们身上的钥匙终于起作用了，变幻出一个个保护罩将他们托住。 而且这些潜入者们也是早有准备，自然各施手段护住自己，避免就此绞杀在禁制之下。 这些钥匙形成的保护罩轻飘飘的，似乎要带着所有人，往这个诡物收容盒形成的“地下都市”的深处飘去，去往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落。 然而，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嗡鸣声，所有禁制的气息猛地一变，一股凌乱的诡气形成的暴烈飓风刮起，一把将所有人卷入下方这片诡异形成的迷宫！ 与此同时，下方的黑暗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巨大的阴影狰狞伸展，张牙舞爪地把所有人吞噬其中…… 柳笙脑中的最后一丝清晰被巨量的诡气冲击，本来已经满值的精神值，瞬间掉落到30，然后到20…… 最后的记忆模糊不清。 似乎是被钥匙的力量带到了一扇门前，挣扎着用最后一丝清醒拿出钥匙开了门，自己便倒入门中彻底晕厥过去…… 【对，我已经彻底归零了。】这位刚刚完成任务的柳笙回到心海，还很乐观地表示，【接下来的旅程，将由另一外健康的柳笙替我完成。】 【什么叫替你完成，我们都是一体的，没有谁替谁。】立刻有柳笙较真道。 【有谁还记得，我们还躺在鞋垫上呢？】 【哦，难怪怪扎脸的。】 柳笙爬起来，手一伸，一个眼珠子冒出来，往脸上瞧去——脸上被鞋垫扎出了一圈圈的印子，不由心疼地吸了口冷气。 此刻，她脸上的易容效果已经失效，真容显露出来。 就在此时，一个带着玩味的声音骤然冒出来：“哟，笙笙原来长这个模样！” “咦，这不是柳状元吗！游街的时候我在高楼上看着呢，当时可是英姿勃发，令人难以忘怀啊！” 春晓？ 柳笙张望一圈，只看到这里就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房间，没有开灯，只有黑暗。 但是柳笙手上的眼珠子完全可以看清一切。 【这风格怎么有点像联邦帝国的公寓？】 【有沙发、电视、电话，还有开放式厨房、冰箱……】 【那边过道里还有房间，不过门关着。】 【可是，只有我们一个人啊！春晓在哪里？】 【嘻嘻，我们一个人，这说法真好笑。】 整个房间看似只有她，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某种微妙的气息，就像是从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正默默盯着她，包括从客厅延伸出去的走廊，那些紧闭的门背后，仿佛有眼睛在悄悄窥伺。 柳笙心脏的跳动在这静谧中愈发沉重，她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回响，仿佛这声音在黑暗中扩大无数倍，传入了某个地方，准备要惊醒了什么存在。 却在此时，春晓的声音再次出现，打破沉静。 “柳状元这是找不到我？” “嘻嘻，真可爱。” 这声音就像是紧贴着自己，柳笙皱起眉头。 “你别吓唬笙笙了！” 文微阑的声音也随即冒出。 也是在柳笙身边，或者说身上。 【啊啊啊！吓人！】 柳笙嘴角一抽，但面色不变，身上的触手却已经释放而出。 “笙笙，别怕，她在你腰间别着。”看不见的文微阑说道，“……我也是。” 【……】 【？？？】 柳笙低头，这才看到，自己腰间除了储物袋，竟然还挂着两个小小的挂坠。 一个是微型文微阑模样的布偶，为了微缩，显得可爱至极，但在柳笙眼中，这种风格有些滑稽，不符合人体比例。 比如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占了整张脸的四分之一，鼻子只是一条短短的竖线，嘴巴是个小点儿，四肢是四根布条，连手指都没有，脚上还勉强缝出一双粗糙的小鞋。 另一个吊坠则显得陌生，是一个小盆栽，盆里有粘土，上面还开着一朵小花。 柳笙伸手摸了摸，手感居然很真实。 这一行为立刻引来春晓的不满。 “别乱摸！虽然我喜欢你，但不可以这样随便！” 柳笙想起一些生物学常识，赶紧收手。 【确实是有些冒犯了。】世界默默说道。 “说起来，为什么你们都挂在我身上啊！”柳笙有些无奈。 “因为我的精神受损，只能以这种形态出现……否则可能会失去一段记忆。”文微阑的声音从布偶中传来，然后又强调道，“我不想失忆。” 春晓则很干脆：“我受伤了，先挂着。” 柳笙叹了口气。 【求问，一进副本两个挂机的怎么办？】 【不过，首先要看看这个副本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笙在客厅里仔细巡视了一圈，家具都是老旧的样式，有着明显的岁月痕迹。 磨损的布艺沙发上面是大片诡异的污渍，桌子上铺着发黄的碎花桌布，屋子里的电器都已经满是灰尘，似乎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墙上挂着几张发黄的照片，但因为年代久远发黄泛白，看不清照片里的影像，只能隐约看出三四个人影，光看靠得如此近，就能感觉出当年应当是感情极好的。 她转向厨房，顿时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洗碗槽里有黑乎乎的污渍，夹杂着鲜红发黑的肉渣。 柳笙用手指轻轻触摸，发现竟是湿润的，说明这些残渣不久前才被冲下去。 然而，这并不是腥臭味的唯一来源。 柳笙打开洗手盆下方的柜子，里面有一个垃圾桶，一大包垃圾被扎得紧紧的。 有一根发黑的手指头从袋子一侧戳了出来。 柳笙心中发怵，没有去动这个明显不对劲的东西。 而这个冰箱的臭味更是明显，柳笙走近，将手放在冰箱把手上，但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要开启吗？】 【可以先留着。】 柳笙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走回客厅，看向那条幽暗的走廊。 两扇紧闭的房门。 靠近的那扇门材质看起来是廉价的防水塑料，应该是厕所。 而最深处的那扇门，仿佛透出无尽的深邃与幽暗，像是一条直通深渊的路口，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股强烈的不安感令柳笙皱了皱眉。 自己要走入其中吗？ 文微阑那张可爱却僵硬的布偶脸中传出她的声音：“笙笙，这里的气息很不对劲，你要小心。” “笙笙，要不要进去看看？我会保护你的哦！总不能像某些人那样，成个没用的挂饰。”春晓的声音带着调笑。 【等等，你弄清楚我们这里跟库房有什么关系了吗？】世界冷静地提醒道。 柳笙眼眸眯了眯，拿出手中的钥匙。 原本空白没有字的钥匙上阴刻出一行字样： 【编号：柒捌叁肆贰陆壹贰】 她将目光再转向走廊尽头的那扇门，顿时明白了。 “我们现在恐怕正在诡物收容器中……”柳笙沉声道。 第五百五十三章 肚子饿了 这么一想，柳笙赶紧走到这个屋子的大门。 也就是她方才醒来的地方。 拧了拧房门，竟然无法打开，即使用钥匙也不行。 【门无法从这一侧打开。】世界默默提示。 【可恶，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门！】 正当柳笙尝试逃离房间的时候，安静寂寥的房间深处骤然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抓挠声。 像是尖利的指甲在刮擦木板，声音幽幽地响着，一下一下，仿佛来自深渊的召唤。 柳笙回头，目光落向走廊深处的那扇门。 寂静之中，门里的抓挠声愈发刺耳。 像是用小钻子钻入牙齿，不断深入一般。 那声音越来越响，像是什么东西焦躁地试图出来，甚至伴随着不时的重击声，像是有什么用力撞击着门。 柳笙盯着那扇门，思索着什么。 “如果这个就是收容的诡物，我们是要杀了它吗？” 文微阑语气中带着些许迟疑，然而布偶手中浮现出的微型铁链已经跃跃欲试。 春晓的声音却急了起来，“不能杀！” “为什么？”柳笙的声音冷冽，目光未离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门把手已经开始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脱落。 她的触手缓缓伸出，犹如毒蛇般在空气中微微抖动。 “对方没有恶意，只是着急我们要离开……只是觉得很饿。”春晓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颤抖。 “很饿？”文微阑冷笑了一声，“对于诡物来说，饥饿就是最大的恶意！” “总之，我能感觉到，如果与之为敌，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春晓的声音难得认真，“笙笙，你要相信我，你也知道我毕竟是……” 柳笙默默收起了触手，低声说道，“我相信你。” 她转向那扇门，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别急，很快就有吃的了。” 门后的抓挠声竟渐渐平息下来，像是得到了某种安慰。 春晓松了口气。 文微阑依旧保持着警惕，虽然不理解柳笙为何如此信任春晓，但她相信柳笙。 想了想，柳笙转向厨房。 她小心翼翼地用触手缓缓打开冰箱，只等着一见不对劲随时运起时空操控。 这个技能虽然是“乞丐版”，而且她现在的信仰很充足，但她也不敢随意，除非是必死的情况下才敢使用。 毕竟看到凌玉珂后来的样子，柳笙怎么还不知道所谓操控时空并不是一件像是吃饭喝水那样稀松平常的事情。 冰箱门嘎吱一声打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更为浓郁。 里面的景象令柳笙头皮发麻。 文微阑和春晓也瞬间沉默了。 只见冰箱里放着各种玻璃罐以及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玻璃罐里泡着的一看就知道是各种器官，而塑料袋摸起来软软的，似乎也是肉块。 而且这里似乎没有电，冰箱没有起作用，里面全是霉菌，还有暗红色的液体流淌得到处都是，腐烂气息就是这样产生的。 柳笙的头皮发麻主要源自于此——不卫生啊！ “笙笙……真的要用这些来喂吗？”文微阑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好她是个布偶，否则胃里翻江倒海。 “不浪费。”柳笙理智地说道。 她没有去动那些塑料袋。 一，这包裹方式让她不确定这是什么肉类。 二，这包裹方式导致不太新鲜。 所以她选择了一目了然的玻璃罐中的器官。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肉类，但是她挑选了几个看起来不属于人的。 毕竟作为生物学博士，这点辨认能力还是有的。 选了几个放在案台上，柳笙又开始寻找调味料。 【打开案台上面的柜子试试看。】世界说道。 她打开柜子，看到里面果然摆着许多瓶瓶罐罐。 不过这些瓶瓶罐罐看起来年代已久，外面一层诡异的油腻，上面的标签纸还有些发霉，字也模糊不清，柳笙还是辨认了许久才看出来，找到自己需要的。 拿出几个瓶子才发现，最里面好像还有好几个陶瓷坛子，看这个形状，像是骨灰坛子。 而且在这些骨灰坛子中间的黑暗中，似乎还能看到一只眼睛正看着自己…… 柳笙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拿出自己需要的调味品就关上了柜门。 尽管她很少下厨，但因为父亲是厨师，她多少懂些门道。 在脏污的洗碗槽里，将这些内脏洗干净，然后找了几个还算干净的碗分开放好。 随后柳笙熟练地将那些肉按不同部位进行腌制，动作娴熟且专注。 期间，春晓的声音时不时冒出来夸几句。 “哇，柳状元好厉害哦！” “看起来好好吃哦！” 文微阑冷冷问道：“那你要吃吗？” “嘻嘻，我是植物，我吃素。” “……你进食同类？” 春晓问：“很稀奇吗？你们人不是也天天杀戮同类？” “……”文微阑无言反驳。 这时候柳笙问了一句：“你不是什么植物都能产出吗？能给我几根辣椒吗？” 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 “很辣的那种。” “当然可以！”春晓很开心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柳笙腰间的小花盆里长出了几根鲜红的小辣椒。 柳笙摘了下来，切成小段。 又问春晓有没有姜葱蒜。 这些简单常见的植物当然难不倒春晓，一一应了。 【植物型诡物，真是方便。】柳笙一边料理肉食一边默默感慨。 【那也是因为她很特殊，应该是吞噬了许多植物天然形成的s级诡物，所以融合了很多基因。】世界说道。 到了要炒制的时候，这个灶台却是用不了，可能太久没用，旋钮都已经生锈卡住了。 文微阑提醒道：“我有烹饪灵器，笙笙你可以从我的储物袋里拿。” 柳笙洗干净手，在身上擦了擦，才拿起文微阑的布偶放近眼前，这才看清她的腰间有一个芝麻大小的袋子。 文微阑已经授权，柳笙只需指尖点在上面，意念即可探入翻找，终于从中掏出一个烹饪灵器。 看这个灵器相当高级的模样，柳笙还赞叹了一句：“没想到文大小姐也会有如此闲情逸致想要下厨？” 文微阑的布偶脸上骤然染上了红色，像是泡了红颜料一样。 “我，我，我只是想着，找一天跟你，和翠翠一起去踏青野餐……” 柳笙点点头：“回头找机会去。” 第五百五十四章 相互依赖 等柳笙做出爆炒肝尖、香辣肾球、夫妻肺片还有辣油脑花，放满了一桌，香气飘满了这个原本满是腐朽陈旧气息的屋子。 香气分子随着布朗运动扩散到走廊深处的门里，勾得里面的存在更是躁动不安，发出哀婉的低鸣声，不住地抓挠门板。 柳笙这时候确切能感受到其善意了。 【只是在深渊中堕落得太深而已。】 默默哀叹一声，柳笙朗声说道： “我准备开门了哦！” 门后的动静立刻停下，似乎懂得人话，而且十分顺从。 触手探出至走廊深处，柳笙远远地打开了房门。 只看见一道黑影从中扑了出来，伴随着哗啦啦的铁链声，还有无数黏连的菌丝，宛若发丝般从房间延伸而出。 那黑影原本意图扑向柳笙，但像是有某种顾忌，生生止步，趴伏在她脚边。 低头望去，杂乱如杂草、纠缠着菌丝的毛发间，一张湿漉漉的鼻子微微泛光，一双深黑的眼睛可怜巴巴地仰视着她，充满了恳求。 竟是一张狗的脸！ 身后还有一条油腻污秽的尾巴疯狂摆动，显然很兴奋。 “这是……小狗吗？”春晓惊奇地喊道。 这句话一出，这张狗脸显而易见露出了悲伤的神情，尾巴也垂了下来。 “先吃饭吧。”柳笙招呼道。 狗形的诡物立刻恢复了激动，尾巴再次摇晃不止，跳上餐桌旁的凳子，鼻子不停耸动，但却耐心地等着，并未动筷，显得颇为懂事。 “还……挺礼貌的。”文微阑见状，也不禁诧异。 哗啦啦。 正此时，门口响起钥匙的碰撞声。 所有人都是一惊。 柳笙盯向门口，钥匙声动，门把手被拧开。 嘎吱一声，铰链之间发出令人不安的摩擦声，门被推开，一个佝偻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来者是位老太太，低着头看不清模样，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衣衫，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 她走进来，视线扫过屋内的情形，停留在桌上的菜肴和趴在桌旁已经迫不及待的“毛娃”身上，最终目光转向柳笙。 将鼓鼓囊囊还有些湿润的塑料袋随手丢进洗碗槽里，她嘶哑着声音问道：“你做的饭？” 柳笙微笑点头，语气自然地回应：“是的，您快来尝尝吧。” 老太太轻轻“嗯”了一声，坐下来，审视桌上的菜肴，布满皱纹的脸露出些许放松。 “手艺不错。” “幸好有奶奶……”柳笙试探性喊了一声，见对方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微微一松，知道应该是什么关系，继续说，“带回来的食材，很不错。” “难为你还能找到这里极为珍贵的辣椒。”老太太夸了一句，但是语气听着不温不火。 柳笙笑道：“嗯，内脏就得加些辣椒，去腥又增香。” 旁边的“毛娃”更是激动地点头，涎水直流，手蠢蠢欲动。 啪一声。 刚要伸出，就被一双筷子狠狠敲了回去。 “不能用手。”老太太教训道，在桌上摆好三副碗筷。 柳笙这才注意到，“毛娃”的手竟然细瘦如人类孩童，光洁无毛，只是指甲又长又脏，如同利爪一般。 【难怪它抓门板的声音如此刺挠人……】 再看他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孩童衣衫，看样式倒是唐国的服饰，只是已经脏污不堪，不知道有多久没换了。 【难怪它不愿意被说是“狗”。】 自从这位老太太出现，文微阑和春晓都安静了，不敢乱发出声音。 她身上的威压，不是在场的三位外来者能比的。 柳笙倒是可以唤起小触手的半神属性斗上一斗，但真的有必要吗？ 若是要动手才能解决，北境神国也不会派像她爹娘这种低阶修士进来吧？ 正思忖间，老太太催促道：“你在想什么，快坐下来吃啊。” 柳笙坐下便听老太太还继续教训“毛娃”：“记住，应该等你姐姐先吃。” “毛娃”委屈地嘤嘤叫了几声，眼巴巴地看着柳笙。 【嗷呜，毛茸茸还挺可爱的！】 这时，一块炒肝落在了自己的碗里。 柳笙抬头看去。 老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你做的，多吃几块。” “嗯嗯。” 柳笙会意，知道这是一种试探，笑了笑，用筷子夹起，在老太太阴冷和“毛娃”期待的眼神中，缓缓放入口中。 【啊啊啊，不要，我不想吃！】 【这个是什么肉啊啊！】 肉一入嘴，那些抗拒的声音戛然而止。 【嗯，不错，我们做得还真不错。】 【有点爹爹的真传了。】 不仅如此，诡气浓郁的食材在她体内流转，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大补之物，原本刚刚突破没多久的修为似乎又增长了一丝。 “毛娃”这时也迫不及待，在老太太的注视下别扭地拿起筷子，开始暴风进食，而且一边吃一边发出满意的嗷嗷叫。 不过，虽然“毛娃”喜欢，但也不会随意抢夺，而是规规矩矩地将所有的肉食三等分，自己只吃其中一份。 柳笙一边吃一边看着漂浮在“毛娃”脑袋旁的解析结果： ----------------- 【名称】：毛娃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动物型诡物\/族群诡物（八级） 【效果描述】：曾经是一只毛茸茸的狗子，直到被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换上了孩子的四肢，然后开始有了人类的情感…… 因为长期的流浪生活，拥有强健的身体素质和胆小的性格，以及一个永远填不满的胃，请注意保持投喂，否则你的家具会遭殃，如果没有家具存在，请自求多福。 【影响力等级】：b 【解析评价】：请给他一个家。 ----------------- 【居然真的叫毛娃！】 【跟随你的命名。】世界说道。 【八级，按照我们的分类，也就是高阶诡物了……】 【虽然能力简单，但不容小觑。】 至于那位老太太，世界也是打开了一个面板给柳笙看。 ----------------- 【名称】：真菌婆婆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人型诡物\/族群诡物（九级） 【效果描述】：表面呈现出衰老人类的形象，且不断分泌和释放出细密的菌丝，兼具扩展性和高适应性，能在短时间内渗透、粘附并支配有机和无机物，能影响被接触者的神经系统，诱发幻觉、情感扭曲及强烈的依赖性。 【影响力等级】：a 【解析评价】：请注意保持清洁干燥的环境；另外，让真菌快乐有助于诱发反向依赖。 ----------------- 【这么看来，一个需要家，一个需要被依赖，两者倒是天选家人。】 【病态绑定。】 看到两个诡物脑袋旁悬浮着的面板，柳笙心中也算是有些底了。 她的能力刚刚筑基期前期，在本土世界也就是洞玄期前期，相当于七级诡物的水平。 如果靠强杀，自己恐怕勉强可以，但会很挣扎。 更别说这个【族群诡物】属性。 不过柳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两个【所属类型】的情况。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它们产生了联结，像是族群一样的一家人。】世界平淡地解释。 又强调：【也就是说，你如果招惹了一个，很可能会被群起而攻之。】 【你的意思是这个房间里的这两位同时攻击吗？】 【当然不是，还有房间之外的。】 第五百五十五章 遵守规则 风卷残云后，桌上的肉食被一人两诡分食一空，盘子里剩下的肉汁还被毛娃舔得干干净净。 “很难得，毛娃吃得那么开心，你做得不错。”老太太满意地看了柳笙一眼。 毛娃点点头，小声说道：“爱吃，之前，生的，臭臭。” 这句话被老太太听了，脸上有些挂不住，筷子一敲毛娃的脑袋，语气不悦：“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剔！” 毛娃很委屈，捂着脑袋，眼睛瞬间湿漉漉的。 “可是，现在，有姐姐，那就能……” 柳笙接收到毛娃传来的眼神，微微一僵。 老太太的脸色骤然一沉，冷声道：“别想太多，快去洗碗。” “哦……” 毛娃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听话地去收拾碗筷，看得出老太太的威严早已深入他心。 毛娃去洗碗的间隙，柳笙和老太太之间沉默无言。 她身上的挂件们更是安静，小花笑着，布偶定定地瞪着天花板，就像是真的挂件一样。 终于，老太太开口了，声音低沉且带着一丝冷意。 “你闯进我们这个家门，带着那个恶心人的东西，我知道你是有所图——只要我们答应，就可以跟着你离开，但是，永远失去自由，只是被驱使的傀儡。” 柳笙心头一沉，知道这位老太太看出她身上的钥匙。 “既然如此，我可以离开这里。”柳笙说道。 她本来就无意要获得什么，只是想借此机会进入库房，看看潇湘楼要做什么罢了。 但是老太太却笑了。 “你不知道你身上这是什么邪器吗？” “你一旦带着这个进入这里，就会成为收容之物，除了融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老太太的身子越发暗沉，无数菌落出现在这个屋子的墙上、沙发和窗帘上…… 菌丝张牙舞爪地蔓延而来，带着诱惑的孢子雾气，将柳笙一点点包围。 “当然，你也可以成为这个屋子的主人。” “要成为主人的唯一法子，就是杀了我们。” “你敢吗？” 老太太的笑容逐渐扭曲，周围菌落密集成化不去的黑暗，随之沉寂下来，仿佛无尽的深渊正向柳笙逼近。 浓郁的黑暗中，柳笙的声音淡淡响起： “不敢。” 虽然她现在已经洞玄境，身上还有两个高阶御诡者，甚至具备半神能力的小触手，依旧是不敢。 在诡异之中，还是要懂规则，不可随意动手。 【方才不是还觉得自己能勉强强杀吗？这会儿又觉得得像毛娃一样夹起尾巴做人？】 【啧，明知故问。】 【我们刚刚不是已经动过手了吗？】 …… 十秒以前，柳笙在老太太说出这句十分不客气的挑衅之话时，她就已经运起触手，将所有菌丝吞噬一空，以神圣之光破开黑暗。 随后一根带着电流的触手直接洞穿老太太的胸膛，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惨叫，便倒在地上。 然而，厨房正在洗碗的毛娃却马上感应到异常，回头一看，大声嚎叫，却被一道道铁链缠绕拉入一个小小布偶的体内。 见柳笙果然动手，春晓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即施展出无数盛开着花朵的藤蔓，将整个房间包裹。 刚将整扇门封锁的时候，却听到大门之外响起无数脚步声和尖叫声。 “怎么了？” “怎么回事？” “狗子叫了！” “难道发霉老太摔倒了？” “菌老太太吧……” “老人家摔倒可不行，伤筋动骨……” 地上的王老太可不只是伤筋动骨，而是躺在血泊中，身下一大滩鲜血不断涌出，怎么流都流不完。 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老太太身体所能容纳的鲜血量。 像是鲜红色的菌丝，流到整个客厅，整个厨房，再蔓延到房间里，甚至顺着大门下的缝隙流到外面。 门外的那些东西顿时一片哗然，大声说道：“杀诡了！杀诡了！” “居然敢欺负我们库房之都的诡！真是不要命了！” 紧接着，藤蔓寸寸断裂，春晓闷哼一声，被这些敌对的诡气所伤。 脚步声和吵闹声越来越响亮，随后是敲门甚至撬门的声音。 大门逐渐变形，露出扭曲的缝隙，一只只奇形怪状的手扒拉在门缝上，争先抢后地要伸进来…… 这里面有多少手的主人是影响力等级a以上的诡物，柳笙已经分辨不出，因为她感受到极致的混乱，整个世界仿佛脱离了认知，正坠入深渊。 春晓见状，花树的虚影如噩梦般显现，肉质花朵一朵接一朵从虚空中绽开，鲜艳饱满的花瓣不断生长、蔓延，迅速爬向屋外。 花树的枝叶在扭曲中摇曳，幻术如潮水般涌出，将外面的存在推送到其他空间。 “冲出去！”春晓在腰间一声低喝。 在花树幻象的遮掩下，柳笙跌跌撞撞地往门口冲去。 她的精神已近崩溃，视线模糊，门口的轮廓在她眼中化为扭曲的黑影，但还是凭借着自己的空间感应能力，勉强行进。 然而，冲出房门的瞬间，她的脚步猛然一滞——走廊已完全变形，如同拧成麻花般扭曲在空中，一扇扇门垂直于地面，以无法解读的角度重叠排列。 每一扇门都猛然打开，一个个“柳笙”从门中走出，张望四顾，神情疑惑。 但柳笙很清楚，这只是幻觉。 柳笙还好已经习惯了物理楼的阈限空间，冷静地忽略眼前的景象，无数金色坐标显现，让她辨认方向，往诡气较为淡薄的地方奔去。 只是才跑一会儿，那些被春晓幻术影响的诡物再度追了上来。 一个巨大的监狱砸下来，将这些追兵堵住。 但是只能堵住一个方向。 迎面而来的诡物都被藤蔓一一抽飞，肉质花朵猛然绽放，将它们撑破成无数碎肉。 柳笙的小触手骤然展开，将面前的诡物掀飞，闪电般的光球直击前方，炸开无数诡物。 然而，无穷无尽的诡物像海啸般扑来，还有更多顺着高楼的墙体攀爬而上。 周围那一栋栋笔直竖立的高楼，像是受到了召唤，向她的方向倾斜，犹如巨型蚯蚓般彼此交缠。 建筑上密密麻麻的诡物快速涌来，更有巨大黑影自楼宇深处耸立而起，地面震荡，直朝她一步步迈来…… 实际上这一切发生仅仅短短十秒不到，柳笙已经濒临死亡边缘。 柳笙清晰意识到，这就是族群诡物，赶紧凭借仅存的一丝理智，时间回溯到十秒前，乖乖认怂。 第五百五十六章 为了活着 “我不敢。”柳笙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语气坦然。 老太太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意。 僵持结束，周围恢复平静，只有水流的哗哗声还有碗筷被粗心对待的碰撞声。 拖拖拖。 一阵沉闷的拖拽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门外传来某种重物在地上拖行的动静，紧接着，旁边有人开门的声音。 “这是啥呀，贝克大叔？” “哦，没啥，就是有个小蟊贼闯我家，想强行带走我和老伴。” “真是世风地下，怎么能有这样的东西呢？”还有另一个声音伴随着开门声，加入对话。 “是啊，你们也多留心吧，今天不知怎么闯进来不少这类小虫子，都是不安好心的。” “放心，一见到捏死就好，不能破坏我们库房的安宁。” “瞎说，可不能捏死……” “嘿嘿，我就是开玩笑。” “好嘞，反正有需要就叫我呗，邻里街坊的……” 砰砰，一扇扇门关上，说话声音戛然而止。 拖拽声继续，渐渐远去。 【外面应该是一个同批进入库房的存在。】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是便宜舅舅。】 【或者是乔语。】 【或者是江才斌。】 这么一想，柳笙倒是有些担心了。 哗啦啦，一阵狂风吹入屋内。 柳笙侧头看去，窗户上的窗帘，因为洒满了某种暗红色液体还有霉菌斑斑，已经看不清本来的花样颜色，此时随风飘起，露出一角外面的情形。 只见黑暗笼罩着林立的高楼，这些楼宇宛若巨兽，密密麻麻地耸立着，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她。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 她也回以凝视，陷入了沉思。 如今看来，库房中的诡物竟已自成体系，形成一个紧密团结的社会，只要有任何异动，附近的诡物便会相当团结地迅速围剿。 这么三百多年来积累在长安下的诡物，柳笙没有信心自己能对抗得过，而且按照这个密度，若真是交手，只怕是是越打越多。 恐怕连太白剑仙来了也不敢。 她收回视线，迎上老太太审视的深邃目光。 “别担心，毛娃喜欢你，那我便不会动手。” 老太太轻声说道，嘴角的笑容逐渐裂开，露出布满利齿的口腔。 “况且，我瞧你身上有些特质……” “说不定能成为我们库房的一份子。” 柳笙心中一动，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坏事，若是能融入，行事或许会方便许多。 【而且多了一个家。】 【谁还记得，我们明天一早还要升舍考呢？】 【……】 【速战速决。】 因此，为了速战速决，柳笙做了许多事情。 除了用洁净术将整个屋子打扫了一遍，霉菌一除，一切竟然变得明亮起来。 另外，还将这个已经坏掉的冰箱修好了，用身上的阵盘给这个冰箱加了一个能量模块，可以吸收诡气维持运转。 冰箱里面里面的腐肉烂肉被柳笙给清理一空，还有深处长出来的霉菌和蘑菇也被春晓姑娘悄然吞噬，总算洁净如新。 她还把老太太新拿回来的肉也放进去冻好。 洗碗槽下方堆积的垃圾则被她的小触手逐一消化，诡气浓郁得让小触手大快朵颐，不断传递出满足的情绪，表示还想再吃。 【吃垃圾吗？】 【嘘，别说！】 但小触手已经伤心了。 而毛娃倒是高兴，甩着尾巴吐着舌头一脸兴奋。 现在的毛娃，被洁净术处理得焕然一新，毛发整洁、皮光水滑，春晓还友情提供了香膏用于梳理毛发，顿时毛色柔顺闪着油光，还香气扑鼻。 【你这个策略很有野心。】世界道。 【既然成为了一家人，就要有一家人的样子嘛。】柳笙回应。 老太太看着现在焕然一新的家，还有判若两狗的毛娃，也是颇为意外。 而且，柳笙的速度太快了，无数触手冒出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她根本来不及拒绝。 “奶奶，厕所要洗吗？”柳笙问道，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剑。 老太太愣了愣，点点头。 不过，对于洗厕所要拿剑，她没什么异议。 还说了一句：“要小心……” 柳笙已经伸出触手，将厕所门拧开，刚走入其中，砰的一声，门被无形的力量猛然拉上。 毛娃立刻冲到门口，急切地扒拉着门，神情焦急，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也忍不住侧头观望。 片刻后，厕所里电光一闪，伴着几声切割的闷响，柳笙从容地走出来，身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液体，小触手打着饱嗝，显然吃得心满意足。 柳笙施了道洁净术，衣衫恢复整洁，向老太太点头道：“幸不辱命，解决了。” “还是要定期清理一下，下水道诡物太多了，都塞成一团了。” 毛娃扑上来，毛茸茸的脑袋贴着她撒娇。 柳笙低头摸了摸，心中赞叹：【这手感真不错……还香香的。】 老太太看着姐友弟恭的一幕，浑浊的眼珠子沉了沉，说道：“你做那么多，想要什么？” “想要讨您的欢心啊！”柳笙理所当然地说道。 老太太冷哼一声。 随后，柳笙又问：“您干坐着很无聊吧？不如我给您修一下电视？电话？” 老太太微微一怔，“你试试看吧，已经很久不用了。” “为什么？”柳笙问道。 “因为经常有些不好的东西会出现。” 柳笙大概明白了。 然后捣鼓了一会儿，电视终于有了信号。 只是屏幕上雪花闪烁，然后慢慢出现了一张模糊的脸。 老太太粗硬的眉毛挑起，鸡爪般的手指抬起，正要动手，却听柳笙说： “奶奶，先不急。” 话音落下，电视竟然自动跳转到了下一个频道，屏幕中一只眼睛忽然眨动，似乎在注视着屏幕外的人；随即画面一跳，又出现一只手朝屏幕外伸出…… 最终，电视停在满屏雪花的频道。 “还好，安全了。”柳笙松了口气，将遥控器递到老太太手里道，“我已设定为自动跳转，一旦诡气浓度超出阈值就会切换，直到找到安全频道。” 但是这句话却没有什么回应，再看老太太，已经完全沉浸在电视画面中。 也不知道从里面看出了什么。 不过柳笙很自然而然地将遥控器塞进老太太手中，说道：“我已经设置自动跳转，一旦诡气浓度突破某个值，就会触发自动跳转，直到寻找到一个安全的频道。” 老太太随意地点点头，算是听到了。 而毛娃趴在她身边，一边看电视一边撒娇地舔着老太太的手。 见此情景，柳笙又去修电话。 电话刚通，铃声立刻刺耳地响起，柳笙感觉到这铃声带着诡异的气息，不宜接听，于是迅速掐断电话线。 老太太也被这个动静吸引来了目光，淡淡地说道：“我跟你说，这里的磁场太乱了，经常出现这种窜线的问题。” 柳笙点点头，开始调试电话线路中的过滤设置。 【苦读工程学、物理学七载，终于能用得上了！】 【所以学了通信与信号、电子与电磁，就是为了给老太太修电话……】 【为了活着，不丢人呐。】 咽下心酸，柳笙完成手头的活。 “好了，这样一来电话信号只会连接到您专属的频道，”柳笙笑道，“并且只有了解您的特定信息的人才能接通。” “我来设置问题，还请您认真作答。” 老太太眯着眼打量柳笙，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 第五百五十七章 成为家人 “第一个问题，您喜欢吃什么？” “肉。” “第二个问题，您喜欢什么花？” “脑花。” “……第三个问题，您家住在什么地方？” “三十九坊七十二号楼三十二层柒捌叁肆贰陆壹贰房。” 柳笙听着脑中有些发懵。 这么一长串数字，也亏得老太太能记得住。 “第四个问题，来点常识题，库房之都是从什么时候建立的？” 老太太深沉地看着柳笙。 柳笙一脸天真地回望，笑得人诡无害。 半晌，老太太嘶哑着嗓音缓缓开口：“十年前，有一天，我们都‘醒’了。” 毛娃也轻轻嗷了一声，表示附和。 【十年前？不就是司天监之变的那一年？】 这一个念头在柳笙心底流淌而过，面上神色如常。 “第五个问题，毛娃是如何成为您的家人？” 老太太没有多思索，缓缓道：“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在库房之都成立几天后捡到他的。” “那天并没有暴雨，也没有下雪，他只是被谁随手丢在垃圾堆里，眼泪汪汪的模样看得人心软，便把他带回了家。” 说着，她轻轻抚摸着毛娃的头发，毛娃依偎在她怀里，显得异常安宁。 柳笙眉头微皱，低声问：“那毛娃当时为什么……被抛弃？” 老太太平静道：“因为没有完全净化。” “那时库房之都初成，很多收容模式尚在调整，城主也才刚选出来……很多像毛娃一样的，还未被彻底净化就流落各处，毕竟不是所有这样的诡物，能像毛娃这样温顺。” 想到毛娃在房间里待着的时候流露而出的暴虐气息，柳笙对于“温顺”这个词有点异议，不过也能理解老太太的意思了。 “说来，你们还有城主？”柳笙好奇道。 老太太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已经干净一新的碎花窗帘，指向一个方向。 柳笙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有黑暗中无数高楼耸立的影子，不知道老太太指的是什么。 “那边就是城主府，管理着我们一百零八社区。” 【正对应长安一百零八坊。】 “还有东西两市？” “对，我们平时买菜、跳舞什么的，就在那里。” “跳舞？” “怎么？我们还不能有些文娱活动？”老太太一双眼睛眯起，狠厉的光射出。 “可以可以。”柳笙急忙说道。 【这诡物的退休生活，还怪丰富的。】 老太太这才冷哼一声。 柳笙眨了眨眼，露出真心的微笑。 “好的，电话提问设置完毕。” 这句话刚落下，就像是为了验证一样，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撕裂了这片短暂的宁静。 在老太太冰冷的目光中，柳笙按下了免提。 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欢迎致电，请在‘滴’一声后回答问题。” 老太太冷笑一声：“还挺开门见山的。” 对方自然不会听到老太太这一句，只是焦急地骂道：“可恶，怎么回事，打个电话还得回答问题！” 不过由于某种诡异信号的影响，对方的声音也产生了一定的扭曲，无法辨别。 老太太也习惯了，遂由着，看看柳笙设置的这个到底如何。 滴！ “请问我喜欢吃什么？”机械音问道。 “你？”对方迷惑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哦哦，你，吃肉，肯定是吃肉，我们这里谁不稀罕吃肉……” “回答正确！” “滴，下一个问题……” “怎么还有！！！”对方也暴躁了。 但是机械音依旧不忙不乱地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等全部问题答完，老太太才接了起来，直呼对方名字：“老菜，怎么了？” “哎呀，王姐，你家这个电话也太麻烦了吧？可把我整出满脑门汗。” “这不是怕那些东西老窜进电话里吗？你也知道的，不说多难对付，就是恼人得很。” “是是是，骚扰电话嘛……”对方应道，“不过也好，总算能打通了，你之前老不接，还得叫邻居喊你……” 这诡物虽然着急，但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于是老太太冷声道：“说重点。” “唉，有急事儿，问你要不要接这单子？” “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就是做保洁呗！现在乌烟瘴气的，又来了一堆……” 柳笙在旁默默听着，却见老太太因了这句话莫名其妙看了自己一眼。 【是不是老太太觉得我们做保洁做得好？】 柳笙扫了眼如今明净温馨的客厅，默默满意。 【我们现在确实挺有心得的。】 “行。”老太太应了一声。 对方立刻高兴了，说道：“有您就好了，资深保洁……” “我让我孙女替我去。” 这话一出，柳笙和对方都震惊了。 对方沉默片刻，犹豫着说道：“您……您的孙女？您，新捡回来的？” “嗯。” 老太太没有否认，柳笙心里不禁微微一暖，又听她说： “难得有机会，想让她露露脸。” “嘶……不过今天这活儿可不容易啊……”对方有些为难。 【保洁？不就是一个洁净术的事情，能多难？】 “她没问题的。”老太太说道。 【果然，奶奶对我们很有信心。】 【瞧瞧这屋子，能没信心嘛？】 “唉，那行吧。”对方似乎知道老太太性子，还是从了，“那让您的孙女拿上工具，城主府见。” 随即电话挂断了。 柳笙看向老太太，好奇地问道：“为何您要我……” 老太太直接说道：“你做那么多，不是就想出去找你的同伴吗？” 柳笙微微颌首，无惊无惧，料想老太太也能看得出来。 “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抓到的人都被社区的人送去城主府了，所以你可以去那里找找。” “谢谢您。”柳笙真诚地说道。 “你也别着急谢，保洁这活儿不容易。” 说着，一张黑黢黢的卡片递到了柳笙的面前。 老太太平静地说道：“这是我的工作证。” 然后。 “这些是我的工作服和工具。” “保洁的工具为什么是枪支弹药？” “为什么保洁不能用枪支弹药？” 柳笙被这一反问给问懵了，老太太终于想起来要解释一下： “我们清扫的对象不是地板和厕所。” “那是……什么？”柳笙奇道。 “是从深渊上来的东西。”老太太冷静地说道。 柳笙心中震撼，表情一时难以掩饰。 老太太继续说道：“我们这些诡物，已经太靠近深渊，虽经过净化恢复了些神智，但也不可避免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向深渊靠近，且会越来越接近……” “不过也因为于此，只有我们，才能清扫深渊的那些东西。” 柳笙心中一凛，忽然意识到，龙脉的作用，恐怕不仅仅是镇压着库房、镇压着诡物这么简单。 而这些诡物，也不仅仅是她曾经觉得的万恶不赦。 【不对，这个想法我们很早就改变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神袍之重(近3k) 回到一个时辰以前。 李玄带着承天社的成员，随着沈昊逐步深入库房之中。 未几，周围涌来强烈的诡气，浓稠如雾，几乎让人难以呼吸，这些年轻的神官瞬间陷入幻觉，目光呆滞，或是面色惨白、脚步踉跄。 尽管神官的神圣气息对诡物本应有克制作用，但这些年轻人中真正经历过猎诡的寥寥无几——今日能出现在此的，多是长安世家的公子小姐，天赋虽有，但能否承受住这样的诡气冲击却因人而异。 光看眼前，不少人因头晕目眩甚至呕吐而面露痛苦之色，情况并不乐观。 “太子殿下……怕是这样不妥。”沈昊眉头紧皱，低声劝道，“此地尚未正式进入核心，大家已有如此反应，恐怕还是让探巡司出手为妙。” 心中暗暗鄙夷，沈昊清楚李玄今日意在借此练兵，然而后果若失控，他是否能承担得起？ “你的意思是，孤麾下的神官还不如你的那三瓜两枣？”李玄冷然道。 沈昊袖子下的拳头紧了又松，忙摇头：“殿下明察，下官绝无此意，只是担心……” “这可是无上神亲自授官，怎么可能连适应这点诡气的能力都没有，你这是在质疑无上神，还是小心你的嘴，带路吧。” 李玄的声音低沉，带着凝结成冰的警告之意。 “是。”沈昊只得应下，带他们继续深入。 再行几步，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金属圆形大厅出现在眼前，四周空无一物，只有冷冰冰的银色墙壁包围着。 此处因为禁制较为稳定，诡气淡了许多，许多神官陡然感到身上一轻，松了口气。 然而李玄扫视一圈，皱眉问道：“这是哪里？” “太子殿下，此处便是库房外围。”沈昊恭敬答道。 “那些诡物呢？收容在哪？” “诡物皆收容于这大厅之下，按规矩不便直接查看……” 话未说完，李玄脸色一沉，伸手便欲抓住沈昊，沈昊急忙侧身避开，跪地委屈道：“殿下，下官句句属实！” 李玄冷哼：“敢耍花招？别告诉我，你没有权限到达诡物收容所在！” 沈昊嘴唇微颤，低声答道：“下官确实只能到达此处……” “太子殿下，而且……再往下走，只怕是诸位神官大人也无法承受的。” 在李玄阴沉的视线中，沈昊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那底下，三百年来积年累月，不知道收容了多少诡物，不少实力早已超越洞玄期……” “倒不如就在这个房间，由下官一个个诡物召唤上来，给诸位神官练手……额……切磋，岂不更妙？” 说着，沈昊穿过李玄的身子，看了眼这群神官，心中暗暗冷笑。 李玄说得没错，这些神官的适应能力确实不一般，已经恢复过来。 但眼中多有惊恐，听得沈昊的话，不少人眼神闪烁。 他们中并非各个都是明真境以上的修为，更别说洞玄境以上的也就是李玄一人而已，自然不想冒险。 于是有人小声说道：“我还以为就像之前猎诡一样，意思意思而已，怎么还会有洞玄期以上的诡物呢……” “是啊……没想到承天社第一次活动就要来真的？” “嘘，这可是太子在给咱们展现机会呢！应该好好表现，别抱怨太多。” “哈，文兄，我和你不一样，我只要躺着就能够继承爵位，何必拼命呢？” “就是啊……而且我们都是进士了，我爹娘对于我能考过科举觉得已是无上神保佑，还能成为神官，简直就是光宗耀祖，我也没什么追求，只求躺着玩耍便够了。” 这些窃窃私语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中，尽数被李玄听入耳中。 怒火渐起，他冷冷道：“你们以为孤是让大家来玩闹？” 沈昊低头一笑。 李玄冷笑一声，手中神印骤然闪烁，神殿虚影浮现空中，恢宏的气息铺天盖地。 神官们齐齐跪下，李玄的声音带着寒意： “身为神官，却对诡物心生恐惧，沉溺荣光，却拒绝承担一丝责任。这便是你们该有的态度吗？” 话音未落，空气中响起“啪”的一声脆响，仿佛鞭笞之声，不少人脸上显现痛苦的神色。 啪，又是一声响亮的抽击。 李玄朗声道：“作为神官，你们应站在诡物和深渊面前，直视恐惧，而非退缩！如今，孤便替无上神，鞭笞诸位，望诸位莫要忘了，身上的神官袍，意味着什么！” 有人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有一人却是首先不乐意了。 这时，一个身着一阶神官袍的女子不满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太子殿下，大家不过稍有疑虑，不至于此吧？”她用雪白的神官袖子擦去嘴角的一丝血迹，厉声质问。 她容貌方正，神色间透着冷傲，乃中书舍人赵明诚之女赵琰。 赵家虽不算家世显赫，但赵明诚却是以直言敢谏闻名，就连文首辅也不敢轻易得罪。 赵琰也沾染了其父的性子，刚正不阿，直言不讳。 她跟随李玄来此，是希望用神力涤荡世间诡异，却不想被如此训斥，于是咬咬牙，仗着自己在这其中修为较高，一点点撑直了背脊。 但这副模样落在李玄眼中，却是碍眼。 “所以你是在质问孤吗？” “我只是提出殿下应当审慎思考，莫要贪功冒进。” 这话僭越了，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做出任何反应。 李玄露出一丝冷笑，随手一挥，一段段链条瞬间缠上赵琰，收紧束缚，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无，链条深深勒入皮肉，鲜血渗出染红神袍。 但是赵琰连哼都不哼一声，只是倔强。 这幅样子许多人都是心中不忍，但是谁敢出头？ 这时，却有一人也站了出来。 “殿下，周姑娘不过提出异议，您何以如此？虽您是二阶神官，按神书中的神职论述，同僚间并无上下之分。” 只见此子身材健壮，袖上有一道杠，竟是一阶神官，只是名声不显，似乎并非世家弟子，能站出来也是仗着修为和官阶，以及心中的怨怼。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 李玄冷然一笑，手中的玄色指环不断转动。 “我是太子，储君之位，是否高于你？” “是。” 只是这位男子不愿就此屈服，又说道： “但今日，我们是作为神官，也是作为承天社的社员而来……” “既然你说到承天社，那是否我是社长，你是社员？”李玄目光冰冷，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男子咬牙：“是。” 李玄看到他辩无可辩的表情，满意地点头，望向不敢抬头的众人，朗声说道： “我们入社的时候也说过，在特殊之时，希望诸位能听从我的调遣，怎么？如今不做数了嘛？” 这句话无从反驳，却令许多人感到产生强烈的割裂感。 当时宣誓之时，那个谦卑有礼的青葱少年文轩宁已经不见踪影，唯见眼前阴鸷狂傲的太子李玄。 李玄冷笑着扫视众人，目光带着几分凌厉。 见不少人脸上闪过的不甘心，于是李玄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你们看一看差距。”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神殿虚影骤然光芒大涨，金色光辉照亮了整个房间。 神殿的虚影逐渐扩大，层层威压宛如实质，四周银色的墙壁被神光照耀得反射出寒冷的光。 突然，一阵低沉的呻吟从墙壁传来，墙体似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缓缓地开始扭曲、变形。 墙上的银色纹理仿佛被揉进了神殿虚影的结构，裂痕逐渐沿着墙壁蔓延，整个空间随之变得不稳定，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太子殿下！不可如此！”沈昊急呼，脸上涌现出从未出现过的真切焦急。 然而，李玄并未理会他，只是冷冷抬起头，眼神坚定，掌中的神殿虚影缓缓扩大，光芒笼罩周身。 神印上的符文发出更为刺眼的光辉，他周身神圣气息如烈阳一般扩散，充斥在整个房间之中。 渐渐地，银色墙壁彻底被神殿虚影所取代，原本空旷的房间变成了一座肃穆庄严的神殿。 四周浮现出圣洁的壁画，繁复的雕纹在光辉下如同活物般扭动。 房间顶端敞开，露出外面的天空，天上的神面正双目炯炯有神，俯视着所有人。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猛地震动了一下。 原本坚固的地板表层开始剥落，裂缝从中央处逐渐扩大，厚重的诡气如滚滚烟尘般从裂缝中汹涌而出，弥漫到整个神殿虚影之中。 随着裂缝的扩大，地底库房逐渐显露出轮廓——黑暗的深处中，无数立柱一般的结构耸立，低声呢喃声不断从黑暗中传来，隐约似有诡物在其中蠢蠢欲动，仿佛即将被唤醒。 第五百五十九章 解开禁锢(3k＋，加更谢谢哇!) 李玄看了眼脚下显露的库房入口，嘴角微扬，对诸位神官道： “通道已开启，是时候要向那些诡物展现无上神的神威了。” 然而，所有神官都被其手段所震，不敢言。 而下方深不可测的黑暗，还有浓郁如有实质的诡气，更是让他们胆寒不已。 李玄见状，冷然笑着扫视全场，随手一抛，将被链条束缚、委顿不堪的赵琰径直抛入裂缝之中。 赵琰没有吭一声，就被黑暗彻底吞没。 众人瞪大眼睛，面色惨白地注视着这一幕，心头寒意更浓。 过了良久，才听到一声沉闷的落地声从深渊中传来。 “嗯，看来确实够深。”李玄冷笑道，转头将视线落在先前试图辩驳的那位男子身上，“云公子，不如你也先行示范？我记得你刚才可是胆识过人。” 健壮男子脸色一片苍白，紧紧攥住拳头，却又无力地松开，最终低头沉默。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光芒划破空气，直冲李玄的脸颊，带起一丝血珠。 李玄神色骤变，眼神中寒意凛冽，转头看向动手之人——沈昊。 “你竟然敢动手？” “你恐怕不知道，你在跟什么样的存在在做对。” 李玄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咄咄逼人的压迫。 但沈昊此时已经抛弃了原本卑躬屈膝的面具，不再伪装，怒目圆瞪，说道： “你恐怕才是不知道，你这么做会给长安百姓带来多大的危险！” 他怒气升腾，手一抬欲施展法术追击，却发现他竟然无法动用自己的灵气！ 就像是有一把无形的锁，将他的修为尽数锁住。 他的脸色霎时惨白，继而慌乱地掏向自己的喉咙，试图唤出体内的诡物，却只能徒劳地将喉咙抓得鲜血淋漓。 李玄冷笑，抬手施以治疗术，沈昊身上的伤口瞬间愈合。 表情中带着一丝讥讽，李玄说道：“沈司正，不要挣扎了，神殿之中，你这些手段都只是徒劳。” 沈昊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心气。 李玄走近，冷冷一笑，俯视着他。 “带路吧。”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的。” …… 章春学站在七条堆积如山的巨龙尸骸前，龙气带着腐臭的气息逸散四周，眼中充满了悲痛的怜悯。 每一次前来，他都能看到龙尸的腐败愈加深重。 龙鳞剥落，骨骼碎裂，腐水流淌成湖泊。 身后，白萱站在不远处，捂着鼻口，尽力克制住恐惧。 这些龙气对于她的体质来说过于致命了。 不过还好章春学也已经恢复如初，并不需要她的搀扶——这就是神圣的力量。 但是章春学却宁愿没有这股力量。 轻轻叹了一声，对于掌握了此处中枢的章春学来说，能清晰地感应到一缕微弱而又熟悉的神圣能量插入进来，但是格格不入，让整个大阵的运转因此微微滞涩，本来精巧而互相紧扣的禁制竟然出现了一丝松动。 “他真的不惜一切了……”章春学低语，眼神冷冽。 随后，他手中牵动，无形的铁链发出清晰的碰撞声。 这些龙尸轻微动了动，深深的勒痕出现，搅动破碎的皮肉。 随着他进一步牵引阵法，铁链一点点地松开，腐烂的龙尸在地面上微微蠕动，仿佛沉睡的怪物被唤醒…… 就在此时，章春学感应到大阵的震颤更为明显。 “章院正！库房的顶破了！”白萱忽然大声惊叫道。 章春学抬起头，果然见到高处的神殿虚影已破开库房的上空，像一把利刃撕裂了库房的上空，一道裂缝逐渐形成。 神面隐现，缕缕神光透过裂隙，照射在库房之中，无数的痛苦呢喃声响起，在黑暗中回荡。 “竖子！” 章春学握紧链条，眼中满是怒火，闪过一丝决然之意，手中狠狠一抽！ “尔敢！” 哗啦啦的铁链声响起，无形的禁锢终是解开，犹如解放的枷锁，让整个库房剧烈震颤。 腐烂的龙尸在束缚松动间缓缓“活”了过来，残缺的龙眼中燃起猩红的光芒，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怒与疯狂，龙气如同飓风将整个库房横扫。 只是到了神殿，神辉之下，龙气寸寸溃散。 轰然一声巨响，七条腐烂的龙尸齐齐颤动，龙气汹涌翻滚，化为七条闪烁不定的金色光带，带着腐败的气息向四散而去，隐入库房深处的黑暗中，再也不见踪影。 龙尸解放后，章春学像是耗尽了力气，身形微微晃动，最终无力地跪倒在地。 此时龙尸已散，虽然余威犹在，白萱还是勉强敢于靠近，扑过来搀扶着摇摇欲坠的章院正。 然而就在这时，怒吼声从不远处传来。 李玄的声音夹杂着愤怒与杀意，震荡在库房中回响—— “章！春！学！” 章春学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扭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白萱扶住他，满脸疑惑：“您为何还笑得出来？” “太子知道是我。” 章春学低声喃喃，带着淡淡的讥讽与决然。 “既然已得罪，再得罪些也无妨。” 随即手中一动，最后激发了禁制的力量，卷起一阵凛冽的飓风，将正在扑过来的李玄与众神官一行人，卷至不知道何处。 白萱望着远处太子离去前最后愤恨的眼神，低声问道：“您……真的不怕报复吗？” 章春学的脸色愈发惨白，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他疲惫地摇了摇头，神情带着几分悲凉： “陛下还在，我就不会有事。” “陛下若是……我也活不成。” “除非……” 章春学想起那位姑娘的身影，话音微顿，唇边笑容转为惨淡。 “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 …… 如今章春学正念着的那位姑娘，终于走出屋子，却也感受到了整个地底库房的气息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唔，哪里怪怪的。”柳笙皱眉，望着幽深昏暗的回廊，思忖着。 “嗷嗷嗷！” 身边传来几声兴奋的低吠声，正是被柳笙牵着的毛娃。 “你也觉得怪怪的，是吗？”柳笙摸了摸毛娃的头。 毛娃立刻点头，毛茸茸的狗头用力蹭了蹭她的手掌。 “既然是临时召集的急活儿，自然是有些古怪，你们要小心。” 柳笙回头看去，老太太倚在门边，目光落在旁边兴奋无比的毛娃身上，继续说道：“特别是别让毛娃受到伤害。” 柳笙说道：“当然。” 【按照毛娃这个能力，我们受伤都轮不到他吧……】 “切记！”老太太还是不放心，强调了一句，“你也知道毛娃的特殊性，他虽然能帮你，但也要小心！” 柳笙微微颌首。 方才已经听老太太说过一嘴。 本来柳笙正要独自出门，但毛娃怎么都不愿意，死活要跟着一起，在地上撒泼打滚，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 但是老太太却不同意，觉得毛娃只能在她的陪同下出门。 “他没有被净化完全，他身上残余的特性，一旦接触太多诡物就会立刻堕落深渊，到时候我想找也找不到了……” 说到这里，老太太的语气竟隐隐透出一丝悲伤。 毛娃听了，耳朵垂下，尾巴也低垂着，雪白的小手趴在地上，整个狗显出几分失落。 柳笙却开口道：“这么说来，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他避免接触到深渊气息。” 老太太疑惑，但是看到柳笙不知道施展了什么，她瞬间感应不到毛娃那混乱的气息。 “空间术法？”她问道。 柳笙点头：“没错，这是我的一个特殊能力。” 老太太明白了。 而且很显然，毛娃在这个空间，更为平静怡然。 毕竟在这诡气浓郁的库房之中，即使不出门也有诡气凝聚在屋子里头，只是没有外面诡物聚集之处那么多而已。 没想到柳笙这个空间，还能隔绝这种诡气的侵扰。 老太太想了想，看到毛娃满是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咬咬牙，点头应承了。 毛娃立刻高兴得蹦了起来，扑向老太太。 在这一瞬间，柳笙解开了空间，让毛娃能触碰到老太太，还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着奶奶的脸，尾巴摇得飞快。 老太太被这湿漉漉的热情整得没有法子，但是显然也是高兴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眉眼弯弯，嘴巴裂开，露出尖利的牙齿。 “行吧，行吧，你出去跟着姐姐玩吧。”老太太还若有深意地说道，“刚好，你出去可以盯着姐姐，别让她忘记了回家。” 柳笙微微一笑，似乎没有听出其中意思。 毛娃当然希望姐姐一直在，立刻狂点狗头。 “你，记得要照顾好他，他心思单纯，不要让他被人骗了去。”老太太看着柳笙，又说了一句。 柳笙皱了皱眉。 “我说的不是库房里的那些诡物，”老太太淡淡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而是你们这些外来者，不就是想把我们当傀儡吗？” “明白。”柳笙应道。 老太太拿出一大串钥匙，一一解开毛娃身上铁链的锁扣。 柳笙看着这一切，沉默片刻，低声问道：“那……您为什么选择信任我？” 【而且还把这么重要的孙子交给我们。】 柳笙可以看出，老太太对于毛娃的爱是发自真心，而非别的目的。 【这就是族群的力量。】世界幽幽叹了一声。 “因为，你身上的气息，就是同族的气息，所以我相信你。” 老太太平静地说出一个简单的理由。 柳笙微微愣住了。 第五百六十章 库房之都 门在身后关上，柳笙回头看了一眼。 门牌上写着：柒捌叁肆贰陆壹贰号房，旁边还挂着一个显眼又熟悉的标签。 ----------------- 【编号】：柒捌叁肆贰陆壹贰 其形若年迈老妇，瘦小佝偻，着青花布衣，衣角袖口皆斑驳破损，身带腐霉气息。 周身常长出细小菌蕈，不可食用，需极力避之，若附体于人则乱神智。若宅内生霉菌或蘑菇孢子，便是此物将至之兆。 神显元年，橘县严家村因近灵丘，霉气久侵，民众未察异常，全村三百六十五口尽化菌民，心智已失，疯癫若魇，浑如行尸。 此诡被捕后，自称来自异世，言语多癫狂错乱，疑受诡气深侵。 然，建议细查其源，以防后患。 ----------------- 因为毛娃是被捡回家的，所以他原本的收容器已经不见了，故而这里只有老太太的标签。 柳笙看着那标签，心中复杂难言。 【异世之说，真的是癫狂错乱之语吗？】 【我们已知，不是。】 【这个提议之人显然也是对存在其他宇宙有所疑虑，才如此建议，未曾想如今再无提及。】 毛娃注意到柳笙停顿，循着目光看去，虽然不认字，但这些年来挂在门口，大概知道内容。 狗头耷拉下来说道：“姐姐，若是奶奶理智，未必想害如此多人，这，只是本能……” 柳笙叹了一声，转身带着毛娃往走廊一端走去，心里依旧想着： 【虽非有意，但确实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只能说，这种来自于深渊的影响力实在可怕。】 【这就是影响力等级吧？越强就越接近深渊？同时也越能影响现实……】 【或许，也是越接近高维呢？】 【深渊和高维，理智与癫狂，谁又能说得清呢？】 …… 这栋大楼每层约有三十六个房间，房门相对，门与门之间密闭，没有窗户，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根本不像柳笙在幻觉中看到的那样，可以展开看到外面的高楼林立。 因此，想要离开，必须穿过这个长而幽暗的走廊，抵达尽头诡梯。 所谓诡梯，倒是类似于电梯，只是以诡气驱动。 柳笙带着毛娃，等着诡梯到来。 “姐姐，你在想什么？”毛娃见姐姐还在沉默，歪着脑袋主动问道。 “我在想，你们这一层，似乎都是来自于同一个时期……”柳笙说道。 脑中浮现出方才一边走，一边查看所见的每个房间门口的标签——无一例外都是收容于神显元年。 那时候的收容标签描述就像对于老太太那样的，只是寥寥几句，未成体系，更没有分级。 “我们是按照收容时间安排居住的。”毛娃眨了眨黑漆漆的眼睛，“而且，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大部分是同时降临的，也是差不多时期进入库房之都。” “除非是后天感染，或者是早年稚嫩，没被发现……”毛娃又补充道，随即摇了摇头，“但并不多，那些都住在一百号坊开外了。” 【这么说来，神显元年后收容的算起比例并不算多。】 【也就是说，如果毛娃所言属实，大部分诡物都是同一时期于神显元年以前降临此界。】 念至此，柳笙不禁心中一凛，总觉得这背后代表着什么隐秘，只是她还没能将之联系在一起。 想到这一时期的诡物如此之多，而且积年累月之下，实力不知会增进多少。 柳笙光是经过门口，就能感受到这些门板后面的力量气息是有多么强大，每一个都和毛娃和老太太差不多。 沉思片刻，她又问道：“毛娃，这一栋楼有比你和奶奶强的存在吗？” 毛娃点了点头，毛茸茸的脑袋晃动着：“有，都在底层。” 柳笙微微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合理。 如果这个库房世界的诡物是要抵御来自深渊的侵蚀，那么越强的恐怕越是接近深渊，同时也越能抵御深渊。 这样多的力量，若是反攻地上，唐国恐怕没有力量足以抗衡…… …… 叮，诡梯到了。 诡梯门缓缓打开，进入空无一人、只有数诡的诡梯，柳笙略显拘谨。 数道冰冷又危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在审视着她的存在。 毛娃嗷嗷了几声，随后相当熟稔地打招呼： “波利奶奶，百科婶婶，芸豆姐姐，剃须刀爷爷……” 对于柳笙来说，这些称呼实在是难以和眼前这些诡物相对应。 总之就是一个占据了整个诡梯、导致所有诡物都不得不低头避开其体积的毛绒球，毛发深处还有许多眼睛在滴溜溜地转；还有像是很多片皮革组成的一本书；长得像豆荚的细长诡物，皮肤上不断鼓起什么，像是随时会爆开…… 还有最为直观的，是地上一把生锈的剃须刀。 柳笙也是第一次看到科普图册以外的剃须刀。 而剃须刀爷爷似乎与毛娃相当熟悉，在地上静静地躺着，却似乎产生了某种交流。 至少毛娃听到了，还咧嘴介绍柳笙：“多谢，爷爷夸奖，这是，我的姐姐。” 【这是影响力等级a的九级诡物，千万不能得罪。】世界提醒。 柳笙赶紧喊了一句：“剃须刀爷爷好。” 然而剃须刀爷爷很安静。 柳笙等了许久，也不见回应。 只见剃须刀生锈的表面反射着透过毛绒球投射下来的诡梯顶灯，忽闪不停，像是一双眼睛正注视着柳笙。 无形的危机感蔓延而上。 倒是毛娃又听懂了。 “姐姐，是个好人，所以奶奶，放心……” 一股气息松动，似乎剃须刀爷爷放松下来了戒备。 柳笙暗自松了口气。 诡梯向上，逐渐接近地面，一直到九十九层才停下。 门外是一个巨大的平台，可以看到黑暗笼罩下，四周所有高楼的楼顶，整齐排列，宛如棋盘。 不少诡物从平台上飞离而去，有的则是滚上类似柳笙随着章院正搭乘过的悬浮平台一类的装置。 柳笙回头看去，见剃须刀爷爷躺在诡梯里，一动不动。 而诡梯门正要关上。 “这……要不要帮他出来。”柳笙皱眉问道。 毛娃摇头说：“剃须刀爷爷，年纪大，走不远，就喜欢坐诡梯玩。” “哦，这样。” “剃须刀爷爷，再见！” 毛娃很有礼貌地道别，站起来挥着小手，柳笙赶紧微笑挥手，看着诡梯门关上，剃须刀爷爷的小小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第五百六十一章 城主府中 毛娃眼巴巴地看着柳笙拿出飞剑，顿时尾巴疯狂摆动。 柳笙牵着毛娃上飞剑，看着毛娃黑漆漆的眼睛中有些恐惧但还是很激动，微微一笑。 “抓好了。” 柳笙伸出触手揽住毛娃，随即启动飞剑，朝着最为宏大的建筑群飞去。 飞行一路看去，高楼林立，诡物穿行，整个库房之都竟然构建出工业化与诡异化的复杂生态。 文微阑和春晓都因为好奇，趴伏在柳笙的肩上，四处张望着。 “那边发亮的是什么？”文微阑的布偶抬起软软的手，指向高楼中一块发亮的区域。 “另外一边也有！看起来好生热闹。”春晓点了点花脑袋，朝向另一侧。 “那里就是奶奶出门爱去的东西两市。”毛娃说道。 他对于姐姐身上会说话的玩具有些好奇，但还是忍着想要舔一口的冲动，垂下脑袋悄悄抬眼看着。 “原来如此。”柳笙点头道。 也是出于好奇，她控着飞剑飞得近了看去。 首先看到那里的光芒来源于无数奇形怪状的“灯泡”——有些像是巨大的眼球，微微转动着扫视街头；还有些像是一团团闪烁着微光的孢子，随风飘散，散发出诡异的微光和奇异的气味。 而那里所有的建筑仿佛由无数变异的生物、机械和破败的废料拼凑而成，极不规则，有的还像是有生命一般，变幻着形状，欢迎着各种形态的诡物进出。 建筑之间，地面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金属残骸，街道中布满了随处扭曲的管道，偶尔会微微蠕动，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这就是能量输送管道了。】世界说道，【从深渊运输诡气，让整个都市运作。】 也不知道这个社会是怎么构建的，在长安之下的库房真实的模样竟然是如此联邦化。 【许是因为这些诡物大多都是来自于联邦帝国的世界吧？】 柳笙们心中嘀咕。 【确实，我们遇到的许多非本土的诡物大多都是来自于联邦帝国所在的宇宙，但是年代考据不清，似乎跨越了好多重时代。】 【又或许，这里的城主对联邦帝国社会了解颇深，因此才这样建造？】 这么一想，柳笙们不由得对城主的好奇心更盛了。 飞剑一转，朝北飞去。 终于抵达城主府，柳笙十分自然地拿着黑木令牌，顺利通过了门口的关卡。 眼前是一个极大的门厅，像是山洞一样，宽敞又幽深。 她顺带询问了一下坐在门口的花树诡，自己的工作地点在哪里。 【刚刚那个打电话的老菜也是的，居然不说在哪里。】柳笙暗暗腹诽。 这位花树诡虽和春晓姑娘同类，但级别差太多了，智力开发也不完全，看起来有些愣愣的。 所以对于柳笙身为保洁却不知道工作地点并无疑虑，对于柳笙牵着一只狗也毫不在意，而是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认真地解释了一番路线。 柳笙按住肩上已经对花树诡垂涎不已、想要将之吞噬的春晓，道了一声谢赶紧离开。 根据指引，柳笙走到门厅一侧。 那里有一排十个诡梯。 柳笙跟一群怪模怪样的诡物一起等着诡梯。 【没想到城主府里不少诡物呢。】 【没想到这一天还不少诡物要上工呢……】 【所以，诡物也要上工吗？】 【……这就是社会。】世界感叹。 还好诡梯多，等了几轮总算等到了。 进入诡梯，选择一层，直通地底。 那就是保洁中心所在，也就是最接近深渊的地方。 诡梯从九十九层一路向下，途中门打开过几次，显露出楼层中各种古怪的景象： 有的楼层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些黑暗到如同深渊，而某些楼层却如同医院一般洁白无暇，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而这些面无表情的诡物进进出出，而进入诡梯的诡物身上带着浓郁得挥之不去的黑气，闻着是一股疲惫的味道。 【难怪这些诡物完全不像我们在野外看到的那些，如此恣意狂放，看来都是上工的锅。】 柳笙心中感慨，终于电梯到了一楼。 门开后，她牵着毛娃走了出来，看到身边的几个诡物也跟着下来了——无脸的白影、满是眼睛的巨手，还有一只扭曲爬行在地上、和毛娃一直互瞪的诡异人影。 看它们穿着和她一样的黄色制服，还有身上的工具箱，应该也是做保洁的。 【不过，不得不说，这里的制服还得特制。】 柳笙看着裹在巨手身上的黄色碎布条，还有爬行诡物身上破碎的衣服，觉得城主府的制服供应商也实在是不容易。 而在不远处，还有一个一身黑袍、浑身阴暗的诡物正在跟另一个诡物争吵，表示坚决不肯穿这个土气的制服。 柳笙饶有兴趣地看着，随后牵着同样好奇得扭不动脖子的毛娃，缓步走入大厅之中。 此时大厅中不少的诡物正在列队。 柳笙寻找了一番，总算在在人群中找到一个浑身长满了破烂菜叶子的诡物，正如老太太所说，果然很容易辨认。 “菜叔叔，您好。”柳笙拉着毛娃走过去，十分有礼貌地招呼了一声。 “咦？你是……” 菜大叔一看柳笙模样非主流但又陌生，再看柳笙脚边趴着的毛娃，恍然大悟，一拍脑壳上的菜帮子，说道： “你就是王大姐说的那个关系户……哦，不对，孙女！” 菜帮子，哦不对，菜大叔自知失言，赶紧纠正。 柳笙像是并不在意，笑语盈盈地说道：“嗯，是的，菜大叔，我叫柳笙。” “哦，柳笙，这名字不好记。”菜大叔晃着头上的萝卜缨子，说道。 柳笙拍了拍肩上的小花，咬牙切齿道：“别馋嘴！” “怎么了？”菜大叔瞪着芝麻绿豆眼。 “哦，没什么，我自言自语。” 菜大叔点点头，小声嘀咕：“果然，这样才正常。” “没想到你把毛娃也带来了。” “是呀，毛娃老吵着想要出来玩。”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菜大叔倒是笑得乐开了花，而且是真的菜花，连文微阑都有些看得馋了。 所谓的“好”，当然是毛娃的力量。 柳笙知道，菜大叔一开始对她的加入并不乐意，毕竟他希望队伍里多一个像老太太那样强力的帮手，结果来了个看上去弱小的她，难免觉得是个累赘。 结果看到毛娃也出动了，菜大叔的态度明显好转。 再怎么说，毛娃一个就能顶队里不少。 虽然莽撞了些不一定听指挥，但这不是还有他姐姐在吗？ 菜大叔笑着，领着柳笙认识队里的其他成员。 “这位是蜡妹。” 菜大叔指了指一位长得像是融化的蜡像的诡物，虽然有着模糊的人形，看身材也是有些曲线婀娜，但皮肤上的蜡油不断滴落，滴得到处都是，不得不自己一直拿着一个拖把清扫着。 “这位是幽影。” 这位诡物外形像是一团黑雾，从中不断伸出细长尖锐的骨刺，一双猩红的眼睛在黑雾中时隐时现，似乎带着暴虐的意味。 “这位是爬虫。” 他指向一只用无数手指拼接而成、形状如巨蜈蚣般的诡物，每一节肢体上延伸着长长的指甲，爬行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位是臭皮匠。” 最后一位诡物的外形最为可怖。 散发着腐臭气味的畸形躯体，身上披着厚厚的皮革，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的，但皱巴巴的每层皮肤都像是年轮般环绕层叠，头部也在层叠中看不清面容，只能从缝隙中看到人眼般的器官在里面窥伺着。 在世界的解析中，这位臭皮匠也是队伍里最强的，达到了八级的水平。 而其他几位诡物包括菜大叔的实力则是和柳笙差不多，都是七级水平。 这么看来，也难怪一开始菜大叔对于柳笙的加入老大不高兴。 而菜大叔介绍柳笙的时候，也是强调了一番她是王大姐的孙女，让大家照顾着些。 这么一来，大家也明白柳笙是个关系户，想来混个编制。 不过，这些诡物都已经是诡精，在成为诡之前也是有着丰富的阅历，自然不会直接点出。 而是默默拉开了距离。 “这样也好，省得麻烦。”柳笙暗道。 “呼，跟它们一起，我都快喘不过气了。”春晓小声嘀咕道，“我以为我已经很强了，没想到这里随便几个都这么可怖……” “要不然怎么算是唐国最为神秘的库房呢？”文微阑感慨道，自己监狱里的力量，似乎弱了些。 这时候，菜大叔对柳笙说道：“先别自言自语了，来听领导讲话。” 第五百六十二章 领导讲话 【领导？】 【诡物还有领导？】 但是此刻顾不上多想，当然是鼓掌声先动。 柳笙果断地跟着鼓起了掌，稀稀落落的掌声在大厅内回荡。 如雷的掌声中，只见舞台上，一个穿着土黄色长袍的身影缓缓出现，衣袍中没有具体的轮廓，只有一片模糊的虚影站立。 【凭什么此诡的制服如此威风……】 柳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土气的制服，再看对方明明颜色图案都类似，但剪裁却如同王袍一般，心中不忿。 而在它身侧，一面闪烁着幽光的镜子悬浮着，柳笙的目光落在其上，微微皱起了眉头。 【有些眼熟。】 【小心，这两个诡物都有十级以上的实力。】世界提醒道。 柳笙心中一凛，第一次看到超高阶的诡物。 而且还是这么理智地站在面前。 【唐教授也是超高阶诡物。】 【但明显不理智……】 【所以才能穿梭于高维？】 柳笙们胡言乱语间，台上的保洁之王已开始演讲，低沉有力的男声从衣领处传出： “感谢诸位到场。我，保洁之王，对你们的到来深表感激。” 那件土黄色的衣袍微微俯身行礼，镜子也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仿佛打招呼一般。 “不知各位是否注意到，我们库房之都南端的边缘，已出现一道裂缝。” 柳笙听到此处，心头猛地一沉。 “来，镜娘，展示一下给大家看。” 旁边的镜诡投射出一道光芒，映照出一条细长的裂缝，裂缝之上，一座庞大的神殿虚影正堵在那里。 镜像再一变，映出无数黑影从裂缝周围集结而来，像一群饿狼，扑向神殿虚影。 全场哗然，议论声迭起。 就连旁边的菜大叔，也喃喃道：“不好不好，这可不好……” 柳笙也默想着：【这些是什么？】 就如同回答她的问题一般，保洁之王说道： “没错，这都是这么多年来被驱逐出来的未进化完全的诡物，若是任由他们跑到地上……你们可知道会有何种后果？” “屠戮人类？不不，这样不好……” 有一位诡物立刻兴奋地搓着手，然后另一重念头浮上来，相互冲突，导致表情有些扭曲，一直喃喃自语。 这样矛盾的景象出现在不少诡物的身上。 这却令台上的虚影本就暗沉模糊的脸更是沉了下来。 “别让我再听到你们有这种破坏和平论调！我们是做保洁的，也就是保卫世间洁净！绝不能让深渊的黑暗进一步污染世间！” “没错。”镜诡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众所周知，我们库房与织造院的缔造者宣文帝曾有契约，若我们主动上去屠杀人类，契约便会撕毁，我们也会因此本心泯灭，逐步堕入深渊。” “所以，除非人类主动撕毁契约，否则我们不可如此作为……” 在镜诡慢条斯理的说话声中，柳笙心海中响起别的声音。 【大家不觉得这个镜诡很熟悉吗？】 【好像是……】 【这不是嫣然神官手上的那一面镜子吗？】 【也就是说，这恐怕来自于神显元年以前。】 【老祖宗啊……】 台下的诡物们听罢，不少露出担忧的神情，气氛变得凝重，低语声起伏。 一位诡物忍不住了，大声道：“可是，那些虫子入侵库房，难道不是已经主动撕破契约了吗！” “是啊，那些人类闯进我们的家中，意图把我们变成他们的奴仆！”一位浑身燃烧着火焰的诡物怒吼。 “就是，就是！” “没错，刚才我刚抓到一个，非常难缠。”另一个诡物附和道。 “俺老婆还差点儿被吞噬了呢！要不是俺及时发现区别，呜呜呜……” 柳笙知道，这说的就是他们的这次进入库房的人。 “因此，这便是我们召集诸位前来参与的‘紧急清扫任务’的原因。”保洁之王虚影中的目光凌厉，语气不容置疑。 “那，我们现在到底要做什么……”一位诡物提出道。 “找到那些可能引发我们撕毁契约的人类。”保洁之王冷冷道，“除非他们主动愿意加入我们的社区，否则……” 柳笙感觉保洁之王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似乎落向了她的方向一瞬。 柳笙却面不改色，站得坦然。 收回视线，保洁之王继续说道：“不愿加入者全部送至城主府，由城主统一送到地面。” “此外，我们接到报告，不止之前那些入侵者，还有更多携带神圣气息的人类已经潜入我们的社区。”镜诡补充道。 柳笙的视线投向被无数黑影包围的神殿虚影，心中微微一沉。 【看来……】 【神官们也来了。】 【也就是说，李玄或者说文轩宁或者说文老头也在此。】 【也正常，今日正是他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只是，这就棘手了……】 一听到这话，其他诡物也是有些瑟缩，显然不少曾领教过无上神的威力。 镜诡也注意到这些情绪，继续说道：“幸好，织造总署的人已经用禁制之力暂时封禁了他们的思维，我们只要趁着他们还没恢复能力，去搜寻追捕就好。” 【这是指……章院正？竟然能如此？】 【这也合理，否则若是那些神官靠着神圣能量，或许可以越级碾压这里的诡物。】 于是，大家这才安心下来。 但下一句，又让所有诡物的心悬了起来。 “要注意，这些神圣之气十分吸引深渊之物，请大家小心。”镜诡又提醒道。 “所以，诸位明白了吧？”保洁之王高声说道，“行动起来！保卫世间洁净，绝不能让这些虫子破坏我们库房之都的安宁！” “明白！”台下诡物应声如雷。 保洁之王转身对镜诡道：“镜娘，你跟我一同，带上几个最高阶的队员，去驱散那些个半深渊垃圾，修好那个大窟窿，要不然会有越来越多深渊垃圾聚集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是。”镜诡回应，镜面闪过冷光，“虽说被驱逐的半深渊垃圾不在契约范围内，但若任由它们冲上地面，这就是我们的责任，必须清之，杀之！” 镜诡这句话落下，柳笙感觉到毛娃浑身颤了颤，赶紧摸了摸他的脑袋，算是安抚。 “大王，要不要俺帮着您一起？”有诡物主动请缨道。 “是啊，是啊！” “多危险啊！” “不必，那里的神殿气息太强，你们去恐怕会有危险，说不定还会加速堕落。”保洁之王摇了摇衣领，“只有我们这个境界的才可以勉强抵抗。” 这话一出，当然没有诡物再说。 大家都珍惜这还能保持理智生活的日子。 但柳笙却觉得有些古怪：【神圣之力反而会加速堕落？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不是应该可以净化甚至逆诡化才对？】 【目前，我们对于三种能量的研究还不够透彻，虽然能结合上古仙人的智慧结晶和我们的研究对人体进行改造，但更深层次的机制，研究不足。】世界说道。 【真是，学无止境……】 【总之，先好好完成我们加入库房之都的第一个任务吧。】 【还有，找到那个人。】 【总觉得，他会惹起大麻烦。】 第五百六十三章 失忆少年 少年缓缓醒来，发觉自己头朝下躺在一个冰冷光滑的容器里，眼前一片深红色的液体，微微泛着腥甜的气息。 头部似被无数细小的凿子刺戳，刺痛让意识飘忽不定，视线模糊得如同隔着浓雾，只剩下晦涩的影影绰绰。 他试图起身，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用力，甚至没有任何感知。 不，不是无力，而是根本没有地方能施力。 他这才意识到，手脚的感知仿佛已从身体中消失，只剩下空荡荡的麻木蔓延至全身。 这种无助，似曾相识。 自己似乎也曾经历过，但是那时候，好像还有不少人照顾着他…… 此时的他，孤身一人，只能拼命用腰部的力量挣扎。 但四周黏腻的液体和滑溜的表面将他的努力化作徒劳，任何动静都使他滑回原位，陷入更深的绝望。 “我这是怎么了？”冰冷的恐惧在心底盘旋，疯狂挤压着他的理智。 于是，他不断地扑腾，不断地挣扎，越来越激烈，但只是徒劳，液体溅出，光滑的表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就在此时，“砰”一声，似乎一扇门被粗暴地推开， 然后，焦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身旁，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你要是醒了就叫我呀，不要乱动！你看看，把自己弄得浑身淤青，这可怎么办啊！” 这声音情真意切，像是真的非常关心他一样。 但是对于少年来说，这太陌生了，陌生得让他背脊发凉。 少年不敢回应，竭力屏住呼吸，任凭胸口急促起伏，面朝下静静地躺着。 对方似乎知道他的心思，默默叹了一声。 然后一双冰冷的手伸到了他的腋下，竟然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抬了起来，双手扶着靠在墙边。 这时候，少年才终于看到红色液体以外的东西。 只见眼前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灰白的发丝凌乱，脸上布满皱纹与斑驳的瘢痕，面容丑陋不堪，嘴角却始终带着僵硬的笑意，眼睛里透着浓重的欣喜。 少年环顾四周，这个房间陌生而怪异。 雪白的墙壁上斑斑驳驳，溅满了干涸的暗红，光滑的地面闪烁着湿润的反光。 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光滑凹槽，如同一只椭圆形的深碗。 墙上嵌着的镜子模糊而肮脏，镜下是一个形状怪异的水盆，斑驳的污渍爬满其上，仿佛有生物在阴影中潜伏。 “怎么了，别吓坏妈妈了，乖宝，你觉得怎么样？” 女人低声问道，眼中似有柔光。 “看你的血也止住了，妈妈抱你出去。” “血……”少年喃喃，低头一看，心底猛地一沉。 腿从大腿中段齐根断去，右腿更是空无踪影。 手呢？ 只见自己的手臂也是完全断去。 身上的衣服已经彻底浸透成血色，也不知道衣服之下会不会有其他暗伤。 更让他揪心的，除了失去四肢的惊恐，还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失落。 自己失去了手臂，那——手臂上的手，还有手上的东西岂不是…… 他似乎失去了极其重要的东西，虽然想不起来是什么，但心头仿佛被凿去了一块，空洞而钝痛。 突如其来的悲伤像洪流般涌来，少年哇地哭出声来，悲痛到无法呼吸。 “怎么了，乖宝？”女人慌了，赶忙将他揽入怀中，轻声哄着，“没事的，不就是断了手脚吗？还能再长回来，不怕。” “可是，可是，我的东西！”少年伏在她肩上，声音呜咽不止，抽泣无法自抑。 女人沉默片刻，语调缓和：“什么东西？没事，东西没了妈妈再给你买。你要什么，妈妈都能给你。” “妈妈？”少年喃喃道。 女人扶起他，看着他的脸笑着说：“对啊，就是妈妈，你不认得了吗？” 少年看着女人的脸，还是觉得很陌生，慢慢摇了摇头。 女人脸上的笑容收敛，眼中闪过一抹哀伤：“没事，妈妈会照顾好你。” 这抹哀伤在少年心中掀起波澜，他想说些什么安抚她，但是某种意识阻止了他说出安慰的话语，只能沉默。 然后，女人将少年抱在怀里。 少年没有四肢，身体本就瘦弱，轻轻一抱就起。 走出这个奇怪的房间，又进了另一个昏暗的房间，被轻轻放在一张满是腐朽气息的床上。 灰尘的味道刺鼻，令少年打了几个喷嚏，而且浑身发痒。 女人还拿出一套上面有黄色鸭子图案的古怪衣服给他换上，换下那套黏腻的血衣。 干爽的衣物让少年总算觉得身子舒服了。 女人又说：“你先休息，妈妈出去给你买药。” 门关上，疲惫的少年沉沉睡去。 …… 少年再次醒来时，周围被浓重的黑暗笼罩。 他能感觉到自己依然躺在那个房间里，身下的床铺柔软陌生，触感与记忆中的床截然不同。 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以前睡的是哪种床呢？ 这念头让他心中一紧。 房间里太黑了，视线被黑暗封锁。 然而，他清晰地感知到有一股莫名的注视停驻在自己身上，那种感觉令人头皮发麻。 同时，又因为身体的无力，绝望如潮水蔓延而上。 缓缓动了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而那个视线来源处竟然也轻微动了动，似乎追随着他。 少年的心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体内一股陌生而又应当熟悉的气流涌出，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却本能地将其引导至双眼。 视野渐渐明朗起来。 虽然还是模糊不清，但是他能看到，在床尾处，一个微胖的身影像是雕塑一般，正静静地坐着，脸的方向正朝着自己。 脸庞隐藏在阴影中，幽暗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啊啊啊啊！” 少年心中压抑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化作尖叫。 那个身影被惊动，顿时慌乱地动了起来，急切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乖宝，乖宝，你怎么了？” 柔软而冰冷的怀抱，包裹住他，试图安抚他剧烈的颤抖。 “乖宝，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妈妈？” “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好吓人……” 听到他喊出“妈妈”这个词，女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随即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妈妈只是太高兴了，太想看看你了，但又怕吵醒你，只能这样坐着，没想到吓到我的乖宝。” 少年的心绪终于稍稍平复下来。 随后，女人又说：“妈妈把药买回来了，你先吃药吧？吃了才能快好起来。” 少年点点头。 被女人抱出黑暗的房间，在椅子上坐着。 窗外的幽暗光辉落入屋内，勉强照亮了一些。 他环顾四周，这个空间还是陌生得让人不安，充斥着许多难以辨认的物件，但勉强辨认，这房间似乎是个厨房。 女人带着笑容，从墙边竖立着的大匣子中取出一个陶瓷碗，小心翼翼地端到他面前。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腥臭，令人作呕。 少年低头一看，碗中是一团暗红色、湿润的肉块。 他心中一阵恶心，胃里翻涌不止。 女人却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反应，手持一块肉，微笑着凑近他嘴边，声音依旧温柔而耐心： “来，张嘴。” 第五百六十四章 匣中少年 生肉的味道，腥臭还带着腐败的气息，随着第一下咀嚼弥漫在口腔中，让他几欲作呕。 于是，他真的吐了出来。 那个女人脸色骤变，丑陋的面容更显得可怖。 她也不嫌弃，反应迅速地将他吐出来的接住，重新喂入他的口中，还紧紧地捂住他的嘴巴。 “哎哟，不能挑食啊！你要是那么挑食，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呢？” “这可是我从东市好不容易问那些保洁弄来的，就是为了给你补身体！” “你都不知道你刚出现的时候有多可怜，浑身上下散发的味道，惹得深渊里的那些东西垂涎不已。”她低声絮絮念叨，仿佛有些感慨，“见到你的时候，你被啃得浑身都是窟窿……” “我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从那些垃圾口中救下来，瞧瞧我的手，都断了一只……” 女人的念叨声像是催眠一般，在少年的脑海中萦绕。 他迷迷糊糊地看过去，这才意识到，女人一直用的都是一只手，无论是抱起他、给他穿衣服，还是现在喂他，全都只有一只手。 不知道为何，少年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心疼，就好像自己真的太不识好歹，竟然辜负了女人的一番好意。 这么想来，似乎在他过去也曾出现这样的一个人。 不，不止一个…… 也许是他的母亲？ 他并不确定，他记不清了，那些女人像是一团模糊的影像，不同的样貌，不同的年纪，在脑海中来回重叠、交错。 脑海中的这些回忆忽而清晰，忽而模糊，最终归于一片宁静。 他就这样静静地呆坐着，任由女人将那些生肉一点点喂下。 女人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摸着他的脑袋说道：“乖宝，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不过说来也怪，少年吃下了这些肉食以后，腹中竟有了一股暖流涌动，原本沉寂已久的力量仿佛正在一点一点苏醒。 而原本已经感应不到的四肢断处，竟然隐隐发痒，似乎正在生长。 “太好了，乖宝！”女人卷起少年的袖子，兴奋地说道，“你看看，你的肉芽都长出来了！” 少年低头一看，果然，断掉的手臂上冒出了几根蠕动的肉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似乎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恢复了。 少年很兴奋。 兴奋得没有注意到，女人的脸色悄然暗了下来。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一些声响，脚步声正在由远及近过来。 不远处有敲门声响起。 “保洁清扫任务，麻烦开一下门。”这话虽是命令，但说话者的语气倒是可亲。 紧接着，门开启的声音。 隐隐有说话声传来。 是邻居家。 “这清扫应该跟天上那窟窿还有那烫人的玩意儿有关吧？” “可不是嘛！这么多年平静无事，今天一下子来了两拨人，大王都气得快黑化了。” “唉，也是，辛苦了，辛苦了……” “不辛苦，为了库房之都，为了咱们的安宁日子，一切好说。” 这些声音传入少年的耳中，他隐隐觉得和自己有关，但脑中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而旁边的女人脸色骤变，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将少年抱了起来，塞进了那个刚刚取肉出来的大匣子里。 匣子里的空气凝固不动，腥臭气息扑面而来，少年闻着，脸色都青了。 “妈妈……我不想，呕！”他挣扎着低声道。 女人却不容分说，用一只手急急将他塞进匣子，焦急地叮嘱：“乖宝，乖乖待着，不要动。” 随即迅速关上匣门。 少年蜷缩在黑暗中，感受到空气的压迫与窒息感，那腐臭的气息仿佛要把他的神智吞没。 他尽力抑制着自己的恐慌，但脑海中的恐惧不断地扩大。 这时，他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接着是女人急匆匆走去开门的脚步声。 门被打开，声音被隔绝在外，但偶尔一些零碎的对话还是传入了少年的耳中。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那就……” 随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等等，长官，我闻到……” 然后就是女人慌忙的解释。 但是还是无法阻挡他们走进屋里的脚步声。 少年心中开始感到恐慌，他不敢动，紧紧蜷缩在狭窄的匣子中。 在这绝望的黑暗中，他只能感受到自己断肢处那些肉芽正在痒麻地生长，仿佛能听到它们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外面那些脚步声正在往屋里头走去。 “为什么……浴缸里……都是血……” “而且还有……臭味……” 少年知道，这是在说他。 他感觉自己似乎离那个模糊的真相越来越近，便将头贴近门上，竭力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颤抖：“只是……嘴馋，吃不完……不小心弄得……” 少年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这个女人和她口中那些觊觎他四肢的深渊怪物，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不，真的存在那些深渊的怪物吗？ 还是说？ 疑虑在他心中像毒藤般疯狂生长，他不由得将耳朵靠得更近，像是要塞进门里。 “那……这些衣服呢？都是谁的？” “是……我捡到的。”女人的声音虚弱而颤抖，“您知道，那味道……招惹深渊……” “还有这些零碎的东西——袋子，还有这枚指环，都是他的吗？” 指环？ 少年的心猛地一跳，仿佛终于抓住了什么，一直以来在他内心深处缺失的那一部分，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 就在他心神松动的刹那，身体失去了平衡，头不由自主地撞在了柜门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咚”。 顿时，外面安静了。 少年也是感觉到心中一咯噔。 “是什么声音？”嘶哑的声音响起。 女人慌忙解释：“没什么，只是隔壁那位老头……他总是喜欢撞墙。” “对，按照记录，确实是这样。”女子说道。 “嗯，这样有些扰诡了。” 女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没事，我不介意。” “行，这些东西我们收走，但是你这个馋嘴的问题，恐怕要看城主如何定夺。” 少年听了这句，心中一阵焦急。 但此时的自己太弱小了，根本无力抵抗。 他隐约知道，如果他出现，恐怕某些盘算会落空。 只能听着那些脚步声渐渐远去，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还有女人礼貌的道别声。 一切都离他而去。 绝望的感觉如潮水般涌上来，冰冷而窒息。 女人明显轻舒了一口气。 脚步声近了，眼前的门被打开。 微弱的光线落入少年的眼帘。 因为少年侧着身子靠在门上，被力道一带，跌落出来。 躺在地上，他抬眼看去，倒吸了一口冷气。 自己刚刚待着的匣子里，竟然堆放着不少残破不全的肢体，甚至还有一个冰冷的头颅，那颗头颅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毫无生气。 原来自己竟和这些东西在黑暗中相处了这么久！ 少年心中一阵惊恐，胃里翻滚不已，强忍住了尖叫。 更重要的，还是刚刚跌的这一跤，似乎有什么从他的体内摔了出来。 肉芽紧紧包裹着那个方形的小小硬物，少年的心渐渐沉静。 第五百六十五章 战局中心(3k＋) 柳笙踩在飞剑上，穿行在楼宇之间。 其他的队员也是各自飞行的手段，跟着菜大叔飞往这个社区的最后一栋楼。 已经巡视了一圈，柳笙估摸着时间也过了近乎一个时辰。 快要接近丑时。 但是却依旧一无所获。 一百零八坊，每坊九十九栋楼，每栋楼九十九层，而落入其中的两批人加起来不过六十有余，简直是大海捞针般艰难。 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如此一来，或许能提前结束工作了。 于是一直着急完成任务紧赶慢赶的菜大叔，见终于差不多了，此时话才多了起来，随口抱怨着： “唉，这加班加点的工作是经常，毕竟那些东西跑上来可不分时辰，结果现在连地面上跑下来的也得管，保洁的活可真不好干。” 柳笙微微一笑，问道：“不过，做这个保洁，您应该也是收获不少吧？” “嘘，这倒是真的。”菜大叔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别看这活儿累，但还是有不少诡物抢着干呢！” 说着，还挺直了腰板，能从菜帮子脸上看出骄傲之色。 柳笙内心：【刚刚还在抱怨的是谁……】 菜大叔继续一副长辈的模样，语重心长地对柳笙说：“所以啊，王大姐对你还真是不错，能想办法把你塞进来让你混个眼熟，你可要知道感恩呐。” 柳笙应付地点点头，手顺势揉了揉毛娃的毛茸茸的脑袋。 “不过呢……”菜大叔忽然话锋一转，“虽然你是想来混个脸熟好加入，但也不能太激进。要是表现得太出风头，不小心得罪了哪个大诡物……” 柳笙听了，心中一动，明白他是在暗指自己之前找镜诡说话的事。 方才，离开大厅正要出发之时，柳笙想着乔语、便宜舅舅、江才斌他们，便问了菜大叔，如今已经找到并关押在城主府中的到底有哪些。 但是菜大叔说自己也只是底层保洁，也不知道进展如何，于是柳笙才想着追上去问了镜娘大人。 当时可把菜大叔吓坏了，没想到现在才提起。 于是柳笙略带疑惑地问了一句：“那您刚才怎么不说？” 菜大叔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呀，我这脑子整天都装着各种菜叶子，转得慢了些，这不是刚刚才想起来嘛。” “不过，还好镜娘大人很是友善。”柳笙若有所思道。 不仅友善，镜娘大人还二话不说，镜子上展现出一个雪白的房间，里面躺着几个萎靡不振的人。 还将镜头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掠过，好让柳笙看清。 不过柳笙看了，也看清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人。 【看来凌复、乔语和江才斌应该还在收容器中。】 她尝试过用小触手寻找江才斌，却似乎因为诡物收容器的特殊性，她完全无法联系，只能隐约感应到他还活着。 灵讯更是无法联系，就连天网也无法触达。 所以才想着问一嘴。 菜大叔对于柳笙说镜娘大人友善的这话似乎很是犹豫，菜叶子都缩了起来。 “友善……吗？” “反正我特别害怕，总觉得被盯着……你还是得小心一些。” 一个诡物竟然让别的诡物也如此害怕，倒是稀奇。 不过柳笙也听明白，菜大叔是好意，于是谢了一声。 菜大叔听到柳笙的感谢，顿时高兴起来，叹了一声说道：“你别嫌大叔啰嗦啊……哦对了，摸完毛娃可记得洗手……” 话还没说完，柳笙脚下飞剑骤然加速，嗖地一下冲了出去。 “菜大叔，我感觉前面有些不对劲，先去看看！” “哎，这孩子，正说着正经事儿呢！”菜大叔摇摇头，叹了口气，随即也追了上去。 后面的队员们本来还懒洋洋地飞行，看见队长都加速了，便不紧不慢地跟上来。 然而才飞了一半，忽然也感应到一股异常的气息，纷纷加快速度。 飞到前面时，只见那个新加入的关系户小姑娘竟然正与一群深渊诡物激战在一起，毛娃也疯狂扑上去撕咬。 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诡物竟然都是熟悉的深渊物种。 这些深渊诡物实在是太多了，竟然像是黑色的漩涡盘踞在高楼之间，如同一堵高墙拦住他们的去路。 “怎么会有这么多深渊物种！”已经准备下班的菜大叔一咬牙，恢复上班状态，举起手中的萝卜冲了上去。 队员们互相对视一眼，立刻运起各自的手段，纷纷加入战局。 …… 在这些保洁队员还未看到的战局中心，竟然有几个穿着白袍的人类，身上沾满了斑驳的血迹。 他们身上运转着一种在库房中禁忌的力量，朝着深渊诡物们疯狂攻击。 但是这股力量的气息，却更是刺激深渊诡物，黑雾中更多的诡物冲了出来。 而社区中的诡物，纷纷出来帮忙阻挡，试图要在深渊诡物的手下守住这几个外来者。 但是这几个人类的攻击是无差别的。 虽然这些神官的力量并不算特别强大，但这种力量对所有诡物来说却是致命的，尤其是在天上那道裂缝带来的神光加持下，他们的神力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一道巨大的神光弧扫过，不少深渊诡物被扫除，但是社区里的诡物也遭到了牵连。 弱一些的诡物瞬间黑气溃散，形体扭曲。 而更多的诡物挡在了前面，要硬生生接下了这道无差别的攻击，避免更多的诡物受伤，但代价却是重创。 那些溃散的黑色光点竟然逐渐转化为金色的神圣能量，源源不断地注入到神官体内。 这几位神官的表情顿时燃起了扭曲的兴奋，这狂热的神情，竟然不像是人类该有的神情。 “竟然是功德！” “所以，这就是在神殿之下的好处吗？” 他们兴奋地大喊，手中再度凝聚起神光。 “不可以！”忽然，一个怒喝声响起。 只见一个年轻的男子不知从何处奔入中央，竟然挡在了这些神光前方。 他的身后浮现出一个残缺的女人虚影，只有胸腔和头部，她抬起虚幻的手，周围无数幻象升起，包围住神官们，使他们无法辨别方向。 “你们太过分了！乡亲们好心收留你们，见你们被深渊诡物抓住，还特意来救，你们却是这样报答他们的吗！” 这些话语落在这些神官耳中，毫无影响。 一个神官看见幻象，冷笑一声，一道神力破妄打出。 “区区诡物，妄图拦我们？倒是你，堂堂国书院的人，居然为这些怪物出头？” 这个挡在诡物面前的年轻男子正是江才斌。 “诡物又如何？它们如今已恢复理智，是好意想救你们，你们怎么能恩将仇报！”江才斌咬牙怒道。 一位神官说道：“呵呵，谁知道是不是故作好心？” “而且这里的诡物，哪一个不是手上沾满了鲜血，你这就原谅了吗？”另一人附和。 “既然都是罪孽之身，倒不如就此净化，成为我们的功德！”最后一人冷笑着说道，眼中闪耀着贪婪。 说罢，三道神光再次轰出，将幻象撕裂。 江才斌尝试拦截，但无奈他的力量过于薄弱，最终这些神力还是穿过幻象，打向了他。 顿时，他跟身后背对着自己的女人都吐出一口鲜血，女人的虚影一时之间摇晃不稳。 眼看神光就要彻底压倒一切，这些神官的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手再度举起。 神光浮现，形成巨大的斩！ 明明已经颓然无力的年轻男子擦去嘴角的血，竟然再度飞身上前，欲要以身挡住。 就在此时，正当神光轰击到他身前，一根粗壮的黑色触手破胸而出，牢牢挡在了前方，将大部分神力吸收其中。 这些神官陡然一惊。 他们没想到在这个库房中竟然还有能与他们抗衡的力量。 但是，而剩余的神光朝着周围的诡物横扫而去，眼见就要屠杀一片！ 神官们的贪婪笑容再度浮现——大量功德即将到手！ 这时，一朵小花无声无息地落在神光中，神光被扭曲一瞬。 在这空隙间，一个小小的布偶悬浮在空中，手中牵引出铁链，将这些诡物拖入监狱中。 神光落空，这才释放而出。 在这一瞬间，这些社区里的诡物死里逃生，但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神官们满眼不甘，不愿眼看着功德消失，手中神光再度隐现…… 但还没来得及释放，一道电光闪过，炸裂在眼前。 失明间，恰到好处的电流涌入体内，瞬间不省人事，纷纷坠下。 而这些坠落下来的神官被一根根触手及时捞住，没有让他们真的摔落下方化作肉泥。 那些坠落的神官被触手稳稳接住，悬在空中，没有让他们真的摔下去化作肉泥。 “柳笙姐！”江才斌看到来人，眼前一亮，兴奋地喊道。 原来是柳笙终于突破了外围那些深渊诡物，冲入核心，将江才斌救了下来。 远处，诡物们看着柳笙身上的力量，惊恐地远远退开，直到她身上的触手从金色变为幽深的黑色，神光如星点般藏于其中，才渐渐靠近过来。 菜大叔也才清了一批深渊诡物，刚刚赶到现场，正想动手，却看到那个关系户已经横扫全场，将这些神官打得不省人事，开始在社区居民的帮助下，一起清理剩余的深渊诡物。 看着半空中被触手提着的几个神官，像是提线木偶般无力，菜大叔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喉咙有些发紧。 第五百六十六章 糟糕现场 “你说，她这个是什么境界？”菜大叔犹豫着对臭皮匠说道。 臭皮匠也是刚刚清理了一大批深渊诡物，刚敞开了皮囊准备对那些破坏和谐的家伙动手，现在一看情况，正在将身上的皮重新裹好。 “不知道。”它耸了耸肩，但因为这个动作，皮囊又打开了一些，“我打不过她。” 幽影猩红色的眼睛看着柳笙，细声细气地说道：“连臭皮匠都打不过，就更别说咱们了。” 辣妹正在清扫战场，将这些深渊诡物用融化的蜡一点点包裹起来，小声道：“她杀这些深渊垃圾的方法……和那些可怕肮脏的人类一样。” 爬虫爬过去，用手指捏着辣妹特地挑出来的蜡团，赶紧丢给菜大叔，似乎很是嫌恶。 菜大叔一碰到那蜡团，菜叶子一抖。 那里面的气息，让诡恐惧。 它赶紧用保洁大王发的垃圾袋全部打包好，嗓子再度发紧。 “看来王大姐又收养了一个了不起的东西啊！”辣妹感慨道。 爬虫点了点指头附和：“难怪能直接成了毛娃的姐姐。” “嘘，她过来了。”臭皮匠的皮囊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警告。 柳笙提着三个神官，还牵着挂着春晓和文微阑的毛娃，身边还跟着江才斌，飞到菜大叔面前，问道： “任务完成，我们现在回去城主府吧？” 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还没有完全平复，菜大叔有些心中发怵，忙不迭地点头，保持着距离跟了上去。 飞了一会儿才懊恼，自己怎么好像一个小辈一样在后头跟着呢？ 不过这下，菜大叔也不敢再小觑柳笙。 本来看她正在跟刚刚抓来的那个人类相谈甚欢，它还想叮嘱几句不要和上面的人类走得太近。 现在想想，倒是没必要。 若是起冲突，也不知道谁遭殃呢。 其实，要说柳笙和江才斌相谈甚欢，也是冤枉。 实际上也就是江才斌单方面说得甚欢而已。 “柳笙姐，你怎么能这么刚好出现在眼前呢？” “柳笙姐，你也发现了是吗？这里的诡物很友好，而且也没有想要杀人，反而还救了我！本来我进来的时候，身子都被啃得只剩下了半截……” “还好是那小妹妹救了我，还给我喂了一种难吃的肉，不一会儿腿就长回来了，这可比我们的那些丹药灵得多！” “不过我的衣服和储物袋都丢了……” 因此江才斌如今还是坐在柳笙给的飞行纸鹤之上，虽然因为库房里阴风阵阵有些东倒西歪，但也比走在下面深渊强。 而柳笙则是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所以你现在换了这么一件衣服？” 她的目光落在江才斌身上这条有些褪色发黄的红裙子上，眼角不禁抽了抽。 “这是那位小妹妹借给我的呢！好看吗？” 江才斌却不以为意，扯了扯裙角，刚好露出因为刚长回来还算白嫩的腿。 “那位妹妹说我很好看呢！” “你说得是一直骑在你肩膀上的妹妹？” 柳笙这话，顿时让江才斌浑身抖了抖，差点儿从飞行纸鹤上晃了下来。 江才斌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上挂着两根细小的小腿，还有一双红色小皮鞋，晃荡着。 他一点点抬头，看到一个模样怯生生的小姑娘，头上还扎着乱糟糟的羊角辫，穿着同款红裙子，正低头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飞行纸鹤差点儿从空中掉落下来，还好柳笙及时提着。 过了一会儿，江才斌总算接受了自己的个人魅力太大，终于成为了有两只诡物作伴的高阶御诡者，只是背上一个、肩上一个，有些不堪重负。 “小妹妹，你这辫子……”柳笙肩上的春晓好奇地问了一嘴。 江才斌还得意地说了句：“我给她扎的，咋样？” “唔，不怎么样，还不如让我来。”说着，春晓伸出藤蔓，将小女孩的羊角辫拆开，重新编成了一条整齐的麻花辫。 “所以，你为什么要跟着江公子？”布偶状的文微阑也问道。 小姑娘摸着崭新的麻花辫，总算露出了笑容，随即说道：“因为……我喜欢姐姐。” 说着，指了指江才斌背后虚弱的吕四娘。 柳笙噗嗤一笑。 江才斌原本得意的神情瞬间垮了下去。 “不过，她还真像当年的小小。”柳笙说道。 江才斌听到这句，精神总算好了一些，默默抬眼看着正馋着柳笙肩上布偶的小姑娘，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不过，柳笙现在只找到了江才斌，乔语和凌复仍不见踪影，只能先回城主府再做打算。 没想到，飞到半路，刚进入十七社区的边界，却被一道张牙舞爪的身影拦了下来。 柳笙刚想动手，菜大叔慌忙拦下，说道：“别动手，别动手，这是我的熟诡。” 那位诡物看着也是满脸赤红，十分不好意思地对菜大叔说道：“唉，我也不想拦着你……” “有话就说，你老是这样，扭扭捏捏。”菜大叔没好气地说道。 “唉，这不是因为我做错了嘛……” 菜大叔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这位长得像肉团的诡物和它身后垂头丧气的保洁队员们，一路前行，直到见到一栋楼。 结果刚靠近，柳笙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很浓的神圣气息。” 菜大叔立刻瞪大了绿豆眼，说道：“你没有搞错吧？” 那位负责这个社区的领头诡物也点了点头。 “你这个小队员还挺敏锐的，她说的没错。” 众诡乘着诡梯，来到十七层楼。 “唉，你别说，要不是有你们，我都不敢再靠近这里了……”那位肉团领队讷讷地说道。 诡梯门一开，只见眼前的景象像是地狱降临。 虽然库房之都本就如同地狱，但柳笙没想到，神圣能量遍布的地方竟也如此阴森恐怖。 满地是残肢断骸，鲜血蔓延至每个角落。 一路走来，全部门都被暴力撞开，屋内都是一片狼藉，诡物的踪影尽失，只有未干的血迹和残存的身体碎块。 一个皮囊松垮的女人坐在门边，埋头哭泣，声音嘶哑，哀嚎声里满是痛苦和悔恨。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是我害了他们，我不该把他捡回来……” 一只诡物正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大娘，别这样，不怪你的……” “你们这个社区的……已经提前恢复记忆了吗？”菜大叔愕然。 要知道，按照保洁大王所说，应该是好一段时间都无法恢复。 就连刚刚他们处理的那些个神官，虽然恢复记忆，但很显然不太对劲，神智懵懂但残忍。 而眼前这个…… 要造成这样的场面显然只能早早开始。 第五百六十七章 兹事体大 “恐怕从你们进入社区后不久，就开始动手。”臭皮匠低声说道。 那位诡物有些慌张，“不会不会……我们还检查过的。” 柳笙牵着毛娃逐个房间搜寻，心中莫名的感觉越发笃定。 不少尸体残留的脑袋中，晶核早已消失殆尽，仿佛被人特意取走。 不仅如此，很多诡物的躯体上还有啃食的痕迹。 【看来，他是真的饿了啊……】 那位肉团诡物还在和菜大叔讨论如何处理善后。 “你们检查过，但是没发现？”菜大叔问道。 “是啊……喏，都怪那女诡。”肉团诡物的肉块指了指在哭泣的女人，懊悔道，“藏得太好了，我怎么也想不到……” “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疏忽。”菜大叔叹了一声，“只能够期望保洁大王不会怪罪你太狠，但是停职一段时间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唉，是我粗心了，也是太相信族群，没想到私心……” “或许应该说，是我们都存在的执念。”蜡妹插嘴道。 “也是，也是……”这位诡物只能承认。 说着，还拿出染血的衣服和指环，说道：“我还收了他的一些东西，明明就能够看出，她就是藏了人在家里。” 这东西一拿出来，柳笙的目光迅速落在其上。 这果然就是染血的神官袍，因为材质特殊源于无上神，竟然没有破损，能清晰地看到袖子上有两道杠。 柳笙心中确定：果然是他。 那位诡物的目光望向菜大叔，担忧道：“这是不是镜娘大人所说的，破坏了契约？” 菜大叔有些为难，只能点点头：“兹事体大，必须赶紧回去报告，保洁大王甚至可能还要向城主汇报。” “这可完了……”这位诡物摇头道。 于是，思忖一会儿，柳笙对那位依旧苦恼不已的领队说道：“大哥，你想要解决方法是吗？” 那位诡物没想到柳笙会对自己说话，愣了愣。 “当然。”随即，它点了点头，整个脸皱巴得像是要哭出来了。 “那可否请您将手上的东西交给我？” 对方愣了愣，问道：“可是这是重要证物……” 柳笙淡然一笑：“您是要拿这个作为您渎职的证物还是将功补过的利器？” “当然是后者！” 它说完，犹豫地说道：“不过你真的很陌生，到底你是谁呀？” 说着，还看了眼菜大叔。 “她，咳咳，是我们队的第一高手柳笙。”菜大叔轻咳一声，菜帮子抬了抬，“你瞧见她手里拖着的那几个人没有，都是她自个儿抓的，所以，可以相信她。” 这位诡物立刻从怀疑转为佩服，竖起了大拇指。 随即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柳笙手中。 柳笙拿过东西，不动声色地沉了沉眸，将其中的戒指戴在手上。 这戒指非常的沉默。 也不知道，是因为里面的东西不见了，还是因为戴的人不对。 柳笙也并不在意。 随后，她还把血衣放在毛娃鼻子下闻了闻。 毛娃立刻有了些反应，但是却被柳笙的手安抚下来。 “嘘，别吓坏了人。” 说着，柳笙慢慢走向那个一直在哭泣的女人，轻轻俯下身，柔声说道：“别哭了……让我帮帮你，好吗？” “你……能帮我什么？”女人哽咽道，抬起松垮的脸，那皱皱的眼睛看向柳笙抚在自己肩上的手。 柳笙冷然一笑，轻声说道： “帮你，脱下这层皮囊！” 随即，触手如电直冲“女人”的门面而去，要从眼睛的黑洞处，将这张脸撕下来。 而那“女人”迅速一闪，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柳笙的手，特别是手上的戒指。 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只松垮的手中突然冒出一道神光，斩向柳笙，欲将她的手齐腕斩断！ 触手涤荡，将神圣能量吸收殆尽。 然后，毛娃扑向此人，一口咬下他的皮囊。 李玄，文轩宁，或者说文知良的面孔，出现在松垮的皮囊之下。 …… 前不久，当少年还是少年的时候，他趴着哭了许久。 因为肉芽正要生长出手脚来，进入了最难忍受的阶段。 女人更是着急，看到少年这样，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只能不断用毛巾沾着水，给他擦拭头上的汗水。 “没事，没事，乖宝，会好起来的。” “熬过去就好了！” 少年却仍是难受，躺在床上痛苦不堪。 “乖宝，妈妈看到你这样，心都疼了，你想要什么，跟妈妈说。” 少年思索了一下，说道：“妈妈，我想吃那个肉。” 女人一听，有些犹豫。 “怎么了，很难拿到吗？”少年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委屈。 女人却摇头，咬咬牙说道：“没事，妈妈去给你弄来。” “要弄来吗？冰箱里不是还有很多？”少年疑惑地问道。 “那些都是只能充饥，要说有特殊功效的，还得出去找来……” “哦……”少年拖长了声音，哀求道，“求求您了，妈妈。” “我真的好痛苦啊，妈妈。” 这一声声“妈妈”，把女人叫得心都酥了。 虽然她知道，这种肉是从深渊来的东西，也是保洁们冒着危险才打来的，每天市场上也就那么一些。 给少年的那一块，还是她好不容易付出了代价找来的。 但是这又如何，为了孩子，她愿意冒险下深渊去找！ 于是，她想了想，还是出门去了。 少年还以为她已经走远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子，像是一根人参一样。 “参爷，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孩子，他难受，能不能请您……” 参爷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女人却哀求着，说道：“参爷，求求您了……” “我现在去深渊，也会找一个东西回来给您补一补，绝对不会让您吃亏。” 参爷最终还是答应：“邻里街坊，都是同族，能帮就帮吧，你也不用回报。” 女人感激不已。 少年本来一直不明白女人在说什么，此时看到参爷竟然从身上剥下一根须，由女人亲手塞入自己口中，这才明白。 这根须在少年口中，吃起来也是腥臭的血肉味，但刚咬下去，就能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力量从口中涌入体内，顿时，身上的那些肉芽似乎更痒了。 少年懂了，这是一个好东西！ 于是连忙嚼了下去。 参须化为一股暖流，沉在小腹中，流向四肢，少年顿时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但是他很清楚，这是正在恢复的象征。 女人看到少年的痛苦面色渐渐恢复平静，眼皮子越来越沉，最终合上眼进入梦乡，总算松了口气。 对参爷又说了几声“谢谢”。 “这点小事没什么，你快去快回吧。”参爷说道，“我帮你照看着孩子，你也别担心，照顾好自己比较重要。” “深渊里的那些东西……可不是好对付的。” “嗯。”女人点头应了，最后还回头看了眼少年，眼里满是担心。 但是，参爷就坐在一旁，自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转身出门。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走了以后。 少年微微睁开了眼睛，偷偷看向参爷佝偻但丰厚的背影，那枚神印逐渐长在他右手胳膊的肉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第五百六十八章 前方深渊 李玄没有想到柳笙竟然早就识破了他。 他等着柳笙靠近，要夺回自己缺失的一部分。 而柳笙何尝不是故意接近？ 柳笙的触手猛然绞住李玄的咽喉，冰冷而坚韧，像是一条毒蛇缓缓收紧，触手的尖端一点点深入他的喉咙，渗入他的呼吸。 李玄瞳孔骤缩，感觉到窒息的威胁在不断逼近，身体外面的皮囊已经慢慢褪去，像是脱下来的衣服一样，露出里面可笑的小黄鸭睡衣。 以此同时，柳笙的两大挂件，更是牢牢地压制住李玄。 一个将他的半个身子强行拖入监狱般的空间中，铁链缠绕得密不透风；另一个则毫不留情地施展精神攻击，将他的灵智拉入了他最隐秘的心灵空间。 而江才斌身上挂着的两个姑娘诡物，一个展现出幻术攻击，冲击着李玄的神智，将之往春晓的诡蜮中推得更深；而小妹妹则是压缩自己的身子，往李玄的皮肉深处钻去，一点点地靠近他的大脑…… 而其他的诡物见状，也是纷纷上前，想要将这个破坏库房和谐、穷凶恶极的歹徒绳之于法。 然而，神印的虚影骤然冒出，一道护体神光迸发而出，瞬间将触手、铁链还有更多的攻击弹飞。 护体神光如烈日焚烧，将周围的气息冲散，实体的攻击暂时被阻挡，只剩下李玄的灵智还在春晓的诡蜮之中游荡。 在那诡异的“芙蓉阁”中，李玄跌跌撞撞，脑子总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往深处钻去，压着他的视觉神经，渐渐迷失在重重房间之间。 “公子，为何不开门？”一个柔美的声音响起，如在耳畔。 “我为什么要开门？”李玄怒道，“我为什么要开门？” 李玄的声音颤抖而愤怒，歇斯底里地嘶吼，心态逐渐崩溃。 芙蓉阁的走廊随着他的情绪而变形，门扉在扭曲、墙壁在蠕动，像是要吞噬他。 “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摆布？！”李玄拳头狠狠砸向门框，怒吼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中，“我能够自己做决定，为什么要受你们的控制？” 一阵轻柔的女声嗤笑起来，声音透着一种诡异的嘲弄。 “我可没有摆布你，只是你自己看不清，到底在受谁的摆布。” 李玄充满了愤怒，眼前的空间因他的愤怒而不断扭曲，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逐渐笼罩住整片区域。 黑暗笼罩，灯笼摇曳，环形的走廊，就像是一个黑色的指环环绕着他，无穷无尽地圈住了他。 黑色的指环？ 李玄低头，突然发现自己手指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黑色的指环。 “你回来了？”他露出释然的笑容。 “蠢货，我要是不回来，你怎么办？”指环中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尖刻，带着不屑。 “这个是诡蜮，对方就躲在后面，你为什么不动手？” “我没办法动手啊！这是诡蜮的表象而已！” 李玄有些疲惫，又开始了。 又要争吵了。 “蠢货，那你就开门啊！”指环中的声音嘶吼起来，“那不过是一些隐秘，你难道不敢面对吗？” “你明明拥有一身修为，还有堆积出来的灵性，却连这么一个小小的门都不敢推开！” “你还敢说别的神官，你也只是一个懦夫！从来不敢直面深渊的恐惧，却想要无上神的恩赐！” “没有了我，你什么都不是！你终于要看清这个事实了吧！” “没有我的规划，你只是最普通的文知良，就算被推到了宰相之位，你也只是个平庸的废物！” “就算现在把你推到了太子，你也是没有龙骨龙命的废物！” “还妄想用龙脉弥补，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一句句辱骂，如同毒蛇在他的心脏上紧紧缠绕，每一句话都像是钉子，深深嵌进他的灵魂。 不，此时的他不是任何人，而是文知良。 这个已经埋藏进土里的名字。 文知良已经想不起来，在成长的过程中，遭受了多少这样的谩骂。 年少时他觉得这些是长辈的训诫，忍之，受之，从之。 但是随着年岁渐长，他自己也慢慢成为了一个老人，自然不乐意听到还像是训导孩童一样的谩骂。 “够了！” 文知良此时文秀的脸上浮现出涨红的颜色，愤怒和屈辱让整个脸逐渐扭曲，甚至看着和他原本的模样有几分重合。 “真的够了，我真的听够了！” “你以为你是谁？” “你只是我的孙子而已！” 他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充满了怒火，像是即将燃烧殆尽的火焰。 “孙子就要有孙子的模样！”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文知良身上涌起一股强大的神圣之气，犹如火花落入油桶般爆裂开来，横扫整个空间。 巨大的力量冲击着四面八方，所有的门扉应声而开。 而所有的门里，都站着一个人。 文轩宁。 幼儿时，孩童时，少年时，青年时，一直到老年时…… 在现实中，春晓顿时受到了强烈的反噬，整朵花变得萎靡不振，花瓣收拢起来。 但是李玄也显然在看到“文轩宁”的时候，也丢失了心神，一时和神殿断了联结。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柳笙眼中杀机乍现，她瞬间突破李玄的防身神光，触手猛然一动，将李玄彻底层层包裹。 而文微阑趁机发动，将李玄封入她的监狱空间中。 折磨开始。 就这样，问题解决。 柳笙拍了拍手，对着其他看得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出手的诡物队员们说道：“走吧，回城主府。” 然而，就在此时，突变骤起。 文微阑的布偶闷哼一声，胸口处的花布破裂开来，露出铁链和栅栏的结构，在破口处越加明显，不断牵动，最后爆裂出来，棉花掉落。 一个巨大的神殿虚影从破口处冲出，越变越大，将柳笙手中牵引着的几个神官也一同囊括其中，随即撞开大楼的墙壁，破空而去！ “神印……不在他身上……在身体里。”文微阑挂在柳笙身上，虚弱地说道。 柳笙立刻施展【规则：空间】的力量，试图用空间裂缝捕捉逃离的神殿，然而神殿所涉及的规则等级要高于此——柳笙的技能首次失效。 在场的诡物也迅速追击，但是却被神殿所带来的力量给推移开来。 柳笙察觉到文微阑情况危急，迅速将她收入新世界，交给柳红衣。 “你一定要帮我治好她！”柳笙匆匆交代，随即怒火中烧地追了上去。 留下柳红衣看着手上这个破损的布娃娃，微微有些发愣，随即摇了摇头，将之放在抢救床上，推着这个布娃娃进入医院的手术室中。 柳笙一路追着神殿虚影。 但是在李玄的操控下，神殿虚影移动的速度飞快，仿佛带着规则的破空之力，和柳笙一样不断瞬移。 还好柳笙也是很快，紧紧缀在其后。 而其他诡物已经逐渐被她抛在身后，只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毛娃，还有速度比较快的幽影和臭皮匠勉强能跟上。 身上背着两个诡物的江才斌更不用说了，身子笨重得像是大象。 然而，神殿一路直飞，竟朝着库房最深处的方向疾行，最终在深邃的黑暗前消失了踪影。 毛娃仍能嗅出那微弱的气息，它带着柳笙继续追踪，最终停在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黑雾前。 “不能再往前了。”臭皮匠忽然伸手拦住柳笙，声音瓮声瓮气地从皮囊深处传来。 柳笙明白，前方就是深渊。 幽影看出了柳笙眼中的怒火，轻声道：“没有保洁大王和镜娘大人那样的力量，我们进去就是自寻死路，沦为深渊的弃物。” 柳笙深吸一口气：“但是，他们进去，会有什么后果？” 柳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但是，如果他们进去了，会造成什么后果？” 一道清冷的声音飘来：“会让整个深渊苏醒，沸腾，最终侵蚀库房。” 是镜娘！ 保洁大王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然后，库房完蛋，上面的世界也完蛋。” 第五百六十九章 一切难测 柳笙一行回头看去，见保洁大王和镜娘带着三位一看就浑身诡气浓重的诡物过来，心中渐安。 “保洁大王，镜娘大人，你们来了！”臭皮匠说道。 毛娃也发出几声低吠，表示欢迎。 “因为我们也是追踪而来。”镜娘冷静地说道，声音如同清冷的镜面。 “刚才我们在清除神殿的时候，神殿忽然消失了，我们赶紧补好了上面的窟窿，然后跟着镜娘大人所看到的镜像追踪而来。”保洁大王说道。 “行了，这里不需要你们负责，赶紧回去吧。”镜娘说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臭皮匠它们本就对深渊避之不及，自然忙不迭地答应了。 柳笙看着已经开始显得有些不适的毛娃，十分犹豫。 “姐姐，你想进去？”毛娃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问道。 “是。”柳笙点头，眼中坚定，“他们要做的事情，我必须阻止。而且，如今看来，恐怕只有我才能阻止。” 保洁大王幽深的虚影晃了晃，似乎在质疑地凝视着柳笙。 这时，一旁的镜娘冷声道：“确实如此。” 这位镜娘大人似乎已经和嫣然神官手上的那面镜子有了极大的差异，许是升级进化所致。 现在看来，似乎就像世界一般，有着推演的能力。 【因为它身上有天衍石。】世界冷静地评判道。 柳笙心中一凛：【没想到竟然它能找到。】 【大千宇宙，天衍石到处流浪，能有一星半点流落在此，也不稀奇。】世界说道，【不过，肯定不是很大颗。】 【为何？】 【否则应该跟我一样聪明了。】 最终，在镜娘的安排下，毛娃被保洁大王友情提供的垃圾袋包裹，隔绝深渊诡气，而臭皮匠负责将毛娃送回老太太家中。 虽然毛娃显得很不乐意，但姐姐有要事要办，也是没有办法的。 而春晓也挂在毛娃身上，跟着回去。 按照春晓的说法，她帮不上什么忙，境界低还只能添乱。 【我们合理怀疑她另有任务。】 【而且时辰将至。】 【算了，由她去吧。】 柳笙则在五位十级超高级诡物的带领下，踏入了深渊。 而她的身上，还穿着保洁大王提供的垃圾袋。 其实柳笙是想要拒绝的。 但是就连世界都表示，她没有神殿防护，建议能多一层保护，还是多一层保护为妙。 毕竟她不像文轩宁或李玄，有神殿这种极致隔绝诡气的利器包裹。 “不过，那些神官很快就会发现，神殿会吸引来很多他们不愿意面对的东西，而且，等级会越来越高。”镜娘冷静地说道。 此时，柳笙已经踏入深渊外围。 瞬间感受到如潮般的压迫。 虽然她裹着垃圾袋，身上的保洁制服也有一定稳固精神的作用，还有她筑基期修为的灵气护体，甚至还有【规则：空间】的空间封锁保护，而小触手也在周围扫荡吸收着多余的诡气，但那股侵蚀感仍然一丝丝地钻入体内。 但是这个程度的诡气还算是友善，对于柳笙来说，刚刚好可以用于修炼转化。 【但要是随便少一层保护，你的丹田和经脉恐怕会承受不了。】 而且，对于柳笙来说，更危险的还是精神值的跌落。 【精神值：50】 很快。 【精神值：45】 柳笙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光怪陆离，各种影子不断交错闪现，仿佛是一片无限延伸的幻象。 她看到类似联邦帝国都市的场景，各种行人穿梭其中，然而这些行人却都穿着唐国的服饰，形成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我已经分不出，是我的错觉还是这个深渊本身就充满了幻觉。】 还好，小触手张开嘴，将柳笙周围的幻觉啃食掉，柳笙脑中顿时清明了许多。 幻象消退，她看清了周围的景象——狰狞蠕动的血肉，像是蛛网一样的血肉纤维缠绕在四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缓慢地腐烂。 “怎么样，你还好吗？”镜娘的声音如冷风一般飘来。 柳笙点了点头，但感觉到幻象又在叠生，脑海里开始再度晕眩起来。 “所以，按照镜娘大人所说，我们去寻找诡气最浓郁的地方就可以了吧。”柳笙强撑着说道。 镜娘微微亮起，算是表示赞同。 其中一位跟随的诡物不解地问道：“就算他们有神殿，在深渊里恐怕也待不了多久吧？” 保洁大王低声道：“话是这么说没错...” 镜娘接过话头：“但是，如果他们找到了某种东西，恐怕能让深渊的诡物退避三舍。掌握得越多，越让深渊恐惧。这样一来，至少在外围，深渊就会像是无主之地一般。” “现在，那东西就在深渊外围游荡。” 这一句话，顿时像是一道光，点亮了柳笙的脑海。 想起进入深渊时见到的被拔起的金龙，以及一直以来的隐约猜测。 “您说的，可是龙脉？”柳笙问道。 “没错。”镜娘点头道，“今日进来的人太多太杂，龙脉不可暴露在外。织造总署帮忙，将龙脉藏入深渊深处。” “原来如此。” 柳笙这才意识到，其实织造总署和库房的联系并不少，恐怕这里的城主和章春学应该一直有来往才是。 【这样，库房才能一直平静地居于长安之下。】 【而且，大家有注意到吗，库房之中的诡物的实力实在是比地面上强太多了……】 柳笙们深以为然。 【六级以上的随处可见，这就相当于明真境以上的修士像大白菜一样。】 【而且按照它们所说的，九级以上的恐怕也不少，只是都在抵御深渊而已……】 【也就是说，按照计算，能有……】 【一百零八社区，每社区九十九栋楼，每栋楼下层可能第一层都是九级以上，算起来有三十八万四千九百一十二个九级以上的诡物，保守估计。】 【……】 【唐国恐怕连一千个洞玄境的都没有。】 【幸好这些库房的诡物并没有那种心思，否则整个唐国都抵不住一根手指。】 【但这个契约的约束力真的有那么大吗？】 柳笙望向身边这些诡物，心中若有所思。 【这些如此强悍的诡物，真的甘心被一直压制着吗？】 【它们害怕的，真的是契约吗？】 【或许……真正恐惧的，是天上那位。】 【诡心难测，小心为上。】 最后，世界评判道。 第五百七十章 预测模型 在这个深渊之中，诡气几乎就是唯一的构成，而且混沌不已，要如何分辨哪里才是诡气聚集，也实在是有些为难。 而且，柳笙也曾问过菜大叔，它们平时究竟是如何寻找深渊诡物。 结果被菜大叔的白菜眼瞪了一记，说道：“深渊那些东西别找上我们就不错了，咋还要主动找它们？” 它又补充： “我们这些保洁员只负责库房底层的工作。记住这一点——深渊，不是我们能轻易涉足的。” 然而，命运无常。 柳笙如今已置身在这片连库房诡物都视为禁忌的深渊之中。 周围的诡气流动极为紊乱，诡气峰值时常变化，任何常用的探测方法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还尝试使用自制的改进版诡气探测仪，然而，设备早已被过高的数值逼入饱和状态，探测范围被远远超出。 【你想想，连更敏锐的“妈妈”都测不出，更何况你那用人力而为的灵器。】世界在虚拟中摇头晃脑道。 此时，她身上的小触手发出了一阵细微的颤抖，提示周围的诡气波动出现了剧烈的变化。 然而，由于波动过于偏差较大且频繁，小触手也难以辨别这个波动是否就是意味着李玄他们的神殿所在或者是有别的特殊意义，只能将小触手作为信息收集的前端，而将数据处理的任务交给“世界”。 世界已经在进行粒子对撞分解实验的基础上，开发出了一种能够区分三种粒子的算法模型。 这个模型实时处理探测到的数值，并构建出三维立体波动图。 虽然在深渊外围，神圣粒子和灵气粒子的分布稀少，以诡气粒子为主，但这种分解和建模的方式还是极大地提升了分析预测的准确性。 【这套模型不错，可以用于改进现有的诡气探测模型。】柳笙们表示。 【还想着天网计划呢……】 【要是文轩宁还是李玄真的掌握了龙脉，我们还需要天网计划还是另说。】 【不是还有八条吗？他要找齐也不容易。】 正当此时，柳笙的模型中显示，灵气和神圣粒子的数值突然上升，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 她刚要发出提醒，镜诡的声音冷冷响起：“往这边走。” 【比我慢了1.0879秒。】世界淡然说道。 看来世界表面上波澜不惊、云淡风轻，实际上还是有些介意自己居然不是此界唯一拥有天衍石的存在嘛…… 【我听到了。】世界表示。 【真是没隐私可言。】 柳笙撇了撇嘴，压下心中笑意，迅速跟着镜诡和其他诡物前辈冲向波动源。 然而，深渊中密布着层层叠叠的诡物，哪怕是有超高阶诡物清理道路，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于是，等他们到达的时候，那股气息已经消散。 剩下的是地上一片狼藉。 “晚了一步。”镜诡冰冷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不快，镜面闪烁了一下。 “看来经历了一场恶战啊……”保洁大王叹了一声，拿垃圾袋将地上不知道属于人还是诡物的残肢装了起来。 柳笙眼尖，注意到地上有一片染血的龙鳞，立刻触手一勾，将之捡了起来。 “他们已经找到一条了。”柳笙沉吟道。 保洁大王的虚影晃了晃，声音也透出一丝焦躁：“这可不妙啊！” “镜娘大人，我们能否根据龙脉的气息，以及沿途的诡物聚集路径，提前预判他们的行动？”柳笙试探性地问道。 镜诡叹了一声：“可以提前预判，但深渊中的波动过于复杂，路径上的干扰太大，无法彻底排除噪声。” 【它不可以，但我们未必不行。】世界自傲的声音响起。 【最大的问题，还是因为深渊的粒子波动过于复杂，虽然只是在外围，但已经具备了高维的模型特征，必须通过降维来简化模型、排除噪声。】 柳笙在心中和世界交流道。 【放心，当你产生这个念头时，我已经在处理了。】世界答道。 …… 在柳笙与世界的联动下，迅速建立了一个基于降维算法的新模型。 新模型效率极高，很快捕捉到一个即将产生异常的点。 “镜娘大人，我找到一个新的波动异常点，很可能是他们下一步的目标。” 柳笙迅速报出位置。 镜诡的镜面闪了数下，仿佛在进行高速运算。 很快，结果出来了。 镜娘果断一声令下： “走。” 于是，由柳笙引路，而几位诡物前辈清理路上的深渊诡物。 经历一路恶战，终于抵达了目标地点。 地上躺着一条破碎的龙尸，散发出强烈的灵气残余。 “龙脉！”一位诡物惊呼。 镜娘光芒微深，对着柳笙似乎闪烁了几下，“你果然不错。” “镜娘大人过奖了。”柳笙谦虚道。 而保洁大王赶紧拿出一个垃圾袋，要将这龙尸打包起来。 然而，刚刚打包一半，一道耀眼的神光突然从远处劈下，将他的黄袍削去一角。 伴随着神光的冲击，周围的深渊诡气像被卷入漩涡，瞬间变得清晰。 在柳笙的眼中，深渊的景象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呈现出一片废旧的城市遗迹，已经残破不堪，只剩下断壁残垣，而无数黑影，隐藏在各个角落之中，觊觎着此间的神光。 一个神殿凌空降下，神光辉煌，驱逐黑暗，带着不可一世的神威。 柳笙抬头望去，只见那座神殿不再是虚影，而是由一群神官组成的宫殿，扭曲蠕动着，看起来诡异可怖，但又因那些神官面上的虔诚和奉献感，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 伴随着神殿，一道身影俯冲而下，带着刺目锋芒的神光，几乎将所有诡物一同击退。 而柳笙却是带着满身神光，直冲而上，一道神圣光辉团着的闪电球炸开，将之轰入神殿之中。 血肉神殿顿时因为力道而变形，深陷下去的神官们呻吟痛呼，随即一根根血肉将遭受重击的李玄包裹其中，神圣的吟唱随之响起。 “阻止他们！”镜娘产生了不祥的预感，迅速出声。 其他诡物自然也知道，纷纷运起手段，要将这个正在生长的血肉神殿拆成无数碎肉。 第五百七十一章 血肉神殿 随着吟唱声逐渐响亮，一道更为耀眼的神光如同天谴般压下，整个深渊仿佛被这道光劈裂，空气中一片灼热，仿佛连时间都被烧灼得扭曲。 镜娘的光芒骤然增强，一道道镜面从她的身躯上延展开来，仿佛在空气中形成了一面巨大的镜盾，直接挡在那神光之前，反射出无数耀眼的光芒。 虽然有镜娘的阻挡，但神光的余波依然逼退了其他诡物，一时之间，气息震荡不已。 趁着这一空隙，神殿下方血肉蔓延，一根根血肉触须如活物般蠕动，试图将地上的龙尸卷入其中。 “休想！” 柳笙一声怒吼，身上灵气涌动，触手上雷光闪烁，直冲向那座血肉神殿。 而保洁大王怒吼一声，挥动着手中的巨大扫帚，对着神殿拍下。 其他数位超高阶的诡物，一个伸展出无数的骨节将这些血肉撑开，一个发出高频的哭嚎打断吟唱，还有一位将所有的光明吞噬，再度让黑暗重新降临此处。 虽然神光对于诡物来说有一定的克制作用，但是进入超高阶后，这种克制效果便显得不再显着，除非无上神亲临，或是有神藏境的神官出现，才能对它们造成真正的威胁。 因此，血肉神殿很快被拆得七零八落，神光黯淡下来，周围影影幢幢的存在逐渐靠近。 那些被剥落下来、已经失去神智如同一条条不省人事的肉条的神官，被保洁大王一一打包在垃圾袋中，准备带回城主府统一丢回地面。 最后只留下神殿的虚影，展现着神殿的规则之力，保护着还在核心之中的李玄。 神殿笼罩在龙尸之上，毫不退让。 而诸位诡物也不退让，但是对方龟缩其中，也似乎没什么办法。 除了柳笙，这些诡物都无法进入神殿之中。 想来这就镜娘所说需要柳笙的时刻。 就在柳笙准备踏入神殿的瞬间，整个神殿忽然亮起猩红的血光，上百个神官的身影从未知处汇聚而来，再度为神殿长出了血肉。 只是，这些神官看着腐烂不堪，似乎已经死去多年，还有几个，则是刚刚加入的年轻见习神官，都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镶嵌在扭曲的血肉墙壁上。 随着血肉神殿再度形成，一阵阵低沉的吟唱声，回响在深渊之中，如同从别的维度传来，带着扭曲失真，更是刺耳难听，钻入听觉系统，渗透进入脑海之中，将所有的恐惧具象化。 无数条赤红的触手从神殿中不断生长，如同活物般在空气中蠕动，每一根触手上都附着粘稠的血浆和尖锐的骨刺，在空中摩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滑声，就连隐藏在黑暗中的诡物都感到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地后退。 如此形成的力量，竟然更胜于此前。 “这些，究竟从何而来！”保洁大王都有些看不透了，努力扫去心中的恐惧。 “空间法则。”镜娘沉声道。 在柳笙的视野中，金线勾勒出的坐标首次显现出明显的扭曲，仿佛在神殿所在之处，空间被引力极大地扭曲，形成了一个深邃的凹陷，吸引着周围的一切。 或者说，这是一个…… 【虫洞。】世界说道。 “我们不可靠近。”掌控黑暗的诡物说道，“我能感觉到，其中无限接近于深渊里层。” “可是，龙脉！” 保洁大王焦急地喊道，看到龙尸即将落入那空间的凹陷，心急之下就要冲上前去。 镜光却将之摄住，硬生生将它拉了回来。 “别冲动。”镜娘说道，“只能她去。” “她？”保洁大王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已经进去了。” 保洁大王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方才站在众诡身后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柳笙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做到的！”它愕然道。 “空间法则。”镜娘说了句方才才说过的话。 众诡哑然：又是空间法则？这么廉价的吗？ …… 在神殿之中，柳笙的目光扫过蠕动的血肉墙壁，这些墙壁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仿佛充满了恶意，无数幻象不断在她的眼前闪现，压迫感不断挤压着她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值。 但她必须坚持。 绝对不容许第二条龙脉落入李玄之手。 只是，整个神殿正在生长，神殿群即将形成，无限的空间她要如何寻找？ 很快，心中已有定计。 柳笙的手中电光涌动，脚下延伸出触手，借着空间法则破开外层深入血肉之中，无限延伸，而带着另一个神明的规则之力的异种神圣能量裹挟着电流，在血肉神殿中传递…… 找到了。 然后，炸开。 神殿深处，庄严无上的神像竟然发出一声痛呼，显露出属于人类的神情。 因为神殿的痛苦，血肉墙壁蠕动着朝柳笙挤压而来。 然而原地空无一人，柳笙已经借着空间跃迁的力量，跃至深处神像之前。 一道道人影迅速拔地而起，像是没有皮肤的人形，身上还牵连着无数血丝，带着各自的神赐技能，纷纷奔向柳笙。 “人海战术吗？”柳笙冷笑道。 “我也有！” 本就埋在血肉中的小触手从人影中冒了出来，就像是一根根拔出的丝线，将血肉外表紧紧捆绑，并且割裂成无数肉块。 最后，留下一个个金色丝线构成的薯饼小人，朝着眼前变得无限遥远的神像奔去。 而埋藏在血肉中的小触手，更是借着这一瞬间的力量缺失，朝着神像蔓延。 第一根、第二根、无数根小触手钻入神像中，柳笙看到了被血肉触须紧紧缠绕的李玄，双眼半睁，仿佛陷入了某种意识的深渊，周身笼罩在黯淡的神光之中，似乎在挣扎，又像在沉睡。 柳笙毫不犹豫地向前冲去，触手雷光如同长矛般刺向血肉触须，强行突破了它们的包围。 血肉触须在电光的爆裂下迅速瓦解，李玄也猛地惊醒，双眼中带着迷茫和痛苦。 “你输了。”一根小触手冷冷地吐出这句话，以柳笙的嗓音。 李玄还未完全清醒，神情怔忪，似乎奇怪为何会听到那个讨厌的声音。 他正要回应，柳笙却不给他丝毫机会，触手再度闪烁出雷光，将他紧紧包裹住。 “结束了。”她低声说道，然后用尽全力，要将他从血肉的缠绕中强行拖出。 血肉的触须疯狂挣扎，但在柳笙强大的雷光之下，渐渐失去力量，最后如同枯萎的花瓣般坠落在地。 就在柳笙松开一口气的瞬间，一声低沉的吟唱之声响起，仿佛来自无上的高维，又仿佛来自亘古的深渊。 此声带着勃然怒意，整个空间都在随之颤抖。 两道金光带着龙脉的力量从神殿深处游出，冲向柳笙的门面，而神殿内部，柳笙看到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拼命往外挤着，带着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审视和冷漠。 巨眼凝视着柳笙，带着无上的怜悯。 怜悯什么？ 怜悯我们的死亡吧？ 柳笙心中一震，精神值直接掉落至10。 近乎昏迷的瞬间，世界赶紧动用【时间操控（乞丐版）】，迅速往后回溯，回到十秒以前。 柳笙苍白着脸，站在保洁大王和镜娘大人身后，气喘吁吁，心脏急促跳动，额角冷汗涔涔。 她用力握了握手掌，感受着现实的存在。 没有诡知道，她已经进入神殿，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还剩下一次回溯的机会。 柳笙目光冷冽，看着龙脉再度要落入神殿之中，她也毫不犹豫，再度进入神殿。 这一次，不需要任何试探，柳笙直接破开禁制的力量跃入深处。 但是，明显可以感觉到，此次的阻力大了许多。 还好成功了。 神像就在眼前。 一道道惊雷再度在神像之上炸开，血肉之壁被迅速撕裂开。 柳笙没有犹豫，无数触手攻击向眼前的神像，将之剥离。 然而，李玄不在这里面。 第五百七十二章 走向崩解 李玄去哪里了 是如何从这个神殿中逃离的 柳笙看着这个像是撕裂的花一样张开的神像，还有花蕊中央的黑暗以及下面无限延伸的深渊，眉头微微皱起。 【生气啊……】 【还要再来一次，抓住他吗】世界问道。 柳笙正要回答，忽然感受到整个深渊都在晃动。 【糟了！】 【神 按他的逻辑，那么误判是否同样也可以是网球或者篮球的一部分。 万俟千翊拿着池清予常用的牙刷出来的时候，便看到宋爷爷跟外公在一起，他的脚步顿了下，然后继续过去。 皇家马德里的球迷是中产阶级以上的有钱人，而马德里竞技队的球迷则以工人为主。 韩阳原本是想把萧妃跟太子的事情全盘托出，毕竟，自己命悬一线，就是这两人害的。 他带着海蓝色宝石的手轻轻挥动，立即有一队白衣守卫尽然有序的朝地下一楼前进，宝石不经意折射出的光闪到了陈国的眼睛。 商云白注意到余光中有一栋楼的感应灯都亮了，但是下一刻他就没办法在注意这些了，一瞬间身体感受到了强烈的刺痛。 这世上，大概不会有人去找自己不熟悉，也不常联系的人去旅游吧那如果张振和他的救命恩人不是去旅游的话，则救命恩人找张振做的事情一定很重要，且不能被更多人知道。 “开门，还钱！”门外的大汉踹了一脚铁门，墙缝的灰都被弹出来了。 原来是营门附近原本属于思行发的后军的土人士兵们，见营地内到处都是火海，早已不见了思行发和其他人。 “这里记录这当时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曦乐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们会被精锐的雅典卫兵砍死、刺死、用各种方式干掉，唯独不会逃跑。 抬脚狠狠踹去，平常谦逊有礼的大皇子仿佛换上令外一张面孔，口中尽是粗俗之言。 好在老者人海沉浮多年，早已处变不惊，不着痕迹地将话接下去。 紧接着，滋滋滋一道道牢门接连打开，一个个暴躁的囚犯，欢天喜地的出了监牢，叫喊着，乖乖排队往外走。 同时我希望尤真人能够向城中其他家族解释一番，不要将大同会与那些骗子一流混为一谈。 只见秦金莲和林成栋那家伙，正在堵着李幼薇臭骂，她的头发都抓乱了，瑟瑟发抖地躲在墙角。 欧阳黍内心叹了一声，他看出武元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欧阳诗诗，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妥协。 一道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的身影破开那正在燃烧的洞天世界，就好像啄破蛋壳的幼鸟，张开双翅，翱翔天穹，再一个回转，便又将燃烧大半的洞天世界吞入腹中。 “看来因为生死簿曾被道君炼化过，孙昊炼化的并不顺利，看样子他的进度连三成都不到。”杨戬透过水镜看到生死簿的变化，心中倒是长舒了一口气。 身体恢复正常，吃了个虽然不大却很恶心人的亏，这让言真二人气得直发抖。 张桐住在巨熊的洞穴里一来是比较保暖，第二是可以从巨熊捕猎带回家的猎物中切一点边角料下来当食物。 作为三个孩子的爸爸，妹夫就觉得自己这个当爸的肩头责任重大。 芙米坦阿德莫斯瞧见古荻莉亚蓝娜伯恩斯坦的脸色忽然红晕起来，还以为古荻莉亚蓝娜伯恩斯坦是感冒了，或者是那里不舒服。 第五百七十三章 逃出生天 神殿不见了，原因当然是被困在其中的柳笙。 要如何逃出生天，她没有思考太久。 因为一个显而易见的路径就在眼前。 她的目光落在被撕裂的血肉神像上。 神像之中，是看不见底的深渊，似乎就是她视野中因为引力下坠的空间中心，通往未知的空间。 李玄显然就是通过这个空间逃脱此处。 可就在他们准备返回百花楼时，突然平地风声沥沥，一股萧杀之气像渔网般铺天盖地而来。 恍惚间，洛托姆消失时的眼神出现在他面前，他看到了，洛托姆眼神中倔强，那股除了自己以外不能被任何人收服的倔强。 赵琦的同伴们，也急匆匆来到他的身后，跟陆辛夷几人成对峙姿态。 燕容熙完全没想到她之前的所言所行全是骗人的，当即气得脸色铁青，满身杀气的捏紧了拳头。 人死道消，身前一切回归天地，这才是至理，不允许打破的天地规则。 此前潘多拉和甄云东，已经在绝境之中，竟然还有心思谈笑，甚至要玩游戏，已经让祂觉得很不受尊重。 按理说千林这一套动作用时并不少，流氓熊猫有足够的时间攻击他，但奇怪的事，流氓熊猫并没有这样做，而是不断低吼着看着千林，眼神中燃烧着怒火。 现在新一团情报部门是全团最薄弱的部门，正是需要有上官于飞这样的顶尖人才加入扩充实力。 至于其他的方便面、午餐肉之类的，陆辛夷也同毕敬和纪云喆商定好了价格。 母子三人就这么沉默的回到了唐猎户的家里，这家里虽然穷，但房子是唐猎户娶原主时新盖的院子，还算看得过去。 与此同时，演武场外，天沉僵硬着脸颊从储物袋内取出一袋灵石与紫色檀木盒封印的灵药递给两道身影。 他的重心，仍在黑龙身上。凭借着炽阳级别的战力，尤尔斯特一边游刃有余地与黑龙交手，一边打量着对方。 主治医生被揪得双脚离地，根本喘不过气来，眼神更是惊恐无比。 他瞳孔赤芒升起，心脏的位置凝聚出一只兔头，撕咬着将袭来的雷电全部吞噬。 正当湘北高中众人看台上面研究比赛球员的时候，看台的另外一侧，陵南的众人此时也讨论着洛安的这个泉亚细男。 就在此时，树林之外的树叶沙沙作响，数道身穿兽皮的人类从里面跑出。 卫山自觉，自己如此行为，也算是替天行道，心中没有半点挂碍。 天陨感受到一股古老的灵气从神海内涌出，立即运起星辰诀开始吸取着这些灵气。 很显然，南影儿已经抵达了后门，但是没有看见她，所以便打电话询问。 虽然朱元璋在心里看不起陈友谅，但是对于陈友谅的军事才能，那还是非常佩服的。 以孔学儒的地位，关于那竹林的一切，肯定是早就知道，陈易在张鹏那里所了解的只是最浅层的迹象，但是孔学儒毕竟身份摆在这，说不定会有更深层次的发现，这样也可以省了许多事情。 “林霖”高佑曦美眸流转，心里微微一暖，有他的消息感觉挺好的。 贺郑现在都还记得当时自己被对方一手抓走前的那句话，“就拿这个当第十个凑数吧”。 她一个踉跄，差点儿软倒在地，苏逆连忙将她扶助，瞳孔微微缩放了起来。 不但不能犯错误，而且要把计划安排的更加妥当，措施更加到位，以绝对的实力来积极迎战陈友谅。 第五百七十四章 血雨天降 文知良的内心是错愕的。 同时，也是慌张的。 他弃下了神殿的一重虚影，最后居然没有任何效果？ 跪在冷硬的瓦片之上，他仰望着无上神，口中念念有词：“属下……卑职……并不是……” 但无上神的巨脸仅无声俯瞰大地，淡漠的眸光未曾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他那渺小的身影，甚至未曾映入神的眼中。 “看来……无上神是在怪罪卑职……” “无妨，卑职还可以弥补……” 这么想着，文知良正要迈开脚步，往某个方向而去。 然而，眼前忽然出现几名身着金甲的军士挡住了去路，而在他身后，亦有几人包围了上来，截断了退路。 原是守卫皇城的神策军，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无声无息地靠近了他。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皇城！”为首的军官拔剑质问。 文知良已知如今的自己和“太子李玄”已有了极大差异，干脆也懒得解释，只是冷笑一声，道： “你们早就看见我了吧，却一直未曾上前阻拦。想来你们也知晓我们之间的境界差异，我若想走，你们如何拦得住？” 这几位神策军没有说话，尽管被面罩挡着脸，看不清表情，但想来也是被文知良的话给戳中了内心，举剑的动作微微僵硬了。 “境界差异？”一个声音忽而冷冷出现，“若是我呢？” 其他几位神策军立刻松了一口气。 “都虞候大人，您来了。” 文知良眸光一沉，看向来人。 此人亦穿着神策军的金甲，但从甲胄上精致的纹饰可以看出，他的身份显然比在场的其他军士更高。 更何况，还是洞玄境的修士。 文知良既已入宫成为太子，自然认得此人乃是神策军中掌监察之职的都虞候，并且知道他背后还有一位镇守深宫的神藏境老东西。 虽然那位长老年老体衰，远不如太白剑仙，但若与文知良动手，在神印无法动用的情况下，他绝无胜算。 而如今，神印因为动用了大招而进入了冷却期，这些日子来积蓄的信仰之力已经耗尽，甚至还透支借用了某些未知的信仰之力。 想来也是因为这样无上神才对他格外生气。 都虞候冷冷地盯着文知良：“你是何人？看样子，莫非是诡人？” 如今的文知良，一张脸阴阳分明，半张脸血肉模糊，滴着鲜血，身上的衣物也是形制怪异，还满是鲜血，浑身气息极其混乱，怎么看都是形迹可疑。 “诡人？我怎么可能是诡人！” 文知良本就因为无上神对自己的忽视感到愤怒不甘，如今遭受无端质问，还连连被曾经的下属围攻，他的愤怒再也无法压抑。 心中的愤恨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神光在他的手中乍现，带着压倒一切的威势。 “你才是诡人！我可是受过神恩的神官！” 随即神光扫向眼前的几位明真境的神策军，带着无匹的威势，仿佛要将他们都斩成碎片。 几位明真境的神策军根本难以抵挡这等威势，他们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强大神力，顿时被震得连连后退，阵型也立刻出现了松动。 但就在这一瞬间，都虞候的长剑如闪电般直刺向文知良的侧腹，试图趁其不备直接重创他。 文知良冷哼一声，侧身避让，双手凝聚的神光宛如利刃，斩向都虞候的手臂。 都虞候瞬间反应过来，长剑回防，在空中发出尖锐的碰撞声，两股强大力量相互对抗。 神力与剑芒碰撞的刹那，激起漫天光芒，周围空气仿佛都被压迫得扭曲变形。 文知良手中再度聚起神光，冷然一笑。 正要追击，却听都虞候喘着气，冷然道：“这是被污染的神光？” “你是……神书中所说的堕落神官？” 文知良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神光带着阴暗的黑色，丝丝缕缕，像是污浊不堪的炎火。 这是无上神的惩罚？ 难道他真的被无上神所厌弃？ 顿时，文知良心头无名的怒火焚烧，恼羞成怒地抽出神力化作神鞭，鞭影横扫，逼得神策军纷纷后退。 随后，他拔身而起，就要逃跑。 但都虞候冷哼一声，手中的长剑直冲文知良而去，而且直取要害之处。 文知良眉头一皱，身上的神光如同火焰一般，朝着对面席卷而去。 但是这种污浊的神光已经不如原本这么有用，而且对方的洞玄境修士本就和他实力差距不大，更何况那几位修士也是明真境的精英，围攻一个被拔去了爪牙的文知良，也是绰绰有余。 随着神力的枯竭，文知良渐感不支，竟然一步步被逼到了绝境。 数把利刃指着他。 “朱雀长街上的金吾卫，也是你杀的吧？”都虞候厉声问道。 话音落下，这些利刃尖端立刻更是贴近文知良的要害处。 然，只见文知良脸上浮现一抹冷笑，视线在剑尖间游移，“原来你们都发现了啊……那又如何？” 神策军闻言震怒，周身杀意沸腾，战意更为凛然。 都虞候厉声问道：“朱雀大街就在这下面，你犯下如此大罪，还大摇大摆地进了皇城，丝毫不避讳，也不逃跑，真是胆大包天，藐视法度！” “这是把唐国法制置于何地？将圣上置于何地？将无上神置于何地？” “竟还敢说自己是神官？受过神赐？” 一句句质问，都虞候的声音越来越阴狠，手中长剑举起，就要将之格杀当场。 文知良却依旧无惧无畏地笑着，似乎完全不害怕死亡的降临，眼中透出彻底的疯狂。 然而，正当一道道利刃要将文知良切成碎片的时候，天上的无上神忽然眸光一垂，天谴之力笼罩下来。 几位神策军忽然感觉到心中有极大的恐惧降临，让他们不由自主齐齐跪伏，瑟瑟发抖。 就连这位洞玄境的都虞候，强压之下，几欲俯首，只能用长剑抵地，咬牙支撑着。 在他们的心中，都莫名清楚，这种压力来自于天上。 难道，眼前这个诡异的人，真的是神官？ 都虞候一点点地努力抬眼，怀着恨意看向这个缓缓站起身，还拍了拍手上灰尘的“诡人”。 他还冷笑着踱到都虞候身前，抬起脚，都虞候只觉一股横冲直撞的灵气带着诡异的气息袭来，膝盖剧痛，腿脚一软，终是跪了下来。 “怎么，你还怀疑我身上的神眷吗？”这个人的声音如同毒蛇一样，黏腻潮湿。 “我不是你们惹得起的人。” “等着吧，今天，你们会看到一个新长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都虞候咬牙怒目，受神威束缚只能低头跪着，声音低沉如雷。 文知良冷笑，眼中寒意更甚：“长安的秩序，将由我重新塑造——” 然而，这句话还没有结束，忽然一道凌冽的疾风从都虞候手中飞出，朝着文知良席卷而去，将他死死锁住，拉至都虞候身旁。 文知良惊觉，奋力挣扎，神力反复涌动。 但这道铁链恐怕是都虞候时常使用，以规则法度祭炼，竟然以此时神力衰弱的他来说一时半会儿无法挣脱，竟是被越捆越紧。 随后，都虞候低吼一声：“全部人闪开！” 用尽全身气力，都虞候挣脱了某种来自于无上规则的束缚，趁着无上存在还没再度发力，铁链将文知良锁着，与他直冲天际。 “我……已经看清楚了……” “在七玄山里……” “我的禁锢……” 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已经是都虞候用剩下的力气从唇边挤出，而且愈靠近天上神面，愈是感受到压迫，说话更是断断续续如同胡言乱语。 至少在文知良耳中听来就是。 七玄山不就是一个天网游戏吗？ 都是柳笙那种人捣鼓的幼稚无趣之物。 怎么还能扯到什么禁锢？ 一刹那间，疑惑从他心底一闪而过—— 但紧接着，他耳边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炽热的血肉迸射，滚烫得像泼天的开水，将文知良彻底卷入爆炸的核心。 他所期望的爆裂，却没想到是在此时此刻此地，终于在皇城上空炸开了。 地面的神策军经验老道，见都虞候以命相搏，迅速起禁制防护，避免洞玄境修士的自爆波及皇城。 特别是皇城的宫殿，一砖一瓦怎可折损？ 只是，这从天而降的血雨，鲜红斑斑点点染满青石，宫墙被晨曦中的血光，渲染成诡谲的红。 估计要打扫好一阵子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二百九十 柳笙也沐浴在血雨之中。 因为整个血肉宫殿在上方炸裂开来。 而此时的她，正孤身站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四周空无一物，只有漠漠的荒凉。 上空，除了血肉宫殿的烟花，就是无尽的繁星，璀璨夺目，那光芒刺得她有些迷离。 “我们是在太空之中吗？”柳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柳笙一转头，另一个自己站在旁边。 不仅是一个，现在无数个柳笙聚集在此，她们并肩而立，共同仰望着这片浩渺的星空。 而血肉宫殿爆炸的余烬还在不断飘落，像是血色的落花凋零一样。 “真美啊……落英缤纷。”柳笙说道。 “这说明我们下方的天体或者什么，总之是具有引力的，也就说明我们应该不是凭空处于宇宙中。” “……” “浪漫有罪吗？” “没罪，不过，还是搞清楚我们现在的处境更为重要。”这位柳笙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 “问题一，我们是怎么从深渊来到了这里？” “问题二，这里是哪里？” “问题三，我们怎么又解压了？” 提出问题，自然就要解决问题。 于是柳笙们分散开来，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四处探索。 然而，她们很快就发现，这看似平坦的地面其实是弧形的，或者说球体，因此行走了许久竟看不到边际，也走不到背面。 而且，她们的时空能力在这里完全失效。 “否则按照我们的脚程，很快就能探索完了吧？” “等等，有东西过来了。” 但是，她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有某种气息正逐渐靠近。 所有的柳笙，迅速聚合，赶紧将所有的自己重新叠加。 然后，柳笙进入了高维。 这一次，她终于看到眼前竟然不是荒芜的星球，而是一个巨大、冰冷而有科技感的建筑悬浮于其上。 有两个人正在靠近自己。 这两个人，在柳笙的眼中很模糊，她很清楚，它们真实的模样恐怕不是如此，这只是她的脑子在构建成自己能理解的样子而已。 见到柳笙，它们很奇怪地扫了眼，开口道：“别在外面待太久了，要不然来自低维的深渊罡风会把你吹感冒的。” 【怎么高维也会感冒吗？】 心中默默腹诽，柳笙含糊地点点头。 “赶紧回去吧，别到时又被主管骂我们不全程盯着细节。” 柳笙当然忙不迭地答应，低着头缀在它们身后。 【我们只有29点积分了吧？】 【也就是说，只能在高维呆290秒。】 【甚至不到五分钟。】 【早知道上次不疯狂兑换了……】 柳笙心中嘀咕。 表面低眉顺眼，紧跟着两“人”，希望能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一次，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世界的声音。 柳笙大概知道，世界正在努力维持柳笙的叠加态，同时伪装成与这些高维存在类似的同类，还要将她眼中的景象转化成可理解的语言和图像，这一切让它无暇回应柳笙。 【已经过去六十秒。】 柳笙默默计算着时间，此时她跟着两“人”已经走上了台阶，来到了门前。 【还好，还有时间。】 前面的这两“人”似乎并未对她产生怀疑，第一位扫描了某种特征，门应声而开，第二位则顺势跟了进去。 柳笙跟随而入，心中原本紧悬的弦略微放松了些。 不过当先那位却是埋怨另一位：“你怎么不刷一下门禁？” “反正你已经开门了，我就没必要重复了吧？况且这里不可能有别的生命体存在。”另一“人”无所谓地说道。 “那倒也是。”前面那“人”笑了笑，“这儿的生命体，除了那些低维的家伙，也没别的了。” “哈哈哈，除非那些家伙能跑上来。”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仿佛这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从下面跑上来的柳笙勉强陪着干笑了几声。 “话说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真想回去休假。” “等着呗，我看有好几个也快了。”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都成天打瞌睡，怎么可能看得见……” “嘿嘿……你不也是？” “可别说，要不是这样，我们怎么会丢失了一个试验田数百年？” “也没那么夸张，还好在主管发现之前找回来了……” “诶，话说回来，你是哪个实验室的？有没有见到过……” 一“人”刚准备回头问，却发现刚刚跟在身后的木讷之人消失了。 “奇怪了，怎么就不见了？” “算了，算了，别想了……”声音里透着恐惧。 “怎么了，你是担心？” “对啊，那传说建立在低维的空间站会发生的事情……太可怕了，我可不要……” 290秒的时间到了。 柳笙最后只听到这么几句，就回到了原本的荒芜之地。 如此，柳笙似乎隐约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柳笙抬头望去，什么也看不到。 但她心里清楚，那巨大的建筑依然悬浮在上方，无形无相，但确实存在。 只是，她已经没有积分回去了。 【得努力赚积分了。】世界疲惫的声音响起，就像是刚刚跑了不知道多少里一样。 “世界！”柳笙惊喜的声音此起彼伏。 【嗯……】 “现在我们到底在哪里？” “世界说不出话，我来说说看，是不是我们从深渊直接掉到了无上神的背面？” “跨度可真大……” “我的意思是我们的行程。” “谁能想到，深渊之下……” “竟然是天上呢？” “甚至是无上神的后面。” “那么，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又想起烂苹果理论……” “也许我们这个世界已经被深渊侵蚀出虫洞，可以通往高维，但是无上神成为了一个……井盖？将这个通道堵住了。” “所以文轩宁那家伙是怎么从这里离开的？” “或许，他的体质符合无上神的造物，所以像是流过筛子的水，直接漏过去了。” “而我们，则像是一颗颗异质的豆子，被硬邦邦地卡在了筛子上。” “有道理。” 【你们的猜测没有错。】世界肯定道。 “所以，我们现在要回到下方的世界，应该怎么做？” “我们一定要回去吗？” 话音刚落，一股来自于宇宙的罡风刮过，带着无可匹敌的猛烈，柳笙心头恐惧，知道不是她可以抵抗的。 由于远离地母所在，以及【规则：空间】力量的缺失，柳笙竟然无法保护自己，只能退回到新世界中。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的柳笙就这样被刮走了，卷入无尽的宇宙之中。 “幸好我们足够多……” “也幸好我们不吃不睡，只要新世界可以给我们补充能量，我们可以一辈子在这里呆着。” “但前提是，我们不需要考虑爹娘，也不需要考虑那些朋友们……” “还有现在长安的那堆烂摊子事儿。” “文轩宁回去了，一定会继续他的计划。” “正是如此，快看光明论坛！” 柳笙们朝着心海广场上展示出来的大荧幕看去，只见光明论坛上信息疯狂刷屏中，混乱而急促： 【救命！】 【谁能救救我！】 【我被压在下面了！】 【房子在升空的过程中塌了，家人掉了下去，求帮忙寻找。】 【人在高空，家里有诡物，很害怕，怎么办？】 柳笙看了半天，终于隐约意识到究竟怎么了。 长安，上天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七玄山见 长安如何上天，还得说回晨昏交界之际。 在神面之下，长安皇城上空，刚刚发生一起洞玄境修士自爆事件。 由于这一声爆炸实在是震耳欲聋，惊醒了不少正在酣睡中的人。 他们纷纷起身，朝着那声源方向望去。 于是，这些人都看到了一幕难以忘怀的景象。 而正在长安王家待命的王冬冬也是如此。 她走到窗边，刚好她这个小楼正朝向皇城的方向，能看到一点那片被高耸的宫墙包围的庄严宫殿群。 在初升的朝霞微染紫色的天幕中，一团血雾在皇城之上升腾，如同盛放的烟花，一瞬间染红了半边天空。 忽然，一声凄厉的龙吟划破长安的清晨，只见一条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血龙从血雾中冲出，盘旋在高空。 因受到禁制的限制，那血龙显得格外可怜，无奈地在狭小的范围内蜷缩着，不断发出愤怒的吼声。 随即，这条血龙开始猛撞禁制。 空中不断传来“砰砰”的闷响，响彻整个长安的天空。 最终，这血龙竟然突破了禁制，冲了出来，在长安上空盘旋不休，声声长吟。 王冬冬心中一惊，这才看清这条龙的身躯竟然都是血肉构成，像是没有鳞片的长蛇，残破的四爪、凌乱的龙须和断裂的龙角，勉强能辨出传说中龙的形状。 血龙飞向东南方向，王冬冬立刻拿出灵讯，打开光明社的内部论坛，迅速发送了一条讯息： 【血龙出现，往东南方向，请准备应变！】 这条讯息，不是通过灵讯的信号发送，而是通过天网，发至光明社内部频道，迅速传达给了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成员。 【明白。】 【已准备。】 【收到。】 消息后的回复接连不断。 除了这些附和的话语，也有一些特殊的回复。 【虽不知会有何等异变，但会与织造院同僚准备好疏散百姓。】 这位显然是来自于织造总署内部的人。 【若不能疏散，请大家准备就近保护居民。】 【一百零八坊，皆有人？】 【我，兴庆坊。】这是王冬冬发的，来自于最接近皇城的一带。 【我，崇义坊。】显然也是富家子弟。 【我，靖安坊。】 【我，安仁坊。】 …… 全部汇报完毕。 这么算来，竟然是每个坊市几乎都有人员分布，有的确确实实是光明社的，也有只是光明社社员的朋友，此刻纷纷加入。 还有甚者。 【已准备好捕捉血龙。】 不知这位是何境界之人，或许只是大言不惭，或者说顽笑话让大家轻松一下。 【总之，行动时间到。】标记为光明社社长头像的徐大娟说道。 【请注意提醒所有人，抓稳扶好。】一个带着笑脸图案的陌生头像紧跟着留言，意欲不明。 看到这个头像，王冬冬微微一愣。 随即回想起前不久见到这个头像背后的存在的场景。 …… 那时还是中秋夜。 只是夜深了，人也逐渐散了，长安的热闹正在褪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灵讯信号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断了。 随后，长安竟然久违地施行宵禁。 金吾卫像筛子一样在路上赶人，不允许任何一人还留在大街上。 王冬冬的爹娘去游历，害得她只能在长安王家过节。 又因为宵禁，不能出门去长安夜市玩耍，只能在家听着姨母姨丈、伯父伯母、小姨姨丈等等长辈吹嘘着昔年光辉，王冬冬是呵欠连连。 忍不住掏出灵讯看看。 本来只想看看灵讯信号何时恢复，看看笙笙有没有回复，却忽然看到收到了一条新讯息。 一条来自于光明社的内部论坛讯息。 讯息内容莫名其妙： 【长安有难，盼望联手，若有意者，七玄山见。】 来源显示是一个带着笑脸的头像。 “这是谁？好像没在光明社论坛见过……”王冬冬疑惑地喃喃自语。 但是这种话语不像是玩笑话。 而且，她再度确认了，灵讯信号并未恢复，那这条讯息只能是通过天网发送？ “是谁这么神通广大？”王冬冬再次喃喃出声。 “怎么了？冬冬？”小姨隐约听到她的嘟嚷，好奇地问道。 “小姨，长安今晚会有危险吗？”王冬冬知道小姨在户部上值，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但是想想小姨这个一直在喝酒的放松姿态，怎么也不像…… 果然小姨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呢？今晚可是中秋夜，别瞎胡说！” “真是的，万万不能让外人听到，要不然还以为我们王家是对太子监国有什么意见……” 王冬冬见全场哄堂大笑，心中一梗。 不过，扫视全场的时候，她注意到有一人没有笑。 眸子微微一凝，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开。 随后她还是借口明日要升舍考，要早些歇息，逃离这个长辈们回忆往昔的绝佳场合，回到自己的房间。 犹豫着，王冬冬点开【七玄山】的图标。 真的可以进去吗？ 没想到，眼前场景变换，王冬冬沐浴在阳光下。 微风拂过眼睫，抬眼看到远处是一座宏伟的山门，上面写着“七玄山”三个仙气飘逸的大字，而山门之后就是云雾缭绕、仙气飘渺的仙山。 果然【七玄山】并未受灵讯信号中断影响，还能进入。 而且，她一进来，竟然就直接降临七玄山的山脚下。 七玄山，既可以指这个天网游戏，又可以指这个在游戏中至高的存在——仙门七玄山。 想来，那条讯息里所说的【七玄山见】，正是后者。 而接到这个讯息的人，恐怕都会被导向此处。 此时，只见七玄山山门下，竟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众人或坐或立，皆聚在山门外的小茶摊边上。 算起来，应当有大半的光明社社员在此。 只是彼此都是游戏里的形象，因此看不出来谁是谁。 王冬冬认出了几个熟人，毕竟他们经常一起玩，对彼此的虚拟形象也比较熟悉。 特别是其中一人。 王冬冬笑着，快步上前，而对方也看到了她，挥手招呼道： “冬冬。” 那正是柳笙。 王冬冬靠近，看到柳笙身边竟然还有徐大娟、云吉稻和高一盛，另外还见到笙笙的师姐和师兄——林书影、瞿春妍、仲由之、卢慎。 本就因为笙笙的原因，认识了这些人。 加入了光明社后，更是熟悉了不少。 但奇怪的是，王冬冬还看到了景颢和邵燕姐这两个并不属于光明社的人。 而更多的人，就不认得了。 最令王冬冬感到好奇的，是柳笙身边那位她完全不认识的女子。 她身穿颇为罕见的七玄山道袍，显然身份不凡，在场的人无不流露出艳羡之色。 “各位，请安静一下。”社长徐大娟高声说道，“现在人差不多到齐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若不是出于对那句话的好奇和关切，怎会来此，自然认真聆听。 “不知道大家是否有注意到，今日所召集的，都是还身处于长安的伙伴。”徐大娟说道，“毕竟长安有难，不在长安的恐怕也帮不上忙。” “所以社长，长安有难到底是什么意思？”有社员憋不住了，高声问道。 立刻，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先稍等，我会好好解释，但也要先说明白，”徐大娟压了压手掌，示意安静，继续说道，“这次行动确实会有风险，若是不愿冒险的，可自行退出。” 顿时全场哗然，交头接耳讨论着。 “不过，我要提醒各位，只要身在长安，每个人都会有危险，所以，倒不如提前做好准备。” 这句话来自于柳笙，语气平静，带着笃定。 她的话音落下，众人纷纷静默。 最终，无人退出。 第五百七十七章 紧急预警 王冬冬毫不犹豫地留下来。 不知道其他人如何考量，总之她了解柳笙的为人，知道她从不危言耸听。 听着旁边的光明社社员小声嘀咕着。 “没想到留在长安还能遇到这种事……” “你咋没离开长安回家过节？”有人问。 “当然没离开，才三天假，哪里舍得花钱买飞车票回去？”对方答得理所当然。 “也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少人点头附和。 王冬冬听着这样的对话，心生感慨：光明社的许多社员家境普通，有这样的考量再正常不过。 “不过，你们真的相信长安会有难吗？”有人话头一转，论起当下之事。 “不管相不相信，以防万一总归没错。” “也是，而且吾辈修士，当以守护天下为要。” “这位姑娘倒是个有志气的。” “嘘，先听社长怎么说吧。” 此时，徐大娟看着现场留下的近六十余人，缓缓开口： “既然大家决定留下，那么将组成这次长安行动的光明行动小组，希望能携手守护长安。” 年轻人总是热血的，一听这话，自然沸腾，似是守卫长安的重任真的落在肩上。 而柳笙轻声说道：“接下来，将由我为大家说明，长安究竟会发生什么……” 王冬冬认真听着，但心中的怪异越来越强烈——总觉得，眼前这个柳笙，似乎与她熟悉的那个笙笙有些不同。 …… 随后，“柳笙”简单明了地说明可能会发生大规模的诡异泄露，但是对于方式和时间并不确定，希望大家能够振作精神，面对诡异泄露时及时出手，帮助百姓。 她还特别提醒，若遇到危急情况，可以召唤【七玄山】，届时自然会有援手到来。 “大家都已经清楚各自的位置和需要做的事情了吧？”徐大娟大声问道，“如果还有疑问可以在内部论坛上交流。” 众人虽然感觉有些茫然，但还是表示确定，各自陆续下线消化信息。 王冬冬自然也选择下线。 只是最后在退出七玄山之前，匆匆一瞥，看到景颢、林书影还有邵燕都被特意留下，那个七玄山的女子更是由始至终站在“柳笙”身旁。 回到自己的房间，王冬冬的心情依旧起伏不定。 想了想，她握紧了拳头，似是给自己打气。 再度上线。 这时候，山门之下只有“柳笙”一人。 看到王冬冬，“柳笙”又是一笑。 似乎就是在等她。 王冬冬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开口道：“你不是笙笙。” “柳笙”微微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笙笙去哪里了？”王冬冬又问。 对方平静地说道：“她在最危险的地方。” 王冬冬皱了皱眉，担忧道：“那她会不会有危险？” “……不好说。” “那现在，我们做的这些，能帮到她吗？”王冬冬追问道。 “恐怕帮不了，你们只能去帮助那些你们能够帮到的人。” “你的意思是……”王冬冬有些迷惑。 “笙笙现在面对的战斗层次，已经远远超出你的能力范围。”对方用柳笙的脸，语气冷静而坦然地说道，“这句话很残酷，但这是事实。” 王冬冬心中猛地一震，一时之间愣住了。 她想起柳笙那总是忙碌的身影，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相处了。 王冬冬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隔阂。 这种隔阂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她也不知道。 或许，就是柳笙一次次独自面对自己无法理解的危险时，逐渐与她拉开了距离。 或许，是因为自己成长太慢，已经无法跟上柳笙的步伐…… 面前的“柳笙”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心情，淡淡说道：“别想太多了。” 她补充道：“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这就是笙笙面临的处境吗？”王冬冬问。 “是。”对方简洁地回答。 王冬冬深吸一口气：“那么，我能做些什么？” “柳笙”笑着说道：“你可以帮忙跟踪一个人，一个不是光明社的人，而且对于你来说，很方便观察的人。” “谁？” “那人姓王。” 闻言，王冬冬立刻想起了那个她方才注意到没有笑的人。 “唔，看来你已经注意到了。”对方似是捕捉到她的思维，“就是那个，今夜不在状态的王家人。” 王冬冬震惊，没想到对方会知道这么多事情，甚至于她的匆匆闪念，都一清二楚。 临走前，王冬冬终于问道：“你……到底是谁？” “柳笙”微微一笑。 “其实，你前面说得对也说得不对。” “我是柳笙，但也不是柳笙。” “我是柳笙提前留在天网里的一段意识……” “可思考的意识？”王冬冬不由惊讶。 “当然，你也可以用别的方式理解我。”“柳笙”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王冬冬，“我是一段可以不断思考、进化、成长的阵纹。” “或者也可以喊我……” “世界。” …… 李简兮从七玄山上下线，看着眼前的翠翠，忍不住由衷地说了句：“谢谢你。” “没什么，你倒不如感谢笙笙姐，还好她本就有此安排。”翠翠摇头道，感慨了一句，“不愧是笙笙姐。” 这时，邝博文和徐大娟也从七玄山退出。 “这其实也是师傅留下的一道紧急指令。”邝博文解释道，“在长安设置天网计划后，她就根据天剑探测的诡气模型，设定了若是出现某种气息的异常波动，或者是异常的集体行为模式，留下的预警就会出现……” 邝博文话音未落，一个“柳笙”的投影随即出现在半空中。 “所以，简兮，不必言谢，只是恰逢其会。” 邝博文等人立刻兴奋地高呼。 “师傅！” “柳笙姐！” “笙笙姐！” 李简兮立刻躬身施礼，心中满是感激：“柳姑娘，还好有你远见卓识。” 随即，话头一转：“不过……刚才我见你召集的多是国书院和光明社之人，而他们大多修为仅在明真境上下，这样真的能……” “你想要什么？”“柳笙”直言道。 李简兮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说长安有危险，求我们帮忙。” “你说长安有危险，求我们支援。”柳笙继续道，“长安的危机多是波及百姓，我们自然会尽己所能保护他们。” “但若郡主期待我们能阻挡所有祸端、立下不世之功……”柳笙摇了摇头，“恐怕远非我等所能。朝廷要是早有谋划，恐怕一开始就会想办法压制李玄的权力，将北境之人驱离长安……” “然而如今，长安城内那些身居高位者多半是各怀私心，有人牵涉派系斗争，有人坐视危局，不愿掺和。” 听到这一句，李简兮面露复杂之色，指尖握着半截神虎符的手愈发紧了。 “既然事已至今，我们只能应对眼前的危机，不让无辜百姓受累，如此，难道不算是不世之功吗？” “若是郡主今夜能护住百姓，如何不能成为可与李玄争辉的存在？”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李简兮似乎恍然明悟，深深向“柳笙”一礼。 “多谢柳姑娘教诲！只是，实在惭愧，恐怕我一己之力也难撑大局……” “柳笙”露出一抹微笑：“郡主不是还有神虎符吗？” 李简兮愕然，随即苦笑道：“可是，这虎符我仅有半截，调不动军队，也发挥不出奇效啊。” “无妨。”柳笙淡然一笑。 随即，半空中一道光辉闪过，竟凭空凝成了另一半虎符，竟与李简兮手中的半截严丝合缝。 “大娟，此物交给你。”“柳笙”说道，“务必妥善使用。” 徐大娟双手接过，低头细细端详，忙不迭地答应：“是！” “这是……”李简兮犹豫地问道。 “柳笙”笑了笑，目光中似有深意：“郡主，真要问得清清楚楚吗？” 李简兮只觉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周身，望着眼前的“柳笙”，忽然意识到许多事并非自己原先想象的那样简单。 柳笙此人，自己找对了。 但同时，自己恐怕要好好考量，未来对于柳笙，乃至于光明社的态度才是。 第五百七十八章 家族抉择 此时已是寅时。 王冬冬收回思绪，望向破晓的天空，只见那条血龙在天边留下一道血色的残影。 “想出去了吗？”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王冬冬回头看去，阴影中，一个身影立于门边——那是她的伯父。 也是长安王家的掌权者——太子太傅王葛川。 王冬冬并不意外。 她微微攥紧了拳头，轻声问道：“那……您能放我出去吗？” 王葛川笑了笑，说道：“此时长安宵禁，出不出去并非我说了算。” “您知道我指的并不是这个。” 王冬冬的目光转向敞开的门口，锁头依旧挂在那里，语气渐渐变冷。 “当然，另一重原因是，我不想你掺和到今晚的任何一方，给王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王葛川说道。 他看向王冬冬，目光变得严厉起来：“你知道王家为什么能屹立数百年不倒吗？” 王冬冬咬紧了嘴唇，沉默不语。 王葛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靠的就是我们王家能审时度势，懂得在何时采取行动。我们始终以家族的存续为首要目标，绝不轻易站错队。” 他盯着王冬冬，眼神冰冷，“你可千万别像你叔父那样愚蠢，脑子发热，要做出危害整个王家的事情。” 王冬冬的心中陡然一紧，声音发颤地问道：“所以，您亲手杀了他？” 她想起自己原本依照那位“世界”的指令，去看她这位本就让她觉得不对劲的王家人。 也就是在大理寺做寺丞的叔父王颍川。 刚到叔父院中，王冬冬便看到叔父慌忙往外走。 连忙闪身躲在角落，悄悄观望。 婶婶焦急的声音追过来：“王颍川，你给我回来，长安宵禁，你还想出去？” “对不起，思儿，这件事情我不得不做……” 叔父的声音很轻微，断断续续，但也很坚定。 “恐怕……这件事只有我会去做，除了我再无人能阻止……这些疯狂的人。” “大理寺那么多人，有什么事情是你一个小小寺丞休沐日都不得不做的呢？” 婶婶的声音焦急中带着几分不理解。 “思儿，现下……我没办法告诉你，只要你晓得，我只想保护你和觉儿就是了。” 最后，叔父还强调一句：“等我。” “大哥知道吗？”婶婶依旧不安地问道。 “大哥绝不会知道，万万不能让大哥——” 话未说完，叔父突然停住了。 王冬冬心头一紧，正想探出头去看个究竟，却忽然听到一声女人的惨叫。 “大哥——” 这一声还未来得及拔高，就戛然而止。 王冬冬只觉得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恐慌之中不敢出声，只能蜷缩在角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过了一会儿，听得一切安静，她才悄悄蹑手蹑脚地从角落里出来，进入叔父的院子。 院中静悄悄的，叔父的尸体躺在地上，身旁是倒下的婶婶，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震惊和不解。 当然会震惊。 王冬冬默默想起婶婶的最后一句话，恍然明白了许多。 她在探巡司做过的习惯上来了，忍不住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这两具尸体。 最终目光落在了叔父紧紧握着的拳头上。 她弯下腰，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接着慢慢地伸出手，努力将渐渐僵硬的手指掰开，抠出了一把钥匙。 钥匙上隐约刻着一个“狱”字。 王冬冬正打算拿起来仔细看看，忽然一阵剧痛从后脑传来，眼前一黑，随之失去了意识。 等王冬冬再次醒来，已经接近寅时。 房门紧锁。 但是灵讯不知为何，竟然没有被收走。 或许此人根本没有想到王冬冬竟然还能联系他人。 一直到后来，长安上空血龙出现。 她有种预感。 危机恐怕不远矣。 此时，房门被人打开。 王葛川或许是处理完事务，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者是想要彻底解决掉王冬冬，终于来到了她的房间，打开了门锁。 对于王冬冬指认他杀害亲生弟弟的事情，他没有否认。 王葛川叹了一声，说道：“你那叔父，也太鲁莽了，想要插手那些他不该插手的事情，根本不懂得权衡利弊。” 王冬冬面色一沉：“什么叫不该插手的事情？” “他不知道，有些事情不该由他去决定。”王葛川摇了摇头，一脸遗憾和痛惜，“他不懂，长安的格局不是他这样的小角色可以撼动的。” “不对，您说得不对！叔父……他是想阻止什么事情的发生！” 王冬冬忽然反应过来，想起当时叔父和婶婶的对话，忽然回过味来。 “而且，与大理寺狱有关，也与您有关。” 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坚定，看向这个让她觉得十分陌生的伯父。 “您是打算做什么？” “难道是……大理寺狱里的那些诡人？” 王冬冬总算将一切联系在一起，脸色渐渐惨白。 “不错。”王葛川点头道，“不愧是王家这一批小辈中，我最为看好的王冬冬。看来外出历练两年，收获不小啊！” “您……这是选择了一条危险的路！”王冬冬声音颤抖。 王葛川笑了起来，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苍白的面容露在窗外的晨光下，朝着她靠近。 在他的背后，开始逐渐浮现出若隐若现的虚影。 虚影中有无数颗眼睛，时开时闭，还有更多的眼睛蔓延到身上，如同诡异的疙瘩。 王冬冬看着王葛川的模样，这才终于明白——长安王家的家主，已经成为了诡人。 “您是什么时候变的？是自然变化？还是……故意为之？” 王葛川看了身上多出来的无数眼瞳，感受着里面蕴含的力量，得意地笑道：“这个？当然是故意的。” “这才是没有上限的力量。” “今日，我们将破除这个被封锁的旧世，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王葛川疯狂笑着，随后收敛笑意，所有目光阴狠而又冰冷地看向王冬冬。 “总之，你暂时不能出去。等新的秩序建立后，你就能知道，今日我所做的才是正确的！” 王冬冬听到这里，感到一阵恶心。 但是不安的感觉再度在心头蔓延，忽然想起，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那么…… “那些诡人……他们在哪里？”她脸色发白，问道。 王葛川笑着说道：“反正你也出不去，不妨告诉你，现在整个长安……已经是诡异的天下。” “您做的？”王冬冬面色一白，想起那把钥匙，“大理寺狱的诡人，真的被您释放的？” “哦，不不不，这倒不是，不需要我来动手。”王葛川耸了耸肩，“我只要确保我的忠诚，不到最后不轻易出手就好。” “这就是我作为王家家主，给冬冬你上的重要一课。” 王葛川的这些话，王冬冬已经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杂乱无章的念头。 “那动手的，恐怕就是……” “大理寺的高层？例如……”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林书影师姐的父亲，大理寺少卿。 会是他吗？ 第五百七十九章 新的路径 “您将那些诡人全都释放出去，就不怕因此伤害到长安的无辜之人吗？” “街边卖馄饨的张叔，娘最爱去买头花的刘婶，还有您最爱的小酒肆里的酿酒师赵元大哥，您都不在乎了吗？” 林书影此时也在自己的房间中，被囚禁着。 回头望着囚禁自己的罪魁祸首——她的父亲大理寺少卿林园，问出了这么几个问题。 林园显然刚刚才回来，身上带着一股属于地牢的潮湿气味，还有浓重的血腥气息。 这就不难想到，自己的父亲方才去做什么回来了。 作为大理寺少卿，竟然亲自将大理寺狱所关押的诡人尽数放出，这是林书影所不能理解的。 更何况，她一直清楚，父亲是奉神者一派。 所以，当“柳笙”跟她叮嘱要紧紧跟着她爹，小心不要被发现，尽量阻止她爹即将要做的事情的时候，林书影还觉得不可思议。 既然是奉神者，又怎么会想要让诡异侵蚀整个长安…… 然而，事实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也狠狠给了她一记重击—— 当她偷偷跟着父亲，通过林府的下水道进入脏污恶臭的地下管道时，还是不小心被父亲发现，随后被击晕过去。 随后，她醒来，已经到了此时。 林园沉默着，没有说话，像往常一样无言沉静。 林书影想起，娘曾经说过，自己和父亲性格相像——一样的沉默寡言，一样的沉稳内敛。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将数千个拥有超凡力量、对世间充满怨恨的诡人，释放于世间，这一点也不像是爹的为人。 又或许，她从未真正看透父亲。 “是的，爹做这一切，没有考虑太多无辜之人。” 林园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某种不可动摇的决绝。 林书影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你知道，诡化是无可避免的，而无上神不过是虚幻的存在，你会怎么选择？”林园的目光冰冷，他淡淡问道。 林书影心中震动。 “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她的声音发颤。 “当神降日越来越接近，但是大理寺狱中的诡人越来越多的时候……”林园惨白着脸，摇了摇头，“这时我就知道，大势所趋，终将要来临。” “还有，你的师妹柳笙参与撰写的那篇文章，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林园淡然一笑，“写得很好，但是《修行理论》不会刊登。” 林书影没想到忽然会听到柳笙的名字。 “什么文章？” “《基于灵诡转换的诡人复原可能性分析》，我看了以后才发现，诡人、修行者甚至于神官，到底有什么区别？”林园摇头，“或许不必拘泥于一条道路。” “然后呢？北境的人找到了您，对吗？”林书影低声问。 林园点了点头，苦笑道：“没错，北境神国告诉我，我的猜想是对的，不止有一条道路。即使成为诡人，也不代表绝路，相反，这或许才是我们真正的希望。” 他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林书影第一次发现，父亲原来已经苍老至此。 “我不想一条路走到黑，而且我也想给你留一条别的退路，你是个聪明孩子，有天赋，有大好的前程。在北境神国，他们已经许诺了会给你神官之位。” “神官？”林书影难以置信地问，“他们也有神官？” “当然。”林园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新神登位，自然会有神官。” “如果是北境神国的神，那是不是意味着，所有的人都要成为诡人？”林书影终于意识到。 “当然。”林园毫不犹豫地点头，脸上的黑色血管节节冒出，说道，“一点也不难，你看看爹。” “从今日开始，从长安开始，会成为诡异的天下。” 林书影还想说什么，但是林园已经没有给她机会，只说：“影儿，你先房间里待着吧，天亮了就好了，不会影响你的升舍考的。” 随后，林园按下林书影想要攻击反抗的手，将她牢牢地用禁制困住，看着她不甘的眼神，叹了一声，从房间里退出。 林园走出房间，妻子赵书正在外面等着。 她担心地看向林园，走远一些后，才小声问道：“影儿还是不愿意？” “当然，她现在还是被无上神的联结束缚着，要等无上神的信仰彻底被打破，才有可能醒悟过来。”林园摇头道。 赵书叹道：“那只能等着了，我们都是过来人，也知道这个打破重塑的过程并不容易。” “总之，按照她的天赋，以及我们如今为神国所做的贡献，届时转化会有足够的冥王守护，问题不大。”林园沉声道。 “影儿担心的，似乎是那些无辜的百姓。”赵书小声说道。 “全面诡化，总会有些牺牲的，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林园的声音低沉。 赵书轻轻点头：“心善也是好事。” 两人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赵书才开口问：“你接下来还要出去吗？” 林园摇头：“不用了，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需要我出面了。” “是啊，别表现得太积极，参与便好，免得……”赵书轻声说道。 林园知道她的意思。如果失败了，他们还需要继续侍奉无上神，还要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在唐国生存，能藏拙最好。 “明白。” “先换件衣服吧，看你身上都是下水道的污垢。”赵书皱眉道。 “没办法，现在下水道是我们进出的唯一途径。”林园苦笑。 赵书也笑了：“工部的鱼头人果然厉害，能想到用下水道。” “这还不是我家娘子厉害，能找到这样的人才。”林园看了赵书一眼，平静的眼底蕴藏着一丝温情。 赵书笑了笑，心情也放松了一些。 “现在那些诡人都在下水道中吗？” “是的，还不到时机出来。”林园点头。 “你不怕有人干扰吗？”赵书担忧地问。 “没人会想到，一切关键就在他们脚下的污浊之地中吧？” 林园这么说着，难得轻松一笑。 第五百八十章 织造者们(3k大章) 此时，下水道幽深昏暗，织造总署的邵燕正逐步与其他织造者汇合。 原本因为宵禁，他们不得不分散各处，但是现在在“柳笙”的指引下，邵燕建立了织造者的内部沟通渠道。 就像是“柳笙”给邵燕发讯息一样，邵燕借由天网，给天网中每一个织造者都发送了讯息。 【请就近寻找下水道入口，立即下去。】 而且在讯息中，甚至还贴心地为每个织造者标出了所在位置与下水道的入口指引。 如此神通广大，令众人惊叹不已。 同时也不禁好奇，邵燕身后的高人究竟是何人。 …… 等所有织造者想方设法，避开金吾卫从地面进入下水道中，下一个难题来了。 要如何汇合？ 还好有“柳笙”提供的天网指引。 所有的织造者们都可以看到，灵讯上的内部沟通群中，出现了一张完整的下水道地图，上面一个个光点，也就是这些织造者们各自的位置。 邵燕发送讯息道：【按图指引，向我汇合。】 一个最大的光点在地图上出现，不断闪烁。 而所有织造者都能看到自己的光点蔓延出一条路线，通往此光点，显然这就是指引。 织造者们逐渐在下水道深处汇合，原本分散的光点慢慢聚集到了一起。 邵燕看着灵讯上的光点从四面八方向着中心点靠拢，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流。 终于，最后一个队员出现了，那是身着深蓝色衣袍的赵河合，他微喘着气，脸上满是污秽。 “我来了。” “欢迎归队。” 邵燕点了点头，环顾四周。 此刻，在幽暗潮湿的下水道中，阴森的黑暗在无数岔口的隧道中延伸，脚下是泥泞不堪的地面，还散发着霉味和污水的腥臭。 但每一个织造者的目光中都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没有半分动摇或退却。 “我们需要通知探巡司的人吗？”赵河合问道。 邵燕摇了摇头，神情冷肃地说道：“现如今，不能轻信太多人。探巡司之中有不少御诡者，恐怕已有人与北境暗通款曲。”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今，只有我们这些由章大人亲自挑选培训的织造者们能彼此信任。” 这一句在黑暗的管道中回荡，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一旁的女队员宋英拿出灵珠灯，照向周围，眼中闪着警惕之光，道：“听邵燕妹妹这么说，可是知道些什么？” “难道北境的势力已渗透得如此之深，除了芙蓉阁那些，难道……还有更多吗？”谷之荷问道，抹了抹脸上的污浊，露出忧愁的面容。 邵燕点头，眼中隐有忧色。 “正是如此，方才不便在讯息中细说，多谢大家信任我，在此刻愿意相随。” 名为傅子玄的男队员耸耸肩，笑道：“这算什么？” “反正今晚情况古怪非常。”有一位男队员说道，“我们都被困于库房之外，进不得退不得。既如此，跟随燕子也是个方向。” “没错，总比做一只无头苍蝇干着急好。” “而且，我相信燕子，不是那种胡说八道之人。”另一位男队员凌云说道。 “谢谢诸位。”邵燕面色严肃，郑重说道。 “恐怕我们已经来迟一步……大理寺的诡人，已被尽数释放。” 邵燕说完此话，眼睛微微阖起，掩去其中情绪。 想起“柳笙”曾说过一句—— 【错了，错了，渗透远超计算……】 不知道什么意思，但邵燕还是安慰了一句：【既然是人，就无法算无遗策，不必自责。】 但“柳笙”没有回应。 此时，因为邵燕的那一句话，所有人脸色骤变。 下水道的黑暗顿时变得沉重，周围的气息似乎也凝固了不少。 这是当然，毕竟想到大理寺里面有多少诡人，而且有多少能力超群具有极强的危害性，众人就觉得眼前一黑。 更可怕的是，邵燕继续说道： “而且，那些诡人全部逃入下水道之中。” 听了邵燕这句话，所有人顿时呼吸一滞，感觉到周围的黑暗中似乎藏着什么，似有冰冷的目光窥视着他们，不安感带着刺挠的触觉爬上心头。 “他们在哪里？”宋云英握紧手中长剑，咬牙低声问道。 邵燕说道：“我方才看到他们正汇聚在一处不知道要做什么，还好在指引下，大家并没有遇上。” 说着，邵燕拿出灵讯，将一幅动态地图投射出来。 众人围拢在光芒下，只见那地图上，他们的白色光点正聚在一起，而在更深处，大团的黑色团聚，像是化不开的墨，只是这些墨点开始分散，像是在纸上渗透开一般。 “按照诡气分布图，这些黑色代表的就是这些诡人的所在，也许还会有未知的诡物。”邵燕解释道。 “所以我们要做什么？杀过去吗？”傅子玄问道，手中的古怪灵器已经闪烁着光芒，战意燃起，“绝不能让这些腌臜进入长安！” “可是我们不过三十人，如何打得过数千诡人？”宋英提出了异议。 “不知道是否值得庆幸，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数千人一同攻向长安。”邵燕指了指这个离散的模式，“他们准备分布在不同的坊市，随后找机会同时进攻。” “那我们……要做什么？”谷之荷疑惑地看向邵燕。 邵燕缓缓点头，眼中透出一抹决然之色，道：“我们不能正面迎敌，但可以设法扰乱他们的行动，不能让这些诡物顺利到达各坊市。” 凌云沉声说道：“也就是说，我们要将这些诡人限制在下水道中，尽量避免他们对长安的百姓造成威胁？” “正是如此。” 邵燕回答，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庞。 “现在我们需要分成小组，在这些诡人即将经过的下水道岔口进行布防。依靠天网的指引，我们能先他们一步行动，布下我们最为擅长的隔绝诡异的禁制，即便无法将他们消灭，也务必将他们拖住，延缓他们的行动。” 傅子玄笑了笑，摩挲着手中的灵器，道：“好，虽然人数不多，但只要我们先行布下埋伏，这些家伙也未必能讨到好处。” “但大家要明白，这次行动十分危险。”邵燕的声音低沉，但坚定，“但为了长安的百姓，为了阻止这些诡异的入侵，我们必须这样做。” 众人心中一凛，点头应是。 “不过，只要你们带着灵讯，天网会尽量保证你们的逃跑路线的。”邵燕尽量轻松一笑，“而且，很快我们就会有援兵了。” “明白！” “还有，遇到危急的情况，可以大喊一声‘七玄山’，或许会有奇效。” 这句话莫名其妙，但众人也只能勉强收下。 只是黑暗的笼罩逐渐蔓延，不知道是心中的忐忑和恐惧，还是确实如此。 就在此时。 一位男队员小声问道：“等等，那……这些黑气就是代表诡异所在？对吧？” “嗯，是。”邵燕点点头。 “那么……这一团也是吗？”那位男队员声音有些颤抖，手指指向地图中他们所有光点的所在。 所有人闻言心中一沉，看到他们的光点旁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小点黑点。 “这黑影十分黯淡，又与背景混在一起，难怪会被忽略。“傅子玄缓缓抬起手中的灵珠灯，准备照向那边。 却被队员赵河合按住了手，低声道：“别急，属性未明。” 傅子玄明白，虽然大部分诡物畏光，但也有例外者，但是未知的恐惧在眼前，总是让人忍不住想看个究竟。 这时候，邵燕忽然发出声音：“解析结果出来了，确实是嗜光诡人，全部把灯光灭掉！”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黑影如电般袭来，顷刻吞没了傅子玄手中的灯光。 光芒熄灭，黑影退去。 男队员发现手中的灵珠灯竟然再也亮不起来，心中一慌。 傅子玄心中一慌，手中灵珠灯彻底失去了光亮，且再也亮不起。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他队员的灵珠灯也被接连袭击，所有的灯光在瞬间被黑暗吞噬殆尽。 黑暗笼罩，光幕的光芒微弱地照亮着每个人惨白的脸庞。 而在光幕中，显示的黑点正越聚越多，犹如蚁群般密集，向他们逼近。 想了想，邵燕干脆收起了光幕。 一片化不开的黑暗如潮水，淹没了所有人。 三十名织造者们相互靠拢，形成阵势，后背相对，举起手中的武器，在黑暗中默默等待即将到来的未知袭击。 忽然，邵燕的眼神微动，似是得到了某种指示，轻声道：“乾位，凌云、赵河合，出手！” 这是他们在探巡司中学到的阵法配合之术，平日里历经无数次磨炼，如今已是驾轻就熟。 被唤到的凌云、赵河合立刻行动，毫不迟疑。 凌云手中符箓炸裂，火光乍现。 赵河合的剑光随后刺出，光芒如同流星划破夜空。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黑暗中响起，温热的血液溅射到乾位的几名队员身上，令人一阵心悸，却无人动摇。 这一击过后，四周的黑暗如被激怒般涌动起来。 无数诡气袭卷而至，如狂风般席卷而来，仿佛要将这些织造者们撕碎，化为漫天碎片！ 第五百八十一章 下水道鱼 “你这个可恶的鱼！可真是能跑！” 凌复气喘吁吁，终于一把抓住眼前滑不溜手的赵峰。 一人一鱼跌落在下水道之中，浑身污秽。 此刻，凌复也顾不得这些，只是死死地抓住赵峰，不论被鳞片划得鲜血淋漓，或是鱼鳍刺痛，他都不曾放手分毫。 “凌大人，您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呢？”赵峰凸着死鱼眼，欲哭无泪。 只偏偏没有眼泪流下。 但他心中满是绝望与怨念。 本以为能够顺利进入库房，开启诡物融合体内，从而巩固力量。 还能赚一笔贡献值。 未来，神国降临，自己也能在新的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如此一来，岂不是如鱼得水？ 谁承想，自己这位上峰今年果然如此顽固。 不仅没有把握机会，在库房里开启诡物成为强大的御诡者，反而一直死追着自己不放。 即使他在库房之都里有一个家可隐匿，依旧被凌复找到，踹开了他的家门，硬生生将他从窝里头揪了出来。 于是赵峰只能继续逃跑。 转念一想，又从库房里的一处他悄然打通的隐秘口子，钻回到下水道之中。 但是，没想到凌复还是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不过，下水道就是赵峰的主场了。 凌复无论怎么追，赵峰都能逃跑。 更别说，赵峰这个阴险的鱼，竟然还在下水道中藏了许多的陷阱。 要不是凌复身上的灵器符箓众多，估计早就在下水道中成了恶臭的尸体，与污秽化为一处。 如此一来，凌复更是不想放过他了。 而且，他还在下水道中发现了别的东西…… 此时，凌复压着这条扑腾不已的鱼，厉声问道：“要我放过你？你先告诉我，那些藏在下水道中的阵法究竟是什么？” 这话一出，赵峰顿时停止了挣扎，鱼眼瞪得滚圆，像是凝固了一般。 凌复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你签了契约？” 赵峰一滞，哭丧着说道：“没错，凌大人，不是下官不想告诉您，而是下官真的说不出来啊……” 说着，虚假地哭泣起来，眼睛偷觑凌复，看他一脸冷漠，便收了哭声。 “不过，您是怎么发现的？我明明……” “你明明藏得一点也不好。”凌复冷冷一笑，“那些污浊之物一看就是蜃影，稍一抹去便露了真相。” 赵峰顿时垂下了鱼头，泄了气，“唉，也对，凌尚书这样的高手，我这点班门弄斧的蜃影自然不入您的法眼。” 凌复冷哼一声。 “所以，这些法阵，到底是用作什么？我看到了有促使气体急剧增加的阵纹。”他逼问道，“爆破？你们可是要将长安引爆？” 赵峰连连摇头：“凌大人，您别问了，我是真说不了。” 凌复冷冷一笑：“既然如此，要你何用？不如在这就结果了你，也不必让你再生事端。” 说罢，凌复手中的剑已高高举起，寒光直指赵峰的胸口，剑尖轻挑着心口处的鳞片，一丝腥臭的血流了出来。 “别！别！别！”赵峰顿时慌了，声音都带上了颤抖，连忙哀求，“凌大人，您不能杀我啊！” “凭什么不能杀你？” “因为……因为我对下水道了解得很，若您需要，我可以给您下水道的地图！”赵峰急切说道，“除了我，也没有旁人了！” 看凌复脸色，赵峰赶紧补充：“我还，我还可以附赠所有阵法的位置！” 凌复冷然笑着，“按照你所说，反正你也不能告诉我有什么用处，那我要之何用？” 说着，剑尖刺入鱼肉深了一寸。 然而，就在此时，凌复沉寂许久的灵讯竟然响了。 这灵讯信号不是已经断了吗？ 凌复眉头紧蹙，有些不明白。 随即，一个可能性在脑海中浮现。 难道是……天网？ 他迅速从储物袋中掏出灵讯，剑尖仍旧指着赵峰，眼神中满是冷意。 【不要杀他，问他拿图纸。】 讯息的来源是…… 一个微笑的头像。 凌复有些犹豫，这是谁？ 但是对方很快回复：【我是你亲戚。】 凌复稍稍愣住，这说法？ 但这个表述，加上能跨过灵讯信号，直接使用天网，只能是一个人。 柳笙。 他忍不住低声问道：“你还好么？现在安全吗？” 赵峰一脸迷惑不解。 “咳，我没跟你说话。”凌复赶紧解释道，掩饰着尴尬。 柳笙很快回复了简短的两个字：【安全。】 随后紧接着又来一条：【但图纸更重要，关乎整个长安的安全。】 凌复收起灵讯，目光冰冷地看向赵峰：“你方才所说的图纸和阵法位置，给我！” 赵峰大喜过望，连忙点头：“大人，请随我来！” 凌复狐疑地盯着他，赵峰却一脸谄笑：“大人，我这些图纸并非随身携带，而是放在我下水道中的办公署里。” 凌复略一沉吟，最终点头道：“好吧，你带路。” 不过他可不信任这条滑溜的鱼，还是用束仙绳将赵峰绑了起来，限制了他的行动，免得这条鱼又在下水道中溜走。 赵峰被束缚着，领着凌复七绕八绕，来到了一处阴暗的角落。 入口被一堆水草般的黏糊植物遮住，还带着浓浓的腥臭味，直让人作呕。 但是赵峰却显然很得意，咧着鱼嘴说道：“这是我特地布置的绿植，虽然在下水道中，但也要有些自然风光嘛。” 凌复皱眉点头，封住了自己的口鼻，问道：“这就是你的办公署？” “正是。”赵峰点点头，将门推开，露出里面狭小的空间。 墙上挂着灵珠灯，光芒照亮了那乱糟糟堆满案牍的房间，各种卷宗与书籍散落一地，还有不少各种期刊的碎片，似乎带着宣泄的意味。 一人一鱼挤了进去，便转不开身了。 赵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凌大人，这里确实简陋了些，还请将就一二。” 随即，他便在那些案牍中翻找起来，嘴里嘟哝着：“奇怪了，我的茶杯呢？凌大人难得来一趟，总得给您泡杯茶才是。” 凌复闻着恶臭，忍不住额角直跳：“不必了，你先找东西。” “没事，你先找东西吧。” “是是。”赵峰应声，继续翻找。 但凌复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他，眼中寒光一闪不灭。 “奇怪，到底放哪儿了呢？”赵峰嘟哝着。 凌复冷冷问道：“你这里都不锁门？图纸这般机密的东西也就随便放着？” “我这地方，如此腌臜，又有什么人会来嘛，您说是吧？”赵峰似乎轻松笑着说道，“除了您……” “哦，是吗？”凌复冷然道。 赵峰说着，鱼头不动，两侧鱼眼朝后瞥去，“不过，主要是……一般来到我这里的，都没有活着离开的。” “您也不例外。” 说罢，他体内一道金光猛地爆发，直取凌复的面门。 龙脉！ 原来，那条被拔起来的龙脉，已经被这个赵峰给收了！ 凌复的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理清了事实。 然而，眼前的一切，距离太近了，金光的速度又极快，凌复竟然避无可避。 一切比他的思维还要快，金光穿透了凌复的脑袋。 凌复倒在了地上。 头颅洞开，露出了里面乳白色的浆液，微弱的蓝色电流在其中闪烁跳跃。 第五百八十二章 堵不如逃 看到昔日对自己有恩的上峰就这样倒下，赵峰的内心却是冰冷的。 他嬉笑着靠近凌复的尸体，哼着小曲低下头，像是耳语一般：“凌大人，别怪我，谁叫你一直想挡我的道。” 靠得近了，他才注意到那洞穿的脑壳里流出来的东西。 “奇怪了，这是什么？” 鱼眼盯着凌复洞穿的脑壳中的白色浆液，很是疑惑，还伸出鱼鳍要沾沾这些液体。 “哎哟，好痛，怎么还带刺的？” 赵峰甩了甩被这莫名的微弱能量刺得酥酥麻麻的鱼鳍，凑到鱼的气孔处闻了闻。 很刺鼻的味道，还带着金属的腥气。 但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脑浆或血液的味道。 “这么看起来……凌大人，好像不是人啊！”赵峰喃喃道。 专心致志研究的他，没有注意到洞口处，一个浑身黑衣的女子不知何时悄然而至，花纹密布在血管凸出的脸上，深黑的眼眸带着阴冷，正死死盯着赵峰。 不知不觉，赵峰被某种气息笼罩。 下一瞬，或者不知道过了多少个瞬间，他莫名其妙地被一只手提着，毫无挣扎之力——因为他的下半身已经被切断，只剩下鱼的部分。 “图纸在哪里？”眼前这个古怪的黑衣女子问道。 赵峰已经懵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个田地。 为什么他没有故技重施？ 这么一想，正要故技重施放出龙脉，忽然感受到下半身剧痛。 自己的腿不是已经没了吗？ 怎么又长出来了？ 赵峰再次经历了断腿之痛。 冷冷的逼问声在耳边：“图纸在哪里？” 赵峰有些茫然，这个问题是不是似曾相识？ 但是他确实无法吐露，否则计划就会被破坏，自己也会没命。 于是他再度要放出龙脉。 但是，下身再度一疼。 为什么他要用“再度”这个词。 赵峰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他不明白为何反复经历这种痛苦，仿佛陷入永无止境的折磨。 “图纸在哪里？” 冷冽的声音缠绕着他，逼迫着他，最终摧毁了他的意志。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凌复苏醒过来，鼻端是浓重的腥臭味。 像是鱼死去多时，腐烂而产生的恶臭。 他皱了皱眉，睁开眼睛，被灵珠灯照亮的昏暗的洞穴映入眼帘。 自己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手指轻轻搓了一下，是一张纸。 举到眼前，竟然是一张极其繁复的图纸，勾勒出整个下水道的情形，上面还做了不少的标记，只是字迹凌乱又细密，交叠在一起，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 只是这张图纸上染了血迹。 凌复心中一凛，慌乱坐起身。 一条没有了下半截的鱼尸落入眼帘。 然后就是两条腿，东一条，西一条。 “赵峰，死了？” 凌复看着，心中怪异。 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但是脑袋完整，好像一切只是他的一点模糊噩梦。 这时，灵讯响了。 【图纸，扫描给我。】笑脸说道。 凌复拿出图纸，灵讯投出一道光束，将图纸笼罩其中。 片刻后，半空中浮现出三维立体的下水道模型，流畅的光影描绘出纵横交错的管道，还有一些特殊的光点点缀其中，恐怕就是那些特殊法阵的位置。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凌复自言自语一般问道。 【我们要去改造这些法阵。】 【您仔细拆解来看，这些法阵到底有什么用处？】 光幕上展现出一个立体的法阵图案。 而且经过某种变幻，竟然显现出三维立体的构造。 凌复眯着眼睛盯了许久，天工人的本能很快将所有阵纹拆解出来，越看越心惊，眼中的震撼与愤怒逐渐交织。 “这是！要将库房中的诡气释放到长安中！” 【没错，不仅是诡气，它们还试图破坏库房的镇压大阵。】 “疯子……一群疯子！”凌复低声骂道，胸膛起伏，努力压抑着怒火。 定了定神，他问道：“所以，你的改造计划是？” 对方没有发出文字，而是展现出一幅法阵图案，看起来与原本的相当相近，但凌复一眼就能看出不少阵纹经过了细微的调整。 “这是？” 凌复一点点看着，眼中震撼，还略微犹豫。 “这会不会过于激进？” 【没办法，这个法阵的总控不在我们手中，而且经过你那位下属潜藏在下水道中的多年镌刻，这些法阵与库房大阵已深度联结，若贸然破坏，只会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导致危机提前爆发。】 凌复思索了一阵，很快理解柳笙的意思，“所以，与其阻止库房入侵长安，不如让库房无法触及长安。” 【没错，堵不如逃。】 【不过，我们时间紧迫，还有两个时辰，但要改造这么四百四十个法阵，你恐怕需要一些帮手。】 “……当然。”凌复想到这个工作量，就觉得犹如灭顶之灾，“不过，还好我是工部尚书，还是鸿福堂堂主，找上几十个能干这事的工匠还是不难的。” 【那就好，不过，你只能从下水道去找了。】 “……” 凌复想到自己要在这个脏污的下水道中摸爬滚打，钻到人家家下面，去找人，未免有失工部尚书的体面。 但是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 金吾卫今夜正在地面四处抓人，若是自己被抓到，虽然未必会监禁，但也免不了多费一番口舌。 更何况，对于李玄背后的奉神者来说，恐怕诡气在长安爆发对于他们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于是他摇了摇头，勉强提起精神。 “不过，虽说我是他们的上峰，但也不能尽知他们的住址……” 【我可以帮你指路，我已融合地下地图和地面地图，你只需提供目标的灵讯编码，我就能在天网中定位他们的确切位置。】 【当然，前提是他们使用的都是接入天网的新版灵讯。】 “放心，在工部和鸿福堂做事，我都给他们换了新款。”凌复轻松一笑，“特别是现在七玄山如此火爆……” 【那就好，真是慷慨的凌大人。】 “咳咳，反正今年工部经费用不完……要是不用完，明年得扣除……” 一路说着远去，凌复自然没有看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管道黑暗中，一抹黑衣静静伫立。 而那血管突起、花纹密布的手上，一条金光在指尖隐隐盘旋。 第五百八十三章 苍穹之怒 寅时。 鸿福堂。 已经收工的凌大人累得毫无形象地坐在后院的台阶上，抬头看着逐渐亮起的天穹，目光沉沉如同死水一般。 而他召集的工人也已经陆续收工回来，从后院的旧井中爬出，个个精疲力竭，或席地而坐，或仰躺在地，毫不顾及在尚书大人面前该有的礼节与体面。 所有人的身上都是一股酸臭气味，就像是一条咸鱼在下水道中被捂了二十年，再掏出来裹上发酵的臭袜子。 “准确来说，就是臭水沟炸了的味道……”有一位男工匠苦着脸说道。 “你别说，我现在身上这股味道，我新认识的那位公子估计也不想靠近我了。”另一位女工匠唉声叹气道。 “咦，英姐，可是有新进展了？什么时候可以喝喜酒了？” “你小子，少管姐姐的事情！” “啊啊，说话就说话，干嘛打人，英姐您也不是不知道，您那力道奇大无比，要不怎么是鸿福堂打铁第一人呢？” “谁叫你找打？” “凌大人，您帮我说说理！”这位工匠说着，把头凑到了凌复面前，“这是不是肿了个大包？” 凌复笑了笑，拍拍他的脑壳：“平整得很，还能再打两记。” “看看，看看，这可是凌大人说的，凌大人果然公道。” “救命啊！” 工匠嚷嚷着在院子里逃窜，后面是英姐举拳追打。 众人说笑打闹，如今臭成了一处，却也是闹在了一处。 凌复想起他一家家拜访，说明原委后马上毫不犹豫地加入，他心里头就暖暖的。 看着众人的嬉笑，凌复心中随即涌上悲凉——从今日开始，在长安，他就没有家了。 接下来，有多少人会跟他一样？ 只希望他们的努力是有用的吧。 不过，该有的补偿还是要有的。 “放心吧，今日加班，三倍薪资。”凌复大声宣布道。 “好！” “太好了！” 而凌复看着下水道地图中已经完全亮起的四百四十个光点，心中稍觉安慰。 唯有皇城部分，仍旧覆盖着深沉的阴影。 因为层层历史悠久的禁制，和守卫将那里隔离得严密异常，他们没办法进入到那里，就连柳笙也没有办法。 更何况，那里还有神藏境的修士守着。 在长安城，无论有多少人胡闹，那位老东西也不会动手，但是如果真的闯入皇城，那可以就未必了。 “可是，如果真的发生了，皇城会怎样……”凌复喃喃自语道。 “凌大人，您说什么？” “哦，没什么。”凌复摇摇头。 就在此时，忽然一片哗然。 “有，龙！” “真的是龙！” “什么？” 所有人抬头往天上看去。 包括凌复。 在鸿福堂四方的院子上空，有一条血龙掠过。 它的身躯粗壮，鲜红如血，鳞片在破晓的微光中闪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血龙张牙舞爪，卷动着周围的气流，直奔南方飞去，留下滚滚风声与震耳欲聋的咆哮。 凌复怔住了。 片刻后，反应过来的众人纷纷惊呼，不约而同地往鸿福堂高楼冲去。 “快，上楼看！” “站得高，方能看得远！” 而凌复一跃而上，登上了屋顶。 极目远眺。 只见血色长龙此时骤然停在了半空中。 不知是身上伤势过重？还是能量耗尽？ 又或是，有什么强大的存在挡住了它的去路？ 整个场面凝固了，所有人屏息静气，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忽然，一道剑光挥过，如同一道长虹，在整个长安横贯而过。 所有人的眼睛都被剑光晃过。 晨光与血色，被这锋芒无匹的剑光划破。 这一剑，带着斩裂天地的力量，要将血龙当场斩落！ 龙吼震天，带着一股不屈的愤怒，也透出深深的悲凉。 那本就黯淡的神光此刻愈加摇曳，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很显然血龙已经无力抵抗。 眼见就要被剑光一分为二。 就在这一刻，天穹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喝。 “放肆！” 声音雌雄莫辨，如同洪钟大吕，震彻寰宇，带着无可抗拒的威严。 紧接着，一只庞大的巨手从天而降，遮天蔽日，直奔剑光挥去。 那剑光虽强，却被这只巨手轻易击散，化作点点星芒，消散于虚空。 众人惊愕。 凌复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无上神！这是无上神的力量！ 无上神的愤怒，如泰山压顶，震慑众生。 如今所有苏醒过来，看着剑斩血龙的人，顿时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那些本来还站在屋顶、楼上的工匠们，也全都如被某种无形力量压迫，一一跪下。 凌复艰难地支撑着，额头冷汗直冒，却无法抗拒那股磅礴的威压，只能缓缓匍匐在地。 如此威严，谁敢对抗无上神的力量？ 然而，一个身影锲而不舍地冲天而起，剑光直冲天际。 若是能看得清楚，就能看到这道锋芒毕露的身影竟然是又矮又胖的一个糟老头，身上是脏兮兮的白衣，手中只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 只是，他的身形太快了，世间没有多少能捕捉得到的。 但是，世间所有人都知道了。 这就是太白剑仙。 只见不见踪影于世间许久的太白剑仙，又是一剑挥出，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劈向那只巨手！ “轰！” 随着一声巨响，巨手竟然被生生斩断！ “嗷——” 天穹震动，无上神的怒吼回荡在天地之间。 整个长安城在这一刻剧烈摇晃，地面仿佛在翻涌，灰尘与瓦砾纷纷坠落。 凌复跪倒在地，心中惊骇不已——无上神竟真被斩伤！ 巨手被斩断后，长安震荡不安，仿佛某种力量正在脱离禁锢，又或是趁着无上神受挫之机，正在卷土而来！ 凌复感受到脚下的地面一阵剧烈的颤动，远处的建筑纷纷摇晃，尘土扬起如同沙尘暴，裹着淡淡不可避免泄露的黑雾。 “要来了……” 他低声喃喃，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希望那些法阵能起作用……” 他低声自语，目光扫向远处，脑海中浮现出那四百多个已经改造的阵纹图案，复杂的线条交织成网，应当正在诡气的冲击下逐渐亮起。 而天空中的血龙，此刻挣脱了最后一丝禁锢，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带着复仇般的气势直冲南方而去。 它的每一次扭动，都仿佛将空气撕裂，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毁灭力量。 而太白剑仙那把剑，再次绽放光芒，毫无畏惧地追击而去！ 无上神的怒火愈加汹涌，无数巨手从天而降，试图将这渺小的身影碾碎。 而此刻，整个长安城的震动愈发剧烈，那种撕裂束缚、冲破禁锢的力量越发明显。 大地在咆哮，长安在颤抖。 带着向上冲击的力道。 就像是…… 要飞起来一般。 第五百八十四章 长安上天 随着太白剑仙的剑光划破天际，神之手被生生斩断。 无上神震怒。 天穹变色，神面的淡然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然而太白剑仙身形如电，一击之后便要朝着血龙追击而去。 此时，天穹之中垂下无数如同藤蔓一样的手臂，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带着滔天威势，要将这亵渎神威的力量抓住并碾碎于指掌之间。 整个长安城在此刻如坠梦魇，天地震荡。 所有人皆在这无法抗拒的震动中惊醒，心中升起无尽的恐惧，泪流满面，似乎亵渎神明的是他们每一个人。 太白剑仙虽然努力提剑斩去，但被这些从天而降的手阻拦，终究晚了一步。 血龙那庞大之身被这些手臂缓缓捞起，升向苍穹，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之物。 紧接着，便是神怒如雷，震荡天地的怒吼： “竟敢如此对待吾的神官兼预备神使！” 天威浩荡，声如洪钟，滚滚而来，震得天地似乎都在发抖。 无数手臂纠缠着，再度形成一个巨大的手，要将太白剑仙拍死在手中。 然而，嫣红的朝霞之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一抹红云，遮住了半面神面，一只神目。 裹着这只巨手，发出刺耳的腐蚀之声，不知道这是什么力量，居然还能伤害无上神。 无上神再度痛呼，天地震动。 怒吼之下，太白剑仙的身形坠落长安城中，不见踪影。 就在这神怒之时，自地面深处却有另一道力量汹涌而出，如同激浪反卷，托起整个长安。 仿佛与无上神的意志相抗衡。 所有长安人皆能感受到那股莫名的推力，地面仿佛在摇摇晃晃地上升，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惊恐与不安的叫喊声在各坊市中此起彼伏，如波浪般一浪高过一浪，充斥整个长安。 就连在王家深院高楼上锁着的王冬冬也能听到。 【抓稳扶好。】 王冬冬蓦然想起“柳笙”还是“世界”所说的那句话。 一切变化都太快了。 须臾之间，整个局势已经让人看之不透。 她扶住窗棂，努力稳住身体，目光转向身侧那满面狂喜的伯父。 “伯父，你们的计划要实现了吗？这就是你们所想要的吗？” 王葛川掩饰不住兴奋，说道：“还不到，但快了。” 他眼中满是狂喜，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但这种喜悦却迅速被某种不安和疑惑所取代。 “不对，不对！这一切都不对！”王葛川自言自语，声音越来越急促。 王冬冬不知道王葛川在说什么。 但显然王葛川心神激荡之下，没有心思理会王冬冬，只是看向窗外。 随即，他的眼睛越瞪越大，身上所有的目光也在看着，血丝密布，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惊愕的情形。 王冬冬也努力在越来越强的震感中稳住身形，随后好奇地望去远方。 只见远处，一个个坊市像是松开的积木，被无形的力量推起，像是一片松散的浮岛，互相错落，上升着。 就连他们身下的这片土地，似乎也在逐渐升空，无上神被红云半遮的巨大神面更是在视野中逐渐放大。 “不对，这样不对！”王葛川的脸变得苍白，随即不管不顾地从窗户一跃而出，奔向外面的兴庆坊。 王冬冬疑惑地看着，没想到此事对于伯父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甚至根本没有理会已经敞开的禁制。 她回头瞥了眼房门上依旧挂着的禁制锁，耸耸肩，毫不犹豫地翻身跃出窗外。 她踩在正在升空的土地上，步伐略显不稳，运起轻身功夫几步飞掠至高处，一眼便看到了整个兴庆坊的混乱。 街道上挤满了慌乱奔走的百姓，哭声、喊声混杂成一片，如惊涛骇浪在坊市中翻滚。 远处的天边，猩红色的云朵像是被鲜血染透，半遮着无上神巨大的神面，红霞与血云交融，仿佛一道通往异界的门户。 血云越来越红，如同一片宣纸团成的云朵，逐渐染满了鲜血，正在一滴滴地滴落，猩红色的雨水汇聚成一个个猩红色的血肉诡物，落入下方的长安之中，如同飞蝗般向各个坊市蔓延。 守在兴庆坊的金吾卫们和居住在此处的修士们正在努力抵御着这些血肉诡物，如此一来，自然没有余力组织百姓的秩序。 随着兴庆坊越来越高，王冬冬抬眼望去，只见整个长安一百零八坊和东西二市，如同一块块被分开的积木，被无形之力托起，化作漂浮的孤岛，错落着升上天空。 原本长安城所在的地面，留下一个巨大的方形深坑，而皇城依然稳固扎在地面，被晨曦照亮，成为深坑北端耀眼的明珠。 方形深坑幽暗无比，隐约可以看出如同迷宫一般的地下管道，无数迷雾从中弥漫而出，但是又被一道道禁制封存其中。 王冬冬通过禁制上不断飘起的金色符文可以认出，这是织造院使用的最为强大的禁制。 下面……真的是库房！ 封存着无数诡物的库房！ 王冬冬心中一紧，原来长安一直是在危险之上生存着吗？ 兴庆坊仍在上升。 神面逐渐被弥漫散开的红云遮掩，光明黯淡，下面的深渊愈加显得幽深无底。 而在她的周围，血雨如瀑，诡物四处蔓延，百姓们尖叫不断。 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王冬冬不禁心中茫然。 一时没了主意，她抬手拿出灵讯。 “叮”一条新的讯息。 【冬冬，辛苦你了，虽然你才刚从困境中出来，但还请你赶紧打起精神，照顾好这里的百姓。】 随后，又是一条。 【我会帮你的，只要你喊“七玄山”。】 来源，笑脸人。 “真是的……明明就是个硬邦邦的性子，还用这么阳光的头像，总有种讽刺的感觉……”王冬冬心中腹诽。 她知道自己力量有限，恐怕连那些血肉诡物，自己全力之下也只能一对一。 不过“柳笙”也曾说过，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就好。 王冬冬想清楚了。 她飞身到兴庆坊中平日里节日搭戏台子的地方，这里还留着昨日中秋夜留下来的戏台架子和纸灯笼等满地狼籍。 深吸一口气，王冬冬抬高声音大喊：“所有人，快到坊中央的空地上！离开房屋，不要待在边缘位置！” 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如雷贯耳，穿透了混乱的人群。 不少人听到了，随即有意识地朝着王冬冬所说的方向而去。 而兴庆坊本就是世家大族的住所所在，在院子里的不少世家子弟也忍不住探出头来，一见王家的丫头都不避嫌，跑出来组织民众了，不少年轻气盛的小辈也是不甘示弱，纷纷要从家中跑出来。 但是，很显然，大部分的世家此时都不想掺合此事，对于小辈，纷纷约束回家中，不让外出。 世家大族的院落都有强力禁制，这些血肉诡物有何惧也，岿然不动就好。 如此，兴庆坊竟是一半凌乱，一半安静。 第五百八十五章 光明庇护 还好，在那一半寂静的兴庆坊中，还是有十余名世家子弟主动请缨襄助，而且都是修行者。 这让王冬冬略感轻松，逐步将人流组织起来。 就在此时，一声细微的尖叫从某处传来。 她扫眼望去，正好瞧见人群中一个小孩跌倒在地，孤立无援地落在了最后。 一滴血雨落下，沾染到小孩身上，霎时间化为猩红的血肉诡物，将孩子紧紧缠绕。 王冬冬连忙跃下高处，稳稳地落在地面，一剑将这血肉诡物挥开，一伸手将小孩揽入怀中。 但是这个血肉诡物的能力层级显然高于王冬冬，虽然被她挥开了，但很快再度狞笑着扑了过来。 王冬冬抱着小孩，手中一道高阶符箓甩出，符箓在空中化作一片灵光，正中扑来的血肉诡物，将其洞穿。 血色像是融化的烛泪从身上缓缓流淌而下。 王冬冬这才看到，血色之下是一个高鼻深目、穿着漠北服饰的人。 难道……这是漠北的入侵？ 她抬眼看向空中遮蔽神面的红云血雨，心中不安化为清晰的答案。 不，是漠北倒向了北境！ 此时，她的动作似乎引起了其他血肉诡物的注意，它们纷纷转头，朝着她的方向凝聚而来。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些诡物的目标并非她，而是地上那具血肉残尸。 它们贪婪地扑向尸体，像是无数只嗜血的蚂蚁。 王冬冬趁此机会，一点点抱着小孩往后退去，就要逃离此地。 但是小孩年岁尚小，无法控制情绪，虽然被王冬冬捂着嘴巴避免出声，但还是压抑不住惊恐，哇的一声哭出呜咽声。 这一声，仿佛点燃了那些诡物的凶性。 数十个血肉诡物齐齐转头，红色的目光如利刃般刺向王冬冬，带着无尽的贪婪与杀意，朝她疯狂扑来。 “冬冬！我来帮你！” 恰在此时，隔壁余家的二小姐看到王冬冬抱着孩子左右支绌，连忙飞身过来助阵。 然而，她的修为尚不及王冬冬，几个回合下来便被血肉诡物抓伤了手臂，鲜血如注。 腥味蔓延，刺激着血肉诡物更为疯狂。 还好兴庆坊中不缺修士，见到如此情形，更多的修士纷纷现身，终于斩杀大半。 然而，这里浓郁的血气，吸引着红云中的诡物。 兴庆坊之上，下起了倾盆红雨。 无数猩红诡物自天而降。 王冬冬心中惊恐，这似乎是一种机制，这里的力量越强悍，要面对的诡物只会越多。 恐怕漠北准备的数量并不少！ 终于，她面对已经远远超越此间力量的猩红诡物，终于大喊一声：“七玄山！” 随着这一声不大不小的喊叫，一座如同巍峨巨山一般的存在从虚空之中隐现出身形，金光灿灿，神辉熠熠。 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跨越而来，带着亘古悠远的力量。 神辉之中，似乎有无数的眼睛或开或闭。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看见了，但又像是并未看见，只是模糊的心神战栗。 只见一道金色的蜿蜒卷曲扫过，将这些血肉诡物或是消融，或是吞噬进入虚空之中。 眼前的危机终于暂时解除了。 王冬冬惊魂未定地望着巨影，心中复杂难言。 她没有想到，自己一声呼喊，竟引来如此强大的力量。 虚空中的庞然山影逐渐淡去，如梦泡影，似乎只是出现在召唤者自己的记忆中。 就这样消失了吗？ 王冬冬的心中一阵空虚又是恐慌。 然而，不知何时，她身边出现了一个白衣神官的虚影，满脸皱纹，面色宁静，手上托着一个神庙虚影。 “应地母之命，我来助你。” 王冬冬微微一愣，心中好奇：“请问您是？” 这位神官与她见过的唐国神官截然不同，身上笃定的气息仿佛经过了岁月的沉淀，对于神官职责显然极为清晰，而不像唐国刚诞生的那些神官，总带着些许迷茫与浮躁之气。 “我的赐号为‘拂晓’，你唤我拂晓神官即可。” 拂晓神官？ 这名字落在王冬冬耳中有些熟悉，但却想不起来从哪里听过。 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什么。 但是其他人显然是看不见这位神官虚影的。 “要在哪里建立神庙？”拂晓神官问道。 王冬冬还在思索这位神秘神官的存在，旋即回神，“这边。” 说着，她抱着小孩，回到方才的空地之中。 如今，此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就连原本守护在外围的金吾卫也守在附近，还有几位愿意出手的世家修士也聚在此，显然都是为了抵御这些不知来自何方的血肉诡物。 小孩很快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爹娘，激动得哇哇大哭，王冬冬将之交给他的亲人。 那对夫妇感激涕零，几乎要跪下叩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王冬冬摆摆手，但是对方还是坚持，她略一思索，说道：“在下光明社王冬冬，救人护民乃我等本分，不必多谢。” “这句话有些羞耻呢。”拂晓神官虚影在旁扑哧一笑，促狭道。 王冬冬面上一红，正要与神官商讨下一步行动，却听到一声招呼： “冬冬，你在做什么，快来待着，要小心！” 循声看去，看到了自己的伯父，神情紧张地站在一旁，面色阴暗。 “冬冬，莫要多事，你也不到明真境，没必要多参与，交给金吾卫就好。” 王冬冬一愣，随即摇头。 在每个坊中，才几个金吾卫，能护得住多少？ 这些声音，旁人都听不见。 此时的伯父，仿佛一团隐藏在阴影中的黑雾，只在王冬冬心中隐约发出几声劝导，像是她心底的挣扎之声。 她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些声音从脑袋中摇出去。 伯父的黑影没有消失，只是阴狠地盯着她。 但不知为何，并没有动手。 这时，在她身旁的神官虚影问道：“在此建庙？” 王冬冬点了点头。 神官虚影手中的神庙见风便涨。 落在空地之上，笼罩着此时的所有人。 他们虽然感受不到外界多了什么，但是血雨此时竟然从外面滑落，像是有了屋檐遮蔽一样。 而那些血肉诡物砸下来，竟然在表面砸成一团团血雾。 众人惊疑不定，交头接耳，感慨这究竟是何等神迹。 “傻姑娘，快表演出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拂晓神官低声提醒着。 “当然，也确实是你做的。” 王冬冬恍然醒悟，轻咳一声，朗声说道： “大家可以稍微安心，这是我们光明社的禁制，大家可以在此歇息，不要乱跑走动，避免地面晃动！” …… “哦……” “光明社？” “光明社是什么？” “光明论坛那个？” “对，听我儿子说，他们国书院成立了什么光明社，不过他没加入，说是观感不错。” “如今看来，确实不错。” “回头让我儿子也加入才好。” 这样的对话不止出现在一个坊中。 还出现在光明论坛中。 如今正在浮空的一百零八坊中，已经纷纷建立起无人知晓的虚空神庙，由光明社社员管理，各坊的情况也逐渐稳固下来。 但也只是稳固下来朝空中升去。 而且距离无上神的神面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有人尝试要从这飞上空中的土地上逃跑，但很显然，逃离保护不是什么好主意，迅速被空中的血雨缠上，然后尸骨无存。 即是有修为更高者，此时要从长安逃离，虽然避开了血肉诡物，却逃离不了长安。 因为，此时整个长安，都被禁制包围。 再无一物可以进来。 同时，也再无一物可以出去。 如此一来，除非是自有院落高级禁制的世家，作为平民百姓，倒不如在光明社的庇护下。 第五百八十六章 天外有天(近4k一章) “皇城这是要将人困在长安里熬啊……” 在遥远得不知何处的高空中，柳笙看着世界转播而来的画面，眉头紧紧皱起。 她为了赚取积分，一口气完成了五个高维解析，脑子还有些昏沉。 一双微凉的手伸了过来，为她轻轻揉着太阳穴。 柳笙偏头看去，是文微阑沉静的面容。 她嘴角抿得极紧，手上动着，一边低声道：“一边是长安数万百姓，一边是天下，皇城或许也是有所考量。” 此时的文微阑刚刚被柳红衣以联邦医术飞速治好，身体虽仍显虚弱，却坚持要在这高空之中陪伴柳笙，一同直面这片孤寂的星空。 “只是一直无人出面，倒是稀奇。”柳笙沉吟着，似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觉得把李简兮推出来便算是了？” 文微阑轻轻摇头：“难说，也或者，在等待一个时机。” “如今北境之势，已是不可小觑。”柳笙望着星空，目光深邃，眉宇间尽是思虑，“只是古怪的是，无上神的力量竟然真的能因两位神藏境的修士而受削？” 文微阑听着，接话道：“还有，那……” 说到称呼，她犹豫了片刻，随即选择了一个更为疏远的称呼：“李玄……他的受伤居然能令无上神震怒且暂时退缩，显然他的存在对无上神至关重要。” “恐怕这要真正理解无上神的存在，才能知道为什么。”柳笙眯了眯眼，目中寒光闪动，“或许，这会是关键……” “恐怕楼主也是知道如此，一来就是斩他……”文微阑轻叹道。 “说来……”柳笙侧过脸，看向文微阑，目中带着几分狐疑，“如此庞大的计划，北境竟然没有向你透露分毫？” 文微阑一时沉默，随后摇头，眼神飘向远处无尽的星空： “楼主向来谨慎，所有的计划皆是环环相扣，各自只知部分，像漠北神殿那次一般，我亦不过知晓些许罢了。” 【相信吗？】世界的声音在柳笙心底低低响起。 【相信。】67.81%的柳笙表示。 【为什么？因为孤单？】 【不，因为知道楼主确实如此。】 柳笙沉吟一瞬，决定掠过这个话题，便转而道： “趁着中场休息时间，先看看我们的计划完成情况。” 文微阑微笑着点点头，收起手，静静听着。 “第一条，联系光明社社员聚集，利用民间力量……” “完成。” 柳笙望向浮空中的画面，看到光明社社员奔波的情景，轻声道：“大家做得还算不错吧？” 文微阑感慨：“自然是好的。” 【但还需要细微把控。】世界平静地说道。 【这就辛苦“柳笙二号”了。】 【感谢各位从新世界降临的神官们。】 【感谢地母大人“妈妈”。】 柳笙看着“柳笙二号”通过“空间投射”派遣神官们建造神庙的情形，感慨万千。 还好自己事先留了一道意识在天网——也就是天衍石二号中，作为“民间辅助修炼系统”，可以随时动用【现实重构权限】和【规则：空间】，还能召唤地母大人。 没想到到了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甚至比现在的自己还自由。 “柳笙二号”的自主性和独立性，这倒是柳笙们自己都不知道且感应不到的。 或许是因为那层维度、深渊，亦或无上神的隔阂。 要不是通过进入新世界，使用天网同步了一下记忆，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呢。 【也许是因为那一道意识已经跟天衍石融合太深，产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化。】 就连世界也说不清楚。 研究不透，只能暂时放下。 柳笙又说起下一条举措： “第二条，催促那位便宜舅舅修改法阵，将诡气入侵转为升空动力，远离库房深渊。” “完成。” 手指在虚空一勾。 “第三条，让织造院的力量介入诡人入侵行动。” “完成，但只有织造者……”柳笙自言自语道。 “那位邵燕姑娘不愿意找探巡司，恐怕是对的。”文微阑轻声道，“探巡司的高层不少已经是潇湘楼的人，恐怕不会支持我们的行动。” 柳笙点头，轻叹一声，随即眉头轻蹙：“不过，邵燕姐他们怎么还没撤离？” 【按照时间来说，撤离略显紧迫，不过你已经安排了一条合适的退路给他们。】 “但是他们没有选择？”柳笙紧皱的眉头不曾松开。 【没错。】 “李简兮和徐大娟不是靠着神虎符从镇国公那儿‘借’到了兵马，进入地下了吗？”柳笙疑惑道，“现在他们完全可以撤退才是。” 【正因如此，织造者们选择了放手一搏，深入地下库房，寻找章春学和队长白萱。】 “果然，人心难以完全推演啊。”柳笙叹道。 【当然，人的思维虽可推演，但了解不足，也就信息不足，推演会产生一定偏差。】世界冷冰冰地说道。 “这算是安慰吗？”柳笙挑眉，半是自嘲。 【可以算是吧。】世界淡淡回应。 【不过，休息时间结束，你得继续上工了。】 柳笙闻言顿时倒在空旷的天体上，彻底失去了力气。 文微阑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着柳笙和那位无形的存在完成对话。 她并未询问那些她无法理解的事，因为笙笙若是愿意，自然会对她说。 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做好这个追随者的角色。 这么想着，一股微弱的能量缓缓流入她的体内，暖意升腾，舒缓了原本治愈后依旧隐隐作痛的心口。 一只手伸向了她。 文微阑抬眸，看到柳笙的笑脸。 只见柳笙坐了起来，向她伸出手，眼里带着几分戏谑，又有几分真诚，询问道：“微阑，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打工吗？” 文微阑没有犹豫，也没有询问，只是轻轻握住那只手。 “愿意。”她低声说道，语气平静。 高空之中，两只手紧紧相握。 …… 黑暗之中。 无数团在一起紧握的手被柳笙一一斩去，像是褪去了一根根粗硬的毛发，露出下方真实的躯体。 柳笙对着眼前这个丑陋的东西，实在是有些下不去手。 还好也不用她来动手。 文微阑的身影忽然出现，纤长的手指间铁链如灵蛇般飞出，缠住眼前这个即将爆裂的诡物，拉向监狱之门。 然而刚拖进去一半，那诡物还是没能坚持住，终究爆炸开来，一小部分在监狱之外炸裂，浆液四处飞溅。 柳笙及时用小触手挡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小触手虽然也有些嫌弃，但也没有法子。 随着那粘稠的血红汁液流淌，一些人形的轮廓在液体中浮现，如同从中重塑一般。 文微阑见状，不需柳笙提醒，立刻将监狱中剩下的汁水也倒了出来，一地的血红粘稠之中，人影缓缓升起。 最中间，是一道佝偻的身影，披着浓重的血色，向着柳笙和文微阑遥遥地鞠了一躬。 就在这时，世界的提示音响起：【解析完成度：100%】 终于！ 柳笙和文微阑同时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再忍受这个粘稠潮湿而且时常汁水溅一身的高维解析副本。 从副本退出，柳笙和文微阑都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柳笙看着无尽的星空产生了一丝扭曲的痕迹，感受到来自宇宙的飓风即将到来，连忙将化为挂件的文微阑拖入新世界中。 “微阑，你还是先在这里休息吧。” 又过了三个高维解析副本，柳笙看到布偶文微阑的脸色苍白如纸，赶紧劝了一句。 文微阑毛线做成的黑粗眉毛皱成一团，摇头道：“你不是说，越多人参与，赚的积分越多吗？” 柳笙犹豫片刻，还是说道：“确实如此，不过你的身体——” 文微阑固执地打断她：“笙笙，我没事的，赶紧继续吧，不然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破解、离开这里？” 柳笙默然。 如今她们在这高空中，她无法动用规则力量。 要不是文微阑利用挂件这个属性，恐怕也无法进出新世界。 而对于柳笙来说，新世界也像是封闭世界一样，连进入新世界以外的“红星小学”、“联邦第一帝国大学”这些诡蜮也不成。 所以她的计划就是赚取积分，从高维寻求机会。 如果无上神是被高维操控的。 那么她这个卡在无上神反面的“铜豆子”，或许只能从更高的维度去思考如何翻到另一面。 当时，柳笙对文微阑是这么说的： “我们或许可以想办法把这个天体劈开或者翻转，我有种预感，长安就在下面。” “如何？”文微阑看着这个坚实稳固的地面，有些犹豫，飞剑全力之下只能激起一丝尘土，难以想象她们要如何将之劈开。 柳笙摇头道：“你身处其中当然觉得不可能，但是如果你站在更高的维度看呢？” “就像蚂蚁走在一张宣纸上，它没有办法将这个脚下的宣纸撕开，甚至连一条小小的裂口都不可能。”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但是如果你是人呢？你看着蚂蚁脚下的宣纸，想要撕开，不是轻而易举吗？” 文微阑虽然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总算明白了柳笙为何要去获取积分。 如今，文微阑看着柳笙担忧的面容，问道： “现在我们还需要多少积分？” 柳笙一听这个问题，顿时泄气，说道：“现在有33点积分，不知道是否足够……” “那就再下三个副本。”文微阑坚定地说，“我和你一起，最好的结果能有18，起码凑够50。” 【50应该足够了。】 世界适时出现。 【如何，休息够了吧？得抓紧时间，要不然来不及哦。】 硬邦邦的语气说着俏皮的话，像是坐垫下的硬石子。 柳笙没办法，只能接受这颗石子。 “说吧，有什么可以选择的？” 世界立刻展现出一排闪烁的卡片： 【幸好在库房中接触了不少可以进入高维解析的诡物，我都留下了卡牌，形成牌库，任君挑选！】 柳笙嘴角抽了抽：【世界，你可真好。】 【这是自然。】 她硬着头皮选了一个标记为“影响力等级b”的卡片，上面是一个红裙子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卡片边缘，探出头来看着柳笙。 “不累人，也不难。”她低声自我安慰道。 “说起来，这不就是江才斌那个新伙伴吗？” 进入高维解析的瞬间，柳笙隐约想起来这件事情。 文微阑点点头：“好像是的。” 此时两人出现在一间黑暗的小屋内，四周布满蜘蛛网和厚重的灰尘，看起来像是久无人居住。 冰冷的月光从破旧的窗户洒进来，似流水般扩散在地面上。 不过，这“流水”在缓缓地蔓延。 一直蔓延至一个在黑暗的壁炉前摇晃的摇椅之下。 她们看着那摇椅，背对着她们，缓缓摇动。 一根带着眼珠子的触手延伸至前方。 柳笙清晰地“看”到摇椅上是一个红色裙子的木偶，玻璃做成的眼珠子，死寂而又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随着小触手的眼珠延伸而来。 反射着冰冷月光的眼珠蓦然转动，冷冷地瞧着，透着邪恶的恶意。 第五百八十七章 军旗摇曳 目光是冰冷的。 邪恶的。 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像无数只恶毒的眼睛盯着她，使李简兮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今她正走在黑暗的地下隧道中，将士们走在她身旁，甲胄随着走动摩擦出冰冷的金属声，密集的脚步声溅起粘稠的水声。 虽然黑暗的隧道上层的坊市已经飞升，但是黑暗依旧笼罩其中。 如今，整个长安宛如一个八宝盒，华丽的钩金漆面盖子被揭去，露出了盒中隐藏的真实内容。 谁又能想到，在这光鲜亮丽的长安之下，竟掩藏着一个污秽腌臜的诡物都市。 那个在地下被精心准备了十年之久的阵法如今已被激发，库房的禁制也不再起作用。 库房之都里的诡物们终于蠢蠢欲动，原本释放进地下准备一举进攻地上长安的诡人们，如今也在这些破碎的管道中活跃。 尽管长安的上空被血雨笼罩，但是明显，北境的押宝主要是地下。 这是一场由下至上的袭击。 但是，谁能想到，有人居然抢先将这些法阵全部修改成另一个模样，带着整个地面逃跑到天上。 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毕竟天上还有猩红血雨。 而且，皇城启动了紧急时候的乾坤锁灵大阵，将所有的存在一并锁在了长安的城墙之内。 这意味着，一切的隐患必须尽快解决。 还好有织造者们正在尽力，暂时将这些流窜于管道中的隐患封锁在下方。 但他们也知道，这种封锁持续不了多久。 不过是缓兵之计。 目的终究还是拖延到更强大的力量抵达。 也就是李简兮如今靠着真假难辨的神虎符，及时从城外搬来的一支精兵。 “郡主，按照地图，织造者们应当就在前面不远处。”一位副将凑上前来，低声对她说道。 李简兮点点头，目光投向她眼前悬浮着的动态立体地图，三十个光点在前面不远处的管道中，只需要朝下拐一个弯就能看到了。 “但是要准备战斗了。”徐大娟在她身旁，指着地图上一团密集的黑点说道。 “他们被包围了。” 李简兮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她心中倒是不惧。 她身后有一千名身披甲胄、手持灵器的精兵，每一个都是训练有素、且修为达到了明真境以上，加上她手中持有的神剑与神虎符，要对起来，没什么可怕的。 “走，终于要开战了。” 所有将士齐声应诺，身上的甲胄激活护盾，灵器微微泛着光芒，簇拥着李简兮朝地图指引的方向前进。 越接近目标，诡气探测仪上幽红色的光芒愈发闪烁。 紧接着，所有人都能感到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 “是诡蜮！解析结果，是危险级别的！”徐大娟扫了一眼灵讯，迅速说道。 李简兮冷喝一声，手中神剑挥舞而下，将那片黑雾一斩为二。 虚空中，一道金色的庞大虚影显现出来，李简兮的眼睛里映出了那模糊的形状。 那一瞬间，她感到内心深处传来一股强烈的匍匐冲动。 然而，这同时也给予了她无尽的力量。 神剑骤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将眼前的诡蜮直接驱散，邪恶的虚影破碎成无数碎片，化为点点黑色在幽深中消散。 一声闷哼从黑影深处传来。 然而，这还没完，另一道诡蜮紧接着涌现。 一个诡异的村庄浮现在眼前，冰冷的月笼罩着他们的前路。 更远处，似乎还有高山上红色的血佛。 诡蜮无法叠加，却能一层层地埋伏，像层层屏障，试图阻止她们的前行。 所幸这些诡蜮的层级最高也不过是危险级别。 李简兮手中握有神剑，神虎符赐福给她身后的将士们，他们无需召唤神兵，便能迅速将一层层的诡蜮撕裂，杀入核心，将这些诡人逐一斩落。 终于，最后一个诡人的头颅落地，李简兮的神虎符光芒大放。 一面旗帜高高竖起，燃烧着紫色的火焰。 上面写着大大的“嘉乐”二字。 这就是她的军旗，随着战意激荡，军旗从虚幻渐渐凝实，旗上光辉闪耀，带给所有将士轻微的治愈效果，同时凝聚起他们的力量。 李简兮不知道，这就是二级神虎符。 来源于“妈妈”——地母大人的新世界的文明升级。 嘉乐郡主的军旗虚影摇动，甚至远在长安上空的人们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甚至，他们还能通过天网看到如今的战况。 据说，这是由光明社转播的蜃影。 只可惜只能看到画面听不到声音。 但嘉乐郡主李简兮的身影无比清晰，只见她手举神剑，带着将士们为救织造者们而勇战于地下的模样，百姓们无不为之动容。 很快，李简兮的大军与那些疲于战斗的织造者们汇合了。 只见这些织造者们已经疲惫不堪，气喘吁吁，身上伤痕累累。 但庆幸的是，一个都没有少。 被光明社庇护的百姓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欢呼雀跃。 …… 下水道深处，邵燕终于看到了李简兮的身影，原本疲惫的眼睛亮了起来。 “嘉乐郡主！”她声音微颤，带着激动。 “辛苦了，还好有你们。” 李简兮温声说着，走到她身边，温和地扶起了腿部重伤的邵燕，递给她一枚小还丹。 邵燕摇了摇头，拒绝了丹药，“无妨，这丹药已经吃了好几颗，恢复上限已达，没什么作用了。” 李简兮身后的军医很快上前，帮织造者们包扎伤口。 军旗的光辉在空中摇曳，使他们的恢复速度大大加快。 其他将士则自动分散守在四周的管道中，以防突然袭击。 在治疗中，邵燕对李简兮说道：“抱歉，郡主，恐怕等会儿恢复后，我们还是要深入库房，只能与你们分道扬镳。” “为何？”李简兮秀眉微蹙，问道。 邵燕叹了口气，面露凝重之色，“我收到消息，如今库房里的一部分力量似乎已经被潜入进去的北境势力所动摇，竟然希望和北境一起，生活在阳光之下……” “也就是说……”徐大娟在旁，略显惊讶。 “也就是说，我们的禁制恐怕撑不了多久，很快，他们就会组织起来，从库房冲破我们的禁制封锁，如此一来，即便长安上天也无济于事。”邵燕沉声说道。 李简兮思索片刻，问道：“这个消息从何而来，可信度如何？” 邵燕苦笑了一下，说道：“这是章院正传来的消息。他和白萱队长目前身陷库房，被库房之都的城主囚禁。” 李简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了然点头。 “怪不得他一直没有现身。” 邵燕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没错，前不久，城主让章院正通过天网跟我们联系。” “为何城主要如此？” 李简兮垂眸疑惑道，随即眸子一抬。 “难道……是想要谈判？” 邵燕点头继续说道：“恐怕正是如此。如今城主不仅囚禁了章院正，连北境的潇湘楼楼主和冥王也一并囚禁了。” “这……不偏不倚啊！”徐大娟惊道。 李简兮沉声道：“所以，城主是想借此机会，与我们双方谈判，决定自己的立场。” “恐怕是的。”邵燕颌首，深吸一口气，“所以我们必须再度深入，感谢郡主相救……” 李简兮抬手阻止邵燕继续说下去。 “别急，既然是谈判，你出席也无济于事。别怪我直言，你毕竟只是织造总署的一名织造者，难以左右局势。” 邵燕无力一笑，“自然不会怪郡主，我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只是……” 随即，她眼睛忽然一亮。 “郡主的意思？” “我们一起下去。” 李简兮毅然说道，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坚定。 “你们稍作休整，我们即刻出发。” 第五百八十八章 宫门之前(近3k) “圣上呢？我要见圣上！” 皇城宫门之前，一道女声划破沉寂。 只见一道身影驾着飞剑飞速掠过深坑，借着私兵之力摆脱那些血肉诡物，直欲闯入皇城。 然而，皇城上空无形的繁复符文忽然浮现，逼得她生生刹住了飞剑，同时噤声了一瞬。 但她知道自己的特权——血脉就是最好的特权。 于是再次高声喊着：“我要见圣上！” 不久，三位神策军飞至近前，见状，忙躬身恭敬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只见这个一直发髻整齐、妆容无瑕的女子，今日却像是疯子一样出现在此。 披头散发，衣着不整，身上仅披着一件斗篷，隐隐可见晨袍的下摆。 狼狈如斯，显然是刚刚惊醒后匆匆赶来。 “圣上龙体欠安，现下实在不便……”领头的神策军小心上前，试图解释。 “休拿这些话搪塞我！我要见他！” 长公主声音拔高，语气中满是焦急与愤怒。 这位领头之人垂着头，言辞恭谨：“长公主请恕罪，皇城封禁，不可进出……” 长公主厉声打断，声音中带着冰寒：“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要早朝了，皇城封禁？只怕是有居心叵测之人仗着圣上状况不佳，乱下命令吧！如此一来，我更要见圣上问个究竟！” 厉声喝问之下，这位领头之人的头更低了，只是仗着一个在阵内一个在阵外，继续拒绝已在暴怒边缘的长公主。 “是，卑职当然知道长公主关心心切，只是皇后已经嘱咐了，外人不可入内……” “外人？我可是姓李！我是圣上唯一的亲妹妹！唐国唯一的长公主！”长公主再次打断，秀美的面容愈发扭曲，“让卓秀蓉这个贱人出来回话！” 神策军不敢回应，只得默然低头。 而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永宁妹妹，为何如此震怒？何不下来说话，有话好好道来。” 几位神策军低头一礼，往下方飞去。 长公主循声望去，见到宫门下方，皇后卓秀蓉带着一名宫女正立于门前，抬首望着她，语气中透出几分温和。 长公主心中愤怒未平，御剑俯冲而下，扬手便欲掌掴在皇后的脸上。 然而，皇后抬手一挥，一道黑光浮现，轻而易举将她的攻击格挡开去。 反倒是长公主气血翻腾，身形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但她的骄傲不容她如此狼狈，连忙稳住身形，强自镇定，嘴角却溢出了一丝血迹。 长公主抬手拭去唇边的鲜血，努力维持着仅有的体面，声音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卓秀蓉！你！何时可以修炼的？” 皇后柔柔一笑，温声道：“李曦，你不会还以旧眼光看人吧？” 她缓缓上前，目光依旧柔和，但隐含一丝冷冽之意。 “你不会以为，我仍是昔日在漠北陪在你左右的小女官，听你差遣，任你揉搓。” 随着皇后的迫近，长公主不知不觉退了半步，意识到后，迅速强做镇定，冷笑着道： “莫非不是？你卓家不过是中等世族，能陪我去漠北走一遭，已是天大的恩宠，若非如此，哪有你如今的荣宠加身？” “呵，荣幸吗？” 皇后再度轻笑一声，眼中的讥讽之意欲浓。 “是，你在北境获得了突破之法，还有那痴情又愚蠢的文思源想方设法将你救回来。”皇后继续说道，“而我，却被抛在了身后，在那无尽的黑暗中差点丢了性命。” 看着皇后逐渐沉下去的脸色，长公主似乎第一次意识到一件事情，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安，问道：“所以……你是怎么回来的？” 皇后面露嘲讽：“十年了，你竟然直到今日才问我。” “也是，在你眼中，我即便贵为皇后，也不过是昔年在矿洞中灰头土脸拼了命帮你完成任务的官家女罢了。” 她的脸色愈发冰冷，说到最后，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息在她身上逐渐弥漫开来。 随即，她的身躯忽然开始变得臃肿而狰狞，她的肌肤褪去原本的光泽，整个身体化作了一条巨大的蠕动长虫。 猩红色的外表透着无尽的狰狞，头顶竟长出了两根坚硬的角，长长的触须拖曳在地，四肢化作锋利的爪子。 虽然还残留着皇后的容貌，可是已经没有分毫人的模样。 粗略看去，竟然还有几分龙的模样。 但只是一条粗糙的伪龙。 里面藏着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长公主望着这可怖的变化，心中的震惊难以掩饰，瞳孔骤然放大，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 整个人微微颤抖，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压迫着，嗓子似乎被糊着，几乎发不出声音。 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什么时候成了诡物？” “不是诡物，是诡人。”皇后平静地纠正道，“我只是寻求了另一条道路罢了，不过，我不能通神，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呢。” 长公主心中的恐惧越发加深，再次退后，脚后跟往下一陷，身子一晃，赶紧站稳，发现自己的后脚已经不由自主踩在了深坑的边缘。 回头看了一眼，后方黑暗的深渊下，无数扭曲的人脸幻化浮沉，像是在痛苦地哀嚎，又像在诉说着永无止尽的绝望。 很熟悉的场景。 在矿洞深处的黑暗中…… 越看越深，长公主只觉意识渐渐模糊，仿佛要被那深渊吸入其中。 一只冰冷的手却拉住了自己，那手上布满了坚硬的鳞片，爪尖划破她的衣袖。 “小心些，深渊不可久视，尤为你这等……意志薄弱之人。”皇后的声音带着丝丝寒意，从长公主意识的边缘潜入。 寒意让长公主恍然回神。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却狰狞的面孔，她心中再度涌起无边的恐惧，但她强自压下恐惧，甩开皇后的手，不愿再去看那黑暗深坑。 她仰头望向头顶阴沉的血云红雨，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我明白了。” 她能在漠北这样摸爬滚打，支撑到有人来救，当然不是真的意志薄弱之人，更不是蠢人。 此时，长公主的声音透着冷静。 “皇兄为何日渐衰弱？” “为何无法有子嗣？” “今日之事又为何会这样？” “军队为何不出？” “反而将两个小的推出来。” 她抬眼，目光冷冷地凝视着眼前的怪物。 “一切一切，皆因你已经倒向了北境。” 皇后的脸上轻轻一笑。 “你说的有几分对几分错，暂且不说。”她缓缓说道，“不过，有一点必须纠正——我是先倒向漠北，然后才跟着一起……” 话音未落，皇后身侧的那位一直低着头毫无存在感的宫女，缓步上前，手做了一个掀开兜帽的动作，竟然将眼下这个宫女的外皮掀了开来，随后露出一张绝美无瑕、让人见之忘俗的脸。 她的身上，红衣如血，如同天上的红云，鲜血一滴滴滑落，落在她雪白的足下。 一步步走来，红莲盛开。 皇后侧头示意，轻笑道：“嗯，对，所以才跟着大巫女大人一起，加入了北境。” 长公主目光微凝，视线扫向不远处高空中，那一柄凄冷的天剑悬于半空，直指大巫女，却无力落下，似被某种力量死死钳制。 她的心中震动，然而面上已无更多情绪，只剩麻木，沉声问道：“那么……我的皇兄，他会如何？” “你的皇兄毕竟是我的夫君，自然会好好的。”皇后淡淡地说道。 “那……我的……” 长公主的唇微微颤抖，声音终于抑制不住，抉择了许久，还是说出了一个词： “我的儿子……” “他，他会怎么样！” 她的眼中尽是哀恸和恐惧，似乎知道皇后不会给出一个很好的答案。 “他？他是天之骄子，有无上神护佑，又有你和文家护航，处处逢凶化吉，再好不过了。” 皇后冷笑一声，眸中满是讥讽。 “不过……到今日为止。” 长公主心中一片冰冷，愤怒与绝望交织，她厉声道：“神降之日，若无轩儿，你们如何自处？你们难道不知，神降不可避免！” 皇后目光淡漠，冷冷答道：“当然，这一点我们都知道。” “神之道，不会变，关键只是在于……”大巫女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们尊奉的神究竟是哪一位。” 如此亵渎之言！ 天地间乌云滚滚，无上神的神怒似乎又要降下。 但是在血云的污染下，神面对人间一时之间失去了控制。 长公主心中震动，她猛然看向大巫女，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对方轻轻抬手，将那原本震慑于她却动弹不得的天剑摄入掌中。 一瞬间，剑光闪耀，一道冷光斩下。 长公主只觉脖颈一凉，随即视线天旋地转。 她的头颅滚落，直入深渊之中，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第五百八十九章 深宫之中 “夫君，这样的形势，您还要出去吗？” 院门口的大树下，女子的身影与树影交织，在升空的趋势下，昏暗中影子摇曳不定。 她只能虚扶着树，手指紧紧扣入树皮之中。 文思源回头望了一眼妻子，眸色深沉。 “我……”他袖袍一甩，粗生粗气地说道，“与你无关，速速回房，卯时前，莫要再出院门。” 赵兰冷冷一笑，声音中透出讥讽：“既如此危险，你还执意要出去，为的究竟是谁？” 文思源说不出口。 他无法明说，天上那条消失的血龙，身躯是自己的儿子，体内的魂魄则是自己的父亲，都是他在意的人，他能如何？ 他也说不出口，他知道有一人会与他一样在乎，或许此时正在宫门前闹着，要求圣上能从无上神手中把血龙讨要回来。 然而，他终究说不出口，唯有紧闭双唇，黝黑的面孔一板：“不必你操心。” 赵兰轻声一笑，嘲讽道：“你有想过微阑在何处吗？” 文思源心中一滞，他和这个女儿关系已至冰点，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明知，今日这样的局势，她一定会卷入其中，你却连她在何处都不关心？”赵兰的声音逐渐冰冷，“只是因为，她并非你所期待的吗？” 文思源最恨的就是与赵兰纠缠这些问题，这些反复的质问让他心中厌烦至极。 他不愿再多言，脸色一沉，恶声恶气地吼道：“她都不愿意回家，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走了！” 说罢，转身甩袖而去。 只留下赵兰在院子里看着他冷酷决绝的背影。 赵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她的心中却不再冷寂。 跟着安排的婚约，她闭上双眼一辈子，一直顺从文思源，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想过文思源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什么。 还好，作为皇后身边的女官，她早就接触到某些力量。 但她知道文家的立场，于是一直独善其身，装作视而不见。 而真正打破她的犹豫，是在文微阑加入潇湘楼之后。 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她要跟着文微阑加入北境。 她要努力跟上女儿的步伐。 而北境的敌人——奉神者，她不会允许他们的挡在前方。 这就是她装聋作哑二十年的赎罪之举。 看着文思源往外走去，还带走了文家大半的力量，她瞬间化为一条带着荆棘的藤蔓悄无声息地攀爬出去。 像是一团荆棘的触手，攀附着文思源的衣袖，一点一点，钻入了他的领口。 文思源此时正在踏上他的代步飞剑，忽然只觉后颈一阵发痒，随手“嘶”了一声，还挠了挠脖子。 “大人，怎么了？”一旁的侍卫见状，关切问道。 文思源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即大手一挥，声音粗哑地说道：“没事儿！赶紧出发，别磨蹭！” “是！”侍卫们应声。 一众人迅速登上飞剑，朝皇城飞去。 文思源在众人守护的中间，他感觉后颈的古怪还是一直持续，但是摸了摸还是光滑一片。 因为领子的遮掩，无人看到有一个小小的兰花图样深深刻印在文思源的后颈上。 一路上，众人击杀了不少血肉诡物，总算闯到了皇城之前。 宫门之前，一具没有头的死尸倒在地上，脖颈上的血液仍在流淌，显然刚刚死去没多久。 文思源扫了一眼，初时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 那尸体衣物凌乱朴素，倒不像他认识的那位。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家伙，被斩杀于此。 文思源摇了摇头，随即跨过尸体，往前走去。 守门的神策军立刻现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文首辅，今日宫门紧闭，不可擅入。”守门的军士沉声说道。 “本官有要事面呈圣上，烦请通禀。”文思源皱眉，但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文首辅，圣上龙体欠安，实在不便相见。”守门的神策军再次拒绝。 文思源没有放弃，沉声道：“那便不见圣上，容本官面见大国师即可。” “大国师”这三个字让神策军面色微变。 这个称号已经许久没有人提过，就像是被世人遗忘了一样，现在残留在所有人的心中只有“老东西”这么一个词。 只是文思源原本在太常寺，负责祭祀之事，机缘巧合之下，才得见大国师几面。 大国师对于文思源印象倒是不错。 也是因为如此，文思源才能快速爬到首辅之位。 虽然大国师已经半截入土，但是对于圣上的影响还是不容小觑。 原因只有一个。 大国师是迄今为止唯一真正见过无上神全貌的人。 若能他的点拨，甚至可以更快与无上神建立联结。 但是这种机会已经不多了。 如今文思源提起“大国师”，这些神策军们自然不敢小觑。 几位神策军对视片刻，其中一人低声道：“文大人稍待，我们通报一声。” 随即一道传音符，化为一点火光，撞入深宫之中。 本以为按照“老东西”那性子，定要等上好一会儿，不料传音符很快便有了回应。 “可以。” 简短的两个字，语气中透着如风中残烛般的微弱，还有一股诡异的寒气。 “文大人，请。” 神策军躬身，打开宫门。 看如今长安的情形，他们也破格让文思源的随从侍卫也跟着入宫门中等候，只是武器尽数上缴。 随即两位神策军上前，引着文思源一路入内。 文思源一路走着，目不斜视，严守规矩，直到走入深宫深处。 不等引路的神策军吩咐，文思源便闭上双眼，站定不动。 神策军低声说道：“文大人果然是常客，还请蒙上双眼，大国师会引领您。” 文思源感受到一抹布蒙在眼睛上，上面带着禁制的力量，冰凉刺骨，顿时周围的一切感知变得模糊。 “我们就不便再往前走了，便在此处等您。”神策军的声音模糊传来，又渐渐远去。 “嗯……”文思源轻声应道。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拉入了一片深邃的梦境中，像是漂浮一般，落入周围的空气中，缓缓地飞行。 他不知道自己的方向，但是他已经对于这个感受有心理准备。 毕竟知道这位大国师一向神秘莫测。 过了一会儿，文思源隐约闻到一股模糊的腐臭味，迷迷糊糊，像是不知道从何而来。 应该是要到了。 随即，更为浓郁的尸臭味扑面而来，简直要让人窒息。 “文小子……你来了……” 一个干枯如同树枝的触感抚在他的眼睛上，文思源等着自己的眼罩被解开。 但是还没有。 “咦？” 一声轻轻的疑问声。 枯槁的触感忽然按向他的后颈。 “你怎么还带了这种东西过来？” 文思源只觉后颈猛地一阵抽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体内被硬生生拔出，那种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咬紧牙关。 干枯的手没有丝毫怜悯，只是机械地操作着，那荆棘般的感觉在他的皮肉上来回摩擦，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片刻后，眼罩取下，文思源的视野渐渐恢复。 模糊间，一段带血的荆棘正从他的后颈被扯出，那上面满是尖刺和肉芽。 那荆棘被大国师随手摔在地上，竟变成了一节节血色的兰花，花中竟长着熟悉的面孔。 一张张，尽是赵兰的脸。 文思源心中一颤，冷汗从额头渗出。 第五百九十章 何为真实(近3k) “你竟然带别人进来？” 低哑的声音响起，回荡在这个漆黑如同地下墓穴的地方，透着冰冷的杀意。 文思源来不及回答，最后一点荆棘从他血肉之下被扯出来，带着锋利的倒钩，生生撕下了他后颈的一大块皮肉。 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弯下腰去，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喘息不止。 大国师似乎对他的痛苦毫不在意，随手将那扯出的血肉荆棘兰花丢在一旁，仿佛丢弃什么垃圾。 文思源强忍剧痛，慌忙跪下，额头几乎贴地，连看都不敢多看张兰一眼，急促地解释道： “大国师，卑职绝无冒犯之意……此人非我带来，是她自己硬要跟来的。” 他的头低得极低，完全不敢抬起。 生怕态度不够庄重，再度惹大国师不快。 狭窄如缝隙的余光之中，他瞥见大国师的脚，那干枯如同树根的脚，已经不能算是脚了，像是一块腐朽的木头，正在他眼前缓缓踱步。 那脚抬起，踩在荆棘兰花上，兰花中无数张张兰的脸痛苦扭曲，发出无声的呐喊。 这些无声的呐喊在文思源的耳中，却如尖锐的痛呼一般刺耳。 他胸口一闷，顿时吐出一口漆黑的血，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内脏碎块。 “哈哈……” 嘶哑的干笑声。 然后，这只脚彻底踩碎了一个张兰的脑袋。 血肉溅了一地。 文思源心知，这是大国师对他疏忽大意的惩罚。 对此，他也只能受着。 “大国师，卑职真的是无意的。” “我相信。”大国师说道，“她的能力，在你之上。” 文思源默然。 沉沉的威压降下，他只觉得身体像被大山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想要什么？”腥臭的气息在他耳畔弥漫，冰冷无比。 文思源咬了咬牙，艰难地说道：“卑职想知道，太子李玄现在如何了。” “哦。” 大国师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你能付出些什么呢？” 大国师的声音，如同邪恶的丝线，一丝一缕缠绕在文思源的心上，让他无法挣脱。 文思源咬紧牙关，额头上冷汗直冒，哑声说道：“大国师，李玄的安危，关系到无上神、关系到唐国，也关系到您啊，您不能不管啊！” “无上神收走了他，这正是神明对他的重视，你在担心什么？” 含混不清的声音透着冷漠。 “还是说……你已经不信任无上神了？” 大国师的声音冰凉，轻飘飘的，落在他的心上，却重若千斤。 “卑职，卑职不敢！”文思源连忙大声回应。 “你别忘了，无上神的目光重新落于这片土地，还是你的功劳。”大国师缓缓说道，声音中带着些许嘲弄。 “要不是你，当年和李曦那小丫头，在漠北偷偷潜入神殿，找到了所谓的召唤神明的方法，我们也没办法，将这片被封锁的星空，重新落入无上神的眼眸。” 大国师的话仿佛重锤一般砸在文思源的心上，砸得他不由得呼吸急促，冷汗涔涔。 他低垂的视野中，那干枯如树根般的脚在他的面前来回走动，动作间带着一种滞涩。 而荆棘兰花中的张兰面孔，冷冷看着他，随着大国师的脚步，一片片被碾成肉泥。 “你知道的，为了这个召唤神明，我们付出了多少条命，司天监也从此除名。可以说，如今北境侵袭，也是因为于此。” “怎么，事到如今，你后悔了？” 很显然，在大国师现在这个如同墓穴一般的幽深所在，无上神的目光无法窥探到此处，因此大国师说话毫无顾虑，直指文思源的内心。 “卑职不敢。”文思源继续低头说道，宽厚粗壮的身躯弯得极低。 只听声音，顺从与卑微之意十分明显。 然而，一只手抬起他的头。 手指干枯粗糙，带着刺棱的感觉。 一张面皮蒙在头骨上绷得极紧的脸，在文思源的眼中急速放大。 那双已经干涸成一团黯淡无光地糊在眼眶里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文思源。 按理说，这双眼睛早已失去了功能，但文思源却感觉有一道锐利的目光透过这双干涸的眼睛直射入他的心底。 让他颤栗不已，仿佛自己从里到外彻底赤裸。 一滴汗水流过文思源的脸庞，却听大国师低沉着声音说道： “你……不一样了。” 又是一滴汗水。 文思源的脸被左右掰动。 脖子被用力掰动，嘎吱作响，似乎并不考虑文思源的感受。 “啧啧，难怪。” “你的信仰斑驳了。” “你做了什么？” 文思源心中一凛，背脊一阵发凉。 他想要否认或者撒谎，但是大国师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不老实回答，我就问你这个……妻子对吧？” 张兰剩余的几张脸齐齐张口，谄媚地说道：“国师，我知道，您可以看看他的灵讯。” “灵讯啊……你们这些新鲜玩意儿，我确实不知道。” 大国师从文思源的储物袋中摸了半天，摸出了一个玉片。 “这个是吧？现在整的那些新款我都不认得。” “怎么用的来着？” 他捣鼓了半天，还是不得门道。 文思源看着他手中的玉片，心中明白逃不过，终于下定决心，颤声说道： “卑职……卑职修炼了七玄山的《解梏升仙法》！” “这是什么？” “就是最近的一个天网游戏……” “天网？游戏？怎么那么多陌生的词？”大国师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嘲讽，“你们这些后生，是不是觉得我老得不中用了，想借机耍我？” “卑职不敢！”文思源心惊胆战，赶紧又跪下磕头。 大国师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低沉干哑，带着几分怪异的讥讽。 “哈，哈，逗你的。” 文思源擦了擦汗，赶紧解释了一番。 他害怕时间来不及了。 虽然，接近无上神，是父亲的愿望…… 但是，他现在总算觉得，不太对劲，不能看着父亲就这样踏入歧途。 要不然文家就完了。 “所以，你练了一个莫名其妙就是玩闹一样的功法，就对无上神产生了怀疑？” 大国师的话，戏谑得很，似乎觉得文思源在说天大的笑话。 “你觉得，无上神会做什么？”大国师盯着他，语气如冰，锋锐刺骨。 “卑职不知道。”文思源不敢说。 大国师啧啧有声，摇了摇头。 “没想到你，看着一身肉，胆子却这么小，觉得自己窥视到什么真相，就能否定十年的努力。” 文思源咬紧牙关，终于鼓起勇气，哑声道： “卑职看到……父亲……太子殿下被神手捞去之时，卑职运转了功法，卑职看到了……无尽的虚空！无上神的完整形态在其中……可是……可是卑职不敢直视！” “那些伸出的，不是神手，而是……而是——”文思源的脸上浮现出迷茫，似乎在极力回忆。 大国师干枯的手指轻抚在他的头顶，指尖触感如冰。 文思源脑中似乎闪过一丝景象，他蓦地回忆起： “对了！太子殿下的血龙被抓住，神体裂开，将他吞噬进去！我看到……那里面，有许多人影，似乎就是由人魂凝聚而成的……” 大国师听后，先是沉默，随即发出几声干涸的笑声，声音低沉，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闷响。 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大笑。 文思源跪在地上，心中惶恐不安，不知道为何大国师会这样狂笑不止。 过了许久，大国师才慢慢停下笑声。 “你终于看到了。” 文思源猛然抬头，一脸惊恐。 这话里面的意思…… 大国师面皮很薄地绷着，因为笑得过于剧烈而震荡，带着一丝嗤笑看向文思源，仿佛看到了某种无知而又荒谬的生物。 “是的，我一直都知道，无上神的真实模样。” 文思源想起大国师之所以是大国师，正是因为他见过无上神，顿时心中惊恐：“什么意思？” “但我可不会因此而质疑，从而失去我的信仰，而太子……也定是如此。” “虽然不知道无上神需要他做什么或者……会对他做什么，但想来定是大大益于当下局势。” “他会成为无上神最锋利的剑，”大国师干涸的眼中透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低声说道，“你不该为他感到骄傲吗？” “等到神降日，我们就有机会，集体飞升，离开这个注定被深渊吞噬的地方。” 第五百九十一章 真实之神(3k＋，加更) “虽然那个小子真是烦人……” “不过，作为太子的父亲，还是稍微尊重一些……” “不过那个什么狗太子的心思，小小年纪就装模作样，还咧着嘴装什么天真傻笑，我看着，觉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以为无上神是好东西的家伙太多了……” “以为真的成为神就可以逃离一切的家伙也太多了……” “实际上，这不都是是那个老妮子瞎说吗……” “她真的知道什么吗……” “哎呀，哎呀，我见过末日，你们必须听我的。” “谁知道是不是疯子。” “好吧，从无上神的这点看，不全然是疯子。” 大国师嘴里一面念叨，一面缓缓从地下墓穴中走得更深。 台阶越往下越是冰冷，潮湿的气息渐渐充斥在空气中。 然而，对于如今的大国师来说，这样的环境早已没有任何影响——他的身体已经如同一具尸体般，不再有任何生理需求，只是个承载着灵魂的空壳而已。 他薄如纸片的嘴唇裂开，挤出一个冰冷的笑，说道：“不知道那个小子会怎么样呢？” 他特地将文思源和他妻子的残余躯体留在了墓室中，并且将墓门锁上，不知道最后会有什么结局。 “总之，应该是有趣的。” 他也不会让那臭小子死。 反正那个什么兰已经被他捏死了不少，那点剩余力量不过是让臭小子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吃点苦，给他一些教训，谁让他随便质疑无上神。” 这对于大国师来说，已经是漫长岁月中难得的消遣了。 他那干枯如槁成了活死人模样的身体，早已离不开这个为自己打造的墓穴。 “真是的……听说老太白今天也出来了，真是老不死，居然还敢到处出来晃荡。” 大国师冷笑几声，声音里透着一股阴鸷的嫉妒。 “不过……我也得好好查查这个所谓的天网是什么……” “好像挺有意思的。” 自言自语已经成为了大国师的日常，若非如此他恐怕已经失去了说话能力。 所以他也不觉得古怪，只是不断地说着话，絮絮叨叨间，终于到了最下层。 这里的最下层，竟然隐藏着一个传送法阵。 大国师走了进去。 光芒亮起，他被传送离开了。 他来到了一个被黑雾弥漫的所在，周围深沉的黑暗像是随时要吞噬一切，深渊的气息在这里四处弥漫。 随着大国师的到来，黑暗中传来了阵阵低沉的咆哮声，仿佛有某些存在对于他入侵领地一般的行为感到愤怒。 但是鉴于大国师的气息，还有他那已经几乎要融入深渊的身子，最终还是相安无事。 毕竟到了这个级别，各自在各自的领地，不会轻易动手。 毕竟在深渊，动手没有更多的好处。 这里就是一个没有资源可以抢夺的贫瘠之地。 所以今日的神官进入其中，才会惹来这么多的馋嘴的东西。 “太子……蠢货……呵……” “不过，谁让他被……选中了，恐怕最有希望成为神的存在，或许就是他了……” “嘶……不会这就是无上神抓走他的原因吧？” “不过，无上神要做什么，咱也管不了。” “活着就好了。” 大国师的目标很明确。 他要找无上神，但是绝对不会从天上去找。 而是，从另一面。 “更何况，现在天空被那个老女人污染，更是找不到。” “无上神啊无上神……” 感慨着，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心里也是矛盾的。 但是无上神，无法让人从心底里信仰，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或许就是这样，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选择信奉您啊。” 他跪了下来，骨瘦如柴的双腿弯折成古怪的角度，虔诚地低下头，开始默默祈祷。 熟练地唤起通神之术，他的意识逐渐沉入深渊。 但当他快要将意识的触觉探入深渊更深处之时，忽然心念一动，收起了通神。 他拿出刚刚从文思源那里誊抄下来的《解梏升仙法》，仔细看了一遍，然后重新修炼起来。 对大国师来说，漫长的岁月中除了那些古老的书籍，别无他物。 特别是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长生之法，更是读了无数遍。 触类旁通，因此他很快便看穿这功法之中的深意。 “这个功法倒是颇含古意，有些东西。” “倒也不算是乱七八糟的瞎闹玩意儿。” 他习惯了，因此吸收得特别快。 马上着手练了起来。 按照那个小子所说，修炼以后可以看到虚空。 大国师只见过一次。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见到无上神的真容。 从那之后，他得到的只是冰冷的指令。 但他当然从未向外人透露过。 如今，那个他根本瞧不起的文思源居然声称能够看到虚空，还能看到无上神？ 他对此颇为怀疑…… 然后，无尽的虚空展现在他的眼前， 那浩瀚广袤的景象让他一时忘记了呼吸。 虚空如此庞大，令他迷失了方向。 然后，他赶紧运起通神之法，尝试定位方向。 对于神藏境的修士来说，通神就像是喝水的本能。 即便他已经不喝水了。 随后，心神沟通，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尊熟悉的神只。 在他的眼中，庞大无比，高贵无比，同时又是危险无比。 “终于又见到您了，无上神！” 大国师激动地哭喊，百年后的再度相见让他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但是，这只是他的本能，他莫名很快收起了这种哭声。 因为，他这次能看清了，这无上神身上的神圣光辉下，实际上是一个个透明苍白的人影，如同毫毛一样发着微弱的亮光在虚空中蠕动着。 极大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 这正是印证了他一直以来的恐惧。 这时，无上神的目光似乎隐隐落在了他身上。 他体内的散发着微光的白色虚影，也被这目光一点点拉扯而出，快要脱离他的身体。 似乎等待已久般迫不及待。 “不——！” 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敢直面无上神，没想到今日一不小心，让自己落入这个一直尽力避免的局面。 就在这时，他忽然瞥见无上神的身后，竟然在虚空中隐现出一尊巨大无比的金色触手巨山。 这座山实在是太大了。 就算是无上神在其面前，也像是一个正在山下努力攀登的存在。 这座山上布满了或睁或闭的眼睛，就像是在看着无数个虚空中的生命。 甚至不将眼前的无上神放在眼里。 大国师感觉到自己或许是找到了新的靠山。 通神之术的感应探向巨山，慢慢地联结。 这种神性的真实感让他几乎要哭了出来。 随后他真的哭了，就像个婴儿一般，肆无忌惮，没有任何顾虑。 “我见到真正的神明了！我真的见到神明了！” 语无伦次的哭喊声，在这个虚空中飘散。 大国师不知道自己究竟面对着什么，只能尽力展现出自己的虔诚与真诚，希望能让这尊神明感受到他的真心，从而愿意接纳他。 很快，随着他寻找到了另一个投诚的对象，无上神的目光渐渐淡去，他体内的灵魂不再被强行拉扯，而是重新归于自身。 大国师松了一口气，满心虔诚地将自己的意志投向那座巨山。 巨山很快给予了他回应。 大国师知道了，这位存在的名讳为“地母大人”。 “很合理，很好听的名字！”大国师马上谄媚地说道。 地母大人很高冷，接下来没指示什么。 不像是无上神，总是有指令。 大国师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李玄……他如今怎么样了？毕竟是我们的太子，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重要存在……” 地母大人显然对于这个名字有了些兴趣。 【哦？】 一声轻轻的疑惑，在虚空中回响。 这是需要他解释吧？ 大国师心中一凛，赶紧认真地说起：“要说起来，这是我们未来的希望，也是无上神对于我们的要求，必须要一个真正的神使。” 【你们陛下不是已经是神使了嘛？】 地母大人笃定的语气让大国师更加确认这是真正的神明，无所不知。 “陛下的神使之位，是小人努力而来的……” “但是他的体质根本不合适，无上神一直不满意，所以才让小人努努力……” 【所以，你们牺牲了很多人。】 地母大人的语气毫无波动，但大国师心头一凛。 “是，是，是，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地母大人……”他连连应声，满心敬畏。 “但我们也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牺牲啊！无上神说了，如果我们还不能出现一个真正的神使，那就说明我们的信仰不过关，神降之日会降下惩罚，只怕寒夜无望度过……” 【神使也不是这样堆出来的。】 “地母大人明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当年那个的宣文帝，斩断了将我们跟无上神的联系！导致我们的神学落后多年！所以，只能速成啊！” “所以，不知地母大人……”大国师垂首低声道，语气中满是小心翼翼与恭敬，“您是否能垂怜凡人疾苦，助我们向无上神讨回……李玄？” “现如今，深渊之力入侵，地面上早已是一片混乱，”他声音微颤地补充道，“我等凡庸无力，只能仰仗神灵。恳请地母大人垂念众生疾苦，是否使得无上神再度降临，或者……亲自指引，拯救长安百姓于深渊之中……”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跪伏成一团，身形微微颤抖，仿佛深怕自己的请求逾越了神明的恩赐范围。 【可以。】 “是是是……” 大国师不敢多问地母大人到底答应了什么，只是虔诚地泪流满面，连忙趴伏在地上叩拜。 一颗眼珠子没入了他的体内。 【赏你的。】 瞬间，大国师枯槁冰冷的身体感到一股暖流涌上，有种久违的生机再度苏醒的感觉。 “感谢地母大人，感谢地母大人！” 【回去，记得玩七玄山。】 这句话莫名其妙的话，让大国师心中一怔，但他还是赶紧答应。 似乎就是那文小子说的那玩意儿……不，那神物。 原来是地母大人传到人间的，难怪能让文小子这样的庸俗之辈都可以窥见真实。 这么一想，更是对地母大人崇敬得五体投地。 第五百九十二章 逃生之路 柳笙第一次以这种姿态面见信徒。 本来她还疑惑是从何而来的信徒，但是一听到“李玄”这个名字，她马上明白了，这是来自唐国的信徒。 看着年纪也不小，而且还是神藏境。 但她的印象中可没有这样的人。 然而，身在高维之中，世界的推衍能力得以放大。时间不再是单向线性，可以从此人身上的因果线推演出许多内容。 柳笙很快知晓此人究竟是谁。 这种全知全能的感觉让她迷恋，但也瞬间被世界唤醒。 【这只是高维给你的错觉，作为低维人，切莫上瘾了。】 【打起精神，我们的时间不多。】 柳笙心中一凛，知道现在她只有510秒的时间在高维中。 因为这个人，已经过了一秒。 她必须快速完成自己的目标。 “你还站着做什么？快来看看，有个试验田出事了！” “哦。”柳笙心念一动，赶紧跟随和她说话的“人”一起，顺势进入了一个实验室。 此时这个在她理解中的实验室，已经挤满了人。 所有“人”都在讨论着sp-cyg-2748-dsr试验田如今的情况，都说恐怕危险了。 还有“人”嘲笑监控这个试验田的两个同事，他们站在最前面的光幕前，垂头丧气。 巨大的光幕上正在展示如今试验田上发生的种种变化，特别是无上神神面被遮掩的这件事，更是令大家议论纷纷，似乎从未出现过此等状况。 光幕右下角标记着实验地点： 【sp-cyg-2748-dsr-123】 “恐怕奖金和休假都要泡汤了……”其中一位负责这个试验田的同事说道。 柳笙看去，看到它的胸前的名牌上写着“焦炉”。 “别想太多，我们现在已经在补救了……”另一位虽然也是垂头丧气，但显然更积极一些，名牌上写着“jj”。 柳笙默默站在一旁，观察着。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就连这个对话，也像是似曾相识。 【其实我在想，这些……是不是你植入我脑中的？】 【真实的高维中，这里可能不是实验室，它们不是研究员，讨论的也不是试验田……】 【只是因为这些概念我可以理解。】 【毕竟，上一次来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柳笙在心中询问世界。 但世界没有回应，估计正忙着。 不过，柳笙确信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趁着所有“人”正关注着光幕上的进展，柳笙悄悄往后退去，找了一台电脑，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来。 【已经过去120秒。】 所有柳笙都在默默数着。 【别催，我们正在执行计划。】 此时，在她的手中，有一个具现化的小小方块，按照世界所说，这是它的入侵装置。 她将这个方块插入电脑的一个连接口中。 如此一来，世界就可以借此一点点入侵这个实验室。 随后，柳笙在电脑上开始浏览sp-cyg-2748-dsr的信息。 手中的鼠标停下来，目光停在其中一条上： ----------------- 【实验名称】：造神计划之无上神 【实验地点】：sp-cyg-2748-dsr 【实验摘要】：投放“无上神”，同期观察对比，共三百六十五个观察组，已废弃三百六十一个。 【团队成员】：焦炉，jj ----------------- 但柳笙想要继续看下去，就需要权限了。 世界正在破解中，这需要时间。 柳笙刚好听到旁边的那些研究员讨论到她关心的重点。 “你怎么捞了一个低维实验对象上来？你不会是想要作弊吧？” “没办法啊，不这么干的话，那个试验田就要崩了啊！”焦炉说道，“再崩就又要丢进深渊里废弃，这样我奖金肯定所剩无几了……” “也是，你们前面都废了那么多个了，应该没剩下几个了吧？”另外一个研究员嬉笑着说道。 柳笙能从焦炉和jj晃动的虚影中看出因为这句话很是不快。 更有甚者说道：“确实焦炉要焦虑了。奖金不够的话，就去不了高维居民星，这就白忙活这么多年了。” 这一句倒是勾起了大多数研究员的伤心事，这就不只是焦炉和jj不开心了。 “是啊，我们在这些试验田上耗费的时间，已经算不出来了……” 有位较真的研究员一本正经地纠正道：“算不出来是正常，每个试验田的公转周期不一样，无法计算年份。” “应该有个三百六十八年了。”焦炉的语气中很是沉重，在旁默默说道。 但这句话淹没在它们的争论声中。 柳笙听到这里，心情震荡。 【无上神出现以前……它们就存在了。】 【240秒过去了。】 这时，焦炉说道：“可以了，已经修复完成，马上可以重新投放回去，启动补救计划！” 光幕上切换成一个幽深的实验室，中间是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培养缸，屏幕右下角写着实验室名字——“低维生物实验室”。 培养缸中的少年身体显得极为诡异。一半是血龙的结构，覆盖着鳞片、爪子，还有坚硬的角，仿佛一条龙嵌在他的体内。 但他依然保有人类的模样，只是两者结合起来显得异常怪异。 “他体内的信仰值足够吗？”jj沉声问道。 “不够，必须赶紧注入。”焦炉确认了一下屏幕旁边一堆滚动的数据。 jj说道：“他来源于哪个世界？把接口对准，将那个世界的信仰值注入他的体内。” “不对！你忘了？他们世界的接口暂时用不了。” “只是暂时被一个低维虫子遮蔽而已。” 焦炉挠着头说道：“那可不是单纯的低维虫子，可以说是接近于神了，只不过有我们的限制，他们突破不了。” “问题是现在信仰值被拦截了。” “就算不拦截，本身也不够，你忘了这里神学发展迟缓了……” jj沉吟一会儿，说道，“那没办法了，只能从别的世界抽取，你们谁的试验田可以借用信仰值？”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这是可再生资源！何必如此吝啬？”jj怒道。 “但是你是要塑造出一个接近于神的存在，去对抗那些破坏实验的蛀虫，你抓来的这个虫子虽然底子不错，但还是太弱了，需要的信仰值实在是太多了……” “我建议，还是从本土获取。”另外一位研究员说道，“你把这个试验对象重新投放其中，同时创造出神迹，反正这个不需要太多信仰值，这样就能让一部分人产生情感，激活无上神。” “然后刺激深渊爆发，然后让更多的人陷入绝望，这样就能让大家都向无上神祈求……” 此“人”越说越激动，最后举起双手夸张地说道：“这样就能重新收割信仰了！” “但是这样巨大的量……只怕会把这些人都洗脑成彻底的狂信徒……”有别的研究员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关系，总之等上级检查的时候，你的试验田里起码成了一个，就算发现里面的人都变成狂信徒也没关系，毕竟这种信仰实验产生狂信徒的几率本就极高……” 柳笙听着他们的讨论，心中越来越恐惧，知道绝对不能再耽搁时间。 此时已经过去了360秒。 李玄正在从培养缸里通过机械臂转移到另一个空间，空间幽深无比，像是一个巨大的黑井。 她瞥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标记——“维度下降口”。 【真是足够直白的名字呢……】 【果然方便我们理解。】 【这就是我们想要的逃生之路。】 柳笙在自己的电脑上快速检索出地图，很快就找到了维度下降口的位置。 还有120秒。 第五百九十三章 重返人间 阮时之在高楼上，目光刚好可以越过高墙，能看到更远处的龙家门口的空地。 那里本是这些世家老太太老爷爷们喜爱聚在一起唱歌跳舞的地方。 这里对于他们来说可比那些什么东西市的广场要好些。起码这里延寿坊的都是高门，听的曲子也高雅，跳的舞也不俗气。 而这里，如今正好成为了世家子弟的聚集所在，最前方则是景颢，正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和他平日里的温文低调的形象全然不同。 但是阮时之很清楚，这才是景颢真正的模样。 野心勃勃，渴望为国为民做出一番事业。 延寿坊之中的世家子弟，只要是没有特殊的立场，有些修为的，都出现在此处。 这都是景颢家家户户游说的结果。 虽然延寿坊并没有太多平民需要襄助，但他们依然希望做更多的事。 比如去其他坊市帮忙，据说那些平民聚集的地方已开始人手不足，光明的庇护也在众多血肉诡物的围攻下逐渐崩溃。 阮时之此时远远地看着这些年轻人的斗志昂扬，心里不是不羡慕的。 其实，景颢第一时间找的，正是同在延寿坊的阮时之。 然而，阮时之知道，景颢会找自己，恐怕不是因为他本身。 毕竟无论是修为还是谋略，阮时之都算不上出众，甚至能说是稀松平常。 景颢找他，是因为他背后站着韩司马，还有护北大将军。所以景颢一定是受人之托，来向他求助。 可惜，景颢错了。 阮时之拒绝了他的请求。如今，他只能隔着高墙，默默注视着景颢来回奔走，试图寻找其他能够帮助的人。 他的心里很复杂，只能默默关注。 因为现在的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此时，血云中有一道红色从天而降，落入院中。 这样的情形在长安各处频繁上演，因此也不惹人注意。 阮时之看到，自己的父亲韩司马从血雨中走了出来，从血色的人重新显化为平日里的模样。 抬起头，与阮时之四目相对。 阮时之赶紧收拾好心情，生怕自己眼里的情绪会泄露出来。 但是他爹本就是智谋双全之人，一眼之下，阮时之的心思根本藏不住。 他爹身影化为一蓬血雾，随即闪现在阮时之身边。 “你很想跟你的伙伴一起？” “想跟他们抵御……你爹？” “破坏你娘努力的事业？” 韩司马此时说话再也没有原本虚弱的腔调，一字一句咄咄逼人，让本就怯弱的阮时之更是害怕地缩着脖子。 阮时之总觉得，父亲的性情随着身体好转有了极大的变化，尤其是对他曾经接近李玄的行为，明显更是不满。 “爹，我不会这么做的……我已经拒绝了。” “那就好。”韩司马冷冷地说道。 阮时之感受到爹的目光赤红，只觉得越来越认不得，这个曾经慈爱和善的父亲。 所以，他现在也说不出来，这样的转变，真的好吗？ “现在已经快到尾声了，很快，一切都会结束。” 韩司马说的话，阮时之并不明白。 同时，他也并不想明白。 “怎么，你还是怀疑我们的做法？”韩司马盯着他，皱眉问道，“你没有练《解梏升仙法》？” 阮时之瑟缩了一下，随即慌乱点头。 “练了。” 韩司马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如果一切结束了，所有人会怎么样？”阮时之小声问道，悄然转移话题。 “深渊很快也会被解决，到时候，天下人都会走上诡化的道路。” “可是……这样子，不就会出现一些古怪的人？或者因为诡化而疯掉的人？”阮时之忍不住问道。 “强者之路，牺牲在所难免。”韩司马摸着儿子的脑袋说道，语气却冰冷如铁，“不过，冥王会保佑你的，这是楼主已经答应我的。” 闻言，阮时之的目光下意识越过父亲，看向墙外景颢所在之处。 韩司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道：“你担心你的朋友们。” “如果可以，你就可以劝他们放弃抵抗吧。” “反正他们现在也只是保护平民而已，虽然杀了一些漠北人，但那算不了什么，唐国不会怪罪他们的。” “爹，那些漠北人不都是您在指挥的吗？”阮时之怯怯地指出，但语气小心，怕揭露出父亲的虚伪。 韩司马冷哼一声。 “放心，这些都是经过漠北王族认定已经堕落深渊的废人。作为交换，我们必须提供那个保持理智的功法给他们，就是你们那个朋友柳笙所写的那一份。” “她这个功德无限啊……等新神出现，她定会是论功行赏的头名。” 阮时之讷讷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天地变色，一声龙吟隐隐传来，响彻四野。 韩司马的脸色骤变，他看向天空，只见红云正一点点被撕裂，心中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下一瞬，满天彩霞降临，莫名的神威降下，所有还信奉无上神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包括阮时之。 这时候，韩司马才反应过来，怒道：“你没有练习？” 但阮时之根本无暇回应，完全被神威压制得动弹不得。 韩司马见状，心中一沉，要扶起儿子，却反倒自己都被神威压下，只能赶紧松手。 龙吟声更是清晰。 所有人的耳膜都因此震动，心头莫名沉沉。 这时，天空中的血云被一道坠落的巨大身影撕裂，露出霞光万丈。 那道身影看似半人半龙，模样诡异无比，却又透着某种神异的气息，身上散发出的霞光令所有信奉之人不由得匍匐在地。 阮时之跪伏在地，浑身颤抖，冷汗顺着额头不断滴落。 韩司马知道这样下去不对，咬牙抬手，一道黑光拂过阮时之，试图解除他的压制。 然而，这只让阮时之更加痛苦，像是被灼烧一般惨叫呻吟。 韩司马的心如同刀割一般。 这时候，他也收到了新讯息。 一道黑气落入他的掌中，他摊开手掌，看到上面写着一行字： 【深渊异变，正在上来。】 韩司马一咬牙，知道事情就要不好了，只能放弃儿子，转身化为血雾，往正在逐渐被撕裂成碎片的红云飞去。 只见地面上，开始有无数诡物从深渊中飞出，乌泱泱一片，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冲击着库房，再到库房上层的禁制。 而库房上方的禁制，在冲击之下，终究支撑不住，被撕裂成无数碎金。 难道这是楼主的计划？ 韩司马心生恐惧。 但深渊中涌出的诡物根本敌我不分，只怕连他的儿子也难以幸免于难。 与此同时，库房中的诡物也从中涌出，开始寻找这这些泄露而出的深渊诡物，要将之重新束缚于地下。 韩司马看着许许多多的诡物开始冲向长安坊市化为的浮岛，心中一紧。 这些力量，和他的威胁削弱可不一样了。 同时，天上的红云正在逐渐变得稀薄。 重新出现的李玄似乎变得极为强大，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将红云撕碎，让神面重返人间。 而逐渐靠近的韩司马，还没来得及出手，就看着李玄在他眼中逐渐放大，最终被狠狠拍入深渊之中。 第五百九十四章 平衡崩溃 随着韩司马被打倒，天上的红云失去了控制。 血雨如瀑般倾泻而下，与地面上涌动的深渊诡物交织，形成了一片可怖的炼狱景象。 黑暗与鲜血，滚滚而来。 然而，李玄的攻击并未停止，他那如神般的手掌挥动之间，所有阻挡的存在都被碾压成血色与黑气。 他的脸上早已失去了人类应有的情感，反而如同天上显露无上神的神面一般，带着一丝悲悯的目光俯瞰人间。 同时，因为无上神的重新显现，原本肆虐的诡物也受到震慑，开始止住了无尽的狂乱。 长安城中，李玄化身为半神的巨大融合体，挥手之间掀起杀戮风暴，许多深渊诡物难敌他一掌，纷纷化为乌有。 然而，李玄这般威力的代价，是无数人不得不匍匐在地，不得不虔诚地向无上神祈求着，不得不口中念诵着连自己也不甚了解的神书。 不仅仅是唐国。 漠北的高原上，仍未投向北境的牧民们也都纷纷跪倒。 玄洲，所有海上渔民在惊涛骇浪中跪在甲板上。 灵丘，山中信仰着无上神能赐予大自然自由的山民跪于林间，泪流满面。 世间所有的人，都在祈求着，深渊的入侵可以被阻止，无上神再降神恩，赐予太子李玄扫荡诡异的力量。 然而，这样的祈求，对于许多不明就里的人而言，显得莫名其妙。 但这便是神的意志。 神希望造出一个近乎神的存在，那么所有信徒就要奉献所有信仰造出一个。 这样的虔诚景象，落在不信奉无上神的人的眼中，却带着几分诡异。 景颢望着周围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世家子弟们，如今竟如木偶一般，露出同样的痴迷神情，机械地磕头，直至额头鲜血淋漓也不曾停下。 诡异又恐怖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种恐怖感蔓延开来，仿佛他也应该加入其中，向某个无形的存在祈求什么。 然而每当这种念头涌上心头，他便运起《解梏升仙法》，以此来驱散那股不由自主的冲动。 然而，这样的抵抗显然无法持久。 最终，一直以来长期通神形成的信仰之意，如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他，拉扯着景颢的双膝重重跪在地上。 他心里拒绝的声音变得极为细微，直至完全消失在心底深处。 如今只有一个念头： 愿唐国太子李玄，扫尽人间一切诡异！ 重重一磕头。 自己的头与地面撞击的声音，真好听。 渐渐地，景颢竟然从额头碰触地面传来的痛感中，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他的虔诚一定能为李玄带去力量。 在不远处的高楼上，阮时之同样在一次次磕头，动作缓慢而机械，双眼中毫无神采，最终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然而即便意识失去，身体依旧在机械地完成这虔诚的动作。 这样的情形不止一处。 许多修为较弱的修士和普通人，也都陷入了相同的状态，直至昏迷或力竭。 而修为更高的修士，还在继续。 而无数缕信仰之力从世间的各个角落汇聚，涌入李玄体内，使得他的躯体越发庞大，很快在天空中化为了一条血色的长龙。 与此同时，深渊之中，原本隐伏在黑雾中的龙脉一条条被吸引而出，五道金光灿烂，就要冲出地面，往空中的血龙飞去。 然而，地底突然生出无数缠满花蕊的藤蔓，一个个黑色垃圾袋像是巨大的风帆挡在前方，镜光如盾，还有一道道来自各种诡物的禁制之力，缠绕向金龙。 除此以外，还有织造总署的禁制之力，符文飘动。 还有来自神虎符的神兵，“嘉乐”旗帜在雾气鼓动之下猎猎摇动。 各种力量延伸而出，试图将这些金龙束缚。 一道道力量，交织成一道巨大的网，像是猎人捕捉猛兽一般兜住了五条金龙，拦在地平线之下。 但是，李玄所化的血龙，在信仰的力量加持下，已经彻底成型。 他不再是之前半人半龙的怪异姿态，而是化作了一条盘亘九天的真龙，如同无上神的使者，准备俯冲而下，夺取被巨网捕捉的金龙。 此时，被拆散的红云一点点团聚而来，地面上的血雨重新倒流回天上，最后化为一个一身血衣的女子，手捧盛开的红莲，直直冲向血龙。 正是大巫女！ 但此时李玄所化的血龙已臻至神藏境的巅峰，而大巫女虽有神藏境的修为，却终究难以匹敌。 血龙之躯上的鳞片被红莲炸开，但那流出的信仰之力却迅速侵蚀着红莲，将其化为滚滚血雨，再次落入凡间，压制住更多的深渊诡物。 地上的信徒们贪婪地舔舐着地面的血迹，感受到温暖涌入体内，纷纷感激神恩，更加用力地磕头，口中狂热地呼喊着无上神的名号。 大巫女在血龙的狂袭之下，被爪子撕扯出残破的伤口，开出一朵朵红莲，然而红莲之中长出了许多大巫女的模样，如同一团团肉瘤。 “这是……再生之力！”大巫女顿时醒悟过来。 这是血龙所掌握的神之规则。 但是这个规则，可以救人，但也可以害人。 大巫女被自身再生出的血肉挤压得臃肿无比，再也看不出往日娇美的容貌，整个身躯犹如巨大的肉瘤，从空中坠落，眼见龙爪凌空抓来，却动弹不得，只能等着血龙的最后审判。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闪过。 龙爪被剑势所迫，竟然缩了起来。 然而，这一剑并没有斩向血龙，而是落在大巫女身上。 将大巫女身上的一团团肉瘤砍了下来。 大巫女的眼睛露了出来，看到太白剑仙面色苍白地重新出现，手中依旧举着那把锈迹斑斑的剑。 “你来了。”大巫女含糊地张开满是肉瘤的臃肿嘴唇说道。 太白剑仙摇摇欲坠地站在她面前，拿出一个酒坛，豪饮一口，洒了一身酒，带着醉意说道：“嗯，只是去讨酒喝。” 大巫女看着太白剑仙连醉意都漫不上的苍白面容，也知道生命的烛光已经摇曳着走到了尽头。 但是此时，她知道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到了他们现在的层次，有些事必须得做。 即使付出再多的生命，包括自己，也不得不为之。 因为，这就是他们选择的路。 于是，她只是在太白剑仙将自己的身躯多余的肉瘤快速削下的时候，说了一句：“麻烦你的手稳一些，别把我削成圆柱形了。” “能做到就不错了，还挑剔。” 太白的剑很快。 很快便在被逼退的血龙卷土重来之前完成了。 一件雪白的衣衫被丢到她面前。 她接过，看了一眼，道：“难得洗得这么干净。” “我还是会洗衣服的，快穿上。” 大巫女的身子已经没有完好的皮肤，而太白剑仙的剑法虽然精妙绝伦，但对于雕琢之道显然欠缺火候。 而且时间紧迫。 因为同一个原因，大巫女此时也没空埋怨太白，只是披上这雪白的衣衫。 转眼白衣就被她身上止不住的血浸染成鲜红之色。 大巫女手中的莲花再度盛开，逐渐在她头上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红莲，直直朝着血龙掷去。 而太白剑仙亦挥剑斩出，剑光如虹，直指天际，带着决绝的气息。 李玄感受到威胁，龙躯在空中剧烈扭动，随即一爪撕裂虚空，硬抗剑光，半只龙爪被削了下来。 而红莲一片片包裹着他的身躯，逐渐往深处钻去，在他体内炸开，鳞片飞溅，血雨如注，洒向凡间。 受此重创，神面显出愤怒，原本古井无波的脸庞透出愤恨之意。 无上神的怒火如同一场风暴，愤怒于人间竟敢有违逆祂的存在。 于是，再次猛然吸取信仰之力，许多百姓被神的恩威并施下，逐渐撑不住，连磕头的动作都难以保持。 借着这股力量，李玄将太白剑仙和大巫女都扫落人间，跌落至不知何处，而且生死不知。 然而，无休止吸取信仰之力的后果却是，无数白色的虚影从各处升起，汇入天穹。 天地随之变色，虽是雪白的神魂，但落入天际却像是染上了极深的黑色，深渊的气息正在涌现。 神面之上，神光舞动，虚影扭曲蠕动，仿佛无数蛆虫攀爬，逐渐钻入其中。 血龙的身躯亦渐渐被黑气侵染，鳞片一片片染上漆黑，成为了一条充满深渊气息的黑龙。 宛如深渊的使者。 而非，神的使者。 这时候，所有来自于无上神的力量对于深渊的诡物竟然都失去了效力。 甚至，正在催化它们的入侵。 深渊的位置逐渐蔓延，侵蚀了整个库房。 力量的平衡，终究是崩溃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混沌立场 “这是怎么回事？” 李简兮此时在库房之都的城主府的最顶端。 这是一个以库房地下科技所化的巨大穹顶，既不受外面的深渊气息的影响，又不会被神面投下的神力所灼伤。 无论是对修士还是对诡人来说，这里都是一个非常妥帖的庇护之地。 一个虚幻的身影坐在最上首的位置，声音中透着淡然的无奈：“看来，我们也没什么好谈判的了，深渊终究压倒了一切。” “什么意思？” “为什么会如此？” “到底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着相似的问题。 被锁在一角的章春学忽然低低一笑。 他的笑声压抑而嘶哑，透出诡异之意。 他的身体逐渐黑化，体内的诡气也越积越多。 “无上神……终究被污染了。”他喃喃道。 “章院正……”邵燕眉头紧皱，满是疑惑。 同样被锁起来的白萱立刻看出章春学的异常，一想到章院正的真实身份，立刻焦急地大声呼喊： “快，求您了，城主，救救章院正！他快要堕入深渊了！” 众人这才惊觉，章春学的模样变得极为可怖。 他的背后，一片织造院的虚影逐渐浮现，幽深的回廊层层叠叠，仿佛一座阴森恐怖的迷宫，令人望而生畏。 上首的虚幻身影眼中波澜不惊，只是轻轻挥手，一道黑色锁链倏地飞出。 这锁链仿佛是诡物的收容器，带着禁锢和稳定的力量，瞬间缠绕住章春学，使他的状态渐渐恢复平静。 可这并非只是章春学一个人的问题。 在唐国这边，李简兮所带的精兵中纷纷出现了类似的症状，而并非御诡者的织造者们也是如此。 “郡主，快动用神虎符的光环！”徐大娟急促地喊道。 他是少数没有受到影响的唐国人之一。 李简兮当机立断，挥动手中的军旗，一道特异的神光笼罩全场，竟将众人的异状暂时压制了下去。 “和无上神的联系越深，反噬便越强烈。”虚幻人影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 众人抬头望向天空，只见那曾经神辉笼罩的神面，如今却渐渐被黑气染上，平静而透着悲悯的唇角勾起，化为狞笑，带着怨毒之意俯视人间。 “为什么会这样……”所有人都不禁喃喃问道。 “我知道原因。” 一个娇柔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笃定之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楼主身旁站着一位艳若海棠的女子。 有人立刻认出她正是芙蓉阁的春晓姑娘。 如今，在这个库房之中，所有的力量关系已被彻底摊开，摆在了台面上。 没有转圜的余地。 所有人都不禁好奇，这位来自芙蓉阁的春晓姑娘能知道些什么。 “我看过他的内心。” 春晓轻声说道，她的眼波流转带着笑意，似乎并不为此刻的危急所动，随意地指了指天上那条越来越可怖的黑龙。 “这位太子李玄……或者叫文轩宁什么的……”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向李简兮等人，眼神中满是嘲弄。 “他早就已经诡化了。” 顿时，全场哗然。 “只有你们，还把他当宝贝似的供着，封为太子。” 春晓的声音如同一根利刺，直戳在所有唐国人的心头。 “所以，现在他被无上神收取后，又使用，最终就成为了……”李简兮低低说道，总算隐约明白了。 只是心中一片茫然。 自己的出现，有什么意义？ 大势已去，一切都是深渊的。 自己如何能成为明月？ “不，无上神被污染的结果，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章春学艰难挤出一句话，怀着极大的痛苦。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颤抖的身躯上。 “也就是说……无论是地底的深渊，还是北面的深渊，不再有压制的力量，一切诡物都会激活苏醒。” “所有人类，都将变成诡人，甚至堕落深渊……”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这一句句质问，如重锤般叩击在北境一行人的心上。 楼主的神情藏于白纸之下，却透出一丝寒意。 “你担心不可控的诡化。”她缓缓开口，“但若说，我们有办法呢？” 她的头转向上首的虚幻人影。 “城主，希望您能给北境一个机会。” 虚幻的人影平静地思索一会儿。 随即，手在虚空中轻轻挥动，一道道无形的锁链随之解开，如同束缚被解除，整个被深渊侵袭的库房似乎为之轻轻一颤。 就在此时，深渊之中陡然升腾起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息，从地底深处喷薄而出，裹挟着无法掩饰的诡异之力。 巨大的黑影，带着滚滚诡气，升腾而起。 那浓重的诡气中，竟夹杂着一道浓重的龙气，还有庞然的神圣能量。 金光与黑暗交织，仿佛天地间的两极力量融合在一起，化为一股强大的威势。 五条在网中挣扎的金龙在这一瞬间被那道黑影揽入掌中，仿佛它们原本便是这存在的一部分，在手掌之中顺势消融，毫无抗拒地融入那伟岸的身躯。 最终，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屹立在库房的深渊之中。其神姿如山岳巍峨，双目微垂间俯视库房之中的所有存在，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 那便是冥王。 所有来自于北境的人都不由自主跪伏在地，双手交叠成火焰状，虔诚高呼连成一片。 “恭迎冥王！” “恭迎冥王归位！” 而来自唐国的李简兮等人，被冥王的威势压下身躯，但同时也因为冥王的面容而呆愣原地。 那一张脸，十分地熟悉。 所有人都在历史帝王画册里见过。 章春学更是高声大呼，流泪不已。 “明渊帝！明渊帝！” “您回来了！原来您在北境！” 明渊帝所化的冥王淡淡地扫了一眼章春学等人，没有言语，只是悲悯。 楼主感激地对虚幻人影说道：“感谢您，城主。” “希望你们能阻止接下来的人间悲剧吧。” 虚幻人影语焉不详地说道，随即化为淡淡地虚影，最终消失不见。 仿佛库房一直以来都只是中立的旁观者。 …… 深渊中的诡物奔涌而出，肆虐人间。 而下水道中的诡人，也不再隐藏恶意。 此时长安中的人类，仿佛一个个靶子，被无数诡物围猎。 光明社的学子们努力阻止，但是因为刚刚被无上神神威碾压，体内力量如同被抽干的井，此时即便有神官虚影襄助，却只是杯水车薪。 无形的神庙终究被撕破，化为无数碎片。 无辜的血肉，刚刚被无上神吸食了信仰，如今却即将成为诡物的食物。 然而，随着冥王从地底出现，一切产生了极大的逆转。 神圣的气息，滚滚龙脉之气，碾压所有的诡物和诡人，阻止他们侵害其他的长安百姓。 天上的血龙感受到了威胁。 神面露出嘲讽的神情。 “怎么了，你们是打算跟吾对上？” 天地间，一句话震荡着。 所有的信徒在声波中颤栗，竭尽全力献上自己的信仰。 可如今，真正保有理智的信徒还有多少，已然不知。 更可怕的是，因为灵魂随着信仰被大量吸取，空缺出现，诡气趁机融入其中，许多本就因为无上神被污染而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的信徒，终究成为了深渊的奴隶。 这个天下终究是深渊的了吗？ …… “这是大势所趋，你们无法逃脱。” 在库房之都，楼主对李简兮等人说道。 “我们完全可以和平共处。” 李简兮依旧举着军旗，即使摇摇欲坠，仍然咬牙支撑着，整个谈判桌化为泾渭分明的两边。 章春学不认同，说道：“你觉得诡物和人类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组成的粒子不一样。”楼主轻声说道，“如果我们注定被寒夜所吞噬，为什么我们不自己成为寒夜呢？” 她对于章春学这样坚持的人还有些好感，所以愿意多说两句。 章春学摇头：“可会失去什么，你们想过吗？” “成为诡物，人类便失去了许多情感，只余下执念，这还能称为人吗？” “你太迂腐了……”楼主说道。 “或许，你可以看看这个文章，想想是否真的有很大的区别。” 说着，楼主甩出一篇誊写出来的文稿，看这字迹一笔一画誊抄，相当认真端正，显然抄写之人对于这篇文章极为珍视。 再看文章题目——《基于灵诡转换的诡人复原可能性分析》。 署名一大串，甚至包括国书院已失踪的梅院正、如今的苏副院正、颜来、姚思秉这些在研修界本就相当知名的存在。 这么多知名的大学士署名一篇文章简直是难以想象，其分量可见一斑。 更何况这署名中，还有一个章院正相当熟悉的名字： 柳笙。 第五百九十六章 离开高维 李玄被投放下去后形成的一系列变化，在高维中看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对于柳笙来说，还没来得及离开这个实验室，一切都已经变得无法挽回。 而实验室中所有研究员都慌张无比，知道大事不妙。 “怎么回事？怎么反而深渊化了，这不对劲！”焦炉来回踱步，声音焦躁不安。 jj认真地分析道：“似乎是这个低维虫子有问题，里面藏着诡化粒子，但是我们没有发现！” 焦炉六神无主：“那怎么办？” 其他人也着急了，“能怎么办？无上神已经被传染了，你们必须赶紧废弃试验田，要不然传染到其他共享试验田怎么办？” “可是这个实验怎么办？我不想被扣奖金！”jj随即摇头说道，“不，想想如何补救。” “或者，重置？”有研究员提议道。 “重置是需要向上级层层汇报申请的，你想要被上面的人知道我们惹出这样的乱子吗？” “……确实不能。” 有研究员劝说jj：“你还想着扣奖金？不如想想这个低维文明所在的位置，旁边有没有别的文明，万一真深渊化扩散，只怕会影响到其他星球，到时候就要上星际法庭了！” “嘶……这么一想确实很危险。” 【还不走吗？】其他的柳笙在她脑中轻声提醒。 【还剩60秒。】 【他们现在要讨论如何处理我们这个世界，真的可以走吗？】 这时候，最后的决定出来了。 “只能废弃了，不管这么多，直接推入深渊！”jj决定了。 “其实现在深渊化进程也才31.76%，可以再想想怎么救……”焦炉还是不忍心试验田就这样废弃。 “现在31.76%，但是无上神已经被污染，你根本无法保证这个世界的污染有多少已经传到其他世界……” jj的话让焦炉的气息一变，更是焦虑，似是也知道有几分道理。 它也决定了。 “只能快速废弃，现在，马上。” 柳笙听着，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或者，我们把它们全部杀掉吗？】 【不可以。】世界的声音冒了出来。 【你是怕我们打不过吗？这些研究员跟我们同一个维度看，似乎没有强多少啊？】 【不，这是一个危险的念头，而且有实现的力量。】世界说道。 随后，实验室里的所有研究员都同时转头看向了她。 柳笙明白世界的意思了。 她产生了这个念头。 很显然，在某条时间线的自己，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在这一刻，坍缩成一个事实——她已经暴露了。 柳笙没有犹豫，在怀疑的眼神中，她迅速奔至门口，一把拉开门冲了出去。 这些研究员自然反应过来，赶紧追上。 随着柳笙慌乱的脚步，后面跟着纷乱的追赶声，还有许多疑问纷涌而至。 “这是……低维来的？” “她是怎么进来的？” “不对，这到底是哪个世界来的？” “快去查监控啊！” “监控里没有记录，难道是从深渊进来？” “抓住她不就知道了！” 这些讨论的声音越来越接近，柳笙只能不断加快脚步。 身上触手迸发，触手接连不断地探出，瞬间黏附在走廊的墙壁上，猛烈地收缩，将柳笙的身体像子弹一样射出去。 如此往复，行云流水。 速度之快，仿佛整个通道都在她眼前化为虚影。 随后，眼前的走廊真的逐渐扭曲虚化，在她的视野里形成了别的模样。 然而，不知道是随着高维时间即将耗尽，还是这些研究员的操作的缘故。 还好柳笙的空间感知依旧存在，金色的坐标在她眼前铺展开来。 她看到了目的地。 【那个叫做什么？】 【降维通道？】 【在我的记忆中，是下凡通道。】 【下界通行器。】 【维度下降口。】 【好吧，又来了，又是这种不同时空的记忆错乱。】 【不管怎样，地点确定在那里。】 【还剩30秒。】 柳笙用尽全力向前冲刺，身影如同飞跃的幻影。 后面的那些研究员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所以竟然没有应对预案。 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准备。 终于，柳笙到达了。 “不行，她要回到下界了！” “快追上去！” “不能让她真的逃走了！” 然而，虚幻之间，她已经开启了这扇门。 一间操控室出现在眼前。 透过透明的观察窗可以看到，刚刚李玄落下的巨大黑色井口正在操控室外面，只要推开操控室的另一扇小门就能到达。 所有的小触手拼尽全力堵住她刚刚进来的入口。 外面是砰砰砰的推门声。 还有各种叫骂声。 【15秒。】 柳笙跑到操作台旁，尝试启动这个黑井。 【这玩意儿看上去很高级，可以解析记录一下。】 【正在努力。】世界简短回应。 柳笙打开操作界面，按照刚刚记下来的操作手册，很快找到输入目标地点的地方。 【sp-cyg-2748-dsr】 柳笙熟练地输入这一串数字。 这已经是她牢记于心的坐标。 但是下一个操作界面，却是需要授权的。 “不行了，那个低维虫子在里面！” “赶紧动手，她知道太多了！” “算了，反正都要废弃了，她回去了也没有用。” “而且，她真的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维度旅行根本不是这样的一只低维虫子所能承受的……” “哈哈哈，也是。” “你们守着吧，我先回去写废弃报告，就说投放诡异的量太大，无上神被诡异催化，反正……本来就是一体两面，一旦失去平衡，发生那样的事情也很正常。” “然后，专注于下一个……可能不能再让我的奖金泡汤了。” “行吧，你先回去，这个门快要被打开了。” 砰砰撞门声中，虚幻的门已经数次被撞开，它们的身形显露然后又在时间线里退缩。 柳笙听着这些毫无顾忌的对话，正在让世界破解权限的行动暂停了一瞬。 【我知道你的想法，还有五秒，请快速抉择。】 【你是想要回到低维。】 【还是打算切断联系。】 柳笙不需要五秒。 她果断做出了决定。 【无论这个世界如何发展，都不应该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来决定。】 五！ 柳笙看到，世界突破了权限封锁，数据流如同激流般涌入，瞬间在她眼前展开成一个复杂而庞大的数字化虚拟宇宙，无数的节点闪烁着冷光。 四！ 世界迅速检索权限，锁定了目标条目——【sp-cyg-2748-dsr】，开始断开链接。 柳笙看到那片虚拟链接如同脆弱的蛛网，被一点点从系统架构中抽离。 三！ 世界选择将这个坐标永久删除。 高维数据库中，数个明亮的坐标光点骤然熄灭，消失在明亮的数字宇宙中， 二！ 柳笙看到了【删除完成】的冰冷字眼。 一！ 高维结束。 柳笙最后看到无数的身影突破了她设下的小触手屏障，进入操控室，然后扑向自己…… 然而，柳笙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微笑摆手道别，随后离开了这片高维空间。 回到那一片空旷无垠的天体之上。 柳笙心里冰冷得沉重。 她不知道自己继续呆在那里被抓到会是如何。 但是她知道，如果她不做这件事情，下面的世界究竟会如何。 “还好，我做了这件事。”柳笙默默地说道。 “笙笙，你做了什么？”文微阑的声音传来，她出现在柳笙身边，轻声问道。 因为文微阑不好带进去，也不适合，一进去恐怕精神就会崩溃，因此只能在外面等着她。 柳笙看到文微阑，心中稍微回暖。 但是不知道，她如果知道自己面对回去的机会，却做出了另一个选择，会有怎样的反应。 “无论如何，我知道你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文微阑看出柳笙欲言又止，安慰她。 柳笙静静靠在文微阑肩上。 在这冰冷的天体上，这是仅有的一丝温暖。 第五百九十七章 斩神一剑 整个世界都因为无上神的竟然投向了诡异而陷入恐慌。 当守护抵御诡异的神成为催化诡异的神的时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现在，所有人都清楚了。 信仰被抽取，深渊的气息随着无上神的变化而蔓延入体。 每一个曾经忠诚的信徒如今都处在诡化的边缘，体内的诡气不断滋生，越来越多人堕落成了狰狞的诡物，疯狂地攻击自己身边的人。 人间化为一片炼狱。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战斗愈演愈烈。 李玄所化的血龙盘踞天际，那凶残暴食后的力量使其成为了可怖的存在。 血龙的庞大身躯遮天蔽日，与无上神的神面相比竟不分伯仲。 然而，血龙带给众人的感觉并不是神威带来的敬畏，而是恐惧和仇恨。 所有人都对它充满了痛恨，因为他们都因李玄的疯狂而深受苦难。 刚刚崛起的冥王，如今融入了五条龙脉，而且在北境不知道啃食了多少高阶诡物。 她的力量已经达到巅峰。 正是对抗血龙的时刻。 砰！砰！砰！ 天地震荡，冥王与血龙之间的战斗爆发了。他们的碰撞犹如世界末日般撼动苍穹，每一击都让大地震颤。 这样级别的战斗，所有人只能仰望，无法参与。 而无上神的神面依然为血龙提供着力量增益，使得它的凶暴更甚，无数的长安浮岛，在血龙的身形撞击下几乎要倾覆。 还好浮岛之下莫名冒出淡金色的触手，及时摆动着脱离战区。 而太白剑仙和大巫女，一白一红两道身影，骤然出现在天际。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天上的无上神神面。 而跟着他们一起的，还有上千把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天剑。 千剑齐发，虚实相间，剑光如流星雨般朝着天上的无上神激射而去。 而在这千剑之间，一道模糊的金色虚影出现在空中，大概可以看出是一个身形纤瘦娇小的姑娘。 金光笼罩中，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清晰可见。 她身上勾连着无数金线，牵引着千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剑阵，朝着无上神的神面砍去。 所有力量齐聚，目标直指无上神。 无上神冷冷抬眸，神威如同风暴般横扫四方。 只是一眼。 太白剑仙的剑断了。 大巫女的身子也剩下一半，飘浮在由莲花托起的残骸中。 而金色虚影的千剑化身，却在最后一刻隐入空间之中，竟然是其中唯一毫发无伤的存在。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不能停下。 无上神已成为必须摧毁的敌人。 即使北境追求全民诡化，但他们所追求的并不是李玄这样的诡化路径。 疯狂。 自残。 不可控制。 在无上神的支持下，血龙依旧在汲取天下百姓的力量，冥王正与血龙搏斗，阻止这样饮鸩止渴的行为。 否则，即便唐国、漠北在北境下统一，天下还有多少百姓？ 太白剑仙再次举起了断剑。 大巫女身上的红莲之火燃烧起来。 千剑化身再度出现。 “你，就是柳笙吧？”太白剑仙忽然问道。 千剑化身的“柳笙”点头：“算是。” 但不是闲话的时候，他们的力量一次次攻向无上神，但又一次次被无上神打倒。 太白剑仙和大巫女身上已经千疮百孔。 而“柳笙”的虚影也逐渐黯淡。 无上神悲悯地看着还是不依不饶地冲上来的三只虫子，神面拟人化地露出轻蔑之色。 然而，这个轻蔑瞬间化为惊诧。 惊诧再到疑惑。 然后愤怒。 最后，竟然是深深的恐惧。 这些神情都是瞬间变化。 突然之间，无上神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神面骤然黯淡下来，再无任何表情。 没人知道原因是什么。 所有人都感觉到无上神的力量在流失，那种从体内抽取信仰的感觉骤然消失。 所有无上神的信徒顿时失去力量，瘫软在地。 本就脆弱的力量如泡沫般破灭，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怨恨——怨恨无上神为何如此对待他们，为何要抽取他们的信仰。 怨恨之力反噬在无上神身上，裂痕逐渐从神面上蔓延，整个面孔如瓷器般变得脆弱不堪，狰狞得可怖。 就在这一刻！ 太白剑仙、大巫女和“柳笙”的力量降临。 千剑齐发，红莲灼烧。 随后，天地间一声脆响！ 在无数人心中炸开。 无上神的神面，终于撕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虽然很微小，但也是一道痕迹。 而神面上反震之力席卷而来。 太白剑仙面色苍白如纸，吐出一口鲜血。 大巫女的莲花座斑驳破碎。 千剑也纷纷卷曲、断裂。 但是，神面必须毁灭！ “继续！” 于是，两人与“柳笙”再度升空，向神面发起进攻。 而此时，冥王压制住了骤然失去力量的血龙，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血龙中的李玄，眼中的怨毒之光不散，血光升腾，血肉神殿再度浮现。 这一次的血肉神殿已经超越了神藏境，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降临人间。 不少长安人本才刚刚脱离信仰镇压，身心激荡正在深渊边缘，如今神殿当空，身形竟然不由自主地朝着这座诡异的神殿飘去，惊恐地呼叫声连成一片。 然而，冥王冷然一笑，两只手举起，朝着血肉神殿撕去，轻而易举地阻止了吸附之力。 下方的长安城中，李简兮的军队从地底涌出，与织造总署还有有着莫名守护的光明社并肩作战，在城中各处抵御着诡物的侵袭，救助百姓。 就连北境的高层，例如潇湘楼楼主、春晓姑娘等，都终于走了出来，要为最后的收尾负责。 而这些在城中的世家，也在皇后娘娘的一道道号令下，走出庇护，协助抵御。 凌复也带上还能行动的工匠，在长安城中四处维护法阵，避免战斗中法阵破损发生意外坠落。 所有人都在努力着。 天空中，无上神痛苦的呻吟声响彻天地。 又是一击。 这一次，他们的攻击落在了裂痕处。 竟然将无上神的面孔敲出一个口子。 在这口子的后面，竟然是无尽的虚空，闪耀着星辰的光辉。 “终于，成功了吗？” 太白剑仙断剑脱手，倒在地上。 他看着虚空，露出苍白的微笑。 “老太白！” 大巫女爬过去看了一眼，看到太白剑仙的样子，心中悲痛。 而这时候，血龙和冥王的斗争也进入了尾声。 血龙终究不敌，随着血肉神殿也被毁灭，最终失去了过多的力量，被冥王一点点撕成碎片。 只是神面的联结，让它仍旧可以不断复原。 大巫女再度升空。 想要最后一击！ 但她的莲花已经黯淡枯萎，火已经烧干。 而“柳笙”身边的天剑更是如此，报废了不知道多少，剑阵难以聚合。 可是，就差一击了！ “柳笙”平静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不甘。 绝望之时。 一道剑光从地面斩来，带着无畏的决心与必死的信念，直击天际。 是太白剑仙，斩出最后一剑。 剑光穿透虚空，正中无上神的神面，将它劈开。 一阵强烈的罡风从裂缝中呼啸而出，太白剑仙的身躯瞬间被卷入虚空，不知所踪。 大巫女也差点被席卷而去，幸得“柳笙”及时抓住，将她的残躯带入空间。 在裂开的缝隙中，一根根不知从何而来的金色触手，如蠕动的虫子般从裂缝中钻出，将无上神的半张神面从里到外剥落，化为无数碎片洒落天空。 虚空彻底显现，一座隐约的巨山浮现在星光之中，所有人都为之震撼。 而这时候，正好冥王一拳，将血龙锤入虚空，一道道触手将之缠绕，拖了进去。 但是虚空显露，宇宙的罡风朝着大地吹来。 那些空中的长安浮岛更是因此东倒西歪，变得颠簸不已。 冥王心有所动，似乎意识到什么。 于是，飞身进入虚空的洞口之中，一张脸抵在神面之后，将虚空堵得严严实实。 众人仰望看去，只觉和曾经的无上神神面颇为相似。 只是，一明一暗，一白一黑。 一张阴阳的神面，浮现于空。 第五百九十八章 高维归途(3k) 柳笙跌跌撞撞地走在山洞中。 脚步声在幽暗的空间中回荡。 “这降落地点不太对啊……”她无奈地说道。 但是起码回来了。 本来，柳笙几乎要放弃希望了。 然而，还是文微阑提醒了柳笙。 “笙笙，你想想……有没有其他的法子进入高维？” 这时候，柳笙倒是想起那个莽撞地闯入她的虚空领地的信徒。 “或许……我想到法子了。” 于是，柳笙回想起曾经拿着七玄令，通过通神之术，进入虚空的经验。 如果可以利用这条途径进入虚空——高维和低维的交界地，是否也能借由它退回低维？ 她不过是个能量体而已，翻墙而已。 于是，柳笙将文微阑塞回到新世界中。 然后果断地开始行动。 拿出七玄令。 开始运转久违的通神冥想之术。 她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坚实的土地上，但却久久不得要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无上神已经断联，不可称之为“神”的缘故。 【或许，可以尝试将注意力投放到你自己的内心深处。】世界淡淡地提醒。 柳笙心中一动，意识下沉，果然看到了内心深处的景象——一条如山丘般巨大、触手交错的虚影在虚空中无声漂浮。 浩渺无边的虚空就这样展现在她的眼前。 如此，她的精神体才得以摆脱此刻的桎梏。 【果然！七玄令就是翻墙神器！】 【居然差点忘记了……】 来到这一片虚空之中，柳笙似乎和这个巨大的触手虚影融为一体。 就像是面对那位信徒的时候。 视野中，她看到了许多的东西，但是她的渺小意识又一时无法承载这巨大的信息量，只能任其流过。 而无上神的渺小身影，就在前面。 像是山脚下一个渺小的登山者。 祂曾经在柳笙的眼中是如此巨大，而现在就像是某种微不足道的存在。 柳笙试图伸出触手拨弄这个无上神，但被世界及时警告。 【小心，祂身后牵连着好几个世界。】 柳笙想起那个投放无上神的实验，后面有数百个试验田。 最终还是没有多手。 即使触手真的很多，在虚空中摆动着。 在她的视角中，无上神像是在前面但又像是在其他地方，虚空的方位做不了准。 但因此她也得窥无上神全貌。 只见无上神的后背尽是一片漆黑，如同深渊，将周围的空间都拉扯得扭曲深陷，像是被深渊吞噬了一般。 而视角向前移动，无上神雪白神圣的身躯竟然已经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斑点。 “如同雪白的大馒头长霉了。”柳笙点评道。 世界也感慨：【看来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传染了。】 只是，时间紧迫，柳笙没有过多沉浸其中，而是唤起七玄令。 “嘿，七玄。” 七玄令的界面出现在柳笙脑海中。 柳笙选择【新建定向通道】，将熟记于心的星球代码输入其中。 【坐标输入成功！】 【坐标搜索中……】 这一过程仿佛漫长至极，等了许久才终于到下一步： 【通道搭建中……】 【通道搭建进度：**%】 这一次居然没有显示进度，恐怕是跨维度搭建实在是有些为难七玄令了吧。 【知足吧，如果你在刚刚的地方搭建，直接失败，关联的维度太多了。】世界说道。 “可是这个进度条……在反复横跳！”柳笙心中郁闷，“难道还要充钱成为七玄令超级会员？” 终于，进度条进进又退退，磨蹭到满格。 【通道搭建成功！请为该通道命名：】 柳笙想了想，输入：“我的世界。” 【命名成功！】 【开始载入通道！】 随着载入中，柳笙隐约听到世界轻声提醒了一句什么。 但已然太迟，她的身体已经开始进入通道。 庞大的身躯一点点挤入，整个通道如同被巨力撑开般，开始裂出一道道缝隙，空间的边缘扭曲变形。 艰难又颠簸，她一路掠过无数星系，穿越万千星河。 由于七玄令的能力有限，从高维到低维的载入有些超负荷，加上通道被挤开，宇宙的罡风还有粒子风暴，嘶嘶刮入。 柳笙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意识也仿佛被巨大的力量压迫，渐渐混沌而不清晰。 到最后，她如同坠入梦境一般，眼前的世界如同万花筒般展开，无数镜像在脑海中炸裂，如烟花般光怪陆离。 她看到对称的星空，在她面前折叠、展开、旋转，又看到黑雾如潮水般涌来，吞噬一切。 接着，一连串的无上神面在她眼前铺展开来，各种状态都有，雪白的、黑色的、一阴一阳的、长满霉点的…… 像是无上神不再按照线性的时间出现。 随着通道的推进，视野变幻莫测，无上神神面坍缩为一，又展开为链，几乎要迎面撞上柳笙，将她拦截在半空。 她赶紧伸出一根根触手，在神面上扒拉着。 就在这时，一道缝隙出现在神面上，柳笙趁机顺着那道缝隙，一点点将神面扒开。 然而，才刚刚撕下半张。 人间隐约映入柳笙眼前。 但还未来得及看清，穿透高维的罡风猛然袭来。 罡风不知道裹挟着什么，连同柳笙也被卷入其中。 还好还有通道的保护，至少方向没有偏离，只是有些跌跌撞撞罢了。 被罡风吹得在通道中不住震荡，一阵晕眩的柳笙，总算感觉到稳定下来。 睁开眼，一切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颗璀璨的星球，宛如黑夜中熠熠生辉的蔚蓝色明珠。 回家了！ 兴奋之情刚浮起，柳笙忽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她的视线不断放大，明珠般的星球细节逐渐显现在她眼前。 白色的云带如同丝带缠绕其间，海洋与陆地的色块相互交错，一切如梦似幻，充满了生机。 但她无暇欣赏了。 这一路过于颠簸。 沿着通道跌宕落下，柳笙的视野在模糊中逐渐黑暗…… 最终，心海一片宁静。 …… 等柳笙醒来的时候，卯时已过。 “糟了！辰时就要升舍考了！”柳笙一边在洞穴里走着一边懊恼道。 “不对不对，应该想想长安会如何，按照那样的情况，谁还管你升舍考啊！”她又自言自语道。 她依旧在洞穴之中，四周弥漫着浓浓的诡气，显然这里并非寻常之地。 赶紧一路向外走去，越是接近出口，诡气的波动就越加明显，但浓度相比洞穴深处却有所减弱。 柳笙意识到，刚刚出现的位置似乎是一个被废弃的灵石矿洞，而那片区域已经呈现出深渊化的迹象。 根本超越了柳笙现在能应对的能力。 这根本超出她目前的应对能力。 更糟糕的是，她依旧无法与天网联系，新世界也感应不到，还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信仰耗尽，【规则：空间】也无法施展。 还有什么……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柳笙默默沉吟着。 当柳笙终于从洞穴深处走出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上来。 柳笙感受着这个温度，和她离开长安的时候大相径庭。 “才几个时辰的功夫，怎么就从秋天到了入冬？”她惊讶地喃喃道。 话音刚落，几粒冰雪从天而降，落在她的掌心。 柳笙抬头望向天空。 树冠遮天蔽日，只能看到零星的冰粒子穿过缝隙落下，隐约能看到外面灰暗的天空。 只是神面的光辉似乎已经消失了。 柳笙心中一动，取出飞剑飞向天空。 穿过一层层树冠，忽然感觉到叶子在她脸上刮过，还有无数藤蔓缠着自己。 有诡异！ 刚闪过这个念头，身上一道金色的气息骤然爆发，将这些缠绕在身上的植物型诡物震荡开来。 柳笙穿过树冠，稳稳地立于半空之中。 心有所感，低头一看。 一道气势磅礴的金色龙形在她身上缠绕，散发着浩然金光，随后龙吟一声，盘旋缩小，往她手上缠去。 最终化为一根纤细精美的金手链，盘亘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龙头昂起，眼神灵动，鳞片细细密密，整个栩栩如生。 当然，这确实就是活生生的龙脉。 “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柳笙低头对着已经阖目休息的龙脉说道。 龙脉闭着双目，微微昂首，昂了一声，算是回应。 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柳笙回想，只能想到当时在深渊的时候，几乎被神殿抓入其中的那条，恐怕不知何时竟跟着自己进入了深渊的反面。 只是因为在高维中，才一直没有显露。 柳笙站在高空远眺，附近的山峰让她倍感熟悉 这正是国书院所在的青山。 心中总算安定下来——真的回家了。 但是随即一阵迷茫：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她抬头望向天空，曾经熟悉的神面依旧雪白。 但失去了神光，也没有了波动，冷冰冰的，像是一个空壳。 “我们成功了吧？抹除了联系。”柳笙喃喃问道。 但是世界没有回应。 柳笙这时候才意识到，世界已经安静许久。 还有其他柳笙，竟然都没有出现。 天地之大，神面之下。 柳笙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孤单。 第五百九十九章 一片苍白 柳笙望着近在眼前的青山，心中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决定先回国书院看看。 如果长安的事情解决了，升舍考自然会继续。 如果升舍考被取消，那便意味着长安的危机仍未解决。 然而，看着天上的神面那平静无波的样子…… “应该是解决了。”柳笙自我肯定道。 天空越来越暗沉，雪越下越大，寒意悄然蔓延。 柳笙一步步走上国书院门前的石阶，禁制在她周围闪动。 她拿出令牌想要入内，却发现令牌像是失灵了一样毫无反应。 无奈之下，柳笙搓了搓微凉的双手，抓起冰凉的门环，叩响了大门。 片刻后，门房披着大氅慵懒地走了出来，揉了揉眼角的污垢。 一副彻夜未眠好不容易刚刚入睡却被惊醒的模样。 “前辈，我的令牌不知为何失灵，竟然进不去了。” 门房接过柳笙的令牌，左右查看，疑惑道：“看着没什么破损刮痕啊……” 随后，她拿去灵器上一扫，还是识别不出柳笙的身份。 只能让柳笙登记一下，同时她在学生名簿上核查确认。 “哦，中舍柳笙，看一下样子……嗯，长得一样，你进去吧。” 柳笙跨进书院，身后却传来门房的声音：“记得找管事修一下你的令牌。” “还有，你有些晚了……赶紧的吧。” 说完，她又回去睡觉了。 只是，这句话在柳笙心中留下一道疑惑的痕迹。 她走进书院，却发现书院空空如也，一个学生都没有。 微雪缓缓飘落，平日里早起洒扫的仆人们也不见踪影，整个书院安静得令人不安。 柳笙心中隐隐升起疑惑，路过学舍时，她注意到原本属于神学院的牌匾不知何时已经被拆除。 “难道长安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柳笙习惯性地自言自语，“还是说已经解决，所以这么快就动手……” 正走着，刚好遇到一个急匆匆从斋舍的方向跑出来的女孩子。 女孩看到柳笙，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柳笙姐，你怎么还在这里？” 柳笙迷惑地眨了眨眼，她不认得这个女孩。 但或许是自己的问题。 “升舍考马上要开始了，你忘了吗？卯时三刻就要到校场！”女孩焦急地说道，又扫了一眼柳笙的衣衫，“还有，柳笙姐，你怎么还没换劲装？” “……”柳笙一时语塞，随后问道，“你不是也迟到了？” 女孩脸一红，解释道：“我回家过中秋，凌晨坐飞车回来，在斋舍眯了一会儿，不小心睡过头了。” “飞车站正常运作？”柳笙疑问道。 女孩眨了眨眼：“当然啊，不过昨晚确实有过宵禁……好在早上就解封了。” “长安没事吗？”柳笙追问。 “听说昨晚是闹了一阵子……” 女孩含糊其辞地回答，然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套衣服递给柳笙，微红着脸说：“柳笙姐，这是干净的备用劲装，先借给你穿吧。我猜你猎诡回来，可能还没来得及换。” 柳笙还没来得及再问，便被女孩推搡进旁边的空屋里。 匆忙换好劲装，柳笙便跟着女孩向校场走去。 柳笙想了想，忍不住问道：“这位……” “我叫秦芹，柳笙姐不记得我也正常，我平时也没什么出彩之处……” 说着，秦芹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哦，秦芹同学。”柳笙点了点头，“请问，你的灵讯通讯恢复了吗？” “嗯？哦，”秦芹疑问道，“昨晚没怎么用，现在看还好……” 柳笙还未能继续追问，刚走到校场门口，便传来一片欢呼声，将她的声音掩盖。 抬眼看去，校场内聚集着许多人，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充满了期待与崇拜。 竟然这么多人在此？ 而且都是柳笙眼熟的人。 全都身着短打劲装，却没有一人穿神官袍。 这么说来，长安的事情似乎解决了。 只是这个崇拜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们都知道了她默默在背后付出的事情？ 柳笙这么想着，刚好瞧见王冬冬她们也在朝着自己招手。 大家一切都好。 她这么想着，稍稍放松，舒心一笑。 但随即又有一丝困惑浮上： 战后修复这么快吗？ “笙笙，你怎么来得这么晚？”王冬冬略带抱怨地说道。 “嗯……”柳笙刚要解释，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然后是仪仗的器乐声。 “是圣上来了！”王冬冬激动地耳语道。 柳笙眨了眨眼，没想到今日圣上居然会亲临。 “估计是因为我们这一批进士第一次升舍考吧？圣上想对天下学子表示看重之意。”徐大娟脸上隐隐有些兴奋。 “也可能是为了看鸿鹄计划的人。”林书影师姐在旁冷静地说，“毕竟这是圣上目前一大政策。” “有可能。”其他人纷纷点头。 柳笙的目光向校场另一边望去。 她所知道的鸿鹄计划的人确实都在其中。 景颢、阮时之、江才斌…… 甚至，柳笙这才看到，文微阑也在其中。 柳笙不知道文微阑什么时候从新世界中出来了，此时正孤零零地坐在角落，显得有些不合群。 当然，依照她的性子，也可能是不想合群。 此时校场门口已经出现了圣上那浩浩荡荡的仪仗。 圣上和皇后首先步入校场。 圣上看着虽然有些苍白，但今日精神头不错，不大像此前所说大病一场的模样。 而皇后也不像是柳笙所窥视到的那副诡异的模样，还是往常那一副温和端庄的模样。 身后还跟着衣饰华贵、巧笑嫣然的长公主。 而再往后。 是李简兮。 没有李玄。 当然，柳笙此时想来应该是被灭杀了。 但长公主脸上却看不出悲伤，仿佛丧子的痛苦对她而言毫无影响。 柳笙知道长公主心性坚韧，但能够假装得如此毫无破绽，未免也过于冷酷了。 国书院的导师们纷纷起身迎接圣上。 等圣上坐在主位，对着一位陌生的中年女子点头示意，那女子便起身行礼，朗声宣布： “国书院，景和九年八月升舍考，正式开始。” 柳笙看向那位女子，她似乎是国书院导师们的领头人，年纪看着不过中年，地位竟在苏老太之上，看起来温文尔雅，脸上带着微笑。 柳笙悄声问王冬冬：“这位是谁？” “谁？”王冬冬疑惑地问。 “就是坐在院正位上的那位……”柳笙说道。 “那当然是梅院正啊！”王冬冬理所当然地说道，但随即眼神狐疑地看向柳笙，“你不会忘了吧？” 柳笙眉头微皱：“梅院正？” 但这不是她所知道的梅院正啊，梅院正还在她的新世界中呢！ “梅虞廷梅院正啊！” 这个名字柳笙听过，是《修行理论》的总编纂，还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梅院正的亲妹妹。 章春学说过，梅虞廷还是他夫人，此时应当在雪山…… 怎么这么快来到了长安？ 所以，梅院正失踪，所以妹妹迅速填补空缺？ 柳笙思索着，听王冬冬继续说道： “你不是最崇拜她了吗！所以才一直想要进入国书院，努力要升到上舍，成为她的研修士……” 王冬冬说着，觉得有些古怪。 但是过了一瞬，她又了然地点点头，“看来你又脸盲了……不过梅院正出现的时候不多，你不认得也是正常。” 柳笙心中更多困惑升起。 但是，她没有机会再问了。 因为，她的名字在场上回响。 “柳笙，对战，文微阑。”梅院正朗声说道。 “笙笙，快去！”王冬冬胳膊肘戳了戳柳笙，小声激动道，“没想到你居然抽中了文大小姐，可真是要小心了！” 然后小声地为柳笙打气。 徐大娟也是，说道：“柳笙姐，无妨，不过是文大小姐，我们用阵法压死她……” 立刻，周围许多学子回头瞪来，显然都是文微阑的支持者。 徐大娟赶紧悻悻噤声。 柳笙带着疑惑，一步步走下看台，走上校场中央，与文微阑面对面。 四周禁制升起，防止战斗过于激烈，殃及他人。 “微阑。”柳笙轻轻唤了一声。 不知为何，文微阑看到柳笙出现，目光中闪过一丝愣怔。 随即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恍然，甚至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恐惧，还有震惊。 似乎刚刚接收到什么同步信息一样。 柳笙终于意识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雪花肆虐，寒风吹动她身上的衣衫。 神面冷冷地挂着，苍白一片。 看着她的格格不入。 这里不是她的世界。 眼前的文微阑，也不是她的文微阑。 第六百章 八月十六 景和九年，八月十六。 长安浮空，冥王当空。 一夜之间，翻天覆地。 辰时，向来都是早朝时分。 虽然长安仍然满目疮痍，百废待兴，但此时更需要早朝，以梳理清楚各项事宜，重建秩序。 皇城之中，紫宸殿上。 龙椅空悬，皇后端坐一旁，身着金灿灿的锦袍，眉目沉静而庄重。 冥王的虚影在其身后，威压如山，沉沉笼罩。 下首坐着李简兮，仍是染血的战袍，战旗的虚影在她身后漂浮，战意尚未消散。 她紧紧握着神虎符，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台阶下的百官之上，似在思索什么。 另一侧，一位面上蒙着宣纸的怪人百无聊赖地折着纸，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 而台阶下的百官都低着头，似乎对于上面发生的一些隐秘更替，并没有什么想法。当然，百官之中，有不少缺席的，不知道是因为何种原因。 但是皇后此时并不追究。 “如今，圣上龙体欠安，本宫暂且替陛下听政。”皇后的声音平稳如水，听不出丝毫波澜。 为首的镇国公低头恭声道：“皇后娘娘仁心深厚，念及圣上龙体，不辞辛劳暂代听政，臣等定当全力辅佐，忠心不渝。” 顺着此话，百官俯首，齐声应道：“臣等定当全力辅佐！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群臣：“如今长安战后，万事待兴，今日早朝，便是为此，诸卿有何启奏，尽可上前。” 百官互相对视，气氛凝滞片刻，最终，一位老臣跨步出列，拱手道： “启禀皇后娘娘，长安浮岛之间，仍有诡物停留，甚至形成小规模诡蜮，虽织造总署仍在追捕残余诡物。恳请娘娘加派人手，以尽早肃清城中诡患，确保长安安全。” 皇后略一沉思，随即下令：“镇国公，简兮，早朝后你们马上各自带领一千精兵，协助织造总署。” 镇国公、李简兮马上领命称是。 皇后目光转向大理寺林少卿：“林少卿，金吾卫暂交由你统领，配合抓捕诡物。” 林少卿顶着上峰大理寺卿冰冷的眼神，一步迈出，出列跪拜：“臣领命。” “其余各部也需通力合作，若有不从，本宫绝不轻饶。” 其余官员亦是齐声应答。 此时，一位身形略显虚弱的官员出列，正是织造总署章春学。 他低头道：“启禀皇后娘娘，比起力量充足的长安城中，臣更忧心长安城外。” “虽然冥王，不，冥神显圣，然而诡患尚未平息，如今各地织造院传来消息，甚是严峻，且诡蜮四起，已非小规模。而织造院中力量薄弱，大部分都曾从旧神，力量未能恢复……” 皇后听完章春学所说，朗声道：“章院正的忧虑，本宫自然清楚，护北大将军从清晨便开始带兵南下，不知章院正可能放心？” 章春学一听，面色微变，知道北境确实是有备而来。 “护北大将军之能，臣自然信服，只是行军速度终究有限度，如此一来，南方的诡患恐怕难以及时遏制……” “章院正。”皇后凝眸，沉声道，“要有耐心。”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此事，本宫已与潇湘楼楼主商议，她也愿意出手襄助。” 一旁的怪人停下手中折纸，略微躬身，拱手行礼。 百官目光微动，心中皆知，这位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潇湘楼楼主。 “各大城市将重启潇湘楼，经过训练的诡人将会派驻各地，协助织造院行事，还请章院正多安排配合。”皇后继续说道，深深地看了章院正一眼。 “臣遵命。”章春学低头，神色不明，退回原位。 皇后环顾四周，继续说道：“另外，本宫也知道天下百姓恐怕心有余悸，正命礼部修缮神庙，所有神官正在修习冥神之道，很快就可以派出以安抚民心，务必让百姓尽快恢复正常生活。” “皇后娘娘仁善！” “皇后娘娘体恤爱民！” “唐国能有娘娘，实乃冥神护佑！” 听着满堂的恭维之词，皇后平静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笑着缓缓说道：“如今万事待兴，还望诸位卿家多辛苦些，恢复秩序，皆是你们的功劳，本宫不会忘记，冥神更是时时看着。” “臣等谢皇后娘娘体恤！” 百官叩谢之声，回响紫宸殿中。 “李尚书，修神殿，建神庙，还有神官修习派驻，就交由你负责。”皇后随即点名。 礼部尚书立即出列，跪地叩首：“臣遵旨。” 皇后微微颌首，正欲继续安排下一个事宜，谁料李尚书并未退下，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只是，皇后娘娘，臣有一事不解，关于……关于太子殿下……” 提及“太子”二字，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皇后眉目微沉，语气中透出冰冷的肃杀： “什么太子？不过是文家小儿！如今百姓所受之苦，皆因他一己私心。其不但辜负国之重任，甚至玷污无上神。若非冥神显圣，恐怕天下已陷大乱！” 此言一出，话锋如刀，彻底定性了李玄的身份与罪责。 “此事不容再议。”皇后的目光锁定李尚书，冰冷而锐利。 李尚书心头一颤，瞬间面色苍白，立刻跪地叩首：“臣……臣遵命。” 殿内气氛顿时凝重起来，皇后却不为所动，继续分配着各项事务，井井有条，游刃有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么一看，皇后确实是个合格的上位者。 甚至，比圣上还要合格几分。 只是这般心思，谁也不敢在此刻表露半分。 凌复在其中，也是心有所感——与其说是合格，不如说早有准备。 但很快，思绪就不知道飘往何处，只隐约听着似乎说到了国书院升舍考改期，光明社学子的英勇值得嘉奖，希望尽快推行冥神之道等等。 “凌尚书，凌尚书！皇后娘娘叫你呢……” 凌复在旁人的提醒下，恍然回过神，慌忙出列。 “凌尚书，长安升空，你要负责。”皇后严肃地说道，“虽然知道你是出自好心。” 凌复低头，说道：“臣明白。” 这便是承认了。 顿时满场哗然，窃窃私语如潮。 “总之，修复长安的事情，由你全权负责。”皇后冷声道，“过后，再论功过。” “臣遵旨。”凌复依旧低头。 “另外，天网计划，你整理一份目前进展呈给本宫，此次事件中，天网用处显露无疑，也是时候取代灵讯通讯了。” “臣遵旨。” 皇后微微眯起双眼，沉声补充道： “对了，天网计划的创造者柳笙，到时候你也一并带到宫里。” “这件事，臣恐怕办不到。”凌复俯首，双手紧紧扣着地面。 “为何？”皇后冷声道。 就连潇湘楼楼主也侧头看来，手中停下折纸，像是十分关注。 凌复一叩首，声音沉重道： “回禀娘娘，因为……” “柳笙失踪了。” 第六百零一章 另一世界 景和九年，八月十六。 国书院升舍考的帷幕便在进士第一人和鸿鹄计划第一人的对战而正式拉开。 只是，这场对战很快便结束了。 此时，柳笙仍然沉浸在震惊之中。 恍惚地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 “怎么了？笙笙？该不会是赢了鸿鹄计划第一人，高兴傻了吧？”王冬冬悄然凑近，问道，“可是……我一直相信你比文大小姐强啊！” 柳笙还是看着手，没接话。 王冬冬有些疑惑，伸手摸了摸柳笙的额头。 柳笙被王冬冬手上的温热一烫，才猛然惊醒回神，茫然地看向王冬冬。 “冬冬，我……能通神？” “当然！”王冬冬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左右看看，小声说道，“笙笙你这样说可就不厚道了，新的这一批进士中，你还是第一个进入洞玄境的呢！” 柳笙愣住，四下环顾，看到不少人因她这句话而露出不悦的神情，纷纷低声嘟囔，抱怨着学神竟然还装腔作势，真是让人怎么活。 但柳笙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原本的她，是无法通神的。 要不然…… 她当初也不会去织造院。 想到这一点，柳笙赶紧抓住王冬冬的手，急切地问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王冬冬因为柳笙的话，更是眉头紧皱。 “我们当然是在国书院认识的啊！”她用力强调，“一见如故！” “你不会真的是总是跑去猎诡……精神出问题了吧？”她担忧道。 “你啊，就是太拼了！” “明明知道要升舍考了，中秋夜不回家休息，还要去猎诡锻炼，真是的……” 王冬冬的絮叨中，柳笙越听越迷糊。 徐大娟在一旁插嘴道：“不过，要不是这样，柳状元也不能成为柳状元啊。” “那倒也是……”王冬冬感慨一句，随后摇头，认真地说道，“不行，你等会儿跟我去找卢医女，看看你的脑子……” 柳笙的脑子里原本一片寂静，但随着王冬冬的话语，一片嗡鸣。 有些东西正在慢慢地浮上表面，逐渐形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正在慢慢拼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属于这个柳笙的记忆。 因为时空叠加造成的记忆混乱终于慢慢聚合。 而两位柳笙，她们也随之聚合了。 【你好。】 【你好。】 【没想到会存在一个灵性满值的我。】 【我也没想到会存在一个灵性不足十的我。】 【所以，我终于理解了。】 【理解什么？】 【在你这个世界里，我没有“世界”。】 【世界？哦，我看到了，原来还有这种东西，你可真是了不起。】 【是，我也觉得我了不起。】 【因为我能修行，所以我从没有去过织造院，直接参加科举，来到了国书院。】 【对了，你中间还参加猎诡，磨了两年。】 【是，为了能以明真境的修为，绝对碾压。】 【所以你还是成了状元，不容易啊……】 【你不也是？也不容易啊。】 【不过，不得不说，你这个世界的修士修为都挺高的。】 【或许是因为神官们从小帮我们调理身体，还有，所有孕育者都能在神庙获得赐福，所以普遍灵性不错，这里七成的孩子都能修行。】 【真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世界……】 两个柳笙相互交换着情报，不再分你我。 柳笙渐渐理解这个世界的不同。 这个世界并不曾经历过宣文帝将无上神的联系斩断。 因此神学高度发展。 所以，鸿鹄计划也是在景和九年才首次提出。 因此，要论天工科技来说，竟然还比不上另一个世界。 但是有神学，有神庙，还有神官，修行者众多，故而对于攀科技也没有那么执着。 国书院的学子离开书院后的选择不再局限于入朝为官，还可以进入各大修神门派进修，或者外派至神庙担任神官。 相比之下，进入门派似乎更有可能追求修为的突破。 毕竟，这个世界的修士数目远远超过她原本的世界。 就连神藏境的强者，也不知有多少，闻名的也不再是只有太白剑仙。 甚至，在柳笙的脑海中，并不存在太白剑仙这个人。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这个人就如此消失在历史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 长安城外，青山之下，有一处无名茶铺子，专门供过路行人、登山游客歇脚。 那茶铺娘子最是擅长煮茶，茶点子也是一流，不少人宁可不登青山，也愿意特地到这茶铺来坐上一坐。 喝茶，吃点心，看青山美景，和茶娘子唠唠，放松一下在长安城中讨生活憋得慌的心。 不过，这一日初雪纷飞，竟是没什么人来。 茶娘子煮着茶，坐在门边，望着青山一点点被白雪覆盖，听着耳畔茶水的沸腾声，慢慢神飘千里。 忽然，雪中的白色似乎有些动静，她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只见一个巨大的白色圆球，在风雪中一耸一耸地靠近。 茶娘子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诡异之物，手已伸向了通知神庙的丝线。 定睛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竟是一位壮士，背着一个极胖的老者。 两个人的块头都极大，又叠在一块儿。 加上被雪覆盖，白成一片，竟然乍看之下看不出人形。 这壮士终于步履蹒跚地走进茶铺，浑身湿透，气喘吁吁。 茶娘子走上前，才看清那背上的胖老头胡子拉碴，满头稀疏的白发，脸色灰白，显然已经不省人事。 她赶紧上前想帮忙把人扶下来，但壮士却摇了摇头。 “没事，你恐怕没这气力。” 壮士一开口，才听出是一个声音粗野的姑娘家。 而且她说得没错。 茶娘子虽然也是长期干粗活儿的，但是这个胖老头她连一个胳膊都搬不动，只能帮忙将两个桌子拼起来，好让壮士将胖老头放在上面。 “谢谢你，老板。” 这位姑娘低下头，拍了拍头上的积雪，露出一头粗硬的寸发。 “你这……头发，真特别。”茶娘子瞧着，不由得说道。 这位姑娘便是乔语。 她很少在唐国听到这样的夸赞，愣了愣，才应了一句：“嗯，短一些好打理。” 随即问道：“老板，请问能否要两碗热茶？” “当然可以。” 茶娘子赶忙点头，转身去倒茶，一边自顾自地说：“这天儿突然冷了，这么早就下雪，真是稀罕。” “是啊……”乔语应道。 接过茶喝了一口，干燥的嗓子舒服多了，在初雪天里走了许久，身子总算回暖了些。 她小心翼翼地把茶喂到胖老者嘴边，可老者嘴唇紧闭，茶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乔语只能无奈地用袖子擦拭他的脸，顺便拍去他身上的雪。 只是乔语的动作粗鲁，实在是让茶娘子看不下去了，说道：“姑娘，还是我来吧。” 茶娘子上前接过了她的动作。 “哦，好吧。”乔语退到一旁，看着茶娘子熟练地用热水替老者擦拭，将雪水擦干，又把小炉子移近给他烘暖。 茶娘子动作轻柔娴熟，甚是妥帖。 “你做得真好。”乔语忍不住说道。 茶娘子笑了笑，说：“是，我也是做惯了，当年我娘和爹病重的时候，就是这样照料的。” 乔语愣了一下，有些歉意地低声道：“对不起。” “嗯？为什么对不起？”茶娘子微微一愣。 “提起了你的伤心事……”乔语不好意思地说。 茶娘子闻言，摇了摇头，展颜一笑：“没什么伤心的。后来他们被神官治好了，现在都健健康康的。” 乔语一脸疑惑：“神官？您是说……国书院里的那些神官吗？” 她脑中浮现的，是那些国书院里的新兵蛋子，实在不像能治好重病的模样。 “嗯？当然不是……”茶娘子也有些惊讶，想了想，也许乔语是从哪个深山里刚出来的，于是没有深究，只是继续解释道，“就是现在每个县城里都有的神庙，里面都有神官驻扎。” “说起来，我看这位老人家的情况，似乎不太好……”茶娘子皱眉道，“要不你还是赶紧送去神庙找神官看看吧？正巧这里离长安不远，那里的神殿中有唐国最好的神官。” 乔语听得越发糊涂。 长安…… 什么时候多了神殿？ 第六百零二章 雪山来客 这个世界没有“世界”。 柳笙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这对于她来说，早已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今却莫名其妙地失去了。 因此，另一个糟糕的情况就是，所有与“世界”相连的能力都一同不翼而飞。 “新世界”也无法感应。 【为什么小触手和龙脉能跟着一起来，世界却不行？】 心里的柳笙问着，面上的柳笙耸了耸肩，表示想不明白。 【也许是因为我们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吧？】 但这只是猜测。 想不明白的事情只能暂时放下。 只是，在接下来的术科和策论考试中，以往还可以跟世界一边讨论一边写，如今却只剩下她和她自己了。 还少了许多个柳笙。 不过，好在无论是哪一个柳笙，对于术科和策论所学都相当扎实。 是以不费多少时便将卷子作完，又是第一个走出考场。 一出考场，正好遇到了梅院正。 “梅院正。”柳笙拱手一礼。 对于其中一位柳笙来说，这位梅院正颇为陌生，不懂其脾性，自然规规矩矩。 “柳笙？”梅院正微微露出讶色，上下打量了一眼她，道，“如此快便完成了考试？” “学生侥幸，都作答完毕。”柳笙恭敬答道。 “相信你不是侥幸，不必谦虚过度。” 梅院正含笑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之色，显然对柳笙印象颇佳。 “是。”柳笙低头，神色谦逊。 见状，梅院正略一思忖，关切地问道：“若此次升舍考得以通过，你便可入上舍。可有想过将来要去往何处？” 柳笙微微一愣，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想做研修，去雪山。” “哦？”梅院正挑起眉头，立刻起了兴趣，“这倒不是一个常规选择。” “我知道。”柳笙点头道。 根据这个世界的柳笙介绍，修行神学除了四国神殿，还有天阙宗、观照峰、明心院、沧浪宫等地。 而雪山依旧是独立于世外。 只是，地位远不如另一个世界中经过鸿鹄盛世的雪山，如今不过是一个非常小众的隐世组织。 虽一样是做研修，但终究不是此界的主流，所以据说经费不足，上面的生活是相当清苦。 为了求得支持，雪山不得不发展了大量便民科技。 例如这个世界的灵讯，竟然成了雪山的发明，但是和凌复所做的还是相差甚远，充其量只能作为一个即时通讯的传音符。 而在国书院，虽然同样有后山的存在，但是选择做研修的已经不多了。 通常，只有灵性不高不能做神官，或者无心于政治不想进入官场的，才会选择此道。 因此，梅院正对于柳笙的选择，感到十分吃惊。 “你的灵性很高，完全可以进神殿进修，一步步成为高阶神官。” 她稍稍停顿，又说道： “还有，你的策论写得很好，都是言之有物，绝非泛泛而谈，而且我看你的品性，若是能进入朝廷，定能成为一个好官。” 梅院正说这两句，劝说之意溢于言表。 确实，原本的柳笙也是心向研修，但或许还会因为自己的天赋而有所犹豫，但是现在，她心中再无纠结。 柳笙摇头。 “我只想做研修……” “为什么？”梅院正奇道。 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斩钉截铁地选择研修之道。 柳笙抬头，仰望天上的神面，沉声说道：“梅院正，您有没有想过，天上到底有什么？” “天上，自然是无上神的居所。”梅院正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是神书中的记载。”柳笙平静道。 “当然，还是……你是另有想法？”梅院正挑眉问道，眼中隐隐透出警觉。 “当然不是。”柳笙摇头。 她知道自己不能说太多，这个世界的信仰太过牢固，根基远比她曾经所在的世界更为深厚。 虽然现在无上神已经失去效力。 相信这里的神殿系统很快就会发现，或者已经发现，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随意动摇。 “我只是想，也许通过研修之道，能够从另一个方向，更好地理解无上神的存在，更好地感应神恩。” 说话间，柳笙一脸虔诚。 “若是能够去到无上神的居所，岂不是更能好好侍奉无上神？” 这个解释倒是说服了梅院正。 因为雪山上不少人的研修方向也正是如此。 “不过，你还从未写过研修文章。”梅院正沉吟道。 “是……”柳笙有些尴尬。 在这个世界，柳笙的研修成果还是空白。 “你先试着写一篇吧。”梅院正笑着说道，“等你写出来给我，我会考虑向雪山推荐你。相信我还是有些资格的，毕竟我曾经在那里待过，现在还是《修行理论》的总编纂。” “您不需要看我能否升为上舍吗？”柳笙眨了眨眼，问道。 “这对于你来说，是难事吗？”梅院正也俏皮地眨了眨眼，笑着反问道。 柳笙未再多言，只微微一笑。 “那你便好生努力罢。”梅院正最后说道，“要去雪山，虽然此道罕有人走，却绝非易道。” …… “我们现在的路并不好走。”皇后轻轻叹息道。 此时早朝已散，李简兮独留在紫宸殿中。 殿内只剩下她和皇后两人。 皇后揉着因商讨政事一整个上午而昏胀的太阳穴，苦笑着说道：“没想到这位置，并不好坐。” “简兮，你一定要帮我。” “是的，母后。”李简兮乖巧地应答，眼神低垂。 “你的身份不一样了，你是唐国唯一的储君，一定要努力做好。” “是的，母后。” 李简兮更是乖巧地低下头。 但只是明面上，她心里默默补充。 皇后不希望有过多的动荡，平稳过渡就好。 而自己本就是皇族的代表，且本来就有储君之位候选的意思，再加上在长安之变中的赫赫功勋。 自然成了最佳的人选。 放在明面上，也能让李家的老臣们安心。 但李简兮明白，自己不过是傀儡。 什么另一轮明月？ 不过是他们屠神计划中的意料之外的一部分罢了，影响不了什么。 但是，她又想到，若不是因为柳笙，此时她也不一定有资格上桌做一个傀儡。 这时，她心里的名字骤然回响在大殿上。 “你的朋友……柳笙，还没有出现？”皇后状似无意地问道。 李简兮低头道：“是，不知去向。” “我听说，你的神虎符，还有如今大出风头的光明社行动，都与她有关。” 皇后微微笑着，如沐春风。 “还有，像是长安升空、天网计划、七玄山，桩桩件件，似乎都有她的影子，看起来，像是个能人啊……” “是，她是很有才华。” 李简兮自然没有否认，只是心中暗惊，这位皇后看似不显山露水，竟然知道如此多事情。 “不仅仅是有才华，还像是掌握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力量。” 皇后的笑容越来越温和，但眼中猩红色一闪。 李简兮摇头：“臣并不知道。” “不过，我看你不会受无上神影响，应该也是有她帮忙吧？”皇后说道，“可是……七玄山的功法？” “是。”李简兮心中一凛，应了下来。 “《解梏升仙法》，这个我也知道，幸亏有她，否则我们也不能如此顺利。” 皇后感慨着，脸上是欣赏之色。 “还有她那篇在奉神者影响下曾经不能发表的文章，还有那篇功法，更是我们北境神国的奠基石。” “你说，这样的人才，到底去哪儿了？” 说着，皇后斜睨了李简兮一眼。 “臣不知。”李简兮如实说道。 皇后微微一笑，看向紫宸殿的房梁，似乎能透过它看向天空，在想着某种可能性。 “不知道，神面的消失，是否与此有关……” 她喃喃自语，随即摇了摇头，仿佛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荒谬。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通传声。 “进来，有何事？” 皇后将宫人唤入殿中。 宫人跪下禀报道：“回禀皇后娘娘，有贵客在长安门外，因无路引不得入城，现礼部李尚书正在宫门外等候，求皇后指示。” “哦？何等贵客，如此不期而至？”皇后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问道。 宫人低头恭声道： “回皇后娘娘，是雪山来的贵客。” “梅虞廷大学士。” 第六百零三章 红中带雪 国书院的阅卷速度极快，刚过午时，升舍考的结果便已揭晓。 柳笙站在榜前，看着第一行写着自己的名字，后面赫然标注着三科甲上。 她对此并不意外。 毫无疑问，柳笙正式升入上舍，是这一批学子中第一个成为上舍生的。 顿时惹来不少人艳羡的目光。 “柳笙姐，若你下个月还是甲上，那就可以提前离开国书院了……”徐大娟看着榜单，满脸羡慕地对柳笙说道，“你有没有想好未来的方向？” 周围的许多人立刻竖起耳朵，显然对柳状元未来的规划非常感兴趣。 “我打算走研修之道。”柳笙坦然道。 “什么？”徐大娟不禁大为惊讶。 其他人也纷纷表达诧异。 “可是……这样不会有些浪费？” “按照柳笙姐的能力，大可进入唐国第一门派天阙宗！” “当然是去神殿啊！神殿才是俸禄最好……不，最接近神的所在。不像我这等鱼虾般的人物，能去个偏远神庙就满足了……” “啧啧，你暴露了，你只是想着俸禄！” “想着俸禄有什么错！我这寒门子弟，你不懂！” “不过，进朝廷做官的俸禄也不错吧？而且我觉得柳笙姐在仕途上一定能平步青云！” 议论纷纷中，王冬冬忍不住插话道：“有什么好惊讶的？笙笙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柳笙笑了笑：“嗯。” 这时，目光瞥见文微阑也已经看完了成绩，随即对王冬冬说道：“我要出去一趟，冬冬再见！” 然后，她就迎上文微阑，两人默契地一言不发，一同往外面走去。 顿时把后面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笙笙……什么时候和那冰山走得这么近的？”王冬冬不禁喃喃自语道。 …… 冒着微雪，两人一路飞到了长安。 来到曾经熟悉的馄饨铺子前，却发现如今是一家豆花店。 但来都来了，豆花和馄饨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多加辣子和虾皮。 两人坐了下来，各要了一碗豆花。 “笙笙，你想要重建青云阁？”文微阑这才开口道。 没有前置话语，凭借默契就能知道柳笙的心思。 在这个世界中，青云阁并不存在。 首先文微阑从来都未曾失权，也就没有建立青云阁的必要。 其次柳笙也不是天工出身，虽然颇有天赋，但从未展露人前，也就没有足以让人动念想要一起做天工的成就。 更重要的是，两人此前并不是什么朋友。 正因这种种细微差异，冥冥之中，青云阁没有诞生。 但是现在…… “是，我需要青云阁。”柳笙点头道。 “你还是打算回到原本的星球？”文微阑追问。 对于这个问题，两个柳笙都讨论过了。 “我是要回去的，毕竟，我不属于这里。”其中一个柳笙说道。 虽然那个世界已经陷入了荒芜和深渊形成的灾难，但是那才是她的家。 或者说，其中之一。 “准确来说，不是原本的星球。” “而是试验田。”柳笙纠正道。 “是，按照这个说法，所谓的试验田，竟然是把我们的世界复制出了许多备份，然后看怎么发展……”文微阑面色苍白地说道，“这样未免……” “过于残忍？”柳笙问道。 文微阑说不出话来。 “或许这样对于那些高维的人来说，才是真正的对照组吧……”柳笙摇头道。 但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如果是这样，她想起所看到的“无上神”实验的摘要： 【投放“无上神”，同期观察对比，共三百六十五个观察组，已废弃三百六十一个。】 也就是说，恐怕存在于三百六十五个她，也可能某些世界里，根本不存在她。 这并不同于凌玉珂开启的许多个叠在一起、往复循环的时间线。 而是…… 她想到自己降临此处前看到的混乱景象——应该是镜面，或者，项链上的珠子。 总之，处于同一维度，同一平行的时间线上。 如果她要回去，就必须掌握能力——可以跨到另一个试验田。 柳笙想到自己在高维学习解析到的维度下降口。 虽然世界不在了，但是这些知识还是留在了她的心海中。 她或许可以尝试自行制造那仪器。 只是，这并非易事。 恐怕需要集结更多力量。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世界”重新造出来。 “世界”对于她来说，太重要了。 天工要做的许多高科技产物，里面所需要的演算，不是她的区区人脑可以解决。 还有，她需要通过“世界”，去往高维副本，获取重要材料，特别是天衍石。 否则，“世界”便无法重新诞生。 更重要的是，这是她最为重要的伙伴。 虽然“世界”是她一次机缘巧合所创造的，但她相信，既然能做出第一次，那就能做出第二次。 她对此有足够的信心。 这时候，豆花终于做好了。 小哥给她们端来，一碗咸一碗甜，放在两人面前。 “诶，我们要的都是咸的……” 柳笙还没说完，看到小哥已经转身离去，回去忙活了。 她看了眼面前的浇了厚厚一层桂花蜜的甜豆花，面带愁容。 一只手伸来，将之端走，又把那上面铺满辣椒面、葱花、肉末、榨菜丁、酸豆角和虾皮的咸豆花推到柳笙面前。 “你……”柳笙疑惑看向文微阑。 “今儿我想吃甜的。”文微阑简短地说道，拿起勺子径直吃了起来。 “哦……”柳笙点点头。 她吃了一口，柔嫩的豆花与浓郁的调料相互交融，辣中带麻，咸中透鲜。 下雪天来上一碗，真是美极了。 柳笙一边吃，一边含糊着说：“而且，我也不仅仅是为了要回去……” “根据我们已知的信息，这个世界的无上神最终也难免被污染，整个世界陷入深渊，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回想起她看到的那一串无上神神面，上面或多或少的斑点。 如今她才明白，那不是非线性不同时间上的无上神，而是同时分布在多个试验田中的无上神。 文微阑点了点头，快速解决面前的豆花儿。 “我相信你的判断，按照你分享的那些信息，如今无上神显然已失效。如果这个世界依旧依赖神学之力，未来恐怕将遭受更为猛烈的反噬。” “没错，如果深渊袭来，寒夜降临，这一切都危险了……” 柳笙看着天上飘来落入碗中红油里的雪，轻声喃喃道： “恐怕，寒夜已经在靠近了……” 第六百零四章 母慈女孝(3k，今日加更) 皇城宫门之前，库房深渊之畔。 皇后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抬头凝望天际，只见铅云密布，冥神之面半隐于云后。 “开始下雪了。”她喃喃道，轻得像雪花落地般无声无息。 但还是被旁边琢磨着心思要如何讨好新主的宫人给接住了。 “是呀，皇后娘娘，明明才刚过中秋，今年这雪是下得早了些。”宫人凑趣儿地接腔道。 李简兮抬头看着雪花，怔愣着出了神。 忽然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轻轻伸来，为她拢了拢身上的狐毛大氅。 “小心，别冷着了。”皇后的声音温柔响起。 “谢母后。”李简兮配合地说道。 一派母慈女孝，旁边的宫人见状，顿时忙不迭地称颂起天家母女情深，众官也纷纷附和，齐声称赞。 李简兮听了，脸上也是羞怯的笑容。 此时，她正跟着皇后，在宫门迎接梅虞廷。 虽然梅虞廷只是一介大学士，但是从雪山来，地位非同一般。 因此皇后也不得不礼遇相待。 这时，一串清越的铃声自雪中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一列威严的仪仗从天际翩然而至。 前方金镶玉饰的旌旗在风中飘动，而在仪仗正中，是一顶深红锦缎勾勒金丝云纹的华贵云轿，四角青铜小铃摇曳着。 正是特派前去接贵客的皇家云轿。 云轿轻盈落下，轿帘被宫人掀开，一位中年女子从中缓步走出。 她身穿素雅的青衣，面带温和笑意，举手投足间尽显淡然从容。 她走上前，微微行了一礼，“皇后娘娘，别来无恙。” “梅大学士免礼，你可真是客气了。”皇后笑意盈盈地上前，亲热地牵住梅虞廷的手，柔声道，“这般冷的天，你从雪山远道而来，可真是辛苦了。” “没法子，长安的事牵动天下，雪山也很是关心，特意让我来瞧瞧。”梅虞廷也是微笑，目中却隐含深意，“我从雪山赶来，没想到你们行动如此之迅捷，竟然在卯时以前便结束了。” “是啊，事关天下，不能不快。”皇后依旧含笑，仿佛真心接受梅虞廷的夸赞。 “只是，这么大一个窟窿，深渊外露，您这皇城高悬其上，这天下坐得安稳吗？”梅虞廷回头看向深渊，状似无意地说道。 两人笑着，言语间却已暗藏锋芒。 安知此天下是否彼天下。 “倒也无妨，龙脉已被冥王收取镇压其上，加之皇城龙气与库房之都守护，尚可保长安无虞。” 皇后的笑容不变，稍作停顿，继续说道： “更何况，作为唐国的皇族，当然要为国为民，这样危险的位置，只有我们坐着，天下才能安心啊。” 言下之意，她如今的位置无可撼动。 梅虞廷听出弦外之音，微微一笑，轻声应道：“皇后娘娘果然心怀天下。” 两人言语间尽显亲热，仿佛多年挚友，缓步走向宫中。 李简兮跟在身后，安静地听着。 她身旁是梅虞廷的夫君——织造总署院正章春学，此时只能亦步亦趋地垂首跟着，守着礼节没有上前与妻子搭话。 自库房上来后，破坏了神官行动的他，俨然成了大功臣。 加上文首辅失踪，且本来文思源就是奉神者，还是太子李玄的生父，如今不可能再用。 已经诡化的章春学正好顺势而上取而代之。 梅虞廷与皇后相谈甚欢，自是也无暇顾及与夫君叙旧。 “如今看来，长安的修复正井然有序，看来皇后是领导有方。”梅虞廷赞许道。 皇后脸上喜色隐现。 然而，梅虞廷话锋一转：“不过，我一路看来，是诡异四起、民不聊生，恐怕长安的事情结束了，民间还需要多花些心思。” 皇后依旧笑容不改，淡然道：“这是自然，如今有冥王在天，诡化也能慢慢平息，而且，相信章大人也已经布置下去了……” 章春学低头拱手道：“是，微臣已经安排各地织造院解决当地的诡异问题，稳定诡化进程，寻求共存之道，若有失去理智的诡人，马上送至织造院进行稳定性治疗。” 皇后赞许地点头，柔声道：“章大人办事，本宫一向放心。 语气中尽显亲近之意。 梅虞廷当然知道皇后的刻意讨好。 只是，夸赞她的夫君处事，并不足以改变她来此的目的。 一行人缓步来到宫中一处园林景致的偏殿。 殿中早已备下酒肴，显然是特意为梅虞廷设下的接风宴。 雕花落地门窗大开，落下的禁制将寒风隔绝，正可瞧见庭中初雪映衬下的假山流水，又不至于被风雪吹着，好不惬意。 “梅大学士，行途劳顿，也到了午时，想来也是累了，先坐下用些酒菜吧，也好解乏。” 皇后首先落座于上位，满面笑容，热情招待。 梅虞廷随之落座，目光四处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旋即笑道：“不知圣上今日为何未至？” 皇后微微一笑，答道：“圣上近来染了风寒，今又骤降飞雪，本宫实在不忍让他劳累，便请他留在殿中静养，以免加重病情。” “原来如此，娘娘贴心，倒是臣失礼了。”梅虞廷点头道，“说来，我此前也听说龙体欠安，特地从雪山带来了些特效药，正好待会儿让我给圣上呈上，定能助他早日康复。” “如此正好，那就劳烦梅大学士了。”皇后笑意盈盈道。 随后，她举起酒杯。 “来，梅大学士，我们先饮一杯，以暖身驱寒。” 梅虞廷看了章春学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展颜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身子暖了，场子自然也热和了。 有些话，自然可以开口了。 皇后看似随意地放下酒杯，似不经意地问道： “不知此次学士远道而来，究竟有何要事相询？不是仅仅想来瞧瞧我们长安城错落有致的新气派吧？” 梅虞廷抿唇一笑，“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来寻一人罢了。” “哦？是哪位贵人，竟劳得梅学士亲自前来？”皇后颇为好奇，眼角微挑。 梅虞廷含笑答道：“是一名学子，还是我兄长的得意门生，名唤柳笙。” …… 柳笙和文微阑吃完了豆花，便各回各家。 文微阑要回去说服家中长辈，同意从嫁妆中拿出一部分银两用于创立青云阁。 而柳笙也是如此。 柳笙凭借记忆，来到了一座熟悉的宅邸前。 依旧是凌府，也依旧是工部尚书府。 柳笙走至府门，敲了敲门环。 门房探出头来，看见是她，立刻一脸惊喜，欢喜道：“小姐回来了！”” 说完，门房便急急忙忙地将大门打开，恭恭敬敬地将柳笙迎入府中。 柳笙方一踏进门，“小姐回来了”这句欢迎之辞在院中此起彼伏，侍女仆从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朝她行礼。 片刻后，一个对于柳笙来说熟悉又陌生的侍女——月芽，匆匆赶来，满脸喜色地说道：“小姐，今日怎地又回来了？” 柳笙微微一笑，半带玩笑地问道：“不欢迎吗？” “哪里的话，我可是恨不得天天都见到小姐！”月芽笑得甜美，眼中尽是欢欣之色。 “嘴真甜。”柳笙随手摸了摸月芽的头。 月芽笑意更深，忽而想到什么，忙说道：“对了，凌大人也回来了，此刻正在后院赏雪呢！” 柳笙一听，转而朝着后院走去。 “我爹呢？”她边走边问道。 “老爷还在广丰楼忙着呢，说是今日初雪，长安人肯定想吃羊肉煲，正在为此准备呢！”月芽在身后答道。 柳笙点点头。 到了后院，只见雪花飘动，落于假山流水之中，一派清幽景致。 远远望见银白竹林间，一个女子身影正在亭子里独自坐着，正在自斟自饮。 柳笙心中微热，快步走上前，柔声唤道：“娘！” 女子抬眸望来，看到柳笙，不由露出熟悉的笑意：“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笑容让柳笙心头一暖。 她鼻头微酸，忍不住奔上前去，一头扑进娘亲的怀中，紧紧抱住。 “娘……” 凌有莲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哭笑不得。 她轻刮了刮柳笙的鼻子，嗔道：“这般大了还这般黏娘，真是要让人笑话了！天下人可知这柳状元竟是如此娘宝？” 柳笙也不放手，反倒更紧地抱住，嘴上说着：“娘宝就娘宝，想做一辈子娘宝！” 这样的感觉已经许久没有了。 上次匆匆一见，娘和爹却带来小绿园的噩耗，还有他们身上莫名其妙的计划，一切都让柳笙无法彻底投入亲情的温暖中。 只能一边感受难得的温情，一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让他们脱离这漩涡。 但是现在看来，或许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大势所趋，没有人可以逃脱。 【现在，我们不也是投入虚假的温暖中吗？如果不赶紧解决问题，这一切都是短暂的，终将失去的。】 心里的柳笙这么冷冷一句，柳笙也是清醒了。 柳笙深吸一口气，悄悄地在娘亲怀中擦去眼角的泪珠，随即站起身，勉强一笑，道：“娘，就是太想您了。” 凌有莲白了她一眼，然后皱眉道： “这天气如此寒冷，怎么穿得这般单薄？” 说罢，她便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轻轻披在柳笙的身上，又替她仔细地拢好。 这熟悉的动作，让柳笙心头一颤，仿佛又回到了小绿园的屋顶上。 第六百零五章 初雪羊肉(3k＋，谢谢月票打赏) 想起小绿园，柳笙的鼻头又是一酸。 她努力克制住，故作撒娇之态，嗔道：“娘，我已是洞玄境的修士，哪里会这般怕冷？” “洞玄境就不会感冒吗？”凌有莲横了一眼，毫不留情地说道，“我听李尚书说，今日早上，神殿还收了一个神藏境的病人呢，就是冻感冒的。” “神藏境？”柳笙惊奇道。 凌有莲点头，“对啊，所以，你还是得小心些……” “神藏境还需要去神殿治疗吗？”柳笙问道。 “这世上之事无奇不有，虽然是没见过，但也不代表不可能啊！所以这不就在群臣中传开了吗……” 凌有莲继续念叨：“修为再高也终究是血肉之躯，哪能不受寒冷之苦？所以你也被顾着好看潇洒，少穿几件……” 柳笙听着凌有莲的絮叨，赶紧话锋一转，说起今日来的目的，说起她想要和朋友开一家天工铺子。 “反正，我那嫁妆也没什么用……可不可以用来……”柳笙小心翼翼地问道。 凌有莲轻咳一声，带着些许不满。 “闲着？怎么就闲着呢？万一……” “娘，这件事都说过多少次了，您就别再提了嘛……” 柳笙撅起嘴，撒娇般摇着凌有莲的手。 如果世界在，估计会冷冷嘲讽柳笙。 想到这里，柳笙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没事，我们很快会让世界回来的。】另一个柳笙安慰道。 【还好有你在。】 【还好有我在。】 凌有莲自然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眼中的一丝黯然。 但她还以为女儿是真的渴望独立，想有所作为，想想自己这个时候也是这样急于成就一番事业，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行吧，行吧，反正那也是给你用的，如何处置随你心意便是。” 无奈答应，随即凌有莲倒是好奇了。 “不过，笙笙，为何突然想开天工铺子？你也不是学天工出身的啊！” 【另一个我是啊！】 但柳笙也不能如此回答，沉吟片刻，答道：“我打算专心研修之道，您也是知晓的。研修到了一定深度，炼制法阵、创造灵器都是必要之事。” “而且近来参悟研修之道，心中慢慢地有了一些想法，觉得或许可以做出一些对百姓有益的东西来。” 凌有莲听了，眼中顿时闪过兴趣的光芒。 毕竟她身为工部尚书，虽说天工技术在这个世界并不算特别发达，但也不妨碍她是一个优秀的天工人的事实。 于是在凌有莲饶有兴趣地询问下，柳笙趁机将她从前研制的诡气探测仪、解析仪等灵器，以及天网计划一一道来。 这么一说，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老爷送来了广丰羊肉宴，已在花厅布置妥当，还请大人和小姐移步用餐。”月芽过来传话道。 凌有莲听罢，依依不舍地将话题暂时打住。 “你所说的这些，确实颇具意义，也值得一试。” 她看着桌上零散的纸片，沉吟片刻后道：“如此，我会回头向圣上请示，让工部也参与其中。你觉得可以吗？” 柳笙没想到娘亲是这样平等地询问，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道：“当然可以。” 【似曾相识。】 【冥冥中，总是有相似之处。】 凌有莲再度思索，接着道：“不，还是先做出样品更好。工部可以拨款资助，至少先完成一批样品，看看成效。” 柳笙当然举手赞成。 “大人……”月芽见天色已晚，再次轻声催促。 “好了好了，暂且不谈这些了，先去看看你爹做的羊肉煲如何。”凌有莲笑道。 柳笙点头，脸上浮现出期待的神情。 她想起来以前每次冬天回小绿园，爹也是会亲手做上一锅热腾腾的羊肉煲。 【本来以为今年不会呢……】 【可惜……】 独在异乡为异客，柳笙心中不由得泛起些许酸楚。 不过，自己也许很快会适应吧。 毕竟自己还是自己。 “对了，我爹呢？”走着走着，柳笙问道。 “老爷还在广丰楼忙碌，今日初雪，客人很多呢。”月芽答道。 “真好，爹爹一直想要在长安开酒楼……”柳笙轻声喃喃道。 “你嘀咕什么呢？”凌有莲耳尖听到，笑着轻拍柳笙的头，“你爹一早就跟着我来长安开酒楼了，还是我拉着他来的呢！” “是是是，娘的功劳最大。”柳笙笑着附和。 “对了，把二爷也叫来吧。”凌有莲对侍女吩咐道，“初雪的好日子，有羊肉煲，这么多肉，我们也吃不完。” “是！”月芽应道。 柳笙一听，连忙举手说道：“娘，我去叫舅舅吧。” “哦？”凌有莲挑眉，带着一丝戏谑的意味，“你平日里不爱见你舅舅，还喊他便宜舅舅，怎么今日倒是主动起来了？” “咳咳，您也说了，今日难得好日子嘛……” 在母亲带着探究意味的注视下，柳笙循着记忆，向凌府那偏僻一隅的院落走去。 之所以这么远，一是那人喜静，二是凌有莲觉得眼不见为净。 靠近院子时，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柳笙微微皱眉。 小触手冒了出来，帮柳笙掩着鼻子。 柳笙感激地说道：“谢谢，谢谢你还在。” 小触手啪嗒啪嗒，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像是在安慰。 进入院内，柳笙看到一个人蜷缩着抱着酒坛，歪倒在廊柱下，衣衫单薄。 若不是屋檐遮挡，恐怕身上早已落满了雪，受了寒。 柳笙走上前，轻轻推了推那人的肩膀。 那人应声倒下。 小触手忙上前虚扶。 柳笙伸手撩开他满脸胡茬和杂乱的头发，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只是，比柳笙记忆里的模样还要沧桑消瘦几分。 只怕是长期郁郁不得志所致。 没错，此人正是凌复。 原名凌有沛，后来自己改名为凌复，改名原因至今无人知晓。 而此时的柳笙倒是知道了。 复，复还，回家之意。 在这个世界中，凌复并没有被京城的叔父收养，反倒是凌有莲被收养了。 但是，被收养的时候，凌有莲却提出一定要带上哥哥。 于是凌复也被凌有莲带到了京城。 但是，由于灵性不足，凌复无法修行，只能学天工。 成绩不错，入司天监。 只是司天监出事以后，他便一蹶不振，沉湎于酒中。 起初凌有莲还怒其不争，到后来也管不了了。 而柳笙从小看着舅舅如此颓废，内心里对他既失望又不喜，因此戏称他“便宜舅舅”。 凌复却毫不在意，对她依然笑嘻嘻的，只是笑中几分醉意几分清醒，柳笙从未真正看懂。 想到这个世界的凌复，因为这个状况一直没有成家，因此没有杜月娥，也没有凌玉珂的存在，柳笙心头一沉，看到熟悉面容的笑容逐渐收敛了。 “舅舅，醒醒。”柳笙轻拍凌复的脸。 “你……居然喊我舅舅？”凌复醉眼朦胧地嘟囔，“没有……便宜……” 柳笙心中微酸，说道：“没有，不叫了，快起来一起吃羊肉煲。” “好，好，好……” 凌复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腿软倒下。 柳笙无奈，从他那臭烘烘的屋子里拿出一件厚棉袄，罩在他的身上，然后用小触手扶着他，往花厅走去。 凌有莲远远望见他们在雪地上跌跌撞撞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赶忙迎上前去帮忙。 扶着凌复坐在桌旁，凌有莲拿出一枚丹药，塞进凌复嘴里。 “这是什么？”柳笙问道。 “解酒的。”凌有莲淡淡地说道。 柳笙默然，想起来凌有莲为了凌复，常年准备解酒汤、解酒丹，还有好几回，甚至得送去神殿。 【真是不省心的舅舅……】 【这个世界的司天监事件竟然能对他造成这么大的打击……似乎也是一个重大的变化。】 念至此，柳笙若有所思地看着舅舅。 丹药下肚，凌复很快清醒过来。 虽然对于还要晚辈扶他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凌复厚脸皮惯了，又坐着默默地沉了下去。 凌有莲扫了一眼，没再说话，只对柳笙笑道：“快来吃吧，羊肉正热着呢。” 桌上支着一个小炉，羊肉煲在上面咕嘟咕嘟地沸腾，浓郁的羊肉香气充盈花厅，驱散了夜晚的寒意。 闻着肉香，柳笙早已迫不及待。 三人一同坐在花厅里，看着外面的雪簌簌地下，吃着热乎乎的羊肉，身子都暖了。 “不过，今日外面天色似乎有些昏暗。”凌有莲忽然说道。 “的确如此，或许是雪云遮住了神辉。”旁边的侍女答道。 “恐怕如此吧。” 凌有莲喃喃道，默默抢下凌复手中的酒，转头对柳笙说道： “来，你今日可以喝一杯，庆祝你的新事业。” 【其实也不算完全新。】 【在这里十成新。】 柳笙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举起小杯，与娘的杯子轻轻一碰，真诚地说道： “谢谢娘。” “不着急谢，说不定，我还要谢谢你呢。”凌有莲笑道。 “什么新事业？” 这时候，懒懒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竟然是凌复。 刚刚凌复坐下，虽然看着还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但是埋头吃肉吃得比谁都要欢，一会儿就一堆骨头在旁，只是偷喝酒又被发现，又沉了下去。 没想到此时却突然提起了兴趣。 “你的侄女，想要开天工铺子，是不是很值得高兴？”凌有莲平静地说道。 凌复淡淡地“哦”了一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仍是低头吃肉。 吃完，凌有莲有些政务要处理，先回书房了，留下柳笙和凌复二人。 凌复默默地收拾桌上残余的骨头，帮侍女收拾妥当，低着头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想好了？” 柳笙已经习惯了凌复的安静，突如其来的问话倒让她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是跟她说话。 “嗯，当然。”柳笙点头道。 桌子收拾好了，柳笙点头谢过侍女，然后往院子里走去。 她还没见过自家院子。 至少一部分她没见过。 结果沉默寡言的舅舅一直默默跟在身后。 “之前也没见你对天工这么感兴趣，现在是为何？” 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 柳笙停下脚步，转头认真地看着他，答道：“因为我现在感兴趣了。” 凌复微微皱眉，随后叹了一口气。 “这可未必是件好事。” 他说罢，擦过柳笙的肩膀，向前走去。 留下柳笙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六百零六章 喜欢绿色 凌复看着灵讯里那个暗下去的笑脸人头像，低声喃喃道： “你到底去哪儿了……” 柳笙，究竟去了哪里？ 这在许多人的心里已经成了一个未解的谜团。 不仅仅是雪山的人在找。 而如今背后是北境的朝廷更不用说。 显然，柳笙在此次事件中展现出的隐藏能力，引起了所有人的浓厚兴趣。 “你再不出来，恐怕我们都得被查一遍……”凌复低声说道，“还有天网计划，北境打算收回去自己管理，鸿福堂和青云阁都要靠边站了……” 凌复此时正坐在自己特制的一个飞盘状的飞行器之上，悬浮在一个原为东市的浮岛下方，正在为这个浮岛打造悬浮法阵和稳定法阵，并且开启禁制。 这就是朝廷讨论出来的长安修复计划。 既然长安升空了，倒是没必要费尽心思还要将之牵扯下来重新拼回到地面。 正好库房之都也可以在阳光之下，不必再过黑暗的生活。 毕竟有冥王当空，还有城主，彼此应该能和睦共存。 从此，长安将成为人诡共存的先进示范城市，立体浮空，分为上下城。 不过，这也得等到民众的诡化进程完成并稳定下来以后。 凌复想到这里，目光投向下方重新被黑雾笼罩，像是一潭幽深黑水一般的深坑。 如今库房还静默着，受到城主的约束，暂时不得过界。 但这也只是迟早之事。 总之，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朝廷上下忙碌得很。 工部尚书凌复更是亲力亲为，带着工部上下和鸿福堂工匠，开始着手修缮。 “不过天网收回去也好。”凌复喃喃道，像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修完长安后，我想离开，去看看这个星球的另一面，看看我的家，确认那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长安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你的光明社，倒是好好的，不骄不躁，只能说你带了一批不错的同行者。” 一切都很安静。 没有回复。 正当他自嘲般冷笑一声时，一个声音淡淡响起： “这是因为我从未真正消失过。” 凌复一愣，随即一喜。 他抬眼望去，眼前出现了一个淡金色的身影，漂浮在半空中。 但看那虚幻的身影，还有面无表情的模样，凌复心中一凛，脸上的喜色一点点消退。 “你是谁？”凌复问道。 “我？当然也是柳笙。”虚幻的身影淡淡地回答，“或者，你可以叫我——世界。” “那么，柳笙呢？”凌复不依不饶地问道。 彼此都知道，凌复问的是什么。 “只是出了一趟门。” “柳笙”原本平静的表情稍微出现了一丝哀伤的裂痕，随即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只有无懈可击的坚定。 “放心，很快就会回来的。” …… “记住，千万别让你姐姐知道我们的情况，别让她担心。”凌有莲低声叮嘱。 “嗯，娘，放心吧。”凌小树说道。 她的心里暗暗补充：如果是原本姐姐想知道就能知道，但问题是，姐姐现在根本不会知道。 因为姐姐根本不知道去哪儿了。 虽然世界说姐姐们会很快回来，但凌小树依然感到不安。 想来，这就是和人类待久了，浸染了人类的情感吧？ 所以她也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娘和爹知道，否则他们恐怕没有心力再去面对现在的困境。 “好了，你们俩也别愁眉苦脸的，快来吃点东西吧，不过是飞车被抢了而已。” 柳如海依旧是那副乐观的模样，手上是两只刚刚从林子里打来的野雉，在火上烤得金黄喷香，正招呼大家过来吃。 凌有莲接过柳如海特地为她撕下来的热乎乎、香喷喷的鸡腿，白了一眼，说道：“飞车被抢了你还乐呵呵的，我们这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没办法，不接受被抢就只能被杀。”杜月娥狠狠地咬了一口鸡翅，冷冷地说道。 “也是……” 柳如海的笑容也收拢了，像是想起什么不寒而栗的东西。 “那个村子的人都诡化了，还有那个巨大的诡像，真是吓死人，小树也是拼了才把我们带出来……” “是啊……”凌有莲抚摸着凌小树的头，低低叹了一声，“没想到这个世界变成了这样。” 凌小树放下大鸡腿，拍拍胸脯大声说道：“没事，我会保护你们的！” “总要小树保护，还让笙笙替我们……我们真是不合格……” 凌有莲突然面色苍白了，手中的鸡腿骤然变得索然无味。 “娘，您别想太多，千万别想着回去找姐姐，要不然姐姐这一番布置不就白费了？” 凌小树赶紧劝道，生怕娘和爹突然一想，决定转头回去。 “而且也回不去，这一路上都是乱糟糟的世道，我们没有飞车，修为也正在退去，就算小树很厉害，但也是寸步难行。”杜月娥说话直接，总是能一针见血，“更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灵讯也不通……” 此时，柳如海的目光凝聚，看到远处树林中似乎有一点火光在闪烁，一晃一晃正在靠近。 “小心！”凌有莲一见柳如海站起身，连忙扯住他。 但柳如海的眼神却有些呆滞，似乎真被那火光吸引了。 凌有莲不禁急了，立刻用灵气一击，将他震醒。 “娘子，你干嘛要打我？”柳如海捂着后脑勺，委屈地问。 “你还说，你这是看什么出神了？”凌有莲皱眉道，“现在诡异四起，要小心！” “我只是看到有人在靠近……还抬着一头乳猪……”柳如海说着，还咽了口口水。 这火光越来越近。 杜月娥赶紧打开禁制，拦在周围。 于是，火光停了下来，在林子里慢慢显现出数道身影，走入他们这边的火光中。 于是他们总算看清了——这些人的脸上抹着绿色的树木汁液，头发染成深黑色和绿色相间的奇异模样，而且身上的衣衫材质像是用各种植物做成，四肢显露出来不少，相当清凉，在杜月娥等人眼中甚至是有些不修边幅、不太得体。 也确实如柳如海所说，这些人正一起抬着一只还在挣扎的乳猪。 双方对峙了片刻，气氛有些僵硬。 而且，身上的衣衫区别，显露出了两边极大的区别。 甚至可以说，恐怕来自于不同的国度。 然而，就在此时，凌小树忍不住大声感慨：“你们的装扮可真是好看。” 她的话说得真诚，眼中闪烁着艳羡。 “你……真的这么觉得？”一位女子开口问道，语气中透着些许不敢相信。 她的语句生涩，口音和唐国人不大一样，显然不是说唐国话的。 “当然！我最喜欢绿色！”凌小树点头道。 对方数人面面相觑，似乎在确认凌小树说话的真实性。 “还是第一次见到装模作样、道貌岸然的唐国人竟然有喜欢这样的装束的，真是有趣。”有一人说道。 “叶迦，你也太会用唐语了吧！” “在唐国人面前，那不得露几手吗？”那人得意道。 如此一来二去，紧张气氛逐渐缓解。 大家也能看出，双方都没有太多的敌意。 此时，柳如海也试探性地开口：“来，要不要吃点烧鸡？” 对方立刻吞了口口水，忙不迭地点头：“我们就是闻着香味而来的……” “大爷，您……” 那人一看柳如海瞪了一眼，立刻讪讪改口： “哦哦，不，大哥，您这烹饪手法不一般啊！” 柳如海咧嘴一笑：“行吧，把猪放下，我来给你们做。” 第六百零七章 青云再现 八月十七日。 一下课，又一起回长安，文微阑带着柳笙来到一个熟悉的铺子前。 铺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柳笙熟悉的女子站在其中。 “小姐！” “翠翠。” “翠翠。” 柳笙和文微阑同时喊了一声。 翠翠奇怪地看着柳笙，眼中带着疑惑。 “咳咳，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柳笙。”文微阑轻咳一声，解释道。 翠翠顿时眼睛一亮，满是崇拜：“这就是柳状元吧？” 说完，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文微阑，却惊讶地发现文微阑竟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没错，她就是柳状元。” 柳笙将翠翠的神态看在眼里，心中暗笑。 【看来我和文微阑原本的关系真的不算好啊……】 【当然，王不见王。】 环顾这个空荡荡的铺子，柳笙感慨道：“还是这个铺子。” “嗯，还可以按照原本的布置来。”文微阑点头道。 “也好，省得再费心思。” “嗯，我来把装潢设计稿画出来就好。”文微阑表示。 两人很默契地敲定了一切，翠翠在旁边，暗暗惊讶。 原本觉得小姐说要跟人合作，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之事。 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是柳状元！ 更觉得不可能，肯定要天天吵架。 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和谐。 翠翠摸着下巴，思索着，这其中定有古怪。 还是说，她们只是一直在装不和…… 胡思乱想间，突然听到小姐说道：“翠翠，这里的掌柜，就由你来做吧。” 翠翠大惊失色，连忙摆手，说道：“我，我，我做不来！” “你可以的。”文微阑平静地说道，“我相信你。” 翠翠还是摇头：“我不过是小姐的一个小婢女……” “没事，你会算数，又会念书，还亲和力强，掌柜非你莫属。”柳笙在旁补充道。 翠翠闻言，看着柳笙眨了眨眼，似乎在说，你怎么知道的。 但是脸皮子薄，她只能红着脸低下头。 “柳状元过奖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无妨。”文微阑摇头，继续说道，“我们还会给你二成干股。” 这话一出口，翠翠的眼睛顿时亮了，握拳点头：“好！翠翠一定不负重托！” 如此一来，青云阁在此界重建的事情敲定下来。 而且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文微阑很快就将准备事务梳理下来，又惹来翠翠崇敬的眼神。 “没什么，开店而已，一回生二回熟。” “可是，小姐，你什么时候开过店？” 文微阑顿时一愣。 柳笙在旁扑哧一笑。 “不过，工匠还得慢慢找，邝博文、陶陶如今不知道在哪里。”文微阑摇头道。 然后她的眼睛看向柳笙，求助的意思很明显。 柳笙一看便知，说道：“放心，前期我是必须在这，更何况我也需要研修的地方，炼器顺手为之。” “另外，我娘那边也说可以安排两个工部的工匠过来。” “还有，我想推荐一个人。” 文微阑奇道：“谁？” “我舅舅……” …… 对于凌复的加入，文微阑当然双手赞成。 但是她也不确定，他会不会乐意，毕竟听柳笙所说，凌复现在的状况并不好。 然而，柳笙却相当确定。 “他肯定会同意的。” 于是，在凌复那臭气熏天的院子里。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我会答应？”凌复懒洋洋地喝着酒，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 “还有，我不是都说了不看好你们那玩意儿，你还继续执迷不悟，甚至还来找我加入？” 这里的凌复说话真是讨厌得让人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不过柳笙正捂着鼻子，只能暂时放下了拳头。 既然凌复这么直接，她也可以直接一些。 “那我问你，为什么不看好？” “就是不看好，现在都是神学，你们当什么逆行者？” “如果我觉得神学不靠谱呢？” 凌复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瞳孔剧震，下意识朝天上看去。 但是无上神没有反应。 凌复又目光慌乱地扫视四周，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怎么？神官会来吗？”柳笙问道。 “你——！” 凌复怒目而视，指着柳笙的手微微颤抖，显然心中极度不安。 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廊外静静地飘着雪。 凌复意识到什么。 “你……” “无上神已经没了，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柳笙直视着凌复。 凌复一时沉默。 酒意消散一半。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道，指了指天上，“那个……不见了……” 柳笙微微一笑，说道： “我可以说，但是，舅舅，希望你可以先回答我，你在司天监看到了什么。” “我相信，你看到的，应该跟另一个你不一样。”柳笙小声嘀咕一句。 “什么？” 凌复瞪大了眼睛，顿时脸色一变。 “没什么……”柳笙敷衍道，“我随便说的。” 凌复却没有死心。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紧张地抓住柳笙的胳膊，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声音低沉而急切：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另一个我？” 凌复这个回答，倒是令柳笙始料未及，随即瞪大了双眼。 …… “凌……大人？” 三天后，青云阁终于完工。 文微阑看到凌复背着行囊站在门口，微微惊讶。 对于文微阑这个称呼，凌复很是古怪地扫了文微阑一眼。 文微阑赶紧改口：“嗯，凌……舅舅好。” “嗯，叫我凌复也行，没那么多讲究。”凌复淡淡地说道。 柳笙也点头：“对，没那么多讲究，叫便宜舅舅也行。” 凌复立刻横了一眼。 但现在他已经迫不及待，懒得争执。 “这几天我们整理出来的一些可以做的灵器，赶紧做出样品吧。”他搓了搓手，着急道，“材料都齐全了吗？” “嗯，都已经按照柳笙姐的要求采购完全，经费都是来自工部。”翠翠上前热情地说道。 “工坊在后面，我带你们过去。” 于是，凌复和柳笙一同跟着她去了青云阁后堂的工坊。 这一次由于柳笙还要做研修，所以文微阑还特地为她设置了一个独立小楼，安静又私密，正适合柳笙这种满怀秘密的人。 凌复也要求为自己设置一间。 柳笙心中明白，凌复掌握了大量的发明技术，既然他决定参与，当然要给他足够的空间。 于是舅甥俩就这样一头扎进了青云阁之中。 柳笙还得每日去国书院上课。 而凌复则是真的一步不离青云阁，日日睡在工坊里，而且滴酒不沾，生怕影响炼器刻阵的手的稳定性。 凌复对于自己能做到如此，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由得想起那一日，他和柳笙的对话。 第六百零八章 观星旧事(3k) 那时，凌复思索许久，似乎下定了决心，苦笑一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司天监吗？” 他似乎笃定柳笙不会知道一般，没想到柳笙却毫不犹豫地回答： “因为你想要回家。” 凌复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一圈。 “因为你是个穿越者。” 柳笙这句话落下，凌复的酒气瞬间全散，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从小到大一直深藏在心底的秘密，竟然被这个他一直没怎么在意、也不怎么熟络的晚辈轻而易举揭穿。 “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凌复震惊不已，声音也有些颤抖，最终想到一个答案，脱口而出，“难道……你也是？” 柳笙：“……不是。” “那你怎么会知道……”凌复满脸狐疑，仍不愿相信。 “你不是说你看到另外一个你吗？”柳笙轻笑着问道，“或许，我就是从另一个你那里知道的呢？” 凌复半信半疑，但除了这个答案，他真的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他忍不住自省，难道是自己那种生而知之者的天才光芒没有好好收敛，所以才让晚辈看出了端倪？ 只能说，还是他的错。 他无奈地撇撇嘴，拨弄了一下额前油腻的头发，开始说起往事。 “那时候，我是司天监里的一名小吏，毕竟没有灵性，没有修为，怎么也爬不上去。”他哀叹一声，“看得到高处，却始终无法触及的感觉，你或许无法理解。” 柳笙沉默了。 凌复继续说，语气却逐渐带上了些许骄傲：“但是，还好我是个天才，很快就给司天监发明了不少可以用来观测天象的好东西。” 他眼睛一瞥，似乎看到柳笙的白眼要翻起来了。 “你的眼神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有些抽筋。” “哦。”凌复不再深究，自顾自地继续说，“总之，司天监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天才，逐渐开始重用我，虽然职位不高，但好歹让我参加不少项目。” “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在这个神学盛行的时代，司天监的地位会有多尴尬，说是观测天象，但是连无上神都不敢去窥探。” “但是你敢。”柳笙说道。 “没错。” 凌复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晚辈一样，意外地觉得顺眼，心中也有那种奇异的心意相通之感。 “我，作为一个穿越者，当然敢。” 许是终于可以说出这个身份，凌复忍不住挂在嘴上。 他装作没有注意到柳笙正在暗自翻白眼且腹诽不已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作为穿越者，我当然不相信什么无上神，总觉得祂出现的时机有些蹊跷，有些过于巧合。” 柳笙点了点头，似乎深有同感。 “神显元年以前，突然爆发出诡灾，紧接着无上神现身，救世于危难之间。”凌复低低地沉吟道，“于是，神学兴起，灵气复苏，人间香火鼎盛，一切都顺理成章。” “确实……”柳笙沉吟道。 凌复看到柳笙认同，像是终于找到了知音一般。 “早知道就该找你聊聊，其他人根本不可能理解这些，真是憋死我了。” 长叹一声，凌复一点形象都没有地仰面瘫倒在走廊下，看着天上了无生气的黯淡神面。 他喃喃道：“这么看来……好像真的是死了。” 他偏头看向一脸平静的柳笙，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是你干的？” 柳笙轻咳一声，模棱两可地笑道：“你不是说你在司天监看到了一些东西吗？别再扯远了。” “哦，对。”凌复揉了揉太阳穴，喝酒喝多了，脑子有些乱，“我说到哪了？” “好像说到什么受重用……” “对对，我是天才，得到了司天监上下的欣赏和重视。”凌复颇为得意，“特别是监正，甚至有意将我提拔到与他弟子南宫菀相仿的位置。” “南宫师姐！”柳笙脱口而出，声音中带着一丝激动。 “师姐？” 凌复有些疑惑，南宫离开长安已久，她们不会认识才对…… “没什么，这名字和我书院的师姐相似。” “哦，不过她也是长安书院的，和你一样，这倒也不稀奇。” 凌复算是理解了。 “所以……”柳笙好奇地问道，“南宫……前辈现在在哪里？” “说是去隐居了，我也不知道。”凌复摇摇头，“那一晚，许多人的命运都改变了。” “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柳笙问道。 “我不是正在说吗？是你一直在打岔！”凌复有些气恼地说道。 柳笙立刻一脸委屈。 凌复知道自己语气重了一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 “那时，我常常上观星台，想看看无上神背后的星空中到底藏着什么。” “因为，在我前世的记忆中，这外面就是无垠的宇宙，还有联邦帝国。我记得我好像是在一个殖民星上长大的……” “嗯，你家阳台上摆着一盆桂花树，以前还有更多盆栽，但是你们一家都不爱浇水，枯死了许多。”柳笙说道，“后来你在联邦帝国下属的一家公司做工程师，专门生产民用设备……” “你知道的不少。” 凌复的眼神湿润了。 终于确信柳笙真的认识另一个他。 但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问出另一个自己过得如何，仿佛一旦问出口，某些东西就再也无法收回。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希望那个自己过得好，还是不好。 “所以，我很清楚，无上神后面一定有什么。”凌复继续低声说，“如果祂真的悬浮在我们头顶，那么祂极有可能是某种天体。” “你围绕这一点，设计了研修实验？”柳笙问道。 “没错。”凌复顿了顿，说道，“我做了一系列的实验，观测表面特性、计算方位轨迹、探寻更远的星空……” “结果如何？”柳笙目不转睛地盯着凌复，眼中有一丝期待。 提到实验结果，凌复神色复杂，像是在斟酌措辞。 “我做了多次观测，反复记录祂在天空中的位置和运动轨迹。奇怪的是，祂呈现出一种不符合自然规律的稳定性，几乎没有因我们星球的自转和公转而发生明显的位置变化，仿佛有某种力量将祂牢牢固定在特定的位置上。” 柳笙皱眉：“稳定性？” 凌复点点头，继续解释：“没错，可惜我暂时无法前往星球的另一面去验证更多的信息。但是这种‘稳定性’不像普通天体的特性，更像是……来自其他维度的存在，或者说受到某种特殊的规则约束。” 柳笙的表情微微一动，眼中似乎有了一丝了然。 凌复接着说道：“而且，虽然祂看起来像是一道虚幻的存在，仿佛某种投影或虚影，但我通过观测其他星体的光路发现，祂实际上有极大的质量。” 柳笙疑惑道：“质量？” “对。”凌复点头，眼神中透出几分认真，“在观测其他星体时，我发现无上神的存在对周围星光的路径产生了影响——光路似乎出现了轻微的偏移，就像被某种引力牵引。” 柳笙眉头紧蹙：“光路偏移……这不就是，那什么引力透镜效应吗？” 凌复赞赏地点点头，随即眼中带上了一丝复杂。 “没错，这正是引力透镜效应。我原本以为是测量误差，但经过多次观测，每次结果都相同。这说明无上神周围确实存在巨大的引力场，而这种引力场导致了光的弯曲。” 柳笙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些特性并不符合我们对传统神只的理解。如果祂是个天体，那么显然与普通的天体截然不同；如果祂真的是神，那么祂的存在方式超出了我们能理解的范畴。” 凌复叹了口气。 “但那时的我没有足够的设备和技术，很多结论也只是推测，缺乏确凿的证据，所以我才要想要多一些经费继续研究下去。” 柳笙抬起头，眼神认真地看着他：“你的实验手札还在吗？” 凌复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都已经被毁了。我当时实在是太年轻了。”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渐渐阴沉下来。 “我把发现汇报给了上级，希望得到进一步的支持，结果……突然之间，所有人对我的态度都变了。我被从核心项目中踢出来，甚至连观星台都不让我再上。” “还有我的实验手札，也被烧毁在研修斋中。” “有人不希望你继续……”柳笙沉吟道。 “对，要不是我有个厉害的妹妹，恐怕已经被看不过眼的人给杀掉了。”凌复回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于是，你不甘心，又去观星台上看？”柳笙问道，“你想要向世界证明，有人因为你的发现而针对你，说明无上神确实不是那么简单……” “是啊，可我太天真了。”凌复苦涩一笑，“还好是南宫菀发现了我，但她没有揭发我，反而成了我的同谋，帮我一次次进入观星台，掩护我继续研究。”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比哭还要难看。 “没想到，我却连累了她。” 第六百零九章 天谴神怒 青云阁中。 柳笙在自己的研修斋里，已经尝试了整整三天的阵纹调试，试图重新制造出解析仪。 然而，无数次的尝试依旧以失败告终，每次都只能做出普普通通的解析仪。 这都不是“世界”。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至少这些失败品可以放在青云阁里售卖，也不算是白干。 心里有些泄气，柳笙忍不住回想起那日凌复所说的话： 那一天，他对自制的星空观测器修改了阵纹，希望可以加强观测，结果无意中调试出了一个新的频道，从而看到了—— 他自己，仿佛照镜子一样，同样站在那个观星台上。 但下一秒，视野往后退，这个频道十分不稳，只能够退阶。 然后，他看到了深渊。 而且正在不断生成一个又一个的诡物，坠落人间…… 凌复这才明白，明明有无上神存在，有神殿、神庙和神官，为什么诡物似乎永远不会灭绝。 因为存在意义。 但是，也因为凌复这么一眼。 竟然不知道触发了什么。 如今，柳笙想来，应该是某种试验田的警戒系统被激活。 总之，无上神震怒，天谴随之降下，将司天监夷为一片废墟。 “没有星球坠落？”柳笙问道。 “什么星球坠落？还能这么……” 凌复震惊道，一想到里面会涉及多少声音，面色瞬间一白。 柳笙摇头，心中黯然。 【所以，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乔语的存在？】 “因为当时我的观测法阵，导致我似乎存在于另一个次元，竟然躲过了这一劫……” “但是司天监其他人……” 说到这里，凌复的脸上哪有什么意气风发，只剩下自嘲的颓唐。 “南宫……前辈呢？”柳笙皱眉道。 “她当时也在观星台，所以，直面冲击……”凌复低下头，语气带着些许愧疚，“不过，还好我将她扯了进法阵，因此也活了下来，但有一部分没来得及……” “还好肉体上的伤可以愈合，但是修为永远失去了……” 柳笙默然，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没想到命运竟然是如此造化弄人，冥冥之中，结局总是如此相似。 “但是，圣上竟然没有降罪？”柳笙疑惑道。 “当然降罪了。” 凌复喝了一口酒，眼睛再度变得雾蒙蒙的迷离。 “而且，是连同南宫菀一起。” “南宫菀也承认，是她放我进去的。” “我愿意一力承担，要杀要剐也好，但是圣上还是要将南宫菀也处置了……” “没有办法，还是有莲想到法子，将我的发现藏在灵讯的隐藏频道中，让圣上放过我们，否则就会公之于众。” 柳笙终于理解，为什么凌复能活下来，但又不愿再出来做事。 因为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圣上也不会允许他出来。 他也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我是个罪人，却勉强活着，我对不起很多人……” 苦笑着，凌复喝了一口酒。 “但是，你后悔吗？”柳笙问道。 “后悔，我无时无刻不后悔，我害死了那么多人。”凌复摇头，声音低沉，“还有前途无量的南宫少监……” 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 “但是或许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如此选择，因为我依然想知道真相。” “所以，你现在脑子里有着许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猜测，可是你却只能翻来覆去自己在脑海中倒腾推敲。” 柳笙语气笃定，目光逐渐如炬。 “如果，我们一起，可以挖掘更多真相，甚至……找到你的家呢？” 凌复愣住了，随即呵呵一笑，仿佛觉得这话有些可笑。 但是柳笙的神情不变，似乎并不被他的质疑和嘲讽所影响。 于是笑声渐渐消失，他眼中的疑惑和期许渐渐升腾。 “你是认真的吗？” 他想起来柳笙知道如此多的事情。 心里隐隐有些明悟，也隐约猜到她似乎隐藏着某些秘密，而且这些秘密促使她认为，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事情是有可能实现的。 “好，我暂且相信你。”凌复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但我有个要求——我只参与一个月。” “我不想再像过去那样，消耗我的余生在追寻那些虚无的真相中，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那么多事情的，但也不是不可能——也许是听了我的梦话，也许是某种灵器，或者什么可以窥视梦境的诡物……” “所以，希望你能证明给我看。” 柳笙听到这里，心里顿时有了几分理解，随即点点头。 “不过，我也有个条件。”她看向凌复，目光坚定。 “什么？”凌复挑起眉头。 …… 此时，柳笙正好听到门外响起凌有莲的声音，似乎正在隔壁研修斋门口。 “你真的没喝酒？三天没喝酒了？”凌有莲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 紧接着，就是凌复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在柳笙听来，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别再提这个了！我可馋着呢！”凌复有些急切地说道，“你一说我就忍不住了……” “不行，我还要干活呢！”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真是不可思议，三天不喝酒，而且还天天都在干活？”凌有莲夸张地戏谑道，“这还是我的好大哥吗？” 柳笙悄悄扑哧一笑。 凌有莲许是不知道柳笙在旁边偷听着，完全没有长辈的架子，而像个顽皮的小妹妹般和哥哥打趣。 “你真是的，干嘛？我就不能认真干活吗？” “当然可以，就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我……这不是答应了笙笙吗？” “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笙笙拿捏了，才答应她这么做？” “啧，我就不能是浪子回头，想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吗？” “不太像是……如果是这样，你早就这么干了，我都劝了你多少回，不要浪费你的才华。” “就连南……有不少人都问我来着，如今你却被一个小女孩劝动了，真是神奇。” 此时，凌有莲靠在门边，看着全神贯注看着手上阵盘的凌复，头发虽然还是乱糟糟，但是起码不是黏糊糊散发着酒味，身上也是干净整洁，不禁十分感慨。 凌复头也没抬，伏在案上刻画着阵盘，似乎随口说道：“行吧，多亏你有个好女儿。” “这个确实。”凌有莲笑道，随即有些好奇，“不过，到底是为什么？” 凌复沉默片刻，这才抬起头，看着凌有莲的身影在熔炉摇曳的火光下摇晃，目光变得柔和。 “因为，她给了我一个希望。”他低低地说道，“一个我曾经以为失去了的希望。” 第六百一十章 心念一动(3k) 柳笙房间里默默听着娘和凌复的打趣，目光落在手中的解析仪雏形上。 虽然暂时还无法做出那个可以进入高维的版本，但她也没有失去心里的希望。 她还要让凌复知道，追求真理并不是虚妄。 当年，自己正是因机缘巧合，就像凌复一样，无意间随手为之导致某些阵纹偏离，才产生了那样超脱常理的效果。 而如今，自己对于阵道的理解已经非同日而语，能够尝试有控制地进行制作，消除那份偶然与随机性。 更何况，柳笙想起自己在高维中学习到的维度下降仪器中的能量回路，目光沉了下来。 虽然这种仪器和法阵所用的能量不同，原理也不太一样，但其中必有相通之处，也许自己能从中获得一些启示。 【维度下降，逆转，不就是维度上升吗？】 【正解。】 柳笙自语着，脑海中渐渐有了些许构想。 她拿起演算纸，开始一点一点地将心海中的能量回路勾画下来。 不过是逆运算，她可以的。 更重要的是，听了凌复说的，在高维中和自己面对面以后，心念一动，涌现出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 正想着，柳笙的研修斋大门被轻轻敲响。 “笙笙，你都几天没回家了，回去吃顿好的，休息一下吧。” 柳笙听着，只得隔着门板答道：“娘，我手头的事情一堆呢……” 话未说完，门外的声音却又传来：“你爹做了老爹蹄花，真的不想回去吗？” 柳笙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的刻阵笔，推门而出。 …… 晓云推门而出，看到此时天还是蒙蒙亮，只有在天边带了一丝隐约的紫。 因为现在冥神在天，神面漆黑如渊，天上不再总是亮堂堂地洒满神辉在人间。 青云阁的小院里静谧一片。 只有朦胧的树木影子，被白茫茫的积雪塑出了形状，反射着微白的光。 不过，总算是停雪了。 看天色，今天应该不会再下雪。 是个好日子。 晓云紧握拳头，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气。 刚准备回头去敲博文哥的门，却听到脚步声，只见博文哥从青云阁前堂穿来，手里提着几个油纸包，身上已经穿戴整齐。 “博文哥！”晓云一看到邝博文，立刻露出了笑意。 但邝博文只是相当平淡地点了点头，将手上的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给你，刚刚从街上买的热包子，羊肉馅的。” 晓云接过，手里暖暖的。 心里也是。 她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声喊道：“李星！李星！” 转头看见邝博文一脸愕然地看着她，晓云脸上一红，喏喏地说道：“这臭小子，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日子赖床！” 这时，李星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来了来了，我马上就到！” 门吱呀一声打开，李星一边跳着穿鞋，一边口中嚷道：“抱歉，博文哥，晓云姐，我睡晚了一些，昨晚还在尝试写炼器的文章……” 晓云一听，顿时警铃大作：“你写什么文章？什么题目？” 但李星却已经被晓云手上的包子吸引去了目光，正垂涎不已。 “这包子……” “给你。” 邝博文也塞给他一个油纸包着的包子，随即说道： “走吧，衣服都带了吧？记得穿暖和点，戈壁风沙大，气温也低。” “嗯嗯！” 两人兴奋地跟着邝博文走出门外。 外面已经停了一辆云轿，翠翠探头从帘子里出来，招呼道：“快点，迟到了！” 邝博文点头，伸手给晓云。 晓云面上一红，顺着邝博文手上的力道，上了云轿。 里面坐着文大小姐和翠翠，晓云连忙行礼问好。 文大小姐温声道：“来，坐到我旁边吧。” 晓云坐下，然后关切地看去，正好看着邝博文又将李星推了上来，嘴角忍不住往下撇了撇。 随后，博文哥也上来了。 人齐了，总算可以启程了。 感受着云轿飞起，咬了一口热乎乎的包子，晓云的心里都有些激动了。 但是看看轿中几人，好像只有她和李星是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 博文哥依旧专注修炼，听说已经准备要冲击炼气期五层了，如果成了，那就是相当于明真境的修士，总算突破了他曾经的瓶颈。 而文大小姐总是如此沉静，正专注于灵讯，不知道在与谁聊着什么，刚刚匆匆瞥了一眼，似乎是一个笑脸人。 翠翠姐则忙着整理账簿，青云阁的事业蒸蒸日上，确实不少东西需要梳理。 而李星跟晓云一样，一边吃包子，一边忍不住掀开帘子东张西望。 晓云透过帘子，看见外面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长安诸岛，还有下面黑得吓人的深渊。 当时她和李星都不在长安，回家过节去了，却没想到长安会发生这样大的变故。 但是，就算是在老家，也是在生死之间历劫一番。 那日凌晨，首先是无上神开始变得不对劲。 还好她并没有修为，且随身携带着青云阁发放的护体灵器，这才逐渐恢复了清醒。 等她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额头破了个洞，地上还有一滩她磕出来的血迹。 但是其他人未必像她这么幸运。 像村里那个据说曾经做过官，做过什么县的织造院院正的张老翁，因为是明真境的修行者，最终随着无上神彻底诡化，还造成了不少的村民伤亡。 她靠着青云阁的诡气探测仪、聚灵法阵和护体符箓，带着娘和爹勉强躲过一阵，但是还是无可避免地进入诡化。 焦急之间，所幸冥神升空，局势才得以稳定。 然后她赶紧乘着飞行器，带他们往长安。 她只认识青云阁中的几位大能人。 博文哥曾经自己解决过诡化的问题。 还有柳笙姐，曾经救博文哥于命悬一线之时，要不然博文哥只怕是终生瘫痪，更别说重新修炼。 因此，晓云心里想着，带着父母回青云阁，或许能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幸运的是，她赌对了。 文大小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爹娘都摆脱了诡化的进程。 甚至，他们一家人都从此可以修炼了。 虽然晓云知道自己似乎修炼进度缓慢，远远不如近日来总在青云阁徘徊的那些光明社的学子，但是总比以前灵性不足，连修炼的机会都没有，要强得多。 更何况，正是因为有了青云阁，她才得以参与这样一个伟大的计划。 想到这里，晓云心里一阵激动，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翠翠姐见了，忍不住笑道：“晓云，你今儿可真是开心。” “当然啊，翠翠姐！”晓云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能完成这样一件能够影响千万人的大事。” “是啊！”李星在旁边吃着包子含糊道，“要不是青云阁，我真的没想到我可以……把我的名字送上天。” 翠翠笑着接话：“确实，想到要在漠北发射上万天剑，而且大部分都是我们青云阁通宵达旦所制，确实该兴奋一下。” “这确实是个历史性的时刻，从此，天网计划正式成了。”文微阑难得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放下灵讯，饶有兴趣地看着众人激动的模样。 “是啊！”晓云激动道，“所有长安人都知道，天网计划是多么伟大！现在还要遍布唐国各个角落，包括漠北……” “只可惜，接下来，青云阁再也不能参与了……”李星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黯然。 晓云听了也有些泄气。 邝博文看着李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星似乎也知道今日不该黯然，很快又振奋起来，恢复平日没心没肺的模样，说道： “不过，从这次经历中，我也学到了许多，关于天剑的进一步优化，我也有些想法，正在写文章呢！” “挺好的。”邝博文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晓云一看，心中更是着急了。 天网计划后，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但是自己目前似乎还没有什么新想法，只能默默撅起嘴巴，暗自闷闷不乐。 一只手忽然摸了摸她的头。 微凉但温暖。 “没事，晓云是个很优秀的工程师。”文大小姐的声音传来。 “真的吗？”晓云立刻坐了起来，一脸兴奋地说道。 “是啊，你柳笙姐也是这么说的。”翠翠也点头佐证，“说你很有天赋。” 听到这些话，晓云的心情顿时变得明朗起来，又随即有些黯然。 柳笙姐…… 但看文大小姐、翠翠和博文哥的神色，她也不好显露出伤心来。 “而且，青云阁不再参与天网计划也不是什么坏事。”文微阑轻声继续说道，“反正，天网计划永远打上了我们的烙印，永远握在……我们手里。” 对于这句话，晓云有着自己的理解。 她兴奋地捏紧拳头。 “是啊，今天要发射的上万把天剑里有不少都刻了我的名字呢！” 文微阑微微点头，对于晓云的理解似乎没有什么意见，只淡淡一笑，说道： “更何况，我们接下来还有更庞大的计划。” 第六百一十一章 疯狂计划 “什么计划？” 李星立刻激动地问，嘴巴里的包子差点要喷出。 晓云也好奇地看着文微阑，但是文大小姐表示，目前还要保持神秘。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文微阑淡淡一笑。 云轿搭着众人，掠过一众浮岛，出了长安，来到长安城外的青山脚下。 在青山脚下，是一串飞车。 十节车厢，规模之大，对于晓云来说还是第一次见。 “跟着来，我们是乙号车厢。”文微阑确认了一下手中的票，说道。 晓云知道，这张票是为这次天剑发射仪式特制的，只有受邀的人员才能使用。 进入乙号车厢，晓云首先见到了陶陶和陶大。 他们是自行过来的，没想到一早就来了，显然也是心中激动，迫不及待了。 车厢里还有不少其他人。 晓云认得鸿福堂的两位炼器师赵梓瑞和罗琴，以及炼器学徒曹梦和程永沛。 曹梦一见她，还立刻兴奋地对她招手。 两人年纪相仿，关系是不错。 而凌尚书不在此处，应当在前面主要是皇亲贵戚、朝中重臣的甲号车厢。 还有织造总署的研修士温卿若也在此，另外还包括在此次长安之变中表现突出的白萱、邵燕等人。 但是这些人，晓云都不认识，还是听翠翠姐在旁边悄悄八卦的。 青云阁的人当然坐在一起。 陶陶和邝博文一坐下，就开始讨论某个图纸，由于不方便在此时讨论，他们决定直接进入七玄山继续研究。 文微阑和翠翠也跟着一起。 晓云愣愣地看着，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失落。 “晓云姑娘，别想太多。”旁边的陶大见状，轻声说道，“他们考虑的事情太复杂，你现在还够不着。等你准备好了，一切都会有机会的。” 晓云一愣，转头看到陶大哥已经不再看她，低头拿出一包花生，开始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再看李星，他已经拿出阵盘，专心致志地学习了起来。 陶大哥说得对。 晓云抿了抿嘴，放下心事，拿出博文哥向柳笙姐学习写下的笔记，这是她特地讨过来的。 车厢里的人渐渐坐满，天也彻底亮了。 外面是白茫茫一片，轮廓模糊又圆润，随着飞车升空一点点缩小，如同一个个可爱的玩具模型一般。 晓云心中激动，终于启程飞往漠北了。 …… “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文微阑看着柳笙，问道。 此时她们正在凌府的屋顶上。 今日，柳笙回家的时候，还顺便邀请了文微阑一起。 虽然对于另一个世界来说，文微阑已经是凌有莲和柳如海的熟人，但是在这个世界来说，文微阑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凌有莲显然很高兴看到柳笙和文微阑成为朋友。 毕竟，文微阑的母亲是皇后身边的女官，父亲是太常寺少卿，与神殿关系紧密。 柳笙若与她交好，无论是进入神殿，还是进入朝堂，都能带来不少裨益。 “你还没有跟你娘和你爹说你的打算？”文微阑也在餐桌上也察觉到此事，因此问柳笙。 柳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之前担心他们可能不会接受，所以一直没开口。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是，像你说的，太多信息量了，他们不一定接受得了。”文微阑点头无奈道。 她仰头望向无上神，眼中满是忧虑，“我需要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如果无上神失效，我们将会被深渊反噬。” “而且，时间很急迫。”文微阑平静地分析道，“一旦神殿开始行动，他们会寻求别的解法，还是像另一个试验田中的重新召神，一切都很难说。” 柳笙想到这里，也是重重一叹。 “那么，你的计划是什么？”文微阑说道。 想到逐渐成型的计划，柳笙的目光随之微微一沉。 “首先，我们也要像另一个世界一样，将天网铺开。” “嗯，这个需要时间，不过，第一个天剑应该快要完成了，这样就能给凌大人，让她去说服朝廷，动用力量大规模生产，加快速度。” “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二步。”柳笙竖起两根手指，“我们要重建七玄山。” “而且，不再是简单的七玄山，而是一个可以联通高维的七玄山。” 文微阑眉毛一挑，对于柳笙这个想法，有些听不明白，但她能听出其中的野心。 于是她没有说话，等着进一步解释。 柳笙正色道：“结合七玄山的思路，我们建立一个游戏，能够连通库房的诡物，让大家可以进入高维解析去变强，去了解世界的真相……” “能够看明白的，将成为我们的同路人。” “不需要我们再一个个白费口舌。” 文微阑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可是，这个计划似乎有些困难。首先，你要有世界；其次，还需要你说的天衍石，否则支撑不了这样的运算能力；再者，你必须掌握空间的能力，甚至比原本还要强。才可能实现这一切吧？” “对，微阑你说得没有错。” 柳笙点了点头，但没有露出任何泄气的神色。 “所以这计划的前置，就是你说的这些。” “首先，我要在这个世界里，把最初的世界造出来。” “然后，我会进入高维，寻找天衍石。” “最后，去漠北，找神尸，取完整的神格，重现空间规则。” 柳笙的目光逐渐坚定。 “集齐这一切，应该就能做到，重现七玄山，而且是升级版的七玄山。” 文微阑愈发感觉柳笙计划的疯狂，心中震动，声音有些滞涩： “然后呢？你的计划的第三步？” “这一步的灵感还是来源于便宜舅舅呢。”柳笙微微一笑。 “然后，通过高维，将所有试验田连接在一起。” 柳笙的笑容轻松，又隐隐带着疯狂。 她站起身，看着远处灯火星星点点的长安，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着某种无形的力量，说道： “我要让所有人，在七玄山的联结下，无痛完成修为转换，实现能量的大一统！” 第六百一十二章 全面天网 漠北。 所有人都站在朗目山上，远远地看着下方戈壁滩上的星星点点。 那是天剑反射出的太阳光芒，上万把天剑排列成庞大而宏伟的剑阵，反射出的光辉简直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 因此，工部还贴心地为在场所有人准备了墨色的薄薄晶片，可以透过这个去看，而不伤眼睛。 文微阑戴着晶片，几乎站在了最前方。 看着此时的场景，她的心中隐隐波动，手微微颤抖着。 “姐姐，你紧张吗？”身旁的亚利尔轻声问道。 如今他身着漠北王族的赤红色长袍，衣襟绣有金线龙纹，头戴简单银饰，看起来华贵异常。 漠北向唐国俯首称臣后，亚利尔随后也会随唐国众人回长安，在唐国修习学问，成年后方可返回漠北。 也就是质子，说直白一些。 而文微阑跟他最为熟悉，所以理所当然站在了一起。 文微阑低头，“不，姐姐不是紧张，是激动。” 但在亚利尔听来，文微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掩的哀伤。 于是伸出手，轻轻握住姐姐的手。 文微阑心中微暖，侧头看去，似乎正在看向某个并不存在于此处的人。 她似乎感觉到，笙笙也在此时此刻，与她一起看着这一切。 不，“柳笙”确实在。 而且，等过上一段时间，另一个她，就会向笙笙亲口述说眼前的恢弘景象。 只是因为需要跨越某些屏障，有一定的时差。 此时，皇后在最前面，声音响起，清晰而庄重： “……这一切，皆要感谢柳笙，也就是我们天网计划的重要创始者。然而，因长安之变，她音讯全无。” 这一句话，已经暗示许多，许多人闻言哗然，不知道是震惊于柳笙的参与程度，还是震惊于柳笙这颗横空出世的紫微星就此陨落的迅速。 “今我等同心，为她肃静十息，愿其光辉，照耀千秋，永不消逝。” 如今，柳笙这个名字在唐国也算是无人不知。 就算不知道景和九年柳状元，也不会不知道即将推行全国的天网计划。 而且，光明论坛上第一个帖子，正是柳笙所发。 还有如今最火的帖子，也正是柳笙所发布的关于《阴阳混沌诀》的修炼法。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出来的，只是一直隐藏在论坛中。 现在随着无上神时代的陨落，这篇文章不知道被谁取消了隐藏。 于是，许多正深陷诡化而找不到稳定方法的长安百姓，开始根据这个帖子修炼。 听说练至高深处，甚至可以进入七玄山寻找进阶法门。 而在天网计划未普及的地方，这篇帖子也被印成册，四处流传。 直到朝廷发现后，迅速将此事揽了回去，由官方印发，派发至整个唐国包括漠北每个人的手中。 而这些册子上，赫然署名——“柳笙”。 因此，这个名字，迅速流传天下。 而今天，随着万剑齐发，柳笙的名字也将注定载入史册。 十息后，肃静结束。 天剑矩阵，蓄势待发。 “今日的天剑发射，将由工部尚书凌复主持。”皇后宣布道。 “是，皇后娘娘。”凌复上前应下。 此时的凌复，看着比之此前，还要衰老了几分。 显然是因为修复长安以及监制天剑的生产，长时间劳作，听说日日熬夜。 但是他似乎对此甘之若饴。 “天剑发射，准备！”他大声说道，手中一枚闪光符跃入空中。 专门操控天剑发射法阵的诸位工匠，都在更高处的操控室里待命。 一看到闪光出现，赶紧动手解开天剑的封印，催动阵法，开始充能。 凌复经过扩音灵器放大的声音喊出： “五！” 天剑的光芒渐渐变得耀眼。 “四！” 烟尘滚滚，幸好朗目山上有禁制保护，所以不至于被风沙侵袭。 “三！” 光辉已耀眼得无法直视。 “二！” 邝博文、陶陶、晓云、李星等制作天剑的工匠们，紧紧捏住双手，紧张与激动交织。 最后。 “一！” 随着凌复的一声号令，嗖嗖嗖，一道道银色光线犹如箭矢般冲向天际，散发着灼热光辉。 而且，随着预定的轨迹，这些线条像是天女散花一般，往不同的方向飞射而去，在冥神阴阳的脸上画出无数道银色的线条，繁多但不杂乱。 所有人为这一幕深深吸引，目眩神驰，感叹人力竟能造出如此壮丽的景象。 很快，这些光线没入冥神的面庞之中，像是进入了另一层空间，无影无踪。 这是渎神之举吗？ 然而冥神并未因此震怒，而是沉默地宽容地注视这一切。 所有人感慨无言间，凌复沧桑的声音再度响起： “唐国天网，正式启动！” “诸位可拿出灵讯，感受天网，甚至可以进入七玄山，体验其中。” 文微阑赶紧拿出灵讯，立刻收到了笑脸人发来的一个笑着击掌的小画，寥寥几笔，兴奋之情跃然而出。 她心中激动，看到旁边亚利尔满怀期待的目光，微微一笑，随即拉着他进入七玄山。 一进入，文微阑便见到了一个金色身影。 她冲上去，将其紧紧拥抱。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对方任由她拥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亚利尔还沉浸在第一次进入七玄山的神奇体验中，开始建立自己的人物角色。 出来后，他看到文微阑还是独自一人站着，但是脸上洋溢着笑容。 敏锐的他察觉到，似乎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知道姐姐不爱说，自然没有多问，只是牵着她的手，投入到七玄山为了今日准备的庆典中。 …… 等庆典结束，所有人都在漠北扎营休息。 晓云心中激动，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于是悄悄起身，想要看看星空，能不能看到一丝天剑运转的痕迹。 没想到穿着斗篷走出帐外，却发现隔壁文大小姐的帐中亮着光，好几个人影映在帐壁之上。 晓云暗自惊讶，没想到大家这么晚了还在聊。 她绝对不会认为，文大小姐会这么晚还跟其他人闲聊，除了青云阁的事务，绝对不会是旁的。 不过，她也想听听看。 晓云心中黯然。 但她又不敢打扰，只是在帐外徘徊。 正想着，帐帘被掀起，两人走了出来。 竟然是晓云不认识的，一女一男，都是中年模样。 文微阑和翠翠也随之走出营帐，礼貌地送别。 身后还有邝博文、陶陶和徐大娟，鱼贯而出。 那两人看起来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相携着心满意足地走了。 其他人一看事情结束，也随即离去，回自己的营帐休息。 文微阑和翠翠目送一会儿，这才注意到在一角的晓云，神色有些还未来得及掩饰的落寞。 “晓云，你怎么来了，睡不着觉？”翠翠招招手，温声问道。 “嗯，有些激动。”晓云点头，走了过去。 接着，她低声问道：“我……真的不行吗？” 文微阑略感意外，“何出此言？” “我……想进去听听你们聊什么，多参与青云阁的事情，但好像，我还没有这样的资格。”晓云摇头黯然道。 文微阑瞥见翠翠担忧的目光，轻轻点头，示意她先回去。 然后转身，轻声对晓云说道：“来吧，我们去走一走。” 晓云顿时有些紧张。 文大小姐第一次和她如此亲近，仿佛置身于梦境一般，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第六百一十三章 星辰之上 文微阑带着晓云，飞到了朗目山顶。 在这里，更接近星空。 冥神的面容在夜幕下若隐若现，背后是璀璨的星辰，被神面挡着，光华深邃，仿若暗金色的星海。 “晓云，你觉得，冥神的后面，应该是什么？”文微阑问道。 晓云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以前无上神在的时候，我们一直都相信，那是神的居所。”晓云犹豫着回答道。 “但是，那不是星空吗？”文微阑看着上空说道。 “是啊……”晓云看着比长安清晰无数倍的星空，喃喃自语一般感慨着。 “所以，你有想过星星是什么吗？” “关于这个的讨论甚嚣尘上，我也不知道谁对谁错，但想来也是……神的居所？”晓云不确定地问道，“神明居于其上，指引人间？” 文微阑对此不置一词，随即打开七玄山，将晓云笼罩其中。 晓云不是第一次进入七玄山，但这次的体验却截然不同。 她进去，差点被吓了一跳。 脚下是虚浮无根，像是漂浮在半空。 而且周围，竟然是无垠的星空，无数星辰璀璨如宝石，在远处闪耀着。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星空，即便她知道这只是七玄山中的蜃影。 “这……就是星星的所在吗？”晓云看着入了迷，几乎要被眼前的景象吞噬。 “没错。”文微阑说道。 “而且，你知道吗？我们所在的地方，也是其中一颗星星。” 晓云惊愕不已，难以置信地问：“星星？可是星星那么小，我们怎能在上面生活？” “那你还觉得神明能在上面住呢？” 晓云顿时面上一红。 文微阑神秘一笑，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在星空中翱翔，渐渐朝一颗星星飞去。 这颗星星初时在眼中还是微不足道的小小一点，但随着靠近，一点点放大，先是拳头般大，继而成了头颅的大小，最终铺满了整个视野。 晓云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看着眼前这样巨大的星球，有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她清晰地看见，上面雪白的气旋，蔚蓝色的海洋，还有褶皱一般的山丘、广阔的平原，上面一些细密繁复的小小建筑和道路。 这比她在飞车上看到的可爱小模型还要微小，简直像是针尖儿一般。 但是，看着这个，她终于有些明白，什么叫做生活在星星之上了。 “那么星星的光芒来源于……” 晓云沉吟着，侧头一看，看到远处有强烈的光芒投射而来，在她眼中，是一颗巨大的火球，散发出耀眼的光辉，照亮了这片星空。 现在她可以大概判断出来，这个大火球恐怕比眼前这个星球还要大许多。 “不错，这就是我们的太阳。”文微阑点头道。 “那无上神，还有如今的冥神就是笼罩在我们星球之上的……神只？”晓云问道。 文大小姐随即手一挥，一道阴影笼罩在星球之上，像是星球上多了什么，遮蔽着星空，将之与世隔绝。 “那这样不好吗？”晓云问道。 “如果只是神只，那还好，如果这个神只，还带着万千诡物在身上呢？”文微阑说道，语气幽远，透着凝重。 晓云心中一紧，随即想到如今朝廷所说的全面诡化，于是问了出来。 “朝廷不是说了，我们可以和诡物和平共处？就像现在江才斌大哥时常进入库房一样，说是现在有不少这样在库房之都中生活的诡人。而且，等以后真的全面诡化，上下城都会混为一体，不分人诡……” 文微阑微微摇头。 “如果深渊真的是答案，为什么连高维都对深渊避而远之？” 这句话，是柳笙说的。 果然，晓云听不明白。 “高维？那是什么？” 文微阑深深看向广阔的星空。 “你看这个星空，如此浩瀚，能够存在我们。那是否有可能，在其他星星上，也有像我们这样的存在？” 晓云果断点头。 “当然，星星太多了，我们一定不是唯一的例外。” “所以，这样的星星中，如果有某些存在，比我们修为更强大，科技也就是天工技术比我们更先进呢？” 文微阑这句问话，让晓云微微一愣。 “如果是这样的存在，遇到了深渊，而且不知道要如何避开，那么他们会选择怎么做？” 晓云思索许久，犹豫着说道：“就像我们做天工要不断的试验一样，他们也会不断试验？” “没错！” 文微阑打了个响指，继续问道： “那么他们会在自己的星星上试验，还是……” 晓云顿时感到一阵寒意，隐约明白了什么。 “可是，这一切有证据吗？”晓云犹豫道，“现在似乎没有任何确凿证据可以证明……” “若无上神就是这个试验品呢？”文微阑淡淡道。 晓云看着眼前的星球逐渐因为这道阴影笼上黑暗，心中的阴翳也逐渐蔓延。 文微阑随即说道：“当然我们也无从证实，无上神和真正的神差别在哪里，但是，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无上神不是真正的神，只是带来灾祸的源泉。” “可是，这无法证明……” “是，现在无法证明。”文微阑点头道，“因为现在只有我和你的柳笙姐看到了。” 柳笙姐！ 晓云心中一惊。 “所以柳笙姐才失踪了吗？”晓云急切地问道。 “算是吧。”熟悉的声音响起。 淡淡的金色身影缓缓显现，看轮廓是晓云所熟悉的。 晓云激动得几乎喊出声： “柳笙姐！” 但是看柳笙的模样，却只像是一道虚影，随即声音截住，心中隐隐意识到什么。 “总之，我们需要更多人看到真相，这样才能说服诡化计划的中止。”柳笙的虚影说道。 晓云愣住：“所以我们现在在修炼《混沌阴阳诀》？” “正是。”柳笙虚影点头，“现在，所有人的体质因无上神陨落、冥神出世导致的诡气大量释放而变化，随着时间推移，全面诡化将无法避免。而《混沌阴阳诀》可以延缓这一进程，暂时拖延时间。” “但朝廷很快会察觉。”文微阑在旁补充道。 柳笙微笑：“希望那时，所有人已经意识到真相，开始另一个进程。” 晓云听得一愣一愣，有些跟不上了。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她还不能参与，因为她欠缺的知识太多了。 “所以你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让更多人看到世界的真相？” “没错。”柳笙的虚影点头。 “所以，你要赶紧跟上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规模将远远超过天网计划。” 晓云听着柳笙的话，才明白为什么文大小姐会这么说，天网计划已经没必要跟了。 天网计划不过是前奏，接下来，将是更大的变革。 “那么，接下来，我要做什么？”晓云捏紧了拳头，兴致勃勃地问道。 “天剑上天，悬浮于唐国之上，便可连接四方，对吗？”柳笙首先问道。 “是！”晓云毫不犹豫地点头。 柳笙微微一笑，指着下方的星球，说道：“那么，我们要把我们这样的星星连在一起，我们需要什么？” 晓云想了想，说：“需要飞得更高的天剑，能够穿越这一层空间，连接星星。” 柳笙赞赏地点头：“没错。” “我们接下来，就是要造可以载人上天的天剑。” “或者说，宇宙飞船。” “我们可以称之为：仙舟计划。” 第六百一十四章 世界归来 “他们说的那仙舟计划，还是什么宇宙飞船，夫人觉得真的可以说服雪山？” 回了自己的营帐，章春学问着，一边帮梅虞廷解下身上的斗篷。 梅虞廷轻声一叹，说道：“就算不可以也得可以。” “夫人这么有信心？” “因为雪山，也对现状感到绝望了。” 梅虞廷摇头，随手打开一道禁制，这才继续说道： “唐国……如此做法，天下震动，但又因……” 梅虞廷下巴微扬，示意冥神在上。 “隐隐成了统一之势。恐怕过不了多久，玄洲和灵丘，很快也会俯首称臣。” “这便是皇后娘娘的野心。”章春学低声叹息道，“没想到，圣上做不到的事情，却被她做到了。” “但是这样不计后果的行为，真的好吗？”梅虞廷却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忧虑，“要论对深渊的了解，没有人比得过雪山，但越是了解，我们越是不敢触碰，结果他们却……” 说罢，就是重重一叹。 “关键还得看皇后娘娘身边的楼主……究竟想要什么。”章春学说着，也是叹息，“我不信，如今便是终点。” 织造总署本来就是长期驻守在库房之上，时刻警惕着来自深渊的威胁。 虽然他不是彻底的奉神者，但也不会想要沦为深渊的奴隶。 否则，他也不会联合柳笙，希望走出新的一条路。 但没想到如今，织造总署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却像一个笑话。 还好，如今雪山也坐不住了。 终究要出世面对。 “所以，雪山比任何人都要好奇，那位柳姑娘所掌握的力量。”梅虞廷眸光深沉地说道。 “然而现在柳姑娘失踪了……”章春学皱起眉头。 “虽然失踪了，但我看，遗留了不少痕迹在此。” 梅虞廷拿出灵讯，笑着摇了摇。 “反正，那位文大小姐也说了，如果雪山愿意一同，会有人出面将柳姑娘的部分构想拿出来，反正实现这些计划，也需要雪山的力量。” 章春学摩挲着下巴的短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说，这个人，会是谁呢？” “那肯定是一个对这些计划了如指掌，可以作为柳笙的代言人的存在。”梅虞廷微微一笑，“你说，会是谁呢？” 章春学摇头：“我猜想不出。” “到时候，自会知道。” 梅虞廷低低一笑，轻轻靠在他肩上。 “我倒是好奇，柳笙手上的解析仪，究竟迭代到了何种地步。” 说着，梅虞廷的眼神逐渐犀利。 “如果我们的分析没有错，这个解析仪如果真的能进一步迭代，或许可以拥有追溯过去、跨越屏障的能力。” “我们甚至怀疑，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于此。” 她的眼中逐渐燃起狂热的光，声音变得低沉而激动。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或许那什么仙舟计划就不是虚妄，我们或许可以……” 她停顿一下，直起身子，目光灼热地看着不明所以的章春学，缓缓说道： “离开这个世界，寻求别的居所！” …… “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 柳笙看着桌上这个硕大而笨拙的方块匣子，忍不住热泪盈眶。 但是面对柳笙的热情，这个方块匣子只是反射着冰冷的光，没有任何反应。 “没事，没事，你只是……还是那刚刚诞生时候笨笨的模样……” 柳笙抚摸着表面，安慰道，像是害怕自己刺伤了这个初生“世界”脆弱的心。 虽然现在看不出“心”是否存在。 小触手也伸出来，摸了摸方块的表面，学着她的样子安抚。 龙脉则打了个哈欠，继续在她手腕上安然入睡。 似乎在说，这个行动也太花时间了。 确实，自从青云阁成立，如今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柳笙这才终于重新把“世界”做了出来。 不过，相比起当初，已经算得上是快了。 毕竟，一回生，两回熟。 而且，她这回不再是误打误撞，而是通过逆推维度下降的能量回路，获取了大量的灵感，算是有控制地做出了可以进入高维的阵纹。 只是里面还有许多柳笙暂时无法理解的部分，只能不断试错。 但仅仅是研究出部分阵纹，柳笙的脑力也是消耗巨大。 研修斋中到处都是废弃的验算纸，还有墙上的各种公式演算，密密麻麻的鬼画符一样。 更别说，柳笙还特地请了十天假，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因为阵纹就要推演出来了，她不想因此而中断，连研修斋都没有踏出去一步，更别说还去国书院上课。 反正如今国书院上舍的课程对于她来说，暂时用处不大。 而且基本上还是跟神学有关…… 她更是兴趣缺缺。 反正对梅院正说她是为了写文章所以请假，梅院正没想到柳笙这么快能有思路，吃惊之下自然也是答应了。 不过有些脸红的是，柳笙只是完成了世界，文章却还没动笔。 不过，世界在手，文章还会远吗？ 小触手点了点，表示赞同。 “我们先试试看吧？” 柳笙自言自语，搓了搓手，挠了挠因为多日没有收拾有些凌乱的头发，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了这个方块匣子。 许久未见的朴实模样映入眼帘——光滑的玉片作为屏幕，还有一排排输入的键盘。 此时，柳笙已经准备好了一件诡物。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工作台上的禁制，再将这个诡物从收容盒中取出。 一个陈旧的拨浪鼓，和寻常孩童手里拿着玩的没有太大的区别。 鼓面发黄褪色，表面上还有奇异的纹路，像是一个笑脸，材质也不明。 这是她娘亲好不容易从织造总署那里借来的一件诡物。 现在有了朝中的关系，想要从织造总署中借用东西进行研修，还是能行行方便的。 【这就是朝中有人的感觉吗？】 不过柳笙也就是轻飘飘了一下，注意力回到眼前的拨浪鼓上。 总之，按照织造总署的分类，这个拨浪鼓被净化前还是极度危险等级。 ----------------- 【物品名称：拨浪鼓】 【编号：玖捌叁肆柒】 【外型：圆形木质底座上镶嵌两根细长的丝线，某种特殊皮革鞣制而成的鼓面上有古老的符文。也许是因为经年累月被触摸，或者从里渗透而出，已形成一层粘稠的油脂痕迹，隐约构成一个模糊的面孔图案。】 【效果：摇动此物能召唤出诡异的跟随者，缠着目标，干扰其行动、思维，甚至可以操控目标的行为，逐渐失去自我，成为此物的仆从。】 【级别：极度危险】 【来源：来源于梨县，居住于叶罗子巷的赵泰鸿为了其新生儿于集市购得此物。等发现时，全家人都死于非命，正互相掐着彼此的脖子，形成怪异的人圈。】 ----------------- 因此，柳笙按照如今的经验判断，这个诡物应该极其有机会能够触发高维解析。 搓了搓手，启动“世界”低配版，简单的欢迎界面朴实无华。 柳笙输入指令，光阵投射而出，笼罩住了拨浪鼓。 【存在高维解析可能性，是否进行高维解析？】 果然！ 她按捺住内心的兴奋，迅速输入了指令： 【是。】 顿时，一阵熟悉的晕眩感袭来，柳笙瘫倒在座位上。 第六百一十五章 抓周之礼 柳笙睁开眼，一张张狰狞的面孔直接冲进她的视野。 她的视野似乎跟平时不一样。 这些人在她的眼中，都像是放大了许多，头颅异常庞大，几乎充斥了她整个视野，将她头顶的空间挤得毫无余地。 疑惑地感觉浮现上来，一张嘴却是稚嫩的“哇”一声。 柳笙顿时截住，转为一声响亮的奶嗝。 立刻引来哄堂大笑。 笑声响亮，震动着她的耳膜，嗡嗡作响。 “哈哈哈，你看我们的孩子，这声儿真大！” “可爱啊！” 柳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难怪脑海中一片空白，记忆模糊不清。 难怪眼前这些人都有种畸变的巨大感。 原来，她竟成了一个婴儿。 【还带着奶嗝的……】 周围的笑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密集，高频得听来十分刺耳。 “真是太可爱了！” “可爱得想要把她掐死。” “嘻嘻，要不然……别的方法也行。” “别说了，你们可真吓人，别吓坏了我们的宝儿！” 但是这个语气，可一点也不像是真的担心，似乎只是开玩笑一样的调侃。 “好了那就开始吧，别耽误时间了。” “终于周岁了，我们真是等待已久。” “来吧，开始抓周！” “今天对于我们，对于小宝，都是非常重要的一天哦！” “嘻嘻，这将决定了你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声音如同嗡嗡作响的蜂群，震得柳笙耳膜生疼。 这些脑袋挤在她视野中，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几乎要脱落出眼眶一般，而且越来越靠近，像是要钻进她的脑壳，将她这个小小的脑瓜子看穿。 柳笙惊恐地又想“哇”一声，然而羞愧感让她迅速压下了声音。 不再朝上看去，视线朝下，这才发现身边摆满了各种奇怪的玩意儿。 但是都只有一个形状或者框架，要么没有完成，要么残缺不全。 比如，一根杆子。 看长度，倒像是毛笔，但是没有毛。 还有半个破碎的碗。 甚至，柳笙还看到了熟悉的拨浪鼓形状，但是只有外面的木架子，圆圆的鼓上没有那层皮。 另外还有断剑、无柄的锤头等等。 虽然柳笙自己小时候未曾经历过抓周，但是想也知道，这些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抓周礼该出现的。 周围的巨大头颅散开了一些，似乎为了给她更大的空间。 但是柳笙还是看不到周围的情况。 只能看到一道道眼神里充满了期待，缠绕在柳笙的身上，有种将她紧紧束缚的感觉。 这种期待，充满了扭曲的欲望。 根本不是寻常长辈希望孩子抓周能抓出个光明未来的那种期待。 “快点啊！” “快去抓一个啊！” “看看你喜欢什么，喜欢什么就抓什么好了！” “当然抓多几个我们也不介意，嘿嘿……” 声声催促下，柳笙明白了。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随后，她那孩童脸上又圆又大的眼睛微微一凝，算是知道要做什么了。 …… 【高维解析结束。】 柳笙看到结果出现在玉片之上： ----------------- 【名称】：胎神鼓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上古灵物 【效果描述】： 摇晃此物，发出鼓声，可召唤出“胎神”，能够牢牢缠绕住任何目标，对目标造成精神压迫，并附着于其身上，让目标感受到“长辈的期望”，并自愿为了完成期望而拼尽一切。 鼓声停止，附着即停止。 使用结束后，将轮到使用者需要完成“长辈的期望”，若不在时限内完成，将遭受诅咒反噬。 【影响力等级】：b 【解析评价】：鼓声响起的时候，请小心你的身后。 【获得点数】：3（目前3） 【解析奖励】：胎神果 【高维解析次数】：-1（剩余1次） ----------------- 柳笙对于这个结果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竟然不是诡物，而是上古灵物。 只能说恐怕是因为祭炼手法过于邪性，才导致出现了诡物的特质，就连织造院都分辨不出。 另外，尽管解析完成度100%，但是对于柳笙来说，这并不足以弥补她那糟糕的体验感。 她的心情尚未从那可怖的抓周仪式中完全恢复。 当时她意识到，这个婴儿身躯将会因为抓周遭遇什么以后，在所有人扭曲的期待眼神中，她什么都没有选择。 而是毫无犹豫地，犹如蛇蛟一般，迅速缠绕上了这些人。 靠着骤然爆发，竟然洞穿了三个人的硕大头颅。 顿时惹来一声声惊叫。 有惊恐：“这是什么？” 也有狂喜：“这个小宝难道是天然诡物？” 这话一出，更是惹来狂热的目光。 一双双手朝着柳笙抓来。 而柳笙本体孱弱，无法直接移动，只能以触手代为腾挪，借此躲避攻击。 但这些人显然也不是普通存在，柳笙能从灵气浓度看出，他们应该至少有着练气期高阶的修为！ 而且，他们的手中，拿着由邪恶材料制成的法器，柳笙甚至能看到其上掺杂着手指、牙齿、发丝等结构，散发出让人作呕的气息。 于是这样缠斗之下，柳笙终究是不敌。 虽然初时一击之下，还能杀死毫无防备的敌人，还有重创了几人。 但是后面其他人反应过来以后，柳笙就再也没有可趁之机，局势瞬间急转直下，只能陷入绝望苦斗。 无奈之下，柳笙果断摆动触手，熟练地开始逃跑。 对方自然不肯放弃，紧追不舍。 特别是看到她这个婴儿身上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后，显然已经把她视作不容错过的宝贵材料。 柳笙只能拼尽全力奔逃。 跃出窗外，看下去竟然是一片红墙黄瓦的古老庙宇，高大的经幡迎风猎猎，彩色的幡布上印满了经文，香火之气弥漫。 看向远处，庙宇似乎坐落在连绵不断的高耸雪山之间，雪山之上是辽阔的清澈星空，仿佛天地在此融为一体。 但是柳笙无瑕欣赏，只得借着层层叠叠飞扬的檐角弹射，在金黄色的瓦片上飞速掠过。 “妖孽！何处跑！” 身后不断传来怒吼的声音。 确实，此刻看来，她就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触手怪物，拖着一个小小的肉团，正在月光下不断蠕动爬行。 只是这个拖着的肉团子实在是一种负累。 这里的海拔极高，空气稀薄，柳笙几乎喘不过气来，肺部被压迫的剧痛几乎让她昏厥过去。 而且雪山之上的气温很低，她只有一层薄衫包裹身子，很快就被冻僵，四肢僵劲不能动，就连小触手也受到了影响，逐渐动作迟缓。 终于，她逃不动了，跌落瓦面。 还没落地，却被一只大手捞了回去。 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是一个僵硬清瘦的僧人模样，色彩鲜艳的僧袍映入眼帘，一朵朵红莲盛开衣襟…… 然后她就扯成了一片单薄的皮肉。 第六百一十六章 心有余悸 骨骼破碎。 整片皮肉被碾压。 然后又被撕扯成一片片。 这种剧烈的疼痛感，柳笙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此时仍在疼痛中喘息，摸着自己的四肢，捏着皮肉，似乎在确认它们的厚度与质感。 【实在是心有余悸。】 柳笙点点头，心有戚戚焉。 不过，令她更为惊讶的是，明明解析完成度已经达到100%，但是竟然还有一次高维解析机会的情况。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也就是说，我还可以进去？”柳笙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几分困惑。 这时候，世界低配版的界面上闪过一句话： 【是的。】 柳笙思索着，是否应该趁热打铁，再次进入那个世界。 但是一道光扫了出来，落在柳笙身上。 然后，世界表示：【你还没准备好。】 【精神值：50】 柳笙摇摇头，难怪自己的头很疼。 而且过了一会儿，精神值又降到了45。 柳笙赶紧磕了一颗帮助静心通神冥想的净心丹。 脑子顿时感觉到一阵清凉。 但是只是精神值跌落的速度有所减缓，对于根治她的精神问题没什么帮助。 看来，这个高维解析副本着实有些可怕。 虽然她在其中才经历了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可能算是她目前生存时间最短的副本，仅仅感受到这个世界暴露出一角的荒诞和残忍，但也已经对她造成精神污染延续至现实。 再加上，她进去后竟然是作为这个拨浪鼓的材料——一个生存能力近乎为零的婴儿，简直就是深渊难度。 【算了，暂时别想了，等精神恢复再说。】 于是柳笙将这个拨浪鼓重新封入收容器中。 只是封存的时候感受到难以关合的阻力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里面。 柳笙掀开盖子一角看去，只见一节又胖又短的婴儿胳膊伸了出来，顶着边缘，所以才把这个盖子卡住压不下去。 但是柳笙没有太在意，强行压了下去。 只听“咔擦”一声，似乎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但是盒子终于盖上了。 柳笙随即收起这个诡物，又从世界低配版那儿领取了奖励。 一个拳头大小的果实滚落她的手中。 只见外形如同完全成熟的胎儿，表面泛着微弱的金色光泽，里面似乎蕴含着神圣能量，但又有种诡异的邪性，散发着血腥的气息。 “不知道这个胎神果是什么，看起来神神叨叨的。”柳笙喃喃自语道。 再看解析结果： ----------------- 【名称】：胎神果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族群生物 【效果描述】： 食用此果可使个体暂时获得胎神的力量，效果随机，持续3分钟。 然而，食用者的“命运”会被胎神果所控制，直到食用者履行完成与胎神所缔结的约定，否则将遭遇无法预料的后果。 【影响力等级】：s 【解析评价】： 食用建议：合上眼睛，捏住鼻子，关闭脑子，然后，吃！ ----------------- 这东西，怎么看都有些邪性。 居然还是族群生物。 而且这个效果听来也是随机性很强，后果还很严重，吃的感观也不是很好。 还是先放起来好了。 柳笙刚收起这个胎神果，又再次看到自己的储物袋上伸出一个婴儿胖胖短短的脚，将储物袋撑起一个诡异的形状。 【精神值低真是麻烦……】 心里嘀咕着，柳笙整理好储物袋，将之塞回到腰间，眼不见为净。 但是眼神一抬，又看到屋子一角的阴影处，似乎有一个形状像是婴儿的东西蜷缩着爬进黑暗中。 柳笙眨了眨眼，决定还是离开这里。 主要是劳累了那么多天，还是不要自虐了。 还不如回家，吃柳如海做的饭，然后洗个澡，写篇研修文章，好好放松一下。 毕竟自己还答应了梅院正，回国书院的时候，就要把文章拿出来了呢。 于是柳笙给自己施展了一个洁净术，走出呆了有十天之久的研修斋，外面的光线几乎晃了眼睛。 然后就看到一个令人吃惊的东西，差点让柳笙以为是自己因为精神值太低出现这种时空错位的幻觉。 只见院子里停着一辆小轿车，外表涂成骚包的艳红色，反射着光芒。 柳笙刚刚走近，便看到一团黑色的风滚草从车底滑了出来。 “舅舅？”柳笙看着这团拖把一样的物事，不确定地问道。 一只黑乎乎的手伸来将杂草拨开，露出一张略显凌乱沧桑的面容，正是凌复，还朝着柳笙打了个招呼。 “这是……车？”柳笙从心海中挖出一些关于这个的模糊记忆。 “没错，你果然知道。”凌复赞赏地说道，“不过我还没有完成。” 柳笙沉吟着，一根触手伸出钻到车底下。 “你这是什么？” 凌复戳了戳小触手，满怀好奇。 然而小触手伸出一根分枝，将他的手拍开。 “嘶。”凌复读懂了小触手似乎在说他没有礼貌，乖乖缩起手来。 通过小触手的视野，柳笙看到车底的阵纹，类似于飞车和云轿，只是优化程度还远远不如。 “为什么，你没有直接在轿子上进行修改呢？”柳笙疑问道。 她想起曾经风靡长安的云轿。 “为什么我要在轿子上修改？做跑车不好吗？风驰电掣！轿子根本不符合流体动力学！” 凌复一边说，一边挥舞着刻阵笔，嘴里还发出“嗖嗖嗖”的声音，似乎在模拟飞车。 【真幼稚……】 【只能说，不同的经历，形成的想法自然不同。】 摇了摇头，柳笙随口问道：“舅舅，要回家吃饭吗？” “如海做饭？” 凌复首先问了一句，埋在乱糟糟的头发下的眼睛瞬间亮起。 “嗯，我已经用灵讯跟我爹说了。” 柳笙点点头，随即看着手里的灵讯，懊恼道：“这个灵讯也得尽快改造才行……” “慢慢来吧，我们的计划清单可长了。” 凌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拍了拍柳笙的肩膀。 “还是回家吃饭要紧。” 柳笙撇了撇嘴。 知道他就是嘴馋了，想吃柳如海做的饭而已。 她扫了一眼车里那个孤零零坐着的婴儿，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 “走，回家吃饭。”柳笙回过神，大声说道。 第六百一十七章 神书蜃影 走出后堂，看到青云阁里俨然一副如火如荼的模样，很是热闹。 本来，文微阑和柳笙讨论后决定，还是先行出售辟邪镜和诡气探测仪这两款常用灵器。 但后来，柳笙为了紧跟当下潮流，还新推出一款产品——神书蜃影仪。 其实就是通过蜃影观看神书内容，加上柳笙让善于绘画的文微阑画了一系列连环画配合着同时播放，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这灵感还是来源于七玄山。 结果，这款新产品一推出，竟然比那两款适用于抵御诡物的灵器更受欢迎。 毕竟现在有神殿在，诡物什么的似乎已没那么可怕，百姓们也并不担心。 而且，这蜃影仪制作简单，柳笙一边忙着别的事物，另一个柳笙就能操控小触手随手炼制了。 一天下来能生产三四个。 而且，自从凌有莲派来的工匠掌握了这项技艺后，他们便专心制作神书蜃影仪。 如今，连文微阑的画作也因为这款产品的火爆而大幅升值。 长安的许多画师闻风而动，主动提出要与青云阁合作。 柳笙甚至听文微阑说，朝中重臣寒山君也对参与此事表达了兴趣。 现在，文微阑和翠翠的时间基本都花在挑选画作上。 但是赚钱第一步，也不丢人。 “真是没想到啊……”凌复经过这些疯狂抢购神书蜃影仪的人，摇头道，“要是他们知道……那上面的真相，会不会后悔？” 柳笙沉吟道：“等天网铺开，我就可以推出改造版，有些事情便可以通过此物，告诉更多人。” “那你首先得告诉我，注意，已经一个月了。” 凌复撂下这句话，便抱着后脑勺，散漫地走在前面。 “快了快了！” 柳笙摇了摇头，追了上去。 …… 饭桌上，凌有莲也表示：“陛下对于你们做的神书蜃影仪很是满意。” “是吗……”凌复百无聊赖地说道。 柳笙倒是关心另一个：“那诡气探测仪和辟邪镜呢？陛下有没有说可以铺设开？” 凌有莲叹了一声，说道：“陛下觉得做这个有些本末倒置，现在神庙分布甚广，实在没有必要再去花钱做这些。” 柳笙顿时有些泄气，无奈道：“看来这个只能用我们自己的经费了。” 见女儿有些失落，柳如海立刻开口：“缺多少银子，爹给你补上！” 柳笙摇摇头。 “不需要动用到爹您的私房钱，您不是还要买什么野炊炉子和神级钓竿吗？暂时我们的资金还算充足。” “更何况神书那玩意儿卖得这么好，钱是不愁了。”凌复吃着烤猪肘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噤声！你怎么能这么说神书！”凌有莲厉声说道，神色有些紧张。 柳如海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动静，连忙又给凌复塞了一个大肘子，说道：“大舅子，别说话了，快吃多些。” 过了一会儿，确实无事发生。 柳笙看到爹娘松一口气的样子，若有所思。 她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最初只是来源于共同的记忆。 一点点地，她从记忆中挖掘出一些因为渎神而遭受厄运的事件。比如，因为触犯神明而全家被架在火上烧死，甚至还有被蒸熟了作为贡品进献给无上神的惨剧。 但是这些都只是记忆中的隐约片段，直到柳笙某一日，亲眼目睹金吾卫在神官的带领下，在街上搜捕抓人。 到底是什么渎神的罪，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去询问。 只知道，有些东西是不可以触碰的。 …… 因此，吃完晚饭后，柳笙回自己的院子默默地苦练《解梏升仙法》。 文微阑和翠翠近来也是如此。 至于娘亲和爹，柳笙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说明。 毕竟两人此时还是根深蒂固的无上神信徒。 等柳笙解开和无上神的联结后，就可以开始下一步，真正转修《七玄灵气诀》。 但是这一步还需要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获得无主的灵气。 根据现在这个世界的情况，因为无上神失效，随着无上神而来的灵气注定要消散。 所以，她就像曾经那样，需要获得无主的灵气。 但是，曾经的她，依靠的是七玄令。 而现在的她，身上根本没有原本的储物袋。 七玄令更是不知道遗留在了何处，不知道是否跟着“世界”一起遗留在这个世界之外。 【有三个方案。】 【一，寻找如今的张院正，看看能否从他手上购得七玄令？】 【有些难度，但可以从织造院体系中寻找一下。】柳笙自己评判道。 【二，做出诡气转化灵气的法阵，找一个诡气浓郁的地方进行修炼。】 【嗯，有道理……】 柳笙顿时想到了一个适合的地方。 那就是她刚出现在这里时所在的那个废弃矿洞，当时的柳笙就是为了突破正在那里猎诡。 【三，寻找世界之外的世界2.0，进入新世界中。】 柳笙摇摇头。 这个需要进入宇宙，以当前技术还未能做到。 【另外，或许可以想办法去有灵气的世界，寻找灵脉，以奖励或者积分的形式转移回来。】 【可以实现。】世界低配版也表示。 这么一想，柳笙思考起【胎神鼓】的世界，居然也是有修士，或者说是身怀修为的僧人。 换言之，这个世界存在灵气，说不定是另一个类似于七玄令世界的修仙世界。 【还有一个点值得注意。】 【有没有发现，所有上古灵物的世界，似乎都与修仙有关？】 【七玄令如此，胎神鼓也是如此。】 【或许，潇湘八景图也有这个可能性。】 【而且，天衍石出自七玄令世界中。】 【根据世界所说，潇湘楼楼主也有天衍石。】 柳笙立刻得出一个惊人的猜测： 【也就是说，上古灵物的世界，更有可能产出天衍石？】 【目前看来，可能性极大。】 柳笙点头，看来自己还是有必要再进去一趟。 无论是为了获取灵脉，还是为了天衍石。 另外，自己恐怕还要寻找更多的上古灵物，扩大获取机会。 目标明确许多，范围也缩小了，心理负担自然也随之减轻。 如此轻松的心情，正好适合完成一篇文章。 柳笙想着，灵气回拢，收起《解梏升仙法》。 拿出纸笔，忽略掉在桌前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血腥婴孩，开始埋首写作。 第六百一十八章 下坠时刻 正埋首于案前的柳笙，此时写下了第一句话： 神明在上，灵气复苏，恩泽万物。 然，灵气如何显现人间？又何以普照万物？ 数百年来，未有定论，然灵气与人间万事万物息息相关，故存在研修之必要性。 …… 此时，在星空之上。 那些如珍珠项链般相连的无上神们，原本璀璨的光辉已渐趋斑驳，黑白交错，混沌难分。 中间是深沉的深渊。 因为污染侵蚀，无上神们正在缓缓滑向深渊，而与它们相连的星球，亦在沿着那无可抗拒的轨迹，缓缓坠向深渊。 这些存在的下坠，巨大的质量牵扯着此处空间朝着未知的维度坍缩，即将集中形成一个无穷小但极密的点。 然而，还有另外一股力量正在与之角力。 只见在那深渊之上，一根根金色的触手从虚空垂下，像是提着裙子一样，正竭力将空间维度拉回，努力抗衡加速坍缩的趋势。 只是，那些触手的力量虽强，深渊的力量更是深不可测。 因此仅能短暂地延缓坍缩成奇点的趋势，但终究无法阻止可预见的终结。 触手来自于看不见的高维虚空之上。 一个触手盘亘如金色山丘一般的巨大存在悬浮于其间。 在流动光辉笼罩的触手山丘之中，一个女子的身影宛如婴儿一般在核心蜷缩成一团，双目紧闭，但是眉头紧锁，可以看出她并没有陷入真正的沉睡。 对于大国师来说，只能看到虚空中山丘的一角——那恢弘的光辉，还有狰狞的触手。 以及，触手间玩弄着的一根细小如同蚯蚓的红色玩意儿，已经没有了生息，像是玩具在一样在触手间被把玩。 其余的，一看之下，心神震荡，不敢直视。 此时他正在通神之中，感知着地母大人赐予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 这股力量，令他愈加沉醉，仿佛全身每一寸都在被洗涤与重生。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大国师还是在深宫之中躲藏不出，但是因为他的存在，那些人暂时还不敢对圣上动手。 然而，他知道，这只是暂时。 等大巫女恢复。 等潇湘楼楼主更进一步，步入和他们同阶的行列。 恐怕，下手的时机就到了。 只是，等到那个时候…… 自己已经无所畏惧。 大国师想着，得意一笑。 原本他的身体已经在死亡边缘徘徊百年，却没想到，自从跟随了地母大人，竟然越发强健。 不仅如此，虽然经历了一段转换灵气的阵痛，但过后却是意外之喜——在神藏境后期停滞已久的修为，竟然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或许，再过一段时日，他就可以超脱神藏境，踏入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境界。 “感谢地母大人！感谢地母大人！” 想到这里，大国师心中满怀感激，在虚空中五体投地跪伏着，嘴里不断念诵着感恩之语。 “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报答地母大人的？”大国师真诚地说道。 有一件事。 地母大人未曾出声，但是大国师却莫名从心海中感知到了一段讯息，似是一种能让他理解的意志降临。 “是！地母大人请说！”大国师立刻激动地回应道。 等你突破神藏境的时候，我希望你能主动参与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大国师有些好奇。 只有你能做的事情。 大国师满心疑惑，但想到传说中若能越过神藏境，那就可以成为神一样的存在，也就是传说中的飞升？ 大国师顿时心头火热。 再想若是只有自己能做的事情，那是否就是飞升进入神界，伴随地母大人左右？ 这么想来，更是欢喜。 但随即又想起一事。 “可是，我答应了李氏，会守护他们的血脉。如今的圣上……” 无妨，皇家李氏血脉，自然有人传承。 再多的疑问，地母大人却不再答复了。 但是大国师对于地母大人的回应，已经是心满意足。 而对于地母大人的指令，虽然还有许多疑惑，依然决定无条件服从。 只是喜滋滋地想着，能为地母大人效力，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更何况，等自己突破神藏境…… 自己也总算能脱离这地下的禁锢，走向阳光，再也不需要匍匐在阴暗之下。 到那时候，他也要像那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的老太白那样，找个像小寒子那样的画师，把自己画得风流倜傥，然后将自己的生平过往打造得英豪盖世。 老太白就是这样，将自己虚名远播，闹得世人只知道神藏境有老太白，却不知还有皇城大国师。 哼，真是厚颜无耻，惯会自抬名声。 不过，也不知道老太白就此不见，是不是已经死了？ 如此也好，要不然再有能突破神藏境的对手，地母大人的差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 骂骂咧咧间，心神回拢，他从虚空中退了出来。 背后痒痒的，他伸手挠了挠，但是什么都没有。 他并不知道，随着他的手朝后挠动，一朵兰花深深埋入皮肉之中，所以才触摸不到。 等他的手缩回去，兰花才重新盛开在皮肉之上。 现在在他身后，薄薄的皮囊隆起，一朵朵兰花悄然在下方绽放，根系深深扎入肉里。 那一张张脸，绷在他的皮下，笑意越来越灿烂。 …… 在怀山之上，南宫菀正和寒山坐在温暖的屋内。 四周寂静，只有雪落在竹林松柏间的簌簌声响。 寒山君浑身带血，眉头紧皱，南宫菀正在帮他包扎着。 包扎完，他伸手去取桌上的酒杯，然而南宫菀却迅速一把夺过，语气冷峻：“你才刚受伤，别喝了。” 随即没有给他争辩的机会，自己一饮而尽，酒液流过喉间。 然后才寂寞地放下酒杯。 “太白……不见了。” “往日里，这个梨花白是他的最爱。”南宫菀看着桌上的酒坛子，微微一叹。 寒山君也是叹了口气，又像是伤口疼痛导致的倒吸冷气。 “这个世道，终究是不同了。” 南宫菀凝视着前方，目光微冷：“你为何会被追杀？一个不争不抢的落魄贵族，一个在朝中并不起眼的大学士，又能有什么值得杀的？” 寒山君微微一愣，随即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没有看清追杀你的人？”南宫菀问道，声音冷得像刀一样锋利。 “没有，他们都是一身黑衣，看手法……”寒山君停顿了片刻，“像是军方的人。” “而且都是诡人。”南宫菀笃定地说道。 看到寒山君惊疑不定的眼神，南宫菀平静地补充：“你的伤口上，残留着浓重的诡气。” “所以，应该来自北境，护北大将军麾下。” 听了此话，寒山君的心沉沉下坠。 第六百一十九章 画真之笔 “你前脚刚离开护北大将军的军营，后脚他们就派人追上来，要将你格杀在外……”南宫菀说道。 如此一来，有些事情瞬间变得明朗。 寒山君赶紧起身，躬身一礼。 “幸好南宫师姐相救，若非进入了你这个禁制重重的怀山，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但是我恐怕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随即抬脚欲走，却听南宫菀在背后冷冷地说：“你以为你走了，就不会连累我了吗？” 寒山君微微一愣，停住了脚步。 南宫菀继续说道：“虽然我已借禁制之力将他们灭杀，但如今天剑之下，无所遁形，恐怕他们已经看到你和追兵消失在怀山，第二波人很快就会到来。” 寒山君眼眸垂下，沉声道：“是我连累了你……” 南宫菀摇头，淡然道：“先不要说这些，没有意义，倒不如想想，为什么要杀你？” 寒山君沉思片刻，随即脸色一变。 “难道是因为这个？” 说着，他拿出一叠手稿，上面正是一幕幕长安变化，包括长安升空，还有太白斩神一剑，但是因为时间匆忙，还是草图而已。 “你当时都不在长安，为什么能画出来？” 南宫菀目光锐利地扫向桌上的手稿，随即抬眸锁定寒山君。 寒山君微微苦涩一笑：“这是……我近来获得的能力。” 他伸手一招，一支漆黑发亮的毛笔出现在掌中，散发着异样的诡气。 “我也不知道名字，只能称之为画真之笔，越是接近所画对象，获取越多目标的信息，我似乎就能越准确地画出目标对象的真实。” “原来……你也成了诡人。”南宫菀喃喃道。 “是啊，无上神诡化，我差点就死了，最终还是转了，还好有那北境早早发下的功法，否则我可能已经疯了。” 寒山君苦笑着说道，声音渐渐低沉。 “只是一路上看到，有多少人已经陷入谵妄，像是人间炼狱……” “所以我更想知道，长安之变，究竟是不得已为之，还是……” 南宫菀摇头一叹。 “有些事情，恐怕不能探究太深。”她轻声说道，“或许……这就是你被安排前往北境，没有在长安的原因。” 寒山君愣住了。 “还有，你难道没有看到，太白之死，根本没有公开，不是吗？”南宫菀继续说道。 寒山君愣了一下，随即心中逐渐明悟。 “是啊……连你的学生柳笙都能有个肃静仪式。而太白这斩神之举，却不值得只言片语吗？” 说到这里，他瞥见南宫菀的神色顿时变得黯然，随即停住了嘴。 思索片刻，寒山君转而沉吟道：“或许是因为，朝廷如今不希望向其他三国说明，我们如今只有两个神藏境修士？大国师年老体衰，已经指望不上。” “恐怕不只是那么简单。”南宫菀摇了摇头，“或许……太白之死，也是计划中的事情。” 闻言，寒山君顿时心头一震，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另外，你没发现我现在还在怀山吗？” “原本在我们决定跟随潇湘楼的时候，明明已经说好，等北境神国成立以后，我们将会有一席之地，能实现我的创想……”南宫菀的神色渐渐凝重，“但至今，并没有招我入朝。” “我们都被驱逐，从此远离长安了。”她平静地说道。 寒山君微微皱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迟疑道：“这意味着，在楼主的推演中，我们会成为破坏现状的危险分子，所以才会这样对待我们？” 南宫菀轻轻一笑，似乎觉得自嘲一般觉得可笑。 “是……” 就在此时，一个不属于他们的声音，在寂静的怀山上响起。 柔柔的，夹杂在风雪簌簌中。 两人神色一凝，望向窗外。 只见月光下，一张画轴缓缓展开。 一道墨色的人影从画中徐徐走出，随之滴落在白雪之上。 “楼主。” 南宫菀和寒山君几乎齐声喊道。 但是，这一次，他们看向潇湘楼楼主的眼神，充满了戒备，还有恐惧。 “寒山，你为什么要逃？”楼主没有任何寒暄，墨色流淌的面孔朝着寒山君，温声问道。 但这温柔的声音中，威胁之意如利刃穿透，无法忽视。 “楼主，你为什么要杀我？”寒山君朗声问道，“真的就因为那虚无缥缈的推演吗？” “我的推演，是不会错的。”楼主冷然说道。 随即，墨色如同触手般迅速向四周扩散，朝着寒山君和南宫菀所在的房间泼洒而来。 瞬间，整个房间被侵蚀成一片简笔画，所有的细节都被简化成了墨色线条。 南宫菀和寒山君，作为另一层维度的存在，瞬间暴露在了空旷的空间中。 更多的墨水侵蚀而来，两人赶紧飞身闪开。 “我们得动手了！”南宫菀眼中闪过一抹决然，随即拔剑挥舞。 她的长剑划过空中，精准地斩开了扑面而来的墨水。 然而，墨水如同水流一般分成两股，继续从两侧迅速侵蚀过来。 寒山君没有多说，而是拿出画笔，大笔一挥，在空中画出一道山水画，将水流落入大江大河之中。 再画了一栋绣楼，将楼主的身形困在其中。 潇湘楼楼主重新变为墨水画。 “你知道吗？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会允许你继续存在的原因。”墨水画上的仕女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地说道。 “这也是你的诡化能力？”南宫菀倒是惊奇地问道。 寒山君点点头，画真之笔定在半空，显然在跟画里挣扎着的仕女斗争中。 南宫菀忍不住夸赞道：“真厉害。” 飞身而起，长剑刺向仕女的头颅。 仕女一个脑袋从画中溜出，瞬间被斩断，但是剩下无头的身躯还在不断往画外爬着。 寒山君见状，继续在空中挥笔，画出一道道漩涡，将楼主从画中挣扎出来的身影重新卷入其中。顺流而下。 显然，寒山君的能力对楼主来说，竟意外地形成了强大的克制。 但是，境界的差异无法抹平。 南宫菀和寒山君如今只能算是相当于洞玄境的高阶御诡者和诡人，而楼主则是已经相当于神藏境的超高阶诡物。 很快，江河倒流，直挂天际。 墨色从天而降，寒山君和南宫菀慌忙躲避。 分心之下，画中仕女总算挣脱漩涡，手中的墨色变幻成凌厉的锋刃，朝着南宫菀和寒山君猛扑而来。 “何必挣扎？听命便是。”樱唇开启，冷然之语放出。 一道道锋利的风刃狂舞，瞬间将南宫菀和寒山君笼罩。 紧接着，一张张巨大的画卷展开，墨色山水如风暴一般将他们紧紧包围，他们竟然无可避免地缩小，渐渐被画中山水楼阁摄入其中。 寒山君急忙画出一道飞剑，带着南宫菀一起跃上飞剑，疾速穿越这片不断压缩的画卷。 楼主的画卷却仿佛有意识般迅速收拢。 山水景象渐渐显现，隐约的墨色山川连绵成如一片无尽的世界，收尾相连。 南宫菀和寒山君依靠飞剑翻山越岭，向更远的地方飞去。 然而，无论怎么飞，他们都像是困在一个环形无端的世界中，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只是越来越深陷其中，逐渐融入了这片山水中，成了墨色的一部分，无法挣脱。 一道道墨色山水隐约出现，南宫菀和寒山君乘着飞剑翻山越岭，朝着更远的地方飞去。 但是飞行的过程中，他们渐渐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融入在这山水画之中，成为了墨色的一部分。 就在此时，墨色山水间，一道金色的剑光从天而降。 像是一道凌厉无比的劈天惊雷，从画卷山水的上空划破，将这片天地斩成两半。 而一道金色虚影落入其中，卷着南宫菀和寒山君，驾着天剑从撕裂的边缘，急速逃离。 第六百二十章 欢迎光临(3k) 那剑光如瞬息变幻的闪电，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迅捷如雷直冲画卷之外。 然而，楼主的画卷却缓缓卷起，宛如荷花闭合一般，墨色如潮水般涌动，朝着中央收拢，吞噬着一切，成为墨色的一点。 楼主冰冷的声音在墨色的漩涡中响起： “我终于抓到你了。” 被迫悬停的剑光之中，一道金色的虚影渐渐浮现，面无表情。 而寒山君和南宫菀到了这一刻，才终于恍然大悟。 “他们要杀你，是必然，同时也是希望你逃到怀山。”南宫菀对着寒山君说道，声线冷到了极点。 寒山君面色惨白，喃喃道：“然后……就可以包庇逃犯的罪名，围上怀山，从而引出……” “笙笙！” 南宫菀焦急地伸手，试图抓向柳笙。 但她触及的只有那道冰冷的金色剑光，心中不由一阵哀恸。 “南宫师姐，别担心。” 说着，柳笙冷冷地看向南宫菀一眼，面容依旧平静无波。 南宫菀心中疑惑，有许多问题涌上心头。 只是现在柳笙为了救自己，落入了楼主的画卷之中，并不是询问之机。 然而，柳笙却并不惊慌。 剑光笼罩南宫菀和寒山君，猛然一闪之下，纸面的天地被撕裂，怀山之景重现眼前。 “果然，你手中也有神格。” 楼主的声音冰冷，但似乎蒙着一层纸张，朦胧着势在必得的贪婪。 “还是空间相关……难怪我找不到你的天衍石所在……” 画卷一层层绽开，墨色光芒大放，声音越来越清晰： “没事，等我抓到你，就能知道了！” 话音未落，楼主的墨色身影激射而出，紧追而来。 铺天盖地的山水，随着画卷铺展，朝着三人笼罩下来。 南宫菀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她的御诡者能力并不适合正面战斗。 但她的身体经历了无数次猎诡，战斗本能本就不弱，手中长剑亮出，剑气如怒涛狂潮，交错纵横，瞬间将席卷而来的画卷斩成千百碎片。 画卷的碎片飘落，然而其中的山水从虚化实，越来越庞然，在怀山中不断铺陈延展。 江流冲刷，山脉镇压。 而寒山君没有任何迟疑，心神一动，挥毫将那些山水重新封入自己的画中。 画中的河流翻涌，他在水中加入一叶叶扁舟，再加上铁锁横江，将水系的动势封锁，流淌不畅。 随之，他又在画中建立起一座座高塔，巍峨挺拔，堆积成林，牢牢压制住了那些涌动如龙的山川，不容腾挪。 而柳笙，借着【规则：空间】，在画卷中一进一出，内外空间翻转，将楼主的画卷扭转错位，所有碎片空间撕裂零落，彻底成了七零八落的墨色块状，而且渐渐消融成更细小的墨色方块。 楼主挣扎着从中出来，却已经成了一个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黑色火柴人，极为模糊不清。 “你……” 楼主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方块中传出，音节彼此交错，仿佛难以连贯。 “你希望获得我的一切。”柳笙冷冷地说道，“你想要成神。” 南宫菀和寒山君听到这句，终于明白楼主的谋划究竟是什么。 抬头看向头上的冥神，冥神的面孔木然，虽有着明渊帝的容，却像是缺少了魂，此时在他们看来终于找到了答案。 就连冥神，也不过是潇湘楼楼主的傀儡而已。 “我知道，在这条时间线上，你是被凌姐姐看好的那一个。” 楼主的声音因为从错位的嘴唇发出而变得尖利刺耳。 柳笙的虚影冷然，对此并不做回应。 “你掌握的那些力量，都是你以往没有掌握的。”楼主带着隐隐的怒气，说道，“但是，你不用得意，你有的，我也有，而且，比你的更好。” “我没有得意。”柳笙平静地说道。 楼主继续愤恨地尖声说道：“我说了，我希望你可以跟随我一起。可是你一直没有，你还是选择了别的道路！那条你曾走过，却导致更大灾难的路……” 但是这句话还没说完，楼主就被从虚空之中张牙舞爪探出来的触手撕成了碎片。 只剩下一声尖叫戛然而止，消散在空中。 怀山之上，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凌乱的山林和化水的雪地，证明着刚才的战斗。 “楼主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南宫菀疑惑地说道。 寒山君更是不理解。 什么时间线？ 什么神格？ 什么天衍石？ 到底她们在争夺着什么？ 还有，他还记得几个月前，柳笙只是初境。 怎么如今竟能与相当于神藏境的楼主交手得有来有回？ 正疑惑间，却听南宫菀对柳笙说道：“你到底在哪里？” 柳笙摇摇头：“会回来的。” 这两句话在寒山君听来，简直就像是在说什么哑谜。 这时候，寂静的风雪中，响起了砰砰砰的声音，怀山震动，铁蹄甲胄的声音正在逐渐靠近。 “你们必须离开这个地方了。”柳笙说道，“楼主正带着护北大将军进攻怀山。” “什么？就连阮眠都亲自来了？”寒山君惊愕道，捏紧了拳头。 一个相当于神藏境的楼主已经如此吃力，两个神藏境，他们怎么斗得过？ “嗯，还有两千兵马。”柳笙平静地补充道。 南宫菀眯眼看着柳笙，“看来，她们对你身上的东西很感兴趣。” 柳笙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说道：“我也对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 “不过，可惜她本体藏得极深……” 柳笙的声音渐渐低下，如同自语一般，随后话头一转，正色道： “南宫师姐，还有这位寒山君，现在你们必须要离开这个地方。” “我们能去哪里？”南宫菀问道，“接下来，唐国应该都不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柳笙说道：“我有一个地方。” 于是，南宫菀带着寒山君，牵着怀山之上的大黄狗啸天，一起进入红星小学。 他们径直走到小卖部，挤过老板那层厚厚的挡住后门的肉，推开后堂那扇散发着血腥味的门。 然后，一同进入了一个古怪的空间中。 这像是一个漆黑的空间，眼前是许多道门，不知道通往何处。 居中是一扇极为高大的门，有一人站在门前等着。 “南宫，寒山，你们总算来了。” 迎接他们的，竟然是南宫菀和寒山君十分熟悉的一个人——梅院正梅虞幸。 此时的他，看起来竟然比原本年轻了许多，倒像是青年文士模样，一身白袍，甚至有几分风流洒脱的风采。 寒山君惊愕地盯着梅院正，忍不住问道：“梅院正，您这是磕了什么灵丹妙药，竟然返老还童了？” 梅院正习惯性地捋了捋自己那曾经蓄着胡须的下巴，然而现在西他的下巴光洁如新，连一丝胡茬都没有，尴尬地一笑，收回了手。 “倒还没有到返老还童的地步，”梅院正轻笑道，“只是修为突破，肉身重塑罢了。” 南宫菀眉头一皱，凝重地问道：“您现在是什么境界？” 梅院正笑道：“金丹期，按照原本的境界划分，相当于神藏境。” 顿时，南宫菀和寒山君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写满了震惊。 “来吧，跟我来，看看这个新世界。” 梅院正神秘一笑，眨了眨眼。 “很快，你们也可以像我一样。” 他轻轻推开眼前最为高大的一扇门。 瞬间，一股磅礴的灵气扑面而来，犹如潮水般将所有人的身心笼罩。 这一股灵气，浓烈而纯净。 南宫菀和寒山君早已久未感受到如此浩瀚的灵气，突然之间，浑身一轻，仿佛脱离了凡尘的束缚。 而且，因为修行过《混沌阴阳诀》，他们并没有因为这种灵气而感到任何身体不适，反而心神愈加清明。 门外，是一片崭新的世界。 他们眼前展现的，是一片宛如仙山的景象，青翠欲滴，云雾缭绕，亭台楼阁悬浮其间，霞光如织笼罩。 跟随梅院正，他们也乘上了一架奇异的飞行器，宛如纸鸢般轻盈，缓缓飞过那一座座仙山。 啸天在纸鸢上，四处张望，专注之下连吠声都少了。 眼前的景象确实令生灵惊叹。 仙山之间，无数穿着奇异服饰的人们，纵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飞行器，划过天际，身后留下一道道灵光。 还有不少人经过他们的时候，看到梅院正，都会停下来恭敬行礼，说一声：“梅大学士好！” 梅院正也是一一点头回应，一副德高望重的长者模样。 “这里的人……也是唐国的人吗？”寒山君好奇问道。 因为这些服饰看着太不一样了。 还有这些人的修为，看着都实力远超凡人。 “非也。”梅院正摇头道。 “那为何喊您大学士？” “因为这都是我的学生，这里是玄山书院。”梅院正解释道。 “那前面呢？”南宫菀指着前方，双目瞪大，充满了好奇。 寒山君看向远处，也是瞳孔震动。 仙山之外，是一座座银色的高楼，宛如岛屿般屹立在云雾之间，闪烁着璀璨的霓虹光芒。 无数飞行器在空中纵横，长长的列车缓缓飞过，穿梭于高楼之间，向着未知的远方延展。 这些景象令人难以置信。 简直就像是，另一个时代。 而梅院正也是笑着回头，说道： “欢迎，来到新世界。” 第六百二十一章 新的文章 国书院后山，梅院正梅虞廷看着手上的文章，双眉紧锁，神色十分凝重。 她看了许久，但都没有说话。 这让原本自信满满的柳笙有了一丝忐忑。 过了许久，梅院正才放下手中的文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有想过这个文章发出，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吗？” 柳笙慢慢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你花了十天时间，竟然写成了这样一篇文章……”梅院正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句话在柳笙听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心头还是高高悬起。 她明白，文章的内容确实有些超前，甚至激进。 但是她已经控制住自己，没有展现出希望统一三种能量的野心。 原本她曾经想过要不要直接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曾经发过的文章直接搬过来算了。 省时省力，还不费脑。 但是既然是挑战自我的放松活动，当然应该写点新鲜玩意儿。 于是柳笙写出了这一篇《从灵气探测到溯源的探索》。 关键词：修行，灵气，灵脉。 梅院正语气严肃地说道：“灵气乃无上神神赐之物，要对其进行探测，恐怕还要经过神殿的审核和批准。” 柳笙点点头，说道：“明白。” “那你依然觉得，发布这篇文章是必要的吗？”梅院正挑眉问道，“即使你知道，会遇到一些非技术的问题？” “是的。”柳笙目光灼灼，认真地说道，“如今灵气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大运转能量，但是却对其缺乏研究。” “我们能从灵脉矿中提取作为能量储备和交易所用的灵珠，而修行者通过通神冥想来获取灵气修炼。” “但是对于灵气的本源的研究，我们极其匮乏，因此无法挖掘出更多基于灵气结构组合而产生的新技术和新用法，甚至阻碍形成可持续的灵气资源……” “你知道原因是什么。”梅院正平静地说道。 柳笙沉默片刻，低声道：“因为灵气是神赐之物。” 她顿了顿，目光却愈加坚定。 “可是我认为我的题目并非挑战这一点，而是更加清楚地分辨，神明究竟是如何将灵气降于人间，而且，我们是否有可能，借此探测到更多神赐的痕迹……” 当然，柳笙还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 如果现在无上神不存在了，所有人都会另寻他道，就像她一样。 那么基于她对于如何恢复修仙之道的思考，如果在现阶段可以让更多人一起修为转换，或许大一统将会更简单。 倒是梅院正听了柳笙的话，严肃紧绷的脸上逐渐出现了一丝笑意。 “虽是诡辩，但不无道理。” 柳笙见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梅院正点头道：“我承认，你的方法确实新奇，而且十分有可能实现。” 她顿了顿，表情变得愈加凝重。 “但是这……很危险。” 柳笙却是一笑，说道：“我知道您的意思是神殿不会同意。但是我想，或许……现在会有些不一样。” 梅院正古怪地瞧了她一眼，“你是说，他们的态度会改变？” “一切都是在不断变化的。”柳笙点头道，“或许……会有同道中人呢？” 闻言，梅院正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沉默半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随后，她打开灵讯，发了一道传讯。 过了一会儿，鹤唳一声，外面一道身影从空中落下。 随即门被敲响。 梅院正随手一挥，打开了门，柳笙熟悉的声音随之传入： “梅梅，怎么了？你说我一定会感兴趣的事儿，究竟是什么，怎么还卖关子？” 只见苏老太带着一身风雪之气，大踏步地走入室内，一眼便看到坐在桌旁的柳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柳笙赶紧起身，恭敬一礼。 “我这里有一篇文章，你应该会感兴趣的。”梅院正将桌上的文章递给苏老太，微笑着说道。 苏老太接过文章，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柳笙，直接问道：“这是你写的？” 柳笙拱手一礼，轻声应道：“是的，苏大学士。” 苏老太没有再多说，只是直接坐在梅院正身旁，低头认真地开始阅读。 柳笙小心翼翼地觑着苏老太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梅院正会突然将苏老太喊来。 难不成苏老太在这里也是做灵诡转化这样前沿又危险的研修？ 可是，这未免过于冒险了吧？ 甚至比她现在写的这一篇还要冒险。 然而，只见苏老太的眼睛越瞪越大，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内容。 最终，她激动地放下文章，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梅院正皱了皱眉，微微气恼地说道：“你别这么大力拍我桌子，这可是灵丘找来的紫檀木，珍贵得很，别拍坏了。” “这紫檀木算什么珍贵，这篇文章才是！”苏老太兴奋地拍了几下文章，脸上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梅院正更是一脸心疼。 苏老太却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地说道：“好啦好啦，你帮了我这么大一把，要是拍坏了，大不了我给你换一张就是了。” 柳笙在旁不明所以，但是大概知道自己的题目似乎莫名契合苏老太现在研修的方向。 梅院正无疑是在撮合她与苏老太的合作。 苏老太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而对柳笙说道：“你什么时候能成为上舍生？” 柳笙微微一愣，还没答话，梅院正已经笑着帮她说道：“她已经是上舍生了。” “不错。” 苏老太点点头，表示认可，然后问道：“那你愿意加入我的研修斋吗？” 此话一出，柳笙的研修士身份便有了。 进入雪山的前置条件也充足了。 梅院正含笑看着，似乎乐见其成。 不过柳笙心中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的研修斋，不会是阴阳斋吧？” 苏老太愣了一下，“什么阴阳斋？我那是神灵斋！” 柳笙不禁咂舌，这么大气的名字？ 随后又听苏老太得意地说道：“我的方向是，无上神与灵气的关系。” 柳笙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这也可以研修？” 她以为自己太激进，没想到苏老太无论在哪里，永远走在激进的最前沿。 “本来是不可以的。”梅院正笑着说道，“但是无奈苏大学士资格老……” 苏老太一听，横了梅院正一眼。 梅院正不在乎，继续说道：“而且在织造院立下汗马功劳，如此强硬地拍着桌子要求一定要研修，神殿也不得不从。” “当然，也多亏你帮忙。”苏老太看着梅院正，正色道。 柳笙这么听来，看来也是朝中有人的案例。 【真是哪里都一样。】 “而且，你别说，现在神殿似乎对我的研修方向开始关注起来了，待会儿我还要去神殿议事呢。”苏老太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梅院正却是皱眉：“这……神殿从来不会召外人议事啊。” “谁知道呢？你哥倒是暗示我，估计会问我的研修成果。”苏老太说道。 梅院正听到这里，朝柳笙投来一瞥，似乎在思量着柳笙方才说的话。 柳笙一脸无辜，似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她当然隐约能猜到这话背后的原因。 “正好，你待会儿也跟我一起去吧。”苏老太转过头，向柳笙说道。 “谢谢，苏老……苏大学士，给学生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柳笙恭敬垂首道。 “无妨，说不定待会儿是我需要你呢。”苏老太相当慈爱地说道，似乎对于这个学生是越看越喜欢。 柳笙更是谦虚地拱手一礼。 距离神殿议事还有些时间。 她坐在旁边，听着梅院正和苏老太唠起家常。 “春学最近怎么样？听说快要升院正了吧？”苏老太随口问道。 梅院正温和一笑，点头道：“听圣上的意思是这样。说起来，他还托我要向您说一声谢谢，说是多谢您当年对他的栽培……” “还是春学这孩子争气，和神殿关系也不错……”苏老太欣慰道。 柳笙静静地听着，一边乖巧地给两位师长沏茶，默默听着这些两界差异与巧合。 第六百二十二章 神殿恢弘 聊了一会儿，苏老太看时间差不多了，拉上柳笙匆匆离开国书院。 两人坐上苏老太那架加了科技的马车，往长安赶去。 过了半晌，柳笙终于忍不住问道：“苏大学士，为何我们不直接架着飞剑过去呢？” 有此一问主要是因为虽然这马车是灵器，但还是在地上跑着，颠簸得很，且马力有限，速度远不及飞剑。 苏老太闻言，斜眼瞧了柳笙一眼。 “外面正下着雪，我这把老骨头，难道还冒着寒风飞？” 柳笙微微一愣，只能笑着表示理解。 但是经历过舒适与速度兼备的云轿和飞车，柳笙还是有些不习惯，总有些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慨。 她看一眼车外飘飞的雪花，心里琢磨着，等便宜舅舅把“灵车”研制出来，估计会迅速风靡长安，青云阁一战成名。 不过，关于这个名字，还有待商榷，总之她是持反对意见的。 路途颠簸漫长，车厢里一时无话。 于是苏老太开启了话头，聊起了柳笙的文章。 “你这篇文章……” 苏老太斜靠在车壁上，语气虽显随意，目光却带着几分锋芒。 “似乎有一种想要探寻灵气产生的源泉的意思，也就是说，你不认为灵气来源于无上神的神宫？” 柳笙赶紧低头，态度谦逊：“学生不敢。” “有何不敢？”苏老太轻笑一声，“你别看神殿对此讳莫如深，但如果他们真的不想知道，就不会批我那个研修题目。” 【这难道不是因为您的德高望重？】 当然柳笙不会说出来。 倒是苏老太自己也直言道：“咳咳，虽然我也有动用一些手段。” “但以神殿的地位，我那些关系算得上什么？若是神殿不感兴趣，就算我再坚持，他们也不会轻易妥协。” 柳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不用担心。”苏老太摆了摆手，“更何况，现在神殿恐怕比你更想知道这些答案。否则，他们不会这么急着召我入京。” “而且，你最近应该也感受到了，通神修行的灵气……” 正说着，马车经过长安城门，却被拦了下来。 帘子被掀起，一位身穿闪着微光的金吾卫甲胄的守门官看向马车里的两人，厉声说道： “请出示路引和身份凭证。” 苏老太和柳笙相视一眼，纷纷拿出身份令牌，递给眼前之人。 那位守门官头盔下的眼神本来十分冷峻，只是接过令牌一看，一个是二品大学士的令牌，一个是国书院学子令牌，眼神立刻缓和许多，态度也是客气起来。 “请问这位大学士大人和进士大人的路引……” 苏老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过去，“这是我的参会函书，今日神殿议事，我是特别顾问。这位是我的学生。” 守门官小心翼翼地接过函书，函书上赫然印着无上神的标识——一个没有五官的神面，象征着不可直视不可描绘的无上神。 这样的标识，自然无人敢伪造。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函书，匆匆看了一眼，还有神殿的印鉴，果然这位大学士大人所说为真，赶紧放回去，更是客客气气递回来。 “无误。” 一般流程到此就可以结束了，苏老太正要催动马车，却听这位守门官说了一句：“大人请稍后。” 随后，他拿出一片柳笙十分眼熟的玉片，赔笑着，“大学士，例行检查，还请不要介意。” “这是什么东西？”苏老太好奇道。 “这是我们老大今日一早从那什么青云阁紧急购置的灵器，说是可以探测诡气的。”守门官解释道。 柳笙闻言，心念一动。 不一会儿，玉片上显示出绿色的光芒，守门官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以进城了。” 倒是苏老太却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平时查的也没有这么严，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守门官不敢怠慢，恭敬回答道：“回大学士，城中有诡物逃逸，隐匿性极强。为防止祸乱，今日出入城检查都会较为严格。” “原来如此。”苏老太理解地点了点头。 马车启动。 过城门，入长安。 城中气氛确实不一样，巡逻的士兵和神官随处可见，连街头巷尾都有人在细细搜查。 “看来这诡物不简单，连神殿都抓不到，还得借用这什么民间炼制的新灵器，这倒是奇了……”苏老太放下帘子，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个诡物……”柳笙沉吟着，随即低声说道，“不仅擅长隐藏诡气，而且对于反侦察似乎也很有心得。甚至……可能是人形，或者，很有可能，曾经就是人。” 苏老太毕竟曾经是织造院探巡司司正，一听柳笙所说，瞳孔微微一缩，摩挲着下巴思考起来。 半晌，她缓缓说道：“如今见过的诡物，即便原本是人，但在诡气的侵蚀下，几乎不可能保持人的思维……若真如你所言，这个诡物有着很强的自主意识，那就非常危险。” 柳笙忽然心中一凛。 这不就是诡人吗？ 难道无上神的力量开始失效，终于让诡人的时代逐渐降临？ …… 一路行驶，马车沿着长安中轴线经过朱雀大街，到了皇城门口，又继续绕行，沿皇城城墙一路往北。 柳笙透过车窗，看着皇城后面的高地，心中微微一动。 她没想到，神殿竟然建在皇城的更北方。 转念一想，这倒也合理。 在这个世界，神殿凌驾于皇权之上，按照长安的格局，位于更北端的高地，居高临下地俯瞰皇城与整座长安，才真正符合无上神至高无上的地位。 马车越行越高，渐渐驶入一片山地。 巍峨的高山拔地而起，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 远远地，柳笙看见山顶的神殿，金顶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宛如一颗镶嵌在天地间的明珠。 【果然是居高临下。】 上山的途中，柳笙还能看到许多信徒来往，甚至还有一步一叩首的虔诚者，果然这虔诚的程度全然不同。 抵达山顶，马车缓缓停下。 柳笙跟随苏老太下车，放眼望去，只见一座恢弘至极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 在柳笙原本的世界中还没来得及建造神殿。 文轩宁还是李玄手上那座诡异得令人心悸的神殿，只是神殿扭曲的意象。 而眼前这座，却完全符合人对于“神殿”的幻想。 大殿巍峨雄伟，殿门高达五丈，气势恢宏令人仰望生畏。 大殿四周，墙壁上刻满巨大的浮雕图，生动再现了神显元年无上神降临人间、庇佑众生的场景。 神殿前方，是一片广阔的青石板广场，四周环绕着高大的古柏，仿佛将人间的喧嚣隔绝在外，只剩下香火缭绕的烟气。 而在神殿后面的高山上，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祭坛，对于柳笙来说有些眼熟，正是当时在会试中用以小世界转换的祭坛。 “这座神殿果然不简单……” 柳笙暗自思忖，随苏老太一同进入了大殿。 映入眼帘的是无数的浮雕环绕四壁，根根通天的雕纹立柱撑起穹顶，而穹顶之上，则描绘着神明世界的奇景。 柳笙仰首观之，知道这全都是来源于想象。 内殿中，信徒们络绎不绝，纷纷跪伏在蒲团上，虔诚地祈福。 香火氤氲，烟霞缭绕，仿佛将整个大殿笼罩在一层昏暗的烟尘之中，有种诡异的感觉。 大殿尽头，矗立着一尊巨大的无上神神像。 神像顶天立地，高耸入顶，面容笼罩在穹顶的阴影中，看不清楚。 这比柳笙在新世界中的神像还要庞大无数倍。 站在神像脚下，油然而生出一种渺小的感觉，恨不得就此跪倒在地，朝着无上神神像表达敬畏与崇拜。 柳笙知道这是来源于曾经通神的痕迹。 她很快摆脱了那股束缚之力，回过神却见苏老太已经跪了下来，在蒲团上虔诚祈祷着。 见状，柳笙心中一凛，也缓缓跪下，阖上双目，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祈求起来。 然而，就在合上双眼的一瞬间，柳笙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波动。 她仿佛被拉入了某个空间，虚空之中，她再次看见了那个巨大的无上神真身。 神明伟岸，俯视着她，威严不可侵犯。 她知道，这是进入通神了。 但是虽然通神的状态依然存在，可是她可以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来自于无上神至高无上的压迫感已经减弱了许多。 而且，似乎她从无上神那里可以获取的馈赠只剩下一点点。 这应该是无上神这个装置的残余力量。 甚至，她能感觉眼前的神明正在逐渐腐朽。 神圣的光芒逐渐剥落，露出暗淡无光的深渊底色，轮廓开始模糊，不再像是固定的实体，而像是无数条扭动的蠕虫，在她的视线边缘扭曲游动。 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油然而生。 并且正在朝她靠近。 她赶紧运转《解梏升仙法》，强行从中抽离。 这一抽离，她发现自己脱离虚空，来到大殿之上，靠近于穹顶，俯视着下面正在祈祷着的信众。 一阵低沉而悠远的呓语声，从大殿深处传来，像是千万个叠加的耳语，又像是从虚空中渗出的嗡鸣。 她感觉下方的殿宇正在缓缓呼吸，仿佛活了过来。 那些浮雕上的神圣场景，在她眼中扭曲变形，成了不可名状的诡异画面。 而那一根根立柱，更是扭曲着像疙疙瘩瘩的麻花一般，无数人形呻吟着从中探出，像是由一具具尸体垒成。 前方神像的身躯融化一般，生出一条条蛆虫，无面的脸上溢出粘稠的黑液，勾勒出冷笑的五官，俯视着跪伏的信徒化为低伏爬行的怪物…… 她想要移开目光，但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转动视线，仿佛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她凝视着神像那逐渐崩解的形体。 神像的面容开始变化，那黑液流淌的神面裂开了一条条细长的缝隙，缝隙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是无数扭曲的星辰在旋转。 “它在看着我……”柳笙的心跳如鼓，意识在那目光中仿佛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她听到耳边传来苏老太的低语，却无法听清内容。 那声音和呓语混杂成一片，像潮水般涌入她的大脑。 【清醒！】 柳笙自己的声音，穿透混乱的呓语，刺入脑海之中。 这一下，柳笙总算恢复了神智，身形缓缓从空中降落，融入自己跪着的肉体，再度专心运转《解梏升仙法》。 这么一来，她才彻底苏醒。 她缓缓睁开眼，表面上依然虔诚，但内心波澜起伏。 无上神正在堕落。 通神再也无法修行。 这样的感受应该不仅仅只有她才是，可是为什么至今似乎并没有听说此事？ 【想来大家都不敢说，只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导致无上神不再青睐自己，降下惩罚。】 柳笙垂下眼眸，微微叹息： 【果然，信仰是最强的枷锁。】 恢复神智后，柳笙总算有余力思考，方才那片虚空是否与她曾经借着七玄令进入的虚空有着共通之处。 如果真的有共通之处，那是否神殿通神相当于一个天然的七玄令，自己可以通过此处回到原本的世界？ 不过，柳笙很快冷静下来。 方才的虚空，和那片自己有着极强自主权的虚空不一样。 所谓通神，应该类似于无上神分配不同的线路给个人，形成短暂的链接，只能到达一个指定的隔绝空间中，与真正的虚空有一定的距离。 在那个空间中，能感应到神启，能接收到灵气。 但是能够有多少收获，完全看自己的修行三维，即装置本身会依据某种标准对个体进行评估，从而分配“灵气额度”。 然而，这个灵气池如今正在逐渐枯竭。 柳笙知道这个与自己有关，虽然是迫不得已，但是她仍感觉到强烈的责任，有必要快点解决这个问题。 这也是她如今选择这个文章题目的原因。 例行向无上神祈求完毕后，柳笙微微睁开一只眼睛，悄然打量身旁的苏老太。 只见苏老太缓缓收回心神，颤巍巍地扶着手杖，似乎准备站起身来。 柳笙连忙上前搀扶。 她没有错过苏老太脸上闪过了错愕，还有眼底深深的恐惧，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苏大学士，您还好吗？” 苏老太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第六百二十三章 雪白神袍 柳笙没有深问。 她心里明白，苏老太多半也感应到了相同的问题——无上神的灵气恩泽正在逐渐枯竭。 说不定…… 苏老太也看到了她所见的场景，只是双方都默契地选择避而不谈。 只是柳笙不确定，那样的场景是否因自己的精神值刚刚勉强恢复过了及格线才显现。 思忖着，她轻轻扶着苏老太，陪着有些恍神的老人家，缓缓朝大殿西侧走去。 大殿两侧，长长的回廊蜿蜒向外，通往后殿与侧殿，那里就是神官们修行与生活的地方。 也是她们今日要去的地方。 走在蜿蜒的长廊中，柳笙看着回廊两侧一根根顶天立地的雕纹立柱之外，亭台楼阁掩映于苍翠之间，流水潺潺，云雾缭绕，仙鹤数只翱翔碧波之上，梅花鹿三三两两于林间踱步。 一派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景象，但处处透露出精心修饰的痕迹。 “这里的环境真不错……” 柳笙低声自语着，心里的柳笙也回应道： 【与这里相比，新世界的神殿还真的逊色了一些。】 苏老太听了，自然微笑接话道：“毕竟是唐国的神殿，至高无上。” 柳笙点了点头，随即想到，新世界的神殿恐怕再过百年也无法营造这样的气势。 或许，不必强求，信与不信，自在人心。 只见路过的神官，皆是一袭洁白神袍，身姿笔直，面容冷峻，目光疏离而高傲。 不论对方袍袖上的金线数量几何，即使苏老太身为二品官员，依旧恭敬行礼。 柳笙自然跟着低头行礼。 然而那些神官却仅是微微颔首，仿佛这是理所当然，随后傲然迈步离去。 而其他信徒一见神官，不少人立即伏地跪拜。 柳笙甚至看到还有一人匍匐着上前，抓住神袍的下摆亲吻，满脸狂热。 但是这位神官只是满脸漠然地轻轻抽去衣角，一言不发，目不斜视地迈步离去。 那信徒却不觉冷遇，只是连连叩首，激动地低声呢喃着什么，似是在感恩。 见到如此种种，柳笙低眉顺眼陪在苏老太身旁，却是不大想向这些神官行礼了。 苏老太看出了柳笙的心思，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样？若你也做了神官，自然不必如此卑躬屈膝。” 柳笙微微一怔，摇头说道：“学生无意……” “你这样的修行三维，不去神殿，真是可惜了。”苏老太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想当年，我灵性不足八十，连神殿的入殿考都没能通过，只能去织造总署……” “您这样也很好呀。”柳笙想起另一个世界的苏老太，那样恣意飞扬的神采，想来做个霸道的老太太似乎也挺好的。 “也许吧。”苏老太笑意微淡，“只能说一饮一啄，皆是天命。” 她的目光忽然落向前方，眉间的笑意缓缓收敛。 院中的小桥旁，两名神官俯视着跪伏在地的信徒。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满头灰发凌乱，抱着一个瘦弱苍白、毫无生气的女孩，额头磕得鲜血淋漓，颤声哀求道：“求您赐福吧，神官大人！救救我的女儿……” 一名神官冷笑了一声，声音冰冷如霜：“赐福是无上神的恩典，岂能随意而为？信仰之力不够，跪得再久也无济于事。” 男子抬头，眼中流露出慌乱和惶恐：“大人，我是真心信仰无上神的，请相信我！” “虽然你是诚心的，但是你的女儿可不是……”神官冷冷地说道，“要不然你一路求上来，哪座神庙敢应了你？没想到你还敢带着渎神者求到神殿！” 男子立刻浑身剧震，颤声道：“她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又怎会不信无上神？” “是吗？你看看便知。”另一名神官缓缓抬手，指尖亮起一道微弱的白光。 白光落在小女孩身上，却像是流水一般滑落，没有任何停留。 随即，他脸上的表情冷了几分，语气带着几分嘲弄：“你看，她的信仰之力薄弱得令人失望。赐福？免谈吧。” 男子顿时如遭雷击，抱着女孩瘫软在地，眼中满是绝望。 他张了张嘴，似要再开口，却被神官一脚踹倒，发出一声闷哼。 “滚吧，我们已经网开一面，没将她以渎神罪名逮捕，算是仁慈了。” 那神官声音冰寒刺骨，说着还要伸出一脚踹向被男人护得紧紧的女孩。 却被另一位神官拦下。 “别浪费时间。”这位神官轻描淡写地说道，“议事要紧。” 于是，神官收起了脚，冷哼一声。 两人一同转身离开，白袍的下摆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仿佛一抹洁白的冰雪，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柳笙的目光微微一凝，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扶着苏老太的手微微用力，却听见苏老太低声说道：“别多管闲事。” 回廊外，水流依旧潺潺，仙鹤依旧翩然，林中的梅花鹿亦在踱步。 只有那男子抱着女孩跪在地上，口中无声地重复着什么，似是绝望的祈求。 周围不少信徒看着，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却无人敢上前。 都被神官判定为渎神者了，谁还敢凑上去？ 其他神官路过，扫了一眼，随即漠然扬长而去。 就在此时，一颗小小的丹药从人群中悄然抛落，带着一抹暗香滚至男子身前，轻轻撞上他的膝盖停住。 男子低头一看，愣了一瞬，随即颤抖着拾起。 靠近鼻端一嗅，浓郁而清新的药香瞬间充盈鼻腔，精神为之一振，心知这绝非凡品。 惊喜瞬间浮上他的脸庞，他抬头望向四周，试图寻找药的来源，却只能看到围观的人群，没人露出任何异样神色。 他也知道不好声张，赶紧默默将药收起，忍着腿上被踹的疼痛，抱紧怀中的女孩，迅速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柳笙回头看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却听苏老太轻声说：“这么珍贵的小还丹……” 随即摇摇头，没有再说。 柳笙默然，没有接话，垂眸间袖子微微一动，暗地里与小触手轻轻击了一记掌。 【“妈妈”抛得真准！】 她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弯起一丝弧度。 此时议事的西侧殿已近在眼前。 殿门沉重森然，白袍神官鱼贯而入，肃穆的气息渐渐笼罩四周。 第六百二十四章 信仰纯净 一走入侧殿，昏暗的光线瞬间笼罩了柳笙的视线。 头顶，一道巨大的阴影横贯殿顶，似乎是一具横吊着人形神明，沉沉压抑的气息笼罩而下，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柳笙心中一凛，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但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座雕塑，材质深沉如墨，线条婀娜勾勒出女性的身躯。 侧殿内，神官们已然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见苏老太和柳笙两人没有穿着神袍踏入，殿内的目光纷纷投来，有些意外甚至带着几分审视。 一名身着白袍、衣袖仅有一道横杠的一阶神官立刻起身，上前拦住两人，语气冷硬： “这里是神殿的内部议事大厅，信众不得入内，还请马上离开。” 苏老太闻言，依然维持着礼数，微微颔首，开口道：“我们是应大神官之邀，前来参会。” 说着，她拿出函书。 那神官接过函书，满脸狐疑，显然半信半疑，但这样式确实是神殿惯用的，不可能做伪。 他正欲细看，却被一道浑厚的声音打断： “老苏啊，你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们安排人去门口接你！” 声音从殿内深处传来，清晰而威严。 柳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丰硕的中年男子从阴影中迈步而来，眉宇间带着似笑非笑的和气，神袍金边熠熠，显然身份尊贵。 “李大神官。” 苏老太立刻认出此人，拄着拐杖微微一躬身，行了个大礼。 柳笙闻言，心中微动，也跟着低头行礼。 李大神官朗声笑道：“老苏，你可是我们邀请来的贵客，何必如此客气？这倒让我觉得过意不去。” 说着，他径直走到两人面前，语气中多了几分招呼的随意：“来吧，进来说话。” 那一阶神官见状，面上浮现一丝尴尬，忙躬身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苏老太扶着拐杖缓缓起身，抬头看向李大神官，微微一笑：“多谢大神官。” 柳笙则暗暗打量着这位大神官。 他的面容隐隐带着几分熟悉，与她另一个世界中的某人重叠了些许印象。 【是不是那个什么礼部尚书？】 【好像是，没想到在这里做了大神官。】 【不过，一共有三大神官，他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这地位也不一般了……】 柳笙看着如今的李大神官，肚皮比另一个世界的要宽广许多，脸也横向发展，知道坐着这个位置应当是相当滋润。 柳笙低垂眼眸，掩去眸底的念头，扶着苏老太，跟随李大神官走向长桌最末端的座位。 “来吧，请坐。”李大神官指了指靠近殿门的边缘位置。 苏老太趁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学生，也是今年的状元，柳笙。” 但是对方显然没什么兴趣，只是随意抬眸瞥了一眼，然后淡淡地“哦”了一声，算是回应。 随即径直转身，走回长桌最上首的主位坐下。 柳笙远远望去，见那里还坐着另外两位大神官。 只是因为这个桌子太长太远，加上似乎为了营造无形的威压，刻意让上方的阴影笼罩，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只能看到一件件雪白的神袍，还有衣襟和袖子上的金边。 苏老太无奈地对柳笙说道：“现在还不是介绍你的好时机……” 柳笙点头道：“没事，苏大学士，学生明白。” 随后，苏老太在桌边落座，与一阶神官挨着。 而柳笙当然站着，站在神明雕像投下的阴影之外。 殿门沉重地关上，议事正式开始。 瞬间，柳笙身前挤满了见习神官。 他们低声窃语，对于柳笙这样穿着学子服站在此处，疑惑间也是颇有微词。 但是有人见到了李大神官方才接见苏大学士和她的那一幕，于是相互窃窃私语传递着，这才没有对柳笙在此提出什么异议。 最上方的李大神官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今日的会议，是关于无上神恩泽分配的问题。” 他的声音在殿中回荡，语气沉稳而威严：“这一个月以来，有信众反映，无上神赐下的灵气量明显减少。” 这句话落下，气氛骤然一紧。 另一位大神官低沉而沧桑的声音接道：“这些反馈究竟是事实，还是信众夸大其词，仍需仔细甄别。” 柳笙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眉心微蹙。 似乎是梅院正的声音。 而且，是梅虞幸，也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梅院正。 她的目光掠过会场，发现不少神官的身形随着这句话微微一震，显然“恩泽分配”的问题触动了众神官的敏感神经。 殿内的窃窃私语渐渐响起，众神官纷纷低声讨论，气氛逐渐变得躁动。 “这根本是信众的无稽之谈，毫无根据。”一名五阶神官率先开口，语气冷漠，“对于妄言此事的信众，我们已给予惩戒，绝不能让他们搅乱秩序。” “或许只是你们辖区的信徒有问题，我们辖区一切正常。”另一名神官懒懒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傲慢。 “说不定是你们隐瞒不报，然后偷偷处置了呢？”另外一个神官冷笑道。 “荒谬！”那位神官立刻大声反驳，语调激烈起来，“真是信口雌黄！” “是我信口雌黄，还是你恼羞成怒呢？”另一位神官嗤笑道，“要知道，你可是有先例的。” “什么先例！神殿已经查清，这都是渎神者诬告，不是已经处置了吗？” “是不是诬告你最清楚……” 顿时，殿内乱作一团，柳笙眉头微皱，没想到这神殿议事竟然是如此散漫的开端。 而且，对于处置信众，说得像是处置废料一样随意，令人一阵心寒。 “安静！” 突然，第三位大神官冷然开口，女声清冷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在柳笙听来，也是有几分熟悉。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女子的声音继续说道，语气不耐。 “这些无谓的争执毫无意义。当前的问题，是如何防止信众的信仰动摇。” 多说了一句，柳笙越发觉得熟悉。 如果看脸，柳笙或许会对不上号。 但是如今只听声音，加上场景昏暗，屏蔽了其他因素的影响，柳笙反倒是有些辨认出不同来。 【这个……似乎是云水涧老板的声音。】 【也就是潇湘楼楼主？】 【不对，她不是一个诡物吗？还能进入神殿，成为大神官？】 【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了。】 “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要动摇信仰的人抓起来，绝对不能让无上神的信仰产生半分瑕疵。”那位疑似楼主的大神官冷冷地说道。 “没错。”李大神官随声附和，“诸位记住，今日之后，若有人问起这样的问题，你们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了吗？” “就说，这是他们的幻觉，绝无此事。”有人低声说道。 “不对，应该是反思你们自己，是否对无上神有不敬之处，应当给神庙捐香火钱，以弥补过错。”另一位神官语气冷淡地补充。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然而周围不少神官纷纷点头，身形耸动着。 上面的大神官却岿然不动，只是三道黑影高高坐着。 “你们都错了。” 一道声音冷冷响起，正是之前开口的那位五阶神官，仅次于几位大神官的存在。 因此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 “对于胆敢质疑无上神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神圣处决。” 短短一句话，带着杀伐气息的果决，冰冷得仿佛将空气冻住。 所有议论声顿时消失。 柳笙屏住了呼吸。 【什么是神圣处决？】 柳笙从未在外听过这么一个词，但是如今听来，显然是一个内部词语。 而且，按照周围骤然降到冰点的气氛，不难猜测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没错。”李大神官冷酷地应声，“林神官所言极是。” 随即，他大声宣布道： “从今日起，每个辖区的神殿和神庙都需配合行动，确保信仰纯净无瑕。” 柳笙静静站在阴影之外，手指微微蜷缩，寒气自脚底涌上。 耳边的一句句，都像利刃刺入心底。 第六百二十五章 议事之后 柳笙手脚冰凉地听完了全程。 看来神殿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是息事宁人，将一切抹平。 但是这么一来，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叫苏大学士来。 不过，答案也很快揭晓。 议事之后，苏大学士被留下了。 其他神官纷纷离开大殿，唯有三位大神官还留在座位上，与坐在最末端的苏老太以及陪同的柳笙遥遥相对。 其他离开的神官临走前，还带着怀疑的神色打量两人，但是大神官有令，还是默默推开殿门，鱼贯而去。 最后，殿门再次紧闭。 昏暗的光线再度笼罩下来，巨大的阴影横贯，刚才因为殿外的光透入而总算恢复畅快的呼吸再度被压抑了。 柳笙默默走上前，偏头看向苏老太，只见她紧抿双唇，抓着手杖的手攥得极紧，指节微微发白。 显然，这次议事的内容，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而有人偏偏还要再提。 “苏大学士，请问您对于今日神殿议事，有什么想法吗？”李大神官首先开口，声音温和，像是不带别的意味。 苏大学士绷着脸，半晌才开口道：“我没有什么想法，神殿的决定，一定是以无上神的最高利益出发。” “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请你来吗？” 一道冷冷的女声响起，是那位疑似潇湘楼楼主的女性大神官，审视的态度不加掩饰。 苏老太垂下眼眸，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情绪，但一道突如其来的光束打下，将长桌照得通明，也将她紧绷的神情一览无遗。 光亮之下，柳笙也终于看清了，对面三位大神官的面容。 果然，都是熟人。 方才说话的女性神官，圆脸微胖，一双弯弯笑眼中是冰冷的漠然。 正是柳笙所知道的潇湘楼楼主的模样。 另外两人——一个应该是那位礼部李尚书，还有一位，正是此时正在她的新世界中的梅院正同款。 “我不知道。”苏老太语气平淡，但已经隐忍不住透出不悦，显然不喜欢被这样居高临下地质问。 “你应该是知道的。” 李大神官笑了笑，声音不疾不徐，身体微微前倾，仿佛是亲切地靠近，却遥空传来隐隐压迫。 苏老太依旧面色不变。 “我原以为，你们需要的是我的研修成果，但如今看来，是我冒昧了，神殿已经有所决断，还有充足的应对之策……” 然而，酷似楼主的大神官却冷冷打断她的话。 “不，你说得没错，我们正是需要你的研修成果。” 苏老太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警惕。 “我听虞廷说过你的研修方向，如今正是神殿所需。”梅大神官平静地说道，语气倒没有那么咄咄逼人，态度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想来也是因为有梅院正这么一层关系。 “我不明白。”苏老太的语气已经冷了几分。 “咳咳，苏大学士，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又何必要我们说得如此明白？” 李大神官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身体更是前倾。 在强光之下，这张脸被照得发白，像是放大贴近了许多，带着几分诡异的压迫感。 苏大学士的唇再次抿紧。 柳笙也知道，如今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李大神官说的到底是什么。 “既然如此，我们直说吧。”梅大神官温声直言道，“现在，神殿确实面临神恩分配的问题。” 这句话一出，李大神官和楼主，都面色微变。 似乎原本并不打算如此坦诚。 苏大学士的一只手攥紧了手杖，另一只手在桌下微微颤抖。 柳笙知道，这一句承认，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明明知道无上神出了问题，却选择将那些质疑的人进行神圣处决。 “那么，苏大学士，您的神灵研修斋，在神殿和国书院的资助下，已经运作了十年之久了吧？”李大神官温和地说道，只是前倾的脸庞上，眼中的阴鸷无比明显。 看着这冰冷的眼神，苏老太心下一凛，双眼的褶皱随着双目眯成一条线。 “是。” “十年光阴，莫非您没有任何成果可以呈现？”楼主的声音冷若寒冰，“您不会告诉我们，整整十年，都是在浪费我们的资源吧？” 这句话中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梅大神官没有说话，但目光中的暗示却再清楚不过，似乎在提醒她“识时务者为俊杰”。 柳笙看到，苏老太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扫动，她的心中也是一片冰寒。 要说吗？ 她知道，自己手中的研究或许正是他们需要的关键。 这也是她会被苏老太带来此的原因。 只是，此时应该说吗？ …… 苏老太最终还是坦然说明了自己的研修尚未有实质性进展，希望神殿能再宽限一些时日。 因此，柳笙也没有说话。 走出神殿，柏树高耸，枝叶在风雪中摇曳，气息森然如同一层无形的压迫笼罩全身，让人遍体生寒。 “看来，连神殿也无法驱散这股寒意。” 苏老太仰头望着无上神木然神面下，神殿的高耸剪影，轻声说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柳笙明白，但只是沉默点头。 在殿门等了一会儿，马车被神殿的仆从牵来。 她小心扶着苏老太上了马车。 禁制开启后，车内终于隔绝了外界的寒风，显得安静许多。 也隔绝了一些窥探的目光和耳朵。 柳笙这才轻声问道：“苏大学士，请问您为什么不说？” 不说，并非是指苏老太坦言自己研修未有成果，这确实是实情。 而是指为什么不说柳笙已经得到了新的成果。 单凭那篇文章，再进一步挖掘，足以解决神殿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苏老太闻言，叹了一声，转头看着柳笙。 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面孔，历经风霜的苍老痕迹清晰可见，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透着锐利的清醒。 “你暂时，不能拿出你那篇文章。” 苏老太的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柳笙心中一凛。 若是旁人，她或许会怀疑对方是否别有用心，企图侵占她的成果，但面对苏老太，她却莫名感到信任。 再回想刚才那些神官，她似乎想明白了苏大学士的意思。 “您是担心……”她迟疑一下，轻声说道，“卸磨杀驴？” “没错。”苏老太点了点头，声音略显低沉，“你亲眼见到他们是如何对待那些说出真相的人，难道还觉得他们会因为你解决了问题，就感恩戴德，封你为神殿的恩人？” 柳笙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寒意。 “不会的，” 苏老太继续说道，语气中透着讽刺。 “他们只会将你的成果藏起来，就像掩盖无上神的恩泽出了问题一样，把一切抹得干干净净。” 苏老太的话，让柳笙冰寒的心里涌现一股暖流，知道这确实是为了她好。 刚要开口，柳笙忽然感到马车猛地一颤，像是被巨力掀翻一般。 轰！ 刺目的白光瞬间充斥四周，灼烧着眼睛，几乎要将整个世界撕裂。 随之而来的爆裂声震耳欲聋，仿佛无数利刃割裂空气，冲击波狠狠撞上身体，令人窒息。 柳笙的世界在一片耀眼与轰鸣中归于寂静。 她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爆炸之后 塔楼之上，火光映红了半山腰的松柏林。 “解决了吗？”李大神官淡淡地问道。 女性大神官缓缓举起手中的望远灵镜，凝视远方升腾的火焰，轻声回道： “应该可以了，等回报吧。” 火光中，一片片燃烧的灰烬被寒风卷起，与飘落的细雪交织，如同灰色的雪花，在半空中翻飞旋舞。 有一片黑色的雪花就像是碰巧一样，被风卷着，飘在神殿之间，最终穿过塔楼的窗户，飘落在女性大神官的掌心。 低头一看，那片焦黑的灰烬上，隐约能辨出两个模糊的墨色字迹： “无。” 她微微一笑，笑容中透着一丝满意。 “成了？”李大神官看向她，见她的神色，便已心中有数。 他舒展开眉头，展颜一笑，“果然，这种事交给楼大神官就对了。没有人会知道……” 话音未落，“砰”一声，塔楼的大门却猛地被推开。 梅大神官喘着气，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口。 “这是你们做的？”他指向远方依然未散的火光，目光中燃烧着不可遏制的怒意。 李大神官与楼大神官对视一眼，没有立刻回应。 “你何必在意？”李大神官走上前，拍了拍梅大神官的肩膀，笑着说道，“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不是吗？” “这算什么解决？”梅大神官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我们找她来，是要解决我们燃眉之急……” “梅大神官说得没错，”楼大神官慢条斯理地开口，嘴角浮现出一抹甜美的梨涡，语气却冷得像冰，“但既然她不能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那她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梅大神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陡然拔高：“所以你们就要把她们杀掉？” “慎言，”李大神官冷声道，“这不过是一起不幸的事故，原因还未明，也许是马车的阵纹受寒损坏，又或许是别的原因，引发了爆炸。与我们何干？” “是啊，”楼大神官笑意更深，低声补充道，“下雪天，一切都很难说。” 梅大神官看着两人，指尖微微颤抖，似乎意识到什么。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一言不发，猛然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他应该是去看现场了吧？”李大神官漫不经心地说道。 “看就看吧，”楼大神官不以为然，淡然说道，“反正尸骨无存，一切都已化为灰烬。” “如此也好。”李大神官点了点头，摸着圆润下巴下的短须，笑得畅快。 然而，楼大神官的眼神微微一凝，声音骤然低沉：“不过，该是时候，把他也解决了。” “但他的修为……我们未必能完全压制住他。”李大神官略显迟疑。 “不怕，”楼大神官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们不是有个神藏境的杀器吗？” “已经祭炼完成了？”李大神官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没错。”楼大神官也是得意。 “太好了！”李大神官兴奋地说道，“走，我们现在去看看！” 两人一边走下塔楼，一边低声交谈，声音回荡在冷硬的石墙间。 “可惜，那异界来的人，居然跑掉了……”李大神官语气中透着一丝遗憾。 “无妨，”楼大神官笃定地说道，“既然她身怀诡气，总会再露出破绽。” …… “什么？已经死了？” 在梅家的院子中，梅院正梅虞廷听到大神官哥哥梅虞幸的转述，整个人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还好梅虞幸及时搀扶着。 “对不起……”梅虞幸的声音低沉而艰涩。 “可是……”梅虞廷的嘴唇颤抖着，“按照你的意思，不仅是苏澈，还有柳笙……” 梅虞幸沉重地点点头。 “我要如何跟她们的家人交代……”梅虞廷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喃喃道，“而且，柳笙还是因为我，才会去那里的，如果不是我……” 梅虞幸摇了摇头，语气低缓，“这不是你的错。即便是你，也无法预料。” “可是……” 梅虞廷猛然抬起头，双眼中泛起了痛苦的光。 “我早就知道，神殿绝对不会允许柳笙的研究存在！我却心存侥幸，觉得以苏澈的特权，或许有机会能让你们看到，有机会能做出点什么……” 她的话戛然而止，还在悲痛中不能自已。 梅虞幸的脸色却骤然沉了下去，语气中多了一丝警觉：“柳笙的研究？” “你不知道？”梅虞廷疑惑地抬起头，“难道在神殿，苏澈没有说什么？” 梅虞幸更觉怪异，眉头深深锁起，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本来议事的内容不能对外透露，但事到如今，我必须问清楚——苏澈原本打算说什么？” 梅虞廷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关键不是苏澈，而是苏澈带过去的柳笙。她提出了一种方法，可以探究灵气的来源，还可能借助她设计的装置，生产出新的灵气……” 话音未落，梅虞幸的脸色骤然煞白，身形微微晃动，几乎摇摇欲坠。 他紧攥着扶手，低声喃喃道：“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 梅虞廷心中一凛，呼吸急促起来。 “什么？难道你们不是因为这篇研修文章过于渎神，才对她们下手的吗？” 梅虞幸惨然一笑，眼中透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缓缓说道： “不，苏澈……她什么都没说……” …… 这一场爆炸声势惊人。 地点又偏偏是在神殿山这样人来人往、香客络绎不绝的地方。 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长安。 至于爆炸中到底死了多少人，至今还未有定数。 只知道事故的起因似乎是一架老旧的马车，疑因其灵器阵纹改造不当，触发了这场惨烈的灾难。 顿时成为了全城议论的焦点。 “所以说，灵器炼制这事儿，真是不能大意啊！”有人感叹。 “对啊，所以我一直只用工部的官方灵器，那些小作坊产的东西，根本不敢碰。” “嗐，那你不是还从青云阁买了什么神书蜃影仪吗？”有人忍不住揶揄。 “啧，你这就不懂了吧？”那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青云阁的创始人你知道是谁吗？一个是工部尚书的女儿，另一个是文少卿的女儿，这背景能不硬吗？” “原来如此……” “可不止如此，连圣上都亲口御赞那神书蜃影仪做得好呢！” “呵，圣上当然喜欢，他可是最爱寻仙问道，连早朝都不上……” “嘘，小心，别说下去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是否意外 仲元之听着一路上来自路人的这些发散千里的议论之声，骑马带着下属朝着神殿山而去。 又听到身后有声音说道： “这位就是原本在神策军，后来被贬出宫，成了金吾卫的仲大人吧？” “听说仲大人曾是护北大将军麾下的得力干将，后来……也不知犯了什么错，一贬再贬。” “看来仲家的光环也不一定管用啊……” “毕竟仲家只是有钱，身居高位的并不多。” “只是有钱……我倒也想……” “据说他弟弟更厉害，考中进士，顺利进了国书院，出来后，估计比他哥哥前途更广阔。” 议论纷纷，但偏偏只有这些落入仲元之耳中。 他听着，面上不显露任何表情，但嘴唇抿成一条线，缰绳一拧，灵器激活，马速陡然加快。 身后的两名下属互相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大人不是说随便走走过场……” “可能想着快到下值时间，着急了吧？” 两人虽不解，但还是默默加速跟上。 不久后，行至神殿山半山腰。 正是事发地点。 三人下马，看到这里已经被神殿的神仆围了起来，四周拉起了雪白的帷幕，遮蔽现场，警戒人群，以防信徒误闯。 帷幕之外，在场唯一的神官走上前，笑容和煦地对仲元之说道： “仲大人，现场已经保护妥当，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我们必定全力配合。” 仲元之微微拱手，客气回道：“多谢神官大人，你们的工作做得很到位。接下来，交给我们金吾卫就好。” 然而，这位神官闻言却没有离去，而是嘴角含笑地说道： “仲大人，这里是神殿山，若由我陪同在旁，定能更为方便。毕竟有些地方涉及神殿隐秘，可能还需要我在旁边为您提点一二……” 当然，其中的监视之意，昭然若揭。 两位金吾卫下属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仲元之则面色不改，只是拱手言谢，“这个自然理解，请问神官大人名讳？” 他目光瞥向这位神官袖子上的一道金线，眼神微微一凝。 “我叫高一盛。”这位神官笑意盈盈地答道。 周围路过的不少中老年女性信徒，一看到这位神官，纷纷热情地招手，甚至有人大声喊道：“高神官。” 高神官随即笑着回头招手，脸上是讨喜的笑容。 这位名叫高一盛的神官，虽然还是一阶神官，但看起来很受欢迎啊…… “高神官，请。”仲元之收起思绪，掀起帷幕伸手请道。 高一盛微微颔首，迈步先行。 仲元之转头示意下属跟上，一同掀开帷幕进入现场。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骇的狼藉。 爆炸后的残骸散落一地，马车的碎片四散开来，大滩的血迹犹如梅花般洒落，地上的积雪因爆炸高热蒸腾，只看到满地鲜红，宛如地狱一般。 神殿山本就是京城人流量最密集的所在，这样一场爆炸，不知道多少人丧命其中。 “大概知道那个马车是谁的了吗？”仲元之转头问高神官，“坐马车上山的可不多见。” 要知道，许多信徒为表虔诚，都是一步一叩首上山。 高神官点头：“是苏大学士的马车。” 仲元之心中一震：“苏大学士？” 他对于这位飞扬跋扈的老太太学士颇有印象，小时候便听说是织造总署第一人，长大后又听说她进入国书院成为大学士，可谓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拔尖儿的存在。 “苏大学士今日应邀前来神殿商议，未曾料到却遭此横祸。”高一盛摇头叹息，“不过，也算是高寿了……” 仲元之眉头微微皱起，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高一盛继续说道：“至于另一位，倒是让人感到惋惜。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竟然死于此地。” “哦，那人你应该也听说过，科举时风头无两，几乎无人能及。” “谁？”仲元之脸色微微一变，心中隐隐有了不妙的猜测。 “柳笙，柳状元啊……”高神官摇头叹道。 仲元之的瞳孔猛地收缩，看向满目血腥的现场，心中不禁泛起一股莫名的哀痛。 其实对于柳笙，他并不熟悉。 但毕竟是京中的衙内子弟，从小有所耳闻，也有在一些聚会上远远见过。 不过长大后就少见了。 听说一直在家中潜心修行学习，总之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优秀得很。 加上他后来也去了北境，更是见不着。 直到最近，他才听闻柳笙以状元身份进入了国书院，也没什么诧异，只觉得不愧是她。 没想到，像是转瞬间，就听到了她的噩耗。 仲元之心情难以平静，思绪纷飞，然而很快被下属的声音拉回现实： “大人，现场已经没有任何可用线索了。” “是啊，现场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连人形都无法辨认。” 这一位下属是个仵作，尽管见惯了命案现场，但眼前的鲜血淋漓依然让他忍不住作呕。 “仔细检查，这是我们金吾卫之责。”仲元之冷然说道。 “是！” 两位下属应了一声，但心中不免嘀咕。 也不知道这位空降的上官到底抽什么风，平时都是走个过场就好，怎么今日突然又认真起来了？ 不过上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能努力在这血肉泥潭中找找看有什么线索，也好写在报告里交差。 “这样的现场，确实没什么线索了，我们估计还是苏大学士自行改装马车，许是天寒地冻产生了某种变化……”高神官在旁温和说道，“这样的事情也不罕见。您说对吧？仲大人。” 仲元之听闻，心念一动。 出动之前，他听上峰说，若是没有其他线索，便以灵器改装意外结案就好。 看来这是神殿的意思…… 他微微颌首，高神官随即像是得到了承诺一般，满意地笑着走开，去寻那位努力在血泥中拼凑遗骸的仵作。 就在此时，仲元之忽然听到轻轻“滴”的一声。 他皱着眉头在身上找了半天，最终摸出一件小巧的玉片，轻轻发出提示音，上面竟然还闪着深红色的光点。 这是他早上从上峰那里领到手后，第一次发现这玉片出现变化。 听上峰说，这是金吾卫首领大将军特地从一个名叫青云阁的天工铺子那里购置而来，给他们每个小队长都发了一枚，用来找神殿潜逃的诡物。 玉片一角还刻着一个小小的铭文，字体飘逸，能看出“青云阁”三个字。 据说可以感应到诡气的变化，可惜大半日都没什么变化，他们都觉得许是大将军被骗了，遂放入储物袋中，只是例行询问搜查就算了。 连神殿都找不到的诡物，他们能发挥什么作用？ 然而此刻，这玉片竟然亮起了红光。 看这意思是，这里有诡气残余。 难道这个诡物竟然如此猖獗，还在神殿山上杀人挑衅？ 这么看来，说不定未必以意外结案了…… 仲元之看了一眼旁边一脸和煦笑容戳着肉泥的高神官，眸光微沉，唇角勾起。 若他可以查出是神殿潜逃出来的诡物，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从意外转为谋杀。 这样一来，所有责任自然可归于神殿。 他此时终于理解上峰的意思——“若是没有其他线索”，实际上就是希望有些别的线索。 仲元之转来金吾卫后心灰意冷，许多事情不愿参与过深，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金吾卫和神殿之间的龃龉。 神殿处处插手，金吾卫的权力一缩再缩。 而且…… 想到刚刚在路上听到路人对他的议论，他的眼神愈发沉了。 又是轻轻“滴”了一声。 一垂眸，看到手中的诡物探测仪竟然产生变化了。 深红色的光点，从居于正中，变为指向南端。 但一闪之下，很快消失。 南端有什么？ 仲元之转头看向神殿山之下。 皇城金色的砖瓦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反射出血一般的颜色，映在天际的神面上。 第六百二十八章 重逢之喜 仲元之想要进入皇城搜查的请求，理所当然地很快被上峰拒绝。 “你这是疯了吗？”上峰皱眉道，“我不管你，你去找大将军说去，若是能说得通，我佩服你。” 仲元之捏紧了拳头，见上峰无意再言，遂恭敬拱手告辞。 他并不惧去找大将军。 毕竟两人相识已久，他会被调来金吾卫还是大将军帮忙的缘故，否则恐怕早就被调离京城。 金吾卫大将军韩宣此时正在办公署静心读书。 他虽是大将军，但是身披大氅，大雪天手持羽扇，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文弱书生，俨然还是跟在护北大将军身旁的谋士模样。 见仲元之来，韩宣缓缓放下书卷，轻摇羽扇，静待他开口。 于是仲元之缓缓说起今日神殿山爆炸一案，又提到自己发现的蹊跷之处。 “你认为那诡物在皇城之中，只是靠着那新型灵器。”韩大将军摇头道，“可是那毕竟只是新尝试，仅凭这个，恐怕无法向皇城申请搜查。” “但它可是害死那么多人的罪魁祸首，岂能轻易放过？”仲元之一脸执拗地强调道，“而且，若真藏在皇城之中，说不定会对圣上下手，到时唐国……”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不是说唐国危矣，而是说：“唐国岂不是彻底落入神殿手中？”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韩大将军的心事，眸光微微一沉。 “若我真去申请，万一错了，谁来担责？” 听了韩大将军的话，仲元之坦然应承：“属下愿意一力承担。” “不，你根本担不起。”韩大将军看着他，淡淡说道，“虽然皇城不像神殿……”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言外之意已足够明确。 皇城虽然一直在神殿的阴影下，就连圣上也渐渐沉迷修神，避而不出，早朝都少了。 但是李氏皇族还是不可得罪的。 且不提皇城内潜藏的老怪物。 而且李氏还有着冥冥中龙脉的守护。 龙脉何在无人知晓，只知这是当年宣文帝留下来守护皇族的后手。 所有人都暗中猜测，这也是神殿还会留着皇城，表面上也是尊崇李氏正统地位的原因。 仲元之心头一沉，最终低下头，默不作声。 韩大将军知晓仲元之心中的不甘，起身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事，我们无法改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仲元之咬了咬牙，低下头。 韩大将军继续道：“关于这个案件，既然你认定是神殿逃逸的诡物，我们不如就按照如此……” 仲元之猛然抬头，“可若我们仍未抓到诡物呢？” “那就是神殿的责任。”韩大将军眼含深意地说道，“若是抓到，那就是我们的功劳。” 仲元之疑惑：“可是，若真是在皇城，我们怎么抓？” “谁说抓不到？”韩大将军轻声一笑，“现在可不愁抓呢。” 仲元之有些迷茫，“您是说……”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近来大理寺和神殿悄然合作，抓了不少渎神者。”韩大将军轻声说道，“而且，是新型的渎神者。” 仲元之眼睛一亮，“您是说，这些渎神者，像那个所谓的逃逸诡物一样？理智清醒，和人无异？” “没错，正是那样。”韩大将军点头，“或者，可以称之为诡人。” 仲元之看着手上的诡气探测仪，眼睛里的光熊熊燃起。 韩大将军笑道：“今日我们也抓到了一对父女，接下来我们金吾卫也要动起来。” “可是，这样岂不是和神殿与大理寺的工作重复？”仲元之皱眉道。 “怎么会重复？守护长安是金吾卫之责，若有异常出现破坏治安，我们出手也是正常。”韩大将军冷然说道，目光中闪过一丝森然。 他顿了顿，目光更冷，“更何况，我们还得准备一下，把这样的力量握在自己的手中，准备一下后路。” “后路？”仲元之心中惊疑不定。 “元之，你不需要知道太多。”韩大将军低沉道，“你只需要明白，时代在变化，我们要时刻准备好应对新的变化。” “这也是我特地花了大价格给你们购置这个诡气探测仪的原因。” 韩大将军说着，轻轻拍了拍仲元之的肩膀，眼中是深深的期许。 “总之，我们接下来会有许多事情要忙碌，你莫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阮眠……她也很看好你。” 阮眠，仲元之曾经的顶头上峰——护北大将军。 也是韩大将军的妻子。 这句话从韩大将军口中说出，自然可信，颇具分量。 仲元之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昂首挺胸，行了一礼： “下属即刻去写今日案件的文书报告，着手进行金吾卫的搜捕行动……不，搜捕破坏秩序的异常百姓！” 韩大将军满意地点了点头，目送仲元之转身离去。 随着甲胄的碰撞声渐行渐远，屋内一角的阴影中，缓缓显现出一位墨色人影。 “不错，你做得很好。”此人面目模糊像是墨水流淌，声音雌雄难辨。 “多谢楼主夸赞。”韩大将军回过身，恭敬拱手。 “神殿的末日已近，我们可以开始准备。”墨影轻声道。 “是！”韩大将军应道。 墨色人影颌首，略显得意地说道： “想来，也不会突然冒出别的势力，跟我们争这个天下……” …… 柳笙醒来的时候，感觉周身一阵冰寒。 耳朵还有种因为爆炸而嗡嗡作响的感觉，眼前也是朦胧一片。 全身上下还有着爆炸冲击后余波带来的隐痛。 她还活着？ 【对，我们还活着。】 “笙笙，你醒了？”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柳笙心中有些疑惑。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没有星球坠落了吗？】 紧接着，眼前突然有个模糊的身影放大。 柳笙眨了眨眼，片刻后才逐渐适应了眼前的昏暗，视线渐渐清晰，轮廓逐步合拢。 “你是乔语？”柳笙皱眉道。 眼前的人，一张方形的脸在昏暗中显得更为黝黑，只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头发是寸短的样式，在这个时代，恐怕很少有人会有这样的发型了。 对方听到柳笙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明亮的眼睛更是一亮。 “笙笙？你是我……认识的那个笙笙？” 柳笙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微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我是你知道的那个柳笙。” 乔语顿时激动万分，喜悦的笑容几乎溢出了眼睛，随即一把将柳笙搂住。 那粗壮的胳膊就像铁箍一般，差点将柳笙勒得喘不过气来。 柳笙咳了几声，乔语这才悻悻地将她松开。 这时，旁边悠悠响起一个衰老又虚弱的声音：“行了，先别打什么哑谜了，请先告诉我，我们在哪里？” 柳笙侧头看去，原来是苏老太也醒了。 她正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 爆炸之时，柳笙本能反应，只来得及用一层又一层的小触手将两人包裹。 但是这个安装爆裂装置的人实在是过于歹毒，决心一击必杀，因此爆炸的力量之大，小触手的保护虽勉强保住两人的生命，依然未能完全免受高热灼伤、震荡余波、强光强音的影响。 导致她的视力和听力丧失，内脏震荡受损，甚至因为脑震荡晕了过去。 想来就是晕过去的这段时间，乔语找到了她们，并悄悄把她们转移至此。 “所以，这里是哪里？”柳笙揉着太阳穴，晃了晃还有些发晕的脑袋，问道。 乔语平静地回答：“这里，是皇城地底。” 第六百二十九章 温暖怀抱 随后，在这皇城之下，这个像是墓穴一样的幽暗所在，三人坐在一个个像是做棺材剩下的废料石板上。 乔语这才缓缓道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早上，我从神殿逃跑……” 这一个开头，让苏老太立刻惊讶地看向乔语，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逃逸的诡物？” 乔语挠了挠寸头，点点头。 柳笙并不意外，看到乔语的那一瞬间，她就瞬间理解了之前关于逃逸诡物的听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乔语会出现在这里——这个世界，然后还去了神殿。 因此，她不禁开口问了出来。 乔语再度挠了挠头：“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们？”柳笙的耳朵立即捕捉到这一点。 “对，我和那个胖老头……”乔语补充道，“哦，你最喜欢的太白剑仙。” “什么我最喜欢的！” 柳笙立刻发出声明，自从知道太白剑仙的真容，她早就已经脱粉了。 “等等，太白剑仙也来了？”柳笙一脸不可思议。 乔语点了点头，愣愣地继续说道：“总之，初来乍到，总觉得有许多地方不太一样，不太像是我们的世界……” 这些话，对于苏老太来说，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满脑子疑问。 唯一的解释就是，果然，诡物不论多么清醒，依然是疯子。 而柳笙…… 也许也成了疯子。 而乔语继续说道：“太白老头因为……斩神，受了重伤，我听人说神殿可以医治，就把他送来了。” 苏老太在旁听了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斩神？是她以为的那个斩神吗？ “然后，你们就被神殿抓了？”柳笙眯起了眼睛。 没想到，乔语却摇了摇头：“没有，一开始我们还是座上宾，好吃好喝款待着。” 柳笙皱了皱眉，灵光一闪，想到娘曾经说过神殿接收了一个神藏境的病人，顿时恍然大悟。 “因为太白剑仙的神藏境修为？” 乔语点了点头。 此时，苏老太才意识到，这其中居然还涉及一个神藏境的高手，自己似乎也曾听说了这么一件事。 看来这一切不是她以为的“都是疯子”那么简单。 “但是，听你说的，后来你被囚禁了？”苏老太主动插话问道。 “对……” 说到这里，乔语低下了头，似乎有些难过。 “是我不小心，过于信任他们了……” …… 当时，乔语在神殿中，作为神藏境修士的后辈，那些神官都对她十分尊重。 而她感念收留之恩，加上也曾在神殿做过活，因此还主动帮这些神官们做些杂事。 她力气大干活麻利，性子直爽，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太白剑仙的伤势也在逐日恢复。 然而，乔语脱离了新世界已许久没有修炼，虽然新人类的能力发展势头良好，但她体内的诡气却渐渐无法压制，不禁心中焦急。 太白剑仙看乔语如此，知道她快要暴露，也是焦急不已。 但是他空有修为，体内的灵气一直空缺，无法按照一个偶尔听闻的秘法将灵气传给乔语帮助其遮掩诡气。 思来想去，太白剑仙决定离开神殿，寻找其他的契机。 “反正好久没喝酒，也没吃肉，嘴巴都淡出鸟了。”他呵呵一笑，干脆地说道。 “可是您还没有恢复，离开神殿恐怕不好……”乔语犹豫道。 太白剑仙身上的伤势由天谴留下，伤口中带着已经成为诡神的无上神留下的浓重深渊气息和信仰之力，两者在他体内交缠战斗，非一般的手段所能治愈。 要不是此界神殿的手段惊人，他恐怕早已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 犹豫着，太白剑仙最终决定做出一个他许久没有想过的决定。 那就是尝试通神。 “可是……您不是不想通神吗？”乔语问道。 “是。”太白剑仙缓缓点头，说道，“成为神藏境修士后，你就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为接近无上神的人，同时，你也是最能看清无上神的人……” 但是再多的，就不可言说了。 乔语只是恍然点头道：“所以，您当年在太白楼对无上神……” “没想到你居然知道老夫当年的轶事。”太白剑仙摸了摸下巴的胡子，得意地说道。 “我朋友是您的崇拜者，还收集了您的画册……”乔语说道。 “你朋友是谁？”太白剑仙奇道。 “柳笙。”乔语没多想，就把柳笙出卖了。 “原来是那个小姑娘。”太白剑仙点头笑道，“没想到她看起来冷淡，居然是老夫的崇拜者，想来应该是害羞。” “下次见着她，定要给她一个签名……” 说到这里，两人都神情黯淡，沉默了。 到了这个世界，两人都知道有柳笙的存在，毕竟是耀眼的状元。 但是两人却是找不到自己的痕迹。 如此也大概明白，这个世界的柳笙恐怕根本不认识他们，更无从说起什么给签名。 而另外一个世界的柳笙，自己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总之，为了能让对乔语使用灵气遮掩诡气的秘法，太白剑仙最终还是决定在这个世界尝试通神。 神藏境修士的通神，与寻常修士的不一样。 寻常修士进入通神，或许只能感应到自己进入了一个特殊空间，与无上神产生某种链接。 而神藏境修士，则可以更进一步，突破这层空间进入虚空，真切地感知到无上神。 太白剑仙，靠着此前的经验，顺利进入虚空，但是却感知到无上神的衰败无力。 顿时心中疑惑，于是退了回来。 “难道是我那一剑的影响？”太白剑仙不免疑惑。 难道真的把无上神给斩了？ 而且，他方才在虚空中还感知到了别的—— 似乎有另外一道更为强大的气息潜伏在无上神之后，但是因为某种桎梏，他只能隐约感知，却看不到也碰不到。 乔语听闻此事，心中一动，提醒道：“要不要试试《解梏升仙法》再通神？” 她记得笙笙说过这个功法，这么听来，倒像是无上神设下的知见障在阻碍着。 太白剑仙一听，恍然想起此法的妙处。 自己曾经因此而得以摆脱无上神的影响，陈年旧伤也好了不少。 说不定，也能借此拨开迷雾，看到更多的真实。 “幸好你提醒我，确实有几分道理，可以一试。” 说着，太白剑仙随即闭上双眼，开始修行《解梏升仙法》，随后再进入通神状态。 虚空再次在眼前展开，但这次却有些不同。 虚弱的无上神之后，是一座由无数触手交织而成的巨大神明，仿佛一座巍峨的山脉，静默地屹立在虚空之中。 祂散发出的神威温暖而沉稳，包容着一切，笼罩着一切，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所有存在都收纳其中。 感受着神威环绕，太白剑仙竟恍然想起久远的记忆中，母亲那带着淡淡柴火香气的温暖怀抱。 他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第六百三十章 寻龙点穴 柳笙听到这里，沉默半晌。 “所以，因为见到了……地母大人，太白剑仙才重新恢复修炼？” 乔语静静地看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苏老太听到这番话，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嘴里喃喃道： “还有另一个神明……竟然还有另一个神明……这怎么可能？” 乔语悄悄瞥了眼柳笙。 柳笙轻咳一声，随后说道：“也就是说，因为这个原因，太白剑仙被神殿囚禁起来？作为渎神者？” “不，这只是表面原因。”乔语怒气难掩，拳头紧握，“真正的原因是他们想要获取太白剑仙的修行之法！” 柳笙和苏老太相视一眼，神色复杂。 苏老太轻叹一声：“也不奇怪，毕竟神殿如今也在找寻后路。”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有能力可以将太白剑仙囚禁起来……”柳笙比较奇怪此事。 毕竟在原本的世界中，太白剑仙可是战力顶尖的存在。 “是，都怪我。”乔语一脸懊恼，“他们向我打探太白剑仙的修为恢复情况，我没想太多，竟然说了恢复中……” “你不是修士，你不知道如今已经很难从无上神那里获得灵气了……”柳笙拍了拍乔语垂下的肩膀，“更别说太白剑仙这么重的伤势还能恢复，肯定不简单。” 苏老太也忍不住冷冷地说道：“放心，就算你不说，也有的是法子探查。” 乔语知道两人是想安慰自己，但是她心中有愧，只能摇了摇头。 “然后……他们就在我们的饭菜里下毒，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关在地牢里，想来太白剑仙也是如此。” 柳笙和苏老太瞠目结舌。 【大道至简，下毒而已。】柳笙腹诽着。 苏老太更是一脸不屑：“真是下三滥的手段，没想到神殿已经堕落至此。” “想想他们是如何对我们……”柳笙摇了摇头，又问道，“然后你就逃了出来？” “是，他们没有太在意我，所以不知道这种关押对于我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顿了顿，乔语低下头，语气沉重。 “只可惜，我逃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找到太白剑仙，不知道被关押在何处……” “也正常，一个神藏境修士，恐怕要花非一般的手段才能困住。”苏老太摇头道。 “后来你一直没有离开神殿山？”柳笙疑惑地问道。 要不然她怎么会被乔语所救。 “是，因为我想找机会进去找找太白剑仙，将他救出来……”乔语轻声道，“而且，不是有种说法，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有办法藏匿其中。” 柳笙点点头，想到神殿和金吾卫翻了整个长安城找乔语，谁能想到她居然还留在神殿山？ “而且，还有另一个原因。”乔语忽然抬头，认真地看着柳笙，目光灼灼有光。 “什么？”柳笙微微一愣。 “我算出来，你今日会有一劫，且是绝命之劫。”乔语说道。 柳笙心中一凛。 而苏老太也是震惊，没想到柳笙这个诡物朋友竟然如此特殊，可以知晓未来因果。 柳笙心中的凛然很快转为暖意，微微一笑，认真地对乔语说：“谢谢你。” 乔语轻轻摇头：“爆炸的时候，我没能救你，还是你自救的。至于我，做的只是将你们带走，隐藏起来。” 柳笙还是坚决地摇头，说道：“你这一步很重要，要不然，我们就算勉强活下来，也一样会被人杀掉……” 苏老太也是冷笑一声：“是啊，我们这样毫无防备地昏倒在地，怎可能放过？必定要来补刀。” 乔语沉默着挠了挠头，没想到这场爆炸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柳笙点点头，目光微冷：“若是知道我们还活着，他们估计不会轻易放过……” 苏老太沉吟道：“恐怕我们必须想好万全的对策才可以重现人间，我孤家寡人的没什么好怕，但你……恐怕会连累家人朋友。” 沉默半晌，苏老太又懊恼道：“我不该带你来。” 柳笙摇摇头。 被无上神的跟随者针对，她也是习以为常了，似乎无论如何都会走到这一步。 还有莫名其妙被迫死遁人间。 或许冥冥之中，不同世界的命运线总是巧妙地重合了。 “不过……我们到底是什么从神殿山来到皇城的？” 这一点柳笙想问很久了。 乔语挠了挠寸头：“作为汪喵山传人，有一项技能就是寻龙点穴。看神殿山的山势风水，竟然被我找到了一个墓穴所在，虽然入口工艺复杂，但是对于我来说，也不难解开……” 柳笙的嘴角微微抽搐。 原来这里真的是墓穴。 难怪萦绕身周的这股寒气凉飕飕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暗中盯着她们。 “神殿山上居然有墓穴？”苏老太皱着眉头问道。 乔语点头补充道：“而且此地如龙盘踞，藏风聚气，正是帝王陵墓。” 苏老太心中一震，说不出话来。 而柳笙感觉到手腕上的金色手镯在剧烈颤抖，似乎很是激动。 难怪小龙脉刚刚一直在刺挠自己的手腕，比平时频繁得多。 【看来是感应到血缘至亲的存在，激动吧？】 柳笙目光微凝，投向此处墓门，似乎能看到更深处。 这个墓室似乎是入口的位置，一扇是进来的门，此时被关得紧紧的，据乔语说是有去无回困住盗墓者的一种手段。 “虽然可以解开，但很复杂，而且恐怕会把整个墓穴弄塌。”乔语是这么说的。 还有另外一扇似乎能通往更深处的门。 而随着柳笙的目光落于此处，手腕上的龙脉再次轻微颤了颤，似乎在说这里有对于它来说极为重要的东西。 【要么是这个龙脉的本体——一具尸首。】 【要么就是其他龙脉。】 柳笙的思绪疾驰，目光渐渐变得炽热。 【若是后者……】 诚然在另一个世界，存放龙脉的地方是库房之中。 但是那是因为宣文帝遮蔽了无上神，为了镇压诡物，才将龙脉置于库房深处。 而在这个世界，因为神殿的存在，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必要，所以很有可能还留在帝王体内。 想起在另一个世界，文轩宁还是李玄曾拼命想要获得龙脉，而且吞噬龙脉之后，他几乎触及了成神的边缘。 【或许，掌握更多的力量，才是我们的机会所在。】 柳笙想到神殿的力量，她的心里一阵冰寒。 与此同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闪现。 【如果我们能够进入神藏境，那是不是能够见到我们自己？】 【是不是，我们那具身躯，因为与此界不兼容，留在了虚空之中？】 【如果神藏境，能够跨过桎梏，在虚空中和我们自己接触，世界、新世界那些力量是不是就能重新回来了？】 【有了这些力量，我们的计划或许能大幅提前，或许能将整个世界的格局重新改写！】 这么一想，柳笙的心跳加速，眼中的光芒愈发灼热。 乔语注意到柳笙的神情，问道：“笙笙，你想要下去？” 柳笙点头：“恐怕有我需要的东西在下面。” “要现在去吗？”乔语有些犹豫，她看出了柳笙眼里的焦急。 柳笙还是点头：“越快越好。” 乔语没有再劝，她知道柳笙的性子。 “我陪你下去，你还没有恢复，需要保护。” 苏老太没想到两人如此默契就将此事定了下来。 犹豫间，柳笙转头对苏老太说道：“苏大学士，您可以在这里等一段时间再出去。” “待会儿我可以将这个入口想办法打开。”乔语说着，随即从身上取出两张符箓交给苏老太，“然后……这是隐匿符，可以让您隐身，另一个是江湖骗子符，我早就加持过，能帮助避开神殿的玄术，这样您可以安全离开神殿山。” 苏老太看着乔语手上的符箓，犹豫了半晌，说道：“算了，我跟你们一起走。” 柳笙瞪大了眼睛，说道：“可是，这下面的路恐怕不好走……您还没有恢复。” “反正你也说了，我还没恢复，逃也不容易，恐怕还是会被神殿抓了去，说不定还要被磋磨一番，倒不如看看有什么别的法子……” 说着，苏老太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中透出了一丝期待与探究。 “而且，你既然这么想去，肯定是感应到了什么，那我倒是好奇了。” 这位学生看起来身上有很多谜团。 难怪能想出那样古怪的点子。 所以她也忍不住心生好奇，倒不如跟着走一遭。 第六百三十一章 等待柳笙 天色渐沉，暮霭四合，青云阁内灯影摇曳。 文微阑还是没有等到柳笙。 她一直在青云阁等着，从午后一直等到戌时，焦灼的心情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发增加。 因为她很清楚，柳笙是一个极度守时的人。 原本柳笙说她回国书院交文章，让文微阑在青云阁等她好消息，到时候一起去吃顿大餐庆祝一番。 按照她的说法，若是今天一切顺利，离雪山之行便不远矣。 那么，她们的计划，或许又能更进一步。 甚至还能争取到雪山的力量。 就像她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那里接收到的信息一样。 然而，没想到在这一切向好的时刻，柳笙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文微阑发了数条灵讯也没有回音。 她甚至动用【虔诚】的能力，在心海中呼唤柳笙，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对于这种情况，她也有一些经验。 柳笙极有可能进入了某个她无法触及的区域，一个类似于诡蜮的特殊空间。 不行，她要动起来，不能坐等。 心念一动，文微阑骤然起身，急匆匆地冲出青云阁，刚好撞见从外面买了只烧鸡回来、边走边啃着的凌复。 两人擦肩而过，文微阑连一个招呼都未打，只匆匆离去。 “怎么了，大东家？”然而凌复却嬉皮笑脸地大声问了句，“难得文大小姐这么焦急。” 文微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凌复，目光沉沉，正色道：“柳笙可能不见了。” 凌复一惊，手上的烧鸡差点掉落在地。 他并不觉得文微阑是在开玩笑。 她向来冷静沉稳，不苟言笑，更不会拿柳笙的事情来开玩笑。 这么一想，他急忙追了上去：“等等……” 文微阑却已驾起飞剑，剑光如流星划破夜空，转瞬不见。 凌复急得直跺脚，随即抹了把嘴油，从储物袋里掏出刚炼制好的灵车，跳上驾驶位，一踩油门启动法阵，紧跟其后。 追了一阵，他发现文微阑的目的地竟是凌府。 果然，文大小姐思维清晰，凌复忍不住心中赞赏。 一则柳笙或许已经回家。 二则凌府中有他那神通广大的妹妹，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然而，当他纵着车跟着文微阑的剑光落下时，却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震住了心神。 那声音分明是他那神通广大的妹妹凌有莲！ 凌复大惊，连忙下车，见文微阑也停在一旁，面色凝重。 两人躲在石狮之后，望向府门口。 只见凌府大门敞开，两位身穿雪白长袍的一阶神官首先缓步走出，一位面色沉肃的年轻金吾卫紧随其后。 而凌有莲则由侍女搀扶着，步履蹒跚，泪痕纵横。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强忍的悲痛：“多谢两位神官大人，还有仲大人，今日家中不便，恕不远送了。” 两位神官顿时一副理解的神情。 “当然理解，当然理解，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人父母最是难受……” “是的，凌大人，还请节哀，切莫伤身。想来柳状元在天之灵，也不愿见您如此悲痛……” 凌有莲微微颔首，强忍着泪意，用帕子捂住嘴唇。 “还请留步，我们这就回神殿。” 言罢，两位神官登车而去。 而那位金吾卫张口欲言，却被凌有莲截住了话头： “仲大人，您说的事故原因与这两位神官之言……恐有出入，此时我心乱如麻，不知该信谁，还请回吧。” 那位金吾卫只能无奈地行了一礼，转身踱着沉重的步伐朝着街头迈去。 此时凌府门口终于清静了，凌有莲擦去眼角的泪，正要被侍女扶着回府。 文微阑和凌复在外面看着，却踌躇着要不要上前。 忽然就在此时，一人御剑从天而降，直冲凌府大门，一把将凌有莲拥入怀中。 “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正是柳如海。 “没事，你来了就好。” 这对伤心的家长相拥而泣，无声落泪。 文微阑的嘴唇抿得极紧，犹豫着终于迈开脚，想要上前说些什么。 袖子却被一把扯住。 “先别去。”凌复沉声说道。 “为什么？”文微阑疑问道，“我知道她还没有死……” “但是她在哪里？你不是也不确定吗？”凌复说道，“况且，你能确定她在安全的地方吗？” 文微阑摇了摇头，面色苍白，“我可以感觉到，她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 “所以……”凌复松开文微阑的袖子，缓缓说道，“还是先别说了。” 文微阑明白凌复的意思。 比起让凌有莲和柳如海如今伤心于女儿的死讯，相互安慰着慢慢贫富心情，更残忍的，莫过于重燃希望，却最终一点点破灭。 思绪纷飞，看着凌有莲和柳如海相拥着回府，府门紧闭归于宁静。 心海纷扰的声音中，文微阑有了定计，又拿出飞剑，纵身而上准备启程。 “且慢，你有何打算？”凌复这次及时扣住飞剑，皱着眉头急切地问道。 文微阑摇头：“我必须去找她。” “可是，你要怎么找？”凌复问道，“如果你有办法感应到她，但却不知道在哪，是不是说明她在一个类似于诡蜮的地方——存在于世，但阴阳相隔？” “是……”文微阑脸色更苍白了一些。 她想到连【紧密跟随的挂件】的能力都启动不了。 一直提示“无法联结目标”。 这一点十分奇怪。 要知道在此前，她这个能力还是十分好使，跟着柳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但如今看来，像凌复所说，若是有诡蜮这样的空间膜相隔，这个能力还是会失效。 可是为什么自己还可以从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那里，不断接收到隐约的信息和记忆？ 按照柳笙所说，这不应该也是另一个世界，有着更厚实的空间膜阻隔吗？ 这么想着出了神，凌复焦急地在文微阑眼前挥了挥手。 “快回神，你说要怎么做？” 文微阑轻咬朱唇，随即坚定道：“我要启动天剑。” “虽然我们已经做了一些样品，发射没有问题……”凌复皱眉道，“可是在长安上空发射飞行物，需上报朝廷，走正规流程。” “没办法，一上报，等上一个月都不止，肯定来不及，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文微阑语气坚决。 “还有，天剑还没有联网，只有最基本的观测和探查功能。”凌复提醒道。 文微阑摇头：“这对我而言，已经足够。”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隐约在心海听到了柳笙正在加速的心跳声。 她的心跳也不由加快。 不想浪费时间，文微阑说道：“我先走了。” 凌复扣紧飞剑：“一起。” 于是文微阑没有犹豫，一把将凌复抓上飞剑，然后飞速回了青云阁一趟，将天工坊里的天剑全部取出，又疾速飞往长安皇城附近的九龙湖。 九龙湖畔少有高大建筑，都是清雅的小楼小院，湖面视野开阔，且是长安难得人迹罕至的所在。 毕竟寸土寸金，百姓自然少来。 即便是金吾卫，也很少巡逻至此，唯恐扰了贵人们的雅兴。 这样的环境，非常适合天剑发射。 因此，文微阑和凌复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个地方。 为了抓紧时间，此行十分迅捷。 但对于非修行者的凌复而言，实在是过于颠簸。 他一下飞剑，便撑在树干上呕吐不止，脸色苍白地说道：“我虽然知道你很着急，但请你别那么急……呕！” 吐了好一会儿，回头一看，文大小姐不知何时已取出所有天剑，在地上一字排开。 她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正擦着嘴巴、晃悠悠走来的凌复，脸上虽然没太多表情，但是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我的侄女，我也着急呢！” 凌复认命一般念叨着，也不顾自己如今还是晕飞剑的状态，在天剑之下安装好发射法阵。 然后两人躲在小林子里，远远观望。 法阵启动。 光亮逐渐耀眼，轻微的轰鸣声响起。 随着“嗖嗖嗖”数声，一道道光线直冲云霄，天剑成功破空而上。 第六百三十二章 迷醉之时 九龙湖畔，沧水涧中。 李大神官、楼大神官两位大神官，带着林神官、高神官等一众神官，正在一同品着佳肴、饮着美酒。 水榭之上，琴娘轻抚琴弦，悠扬小调在湖面轻轻荡漾，令人心醉神迷。 曲醉人，酒也醉人，诸位神官大多已是面带桃花，醉意朦胧。 李大神官尤为尽兴，他与几位男性神官勾肩搭背，仿佛忘却了身份的界限，与他们打成一片，亲如兄弟一般。 “如今，虽然神殿面临一些小小小小的危机……”李大神官面带醺然之色，食指和拇指比划着微小之意，晃着浑圆的身子说道，“但只要我们神官团结一心，坚守信仰，何愁难关不破？” “我等一定紧密跟随大神官！”林神官首先眉头一动，拍胸保证。 其他神官没林神官反应这么机敏，落了后，只能懊恼着拾他牙慧。 李大神官笑着拍了拍林神官的肩膀，说道：“听闻你那榜眼女儿还在国书院里念书……” 林神官精神一振，拱手道：“正是，多谢李大神官挂怀！” “可惜当年柳状元横空出世。”一旁神官醉言，“否则我们书影侄女如此勤奋，何至于屈居第二……” 林神官闻言面色一沉，嘴唇朝下撇去。 “噫，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人察觉林神官不悦，轻拍那乱言神官。 “啊……为何打我……” 众人哄笑一团，却也有人道：“柳状元既已不在，令媛岂非独占鳌头？” “哈哈哈，确实如此……” 李神官更是拍着林神官肩头，说道：“林园，书影侄女如此优秀，回头……神殿会给她留个位置的。” 顿时，全场一片恭贺之语。 “神官预定！” “这可是大喜之事啊！” “老林，这顿饭，你得请大神官了！” 众神官道着喜，纷纷朝林神官举杯。 林神官亦难掩笑意，举杯畅饮。 就在这场面热络之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冷然响起： “诸位还是要慎言，今日神殿山发生那样的事情，虽说与我们无关，但是岂可在此时嬉笑玩闹？”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 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道道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一位女性神官面若冰霜，抿着唇冷视众人。 此神官叫做颜来，素来严肃又较真，扫兴之言自她口中而出，众人并不意外。 气氛一时凝滞。 还是楼大神官出言打破僵局。 “颜神官所说不无道理，神殿因爆炸之事，已在风头浪尖，诸位当谨言慎行。”她平静地说道，“特别是在这种时候，饮酒作乐，莫要被有心人看去了。” 众神官心中一凛，纷纷点头称是。 倒是李大神官哈哈一笑，说道：“我们也不是饮酒作乐，这不过只是神殿例行晚宴。毕竟楼大神官的沧水涧，饭菜如此美味，乃长安第一等，我等喜爱来也是正常。” “就是就是。”立即有懂事的神官赶紧附和。 “是啊，有什么能比得上沧水涧的美味佳肴，更能慰藉我等被信徒烦扰一日的身心呢？” “说起来，有家广丰楼也不错……” “嘘！休得胡言，那大锅大火炒制的粗鄙之物，岂能与沧水涧的精致佳肴相比？” “正是如此！” 就连不善奉承的林神官也磕磕绊绊地赞道：“尤其是沧水涧之潇湘秋月酒，实乃人间极品，饮之令人忘忧。” 这一句句恭维之语，令楼大神官不禁露出了甜美梨涡。 气氛复又活跃。 颜来在末位看着，心中气闷，独自闷了一口酒。 但是旁边相熟的高神官却面色不变，从牙关小声挤出一句：“难得糊涂的道理，难道你还不懂吗？” 随即，他洋溢出年长的女性信徒最爱的开朗笑容，与其他神官谈笑风生。 这分裂的表现，让颜来一时之间都有些怀疑方才听到的那句话是自己恍惚间产生了幻听。 她做不到如高神官所说那样。 想到今日在神殿山上那一场爆炸，十七人丧命，她就觉得眼前的觥筹交错实在是刺眼。 又如何能糊涂？ 她气闷之下，起身走到了窗边，看向外面开阔的九龙湖，湖面闪烁着酒家灯火。 纱帘拂动，寒风夹杂着雪星子，刮在颜来的脸上，却十分提神，将方才在席间的郁闷，一吹而散。 这时候，楼大神官的声音在旁响起： “此时若是深思过多，就是自寻烦恼。” 颜来一惊，才发现不知何时，楼大神官突然闪现在自己的身旁，脸上的浅笑已然不见。 只见楼大神官看着远处，继续说道：“你也是女神官，我也是。而在这里，大部分都是男性神官，显而易见。” 颜来颔首，恭敬道：“神殿一百八十三名神官，仅三十八人为女性。” 这一点似乎在哪里都是如此。 “其中能赴宴者，也就只有你。”楼大神官轻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颜来低头道：“能赴宴者，不是与……两位大神官关系亲近，就是品阶较高。我能来，也是因为位列四阶。” “也是四阶以上，除我以外，唯一的女性。”楼大神官笑道。 “是。”颜来恭声道。 “那你想要更进一步吗？”楼大神官忽然低声问道。 此言直击颜来内心。 她没有犹豫，直言道：“当然想。” 楼大神官轻笑道：“你想要升上来，那就需要超越你上面的五阶神官，可是这么多年来，你成功了吗？” 颜来顿时陷入沉默。 “所以你需要的不是你的个人努力，你的努力已经够了，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那么我需要的是什么？”颜来平静地问道。 “你需要的是我。”楼大神官轻声说道，嘴角勾着笑，“我掌权了，坐上大神官第一人的位置，才能选拔更多女性神官上来，你明白吗？” 颜来心头一沉。 楼大神官继续说道：“总之，有些东西我还无法跟你解释，但是希望你能好好跟着我走，不要犹豫，不要有二心，明白了吗？” 对于这些话，颜来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答，只觉得有很多古怪在其中。 但是楼大神官却含笑凝视着她，像是期待着她的答复。 颜来心中一阵慌乱，目光在楼大神官微启的红唇上徘徊，仿佛下一刻便会有催促之声溢出。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不经意间一转，瞥见了九龙湖上空骤然亮起的九道璀璨光芒，它们如同九条闪耀的银线，直冲云霄。 颜来眼中的光芒闪烁得如此明显，以至于楼大神官也不禁转过头去，眼中随即掠过一抹惊愕。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此时？” 楼大神官喃喃地低声自语。 颜来听不明白，只是抬头看去。 异象耀眼，在场的诸位神官也自然注意到这些直冲九天的银线，纷纷惊叹不已，还在想九龙湖上是哪家酒家在做什么庆典活动，发射如此新颖的烟花。 唯有楼大神官露出异样之色，不再理会颜来，而是快步走向李大神官，两人低声交换几句，便急匆匆地拂袖离席。 有刚刚与李大神官勾肩搭背的神官，自以为相熟，好事地追上前多问一句，却被呵斥一番，黯然退在一旁。 颜来静静地注视着一切。 望着两位大神官离去的背影在回廊间匆匆隐去，她明白一定有什么重大的变故正在发生。 她的目光随即转向那远处的白光发射之地，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第六百三十三章 寻找柳笙 天剑发射后，文微阑迅速带着凌复钻入自己的饕餮监狱诡中，只在外留下一只小小的眼状诡物观察动静。 果然，金吾卫很快被动静吸引而来，不到片刻便封锁了发射点周围区域。 没想到两位大神官也闻讯而至。 据他们所说，之所以如此迅速，是因为正巧在附近斋戒，为祭奠神殿山遇难者而祈祷。 于是有了大神官的加入，很快在现场抓到一个不会言语的小诡物。 如此一来，案件算是草草了了。 只是刚刚发射入空的东西，早已不见踪迹。 金吾卫提议派人上天搜查，但两位大神官却当场否决：“不可高飞，逾越天界，冒犯无上神者必遭天谴。” 这一点，倒也合理。 金吾卫这边只能敷衍地低空巡查一番，最终自然毫无所获，悻悻而归。 而在监狱诡中，文微阑和凌复通过诡物的眼睛传回画面，看到了一切。 凌复啃着已经凉透了的烧鸡，嗤笑一声。 文微阑也没想到此事会这么顺利，点头道：“还好有神殿对于无上神的敬畏……” “也得庆幸神殿对唐国的掌控，即便是金吾卫也只能让步。”凌复冷然补充。 随着金吾卫带着小诡物撤离，外面的眼睛没了。 视野消失。 不过，还有新的眼睛。 文微阑在这个昏暗的监牢中，默默打开了一台蜃影仪，光芒闪烁，一道巨大的光幕徐徐投射而出。 这正是链接着天剑的蜃影仪，正在同步传回画面，只是信号还不稳，断断续续，画面仍然模糊跳动。 “我们还没有天网，无法进行交叉比对分析，只能观测诡气现状，参考作用有限。”凌复皱着眉头，摇头评价道，“而且现在才安装，根本无法溯源轨迹……” 文微阑却未回应。 她的左眼微微转动，蓦然挤出另一层金色的虹膜，随着眼球膨胀突出，眼皮逐渐撑开，一颗新的眼球缓缓滑出，与原本的眼球贴合片刻，最终滚落下来。 那眼球下还连着一根金黄色、充满弹性的线状物，轻轻晃动，仿佛带着某种独特的生命力。 凌复眼珠骤然瞪大，手里的烧鸡差点掉落在地。 “你这是……什么鬼？” 他下意识后退几步，脸色苍白得像墙皮一样。 可惜在这个狭小的监牢里，他根本退无可退。 这个向来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凌家少爷，甚至没有经历过猎诡。 至于那些模糊不清的前世记忆，早已被时间磨平大半。 总之，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 更别提，这东西还是从文微阑那张高贵清雅的脸上掉出来，冲击力几乎让他怀疑人生。 文微阑毫不理会凌复的惊骇目光，只是专注地盯着光幕。 那颗眼球也随之轻轻晃动，连着的金线轻轻摆荡，悬浮在文微阑头侧，仿佛一只小型分身，与她一同凝视着画面。 凌复见似乎没有什么危险，只能咬牙压下晕厥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丝冷静，一点点挪过去，但保持着距离，与文微阑和眼球一起，盯着那逐渐清晰的画面。 九把天剑升空，逐渐描绘出完整的长安地图，同时在光幕上点缀出星星点点的诡气分布，然而方向却模糊不明，显得散乱且无序。 对于天剑的这一效果，凌复早有预料，并未感到意外。 但让他吃惊的是，片刻后，光幕上竟隐约浮现出一些金色光点，连缀成线，勾勒出一条若隐若现的路径。 “这是什么？”凌复目瞪口呆，手指颤抖着指向光点，满脸震惊。 文微阑淡然地答道：“‘妈妈’的功劳。” 说着，她点了点悬浮在一旁的金色眼球。 “妈妈？”凌复愣住，目光在文微阑和眼球之间来回扫动，语气满是不可置信，“你管这玩意儿叫‘妈妈’？” 文微阑耸了耸肩，神情平静地补充：“这是柳笙的‘妈妈’。” 那颗眼球仿佛听懂了话，竟滴溜溜地转动了一圈，最后稳稳地对上凌复的视线。 这下，凌复彻底说不出话了。 也不准备问，这和凌有莲有什么关系。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尝试理解眼前这一切。 “你把这个……‘妈妈’放入天剑一起发射上去了？” 文微阑微微颌首。 凌复的脑子飞快运转，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原理：“所以……这个‘妈妈’相当于分身，通过形成网络，可以在天剑的蜃影中描绘出感应到的路径？” “没错。”文微阑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这些金色的线路，正是笙笙曾经走过的痕迹？”凌复指着光幕上的金色路径，追问道。 那颗悬浮的眼球点了点，连着的金线也随之晃动了一下，仿佛表示认同。 “它真的能听懂人话？”凌复惊呼。 眼球斜视过来，透出一股隐隐的嫌弃意味。 凌复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重塑了一遍，干脆闭上嘴不再多言，只是紧盯着光幕。 文微阑目光还锁定在那些金色路径上，手指轻轻划过其中的每一段，认真观察着。 “这些线路显示的顺序，和留下痕迹的时间有关。时间越久，金色越浅，气息越淡。”她轻声说道。 她指向光幕上浅浅的起点。 “一开始是从城门进入……” 然后顺着金色路径移动，线路蜿蜒延伸，最终指向神殿山。 “随后，她进入了神殿。”凌复点头，“而且根据这个光点深度看，她在神殿山逗留了很长时间。这都符合我们已知的情况……” 文微阑忽然微微皱眉：“不对，虽然都在神殿山，但线路有些偏移。” 她轻点蜃影画面，选定了笼罩在神殿山之上的那柄天剑，画面随即放大，聚焦于这一带的痕迹。 金色的光点清晰了些，勾勒出一条从神殿内部延伸而出的线路，最终停留在半山腰的位置。 在那儿，痕迹停顿许久，形成了一个爆炸状金色菊花一般的顿点。 这是放大后才看清的。 “看来当时她真的被炸伤了……”凌复心中微微一沉，声音低哑。 文微阑却一言未发，唇线紧绷，指尖在光幕上滑动，将画面再度拉近。 随着视野的放大，她终于注意到菊花形迹点附近，一道细微的偏移痕迹。 就像泼洒的墨水，圆心外偏斜了一抹凌乱的涂迹。 文微阑心中一沉。 而凌复也注意到了这个偏移点。 “这么说来，爆炸形成的痕迹不可能会这样，只能说明，这是后来移动的痕迹……”他沉吟道，“这么看来，笙笙真的活着！” 但令人费解的是，那条偏移轨迹的尽头却戛然而止，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抹去了所有痕迹。 “就像有人用法子将一切痕迹强行擦掉了一样……”文微阑轻声说道，透着隐隐的冷意。 正在此时，悬浮的金色眼球忽然动了动，一根细小的触手从下方伸出，轻轻点向光幕的一个角落。 两人视线随之转移，屏幕上隐约浮现出一小点金色光芒，那是残留在神殿山主道以外的某个偏僻区域的一丝痕迹。 但是颜色极深，说明痕迹很新。 “这是……”凌复微微眯起了眼睛，“被移动到此处？” “遮掩手段总有尽时，所以不可避免暴露出了一丝痕迹。”文微阑轻声说道，目光如剑，直直盯着那一点金色。 还好这里远离主干道，那些人就算疑心也疑心不到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总觉得，今日神殿山的爆炸，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文微阑想了想，在界面上操作了一下，不再只显示金色路线。 随着调整，在柳笙那个金色点以外，还有一点深重的墨色点。 只是这个墨色点也消失在此处。 “这是诡气的痕迹。”凌复也发现了，眉头紧紧皱起，想起今日在长安街头巷尾传闻的事情，“也就是说，将笙笙转移走的，难道是那个逃跑的诡物？” 文微阑没有回答，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抹墨色。 她迅速输入指令，追踪这道浓重的诡气。 片刻后，天剑的系统开始调整。 九把天剑缓缓移动。 最终指向皇城的方位。 “皇城？”凌复低声喃喃。 皇城内的禁制虽然遮蔽了细节，但九把天剑的感应在叠加中强化了，显现出皇城深处的某个焦点。 “妈妈”也兴奋起来，眼球转动，触手颤抖，指向皇城的方向。 文微阑看着光幕上的变化，目光如炬，笃定说道： “笙笙就在里面。” 第六百三十四章 金笼中鸟 凌复看到如此情形，此时也不得不相信文微阑的判断。 但是疑惑的是—— “她怎么进去的？” “从神殿山能进入皇城？” 文微阑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不清楚。” “不过，无论如何，起码知道，她真的活着。” 凌复算是松了一口气，看着文微阑脸侧的“妈妈”都觉得亲切了几分。 文微阑也是如此想，但是还是免不了突突直跳，有种强烈的不安之感。 沉默半晌，她说道：“我要进皇城去找她。” 凌复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有办法进入皇城？” 随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你母亲是宫中的女官……” 又道：“你爹在太常寺，和宫里的关系似乎也不错。” 听到这两个人，文微阑不免面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我打算找他们帮忙。” 凌复忙不迭地说道：“我也跟你一起去。” 文微阑略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在凌复看来，似乎觉得他平日里如此混不吝居然这么主动请缨，不太正常。 凌复顿时感觉真心被刺伤，捏紧了拳头。 “怎么了，我就不能关心我的侄女吗！” “不是。”文微阑轻摇头，语气淡淡，“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弱，怕是累赘。” 凌复面色一滞。 这才是心上被狠狠扎了一刀。 …… 此时，乔语背着走不动路的苏老太走在前面，柳笙则在后面艰难行走。 要说行走又算不上，因为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还是靠着小触手拖着她的身躯移动。 不得不说，她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走路方式。 地下墓穴的道路错综复杂，几乎像是一张无形的网，随时会将人困住。 乔语手中拿着一枚奇异的罗盘，指针时不时闪过微光，指引她们前行，但柳笙依然感到一阵阵不安的寒气在脊背上蔓延。 她紧跟其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深怕会触动某个机关，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总觉得，麻烦已经跟上了她们。 “这个罗盘真的能指引方向？”柳笙忍不住问，眼神闪烁着些许怀疑。 乔语一边观察罗盘，一边摇了摇头：“只能判断这个墓穴的吉凶方位。我们要寻找龙脉，那应该在这最核心的位置，只能不断避开危险，深入核心。” 柳笙只能姑且相信，点了点头。 但总觉得心里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罗盘起了作用，还是这个墓穴很古怪，她们确实一直没有遇上危险。 不像盗墓的传记小说中描写的处处危机，既没有飞钩、也没有急速合上的石门，更没有出现突然诈尸的粽子。 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墓室，还有一条又一条墓道，重重复复相似的场景，带着死寂又腐朽的气息。 柳笙不由得想，这墓穴是否真的如此安宁，还是只是在表面上看似走得顺利，实际上正一步步逼近某个未知的危险？ 乔语走着走着，眉头渐渐皱起。 “原本按照风水方位和距离计算，之前我带着你们，早已进入了皇城的范围。”她疑惑道，“但是现在按照这个罗盘指示的气脉走向，我们似乎又在靠近我带你们进来的入口，也就是神殿山……” “我们好像一直在外围兜圈子……” 乔语看着罗盘，很是困惑。 柳笙打了个哈欠。 “好像是的，都把我走困了。” 乔语挠了挠头。 “没办法，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个老祖宗的勘探墓穴的技巧……按照我的传承说，这技巧用得好可以发财，但是要做好准备被查水表，不是很理解……” 她们边走边聊，渐渐发现，背上的苏老太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发出声音了。 柳笙急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然后松了口气：“只是睡着了……” “可能是受了伤，身子疲倦。”乔语轻轻颠了颠苏老太的身子，让她更舒服些，“加上这里的路重重复复，难免让人觉得困乏。” 柳笙点点头。 眼皮沉重，打了个哈欠，继续往前走去。 然而，心里有另一个声音提醒： 【这不对劲，不要轻易睡去，千万不要闭上眼睛。】 可是柳笙似乎在某种影响下已经听不到了。 柳笙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值，经过重伤后更是落于低点，而且身上的内伤让她一直昏昏沉沉，疲倦与虚弱感充斥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眼前的道路仿佛一片模糊，她的双眼无力聚焦，连与乔语之间的距离都变得时远时近，似乎随时会被吞没在这黑暗中。 她眨了眨眼，努力保持清醒，但意识似乎越来越模糊，甚至开始产生幻觉—— 有时，乔语的背影近得几乎要贴上自己。 有时，又远得仿佛只剩下一个点，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由于要背着苏老太，乔语只能偶尔回头看看柳笙的情况，确认她是否安好。 然而，当她再一次转过头时，却发现…… 柳笙已经不见了。 …… 柳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陷入了沉睡。 醒来时，周围的一切如梦如幻。 她躺在柔软的锦缎床榻上，四周是如彩霞般变幻的纱帘，透过光线，床帐上的色彩在空气中漂浮，仿佛进入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混合了花卉、沉香和不知名的香料，每一次呼吸都让她的思想逐渐模糊，仿佛被这股香气吞噬。 眼前的纱帘轻轻飘动，几道身影隐约可见。 几位挽着双鬟髻、穿着红衣翠裙的女子站在帘子之外，她们的面容因为隔着层层飘纱而朦胧不清，只能看到沉默的身影。 柳笙躺在纱帐之中，迷迷蒙蒙。 身子昏沉，像是怎么都醒不过来，只隐隐感觉那些女子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一动不动。 这样的景象久了，柳笙总觉得有些森然。 每当帘子随风轻扬，几位女子的身影便愈发清晰。 柳笙注意到她们的衣着和打扮，像是更早时候的唐国服饰，像是历史书中描绘的宫女模样——水红的上衣，翠绿的裙子，绣工精致，料子贵重。 只是依旧看不清脸。 【难道我们是在宫里？】 但是柳笙有种记忆缺失的感觉。 她记得自己似乎是从神殿山进入了皇城之下，但是现在看来，竟然像是到了地上，进入皇城之中。 【不对，不对，年代不对。】 她又是自行否定着。 【何止年代不对，你看她们的脸，对吗？】 随着心里声音的提醒，纱帘骤然掀动，高高扬起。 那一张张脸暴露在柳笙的视线中。 那些站立在帘外的女子，原本应该有着生动的面容，可是她们的脸上，却空白一片。 没有脸！ 那一刻，柳笙的心脏猛地一紧，冷汗从背后沁出。 猛然惊醒。 柳笙坐起身，气息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她却发现自己依旧处于这层层飘纱的梦幻中，呼吸到的空气还是带着浓重的熏香，有种昏昏沉沉的奢靡之感。 脚步声急促传来。 原来是那些没有脸的宫女。 这回柳笙控制住了心神，没有露出异样，而是任由这些宫女掀开纱帘，直面那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诡异面孔。 她体内的小触手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还在积攒着力量，时刻准备着情况不对就蓄势待发，将眼前这些怪异的宫女一击必杀。 然而，这些宫女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一位宫女静默无声地扶起柳笙，轻轻地为她穿上丝绸拖鞋，让她坐在床边。 另一位宫女缓缓卷起纱帘，露出外面的光景。 随即，又有一位宫女端来玉盏，里面盛着清水，递给柳笙漱口，又用金盆接住。 紧接着，她递来一把玉石柄的牙刷，刷头沾着带有草药香气的粉末。 柳笙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奢华又古早的刷牙仪式。 漱口完毕，一位宫女用柔软的帕子给她擦拭面庞。 随后，宫女们小心翼翼地为柳笙换上了一件华贵的浅红色衣裳，衣料是最上乘的锦缎，光滑如水，色泽深沉，暗纹如龙凤飞舞，璀璨而高贵。 她环顾四周，宫殿内的装饰无一不精美绝伦，金银玉石的摆件光彩夺目，每一处都弥漫着奢华的皇家气息。 但在她看来，那一根根高大精致的雕花立柱，更像是精致牢笼的栏杆。 还有那一张张没有面孔的脸，一直在朝向她，像是无声的监视。 【我现在是谁？】 这个问题突然出现在柳笙脑海中，却又无从回答。 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只被关在金笼中的鸟儿，无处可逃。 第六百三十五章 一举破除 等柳笙穿戴完毕，一宫女悄然上前，扶她坐于妆奁台前。 妆奁台上各色胭脂水粉，还有许多精致华贵的首饰璀璨夺目，但柳笙仍觉得台前似乎缺少了些什么，却头脑昏沉，一时无法捕捉那模糊的空白。 宫女们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开始为她挽起发髻，施上粉黛。 柳笙依旧任由她们施为，身体的倦怠让她有些不自觉地迷失在这醺醺然的奢华中。 等妆发整理完毕，柳笙这才顺着宫女的力道，被搀扶着起身。 身上那件华裳裙摆过长，如同凤尾长长拖曳在地上，有种绊脚的感觉。 若不是有宫女扶着，习惯了穿便于行动的劲装的柳笙早就被绊倒在地。 纱帘之外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餐食，甜粥汤品、各色点心还有荤素小菜，都用金银器皿装盛，看起来色香俱全。 宫女扶着柳笙坐下，随后一一用银着试了，才给柳笙布菜，甚至喂入嘴中。 全程静默着，动作温柔轻巧，只有银着触碰到杯盘碗盏的声音，就连这种声音也是极轻，生怕惊扰到柳笙进食一样。 然而这些餐食看着精致美味，柳笙吃进嘴里却觉寡淡无味，且看着这些无面宫女，又如何能有食欲？ 进食以后，柳笙又是被宫女们引到一旁的偏殿，那里倒是布置了琴棋书画种种消遣之物，像是当时她曾经经历的抓周一样陈列四周，花样众多供她选择。 她站在原地，这些宫女们静静注视，没有声响，但膝盖一点点弯起，隐隐有着催促之意。 若她不做出选择，宫女们将最终跪在地上。 届时某种未知的惩罚或许便会落下。 只是不知是落于柳笙头上，还是这些宫女头上。 时间在这一瞬间凝固，柳笙的背脊开始渐渐沁出冷汗，敌意如阴影般渗透进她的每一寸肌肤。 看着这些宫女们的腿咔咔作响，身形一点点矮了下去，膝盖即将触碰到地面，她终于将手伸向了那把最靠近的箜篌。 这些宫女瞬间无声地松一口气。 那股凝结的敌意也随着一阵风消散，仿佛一切都是柳笙的错觉。 柳笙低头看着手上的箜篌，也隐隐在想会不会是自己过于警惕，竟然如此猜想。 毕竟在这巨大的笼子里，不做些什么消遣，如何耗过着漫长岁月？ 她们只是为了她好。 她实在是有些不识好歹。 这么想着，脑海中的声音渐渐远了，也静了。 柳笙坐下，弹起了箜篌。 其实她根本不会，只是随意拨弄，弹出不成调的刺耳声响。 声一响，那些宫女们纷纷震了震，甚至走远了一些。 在这里，时间的概念变得很模糊。 不知弹了多久，柳笙又被引去进餐，之后是午睡。 醒来后，依旧是无休止的消遣时间。 然后，晚餐，就寝。 等醒来，又是相似的一天。 日复一日，重重复复，或许只有柳笙把玩的物事有所不同罢了。 弹琴，嘈杂刺耳。 下棋，赖皮耍滑。 画画，血腥刺眼。 起舞，满屋凌乱。 因此，每到这种时候，宫女们都不大愿意靠近。 终于有一天，宫女们发现，消遣时间结束，柳笙不见了。 只有因为起舞留下的满屋狼藉，以及一扇洞开的大窗。 大窗之外，一条条断裂的金色笼条闪烁着绝望的光芒。 …… 柳笙终于离开了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要挣脱那严密包裹着宫殿的金条，几乎费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幸运的是，她还有“妈妈”的帮助。 一开始，她确实在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中几乎沉醉。 逐渐忘了自己，更是忘了还有“妈妈”。 她捏了捏自己满是赘肉的肚子，在如此养尊处优的养膘生活中，她身上的肉变得松弛而肥胖，几乎要耷拉到地上，走起路来也是笨拙异常。 不过若不是柳笙精神很快恢复，心海中的声音再度出现，提醒了她眼前的异常，她恐怕会在这牢笼之中不知不觉活过一辈子。 于是她顺而为之，慢慢放下那无处不在的目光的警惕，让那存在相信她真的成为笼中鸟了。 这才一举破出金笼。 走出宫殿，红色立柱的长廊宽阔笔直，无限延伸，而长廊之外，是一道道眼熟的金色笼条。 鸟笼之外，只是更大的鸟笼。 一个个面目全无的宫女和太监，红衣一列，蓝衣一列，分为两侧整齐排列，向着柳笙深深鞠躬。 鞠躬之深，柳笙几乎感觉他们的腰身都要折断。 不知道走了多久，经过了多少这样深深折腰的宫人，柳笙终于走到了一座有些熟悉的宫殿前。 紫宸殿。 然而，这座紫宸殿，似乎在她眼中被无限放大，显得异常高大。 殿前的台阶高耸入云，柳笙几乎要双手并用，才能勉强够到。 在她的身体里，没有灵气的存在。 再加上现在的身体满是赘肉，迈不开身子，想要做出爬行的动作也是艰难。 虽然有小触手，但是柳笙看到这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无处不在地凝视着自己，就知道自己恐怕不能随意动用这样特异的能力。 至少现在的敌意，不是她可以抗衡的。 于是，她只能手脚并用，身体蹭着台阶，勉强一寸一寸往上爬。 如此一来，就算是柳笙穿着华贵的服饰，等终于到了顶端的时候，也已经满身污秽，看不出原本高贵璀璨的模样。 不过好处是，经过这么一番攀爬，她身上的赘肉总算是消了一些。 而且，她刚开始爬的时候，还是天刚刚亮起，等到了顶端，日头也到了顶端。 已是午时。 从高大无数倍的紫宸殿中，此时走出许多身影，都穿着官服，正是柳笙见过的朝廷命官打扮，可能因为在唐国早期，看着都是男子。 这些人的形象看着比柳笙还要高大许多，而经过养膘甚是肥硕的柳笙在他们面前，只能到腰部的位置，仰头看去，有种渺小的感觉。 所以在他们的目光里，完全没有柳笙的存在，只是喋喋不休地议论着她完全听不懂的事情，径直朝着台阶之下走去。 这个对于柳笙来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爬上来的台阶，对身形高大的他们来说，只是轻轻一迈。 柳笙看着他们轻松的模样，心中不免憋屈。 “你怎么来了？”一个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在这个诡异如梦的世界中，柳笙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而且是她听得明白的。 她回过头，看到紫宸殿前，站着两个更为高大的男子，俯视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轻蔑。 他们一个穿着杏黄色龙纹服饰，一个穿着深紫色服饰，明显身份有所区别。 柳笙默然注视着他们，嘴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封住，说不出话来。 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能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因为你也说不出你的痴心妄想是吗？” “皇妹啊皇妹，你还在做梦吗？” 柳笙默然。 【我确实像是在做梦。】 然而，她的目光却被大殿内，隐藏在幽暗中的一抹高大的身影吸引。 那身影是如此巨大，如同神像一般，散发出可怖的气息，只能隐约看到垂下的明黄色下摆，上面绣着繁复的龙纹。 这么一来，柳笙终于知道了那个困惑许久的问题的答案。 自己的身份，原是唐国公主。 柳笙的目光过于投入殿内，被这两个应该是她“皇兄”的高大男人给发现了，顿时又是不绝于耳的轻蔑嗤笑。 “走吧。” “有些东西，你一出生就输了……” 说着，袍袖一挥，一股微风，轻轻松松地将柳笙刮落台阶之下。 柳笙狼狈地抬头，却只能看到又长又远的台阶尽头，两个巨大的头颅俯视着自己。 她莫名地从那没有五官的面孔中读出了一丝如同看着虫子的情绪。 随后，两个头颅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柳笙重新爬起，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又幸好有一身肉，竟然从这样高的地方掉下来却没有多少疼痛，只是有些磕碰的伤痕。 但没关系。 柳笙咬牙，再度往台阶上爬去。 那些面孔依旧注视着她，越发贴近。 柳笙没有动用小触手的力量，只能依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爬。 等她终于爬到顶端，太阳西下，将殿前染成一片血红。 紫宸殿前，那一黄一紫的两个身影依旧守在原地，冷漠地注视着自己。 这一次，柳笙的身形又健硕了一些，那种养在深闺已久的笨拙虚弱感消散许多。 她似乎找回了一丝力量。 柳笙冷眼望着那两人走近，似乎又要故技重施。 她冷哼一声，用尖锐的手指在自己脸上划拉，渐渐地在脸上扣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一滴滴落下，滴在血红的台阶上。 那两个身影似乎被柳笙这个动作震慑住了。 脚步顿了顿。 柳笙感觉到自己的身形竟然随之变大了一些，虽然还是比这两位皇兄低矮一些，但至少不再是那种无法承受的压迫感。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紫色衣衫的皇兄冷冷说道。 明黄色衣饰的“太子”哥哥更是冷冽地说：“即便你如此，也没有用。你开口了，谁也听不见你的声音。” “是吗？”柳笙冷冷开口。 但是很显然，对方确实并不能听到。 殿内也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那两位皇兄一起朝着自己不断嗤笑，像是看到什么很愚蠢的虫子。 “既然如此，那就用别的方法，让你们听到就好了！” 说完，柳笙将拖沓的衣裙下摆撕下，更是引来一顿关于是否淑女的嘲笑声。 柳笙置若罔闻，冷笑一声，随后举起拳头，朝着两位兄长猛冲而去。 虽然她的身形依旧笨重，浑身的赘肉看起来有些笨拙，但动作却犹如一道疾风，迅猛且坚定。 两位兄长显然没想到柳笙竟敢主动动手，震惊之下，他们也毫不退缩，挥拳扑向她。 两人的身影如同两座大山，瞬间将整个台阶前的空间几乎填满，空气中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 然而，随着柳笙的动作展开，原本束缚她身体的禁锢感终于逐渐松开。 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在蠢蠢欲动，肌肉逐渐恢复活力，体格也在瞬间变得愈发健硕，身形微微拔高，关节愈发灵活。 于是，她借着原本习武的本能，她猛地一个侧身，轻巧地掠过了两人笨拙的铁拳。 拳头几乎擦过她的面庞，带起一阵狂风，然而她的身形犹如幻影，未曾被一丝一毫触及。 反而，两人的力量因为失去目标而瞬间失控，脚步一错，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踉跄。 柳笙紧跟其后，眼疾手快，拳头微微转动，凝聚了全部力量，毫不留情地击向“太子”腋下的穴道。 一声沉闷的痛呼随即响起，“太子”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一阵扭曲，手臂不由自主地猛地一抖，痛得嗷嗷直叫，脚步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另一个皇兄见状，怒吼一声，眼中闪过狂怒，立刻扑了过来，拳头化作一道弯月般的曲线，朝着柳笙的头顶砸去。 但柳笙身形如影随形，她一转身，轻盈地绕到了皇兄身后，脚下迅捷无比。 她穿着一双绣花鞋，脚尖轻巧一挑，瞬间踹向了皇兄的膝盖窝。 皇兄庞大的身躯根本来不及转身避开这一击，膝盖窝遭遇重创，随即发出一声“啪”的闷响。 那股剧烈的痛感让皇兄惨叫一声，膝盖几乎要崩裂，整个人的重心瞬间失去，身形向前扑去，眼看就要跌倒。 趁着两位兄长因为剧痛而失去平衡、大呼小叫之时，柳笙毫不留情，一脚一个，将他们踹下台阶。 随着他们一寸一寸地在台阶上滚落，磕磕碰碰的撞击声，还有痛苦不堪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每一次碰撞，仿佛皮肉与骨骼的摩擦都让他们的身形更为扭曲，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皮肤不断凹陷，肌肉渐渐塌缩，身形渐渐失去原有的膨胀感，像是空气被抽离，变得干瘪又萎缩。 而随着他们只剩下一副软塌塌的皮囊，在台阶底端看着渺小又可怜，柳笙的身形又不知不觉高大了一些。 已经和那两位兄长原本一样高大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破碎之镜(3k＋) 回转身，紫宸殿门前终于再无阻碍。 柳笙的目光穿过幽深的大殿，落在尽头那位岿然端坐的身影上，明黄色的龙纹下摆依旧纹丝不动，仿佛与这整座紫宸殿融为一体。 她踏入殿内，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却又异常陌生又扭曲。 她的脚步似乎被这片空旷的空间无声地拉扯，走得越久，越觉得自己深陷其中，仿佛这座殿宇的每一砖每一瓦都在吞噬着她的意志，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尽头。 大殿两侧，不知何时已然站满了大臣。 那些空白的面孔朝着她，不知从何处产生的冰冷视线一道道投射而来，仿佛能穿透她的每一寸皮肤，审视着她的灵魂。 对于柳笙来说，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 紫微唱名时，她走入紫微殿，面对的就是一道道审视的目光。 只是此时的景象比之当时还要诡异许多罢了。 但是，诡异又如何？ 一拳而已。 这些大臣朝向柳笙，喃喃低语不绝于耳： “公主殿下，您不属于这里。” “公主殿下，回到您的天秀宫吧。” “公主殿下，您不是这块材料，这是天性使然。” “公主殿下，您没有办法抵抗天性。” 一声声“公主殿下”充满虚伪的尊敬，却如同无形的荆棘，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的身躯紧紧束缚。 柳笙不断挣扎着，但却越缠越紧，渐渐连一步都走不了。 就在这时，众大臣如嗅到猎物般蜂拥而至，包围住她，喃喃低语将她困在其中，不容她再向前一步。 同时手里的玉笏高高举起，狠狠砸向她的身躯。 这样冰冷坚硬的玉笏砸在身上，不小心受了几记还是免不了疼痛，剧痛之下更是走不动路。 但是柳笙如今又怎么会容许他们阻拦自己前进的道路。 到了这一步，柳笙已经不恐惧暴露自己的与众不同。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力量了。 她的体内，触手爆发，汹涌澎湃，瞬间横扫周围的荆棘。 所有束缚她的大臣们，瞬间如气球般被一触即溃，发出刺耳的嘶嘶声，身形一阵东倒西歪，最终只剩下那一件件空荡荡的官服套着皱缩的皮囊。 玉笏也纷纷掉落，失去了力量一般，本身白玉的坚硬质地烟消云散，化为白色纸钱，在空中飞舞飘落。 漫天的纸钱，如雨弥漫了整座紫宸殿。 而柳笙浑身触手摆动，像是金色的飘带在身后飞舞，身形越来越高大，一步步朝着那个端坐龙椅的人逼近。 然而这一路，随着纸钱飘舞，大殿的地面逐渐隆起，像是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鼓动，形成一个个隆起的土包，如同满地疙疙瘩瘩的瘤子一样。 每一个隆起处，便有着飘渺的白影浮现，发出凄厉的哭声，弥漫在大殿的空气中，空洞而无助。 \b而白影的上空，瞬间被黑夜笼罩，一双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在紫宸殿顶端张开，俯瞰着世人，随后落下无数血雨，侵蚀着整个紫宸殿。 血色落在白影上，一点点侵染，被侵染完全的白影，随即带着癫狂的力量，朝着柳笙扑来。 她冷笑一声，将这些化为血色的白影一一击飞，随即手中的小触手探出，将这些如同黑夜笼罩的黑影从这些白影的头顶上撕扯下来，团成一团，在触手之间一抛一抛地玩弄着。 随着上空黑影一点点被小触手蚕食殆尽，紫宸殿上空逐渐清朗，危机总算被柳笙解决。 这些白影终究犹豫着，从土包旁移开，犹如受惊的猫儿般畏缩，跟在柳笙的身后。 身后被一大团白影簇拥着，手上是一大团血色黑影如同火一般燃烧，柳笙终于站在了那道明黄色身影的面前。 此时，她已不再是原本弱小的存在，也不会只看得到明黄色的下摆。 她终于看清了他，那个被天子冕旒垂下的贯玉遮蔽的面容。 金冠沉重，几乎压得他的身体动弹不得，僵硬地坐在龙椅上，只能缓缓低下眼睛，注视着柳笙一步步逼近。 眼前，还有最后的一段台阶。 她只要迈上台阶，便能与他面对面。 然而这段台阶也并不顺利。 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她的脚下，哭泣着说她是个不孝女，大逆不道觊觎哥哥的东西，竟然敢痴心妄想不属于她的位置。 更多的女人接连出现。 惊讶，恐惧，耻笑，谴责…… 然而更多的，是默默无言的关注凝视。 柳笙并不理会这些声音。 她仅仅轻轻地推开，或是跨越而过。 到了后来，也开始有推举着她向上的女人。 她们欢呼雀跃着，期待她能带来什么改变。 而这些女子，就像是水一样融入她的体内，她竟然随之一点点变得更为高大。 当她终于走到那台阶的尽头，她已经比那明黄色的身影还要高大许多。 她俯视着他，突然意识到，那位龙椅上的男子，竟已经衰老得无法辨认。 他的发冠已经十分稀疏，沉重的金冠压在上面摇摇欲坠。 身躯干枯，仿佛已经是枯骨，衣袍内爬满了蛆虫，血色的黑影在他体内翻涌，宛如熔浆般流动。 不看金冠和龙袍，就是一个瘦小羸弱的老人。 不知何时起，这位曾经的强者变得如此衰弱。 他苍白的脸上，被金冠压着的眼睛从下往上看着柳笙，似乎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 他缓缓举起手，骨骼发出脆弱的响声。 接着，他从头顶取下金冠，双眼充满了无声的期待。 她顿时心领神会，于是缓缓弯腰，让男子将那沉重的金冠戴在自己的头顶。 随着金冠转移到柳笙的头上，男子苍白的唇角露出一丝笑容。 而后身体寸寸破碎，化为飞灰，一片片金色的碎片在眼前飘舞，血色黑影从中疾速飞出，柳笙迅速将其吸附在手中的黑团内。 龙椅空了，只剩下一件宽大的龙袍。 柳笙拿起龙袍穿上身。 她坐在龙椅上，望着眼前的紫宸殿，空间不断延展。 那一个个原本蔑视自己的大臣，排成一列列，低头行礼，恭敬无比。 远处的宫人们也纷纷屈膝。 再到更远的地方，那些簇拥着她上来的无数白影，也是纷纷躬身行礼。 随着这一拜，柳笙感觉到了熟悉的信仰之力，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体内。 她的身形逐渐高大，超越了紫宸殿的屋顶，俯视着一切，无限接近天穹。 终于可以面对天上那片巨大的面孔，她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原来自己还是如此渺小。 随着这种恐惧，柳笙的身形竟然收缩了一些。 而且，就在此时，柳笙感觉下方有许多只手扒拉着自己的龙袍。 朝下一看，许多穿着雪白神官袍的无面人正踩着那些簇拥着柳笙的白影，顺着她庞大的身子往上爬。 他们手中拿着类似吸管的器具，狠狠扎入她的皮肤，吸取着某种力量。 柳笙此时已经变得过于巨大，甚至没有感到一丝疼痛，只如同被蚊子叮咬一般。 她想要伸出触手掸掉，但是这些神官却念叨起来： “陛下，我们是神的使者，您不可以如此做。” “小心神怒！” 但是口子多了，柳笙的身形再度缩小。 他们还在唠叨着： “陛下，修建神殿耗费银子也是正常，这可是唐国的脸面……” “陛下，神学之道必须强化啊，其他不过是旁门左道！” “陛下，大神官的儿子犯事，略加惩戒便可，毕竟是奉神之人……” 随着他们的声音，一道道链条锁住了她的身体。 许多白影被踩得扭曲成白糊糊一团，呻吟声不绝，但这些声音被神官们的训诫所淹没。 但是柳笙还是听得到白影的呼喊，心中怒火渐渐升腾。 她明白，自己不能再畏惧。 下面那么多人都在仰赖她，她不该被恐惧压垮。 “不过是斩神，斩过一次，还怕第二次吗？” 随即，她手中的黑团子变幻成一柄燃烧着黑火的长剑，剑身缠绕着无数触手，像是无尽的蠕虫在上面跳动。 身上的链条一根根崩断，她提起这柄集合了三大力量的长剑，朝着眼前的神面斩去。 顿时天地失色。 那些无面神官也失去了颜色，纷纷拉住她的身躯，一刀刀凿下去。 而神怒压下，要将柳笙的脊柱压断。 柳笙被迫折腰，用触手将身上这些神官一一扫去，抬眼看去，见神面上竟然拟人化地展现出惊恐或者说惊讶的神情。 柳笙冷笑，更是明白了。 “你不是真的无上神。” “当然，我也是傻，这就是一场梦。” 不再恐惧，神怒也就无效了。 柳笙直起腰，又是一剑斩去。 神面的惊恐犹如实质。 黑色的液体如同黑雨从天上下落。 世人开始惊慌失措，怒吼着：“渎神者！” 就连那些簇拥着她的白影，被黑暗侵蚀后，更是癫狂绝望，要把柳笙的政权倾覆。 但是柳笙并没有在意那些影子正在扯着她的双脚，撕扯着她的肉，并且往上爬去，试图蚍蜉撼树。 她挥剑，斩断一切。 神面寸寸破碎， 最终，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破碎的镜面。 剩下的，只有真实。 柳笙发现自己坐在了妆奁台前，宫人在她身后为她整理衣冠。 她身上还是穿着一件明黄色的龙袍，头上沉沉，应该是那个沉重的金冠。 这时候，她才发现之前台面上少了什么。 镜子。 但是镜面被扣在桌面上，只有满是纹饰的青铜背面。 她伸手欲揭起，身后的宫女却第一次发出声音，而且十分惊慌：“陛下，您……还是不要看了……” “为什么我不能看？”柳笙问道。 “镜子，镜子碎了……”宫女战战兢兢，语气颤抖。 “这是铜镜吧？怎么会碎呢？”柳笙不解道，还是强硬地要揭开。 宫女不敢阻止。 柳笙终于举起镜子。 确实，虽是铜镜，却依然布满了古怪的裂痕。 而那些裂痕，将镜中映出的面容割裂成无数碎片。 扭曲的形状如蛛网般蔓延开来，柳笙屏住呼吸，才看清那是一张干枯腐朽的脸，苍白的皮肤如同枯败的树皮，隐隐透出斑驳的暗色。 镜中之人缓缓抬起目光，裂开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第六百三十七章 棺材之中 柳笙因为这扭曲的笑意，再次被精神冲击。 她猛然失手，扫落了桌上的铜镜。铜镜坠地，“咣啷”一声脆响，回荡在空荡的宫殿中。 整个宫殿也随之发出脆响，金碧辉煌崩解开来，金碧辉煌的柱子和墙壁瞬间化作无数碎片，失去五官的宫女像瓷器般破裂，碎片洒落满地。 顷刻之间，所有绚丽的色彩都被剥夺，只余下黑暗。 黑暗中唯一不变的，是那张诡异的干尸脸。 这张脸没有消失。 反而近在咫尺，与她面容相对。 干枯的皮肤紧贴骨骼，眼眶里嵌着一双已然干涸的眼球，黑漆漆地凝视着她，似乎没有生机，却仿佛饱含某种不可名状的意识。 周围是浓郁的熏香气息，身下是缎柔滑的触感，如同那个宫殿里的一样。 柳笙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进入了眼前这个干尸的梦境之中？ 那么现在她在哪里，答案昭然若揭。 狭小又幽闭空间，只有几颗镶嵌在里面的夜明珠勉强发出幽幽的光亮，照亮了对面这位干尸，刻满铭文的木质四壁触手可及，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笼罩着她。 她在棺材里！ 意识到这一点，柳笙心中猛然一沉。 她拼命推着棺材盖，试图逃离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空间，远离这个和自己紧密贴着的干尸。 然而，棺材盖子纹丝不动，像是被牢牢嵌入，或者直接钉死在上面。 “不可能！我能进来就能出去！” 柳笙低声咬牙，试图调动体内小触手的力量。 然而，龙脉却抢先一动，化作一道流光，从她的手腕飞出，盘旋绕棺一圈，发出低沉的鸣响，再次回到腕上。 片刻之后，棺盖微微震动，沉重的压力骤然减轻，柳笙一鼓作气，将盖子推开。 冷风涌入，她猛吸一口气，翻身爬出，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鼻端总算不是那浓重得熏人的香料气息。 她呼吸畅快了，才终于抬眼环顾四周。 这是一座庞大的墓室，顶上镶嵌无数夜明珠，但也还是一眼望不到头一般。 这具棺材被置于一座高台中央，高台下方是深长的台阶。 台阶两侧整齐排列着陶俑，最靠近的，是身穿旧时朝服的文官武将，一个个表情庄严，陈列于镶金甬道两旁。 再远处，是红衣绿裙的宫女和蓝衣太监，神态肃穆，朝着高台的方向。 墓室四壁画满了壁画，柳笙一一看去，画中记述的是一位女子的一生——她在战场上英勇无畏，跟父亲一起将诡物驱逐，然后还筑起了长城。 到后来父亲去世，女子在斗争中继位，兄长被流放千里。 再到后来，女子推行爱民之策，尊崇神学之道，最后在神殿的支持下，成为世间最强者，然后羽化飞升。 这个故事有些细节与另一个世界中柳笙所知道的略有出入，但显而易见是唐国至今唯一一位女帝明渊帝的故事。 柳笙的目光落在壁画中央，那位坐在龙椅上的女子，神情威严庄重。 又回转头，看向静静躺在棺材里的干尸。 柳笙的目光复杂了一些。 看来，这位就是明渊帝。 【可是为什么我们会跟她躺在一起？】 柳笙心中泛起一丝寒意。 不止如此，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的，更不知道乔语和苏老太去了哪里。 她的脑海一片混乱，然而直觉告诉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诡异。 正思索间，柳笙抬脚准备四处寻找出口，却在第一步迈出时，手腕猛然一紧。 干燥的皮肤刮在手上，有种刺痛感。 她低头一看，一只修长而干枯的手紧紧抓住了她。 指甲发黄开裂，骨节突出，皮肤绷紧在骨骼上，像是枯木的枝桠。 柳笙的背脊微微发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棺材，只见原本安静躺着的女子此刻竟已坐起，眼窝深陷漆黑空洞，木然地盯着她。 这目光让柳笙心中一沉，但奇怪的是，她并未感到恶意。 她试探着轻轻拨开这只手，谁知刚挣脱，那干枯的手又如执念般抓了上来，力道更强。 与此同时，她腕上的龙脉开始缓缓游动，绕着两人交缠的手腕盘旋数圈，低声龙吟一声。 龙脉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不要松开。 柳笙无奈，轻声问道：“所以……我要带着这位帝王的尸体一起走？” 棺材里的女子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依旧静静盯着她。 龙脉的小龙头却坚定地点了点，像是在替她作答。 柳笙皱了皱眉，试探着迈出一步。 令人惊异的是，那干枯的身影竟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踉跄着从棺材中爬出，带着跌跌撞撞的笨拙重重摔在高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然后，干尸又缓慢撑起身躯，一只干枯的手僵硬地将明黄色龙袍仔细抚平，从棺材里取出自己的金冠，强行戴在脖颈脆弱的头上。 随后，穿着绣花鞋的脚走前一步，向柳笙靠近，十分坚定。 柳笙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是如今的情况看来，是跟定自己了。 想到在另一个世界，这位可是取代了无上神成为了冥神的存在。 这么看来，当时潇湘楼楼主也许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这个墓穴，将明渊帝带走了…… 至于带走的方式，柳笙看向自己的手腕。 也许就是靠着龙脉？ 她想起最初在库房中只看到了八条龙尸，又想到了九龙湖这个名称。 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而是原本真的是九条龙脉。 结果，现在柳笙靠着这条从另外一个世界带来的龙脉，与此处的皇室血脉产生共鸣，半睡半醒之间被龙脉引导，莫名其妙闯入了这个墓室。 随后躺入明渊帝的棺材中…… 不过，这一躺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拿出“世界”低配版，给自己做了个扫描，骤然发现自己的精神值竟然已经恢复满值。 难怪眼睛里那些总是藏来躲去的婴儿影子总算消失了。 而且，不仅如此，她可以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修为攀升了许多，无限接近洞玄境巅峰。 再进一步，她便可触及传说中的神藏境。 可惜现在没有修为检测。 而且世界也还没有输入这部分的公式。 【回头记得。】 如此一来，她原本想要进入墓穴深处的目的也算是部分达成。 虽然没有一举突破神藏境，有些遗憾，回头还是得费功夫想办法突破。 柳笙回头看向身后的明渊帝，干枯的手正紧紧地抓住柳笙的手，一动不动，目光如深井般无波无澜。 柳笙轻轻叹了一声，说道：“好吧，既然你执意跟随，那就走吧。” 她抬步朝甬道尽头走去，而身后，那僵硬却沉稳的脚步声紧随而来。 明渊帝拖曳着明黄色的裙摆，步伐笨拙却不失威严，仿佛三百年前的帝王气魄并未随着死亡消散。 第六百三十八章 故人相见 柳笙牵着明渊帝，沿着甬道缓缓前行。 她总隐约感觉，那些看似无生命的陶俑在悄然地转动，慢慢把面孔对准她。 等走到甬道尽头时，柳笙不再怀疑。 这不是错觉。 只是不是对着她。 回头看去，满场陶俑的一张张面孔都朝着她这边，空洞的目光静默地凝视着她身后的明渊帝。 但并未散发出任何恶意，反而，她从这些本该没有任何情感的眼中感受到了一种深沉的崇拜与浓浓的不舍。 “好好道别吧……”柳笙轻声道，停下了脚步。 明渊帝僵硬的身躯缓缓转过去，然后一点点弯下腰身，骨骼发出“喀啦喀啦”的摩擦声，正努力向这些陶俑深深鞠躬。 更为诡异的是，柳笙看到这些陶俑也开始缓缓弯下，随之传来了清脆的陶器碎裂声。 “这……” 柳笙愣住了。 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这个墓室中回荡，一具具陶俑应声断裂，露出了漆黑的人形。 她这才意识到，这些陶俑竟是由真人制成。 接着，明渊帝缓缓起身，双手举起，腕间的金色龙脉也带着柳笙的手一同高高上扬。 随着这一个动作，所有的陶俑里黑糊糊的人形，竟然一点点湮灭如灰，一道道白色的人影如烟雾般飘出，就像是柳笙梦里看到的那些簇拥者。 此时白影也是追随着明渊帝，一一排列堆叠簇拥其后，甚至有几分像是云雾形成的长龙。 柳笙看着，目瞪口呆。 到了这里，她已经无法用常理来解释这一切。 如果世界2.0还在，或许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这个墓室里的一切算是结束了。 柳笙暂时放下心绪，走出墓门。 外面是三个岔道，幽深的黑暗吞噬了前路。 她想要找乔语和苏老太。 柳笙尝试感应诡气，试图找出乔语的气息。 然而，这座墓穴的气场极为古怪，各种气息交织在一起——神圣气息、灵气和诡气混乱交错，就连小触手也感应不出。 柳笙甚至拿出诡气探测仪，但更是无法精准定位，只能看到又红又黑的光点在玉片上到处乱窜。 疑惑间，被牵着的手被稍稍大力一拽。 柳笙抬眼看去，明渊帝的干尸似乎在说：“抓住我的手，跟上来。” 既然现在也找不到路，倒不如顺着她走。 于是柳笙反过来抓住她的手，有些干燥，又有些酥脆，不敢用力。 等柳笙一抓上去，明渊帝立马迈开僵硬的步伐，朝着左边的墓道走去。 也不知道是如何选定的。 墓道空旷宽阔，到处都是阴森的气息。 柳笙本能地用小触手四处警惕，以防有什么同样诈尸的存在。 但是，自己已经跟着一个诈尸的上古帝王，再遇到一个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柳笙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要不是拐角处偶尔还是会看到一个两个骷髅或者干尸躲避闪烁的鬼祟身影，柳笙恐怕还真的以为这一切就是应当如此安然平和。 她不知道这些躲躲闪闪、有些害羞的东西，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何等凶险。 …… 乔语小心地躲在棺材后面，身后还背着苏老太。 两人身上都挂着彩，神色萎顿，显然遇到了棘手的敌人。 乔语咬着一块帕子，果断快速地从腰间拔下一根尖锐的白骨，发出无声的闷哼，额头冷汗沁出。 苏老太及时给她喂了一颗丹药，乔语才渐渐平复，呼吸逐渐平缓。 然后趁着乔语还在给自己包扎伤口，苏老太将自己的手杖拿出，一挥之下，朝着最远处扔出了一个会发出叽叽声音的黄色物事。 小小的黄色在墓穴甬道里滚了几圈，不断发出被挤压的叽叽声，回荡着越来越远。 乔语恢复了精神，听着这个声音，隐约想起遥远的童年时期的某种玩具——用手一挤就会发出声音的橡皮鸭。 正是这声响，吸引了原本在追踪她们的诡物。 两人在棺材后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慢慢踱了过去，还带着拖行的声音，慢慢消失在附近。 乔语这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从棺材后探出头去，甬道里一片宁静，只有深邃的黑暗。 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罗盘，咬咬牙，就要背起苏老太，朝着罗盘所指的深处去走。 她心中想着，要找到笙笙，但是莫名走散，如今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过笙笙说过自己的目标是龙脉。 或许，溯源此处的龙脉，能误打误撞找到笙笙。 然而，刚迈出一步，乔语突然感觉到手腕被什么东西牢牢抓住。 她猛地回头，才发现棺材的盖子已经不知何时掀开了一角，一只枯瘦的手从中伸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乔语心中大惊，刚想甩开那只手，却发现它虽然干瘦枯槁，却仍充满了人类肌理的丰盈感，而且还温热着。 意识到什么，她缓缓把视线移到搭在自己肩膀上垂下的那两只手——干枯，带着缺水的焦感，总之不像是活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背上的苏老太被棺材里的东西取而代之，自己爬上了乔语的背上。 乔语试图甩掉背上的东西，但它却越缠越紧，两只手臂交叉死死抱住她的脖子，仿佛要将她活活掐死。 她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涨红，眼前几乎一片模糊。 与此同时，棺材里的苏老太依然死死抓住她，而面前的棺材盖正在一点点移动，要缓缓盖上。 棺材里发出咚咚咚的挣扎声，没想到连洞玄境的苏老太也无法突破这诡异的棺材，它似乎拥有一种无法抗拒的规则之力，牢牢将她困在其中。 乔语也是如此，诡物一爬上背上，便是规则的体现，竟然一时无法挣脱。 还好她是汪喵山传人，对付这些邪祟最是有一套，赶紧手上画符，一道驱邪符按在自己背后的东西身上。 手不小心碰到那身子，冰凉而黏腻的触感传来。 这一道驱邪符对于这东西来说，带着致命的威胁，它恐惧地颤抖，双手缠得更紧了，几乎要将乔语活活勒死。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道剑光如流水划过，准确无误地斩断了缠绕在乔语背上的两只手臂。 背上的负担落下，两个胳膊齐根断去，但还挂在乔语肩上。 乔语抬眼看去，一个她没那么想见到的人站在面前，手中举着刚刚帮她削去诡物手臂的长剑。 正是文微阑。 身后还跟着一个古怪如枯木的干尸，穿着一身鲜艳红袍，正在将断去双臂的诡物捞取过来，放入口中。 第六百三十九章 帝王之墓 而另一边，柳笙跟着明渊帝一路前行。 墓道逐渐向下倾斜，随着不断深入，她终于看到了墓室的尽头。 目前按照柳笙的推测，这个墓室似乎独属于明渊帝。 因为按照壁画看，全都是歌颂女帝的生平。 难不成从神殿山起始一直连接到皇城的墓葬只有明渊帝的这一座？ 其他帝王之墓又在哪里？ 还是说，因为龙脉的吸引，她才进入了这一个独属于明渊帝的墓穴？ 【或者，入口甬道是唯一的，但是入口那扇门后的墓道，通往的墓穴并非唯一的。】 心里的柳笙忽然发声。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柳笙自语道。 此处无人，只有一个干尸状的明渊帝，柳笙自然可以大胆自言自语。 习惯了内心的喧嚣，此时反倒时常觉得寂寞。 【也就是说，这些帝王之墓是以某种轮转的形式在地底下存在，因为龙脉，我们得以踏入其中之一，也就是明渊帝的墓穴。】 柳笙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缠着两人的龙脉。 “也许这就是出入凭证。” 【也许还会有别的假墓穴，用以混淆视听，这么说来，乔语她们或许就在那种墓穴中，所以我们才找不到。】 “或许，只有进入一个能够联结所有墓穴的地方，我们才能找到她们。” 柳笙这么想着，已经跟明渊帝站在一扇巨大又沉重的青铜门前。 明渊帝回头看她，空洞的眼神似乎无声说着什么。 柳笙却莫名会意，上前将和明渊帝相连的手放在门上，手腕上的龙脉顿时释放出耀眼的金光，金龙盘旋而出将门上的纹路一点点填满，形成了一条翱翔于天际的龙形图腾。 最后龙吟一声，从门上脱离而出，盘旋在柳笙和明渊帝的头上。 青铜门随之缓缓开启。 门后是另一条幽深的甬道。 柳笙与明渊帝一路向前，两侧的墙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各式长龙，空气潮湿而冰冷，与刚才干燥的墓穴截然不同，显然是更深入地下。 甬道朝下倾斜的趋势更明显。 她忍不住猜测，自己究竟走得有多远。 难道还在皇城之下吗？ 还是说已经在长安之下，甚至库房之下？ 随着逐渐深入，甬道的湿冷愈加明显。 明渊帝的手更是如冰一般冷。 柳笙刚想关心一句，这时候头顶的龙脉顿时投放下幽幽的金光，温暖着一人一尸的身躯。 柳笙：“……怎么不见你在我手上的时候有这种特异能力。” 金龙盘旋了一圈，发出轻微的嗷声，语气漫不经心。 敷衍之意，十分明显。 不过，总算走到头了。 走出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她们竟然来到一个幽深又极其宽广的地下空间。 头顶错综交错的树根垂挂，疙瘩又扭曲，似乎是一棵极为巨大的古树的根系，底部是宽广的湖面，湖中迷雾弥漫，远处看不清楚，但近处有无数金色花朵在雾中摇曳。 这些花朵竟然与龙形颇为相似，随着微风轻轻摇曳，花粉如星光闪烁飘起，柳笙一时恍若置身于梦境。 “等等……”她停住脚步，“这些花在摇曳？” 【说明这里有风。】 “也就是说，存在风口。”柳笙激动地低语。 这意味着这里应该有与外界相连之处。 难道此处就是与多个墓穴相连的地方？ 又或者，是出口？ 她带着明渊帝，踏入花海水中，水面刚过膝盖。 随着她们的走动，金色花朵从近及远点亮，耀眼的金光让她的心脏一阵悸动。 湖面更是骤然浮现出金色的纹路，纹路铺展眼神，逐渐蔓延眼前整片空间。 柳笙很快就认出，这都是阵纹。 明渊帝一直僵硬木然的干尸面孔突然扭曲，浮现出痛苦的神情，似乎这片金色湖面让她感到极度的不适。 而柳笙也能感觉到体内的灵气正在不断被转化成别的东西。 她迅速用小触手将明渊帝托起，自己也爬上由小触手形成的巨人背上。 从高处俯瞰，虽然更远处迷雾翻滚看不清楚，但是影影绰绰的金光显示，这整个湖面都已经变成了巨大的法阵，法阵的脉络甚至延伸到周围的洞壁上。 柳笙这时候才发现，她们进来的那个洞口已经消失不见。 没有归路，只能向前。 【不知道乔语和苏老太没有龙脉，能不能走到此处。】 “或者我们看看出口能不能去往别处。” 柳笙心念坚定下来。 金色的阵纹流动，她驱使着触手巨人，拨开迷雾，朝着能量汇聚之处也是金花卷动的风口走去。 …… 文微阑与乔语沉默无言，各自走在前面。 在幽深的甬道中，一个持剑在前，另一个背着苏老太走在后。 每当遇到诡物，她们总是争先恐后上前斩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竞赛。 这不禁引起旁人的好奇。 那个旁人自然就是那具红袍干尸——也是被文微阑恭敬称呼为“大国师”的存在。 “我还以为你要救的就是这个朋友，但看起来，你们的关系似乎并不算好嘛。” 大国师没有丝毫掩饰，说得相当直接，紧绷的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狡黠笑意。 文微阑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恭敬地说道：“大国师，我们的相识，因一个共同的朋友……并非因什么深厚的情谊。” 乔语在一旁默默点头，并未反驳。 没有引发争执，大国师顿时觉得没意思。 “我算是看出来了，小微阑你现在一板一眼的，可不如小时候有趣。” 文微阑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她奇异地看着大国师：“您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情？” “当然记得，我还抱过你呢……若非如此，光是看在你爹跟我学过几天的缘分，还有你娘用皇后的面子来求我的份上，还不足以让我破例带你进入此地。” 随即大国师干笑两声，听着应当是慈爱，却显得阴森可怖。 文微阑对眼前这个干枯的老人家并没有什么记忆，眼神微动，显得有些迷茫。 乔语在前面默默摇头，似乎在说文微阑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 文微阑抿了抿嘴角，转而真诚地说：“谢谢大国师……” “谢什么谢？”大国师冷笑，“我也是好奇，怎么会有人能闯入此地。” 他目光转向乔语，“不过，看到了这位姑娘的能耐，我倒是明白了。再往下走，应该就是出口了……” 文微阑一愣，急忙说道：“等等，大国师，我们还没有找到我们的朋友！” 乔语也是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大国师。 “你们也走了一圈了，可有见到你们朋友的身影？”大国师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声音带着一丝不耐。 “没有……”文微阑摇头道，眉头紧皱。 “这不就结了，你那朋友估计找不到了……”大国师露出一丝冷笑。 “不行！” “我们一定要找到！” 文微阑与乔语几乎是同时喊道。 大国师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干涸的眼球闪烁着阴冷的光，“你们这倒是齐心。” 这时，苏老太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国师，您这里不止这一个墓穴吧？” 大国师的目光微冷，眼中掠过一丝警觉。 “从气脉来看，应当是帝王之墓，但是走了半天，根本没有找到帝王的影子，这么看来，我们根本没有进入真正的墓穴中。”乔语也冷静地说道，“而是一直在假的防盗陵墓中徘徊，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凶险。” 大国师没有言语。 但他的沉默足以证明她们的推测是正确的。 文微阑再次拱手一礼，恳求道： “请大国师帮忙。” 第六百四十章 颠倒神殿 “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我也只能进入你们所说的假墓之中。”大国师冷声道，“真墓，我恐怕帮不上忙。” “大国师，您可是皇城中最为年长的存在，皇城的历史就是您的历史，又怎么可能……\b”文微阑试图劝说。 “哼，小微阑。”大国师冷哼一声，“我还道你是个古板之人，没料到竟也能这般巧言令色。” 语气虽冷，却不再那般咄咄逼人。 “你们只知此处为帝王之墓，却可知当初帝王之陵原本应在何处？” 他的话音幽幽。 恰好一股风从甬道深处吹拂而来，令人毛骨悚然。 文微阑一愣，乔语自然更不会知道。 还是苏老太虚弱地开口道：“史有记载，宣文帝曾得神意，称长安之外九宗山有兴龙之象，故择地而建帝陵。只是史书已被抹去，若非我活得够久……” “没错。”大国师点了点头，“那为什么如今的帝王之墓，会出现在此处？” “难道是……迁坟？”文微阑下意识地问道。 “没错，”大国师答道，语气带着一丝冷意，“而且世人无人知晓，连我都没有资格进入。” “可是，既然这是宣文帝时期定下的神意之事，哪一位陛下敢擅自更改？更何况，迁坟之举必然惊动天下，怎会无人察觉？”文微阑皱眉，显然难以理解。 “若是神殿所为呢？”苏老太忽然说道，声音虽轻，却如同一道重锤，“世间唯有神殿，敢逆神意而行；世间唯有神殿，可令天子也无力反抗。” “是。”大国师目光沉沉，干涸的眸底泛起一丝晦暗。 文微阑面露震惊，随即又冷静下来，问道：“可您……难道不担忧？如此迁坟，背后必有深意……” “哈哈。”大国师忽然一声嗤笑，“老夫一把枯骨，又有何可担忧？世间万物，于我而言早已无关紧要。” “要不是跟你这个小姑娘还算是有些交情，我连这一趟都不想跑。” 随即，他红袍一甩，指着前面的青铜门，语气决绝说道： “出口就在前面，一出去就是冷宫。我是不会出去的，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 他一言既出，显然不愿再掺和其中。 然而文微阑和乔语没有达成目的，自然不想就此放弃。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文微阑\u001d突然开口，试探着开口：“大国师，您说半截入土，是因为神藏境……不敢再进一步吧？” 大国师漆黑的眼神骤然冷冽，仿佛刀锋般锐利：“你在胡言什么？” “若不是为了压制体内的灵气，您也不会一直需要啃食诡物。”苏老太轻声补充。 “您心中的忌惮，显而易见……”乔语紧接着一脸洞悉地说道，“您身上有着很重的遮蔽天机痕迹，包括您的居所，都有着遮天设置。” 大国师眸光晦暗，“我倒是小瞧你们了。” “您所畏惧的……”文微阑缓缓说道，语调平静，却一字一顿，“是无上神吧？” 话音落下，空气骤然凝固。 大国师的威压轰然扩散，如浪潮般席卷四方，笼罩着整片空间。 被看透心思的感觉显然不太好，尤其是被这些小辈。 三人闷哼一声，但随即苏老太的手杖张开粉色护盾，将威压挡下。 乔语走前一步，迎着他的目光说道：“如果有法子让您更进一步，同时不用担心无上神……您愿意尝试吗？” 大国师微微一怔，眯起干涸的双眼打量乔语。 乔语的真诚，一眼便知。 于是大国师眼睛里闪过一丝兴趣。 “哦？说来听听。” 乔语与文微阑对视一眼，微微颌首。 “只可惜，那法门的关键，就在我们要寻的人手上。”乔语缓缓开口，神情郑重，“若不找到她，世间再无一人能助您迈出那一步。” 大国师的脸色陡然一沉，声音如冰：“你们这是在戏弄我？” “您也该知晓。”苏老太虚弱地开口，语气平稳而笃定，“若非如此，神殿岂会追杀我们，我们又怎会身陷此地？” 大国师目光阴鸷，脸色如铁，但眼底却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动摇。 “当然，我们也有法子证明，您可以亲自一看。”乔语又补充道。 大国师的脸上露出可怖的笑容。 “如何？” …… 随着柳笙和明渊帝越走越深，迷雾变得愈加浓重，金色脉络却愈发清晰，迷雾也挡不住。 似是有某种能量正在逐渐苏醒。 终于，她们到了这个空间的核心。 柳笙抬起头，满眼震撼之色。 在她的视野中，一座巨大无比的神殿倒吊在洞穴顶端。 它的构造与外面那座宏伟的神殿相似，但没有金碧辉煌的光芒，而是完全由黑色的根系构成，这些根系仍在不断生长，速度肉眼可见。 柳笙走到神殿下方，伸手刚好能触及到由树根构成的黑暗神殿的塔尖。 随着触碰，她似乎听到了喃喃低语，仿佛这根系蕴藏着许多灵魂。 一阵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此时，所有能量都在向上涌动，地上的金花逐渐成熟，散出一片片发光的花瓣，席卷着飘向上空。 但是洞穴上看不出任何口子，只有密布的树根盘踞在神殿的底端，或者可以说——顶端。 【气口应该在神殿里面。】 于是柳笙没有犹豫，触手巨人延长身上的触手，抓住塔尖往上攀爬。 她一路爬到神殿的塔楼，发现一个被树根封锁的窗口。 柳笙扒开树根，爬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狭小的房间，空间上下颠倒。 因为过于狭小，她收起了触手巨人，和明渊帝落在了房间的天花板上。 轻微的呢喃声再度响起，仿佛从脚下传来。 柳笙心中疑惑，低头一看，顿时心头一震。 这些根系中竟然嵌着一张张面孔，只是有的已经变为干尸，有的还有着血肉的质感，但无一例外都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皱，一脸痛苦。 【这是……血肉神殿？】 柳笙猛地想起李玄手上的血肉神殿。 只不过，那时的神殿还保持着鲜活的血肉，血管流淌，鲜红如火。 而眼前的血肉神殿，却已凝固成深褐色。 难怪她以为那是树根…… 实际上整个洞穴都是干枯的血管…… 这一发现令柳笙全身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开始思考，这个血肉神殿和帝王之墓究竟有何关联。 恐怕根本不是简单的陵墓，而是别有目的。 而且是某个非常邪恶的目的。 种种关联显示，幕后推手只能是神殿了。 她望向明渊帝那张纹丝不动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悲凉。 金龙闪动，转了一圈。 “你是为了救她吗……”柳笙轻声问了一句。 金龙当然没有回答。 除了隐约的呢喃声，一切都很安静。 她深吸一口气，牵着明渊帝，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地上密集的面孔，朝着房间门口走去。 房门被一层干涸的血管封住，她用小触手一扒拉，寸寸断裂。 推开门一看，是一段朝上的螺旋阶梯。 柳笙伸出小触手，一根缠着明渊帝搂在身旁，别的触手抓着狭窄的楼梯墙壁，往上攀去。 攀到顶端，就是这座神殿的“一层”。 一条长廊延伸，通往正厅。 长廊之外不是柳笙曾经见过的明媚花园，而是一片黑色的影子，错落高低，被藤蔓般的黑色血管缠绕，密集覆盖着天花板。 从神殿下方的湖面飘起的金色花瓣，飘至此处，散发着耀眼的光彩。 借着金光，柳笙仔细一看，才发现这花园里长着的黑影竟然是一具具干尸，嵌在上头，脸上都是呈现出极为痛苦的神色。 柳笙心中不忍。 而且，她似乎感觉到，身后的明渊帝心中也逐渐有了愤怒的情绪。 【一个死人怎么会有情绪？】 【而且，我们怎么能感受得到？】 龙脉在空中盘旋了一周，闪烁了一下，随后轻轻落回到两人的手心。 柳笙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她不禁回头看向明渊帝。 这时，她才隐约注意到，明渊帝的眼睛发生了变化——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现在竟透出一丝玻璃珠般的光亮。 虽然依旧带着一层冰冷的光芒，但至少眼珠鼓起，充盈了原本干瘪凹陷的眼窝。 柳笙的心猛地一跳。 难道……明渊帝竟然正在复活？ 第六百四十一章 眼中迷障 长廊尽头，就是正厅。 柳笙一踩进去，脚下就是神殿弯曲的穹顶，凹凸不平，仿佛一个个巨大的碗。 正厅的纵深极高，穹顶极远的地方，是平坦的“地面”。 然而，这座倒吊的大厅并非空无一物。 黑暗中，柳笙依稀看见无数人影以跪拜的姿态倒悬其上，密密麻麻，宛如真实神殿中那些虔诚祈祷的信徒。 这些倒吊的身影似乎静默地注视着她。 柳笙心中隐隐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被无数双眼睛从上而下审视着。 这种目光中似乎带着好奇、探究，甚至某种古怪的期待，令她寒毛倒竖。 特别是一股格外强烈的视线，不知从何而来，紧紧缠绕着她，追逐着她的一举一动，让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开始加速。 甚至她还隐约听到了明渊帝的心跳声。 轻微，但一下又一下，共振一般回荡在她的耳旁。 柳笙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还是这一切真有其事。 【但总之——快走！】 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柳笙心生不安，不想继续在此处停留。 由于穹顶的不规则，她只能依靠触手行走，迅速朝着大厅正门游去。 然而，在经过厅中央时，她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神像。 就是这一眼，她停住了脚步。 这尊神像，和地面的神殿的神像全然不同。 那形象，柳笙十分熟悉——金发碧眼，雪白的肌肤，倒吊着看着自己，强烈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洞穿。 半神玛丽卡！ 漠北的那具神尸，竟然在此！ 原来，半神玛丽卡并未留在漠北，而是被搬运至此，藏在长安地底！ 一瞬间，柳笙的心脏猛然收缩，她总算明白，方才那种无形的恐惧感从何而来了。 玛丽卡蔚蓝色的眼珠子，随着柳笙的移动而转动，嘴角还隐隐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尽管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安，柳笙还是摆动着触手，一步步逐渐靠近玛丽卡那巨大的头颅。 【里面有神格，我们一直想要的神格。】 柳笙点头：“没想到，居然不需要远赴漠北，或翻越北境，竟然近在咫尺……” 随着柳笙靠近，玛丽卡的脸上洋溢着更明显的笑容，只是倒着看去，嘴角像是朝下弯曲，有种不高兴的感觉。 而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倒映出柳笙那金色触手如游蛇摆动的身体。 【你有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吗？】 柳笙当然注意到了。 在这眼球中，并没有投射出明渊帝的身影。 明明她的手依旧能感受到明渊帝冰冷干燥的触感。 然而，柳笙心中此刻只想着神格，渐渐无法再顾及其他。 只要能得到神格，她便能重新掌控规则之力，且是更加完整的规则之力。 她压下心中逐渐涌起的恐惧，靠近头颅。 她的身影在那双蔚蓝的眼睛中渐渐清晰，仿佛倒影在蔚蓝的湖面。 她故技重施，将小触手从鼻端伸入…… 然而，突然间，蔚蓝色的湖面，竟然开始浮现斑斓的色彩，她的身形摇曳着如同梦境。 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中，仿佛有某种奇异的物质，正慢慢渗透其中。 而玛丽卡的嘴角，也开始向上弯曲，微微挤压，压到眼角。 柳笙的视线像是被吸住了一般，瞬间坠入那片斑斓的颜色中，深深地沉了下去…… 只剩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她。 …… 大国师眼前也是一片熟悉的虚空。 曾经无数次通神时窥见的虚空，也是他百年来心中恐惧的源头。 但是，自从练了那小辈教的什么《解梏升仙法》，他忽然放下了许多恐惧，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 他自然不可能轻易接受陌生的功法，但看过之后发现，似乎并无陷阱，而是一篇相当正统的法门。 他实在好奇，那两个洞玄境的小辈口中所说“能助他更进一步”的话语。 听那位乔语说，有一位神藏境的剑仙，已经成功了。 不过，大国师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有自己的判断。 很快就进入状态，实现了所谓的解梏升仙。 在这片虚空中，他再次看到无上神。 自从百年前晋升为神藏境，一次次靠近，然后随着靠近，逐渐意识到某些事情，他终究丧失勇气直面，反倒是躲藏起来。 如今，当他再次直视无上神，却发现，祂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曾经圣洁无暇的无上神，如今竟然染上了斑驳的黑色斑点，腐朽而污秽。 只有一张神面，还纯白无暇。 但也不远矣。 不对！他居然能直视祂了？ 以往，他只能匆匆一瞥，用心感知，但此刻，他竟然可以仔细打量？ 这说明了什么？ 大国师想起那位姓苏的晚辈所说的话。 “无上神已经失效了。” 这也是促使大国师想要尝试这个法门的重要原因。 这一刻，他再也感受不到无上神那浩瀚的神力，甚至连一丝回应也没有。 大国师终于心死了。 如同眼前的无上神一般。 但又有一丝释然涌上心头。 在这片空间中，放肆地大笑，几乎要笑出眼泪。 然后，呜咽着哭了出来。 哭得像个孩子。 幸好这里没有旁人，只有他自己。 要不然，若是旁人知道，这鼎鼎有名的大国师，活了数百年的大国师，居然在此刻如此痛哭流涕，真是丢死人了。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虚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吵死了……” 大国师转头看去，顿时愣住了。 那人也愣住了。 两个一模一样的脸，虽然本来就木然没有表情，但是此时强烈的惊讶，几乎要让他们那如枯木般的脸裂开。 “你……” “我……” “你是我？” “我是你？” 两人对视，突然间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侍奉我的神明啊……” “你的神明？” “不是这一个已经坏掉的……” 随着另一个自己淡淡点破，大国师的视野一颤，像是有某种屏障被无形之手撕裂。 他忽然窥见了虚空之下的另一层真实。 他看见，那位腐朽的无上神，背后正缓缓浮现出一片无边的深渊。 深渊仿佛活物一般，在无声中吞噬、蔓延，幽暗的边缘不断向四周扩散，像是世间所有光明的终结。 “这是……什么？”大国师的声音微微发颤。 大国师惊恐的神色被另一个自己察觉。 “没事，地母大人会拯救这一切的。” “地母大人？” “就是我的神……” 话音落下，虚空开始如水波般荡漾，涟漪层层扩散，像是无形的帷幕被一点点揭开。 眼前的迷障如碎镜般坍塌，更多的真实骤然显露。 大国师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感知到，一座庞大无比的金色山脉，如巨龙般张牙舞爪，蜿蜒盘踞在整个虚空之中。 金色的触须如脉络般从山脉中蔓延开来，仿佛是万物生机的源头，又似是吞噬一切的洪流。 金色的光辉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威严与压迫，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这……”大国师喉咙发干，声音沙哑。 “这就是地母大人。” 另一个自己说道，随后虚空中跪下，深深一拜。 就在这时，那座金色山脉中，一根虚幻的金色触须轻轻地探出，如流水般缓缓延伸，朝着他而来。 大国师僵立在原地，看着那根金色触须逐渐靠近，心头莫名生出一种久违的宁静与渴望。 最终，金色触须轻轻落在他的头顶。 刹那间，温暖而神圣的感觉涌入他的体内，仿佛春风拂过冰封的大地，令他枯竭的灵魂重新焕发生机。 那股能量没有拘束，没有威压，只有自由与包容，似在无声地诉说： 你被接纳了。 大国师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眶竟不可抑制地湿润了。 原来…… 这一辈子…… 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第六百四十二章 顺势而为(3k) 大国师睁开双眼。 干涸的眼眶中泛起一抹湿润的光。 还好他的头发杂草一般披散下来，枯槁的脸藏在阴影之中，这些小辈看不到。 他清咳一声，掩饰道：“走吧，去找你们的朋友。” 文微阑和乔语听闻此言，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相视一笑。 随即，两人又立刻意识到什么，神情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各自别开了脸。 “你们的朋友，可能不小心进入了别的墓穴……”大国师坦诚道。 “别的墓穴？”文微阑微微一愣，心中隐隐有了不安。 “也许是……真正的帝王之墓？”乔语试探着问道。 “也不一定，她也许在另一个假墓之中。”大国师摇了摇头，“帝王之墓不是那么容易进入的，就连神殿……虽然能迁坟，但是并没有进去的能力，这是需要帝王血脉的。” 听大国师这么说，文微阑眉头一皱。 乔语更是担忧起来，问道：“那怎么办？” “无妨，我自有法子。”大国师一挥袍袖，笃定地说道，“我们可以进入联通所有墓穴的核心，再想办法逆向寻找，进入她所在的墓穴。” 文微阑目光微凝，问道：“可是，为什么不能像方才我们进入那样去寻找？” “情况不同。”大国师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上一次是因为这座墓穴正好轮转到了入口位置，你们便得以顺利进入。但如今，墓穴已开始移动，彼此错开，想要再精准找到并非易事。” “也就是说，这些墓穴会在地底轮转？”文微阑皱眉道。 乔语挠了挠头，想到一些曾经上大学时候学过的工程结构，但是一想到放在这长安之下，得有多少人力物力参与才行？ “你可以将其想象成一个巨大的转盘。”大国师徐徐说道，“皇城与神殿山之下，是错综复杂的地底结构。无数墓穴，就像这个转盘上的分格，缓慢而规律地轮转。” “不过，你们不要想着用常理去思考。”他又补充道，“毕竟这里面涉及远超人间的力量……” 苏老太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也就是说，我们进入此地时，恰好轮到了这座墓穴的位置，而且有一个时限不动，所以你们才能与我们相遇？” “正是如此。”大国师答道，“但你们的朋友，恐怕不知什么原因，被卷入了其他墓穴。” 关于这一点，他也想不明白。 乔语倒是有些理解了。 “所以按照如此说法，核心反而是更容易寻找的？” “没错，相比起这些轮转的墓穴，核心的移动更为缓慢。”大国师欣慰地点点头，“所以，眼下只有按照我所说的法子，进入帝墓核心，才能找到她。” 文微阑和乔语对视一眼，均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紧接着，大国师神色微愣，语气严肃起来：“不过，我必须警告你们，核心并非寻常之地，万万不可随意动手，否则……” “否则会怎么样？”文微阑心中一紧，莫名联想到柳笙如今加速的心跳。 “否则可能会惊动神殿，就算无上神……咳，不好了，神殿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力量不容小觑。更别说那里还有……” 大国师的声音略带压抑，似乎不愿多言。 “你们无法想象的东西。”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目光深沉如渊，似是藏着未尽之意。 文微阑和乔语心中一凛，点头表示明白。 苏老太缓缓拄着拐杖站起。 乔语连忙扶着，担忧道：“苏大学士，您伤势未愈，不如先出去休息。” 苏老太摆了摆手，淡淡道：“不用，这点伤对于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以前受过更重的伤，还不是要继续提刀猎诡？” 话已至此，文微阑和乔语也不好再多劝。 而且两人心中焦急，迫不及待地想找到柳笙，便各自默然跟上大国师。 没想到，大国师竟迈步向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文微阑一愣，连忙上前问道：“大国师，不是说好带我们去找朋友吗？” “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不会食言。”大国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淡漠，“此处是假墓，不通核心。想要进入核心，须从外部另觅路径。” 他抬眼看着文微阑，冷冷道：“爱信不信，信便跟上。” 文微阑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胸口传来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她不确定是因为眼前这些讯息，还是因为隐隐感知到柳笙此时正在恐慌中，只能迅速跟上大国师的步伐。 …… 与此同时，柳笙的世界中，斑斓的胶质将她牢牢裹缠。 她越是挣扎，那些胶质就愈发紧绷，像是活物般将她缠绕得密不透风。 这些东西似曾相识。 柳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着破局之法。 【或许，应该用小触手将这些东西彻底抽干……】 但心海中又有别的声音传来： 【不不不，或者应该融为一体，成为同伴。】 【从记忆里看，你似乎跟我们一起游荡过。】 【也算曾经是同族了。】 【是啊……】 【是啊！】 【你的资质还不错。】 【可配做我们的族人。】 【一起吧，成为我们的族人！】 【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柳笙听了半天这些声音，才逐渐明白这到底来源于什么。 不是她自己。 而是这些来自外星高维的族群生物。 她似乎正在与它们思维同步中。 没想到，这一具神尸体内竟然还保留着这些族群生物！ 【当然，我们还活着。只是未曾遇到合适的诞生环境，暂且休眠罢了……】 低语持续不断，将柳笙的思绪逐渐拉扯，进入更深的同步。 “合适的环境？”柳笙心中一颤，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是全面诡化吗？” 【当然，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寒夜降临，真正的神明才会诞生……】 柳笙确实理解。 玛丽卡的半神状态。 还有，为什么北境要用神尸塑造出冥神，然后推行全面诡化。 造神，然后等待寒夜降临。 那她呢？ 她难道不该顺势而为？ 这是真正的神明！ 不是无上神那样的伪神，而是实实在在的、降临于世的伟大存在。 神明的低语越发温柔而诱惑： 【不要再分彼此了，成为我们吧……】 柳笙的意志逐渐沉沦，仿佛回归了熟悉的同族怀抱，全身上下被温暖柔和的力量包裹，如同重回胎盘般宁静而安心。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正在悄然蜕变，与那些来自宇宙深处、不知名的高维生物同步。 她的视界也随之变化，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另一维度的大门。 鼻尖萦绕着浓郁而甜腻的血肉香气，四肢无法动弹，但她却无需动作，仅仅端坐着，便能感受到无尽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 周围拥挤着无数的“兄弟姐妹”，他们与她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仿佛本就是一体。 她眼前是一个个虔诚跪拜的身影，他们雪白无暇，散发着灵魂的微光，面孔模糊而神圣，双手合十，向她祈祷着。 随着他们的祈求，一缕缕信仰之力化作暖流，顺着无形的轨迹涌入她的体内。 周围恢弘的神殿大厅笼罩，巍峨而静谧。 柳笙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端坐于神殿神像的位置，被无数信徒膜拜。 【当然，你已经是我们的一份子，坐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这句话还挺有道理的。 更令她惊讶的是，修为的桎梏竟在这片异样的氛围中悄然崩塌，原本因无上神灵气枯竭而被迫停滞的修行，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提升起来。 洞玄境巅峰，破！ 神藏境，前中后期，一一突破！ 直至一举突破了神藏境，迈入一个前所未有的未知领域。 【我们是半神，当然不能用世俗的修行境界来衡量。】 “是吗？神藏境之上，竟然还有更高的境界？” 【当然，只是你们的文明太低级了，根本无法理解更高的存在。】 【而且你们的世界，本就是一片无灵之地，能够走到这一步，已是高维的馈赠。】 【不过……也并非善类……】 【但无妨，有我们在，必能护你们平安度过那所谓的“神降日”。】 柳笙疑问：“我们不是已经成为一体了吗？怎么还有分你我？” 【你说得对。】 【融合还不够彻底……】 【放下心中的抗拒……】 【放下所有的思考……】 【要更紧密一些，成为真正的一体。】 于是，柳笙感觉自己的肉体又被收紧了。 那种温暖而窒息的感觉再度袭来，如潮水般将她浸没，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安心。 沉沉倦意不知从何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望着四周愈加密集的白色信徒。 他们像是没有尽头般从虚空中浮现，越来越多，虔诚地聚拢在神殿之内。 甚至里面似乎有她熟悉的身影。 但是倦意袭来，她视野模糊不清，只剩下淡淡的感慨。 “哇，我们的信徒真多……” 【这还不算什么，很快，我们将拥有更多。】 她下意识地问道：“怎么才能更多？” 【那就要看你，能为我们带来什么了……】 那低语依旧温和，仿佛从母体深处传来，却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贪婪期待。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不堪大用 柳笙在思考。 思考她能为族群带来什么？ 【你有很多东西都可以给我们啊……】 柳笙的意识仿佛躺在一张温暖的…… 手术台上。 还真是贴心，手术台还能加热。 柳笙感慨着，眼前似乎有许多斑斓的存在，正翻找着她的躯壳，似乎在研究有什么东西可以提取。 而且态度非常挑剔。 【嗯……这些器官虽然沾染了灵气，但依旧只是凡物，毫无价值。】 不会吧？ 柳笙心中抗议。 我可是洞玄境巅峰！早已超脱凡俗了啊！ 【皮肉更是无用，弱。】 等等，我还炼体了呢！ 特别是集合两个世界记忆后，我可是时不时药浴，练习久远的《玉骨清灵功》呢！ 【没用，没用，全都没用。】 她的眼睛不知何时滚落一旁，看着自己七零八落的身躯，被这些存在冷酷地评判为“无用”，心头愤愤不平。 那些斑斓的物质似乎嫌弃地叹了口气，接着，它们轻轻打开了她的头颅，捧出了柳笙的藏身之处。 脑子。 左瞧右看，犹豫不决。 【这个脑子，虽然褶皱很丰富，表皮展开面积也不错，但还是凡人的范畴，平庸至极。】 【没错，而且还有点大病。】 【不堪用。】 柳笙更是一阵气恼。 我们才有病！ 她还下意识把“你”换成了“我”，毕竟都是一家人了。 但是有一个想法蓦然升了上来—— 所以我们到底是谁？ 真的不分你我了吗？ 若是真的，自己到底是以何种方式降临此世？ 为什么还是凡人之躯？ 还有，自己这个最引以为豪的脑子，怎么就不堪用了？ 柳笙的情绪连同脑子很快被放在了一边。 然后她的储物袋又被翻了出来。 【没用，没用，都是凡人的垃圾。】 【都是没用的东西。】 【看来是穷人。】 【等等，这个东西……】 柳笙看到“世界”低配版被拿了出来。 这些存在围拢过去，一同认真端详。 【竟是高维之物？】 【倒也勉强可取。】 【没想到这凡人竟还藏着些有价值的东西……】 柳笙一边得意，一边恼怒——这所谓“可取之物”不正是她那个“不堪用的脑子”创造的吗？ 然而，下一刻，她的皮肉深处忽然传来躁动。 那些存在似乎发现了什么。 惊喜的情绪传染开来。 【好东西！】 【我就觉得有好东西！】 【没想到这东西藏得真深！】 【深藏在细胞之间，难怪粗略解剖看不到。】 【还想跑？】 【抓住了！】 一根细长如丝、密布如网小触手抓了出来，束缚着悬浮在空中。 所有斑斓的存在都被这根小触手吸引，目光灼灼地盯着它，陷入沉思。 【似乎是类似于我们的存在……】 【但却还很弱小。】 【与我们一样，尚在成神之路上。】 【幸好没能成长起来，否则必定影响我们的计划。】 【神降日，只能属于我们。】 刹那间，小触手“妈妈”被那些存在拖拽，吞噬进了核心。 柳笙感受着这一切。 脑子中的愉悦升起。 【为什么还会高兴？】 【不需要在意，废物处理就好，和其他执念一样。】 柳笙感觉到自己要被处理掉，所有的肉体散乱又团在一起，眼球在一旁看着这些存在，那张游离在脸以外的嘴巴，咧出一丝笑容。 【因为我高兴。】 柳笙终于可以真正地融在一起说话了。 【？】 【？？？】 【？？？？】 无数疑问回荡在此间。 柳笙平静地传声道： 【因为我们终于融为一体了啊。】 这些斑斓胶质似乎尝试理解着，很快从柳笙的脑子里翻出了想法。 但是，太迟了。 一道璀璨的金光骤然从斑斓胶质之中迸裂而出，光芒如同裂缝般蔓延开来，金色的触须疯狂生长，瞬间吞噬了周围的斑斓物质。 一声愤怒而绝望的咆哮在虚空中炸裂。 一阵天翻地覆，这个意识中的手术室轰然崩塌。 柳笙的躯体被金色的触手及时捞起，揉回去原本的形状。 但是随着手术室的崩塌，柳笙正无休止地坠落，仿佛要坠落在没有止境的深渊。 一只手狠狠扯着柳笙。 不让她继续坠落。 柳笙抬起头，看到一张满脸血痂的褐色面孔，一双眼睛明亮得像是天上的星辰。 一声龙吟，一道耀眼的金光轰然撞入柳笙的脑海中，轰鸣着苏醒过来。 柳笙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在神殿中，面对着眼前这个巨大的头颅。 但是上面的笑容显然收敛了一些。 因为柳笙不愿意跟祂融为一体。 甚至反过来想要吞噬祂的力量。 【小小凡人，胆敢如此！】 对面的半神一时之间很是愤怒，横眉冷竖。 但是因为这些表情都是这些斑斓胶质在催动着变化，所以总有些不协调的地方，甚至有些别扭，倒是像是挤眉弄眼。 扑哧一声。 这声笑在静谧的空间中显得格外刺耳。 柳笙心中一凛，回头看向罪魁祸首，同时也是她的救命恩……尸——明渊帝。 此时明渊帝似乎真的逐渐活了，眼神灵动带着笑意，他脸上的血痂被方才一笑震裂，露出下方鲜嫩的粉红肌肤，但整个面容却依旧黑红交织，渗人得令人不寒而栗。 明渊帝这一笑，显然触怒了眼前这位半神。 眉眼更是古怪起来。 斑斓的颜色不断浮现。 但是金色的斑纹深深浅浅地亮起又黯下去，里面的力量正在斗争。 神怒一触即发！ 柳笙体内的修为瞬间被压制，一股强大的无上意志笼罩而来。 明渊帝也感受到了这种压制，双腿不由自主地咔咔作响，似乎要跪下去。 在这一瞬间，柳笙的心中猛然一震—— 这具神尸，居然与无上神的信仰相连！ 不，甚至可以说，祂是在“窃取”无上神的信仰！ 即便无上神已经失效，但是眼前这个神尸还是可以通过她们体内那源自于无上神的上锁灵气进行压制。 【神明之事，怎么能算是偷呢？】 然而，柳笙和明渊帝都不愿低头，绝不愿屈服。 柳笙紧咬牙关，借助《解梏升仙法》，一寸寸地挣扎着，逐渐将无形的枷锁解开。 与此同时，明渊帝的意志开始骤然爆发，龙脉在两人头顶迅速膨胀，迅速盘旋，借着这股龙脉的力量，努力将压力分担开去。 龙脉原本是帝王。 为什么会不怕无上神？ 关于这一点柳笙想不明白。 还是说，帝王是另一种信仰象征？ 因此，由帝王祭炼而成的龙脉，变成了另一种存在，甚至位阶相当于眼前的高维生物。 柳笙想起了方才，那些高维生物毫不犹豫地吞噬掉“妈妈”…… 或许到了超越神藏境的层次，变强的方式就不再是人类所能想象的那样。 那么…… 她也可以！ 柳笙想着，扑上前去。 狠狠咬了一大口！ 第六百四十四章 信仰脉络 【疯子！】 【果然脑子有大病！】 【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无声的尖叫在整个神经网络中层层回荡，仿佛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但是只有融入这个族群、成为一份子的人，才能听见这些声音。 换句话说，也只有柳笙能听到。 若是换做旁人，听到这些此起彼伏、交织层叠的喧嚣，恐怕早已精神值崩塌。 但柳笙早就习惯了脑海中的吵闹，对这些嘈杂声置若罔闻，甚至还有余力去品味这股突破的快意。 她一口，又一口…… 体内的力量一点点增加，修为不断攀升。 因为她刚刚跟着族群生物，已经体验过突破的全过程，因此这一次突破对于她来说，没有一点瓶颈，只需要修为达到，就如同饮水一般，水到渠成。 她的修为，直至神藏境初期巅峰才缓缓停下。 面前的虚幻终于被吞噬殆尽。 那颗庞大的头颅，宛如熟透的果实般轰然坠落。 而那巨大的身躯，表面一层接一层地剥落，汁液被彻底吸干，只剩下一具干枯的空壳。 柳笙捧着这个巨大的头颅。 里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神格，也没有斑斓物质。 “虚妄的幌子……”她轻声自语，眸光愈发清冷。 神尸本体，根本不在这里。 从一开始，这具尸体便是个吸引她注意力的诱饵，但即便如此，其积攒的残余能量依旧足以让她突破一个大境界外加一个小境界。 只能说，若是真正的神明，不知道该有多庞大的能量。 随着神像的倒塌，巨大的神殿也随之摇摇欲坠，干枯的黑色血管如枯藤一般从穹顶垂落，最终在空中湮灭成灰烬。 而那些虔诚祈祷的雪白影子，如同蒲公英般轻飘飘地飞起，在破碎的空间中四散开来。 虚境正在崩塌。 然而，虚幻终结，真实却更为虚幻。 愤怒的吼叫回荡。 【我们要让你付出代价……】 眼前的世界扭曲变幻，虚空的深处，金色线条骤然浮现，勾勒出一座倒悬的神殿。 神殿之下，是庞大无垠的法阵，金色纹路如脉络一般蔓延至整个虚空，九个漩涡般的洞口在阵法中缓缓展开。 柳笙一时震惊，但随即想到，这恐怕才是真正的神域。 方才的，都只是神域外围。 那斑斓生物，还有神尸的本体，一定还深藏其中！ 正想着，异变发生。 虚空中出现了九个漩涡一般的洞口。 一根根金色的线条亮起，漩涡中有什么金灿灿的物体正缓缓爬出。 柳笙屏息凝神，只见一条条金色而斑驳的长龙爬出漩涡，在虚空中游行而来。 然而，其中一个漩涡洞口，空空荡荡，并未爬出任何“长龙”。 柳笙目光微动，随即明白了缘由—— 恐怕还是因为本应该从里面爬出来的明渊帝已经被自己拐走了，而那些陶俑里的人，也被明渊帝释放护在身后。 此时，这些残缺的金龙正沿着大阵的脉络，朝着虚空中的神殿汇聚而来，逐渐点亮这座神殿。 这一刻，她终于察觉，这个法阵是在神尸本体的怒意下，被强行提前启动了。 正因为如此，法阵尚未完全构建，许多细节仍然存在不完备的情形。 尽管这些金龙表面看起来已然恢弘，跟柳笙在库房底下所见的那种快要腐烂的龙脉相比，已经是相当完整。 但是仔细看来，这些“长龙”充满了诡异又邪恶的感觉。 实际上，却更像是尚未成型的蠕虫。 金光覆盖之下，它们的内部填充着密密麻麻的雪白人影，正如她在那些陶俑里见过的一样。 蠕虫的前端，则像是一具具金色龙袍包裹的干尸，龙冠之上生出了犄角，脸上冒出鳞片，甚至还有一只只残缺的手臂从躯体中长出，但有不少随着爬动还断裂开来。 这诡异的一幕，令人毛骨悚然。 即便如此，此时的她，自从虚空出现便一直恍惚。 面对这庞大的法阵，内心竟涌起一种莫名的亲近，几乎要不由自主地跟着这些蠕动的金龙一起汇入法阵之中。 与此同时，明渊帝也发生了异变。 在法阵的刺激下，明渊帝的脸庞逐渐丰润，干枯的皮肤开始滋生血肉，竟隐隐恢复了生前的英气神采。 然而，从金色的重瞳，还有脸上一片片莫名长出来的鳞片，还有头上的犄角看，也只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异变。 柳笙蓦地回神，察觉到自己正处于危险的边缘——几乎就要滑落进这座法阵之中。 她猛然咬牙，用小触手死死缠住自己的身体，同时拽紧了正在异变的明渊帝，不让她滑入法阵的引力中。 脑海中，无数呢喃声依旧在催促她： 【来吧，回归我们的怀抱……】 【加入我们……】 【融为一体……】 不可抗拒的痛苦之下，柳笙挣扎着拿出世界，光阵笼罩在整个金色的法阵之上。 ----------------- 【名称】：信仰脉络大阵 【类型】：上古灵阵 【品质】：不可知 【效果】：汇聚信仰意志，将无形精神力量实体化，构建完整的信仰脉络。 （1）每一个信仰集中体（如宗教圣地、皇室象征、英雄遗迹，需达到一定标准）可制作一条信仰脉络。 （2）每条信仰脉络需耗费一百万信仰值，若以执念代替，则可减少消耗，但执念可能造成脉络异化，方向不明。 【评价】：成就者，得天命加持；吞噬者，将羽化登仙。 ----------------- 柳笙看着眼前的法阵，心头震撼不已。 这竟然是上古灵阵！ 而且，所谓的信仰脉络，恐怕…… 就是龙脉！ 【龙脉可以算作其中之一，灵脉也算是一种。】 对此，世界是如此评价的，还补充了一段信息： ----------------- 信仰脉络的用处： （1）汇聚能量：将信徒的信仰和意志转化为实质的能量，形成强大的力量源泉。 （2）滋养土地：信仰脉络能增强周围土地的气运和生机，使其变得更加适合修炼和生长。 （3）增强修炼：通过信仰能量的流动，提升区域内修炼者的修炼速度和能量供应，加速修炼进程。 （4）自我生长：信仰脉络随着信仰值的积累而逐渐强大，能量输出更为充沛，可逐渐延伸扩大范围。 （5）封印镇压：信仰脉络还可用作封印核心，镇压异物或维持空间的稳定性。 （6）神权象征：作为神明或强大存在的象征，信仰脉络能赋予持有者巨大的神力和统治力。 参考来源：过往经历，解析灵脉、龙脉以及眼前大阵的结果整合。 ----------------- 看到最后一行字，柳笙再次深深认可世界的严谨。 如今看来，恐怕另一个世界的龙脉，也是如此祭练而成。 第六百四十五章 缺口太大 不知道是否由于无上神这个因素的干扰，这个信仰脉络大阵的出现时机却有着天壤之别。 在另一个世界，龙脉已然成型九条。 但是在这个世界，龙脉似乎才刚开始祭练。 柳笙暂时还无法理清这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但有一点她已经明白： 神尸处于死亡状态，里面的生物也在休眠，如何能在这种情况下完成如此庞大的阵法布局？ 如此一来，只能是与将神尸迁移到此处的人有关。 很显然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操控着…… 柳笙正想着，被明渊帝紧握的手，忽然一紧。 她那坚定的目光注视着柳笙。 此刻，她的眼球不再干涸，金色重瞳中闪烁着灼灼光芒。 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合，发出沙哑的声音： “破坏……这个……法阵……” 数百年未曾颤动的声带，终于发出声音，自然是嘶哑难言。 柳笙明白她的意思。 但皱了皱眉，心中有些犹豫。 原本，她深入其中的目的就是获得龙脉。 如今，眼见龙脉就要形成，机会近在眼前…… 如果她可以获取龙脉，就能成为近乎神的存在，然后进入虚空，重新拿回自己的身体，还有获得更为完备的“世界”，还有她的新世界…… 自己还能回家。 去找凌有莲、柳如海和凌小树。 甚至，她想要的大一统理想，也能近在咫尺了…… 而且看刚刚“世界”低配版的提示，龙脉的好处太多了。 若能有龙脉，此界也能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然而，这个想法的种子还未完全生根，她的内心却被一种无法言喻的警觉所笼罩。 明渊帝紧紧拉着她的手：“有危险……” “什么危险？”柳笙问道。 “我……我不记得了……”明渊帝摇了摇头，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沉睡之后，我开始做了很多梦，就像你看到的那些……只是……你在梦里做出了我没有做出的举措。” “所以，我知道你很重要，或许……你能帮我摆脱现在的束缚。” “所以，你才故意引我来到这里？”柳笙问道。 “没错……抱歉……”明渊帝轻声回应，“但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感应到能量一直在流入我的体内，改变着什么，所以我循着这股能量，找到了此处。” 柳笙顿时明了，这股能量，恐怕正是用来祭炼龙脉的，缓慢改变明渊帝的尸体，变成了如今不生不死的模样。 随着说的话多了，明渊帝的谈吐逐渐流畅。 “直到现在，我才看到，我的后代都和我一样，被束缚在此处，而且……还有更多的人，被做成了执念……” 明渊帝说着，一滴金色的晶莹在眼角闪耀，但控制着没有落下。 “而且，你应该知道的，恐怕不仅如此……” 柳笙确实有种隐约的预感。 她注视着正在成型的金龙，心中愈发焦躁不安。 龙脉渐渐接近核心，眼看它们就要完全成型。 可是，若是任由这股力量继续下去，真的会是好事吗？ 突然，她的心猛地一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她忽然问明渊帝：“在你的墓室里，有多少陶俑？” 明渊帝明白柳笙终于渐渐醒悟，微微颌首，回望着自己逐渐被金色鳞片覆盖的云雾般的尾巴，叹道： “算起来，应该有一万三千七百六十八个。” 柳笙听后，心中一沉，脑中迅速计算，九个帝王合起来，保守估计应该有多少个陶俑？ 再回想起解析结果中的那句话： 【每条信仰脉络需耗费一百万信仰值，若以执念代替，则可减少消耗，但执念可能造成脉络异化，方向不明。】 但是减少消耗，究竟能减少多少？ 世界回答：【按照目前的执念质量，可减少20%的需求量。】 不对不对！ 即便是如此，这个缺口也是太大了。 如果缺少如此多的“信仰”，如何填补？ 这一刻，柳笙猛然意识到，如果这些缺口无法填补，恐怕就得依赖外部的力量…… 这才是不完备的原因。 而这个阵法，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 …… 与此同时，文微阑也是心头一颤。 一行人像贼一样悄无声息地在皇城中穿行，全靠乔语那神出鬼没的隐息符掩藏行踪，寻找着帝墓核心。 而大国师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潜行，身影灵活如鬼魅，熟练又娴熟。 甚至让文微阑怀疑，大国师就是传说中存活在皇城中的鬼魂，常年四处潜行窥伺。 她没想到大国师寻找帝墓核心的方式竟是如此特别。 只见大国师正猫着腰四处敲打，敲一下井，又敲一下墙，动作古怪且鬼祟，仿佛在寻找某种隐秘的痕迹。 回头看到大家一副不可思议，又赶紧收起嫌弃的样子，大国师冷笑着解释道： “如果按照常规的方式，你们根本无法找到。因为真正的帝墓核心，一直在皇城和神殿之间游走，必须抓住一个契机才能进入。” “您真的有经验吗？”文微阑略显犹豫地问道。 大国师毫不犹豫地回应：“说实话，我没进去过。但我知道帝墓的核心，也知道它的制造原理。其实当年那个……东西，是我想办法带回来的。” “没想到，神殿建起来以后，他们就一脚把我踹开。” 大国师说得轻描淡写，也不介意说起自己当年惨事，似乎活了这把年纪，面子什么的都只是浮云罢了。 “他们？”乔语好奇，“是如今那些神殿神官吗？” “当然不是，当年他们都还没出生呢！”大国师说道，“哦，当然，除了那个姓楼的女人……” 文微阑知道他说的是楼大神官，虽然她没怎么见过这个人，但一想到这个名字，她不禁联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潇湘楼楼主。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苏老太问道。 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大国师总是语焉不详，故作神秘，似乎并不愿多说。 这次也不例外。 “不说了，你们到时候自己看吧。” “你们肯定不会相信，就算我曾见过，我也不敢相信。” 苏老太皱了皱眉，其他人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就在这时，文微阑的心脏猛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了一般。 心跳像是漏了一拍一样。 此刻，一行人正站在一座庞大宫殿的外面，躲避着经过的宫人侍卫。 大国师依旧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到处敲敲打打，像是在辨别什么。 但文微阑忽然停住脚步，目光锐利。 “我感觉到了。”她低声说道。 众人一愣，同时转头看向她。 “笙笙在那宫殿里面。”她继续说道，语气甚是笃定。 大国师闻言，动作一滞，缓缓直起腰身，探头朝那座宫殿望去。 他的目光变得复杂，犹豫了片刻后，低声说道： “那是陛下的寝宫。” 第六百四十六章 转变思维 当柳笙终于摆脱了龙脉成型的诱惑，开始着手破坏下方的大阵时，局面却并不如她所愿。 身处别人的虚空中，又受限于别人的规则，无法控制距离远近。 每次要靠近大阵，却又发现还是在原地。 而且，她手中的长剑虽已经是灵器级别，但是要说是能在半神展开的神域中留下痕迹，仍是力不从心。 与此同时，无数黑色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飘然而至，或直扑法阵，或与她缠斗不休。 来回交战间，竟无丝毫进展。 更为棘手的是，那潜伏在虚空深处的斑斓生物，随着法阵力量的积累，变得愈发强大，气息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明渊帝悬浮在她身后，双手化爪，猛然撕裂袭向柳笙的几道黑影。 “这些……就是诡化的执念……很快就不够用了，再来就是……”说着，她愈发灵动的脸上也显出一抹焦急的神色。 “我知道。”柳笙目光深沉，低声应道。 再来就是朝着长安百万百姓下手。 但九条龙脉，百万生命，如何能够？ 法阵的脉络只会一步步延伸向整个唐国！ 所以必须将之迅速扼杀在此处。 柳笙那可堪大用的脑子飞速转动。 如果眼前这个真的是神域…… 而且是那些斑斓生物缔造而出。 那是否说明，这里是类似于高维一样的空间？ 所以，对方才可以腾挪躲藏。 所以，她才怎么刺都刺不中。 恐怕就是因为她还处于低维之中。 而对方，则是在更高的维度。 【所以，现在的关键应该是转变思维，转为高维思维。】 柳笙心中一定。 虽然之前都是要靠世界才可以完成转换，但现在，她必须依靠自己。 而且，她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维度转换，怎能不懂其中的奥秘？ 对于学霸来说，“学不会”是最不可忍的事情。 她思绪激荡，开始思考如何让低维向高维转换—— 拓展认知，释放思维，让它如量子波动般扩展，跨越时空的狭缝，进入更复杂的维度…… 灵气瞬间被调动，凝聚成为一股细小的雷电粒子束，流入另一层维度的大脑，以精神力小心翼翼控制着这股高频震荡的粒子束在大脑中镌刻出维度复合的阵纹，构建起她所熟悉的解析仪核心阵盘。 她要把自己的大脑，改造成可以洞察高维的解析仪！ 随着大脑逐步形成高维解析的能力，她能在脑海中感知眼前一切交织的角度与形态，仿佛在设计一个庞大的超高维模型。 转变的过程中，柳笙的大脑正在经历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进化。 就像计算机运行到了极限，开始自我优化，她的大脑也在悄然重构，每一个神经元之间的连接都在加速重组。 她的意识穿梭在多重维度之中，瞬间跨越了低维与高维的边界。 眼前的空间开始变化，空间不再是孤立的点、线、面，而是多重重叠、相互交织的流动体，就像是数据流动的网格，充满了不可见的连接和能量流转。 然而，这样的进化，能量消耗巨大。 她的身体将所有能量调配至大脑，体内的修为瞬间大幅下降，回到了神藏境的初阶，并且还在继续下滑。 【必须赶紧获取能量来源。】 【没事，能量来源不是就在眼前吗？】 视界超越后，她看到了一个许多古怪的东西叠加形成的庞然大物。 法阵折叠起来嵌在体内，与变形的黑色神殿交缠在一起，还有斑斓的胶质流淌其中，金色的脉络隆起，像筋肉一样肆意扭曲。 一条条粗壮的金黑相间的巨型血肉长龙在其中穿行，就像是岩浆在这庞然巨物间汩汩流淌，长龙前端的面容痛苦不堪。 而庞然巨物的背后，则是皇城和神殿的虚影，乃至于长安的虚影，相互交织，像重叠的迷雾，隐约可见无数人类化为虚影在其中游走。 虽然她可以清晰看到眼前的一切，但仍无法跨越时间，窥探历史的长河。 然而，这样的视角已经足够让她感到可怕。 她甚至还能看到，作为人类时看不到的白色幽影，不时徘徊在长安的各个角落，或悬在梁间，或坠落在井里，甚至任由脚步践踏。 她心中闪过一丝明悟，这些幽影，正是这些年来死于非命、未曾得以超脱的执念。 这些幽影随着巨物身上的阵法吸引，正纷纷被吸引落入一个巨大的深坑。 也正是这个巨大的深坑，正如同泉水一般不断涌出黑色的人影，人影的核心闪耀着微弱的白光，就像是那些陶俑，黑色的尸首包裹着执念。 所有的执念落在深坑中，顺着法阵流向此处，化为纯粹的能量被庞然巨物所吸收。 这个巨大深坑在她的眼前，仿佛她轻轻一撕就能撕开，一啃就能吞噬。 但是她没有。 这样的力量不是她想要的。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眼前那个扭曲融合的巨物上。 在她的眼中，那座庞然大物的内部，藏着一具巨大的神明尸体—— 金色如绸缎的秀发，雪白的肌肤，蔚蓝色的双眸，盯着柳笙，似乎灵魂早已游离在外。 正是玛丽卡的形象。 柳笙看到，祂游离在外的灵魂，正是那些斑斓的胶质，叠加着其他物质在身体周围形成这个庞然巨物的模样。 而在玛丽卡的雪白肌肤下，暗藏着金色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爆发。 【那是“妈妈”，之前通过虚境塞进斑斓生物体内的“妈妈”。】 这样，柳笙明白应该如何动手了。 举起手中的长剑，忽然发现对于眼前的巨物，如同一根细细的绣花针。 有些过于渺小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龙脉手环，目光又扫过看着自己的明渊帝，心中若有所感。 心念一动，龙脉与明渊帝相连，竟在她手中逐渐凝聚成一柄金色巨剑。 剑身是深邃的暗金色，上面盘绕着金色长龙，火焰在剑身上熊熊燃烧。 一个女子的虚影在柳笙身上重叠，仿佛两人共同握住了那柄长剑，强大的能量正在涌入柳笙体内，流入这把剑中。 金色火焰的粒子摩擦分明，瞬间转化为闪电的形态。 曾经学过的流水剑法，现在变得更加凌厉，剑势如水，朝着那庞然巨物刺去。 随着维度的调整，剑刃穿透了空隙，扎进了深深的肉里，似乎戳在了黑色的血肉神殿上。 柳笙仿佛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尖叫，震耳欲聋，在这片层叠的空间中回荡。 毫不犹豫，又是一剑刺去。 她要破开这个外壳，直取能量核心！ 第六百四十七章 尸山血海(3k) 眼前的寝宫，已被改造成如同灵修殿宇一般。 四周弥漫着轻纱般的雾气，药香与焚香交织其间，墙上与柱间挂满了符箓与阵图，仿佛此地并非凡尘所在，而是与天地灵气共鸣的禁地。 忽然，一声诡异的叫声从虚无中传来，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寝宫内一时沉默，气氛异常凝重。 “这是什么声音？”唐国皇帝李昼端坐蒲团上，眉头微蹙，心头不由一紧。 站在旁边的文微阑脸色忽然发白，伸手捂住胸口，似乎承受着极大的不适。 脚下踉跄倒退了一步，乔语及时扶住她。 “正在接近了。”文微阑悄声说道。 “什么靠近了？”李昼挑眉问道，显然心中疑虑更深。 “该不会是……”长公主李曦轻笑着开口，一脸似笑非笑的戏谑神情，“我们的祖先陵墓吧？那惨叫的，是不是祖宗们呢？” “住口！不得妄言！”李昼沉声喝道，拂尘一挥，脸色更加阴沉。 他此时身穿一袭素袍，正端坐在丹炉前，手捧一根古朴的拂尘，等待着灵丹出炉的最佳时机。 李曦静立旁侧，身穿修炼长袍，手持护符，在一旁护法。 没想到前不久，在这关键时刻，大国师不请自来，竟带着三名女子强行闯入寝宫。 大国师也能看出，李昼肯定是心中不悦，只是对他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装作一脸云淡风轻，询问大国师究竟何事。 当然，他们本来是打算硬闯的。 但皇帝寝宫的禁制非同寻常，进入的瞬间便触发了禁制，乔语手中的符箓随即失效。 大国师只得趁着如今尚有几分薄面，解释起事情的缘由。 “您的意思是，那柳笙……居然还没有死？”李昼眉头一挑，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而且，竟然在朕的祖先陵墓里，难道就藏匿在朕的脚下？” “果然吉人自有天相……”李曦轻笑一声，面带戏谑，“不过，从你们的意思来看，似乎是神殿在追杀她。这事倒有些不同寻常了。” “是的，老身可以作证。”苏老太沉声说道。 苏老太这样有分量的大学士说话，份量自然不一般。 因此此话一出，李昼和李曦相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可是，朕还是不解，怎么这座墓竟然在朕的脚下？”李昼微微皱眉，“当年迁坟之时，岂不是将诸位先帝的龙骸迁至神殿山，承载无上庇护之力，保唐国龙脉兴旺？” “陛下，那是当年神殿对先帝的说法，您也无从得知……” 大国师说着，见李昼手捧拂尘之手渐渐捏紧，几乎要将其揪断。 “所以，您是说……神殿一直在偷取皇城的龙气？”李昼的语气已带着怒意，但是念着这些年修行养心，强忍心中怒火。 “是的，陛下。”大国师没有否认。 作为地母大人的信徒，他已经无所畏惧。 李昼的脸色陡然沉下，“大国师，作为皇族的守护者，你为何一直未曾提起此事？你是否忘记了你当年答应明渊帝的话？” 大国师目光一冷，也并不忍让。 “李昼，这些年你又做了什么？任由神殿胡作非为，难道你现在才想起责问我？” 话音未落，强大的气息自大国师体内爆发，瞬间将整个寝宫压得喘不过气来。 李昼心中一惊，意识到大国师似乎变得更强了，不由得心中一阵惊奇。 他很清楚大国师当年的问题。 但是对此，大国师收敛气息，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若陛下想知道，那就请允许臣下进入陛下寝宫地底一探。” “你知道你这句话听着有多荒谬吗？”李昼深吸一口气，面色铁青。 “臣知道。”大国师说道，“但是陛下应该责怪那缔造这一切的人，那才是真的荒谬。” 李昼自然明白，捏紧了拳头。 李曦见状，微微一笑，提议道：“皇兄，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进去看看，臣妹也好奇。” 李昼沉默片刻，随即对着大国师一行人冷声道：“若是没有发现，你们该当何罪？” “臣愿一力承担。” 这时候大国师倒是有担当。 当然也是建立在他确信一定会有所发现的基础上。 李昼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同意。 大国师掐指计算，眉头微皱，随后俯身四处嗅闻。 他的目光锁定在李昼臀下的蒲团上。 李昼顿时怒火中烧，但是憋屈之感是他这一辈子的代名词，只能屈辱地移开身子。 大国师桀桀笑着，将这天澜蒲草好不容易织就的珍贵蒲团粗暴地丢到一旁。 李昼心疼不已，却只能默默拾起拍打上面无形的尘土。 又看着大国师伸出枯槁的手，颤巍巍地将眼前上古灵物的炼丹大鼎从地上拔起，随后推到一旁。 丹炉哐当倒下，在地上滚了两滚。 随后大国师用枯枝一般的手，往地面上轻轻一砸，金玉打造的地板瞬间碎裂。 李昼眼角一抽，又是一阵心疼，但心中反而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直接发作。 于是，大国师又继续掏挖。 不知道如何操作，竟然片刻挖出一个深坑。 随着挖掘，腐臭的气息愈加浓烈，就连皇帝寝宫那靡靡熏香也遮掩不住。 这股臭味对于出身尊贵的李昼来说，一点也不熟悉。 但是除了他以外，包括曾经在漠北尸山血海一路走来的李曦，所有人都迅速识别出，而且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尸臭！” 李昼自然愕然。 眼下也不再犹豫，跟着一行人往下走去。 只是这个深坑太深了，简直深不见底，只能用飞行灵器缓缓下行。 而且，到处都是铭文。 这些铭文悬浮在这个洞穴中，层层叠叠，迷迷蒙蒙，晃眼得看不清下面的情形。 但随着铭文被一一打破，根本遮掩不住那浓重的尸臭味。 铭文微光闪烁，渐渐揭示了下方的景象。 李昼首先发出一阵阵呕吐的声音。 而李曦，脸上冰寒一片。 苏老太皱纹皱成一团，怒不可遏。 文微阑和乔语相视一眼，知道大事不妙。 大国师只是低声叹息：“作孽，真是作孽……” 只见深坑的底部，尸山血海堆积。 有的已经腐朽只剩下枯骨，有的还是干尸的结构，泡在下方又红又黑的腐水中。 还有不少，竟然还是肌理饱满、只是有些伤痕破损的人体。 也就是说，才死不久。 李昼此时简直是面如腊色，心中的愤怒达到了顶峰。 无论是谁，看到自己的寝宫之下有这么庞大的尸坑，恐怕都不会好受。 更何况，这些来源似乎是自己的子民。 自己甚至一无所知。 李昼这时候，才开始痛恨自己这些年的逃避…… “皇兄，你也没有办法。”这时候，李曦默默拍了拍兄长的肩膀。 “不……应该是有办法的。”李昼垂下头去，但说不出话来。 到了底部，随着周围铭文的亮起又黯下去，似乎有什么变化正在发生，但又看不真切。 但是大家对于如何更近一步还是一筹莫展。 一直沉默的乔语忽然说道：“我们要进去这里。” “进哪里？”李曦疑问道。 结果顺着指尖看去，见她所指的是尸堆的中心，李曦几乎要吐了出来。 “那里铭文最亮……而且，尸体正在变少。”这时候，文微阑轻声说道。 众人心中一凛，仔细朝着那处看去。 特别是苏老太和大国师，有些老眼昏花，还是眯起眼睛才能看清。 原来是核心的地方，随着铭文的亮起，有些尸体随即漏了下去，形成了一个轻微的凹陷。 只是因为这些年来累积的尸体不在少数，所以并不明显。 “这里……有东西在吞噬尸体……”李昼的脸色更差了。 “走吧，我们进去。”大国师了然道。 虽然恶心，但是再往下似乎就是大国师所说的核心所在。 大家纷纷为自己贴上护身符咒，强忍着恶心，由着和这些尸体几乎没什么两样的大国师开路，穿过一堆堆腐臭弥漫的尸体，逐渐进入尸堆的深处…… 身体与周围那些软糯、黏糊的尸体紧贴，落入一片都是残肢碎肉的泥潭，贴着这些死气沉沉的面孔，不断往深处挤去。 忽然，铭文的光芒闪烁，一股强烈的挤压感猛然袭来。 随后就是松开，身体剧烈下坠。 坠落的感觉忽然停止。 众人猛然睁眼，发现自己莫名悬浮于虚空之中。 眼前一片漆黑，尸体散落四周，迅速腐朽化为一片焦黑如潮水般涌动。 涌动间，一个个雪白影子被抽离，正缓缓飞升，向上方汇聚，形成一股巨大的微光洪流。 众人顺着光芒抬头，眼中尽是震撼与恐惧。 只见一座巨大而古怪的结构悬浮在半空中，模糊可见宫殿般的轮廓，隐约有门窗、塔尖的形状。 然而，更多的部分，却被成群的焦黑尸体覆盖，那些尸体像蚂蚁般涌向上方，汇聚成一个令人窒息的黑团蠕动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几只长条型巨物蜿蜒穿梭其间，鳞片闪烁金色光芒，但却暴露出下方嫩血相溢的血肉。 这些怪物纠缠不清，时不时露出一张痛苦的脸，那张人脸长着锋利的犄角和坚硬的金鳞，扭曲地嚎叫着。 那声音像是龙吟，却又粗哑难听，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与愤怒。 大国师抬头看着这一切，目瞪口呆，喃喃自语：“真是作孽啊……” 第六百四十八章 天机湮灭 李昼和李曦更是愣住当场。 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渐渐湿了眼眶。 这些金色长虫前端的一张张面孔，虽然已经变得五官扭曲，长出了古怪的结构，但有不少是他们见过或者在祖先画像中见过。 有他们的祖父。 有他们的父亲。 还有—— “皇兄！” “皇兄！” 两人先后大声喊出。 此时正在钻到表面的，正是李昼和李曦的嫡亲长兄——先帝雍顺帝李昭。 虽然对于这位皇兄的心情很复杂，但是已经故去的血缘至亲竟然出现在眼前，还是以这样古怪扭曲又痛苦的模样，两人不可能不心生感慨。 只见李昭的双眼木然无神，身上缠绕着扭曲的金色虫身和多余的肢体，仿佛被操控的傀儡，缓缓朝某个未知而恐怖的方向异变。 “皇兄……”李曦忍不住后退一步，手指微微颤抖。 李昼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目光充血，最终咆哮出声：“该死的……神殿！！！” 这一声，他已经憋了太久。 终于喊出，便像是放下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巨物，捏紧拳头，低低说着：“神殿，我一定要……我一定要……” 李曦也是眼中闪着仇恨的光，但又闪烁着别的思绪。 突然，一声低沉的嘶鸣从虚空某处传来，这声音震耳欲聋，带着某种奇异的波动，直冲精神深处。 “什么东西？”李曦捂住耳朵，咬牙低语。 文微阑的脸色骤变，下一刻她的身影竟然消失在原地！ “小微阑这是……什么技能？”大国师满脸惊奇，喃喃一句。 乔语瞬间反应过来，心中一凛，知道柳笙一定就在此地。 她立刻背起苏老太，朝前方奔去。 大国师摇了摇头，对李昼和李曦说道：“陛下，李曦殿下，此处危险重重，不如暂时避入臣的袖中，以免……” 他说着，扬起宽大的红袍，枯瘦的手臂在袍袖间，竟显得空荡荡的。 “不，朕要看看这到底会是什么！” “不！”李昼果断打断他，目光坚毅，“朕要亲眼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罢，他不等大国师阻拦，直接飞身向前，试图接近那金色的巨大长虫。 然而，他刚刚靠近，一股强烈的精神冲击扑面而来。 李昼的身形猛然一滞，整个人如遭雷击，意识被拖入了一片昏黄的朦胧中…… 他看见自己回到了幼年时的皇宫，阳光明媚，兄长牵着他的手，身后还有挂着鼻涕、满脸稚气的李曦。 一直跑着，就像是无忧无虑的童年。 然而笑声戛然而止，兄长回过头，他看到了一张骷髅脸…… “皇兄！”李昼伸手抓去，但画面迅速破碎。 另一边，李曦同样被精神冲击拉入一片虚幻。 恍惚间，她站在幽深的矿洞前，目光深深落入前方的黑暗，恐惧浸透了她全身。 然而，背后一记皮鞭猛然抽来。 李曦一阵剧痛，不得不随同其他奴隶被推搡着走入矿洞深处。 阴冷的洞穴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诡异嘶鸣，还有无数诡影重重。 所有人都知道，矿洞上时常闹诡。 但总归需要有人去开采。 虽说漠北资源丰富，但这些年来四国神殿都向漠北大量索取，若不加紧开采，如何支撑得过？ 而李曦，在这里更是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 兄长们以为她是来享福，以为漠北人不会如此对待唐国的公主，谁料…… 有四国神殿在，唐国算得了什么？ 李曦愤恨地想着，一铲子用力挖下去，谁知道却像是挖到了什么极为坚硬的东西。 这是特制的矿铲，一般的矿洞都是能挖穿石壁，矿石自动滚落收集。 但是这一铲显然跟平日里不一样。 李曦惊疑之下，又是一铲！ 随后，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眼睛，正透过石壁，看着自己！ …… 就在兄妹二人陷入梦魇之际，大国师强行冲上前，双手结印，一道灵光从掌中飞出，将两人从幻境中拽了回来。 “陛下！长公主殿下！清醒些，这只是幻象！”大国师的声音震耳欲聋。 李昼喘息着睁开双眼，满头冷汗，他握紧拳头低吼：“朕绝不会放过神殿！” 而李曦醒来，但是瞳孔瞪得极大，凝结着一动不动的恐惧，还未从那幻象的冲击中完全恢复。 此时，那些黑色的尸体就像是闻到蜜糖的蚂蚁，团团缠了上来。 “真是麻烦了……”大国师看了一眼那怪异的东西，心想难道还是要动手？ 可是如果真的要动手…… 只怕神殿会发现…… 与此同时，乔语和苏老太已经冲到了前方，也是被无数焦黑的尸体团团围住。 步步紧逼，又退了回来。 “这些东西不依不饶的！”苏老太已经想动手了，每次用手杖挥开，却只是徒劳。 想到尸坑里那许许多多的尸体，恐怕这样根本消灭不尽。 “这些尸体……是眼前这个东西的力量源泉！”大国师的目光一扫，很快看出此时的能量流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但他还没想好如何下手，却听刚刚从梦魇中醒来的李曦暴吼一声： “毁了……必须毁了这一切！” 说着，她像是疯魔了一般，手中一柄灵剑闪出，将面前的黑色尸体横扫一片，朝着那翻滚的悬浮金色长龙团成的巨物走去。 而李昼看着那些长龙中，自己祖父、父亲、兄长的面孔，也是目眦欲裂，拂尘一抽，往前面飞纵而去。 “虽说这么做是对的，但也太冲动了……”大国师叹道，“这么下去，神殿会知道的！” 于是，他手中灵光闪动，展出一个巨大灵光网，将四周空间牢牢封锁。 “神殿要是知道，恐怕会派人下来……”苏老太说道，“到时候能不能活着把这些秘密带出去，还是两说……” 于是她也没有犹豫，再度挥动手杖，释放出无数粉色光芒，稳固周围的空间。 但是这个空间就像是有着什么活性，随着他们尝试封锁这里，黑压压的尸体如雨下般涌现，扑向他们。 更诡异的是，就连圣上和李曦都逐渐长出了犄角和鳞片，似乎正在一点点产生异变，许多的黑色人影正跟在他们身后，似乎要像上面的长龙一样，化为新的古怪长龙。 金色勾勒出来的神殿虚影骤然出现。 某种神秘的信号似乎正要从此间传出，某种神秘的信号正从此间传出，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一双巨大的墨色双目隐隐浮现，窥探此间。 可惜，由于层层禁制阻拦，似乎没看到什么便隐去了。 然而，这个封锁看似只是暂时的。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冲破束缚。 乔语心中一凛，她从怀中取出签筒，轻轻一摇—— 一个“大凶”的符文掉了出来。 “果然……还不够……”她低声喃道。 乔语看着两位前辈正在打补丁，又看向眼前这个巨大又扭曲的怪物，心中震动。 她很确信，柳笙就在里面。 文微阑估计也进去了。 虽然她也想进去帮忙，但是眼下阻碍重重。 如果不想办法，只怕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所谓“大凶”很有可能是指…… 她想起和那些神官们聊天时曾隐约透露神殿之上的存在。 乔语不再迟疑，咬破手指，挤出一丝心头血，开始画起最复杂的——天机湮灭符。 此符最为霸道，也是她进入如今汪喵山诡将的境界后才学到的强力符咒。 不像江湖骗子符需要复杂的前置条件，此符需要的只是她的心头血，还有一些寿命罢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命运交叠 随着外部的空间被封锁，那些前赴后继要加入这个战团的黑影终于消停了许多。 而大国师他们，有了层层保护，阻碍了某位存在降临的目光，总算可以腾出手来解决掉这些纠缠不休的东西。 随着外部的稳定，焦黑尸体渐渐湮灭，长龙的力量被削弱，失去了力量补充的诡异巨物中，战斗也逐渐迎来尾声。 文微阑紧紧守护在柳笙身旁。 此时的柳笙已化作一团庞大的金色触手巨山，纠缠在眼前这团斑斓的神秘物质上，吸收着其中的能量。 试图干扰柳笙的怪物不断冲来，文微阑用剑挡下一个又一个扑来的攻击，丝毫不让这些怪物靠近柳笙。 这些怪物正是这个神域残余的力量，自然不希望被柳笙这个外来者夺取神域的核心力量。 而在高维层面，柳笙的凡人之躯正压在玛丽卡的半神之体上。 两者纠缠在一起，像是原始的野兽在拼命厮杀。 口中血红，手腕紧掐，显然进入了最原始的啃食阶段。 玛丽卡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四散生长的触手不停涌现，显然，她已经被柳笙吞噬了大部分的力量。 【你……终于要赢了……】 那道声音回荡在柳笙的耳畔，带着不甘与释然。 柳笙吸收着这庞大的能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你早就想好了，在那时候，骗我吞噬……】 闻言，柳笙的唇角扬起。 【怎么能算是骗呢？】 对方本就是高维的存在，她只是一个小小凡人之躯，连人家的衣角都摸不到。 幸好，她还有那小触手，令神垂涎被吞噬而入。 当她进入高维后，小触手就成了她的力量源泉，支撑着高维思维，让她和明渊帝的长剑可以跃维斩神！ 【聪明，不过……也没有用，你依旧只是一个可怜又无知的低维生物，你没有我们的知识，你是无法活下去的……】 【甚至活不过神降日。】 柳笙的唇角微微下沉。 【还有后面更多的考验，永无止境……】 【吸收我们的能量吧，成为半神……】 那声音中，隐含着某种深深的期许。 【到那时，你就会明白，你今天犯了多么大的错误……】 【认知上的鸿沟，是力量无法弥补的。】 【不如把自己交给我们……】 【愚蠢的低维生物……】 有什么话想要问，但是对方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了。 柳笙意识到，对方竟然就这样选择了沉默，似乎是对于她胜利的报复。 柳笙轻声道：“无知又如何……” “我自有办法，弥补认知上的鸿沟。” 她心中坚定，松开了手下已经没有生息的玛丽卡尸体。 这具尸体正在加速腐败。 随着里面的能量被柳笙吞噬，还有斑斓生物的败去，这具神尸从此失去了其特殊性。 文微阑在外头看到波动的斗争平息下来，也感受到柳笙的心逐渐安定。 还有熊熊斗志燃烧。 抿唇一笑，她也忍不住燃起了斗志，挥动铁链，巨大的监狱虚影笼罩而下，那些奇形怪状的残余物被压制，逐渐偃旗息鼓。 然而，依然有一条条金色的长龙猛扑过来。 这些长龙狰狞的面孔，哀嚎着，似乎在埋怨柳笙扼杀了他们重生的希望。 文微阑毫不犹豫，用身子挡住了它们的去路，铁链如江横流，拦住了那些游龙。 这些长龙终于停滞，挤成一团，无助地嚎叫。 在这团混乱的长龙中，还有一脸茫然的李昼和李曦，如今已经蜕变了一半的模样。 他们从外面攀着金色长龙，竟然借着血脉之力，成功融入其中，也闯到了核心。 在金色触手巨山中，柳笙缓缓收起了修行的姿势，看着这些龙脉，眼中带着悲凉。 曾几何时，她曾幻想着，如果能吞噬龙脉，便可获得其中的强大力量，成为半神，从而在这个世界站到最巅峰，完成所有的理想。 然而，此刻她看着这些龙脉的构成，心中却泛起了强烈的悲凉。 更何况，因为这个法阵的提前催生，龙脉并不完全。 还是不能吞噬。 否则，心魔滋生。 柳笙这么一想，终究是放下了吞噬的念头。 此时，将神尸和斑斓物质的力量吞噬完毕，只需要再进一步，她就可以突破这个桎梏，成为超越神藏境的存在，进入那些高维生物口中，另一种更高的层次。 此时，在柳笙的头上，甚至已经显现出一丝神光，神光以触手的形式显示，在虚空中张牙舞爪。 文微阑远远看着，不知道柳笙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一柄巨大的长剑落下，化为原本明渊帝的模样，身后拖着白影。 她看着眼前已经破损不堪的龙脉挤作一团，像是一团扭动的虫子，表情是贪婪、恐慌、愤怒、茫然、恐惧…… 总之没有一个是正常的表情。 眼角不由闪烁着一丝泪光。 自从明渊帝出现，这些本来躁动不安的金色长龙竟然渐渐平息下来，戾气消散，温顺如同在母亲怀抱，对明渊帝这个祖宗，有着本能的依恋，充满了崇拜，还有深深的痛苦。 李昼和李曦，由于精神损耗过大，最后看了眼柳笙和她身旁那陌生又熟悉的女子，精神骤然松懈，陷入沉睡。 明渊帝金色的袖子一扫，他们身上的异状逐渐消散。 头上的龙脉，盘旋着，发出莫名的哀鸣。 一切归于平静。 安宁唾手可得。 明渊帝双目紧闭，思索了许久。 “也许，我可以让你们获得安宁……”她的声音沉静而平缓。 随着柳笙的能量恢复且境界拔高，连同明渊帝也是，彻底恢复成生前的模样。 然而，这些金龙却依旧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无法真正复生，只能以一种诡异的状态存在。 “但是，如今，你们已经是如此模样……” “而唐国，需要你们……”她的声音低沉，似乎在权衡着某种决定。 随着这一句句，艰难地从明渊帝的口中吐出，这些金龙都有些迷惑。 想不明白，但选择跟随。 柳笙看向明渊帝，心中震动。 “明渊帝，您是打算……” 明渊帝点了点头，看向身后这庞然的雾气。 “这些……原本是我的子民、我的官员、我的随从，算来也是我的信仰者。” 她的目光转向柳笙。 “我知道，乱世将起，神殿作恶多端，神殿将遭到反噬，但灾难不仅仅会降临神殿，更多的苍生将受其波及。” 她沉默片刻，继续道：“既然我们承天之命，成为唐国皇族，那就不得不承担更多的责任……” 柳笙默然叹息。 这命运的重叠似乎早已注定。 “您要成为龙脉。” “没错。”明渊帝点了点头，随即面色微红，小声说道，“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来明渊帝可是柳笙小时候向往之人，此时对方提出请求，还是这样平等商讨的姿态，柳笙自然没有犹豫。 “请说。” “虽然我知道你突破在即，但可否，请你借一些能量给我……” 明渊帝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有些羞惭的。 虽然她大可以命令柳笙，将力量献出，但是经此一事，她们的命运已牢牢捆绑，并无上下级关系之分。 而且，现在柳笙很快就可以突破此界的桎梏，成为极为可怕的存在。 说不定，可以踏破虚空，离开此界！ 但是这个时候，向柳笙索取力量，就等同于让柳笙自降境界。 柳笙明白明渊帝的意思。 但是却摇了摇头。 便是拒绝了。 明渊帝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不解，却并未急于追问。 她能感受到，柳笙似乎还有话要说。 “我不是不愿意帮您。”柳笙平静道，“现在对我来说，神藏境已足够。至于神藏境之后会怎样，我并不清楚。万一……重新引来……” 她想起当年吕四娘和她突破的时候，从天而降的灭世武器…… 摇了摇头，她掩下可怕的猜想。 “所以，我想跟您说的，是另一种法子。” “是您，把力量借给我……” 明渊帝愣住了。 第六百五十章 阴暗浮现(近3k) 这一夜，长安下了一晚的雪。 寒风呼啸着，夜里还夹着一些诡异的嚎叫声，但是却也被咆哮般的风声卷了去。 一切又终究归于平静。 清晨，雪势已减，细小的雪花仍飘落枝头，宛如雪梅，晶莹洁白。 “今年的气象还真是古怪……” 金吾卫府衙内，仲元之搓了搓手，终于放下手中的笔。 他吹去卷宗上的墨迹，满意地看了看，便起身走向窗户，将透过缝隙吹进来的寒风和雪粒一并关住。 暂且不见风雪就好。 神殿的事情他心知肚明，虽然上峰已不让他继续调查，他又能如何？ 倒不如像上峰说的，专心下一桩案子…… 然而，正当他放下心来，门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那声音踩着积雪，簌簌作响。 仲元之探出窗户，只见值夜的同僚满脸慌张，急步走来，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按照时间，应该快下值了才对，怎会如此？ 他还未开口询问，同僚便气喘吁吁地急道：“仲大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同僚连连说了几句大事不好，显然真的是大事不好了。 仲元之脸上一板，拿出上峰的模样。 “怎么了？如此慌张，大将军不是说过，无论何事，绝不可自乱阵脚吗？” 同僚扶着门口，喘了几口气才勉强说道：“仲大人，您若见了，恐怕也冷静不下来……” “皇城与神殿山之间，忽然发生了大规模塌方，露出一个巨大无比的尸坑！” “什么？” “怎么又是神殿山？” 这一简短的话语如同雷鸣，令仲元之瞬间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对……”同僚又喘了口气，“大人，您快去瞧瞧，我估摸着，得有好几十万人躺在那坑里！” 仲元之一听，这还得了？ “你通知了其他金吾卫同僚了吗？” 他急忙披上甲胄，匆匆冲出府衙。 “正在巡逻的同僚都正在赶过去，其他的还未上值……” 仲元之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处理思路：“我明白了，我先去看看，然后再去找大将军。” 于是，两人驾驭飞剑，迅速飞向神殿山。 …… 楼大神官此刻正在巨大的洞穴中。 洞内一片狼藉，法阵已被毁坏，湖底干涸，破碎的痕迹遍布四周。 原本开满湖面的金色花朵已随法阵的崩塌消失，空气中仅剩下微弱的金色光点漂浮。 倒吊在天顶的神殿也不见踪影，代之的是千疮百孔的空中残骸与断裂的血管。 散落的尸体横陈于各处，腐水如瀑布般自上而下流淌。 更高处，竟是露出灰暗的天空。 雪花从洞口处飘落。 还有人的喧哗声传来。 似乎正在讨论如何下来勘探。 是金吾卫。 楼大神官捂着空无一物的心口。 难怪她一宿睡不着，总觉得哪里古怪，推演来去总觉得不对劲。 如今看来，竟然就是这个…… 她的眸光微微一沉。 尸坑被发现。 神尸被偷走。 颠倒神殿也没了。 龙脉祭炼的大阵也破灭。 多年来的心血付之东流，心中不可能不愤怒的。 就算她没有真正的情绪，但这些年来对人情绪的模拟，也让她知道，什么是理应愤怒之事。 此刻，她能想到的唯一问题便是—— 究竟是谁竟然敢这样在她眼皮子底下，破坏她这么多年来的布置？ 不，应该是说，如今长安城中，谁有这样的能力？ 一时之间，反复推衍竟也得不到结果。 想了好几个人，都觉得不大可能。 这可是相当于半神的存在…… 世间，怎会有超越此境的存在？ 不，除非是多个神藏境的合力入侵…… 然而，要进入此处，还需皇家血脉的力量。 她不禁思索，难道……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她忍不住细细想了想。 沉吟间，她看见洞口的光芒一闪，金吾卫正从洞顶下吊而来。 她目光一闪，立刻化为一缕墨色，离开此地。 …… 墨色的光落在皇城之前。 皇城守门的神策军一看楼大神官身上那金灿灿的神袍，立刻恭敬行礼。 楼大神官时常进宫给陛下传授修行之道，陛下素来待她礼遇，因此宫内无人敢阻拦。 否则，只怕陛下是会怪罪的。 到了皇帝寝宫，那里一如往常，燃起了青烟，袅袅传到了殿外。 梅大神官扫了一眼守在殿门前的宫人。 宫人立刻恭敬上前道：“这几日，陛下都在闭门炼丹。” 楼大神官微颌首：“没有其他人？” “没有，只有陛下，长公主陪同护法，皇后偶尔会来送餐食。” 宫人思索片刻，又补充道：“今晨皇后才来，一个时辰前刚离开。” “身边可有随行之人？”楼大神官不由多问一声。 “没有。”宫人摇头，想了想又说，“只有长公主随着皇后离去，回公主府休息。” 楼大神官点头，又问：“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宫人忽然想起一事，犹豫着说道：“今日清晨，殿内炸炉了。” 如此，楼大神官点了点头。 “炸炉倒是常有之事。” 李昼虽然炼丹技术不精，却爱此道。 这也算是宫中日常。 不过，这也是好事。 楼大神官满意点头，便示意宫人禀报。 李昼一听楼大神官前来，自然倒履相迎，忙不迭地亲自开门，满脸堆笑。 “大神官，您来得正好！” 说着，李昼拿出了一个翠玉瓶，倒出来几个圆滚滚、黑乎乎的丹药，托在手心递给楼大神官，满脸期待。 “您请看看，朕的这个益寿丹，可还能救？” 楼大神官捏起一颗，仔细嗅了嗅，焦味中夹带药香，还带着滚烫的火气，显然是刚刚炼出。 应该就是方才说炸炉的丹药。 看这个火候，也是炼足了七日功夫。 “若能稍加控制火候，定能更佳。”楼大神官缓缓放下丹药，语气淡然，“看来圣上这一手炼丹工夫，是愈发出神入化。” 她的目光还扫了一眼李昼身后层层幔纱，乌烟瘴气一片烟尘，但显然没有别的人影。 而李昼一听，更是一喜，立刻热情地邀请大神官入内，说有许多修炼上的难题想要请教一番。 但是楼大神官今日不是来与李昼掰扯这些，自然以有事为由，婉拒了。 “对了，陛下，您可听说神殿山的巨大坑洞？” “自然听说了！韩大将军已经传音给朕了，朕听着觉得可真是骇人。” 说这话的时候，李昼确实是一脸惊恐万分，神情做不得假。 “可不只是骇人。”楼大神官淡淡道，“此事若闹大，恐会招致圣殿的追究。” 一听“圣殿”二字，李昼立刻满脸慌张。 世人不知道，四国神殿之上还有圣殿，李昼又怎么会不知道？ 楼大神官此番提起，也算是一种敲打。 还好，李昼果然很上道。 “大神官说得是，若圣殿介入，必非好事，须速战速决，最好尽量不让消息扩散。” 楼大神官满意点头：“若是陛下放心，既然在神殿山一带，自然由神殿封锁更为方便。” “大神官愿意分忧可就更好了！”李昼喜道，又眉头一皱，“不仅如此，还有安抚百姓情绪，安排工部及时将坑补上，找出这些死者的身份，都是大事。” 说着，他还露出一脸为难。 “但是朕近日来还有几炉丹药要炼，恐怕难以抽身……” 楼大神官也知道李昼的意思，笑了笑：“无妨，我便帮陛下分忧，这有何难？” 待楼大神官走后，李昼才缓缓走回室内，看向满地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狼藉，还心有余悸。 一个虚影淡淡浮起，身后是金色的长龙。 “她在试探你。” 说话声音清冷，透着不属于人世的寒意。 虚影施施然坐在上首，有些嫌弃地看着这个战战兢兢的孙辈。 “是……祖奶奶，但孙儿已经应对过去了。”李昼恭敬答道。 “应对尚可，暂退一步，换取更大的空间。”虚影微微颌首。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李昼想起神殿的所为，捏紧了拳头。 金龙盘旋的虚影轻声说道： “等。” “鸿鹄计划起来，培养我们的人。” “联合可联合的朝臣……韩大将军那边投诚，虽可疑但可利用，先抢下新的力量。” “还有，青云阁须暗中扶持，能否扭转信仰，还看天网。” 李昼点头称是，心底涌动着一股激动的火焰。 然后又听虚影的声音极轻，说道： “最后，等她成功。” “带着力量，归来之时……” “她，应该已经离开长安了吧？”他隐隐激动道。 “是的。”虚影感应了一番，点头道。 李昼松了口气，“幸好，深坑的事吸引了所有注意力，还有曦儿带着，遮掩了身形……”李昼说道。 “嗯，她是真聪明。” 虚影的语气仍是平淡，但眼中闪烁着熠熠光彩。 第六百五十一章 长安远去 柳笙此时正坐在马车里。 伴随着车轮在积雪里深深浅浅，整个人也随着节奏轻微摇晃。 她掀开帘子朝后看去，只见长安城门逐渐缩小，远远地消失在视线尽头。 “咳咳，怎么了，开始想家了？” 一道苍老又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闭目养神的苏老太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将柳笙那复杂的情绪尽收眼底。 柳笙摇头。 这地方，并不全是她的家，又何来思念之说？ 若要说想家，那她早就想了无数天了。 只是，她连自己真正的家在何处都已无从确定。 苏老太见柳笙沉默，只当是默认。 她想到柳笙的际遇，也是哀叹一声。 “只可惜，我们必须趁着金吾卫守卫空缺之时匆匆离开，要不然还能让你回家好好道别一番。” 柳笙摇头道：“无妨，我已经托乔语送了信，家中应当无碍。” 她话虽说得平静，但心底难免动荡。 柳如海听到消息，恐怕会哭得稀里哗啦。 至于娘…… 她很坚强，知道自己还活着，只会更快收拾好心情。 爹爹也算是有人安慰了。 “不过从此，你就要隐信埋名一段时间，不能再以昔日柳三元、柳状元的身份示人，而是要以侍者身份前往雪山。你可会觉得心有不甘？” 苏老太又咳嗽几声，眼睛眯起，观察柳笙的情绪。 听到此处，柳笙沉默了。 要说没有不甘，肯定不可能。 在另一个世界，她几乎可以说十拿九稳可进雪山。 结果临门一脚，来到了这个世界。 而现在，她距离从国书院光明正大进入雪山只差一步之遥。 没想到命运总是不知不觉交叠。 柳笙总是“死”在黎明之前。 而现在，也是大家共同商讨出来的解决方案。 柳笙固然可以出来揭发神殿的罪行。 但是无论是她和苏老太被谋害，还是神殿山下藏污纳垢的尸坑，都没有直接的证据直指神殿。 更何况，神殿的威望在民间根深蒂固。贸然揭发，即使柳笙如今有足够的能力与神殿抗衡，她的家人和朋友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恐怕不需要大神官动手，那些狂热的信众就足够一人一口唾沫把他们淹死。 更不用说，从大国师、李昼和李曦口中得知的，那从未听闻过的圣殿。 “你知道为何四国神殿能够始终团结一致？”大国师冷声道，“那是因为，在它们之上，还有一个圣殿在掌控全局。” “圣殿中的客卿，个个是各大门派的神藏境高手。据传，有三十六位客卿，还有九位神藏境后期的长老神官。” 柳笙这才明白，神殿的底气何在。 即使知道无上神的失效，却依然没有慌乱的底气。 原因不仅仅是民众根深蒂固的信仰，还有背后至高无上的力量。 “若你出面指责神殿，必然会被扣上‘渎神者’的罪名。”大国师摇头叹息道，“若是朝廷包庇你，或者陛下亲自为你撑腰，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最终甚至引发圣战。” 听到“圣战”二字，李昼和李曦的脸瞬间煞白。 “圣战一旦爆发，便是三国联手攻打唐国，正中那些觊觎我朝已久的敌国之意。”李昼怒道，一拳砸在本已坍塌的金玉地板上。 如此听来，柳笙瞬间歇下想要当孤胆侠客的心。 她固然有能力抗衡。 但是她无法抗衡战争。 更是无法在战争中护下那么多无辜百姓。 所以，最终商讨出一个法子。 刚好苏老太和柳笙已经社会性死亡，正好可以躲过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倒不如借此机会，让柳笙隐姓埋名前往雪山，将柳笙原本计划要做的事情，一同完成了。 以时间换空间，悄然积攒力量。 所以，对于苏老太的那个问题，柳笙的回答是：“没什么好不甘的，把事情完成更为重要。” 更何况，她已经完成了大半。 这么想着，她眯起了眼睛。 脑海中的电流瞬间飞速闪烁，构建成一张庞大的网络，在大脑之外无限铺展。 在她的视野中，她“看”到马车外的雪白小径，远处皑皑雪山，和消失的长安城门。 但是她脑中的电流一转，沿着看不到的线路往上流动，终于联结到一柄悬挂高空的长剑。 随着电流接入，天剑登时亮起，通体金黄。 这电流继续流动，涌入旁边的天剑，再度点亮。 最终九把天剑一一点亮。 如此，长安尽收眼底。 而运用体内的灵气稍微转向高维一秒，她能看到与长安重叠的虚空，以十条正在盘旋的金龙为核心，无数金色的触手向外延伸，正一点点覆盖整个长安。 甚至向更远的地方扩展…… 在她的视野中，一个小光点陡然亮起。 那是特制的灵讯，还没有铺展开来，所以才只有这么一枚。 她的思维落下，往那个灵讯传了一个消息。 …… 灵讯响了。 在青云阁正在忙碌于灵车的凌复，一开始并没有听到，但是那声音又响了第二次。 他这才奇怪地摸出自己的灵讯。 让他惊讶的是，这灵讯竟然显示出有信息的提示。 “奇怪了……” 凌复作为一个没有社交的人，自然没有使用一般的灵讯，所以在天网还没真正通网之前，这个特制的灵讯是不会有信号的。 他有些奇怪，随即脱下手套，打开灵讯。 玉屏上跳出一条提示： 【天网信号已连接。】 凌复愣住了。 天网核心阵盘尚未建设完成，怎么可能连接？ 就在他疑惑时，又一条信息弹出： 【你想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吗？】 【你想要，真正的，活着……】 这接连两条讯息，落款都是一个笑脸。 紧接着，一个弹窗弹出： 请选择【是】或【否】。 凌复心中惊疑不定，心头直跳。 这时候，第三条信息来了。 【我答应你的，一个月内证明给你看，虽然因为不小心死了，耽误了两天，但也算是信守承诺吧？】 看了这一句，凌复握着灵讯的手微微颤抖。 他看着那个笑脸的头像，眼中竟然泛起了一层湿润的光。 他知道这是谁了。 果然这家伙没有死。 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点击了【是】。 而随着这一个动作，凌复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再度苏醒，他的名字叫做弗兰克·林德尔。 第六百五十二章 新型天网 柳笙透过天剑，看到凌复晕了过去。 不久后，他醒了过来，眼中闪烁着迷茫与触动。 随即像个疯子般冲了出去，一路向长安城外狂奔，步伐中带着一种不知疲倦的执拗。 柳笙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凌复有没有走到看到自己家的那一步，但是看这个行为，像是要靠双腿一直跑到星球的另一面，就猜想他应该是知道得差不多了。 于是她又发了一条讯息： 【别跑了，舅舅，好好过日子，青云阁靠你了。】 【等我回来。】 凌复愣在当场，回复道：【这到底是什么？】 【你应该也看到了，高维解析。】 【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一段截取出来的时间片段。】 随后，柳笙看到凌复低头看了那条消息，突然跪倒在朱雀大街上，嚎啕大哭。 她摇了摇头，收回了关注他的目光。 转而，她将视线投向凌府。 此时凌府中一片静谧。 院子里，娘正抱着乔语擦拭眼泪，嘴角带笑，爹则在一旁捂嘴失声痛哭。 文微阑站在一侧，神色复杂，似乎想要安慰却又手足无措。 忽然，她仿佛感应到柳笙的目光，抬头望向天空。 嘴唇轻轻开合，似乎做了一个“珍重”的口型。 柳笙心中微动，却并未多做停留，淡然地收回视线。 收拢心神，回归当下。 苏老太不知道柳笙已经出去溜达一圈。 还在跟柳笙聊着到时候去了雪山要如何安顿。 “路引和身份，陛下已经托人给你安排好了。到了雪山，你只需随安排行事，初时或许会派些杂活，但只要用心，总有机会参与项目。”苏老太语重心长地说道。 她顿了顿，又叹了口气：“不少给大学士打下手的侍者，最终也能积累经验，归国成为研修士，甚至逐步晋升为学士。这条路虽不易，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笙点点头，目光清澈：“明白。” 【先混经验，再谋身份，懂的都懂。】 苏老太笑着微微颌首，随后面色苍白地叹道：“只可惜我这身子骨受不得雪山的寒气，不能陪你一起……” 柳笙摇头：“苏大学士客气了，学生一人前行便可。” “把希望放在你一人身上……确实辛苦了。”苏老太说道，“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联系我们……你会知道，有许多后盾。” “学生会的。”柳笙点头，郑重说道。 苏大学士眯眼一笑，“往后你也别喊我苏大学士了，怪生疏的，就喊我苏老师，不，苏老太也好，我知道你们背后都是这么叫的。” 这便是认下柳笙做学生。 柳笙一愣，随即从善如流，恭敬拱手：“苏老师。” 没想到，这辈子倒是成了苏大学士的学生。 苏老太对于柳笙也是越看越喜爱，可惜这一路同行的缘分短了些。 苏老太欣慰地点点头，递过一枚玉佩：“这是见面礼吧，算是表达我的心意。这叫做七玄令……” 柳笙接过玉佩，心中微动，“这东西怎么……” 【得来全不费工夫？】 【又是命运线交叠。】“世界”低配版也附和道。 “这是上古灵物，是一个老翁想要在长安置业，这才拿出来卖的。”苏老太说道。 柳笙瞬间想到，那人恐怕就是张院正。 【看来他终究还是在长安置业了，也算是得偿所愿。】 “只可惜已经残破，不过静心凝神的效果还是有的。” 柳笙一听，仔细端详这枚七玄令，发现上面确实隐隐有一条巨大的裂痕。 解析一下，发现确实已经是不太完整，至于能否进入高维解析，“世界”低配版表示首先要看能否修复。 于是柳笙的脑子和“世界”低配版共同建议，可以把七玄令放进脑子里，尝试能不能修复，另外需要加上刻阵笔和炼器全套。 对于这个请求，柳笙已经没有什么脾气了。 另外的另外，还有一份材料清单，希望柳笙可以满足。 柳笙看了，发现上面的材料倒是不容易集齐，恐怕需要去规模比较大的城镇找找。 思索完毕，柳笙谢过苏老太，暗暗将玉佩收好，心中已做好打算—— 等会儿就把它塞进脑子里。 “还有，你这边青云阁的事情没问题是吗？”苏老太随即又说起来，“天网的铺设得加紧，按照计划，若想动摇神殿的根基，这一步至关重要。” “嗯，微阑一定会做好的。而且有舅舅在，还有凌尚书的支持，肯定没问题。”柳笙微微一笑，目光透着自信，“而且……天网已经准备好了。” 苏老太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的事？” 柳笙抿嘴一笑，总不能说就是昨晚一夜成就。 而且，这个天网就是她的大脑吧？ “所以，我那个灵讯可以……那什么，上网了是吗？”苏老太饶有兴趣地问道。 “灵讯需要改造，不过现在天网上还没有什么应用，正在开发中。”柳笙说道，“等回头找青云阁帮您调整灵讯即可，我让我舅舅帮您。” 苏老太不禁感慨道：“你们年轻人的劲头就是不一般，速度真是快！” 柳笙微微一笑。 要说起来，其实就是她的大脑经过高维改造，俨然已成为一个强大的主脑，类似于“世界”的存在。 以她的大脑为核心，小触手和龙脉联合体作为网络脉络，形成另一种模式的“天网”。 借助两者的高维属性，这个“天网”可以隐匿于虚空中，不干扰现实的民生运行，却又无处不在。 不过，目前天网的覆盖范围仅限长安。 她还需时间，让小触手和龙脉联合体吸收更多能量，逐步扩展至唐国的更广区域。 目前正是为了投喂能量给它们，她本体的修为还是保持在神藏境初期的修为。 往后她还要加紧修炼，投喂更多，才能共同加快拓展速度。 【想来还真是背上了一个讨债的无底洞。】 柳笙深感无奈。 不过好处是，她可以随时征用这个体外的能量，一旦加上这个能量，她的修为早就突破此界了。 而且距离越近，征用速度越快。 【这也逼着我们必须尽快修炼，铺设全国。】 而且，这一次的天网，还有另一个特点。 此时，在她虚空中的大脑中，还卡着一个方块盒子，一块玉屏正亮着光，上面满是字，显示着凌复方才解析的结果： ----------------- 【名称】：玛丽卡未成的神躯（激活中） 【解析完成度】：96.63% 【所属类型】：族群生物 【效果描述】： 本可成神，但降生条件不足，只能进入休眠状态，因为某种未知刺激，提前激活。 （1）非常好的信仰容器：积攒足够信仰，将赐予信徒一项能力，能力选择由等阶最高的神官进行。 （2）高维生物视界：激活后的神躯拥有窥探高维世界的能力，这种视界虽有限制，但对信徒的启蒙与引导有强大作用。 （3）未来可期的神明：当信仰足够并处于适宜降生的环境（目前已知：寒夜降临，信仰达标），有几率再度降生，重塑为真正的神明。 【影响力等级】：sss 【解析评价】：开机启动，定位中…… 【获得点数】：3（目前6） 【解析奖励】：信仰播放器（可指定发放对象） 【高维解析次数】：-1（剩余2次） ----------------- 这就是高维解析。 柳笙略一思索，将解析奖励发给了凌复。 通过天剑看到，本在嚎啕大哭的凌复忽然停止了哭泣，正捧着那个喇叭模样的物件，反复端详，随即小心翼翼地将其藏入衣中，急匆匆返回青云阁。 柳笙收回目光。 这就是她当时趁着还在高维状态，将世界塞进了她大脑中的成果。 想来这就是当时唐教授将世界塞进她体内的法子。 恍然间，自己也具备了同样的能力。 随着天网铺开，世界可以触及更多人，她想要让更多人进入高维解析的想法，也就能更进一步…… 虽然如今不得不远离长安，但想来一切还在掌控中，计划也在按部就班…… 也就没什么不甘心的。 一切总会解决的。 马车忽然缓缓停下，柳笙掀帘望去，发现已到青山脚下一处茶铺。 “我们就在此别过吧。”苏老太轻声说道。 第六百五十三章 交错而行 柳笙透过帘子，看到不远处另一辆马车停靠着，什么纹饰都没有。 苏老太披上大氅，将兜帽拉起，遮住半张脸，临行前回头深深看了柳笙一眼。 “保重。”柳笙低声说道。 苏老太微微颌首，拍了一张乔语特制的隐息符，拄着拐杖无声下车。 帘子落下，遮去她的身影。 柳笙掀开一角，看着国书院的马车似被风吹动，车帘轻掀又落，知道苏老太应已上车。 心中一松，又平添几分复杂的滋味。 这时候，那辆马车里有一物飞出，准确地朝柳笙这边笔直飞来。 柳笙帘子一掀，抬手接了。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份信笺。 她展开信纸，字迹端正秀雅，内容洋洋洒洒地介绍了一名侍者“凌声”。 信中盛赞其勤劳勇敢、能力出众，在国书院表现优异，将大学士们照顾得十分妥帖，甚至能辅佐研修，是雪山非常需要的人才。 落款：梅虞廷。 还带着她的私鉴。 想来就是苏老太所说的介绍信。 没想到是梅院正亲自写的。 她抬头望去，正巧通过帘缝捕捉到一张掠过的脸。 那正是梅虞廷梅院正。 确认苏老太的安顿无虞后，柳笙心中安定不少。 没想到梅院正响应如此迅速，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善。 但这马车仅仅稍作停留，很快便继续向前。 就如匆匆过客，短暂停歇，便与她的方向交错而行。 她收回目光，启动马车，缓缓前行，朝着雪山的方向驶去。 …… 另一辆马车内，苏老太见梅虞廷忍不住一路频频回头，轻声问道：“怎么了？你也担心？” 梅虞廷微微叹息，低声道：“是啊，去雪山路途遥远，要一个多月才能抵达，还得穿越漠北。她一个人……” 苏老太轻笑，摇头安抚道：“你多虑了。她如今已是高阶修士，又是个聪明机灵的人。放心吧，她一定能逢凶化吉。” “也是。”梅虞廷点头道，“再想想你们能从那样的局面中活下来，已是天大的奇迹。” “是啊……还真是九死一生。” 苏老太想起前不久那接连不断的险境，心里头还有些心有余悸。 虽然有许多事情都还没想明白，但她可以感觉到，自此以后柳笙身上的气息全然不同。 甚至让她都感到有几分可怖。 所以，她原本心中还对柳笙一人面对未知感到担心，但想了想，渐渐放下。 这么想来，她认人家做学生还真是倚老卖老了。 苏老太想来一笑，但是气头一紧，轻咳数声，脸色隐隐发白。 梅虞廷赶紧轻轻拍着她的背：“看起来，昨日遭了不少罪，你的旧伤都触发了……” 苏老太不禁点头叹道：“是啊，而且，这天儿冷了，我的伤是一直隐隐作痛。” 苏老太面对梅虞廷，倒是不必强撑，眉间露出了隐忍的痛楚。 “那刚好，我把你送到我一位朋友那儿，去南方好好休养一段时日。这天变了，确实不好受……” 说着，梅虞廷拿出一枚丹药给苏老太服下。 苏老太苦笑着接过丹药服下，叹息道：“也不知……我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天色如常的那一天。” “别胡说，怎能这么咒自己？”梅虞廷眉头微皱，语气里带了几分责备。 苏老太轻轻摇头，低声道：“不是咒自己，只是身体大不如前，总觉得……” 说着，她双手合十，低声祈祷：“但愿她能顺顺利利进雪山，成为研修士，把那篇文章里的计划实现。” “祈祷又有什么用？如今，世间已无神明。”梅虞廷摇头，甚是无奈。 苏老太愣了愣，放下手，苦笑道：“是啊……糊涂了。” “她的计划本就难如登天，我也没想到你们竟真能想到这一出。”梅虞廷摇头感慨，“我虽然支持，但只是姑且一试，其他的……只能是我们尽力而为。” “要说来，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苏老太哭笑不得道，“乍听荒诞，可不知为何，我对她能实现，竟毫不怀疑。” 梅虞廷闻言一怔，片刻后轻声笑道：“你这么说，我倒也信了。” 两人交谈间，马车渐行渐远，驶向另一条道路。 …… 茶铺前，一名白发蓬乱、满脸胡须的老者缓缓落下。 他的身形枯瘦，白衣破烂，沾满血迹与尘污，手中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身上散发着凛然剑意。 老者低头嗅着空气，像是在寻觅什么，在马道上来回踱步。 茶铺里的茶娘子见状，连忙出声招呼：“老爷子，外头天冷，您穿得单薄，不如进来喝碗茶暖暖身子？” 这位老者听了茶娘子的话，蓦然抬头。 只见那双眼是纯粹的墨色，直勾勾地看着茶娘子。 茶娘子被盯得心里发怵，但看到这眼睛便想起她爹病瞎了眼睛的时候，不禁心生怜悯，主动走出去，要将老者搀扶进来。 原本剑气四溢的老者，在感受到温暖的触碰后，浑身气息瞬间收敛，像被抚平的野兽，僵硬却顺从地任由茶娘子搀扶。 “老人家，您先坐着，我给您准备茶点。”茶娘子柔声说道，扶着他坐下，还给他倒了一碗粗茶。 老者僵硬地点头，低声嗫嚅：“钱……” 他摸了摸衣袍，神情窘迫。 茶娘子笑着摇头：“没关系，您先坐着。” 这时候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位老者不仅是眼睛瞎，而且神智不清，虽然知道有钱这个概念，但显然根本没有钱。 老者呆了呆，还想说什么，但是茶娘子已经走了。 不久，她端来两小碟点心和一碟热煮花生。 老者本来还是双目墨色，呆滞不动，此时一闻这吃食的香气，立刻鼻翼扇动，咽了好几口口水。 等茶娘子放下托盘，急不可耐地抓起糕点塞入口中，就连煮花生的壳也不剥，直接嚼碎咽下。 茶娘子还想阻止他，但已经来不及了，看这情形觉得古怪至极，又不禁生出浓浓怜悯。 老者吃完，又灌了一整壶茶，肚子竟然奇异地微微鼓起，就像是怀孕一样。 只是抬头看着茶娘子，似乎还不够一样。 茶娘子犹豫着又拿来一壶茶和点心，但心中更觉古怪。 狼吞虎咽后，他露出餍足的神情，拍了拍肚皮，欢快地说道： “快哉！快哉！” 第六百五十四章 龙腾马跃(3k＋) 吃饱喝足，老者犹豫了许久，才一脸心疼地拍下手中铁剑，像是当作茶钱的意思。 接着，他挺直了背脊，正要起身离去。 “老人家，您要去哪儿？” 茶娘子看着眼前这位疯疯癫癫的老人要走，心头一紧，赶紧追问。 并非为了茶钱，只是出于担忧。 “我好像是要去找人。”老者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迷茫地说道。 “找什么人？”茶娘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看他这模样，更是确定应该是走丢的失智老人，正在四处寻亲。 “找……”老者似乎突然卡住了，思维一时停滞。 茶娘子耐心等着，知道对待失智老人，不能逼迫太紧。 “有人说……我应该……去找一个老人家，叫什么……”老者缓缓开口，断断续续。 茶娘子点点头，心想应该是他的老伴儿，便更加耐心地问道：“那您找到了吗？” 然而，老者又低声嗫喏着说道：“但……我好像不太想……” 他顿了顿，眼神游离，像是陷入某种挣扎。 “我怕杀了他。” 这一句话让茶娘子瞬间瞪大了眼睛，心里一阵惊悚。 听起来，这位老人家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看来待会儿还是送去神殿为妙。 只是神殿治疗……万一还找她要银子咋办？ 茶娘子踌躇间，老者恰好又说：“所以，我想要去找能帮我的……” 茶娘子见状，眼睛一亮，心想着若是能说出亲人，交给亲人就好。 “那您想要找谁呢？”她小心翼翼地循循善诱道。 然而，老者低声说道： “我……我要去找妈妈！” 老者说完，脸上竟露出孩童般的不好意思模样。 茶娘子瞬间扬起的眉眼耷拉下来嗯。 果然不能指望。 想起自家老父那时候也是天天觉得自己还是三岁小儿四处找娘。 她深知这种病情的严重性，知道不能再拖延，于是轻声提议： “不如我送您去神殿吧？那里或许能帮您……” 谁料，老者一听到“神殿”二字，突然像触发了什么。 他猛地摇头，如拨浪鼓一般，双手抓住花白的头发，疯狂拉扯，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 这念叨声越来越响亮，茶娘子这才听到： “神殿？我不去神殿！我才不去神殿！那都是一群恶人！不要不要！” 茶娘子见状愣住了，心里一阵不安。 就在此时，老者眼中闪过一抹猩红的光芒，眼神里骤然升腾起一股凌厉的杀气。 “别……” 茶娘子下意识后退一步，可还未等她有所反应，手中的铁剑已如闪电般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一股刺骨的寒意立即穿透她的皮肤。 茶娘子顿时浑身一僵，喉咙被剑气紧紧压住，呼吸一阵发紧，眼中充满了恐惧。 她定定地看着老者，心中悔意顿生。 此时，她才意识到这位老者刚刚说可能会杀人的话，不是假的。 自己不该随意招惹此人。 茶铺子里其余几位茶客瞬间愣住了。 他们本来静静坐着休憩，对于老板招待了这么一个疯癫老人，根本没有插手的想法，没想到情形急转直下\b，顿时紧张得不敢发声。 更有几位胆小者，悄悄起身，翻过栏杆飞速溜走，连茶钱都没给。 只有一位大娘，实在心中不忍，小心翼翼开口道：“这位大哥，老板心善，给你吃的喝的，实在不该……” 没想到，老者竟然真的有反应。 茶娘子看到他眼中猩红之色一时退去，然后又闪现，再退去。 随着每次猩红色出现，茶娘子都能感觉到脖子上的剑更近了一寸。 心中胆颤，但她紧紧咬住牙关，努力维持镇定。 僵持间，那张脸靠得更近了，乱糟糟的头发被风吹动，总算看清下面的那张脸。 有些眼熟，似乎是…… 一个月前，那位被短发姑娘背来的昏迷不醒的胖乎乎老者？ 虽然看着瘦了，但她能看出五官轮廓。 她认人的本事不错。 而且这样的一件罕见之事，怎么也忘不了。 于是她轻声喊了出来：“请……” “请看在我一个月前……给您和那姑娘……一碗热茶的份上……” 颤抖着的话语，却让对方陷入了沉思，重复道：“姑娘？” “就是……那位背着您一路走来的短发姑娘……” 听了这句话，老者眼中更是猩红色忽闪不停。 最终，老者放下了手中的剑，挠着头反复念着“姑娘”二字，提剑转身离去。 这一次，茶娘子不敢阻拦。 看着他走出门，她刚刚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但是却见那老者嗖一声飞了回来，往她的梁柱上划了一剑。 茶娘子被吓得瑟瑟发抖。 只听老者隐约说了一句：“如此，应能护你百年，就当做是茶钱……” 说完，又径自离去。 似乎一路嗅着，往北去了。 …… 柳笙一路往北，天是越来越冷。 走到一处偏僻的小径，四下无人，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停下马车，小触手从脑海中取出刻阵笔和炼器全套，延伸而出。 伸到马车的底部，开始改造这驾马车。 一开始脑子还有些不乐意，抱怨自己正处于修复“七玄令”的关键阶段，但见柳笙拿出了主人该有的威严，它也只能乖乖答应。 柳笙搓了搓手，专心致志地通过小触手上的眼睛，仔细地，慢慢地，修改马车的阵纹。 她实在无法忍受这台车行进的龟速，和那不断颠簸的体验。 按照这个速度，估计去雪山得一个月，想想就觉得难受。 悬浮阵纹加上。 加速阵纹肯定也要，还可以来一套叠加。 哦，对了，防护阵纹也加强一下。 保温防风，又能御敌，保证舒适的旅程。 她还拍了拍这匹嘶鸣不已的白马，说道：“别急，我给你减负。” 她又拿出几块精铁锭子，将其融化，然后小心翼翼地拎起不情愿的白马蹄子，目光一扫，精准测量，随即根据形状打造出四个马蹄铁，仔细刻上阵纹，再一一安上。 白马显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它感觉到脚下似乎变得轻盈不少，顿时得意地长嘶一声，仿佛挺起了胸膛。 柳笙拍了拍几乎要飘起来的白马，笑道：“还没完呢，车子还没改好呢，别急。” 马车总是要的。 毕竟这么长的旅途，天天风餐露宿可不行。 况且越往北，天气越冷，就算她能用灵气抵御寒冷，能舒服些总是更好。 更何况，她灵气还得用来发展天网呢？ 真是一分一毫都不能浪费。 无底洞啊…… 【放心，等铺设全国就好了。】心中的柳笙安慰道。 【放心，铺设全国后，还有四国，还有全球。】“世界”低配版也尝试安慰一句。 【……我谢谢你。】 “这么一想，还真是后悔没有临走前将舅舅那灵车偷走……” 柳笙这会儿倒是后悔得厉害。 不过，自己改装一下，应该也差不多。 柳笙对于飞车的改装已经非常有心得了。 等加上最后一套破风法阵，以免除风力影响，马车改装总算完毕。 柳笙拍了拍手，小触手也跟着相互拍了拍。 她心念一动，激活下方阵盘，灵珠点亮聚灵法阵，灵气联动前面的白马。 白马嘶叫一声，突然奔腾而起。 随着四蹄蹬动，它的眼睛骤然瞪圆—— 它竟然在朝上飞奔！ 就在此时，柳笙手腕上的金龙腾跃而起，飞入白马的体内。 白马立即感受到一股强大的能量涌入身体，它的头部突兀地长出了两个角，慌乱的马蹄镇定下来，金色鳞片虚影在马身上闪烁，威风凛凛。 【简直就是龙马精神？】 【说实话，已经不太像马了。】“世界”低配版老实说道。 【像……】 柳笙说不出来，只是看着这个长着两个角、身上金光斑驳闪烁的生物，四脚踩着翔云，越飞越高。 马车也随之升腾而起，一点点朝着空中飘去。 白马感受到身体的轻盈，下方的景象逐渐变得渺小，它愈加兴奋，长嘶一声，猛然加速。 马蹄下方的悬浮飞羽法阵助推，使得白马毫不费力，速度越来越快。 柳笙终于感觉到自己的马车有种风驰电掣的感觉。 龙脉传递着马儿欢快的情绪，柳笙忍不住微微一笑。 到了高空，马儿朝着柳笙指引的方向，终于能毫无阻碍地极速奔腾而去。 柳笙探头看去，周围是一片厚重浓密的灰暗云层，覆盖在那了无生气的无上神面上，身边雪花飘舞，几乎看不清楚。 当穿过厚厚的层积云，到了云层之上，柳笙才清晰地看到，莹白的神面上已经开始逐渐长出尸斑。 她再次感受到时间的紧迫，催促着白马加速。 白马跑了一个时辰，终于感到些许吃力。 高空气压低本就费力，而且本就高处不胜寒，周围的冷气逐渐渗透，仿佛要冻僵了。 这时候，一块如同加了炭火一般暖呼呼的鲜红色大氅被轻轻披在马背上，边缘缝着雪白的绒毛，四角悬挂着铃铛，随着奔跑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件大氅是柳笙在马车里加紧改造的，上面绣有保暖、加温、避风、避雨、避雪的法阵。 一盖上去，白马上立刻感到一股暖意，仿佛焕发了新生，感激地长嘶一声，身上金光乍现，猛然加速奔去。 若是旁人看到这一幕，只会看到一只身披鲜红披风、长着角的四蹄生物在空中拖着车，划过昏暗的天空，穿过飘舞的白雪，闪耀着金光，留下叮呤当啷的声音一串。 小触手温柔地拍了拍白马。 柳笙说道：“没事，等到下一个城镇，我们就休息。” 按照这速度，不出十天，雪山应该就能到，提速简直离谱。 然而跑了半日，白马的体力也渐渐消耗殆尽，尽管龙脉加身，也无法避免疲劳。 它望着周围逐渐弥漫的暮色，难免泛起一丝惊慌。 柳笙轻轻安抚它，抬眼看到前方城池的影子已经浮现，万家灯火逐渐亮起，在风雪中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按地图上的指示，那便是清河。 她轻轻按下马车，准备在此落脚一晚。 第六百五十五章 清河隔世 虽然清河在柳笙的人生经历中呆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它依然是一个承载着某些复杂情感的地方。 也是从梨县走到清河，柳笙才开始逐渐接触到更多事务，也是从这里一步步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马车稳稳落地，朝着清河城门驶去，她也收起了修炼冥想。 但眉宇间有一抹化不开的忧愁。 柳笙难得感到犯愁。 这是她从帝墓之心出来后总算有机会正儿八经尝试着修炼。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靠着《解梏升仙法》，像大国师和太白剑仙那样，很快寻找到自己在虚空之中的身体。 然而，进入虚空后，她只见到无上神那腐朽的身影，却始终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这倒是有些古怪了。 原本以为可以像太白剑仙那样，依靠成为地母大人的信徒重新修炼，那么一假设也无法实现了。 这么一来，等自己把那斑斓生物的能量吸收完毕后，岂不是龙脉成长停滞？ 那些曾拍胸脯要完成的宏愿，也将成为空谈。 看来，灵气探测的研究不能等到雪山再开始，她得在路上就开始行动，寻找能吸收的灵气。 当然，对于她来说，还有另一个选项——寻找诡气聚集地进行吸收转化。 总之，两者同步进行就好。 柳笙对于同时处理多项事务已经习惯了。 不觉间，马车已行至城门前。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进城的车马如织，形成了一条长龙，愣是排了许久。 柳笙想起此前在野外遇到的山林诡物，心中一沉。 【看来大家可能已经感觉到城外夜里不安全。】 轮到她时，柳笙随手从怀中取出路引，递给守门的门将。 那位门将一看她是从长安来的，不由得多了几分恭敬，而且好似还是要去雪山……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看起来就不是寻常人。 “路引没问题，欢迎来到清河。”门将恭声说道。 柳笙颌首谢过。 白马带着马车，缓缓进入这座曾经让她憧憬的大城。 她不禁想起初次来到此地时，看到宽阔的街道，精美的楼阁恢弘高大，商铺酒肆星罗棋布，叫卖声不断，人群熙熙攘攘，处处透着热闹气息。 那时的她，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然而，经历了两个世界的长安，如今回望清河，心境已然不同。 柳笙随意找了一家客栈落脚，还特别叮嘱店家，务必为白马准备最好的嚼料。 虽然柳笙如今明面上的身份是国书院的一名杂役，但本质上还是工部尚书之女，银钱自是充裕。 而且，柳笙已在灵讯上收到娘发来的讯息，说是已经划拨了一笔灵元，存于一个全新的账户中，为了掩人耳目，明面上隶属于凌有莲身旁的月嬷嬷，让柳笙找时间去钱庄取就好。 将白马安置妥当，柳笙取了房间令牌，便出门觅食。 许久没有来清河，柳笙一路看来，简直像是恍如隔世一般。 【这么说来也没有错。】 【准确来说，只是不是隔了一世，而是隔了另一个世界。】 “世界”低配版总是这么一板一眼的。 柳笙微微一笑，莫名想起当年在织造院时，同僚苏彦君曾极力推荐过的羊汤。 那滋味，虽然恍如隔世，却依然记忆犹新。 想来便忍不住咂巴嘴。 如此寒冷的雪夜，来一碗羊汤，再好不过了！ 【不知道那个羊汤店此时还在不在那里呢？我记得是在清河桥头……】 柳笙默默思索，脚下自然而然地朝清河桥的方向走去。 不得不说，恍如隔世就是恍如隔世，虽然同样是清河，但是因为时空的错位，科技和文化的不同，发展出了极大的差异。 比如说两边的店铺，似乎更保留了唐国早年的风貌，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蜃影，也没有那些招揽客人的各式灵器，叫卖声朴素，少了些喧嚣。 而此刻，位于城中央的最大建筑群赫然是清河的神庙，规模雄伟，气势磅礴。 还未走近，就已经能闻到浓郁的香火气息。 只是此刻已是黄昏时分，神庙已开始关门，香客信众们陆续走出，汇聚成金灿灿的流动影像。 可惜了。 要不然柳笙还想进去参观一番。 神庙四周的香烛供奉铺子热闹非凡，顾客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味道与人声的嘈杂。 相较之下，位于这些铺子之间的清河织造院显得有些渺小和冷清，像是被割裂出来的一方天地。 柳笙扫了一眼门口的万事堂大门紧闭，收回心思继续前行。 走过一条街巷，她忽然听见一阵热切的声音传来。 转头望去，是一家供奉物事小店里，店家神秘兮兮地向顾客推荐着某样物件，言语间充满了诱惑。 “这可是长安现在最为流行的神书播放那个什么仪！” 显然，这位店家可能还是刚拿到手，连名字都说不囫囵。 看对方一脸狐疑，他补充道：“这东西，七彩动感，五感皆通，保准让您贴近玄妙，感悟上神！” 柳笙心中暗笑，看着店家夸口说自己从长安辛辛苦苦抢到这货，长安现在几乎断货，可见这玩意多么吃香，连达官贵人家里都必备一台，方便体悟神书，帮助修行。 “据说以后还会有更新内容，到时候您拿到我这儿，我送去长安帮您升级！”店家拍着胸口说道。 “这么周到的服务？那行，给我来一台吧。” “好嘞！”店家立刻喜笑颜开。 心中的柳笙暗笑。 【要是他们知道这个更新内容恐怕不是帮助理解神书，而是破除对神书的理解，他们还会不会这样趋之若鹜呢？】 【总之，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估计已经被我们反洗脑成功了。】 不过，看来这个神书蜃影仪的购买者已经扩展到长安之外，甚至还要特地从长安进货…… 要不然，还是把这个经销商的权限开放？ 这样铺开速度也能快些。 毕竟，神书蜃影仪等于家庭版的灵讯，未来天网的应用都可以在上面搭载，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么一想，柳笙心念电转，文微阑立刻接收到她的想法。 【没问题，好主意，我马上写一份公告招募这什么“经销商”。】 柳笙在心中比了个赞。 终于，柳笙来到了清河桥下。 她欣喜地发现那家羊汤店还在，昏暗的灯火在静静流淌的清河旁亮起。 羊肉炖煮的香气，混合着水汽蒸腾的温热，从小小的铺子中飘出，在雪天里传得极远。 真好，就像是跨越时空的锚点。 她刚准备走进店中，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 “我没介绍错吧？这个羊汤可好喝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 铜锅羊肉(3k) “还有红焖羊肉、烤羊腰子、凉拌羊肚，还有这个羊肉片儿夹馍，你一定得吃！” 这声音，十分具有穿透力，传出门外。 柳笙走进小店，首先看到的正是坐在窗边的旧时同僚——苏彦君。 此时她正滔滔不绝地向旁边的姑娘介绍桌上的菜肴，嘴里不停地吸溜着口水。 那位姑娘看起来温婉文秀，带着斯斯文文的笑，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 柳笙只觉她的面容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我跟你说，你刚来清河，人生地不熟，跟着我准没错了！”苏彦君得意地拍了拍胸脯，语气自信满满，“咱俩同为门侍，难得有这缘分，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是，彦君姐可真好。”斯文姑娘点头笑道。 柳笙恍然想起那时候的景象。 自己似乎也是这样，对着一桌子菜默默听着，因为苏彦君的话实在太密了，自己也插不上话，心里只想着什么时候说完，什么时候吃。 可能笑容不如这位姑娘，但沉默是一致的。 羊汤店里人并不多，各自三三两两地坐着。 柳笙在苏彦君和那位姑娘隔壁的空桌旁坐下。 苏彦君和那位姑娘下意识扫了她一眼，随即很快转开视线。 毕竟，并不认识。 柳笙首先叫了一碗羊汤，还把刚刚苏彦君说的这些推荐菜式都点了。 店家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娘子，忍不住皱眉提醒道：“姑娘，这么多菜，怕是吃不完啊，粮食可不能浪费。” 柳笙摇头：“无妨，我能吃完。” 这样的豪言壮语让掌柜不禁咋舌。 旁边的苏彦君听见动静，悄悄戳了戳身边的斯文姑娘，小声说了句： “这姑娘，看着个头不大，胃口倒是有些吓人。” 斯文姑娘点点头，也是好奇地看着柳笙。 然而，店家却还是不放心，继续劝道：“这可不成！你这小身板儿，一碗羊汤加个肉夹馍都够了，别浪费了银钱啊。” 柳笙有些哭笑不得，知道这位掌柜娘是为自己好，但心里实在馋得很，想着下次再来清河还不知是何时，无论哪个世界，便想趁着这一顿尝个尽兴。 但是店家还是十分固执。 看柳笙十分为难的模样，苏彦君忽然笑着开口：“要不，姑娘，我们拼个桌吧？” 柳笙抬头望去。 苏彦君一脸真诚地扬起笑容：“反正我们这些菜也还没动过。” 【当然，因为你一直滔滔不绝。】 “而且，三个人吃，还能多点几样，何乐不为？”说着，苏彦君还抚掌一笑。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不过倒是个正理。】 那位店家闻言，立刻笑着附和道：“对啊，你们年纪相仿，又是姑娘家，坐一块儿吃热热闹闹也好。” 那斯文姑娘也是不住点头。 柳笙当即从善如流。 不得不说，苏彦君这姑娘还是那般热情自来熟。 这一点无论在哪个世界，倒是都没有变过。 柳笙一坐下，苏彦君豪爽地招呼道：“来来，别拘着，开吃吧！” 那位斯文女子一听，显然忍了许久，终于伸筷夹了一筷子羊肚，细细地嚼起来，鲜香麻辣的滋味儿在鼻尖沁出微汗，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店家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羊汤在柳笙面前。 汤色浓白，油汪汪的羊杂，上面撒上香菜葱段，香气扑鼻。 柳笙轻轻吹了吹，入口便是一股轻微的羊肉膻香，夹杂着辛香微辣的香料味，呼哧呼哧喝下便满头冒汗，顿时驱散了她一日奔波的寒气。 虽然已是顶级的修行者，但是冷的感觉就是客观存在，唯有热气腾腾的食物才能带来真正心理上的慰藉。 这点口腹之欲还是不可免。 【更何况，我们都忙活了不止一日，正好犒劳自己一番。】 柳笙喝着羊汤，苏彦君又抬手点了涮羊肉和烧羊排。 “这天气涮羊肉最是合适，咱们人多，正好吃得尽兴。” 柳笙笑着点头，还难得加了一壶酒。 “梨花白啊？姑娘好品味，可惜这儿没有现成的。”店家无奈地说道，“不过，我可以让小子去街上买一壶回来，几位客官且等等。” 柳笙刚想说不用那么麻烦，却见后厨跑出一个不过十岁的小男孩，已麻溜地跑进了街道，消失在纷飞的雪花中。 “梨花白可是好酒啊，尤其是清河这儿的，是梨县直供，别处可喝不到！”苏彦君竖起大拇指，眉飞色舞地说道，“这酒可不是吹的，入口柔顺，后劲儿绵长，喝上一口，整个冬天都不冷。” 柳笙听着，不由得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听到梨县这个名字，一时间感慨万千。 这时，店家端上铜锅，炉中炭火正旺，锅沿雪白的汤水散发着香气。 随后，店家又端来一大盘切得极薄的羊肉，鲜红间着雪白，看着十分馋人。 “煮开了就可以烫羊肉了，正好先吃着，烤羊排还得再等会儿。” 随着热气弥漫，吃着身子暖乎起来，心里也热络了，苏彦君便催着自我介绍。 “我先来吧，我叫苏彦君。” 柳笙颌首，这个她当然知道。 那位斯文姑娘也点头，还没说话，就被苏彦君抢道：“这位是我的同僚，叫做易春仙！她可厉害了，好不容易从梨县那地儿考来清河的织造院……” 易春仙面上羞涩，轻轻戳了戳苏彦君，示意她少说些。 苏彦君这才知道自己失言，悻悻捂住了嘴。 倒是柳笙终于明白为什么看着这位斯文姑娘那么眼熟，原来正是在梨县时有几面之缘的王冬冬好友易春仙。 她看着这姑娘斯文的面庞，不免想起在另一个世界…… 她似乎成了诡人，还杀了不少人。 但是此时，易春仙看见柳笙探究的目光，不免露出羞涩一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这可不简单，易姑娘果然是厉害。”柳笙笑着说道。 易春仙闻言，面色微红，讷讷道谢，不再介意苏彦君多嘴，神情间多了几分腼腆。 “我就说，春仙你可厉害了！”苏彦君一脸理所当然。 柳笙也说起自己名叫“凌笙”，就是恰好路过清河。 “明日就要走了吗？”苏彦君自来熟得过分，此时竟然也有些离情别绪了，“清河能玩的地方可多了，还不如在这儿盘桓几日，我带你好好玩耍一番。” 易春仙略显犹豫：“那上值的事儿……” “反正院正是我伯母，怕什么！”苏彦君摆了摆手道，“现在织造院也没什么事，都是神庙那边的事儿，我们不在也不影响。” 不过柳笙当然还是拒绝。 “嗯，使命在身，不能耽搁。”她轻描淡写地说。 苏彦君顿时露出些许失落，但很快就笑了：“那好，希望凌笙姑娘此行一切顺利。” “谢谢。”柳笙真诚地答道。 “回头我们帮你去神庙上一炷香，祈祷一番。”苏彦君还认真地说道。 易春仙也是点头。 柳笙哭笑不得。 【若是无上神还在，恐怕这么一祈祷，顺不顺利便难说了。】 不过既然无上神不在，人家一番好意，倒是无伤大雅。 “说来，我还可以托我京城神殿的人脉，给你在神殿上一炷香，那可更为灵验呢！”苏彦君得意洋洋地说道，带着几分炫耀。 “彦君姐，你在长安还有人脉啊？真是厉害！”易春仙满脸羡慕。 苏彦君闻言，笑容越发灿烂，语调也提高了几分：“可别说，你要是早来几年，可能还能认识到呢！” “也是咱们织造院的？”易春仙惊奇道。 “嗯，不过不是正编，只是织造院的门客。”苏彦君一边回忆，一边摇头，“那家伙可真是得人喜欢，尤其是对那些姐姐们，嘴甜得很！后来考进神殿，听说也是十分吃得开呢！” “啊，可以涮肉了！” 苏彦君突然兴奋地打断了话题，目光锁定在铜锅里沸腾的白汤，迫不及待地将一片肉送入锅中。 柳笙听着，也是默默夹了一片羊肉，涮进锅里。 【这人一听就是高一盛，没想到竟然去了神殿。】 易春仙满脸向往，语气中充满憧憬：“啊，真是厉害，能去长安，还能在神殿当值……” 滚水中的羊肉一烫即熟。 苏彦君眼疾手快，先夹起一片递入易春仙的碗中，笑道：“咱们这灵性不足的凡人，就别奢求那些了。能安安稳稳度日，吃吃涮羊肉喝喝羊汤，这一生也足够快活了！” 柳笙将涮好的羊肉放入麻酱蘸碟中，滚了一圈，放入口中，羊肉裹满酱料，入口肉质鲜嫩，满是羊肉鲜香，还有麻酱的浓香与辣油的辛辣，总算满足地眯起了眼。 随后，她又涮了一片肉，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若是有机会修炼呢？” 苏彦君微微一愣，手中的筷子顿了顿，随即又夹起一片羊肉放进锅里，低头轻声道：“若是能修炼，当然愿意。谁不想拥有超凡的力量？” 易春仙也是苦笑，“是啊，有时候看到那神官们那么受人尊敬，又怎么不会想……” 苏彦君摇了摇头，“春仙，你这想得太远了。成为修行者已是难如登天，神官就更别提了。有些事情天生注定，想多了无益。还是多吃点羊肉吧！” 说罢，她将涮好的羊肉蘸满麻酱送入口中，但是表情却不像一开始那么畅意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太白寻母 “凌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易春仙一脸困惑，显然想得更深一些，忍不住问道。 柳笙微微一笑，继续涮着羊肉，语气轻松：“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虽然先天注定了许多，但后天未必没有转机。兴许这个转机，已经悄然靠近了呢？” “凌姑娘此话，还请慎言。”苏彦君却突然正色，低声劝道。 “灵性乃无上神赐予，皆是前世修行所致。若灵性不足，只能怪上辈子未修好，这辈子多加供奉，才能求来来世的机会。这样的道理，可万万不能让神庙的人听到，否则……” 柳笙一听，也知道这思想根深蒂固，一时之间难以改变，多说无益。 【需要时间，不能操之过急。】“世界”低配版提醒道。 柳笙默然一叹，心里也知道。 这时，烤羊排终于端了上来，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柳笙忍不住咬了一口，焦香的外皮与细腻的肉汁在舌尖迸发出绝妙滋味。 只是涮羊肉麻酱糊口，吃烤羊肉更是口干舌燥，心中无比渴望那坛梨花白。 刚想着，便听门外传来簌簌的踏雪声，一个瘦小的身影飞快跑进来，怀里抱着酒坛，面色焦急，好像后面有什么人在追似的。 “小子，着急忙慌的，别把客人酒坛砸了！” 店家心疼地接过酒坛，正要责备几句，却听那孩子急得满头是汗，哭着喊道：“娘！有个怪人要抢酒！我是拼了命才跑回来的！” 话音未落，孩子便一把鼻涕一把泪扑在店家怀里。 店家无奈地放下酒坛，一手护着孩子，一手擦去他的眼泪鼻涕：“瞧你这模样，吓成这样……” 话未说完，忽然一阵冷风扑面，那刚刚放下的酒坛倏然从桌上消失！ “啊！娘！就是他，就是他！”孩子一声尖叫，指着门口。 众人齐刷刷望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 只见这位老者，一头白发，乱糟糟没有打理过，瘦削的脸庞，枯瘦的身材，身上穿着满是污秽不知道几日没洗的衣服，背上一把锈剑。 此时他怀中抱着刚才的大酒坛，扯开封泥便一阵猛灌，嘴里含混不清地喊道：“快哉！快哉！” 店家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孩子护在身后，扬声说道：“老人家，这可是客人花钱买的酒，您这般抢走，成何体统！若是不赔，便只能报官了！” 哪知那老者听到“报官”二字，全然不理。 喝光酒坛随手一丢，又吸着鼻子嗅了嗅，似乎闻到了什么美味，径直往屋里走来，嘴里不住念叨着： “好香！好香！” 店家赶紧拦在前面，然而这时候靠近了，才发现这位老者竟然双目漆黑如墨，似乎是个瞎子，一时间愕然。 老者脚步停滞，但仍四处轻嗅，嘴里念念叨叨。 “妈妈……” 众人见此，不由叹息。 苏彦君压低声音道：“看来是个失明又失智的老人家，八成是走失了。唉，怪可怜的。” 易春仙也是摇头一叹：“不知道清醒，失去真实自我，也是可怜……” 柳笙微微皱眉。 她能看到的更多。 老者双目笼罩着浓浓的墨色雾气，似是虚无的眼罩。 脑部有一道道墨色链条流出，缠绕全身，尤其是手脚，被紧紧缠绕，甚至几缕细细的黑线直指天际，像是傀儡线。 但断断续续，似乎不太灵光的感觉。 而且，更令柳笙忍不住关注的点是，这位老者身上有着非常熟悉的气息。 显然来自于地母大人。 再加上这个修为…… 虽然大家都以为这就是个疯疯癫癫的糟老头子，但是柳笙一看便知，这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藏境修士。 这么看来，诸多信息一综合，柳笙很快猜想： 【难道……这是太白剑仙？】 那位店家看到如此，也是忍不住心软，说道：“老人家，要不坐下来，我给您盛碗羊汤吧？” 那位老者当然从善如流，头点如捣蒜，蹦蹦跳跳入内。 “羊汤好，羊汤好啊！” 然而他入内后，目光突然一变，径直落在柳笙身上。 下一瞬，白影一闪，竟“扑通”跪倒在柳笙面前，满面泪痕，大声喊道： “妈——！” 这一声，惊天动地。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 “您……果然在此……我找了好久……” 众人看着跪在柳笙面前泣不成声的长者，充满了依恋的目光看着柳笙。 这个眼神…… 又忍不住看向正抱着店家哭泣的小孩…… 那小孩被目光看得芒刺在背，又看到那位老者一边喊“妈”一边哭，顿时面红耳赤，连哭声都收住了。 柳笙更是被喊得心中大震。 【突然超级加辈……】 就连苏彦君与易春仙也用复杂的目光打量着她，似乎在怀疑，难道抛弃老人虐待老人的就是她？ 柳笙心中无奈，要说起来…… 自己可能还真是他“妈妈”。 这下完全可以确认这位是谁了。 柳笙强压下心中波澜，赶紧扶起太白剑仙，一边往他体内输入一股灵气，缓缓清除他脑中的雾气，传音道： 【别哭了！还有，不许再叫我‘妈’！】 “妈妈”有命，虽然太白剑仙此时记忆混乱，但是也不敢不从。 他抹了把脸，忙不迭地点头。 柳笙松了口气，抬手掏出一枚灵元，放在桌上，对苏彦君二人歉然道： “抱歉，此人确实与我相识，我还是带他离开，免得打扰苏姑娘和易姑娘吃羊肉的兴致了。” 苏彦君迟疑片刻，低声劝道：“凌姑娘，这老人家看着状态不对，要不送去神庙吧？” 太白剑仙闻言，猛地一激灵，手已伸向背后的锈剑，眼神凶狠。 柳笙眼疾手快，迅速制止，扭住了他的手臂，柔声道：“多谢好意，此人交由我照料即可。” 但如此怪异举止，已经落入众人眼中。 苏彦君还想再说，但易春仙扯了扯她的袖子，意思还是别说了。 苏彦君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只能看着“凌笙”搀扶着老者离开，老者目光始终恋恋不舍地盯着桌上未动的羊肉，嘴里还小声嘟囔着：“羊汤……羊肉……” 走到门口时，“凌笙”还停下脚步，将一枚灵元塞进孩子手中，柔声道： “辛苦了，买酒的钱。” 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店内久久无言。 第六百五十八章 结缘到底 “唉，有个这样的祖父，还真是可怜。” 末了，苏彦君才这么叹一声。 易春仙却摇了摇头，说道：“我看未必像是祖父。这位老人家看起来眼神并不好使，说不定是认错人了。” “那凌姑娘为何要认下？”苏彦君皱眉道。 易春仙叹道：“许是凌姑娘心善，不忍看这老人家受旁人指点罢了。” 苏彦君闻言一怔，环顾四周。 果然，就算凌笙带着那老人家走后，店内众人还是在指点窃语，甚至还有路人聚过来瞧热闹。 店家忙不迭地驱赶人群，挥着手喊道：“都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 易春仙收回目光，又看向桌上，“倒是没想到，凌姑娘竟这般大方。这一桌饭菜，也不值一枚灵元……” 苏彦君也是茫然摇头。 当时场面混乱，注意到之时，对方已经走远了。 这时候，她无意间瞥到凌笙方才坐的椅子，忽然愣住。 “咦，这儿还有个锦囊，是不是凌姑娘落下的？”易春仙也注意到了，指了指椅上朴素的锦囊。 “那可不能不还，咱们赶紧找她去吧！”苏彦君伸手拿起，起身欲行，却被易春仙拦住。 “等等，锦囊上有字！”易春仙惊讶地说道。 细看之下，发现锦囊正面清晰绣着一行字： 【赠予你们，我的新朋友，易春仙、苏彦君。】 “这字还绣得这么秀丽……”苏彦君皱眉端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疑惑道，“她什么时候绣上去的？” “看这针脚，总不能现场所制，更何况也没见到凌姑娘有这样的动作啊……”易春仙疑惑地摇了摇头，“难道她真的认识我们，特意为我们而来？但为什么不说呢？” 两人想不明白，相视一眼。 打开锦囊，竟发现里面放着两台崭新的灵讯！ “灵讯？”苏彦君失声喊道，“这东西可不便宜……” 她虽然家境尚可，但俸禄微薄，比起吃吃喝喝，把有限的银两花在灵讯上总觉得不值。 易春仙更是怔住，灵讯对于她而言一直是可望不可即的东西，实在没想到，这位刚刚一起拼桌吃了顿饭的“凌姑娘”竟然如此大方。 “有点古怪……”苏彦君皱眉说道，“不然，明日我拿去神庙让人瞧瞧。” 易春仙点点头，道：“我也去找找凌姑娘的下落，总不能平白无故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 而此时，走远的柳笙并未回头。 留下那两台特制的灵讯，就不再管了。 她们要如何处理，那是她们的事情。 也算是了结一桩缘吧。 对于她来说，要做灵讯随手就来，小小成本不足挂齿。 【这句话，想说很久了！】心中的柳笙十分兴奋。 【但若是成了，就不只是一桩缘，她们会从此走上特殊的道路，而且，将一直跟随着你——“妈妈”。】“世界”低配版说道。 想到这一点，柳笙的目光不由落在身旁的太白剑仙身上。 他一边走一边被路边的小吃摊的香气勾了去，就像有磁石一样，脚步不由自主就要往那边飘。 “馋嘴倒是没变，但怎么感觉更难管了……”柳笙无奈摇头。 要不是她的威压在，恐怕太白剑仙还要因为阻止他去拿人家的小吃而躺在地上哭啊闹啊。 待走远了些，避开那些八卦的目光，柳笙才在巷子里找了一家馄饨摊坐下。 随手给一直被路边摊馋得直流口水的太白剑仙点了十碗馄饨。 摊主闻言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狐疑道：“姑娘，你们……真能吃完？” 柳笙点头：“尽管上就是。” 摊主半信半疑地端来第一碗，却没想到太白剑仙吃得飞快，几口便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 “再来，再来！”太白剑仙用筷子敲着空荡荡的碗底，意犹未尽。 摊主一时哑然，只得继续煮剩下的九碗。 十碗馄饨下肚，太白剑仙终于摸着自己滚圆的肚皮，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他原本瘦削的面庞和枯瘦的身材，竟然像充了气一般丰润起来。 柳笙这时候看着对面那圆滚滚的面庞，和记忆重合，终于可以确认对方的身份。 “你是太白剑仙。”她笃定地说道。 太白剑仙听闻，愣了一下，随即喃喃重复道：“我是……太白剑仙？” 语气里满是迷茫，显然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柳笙眉心蹙起。 【看来，他似乎被某种禁制所困。】 【98.23%与神殿有关。】“世界”低配版适时补充。 柳笙暗暗叹息，这位曾经名动天下的剑仙，怎么会落得如此模样？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抬眼看着太白剑仙那漆黑的目光，有种近乎孩童般的依赖，似乎执拗地紧随她左右。 【难道是因为成为了地母大人的信徒？】 【信仰值：4】“世界”低配版适时提醒。 这个数字，少得可怜，柳笙如今都能数得出到底有谁——文微阑，乔语，太白剑仙，大国师。 主要是在这个世界信徒还不足。 而且自己又无法从新世界那里获取信仰值。 因此柳笙现在虽然拿到了神格，但是却用不起来，就因为信仰值实在是不够。 否则重新启用【规则：空间】，日行万里绝非妄谈，雪山也不过转瞬即达。 而眼下，太白剑仙还在喃喃自语：“我是太白剑仙？” 柳笙没有再说，真要等他认识自己，只能等着太白剑仙慢慢驱散脑雾才行。 若是他真恢复记忆，想起刚刚的那一幕，不知道会不会想一剑杀了自己。 柳笙瞥了一眼太白剑仙背后那柄锈迹斑驳却掩不住锋芒的剑，眼角微微一抽。 希望他看在自己请了他吃了十碗馄饨的份上，还是不要跟她动手为妙。 虽然不是打不过，但是毕竟是太白剑仙，要打起来还是麻烦。 正在这时，又是一碗馄饨被端到柳笙面前。 柳笙抬头，摊主笑眯眯地说道：“这一碗，送你的。” 柳笙微微愣神，正欲道谢，摊主摆了摆手，补充说道：“姑娘心善，竟愿意救助……照顾这位老人家，看着就不容易，让人敬佩。” 说着，摊主瞧了一眼正直勾勾盯着柳笙面前那碗馄饨的太白剑仙。 随后又有些奇怪，难道是下雪天光线昏暗视线不清？ 或者眼睛被冻着了？ 如今细瞧，只觉得这老人家好像突然“变胖”了不少。 真是奇怪。 柳笙倒是明白了，这位摊主误会太白剑仙是个流浪汉，而自己是大善人请他吃饭。 不过看他头发乱糟糟，脸上满是污秽，身穿单薄又脏污的衣服，还有一股酸臭味儿，怎么不会被误会？ 见太白剑仙还在馋着自己的馄饨，但是又碍于“妈妈”的威严不敢动手，柳笙不禁无奈一叹。 【看来还得救助到底。】 柳笙吃完了摊主赠送的那碗馄饨，便带着太白剑仙往客栈走去。 路上，她顺道在成衣铺为他买了一套新的衣物。 回到客栈后，柳笙让店小二开了一间房。 给太白剑仙施展了几道洁净术，将他彻底清理干净，便让小二帮忙更衣。 太白剑仙本来不情不愿，但是这样一番折腾后，似乎也觉得身子舒爽，没多久便倒头沉沉睡去。 柳笙站在床边看着他，许久后摇了摇头，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接下来的时间，她需要集中精神修炼。 准确来说，是消化剩余的灵气。 供给天网，铺设网络。 过上数日应该就能到达清河。 这么一来，给苏彦君和易春仙的东西也能派上用场了。 但是消化完毕，新的灵气来源何处？ 【稍后再发愁。】 柳笙在心底轻叹一声，闭目入定。 第六百五十九章 翩若惊鸿 第二日一早，柳笙睁开双眼。 天刚微亮，清河的街巷依然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雪雾。 又到了启程的时候。 如今，天网已经覆盖了整个长安城，而七玄令的修复进度也达到了10.12%。 柳笙估摸着，按照这个速度，等到了雪山时，应该可以大致完成。 【提醒：还需要材料。】“世界”低配版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 “这就去买！” 说着，柳笙准备出门去看看太白剑仙是否已经起床。 然而，当她推开隔壁的房门时，房间里却空空如也，凌乱的床铺上还残留着些许余温，显示刚刚有人离开。 正巧店小二来了，是昨日帮太白剑仙换衣服的那位，看柳笙略显着急的模样，挠了挠头说道： “姑娘，那位老人家刚刚出门了……” “出门了？”柳笙惊疑不定地问道。 “对，他起得早，便跟咱们客栈住着的几位老人家一块儿出去了，听说要到神庙广场上玩儿……” 店小二边说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瞧着那几位老人家都是我们店里的常客，是住在附近乡下的老人，定期进城参拜神庙……应该不是坏人，所以没拦着。” 柳笙苦笑，摇头谢过店小二。 不是担心那些老人是坏人，而是担心太白剑仙一言不合拔剑伤人。 想到这里，她赶紧循着气息追了过去。 此时天刚亮起，今日天气倒是晴了一些，只是下着小雪。 街上逐渐热闹起来，行人渐渐多了，大大小小的铺子正在开门，摊贩们纷纷支起了摊位，街上四处洋溢着包子、烧饼、油条等早点的香气。 这样热闹的清晨，让柳笙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感慨。 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他们，究竟如何了？ 全面诡化的进程下，这样的日子应该也不多了。 一路循着气息，她终于来到神庙前的广场。 此时广场上已是热闹非凡，许多老人正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有的跳舞，有的唱曲，还有的拉琴击鼓。 【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啊……】 柳笙朝着感应到的方位走去，却发现这里已算是广场的中央，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隐约还能听到阵阵喝彩和拍掌声。 她挤不进去，也不敢贸然硬闯。 毕竟这里的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家，若是磕了碰了可就不好了。 正踌躇间，旁边一位老太太笑着搭话：“小姑娘，你也是来看斗舞的？” 柳笙一愣，迟疑道：“斗舞？” “可不是嘛！”老太太满脸兴奋，“这儿今儿个可热闹了！我在这广场跳了这么多年舞，还没见过这么激烈的场面！” “请问，里面是不是有个胖胖的老头？”柳笙试探着问。 “姑娘，你也瞧见那位舞林高手啦？”老太太兴奋道，“不得不说，没想到这年纪还能跳得这么利索，那身姿可谓翩若惊鸿，真是令人拜服！” 柳笙怎么都没想到“翩若惊鸿”这四个字能和太白剑仙联系在一起。 【还记得我们那个世界的《太白剑仙传》画册里说过，太白剑仙的绝招是“以身化剑”，怎么不算翩若惊鸿？】另一位柳笙提醒道。 她们共同想起那画册里英俊潇洒的太白剑仙，身姿确实翩翩如仙，不禁浑身恶寒。 【都怪小寒子。】 听着周围的人相似的讨论，柳笙悄无声息地施展粒子微震的手法，像是一滴水一般，慢慢渗透入人群。 刚挤进去，就看到广场中央，两位老人正在对峙。 一位自然是太白剑仙。 而另一位却也是同样身穿白衣，虽然已年过古稀，但容貌依然俊朗，眼神锐利有神，眼角的皱纹反而给他增添了一分经过岁月打磨的从容。 柳笙心头一震。 就算再怎么脸盲，她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这人正是文微阑的爷爷——文家老太爷！ 也就是后来重生在文轩宁身上的那位。 【是啊，居然从来没有想过，文微阑既然在此世安然无恙，也没有所谓的弟弟，那么这位文老爷子应当也是健在才对。】 只是此时的文老爷子显然比记忆中健朗许多，眼神中也不再有阴郁冰冷，而是满是神采，脸上还是刚刚运动一番后的红晕，看着额头还有几分薄汗。 柳笙刚要上前将太白剑仙拖出来，谁料这时广场上一阵微风拂过，两位老人突然同时动了起来！ 太白剑仙一身白衣如雪，脚步轻盈，动作优雅。 每一挥手、每一转身都似乎带着古韵，尽管灵动轻巧，翩若惊鸿，但又带着某种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锋锐和凌厉。 文老爷子也不甘示弱，他虽年岁已高，但身形灵活，舞步如行云流水，抬手投足间看似简单，却总能巧妙地回应太白剑仙的动作。 “老兄，舞得不错啊。”文老爷子轻笑道，语气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挑战。 太白剑仙笑呵呵地回应：“小老弟，你也不赖嘛！” 两人越跳越起劲，彼此间的步伐仿佛已经融为一体，每一次交错都如同一触即发的战斗。 随着舞步的加快，二人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动作也愈发迅猛，广场上的气流隐隐朝着此处流动，几乎风云都要为之变幻。 喝彩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这场激烈的“斗舞”吸引，振奋不已。 柳笙在人群中看着，眉头紧蹙，总觉得越来越不妙。 果然，两人的舞步愈加激烈，气流间开始隐约碰撞，带起阵阵气浪。 只见太白剑仙的兴致越来越高，身形陡然加速，化作一道白光扑向文老爷子。 文老爷子轻笑一声，没料到太白剑仙如此急切，微微一笑，身形一错，瞬间躲开。 但太白剑仙随即一转，剑气弥漫，迅速转向，剑意犹如电光火石般闪现，空气中的剑气几乎要斩断一切。 文老爷子心中一惊，瞳孔骤然放大，便要闪避。 但太白剑仙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此时，所有围观的人眼中，只见文老爷子连连退却，太白剑仙如同猛虎追猎，喝彩声更是激动连连，没想到在广场上不可一世的文老爷子如今也有吃瘪的时候。 然而只有文老爷子知道，眼前这个人有多么可怕。 无论如何闪避，都逃不过对方那如影随形的剑气。 若不是对方根本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恐怕自己早已命丧当场。 然而，文老爷子这一连串的闪避姿势，似乎逐渐激起了对方的火气。 只见对方身上的剑光愈发凝实，犹如锋利的刀刃切割空气，气流摩擦的声音逐渐加重，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致命一击。 文老爷子心头一沉，感觉到那股剑气逼近，几乎要将他所有的退路封死。 就在他意识到自己再也逃无可逃，最终走向末路之际—— 一道身影骤然如风般落下。 那人身形娇小，却迅捷无比，像是一道轻盈的白光，瞬间将太白剑仙的攻击拦下。 剑气与气流在空中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雷霆乍响，震得整个广场都为之一顿。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带着无法抗拒的威严： “够了！” 第六百六十章 福缘深厚 文老爷子站在原地，胸口急促起伏，汗水从额间滑落。 幸好今日为了好看体面，穿的是一件雪白的长袍，能遮住腿脚抖动的窘态。 此时，他才稍稍镇定下来，目光一扫，竟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能够制住疯癫老头的女子，竟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女子。 她面容灵动娇俏，气质却温润如玉，文老爷子凭着多年的阅历，总觉得这个女子平和的外表下，是一把藏匿锋芒的宝剑。 就像是那白衣疯老头一样，不过他可是外放更多。 在想起方才那横扫广场的威势，更是心中一凛。 那个女子拱手一礼，“老爷子，对不住，让你受惊了。” 她的态度相当平和，和那些平日里捧着文老爷子的人全然不同。 文老爷子依旧心有余悸，强挤出一丝笑意，张口却说不出话。 而这时，只见柳笙已经提溜着瞬间变得温顺乖巧的疯癫老头，小声嘀咕着：“你这情况……可不能乱跑……” 显然两人是认识的，而且看样子，恐怕还是祖孙俩。 眼见两人就要走出人群，文老爷子平复下心情，心念一动，突然开口道：“老兄，还有这位姑娘，且慢走！” 太白剑仙本就不急着离开，听到这话，顿时停住了脚步。 柳笙也疑惑地回头看去。 围观众人也是窃窃私语，讨论莫不是文老爷子觉得有些丢人，想要找回场子吧？ 他们虽然看不出文老爷子已经在生死间走了一遭，但是却能看出太白剑仙可是把文老爷子都逼得全然丢失了体面。 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文老爷子满脸堆笑，竟然丝毫不介意刚才的狼狈，走上前笑着道： “老兄，你的身法真是太好了，舞技惊人，小弟甘拜下风。” 周围众人闻言，顿时对于文老爷子的大度赞不绝口。 太白剑仙随即坦然接受，摆了摆手：“还好还好，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柳笙无奈，这话甚是得罪人。 但文老爷子像是毫不在意，继续笑着说道：“老兄，这位是你的孙女吧？身手也是不凡啊！” 他的目光落在柳笙身上，眼神微微沉了沉。 太白剑仙顿时双眼圆瞪，便要否认这个不孝的关系，但是被柳笙在心中压了下去。 柳笙拱手说道：“正是家祖，不过我们有急事在身，恐怕不便多聊……” 却听文老爷子继续说道：“这位姑娘，我和你祖父一见如故，不知道能否给老夫这个机会，请你祖父和你吃顿饭呢？” 这句话一出，太白剑仙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只是悻悻看了一眼眸光沉下的柳笙，不敢答应。 柳笙不知道文老爷子打的什么主意。 刚想拒绝，却被文老爷子截住话头：“看起来你家祖还是很想一起的，我们这把年纪也难遇知己，不如姑娘成全一二。” 周围的老人们纷纷点头，气氛愈加热络。 “是啊，人家老人家想一起玩儿，便让呗。” “想想我们这把年纪，好朋友早就天南地北，或者黄泉相隔，能遇到一个说得来的，真是不容易……” “可别说，我的一个发小前几日才过世……” “节哀节哀。” “万勿伤心过度，毕竟我记得你容易心悸啊！” “确实，多谢关心……” “文老爷子大方，不愧是文家当家人！” “文老爷子给面儿，也是不容易啊！” “说得对，我还想跟文老爷子做朋友呢！” “你不瞧瞧你是什么鱼虾般的人物，还想凑上去？人家文老爷子可是现在神庙供奉榜的第一名！” “嘶，真是实力雄厚！” “不，应该说是福缘深厚。” 众人议论间，一个穿着白袍的神官挤过人群匆匆而来，厉声问道：“怎么回事？是谁刚刚用了灵力！”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那女子和疯癫老头身上。 于是，那位神官看向两人的目光瞬间变得不友善。 刚准备质问，却见文老爷子上前，呵呵一笑道：“付神官，我们只是斗舞……” 这位付神官立刻眉毛高挑。 文老爷子解释道：“付神官莫要误会，是跳舞的舞，只是动作大了些，要说起来，也是老夫着急了，先用起了灵气……” 许是这个供奉榜榜首的面子了得，付神官虽是一脸将信将疑，但文老爷子都出来自己揽下了，也只好暂不追究。 最后，他只留下一句：“往后注意些，要知道这可是神庙门前，要是惊扰无上神可就不好了。” “是是是。”文老爷子笑着应了。 “明白。”柳笙也是拱手一礼。 等付神官离去，文老爷子才温和笑着看向柳笙，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 最终柳笙还是依了，跟文老爷子约着一同喝茶。 柳笙还在心里安抚自己：【人家都替你解围了，不去也说不过去。】 【对，只是出于礼貌。】 【不过这个世界的文老爷子应该还没做什么吧？也不必如此讨厌他。】 【没办法，先入为主式讨厌。】 太白剑仙倒是很开心，走向茶楼的路上脚下像是装了弹簧似的。 根据文老爷子说的，早上在广场跳舞，热热身子，松松筋骨，再去旁边品茶吃点心，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这样的好日子，可是做神仙也不换啊……” 在白鹤楼上，文老爷子喝下一口银山针茶，长叹一声，满是感慨。 太白剑仙也是啃着烤乳鸽，马上接话道：“是啊，作甚神仙，倒不如潇洒一世……” 柳笙在旁看着两人，一个已经成“仙”，一个一番经营差点成了神，此时却一口一个不做神仙，倒也是有趣。 看这文老爷子的神情，倒不像是作伪。 不过柳笙可是看过文轩宁那装模作样的样子，自然不会完全相信。 “那若是您有着能超越神藏境的机会呢？”柳笙好奇问道。 太白剑仙认真点头：“那必然要超越。” 文老爷子倒是呵呵一笑：“太白老弟也是拼，果然八十岁正是拼的年纪。但我年纪大了，反倒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安享晚年，隐退江湖，何必再追求什么超越。” 柳笙挑了挑眉。 刚刚文老爷子还一口一个“老兄”，现在却喊着“老弟”，这转变也是够快的。 太白剑仙倒也不介意被喊“老弟”，只是茫然道：“我也想寻个清静，只不过总有人在喊我干活。” 说着，他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敲出去一样。 柳笙见状，默默递过一个豆沙包，太白剑仙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啃起了手上的包子。 文老爷子倒是注意到这一细节，莫名感慨道： “说起来，你这孙女倒是孝顺又懂事，陪着你游山玩水，未免让人羡慕。不像我那一大家子，唉，若非为了照顾他们，我倒也可以像你一样，享享清福，四处游玩。” 柳笙一听，文老爷子不知怎么把话引到了自己的头上。 “您也可以让您的家人陪着一起出游啊！” “唉，可惜啊，”文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我最亲近的家人都在长安了，早已不在清河。” 柳笙想起这一世，文微阑也是在长安长大，并没有放在祖父身边成长。 “那您不是正好可以放下手头的事情，出去游玩享享清福？” 她挑眉说着，心中不免腹诽： 【一会说这，一会说那，你都说全了，到底想咋样！】 “是啊，不过其他的旁支还在清河，上下千口人，那么多张嘴要吃饭，可不容易了。”文老爷子苦笑，“为了他们还得上下打点，农庄铺子哪样不需要盯着经营，还有晚辈们的教育更是要抓牢，希望多上几个进士。” 柳笙听着，深有同感，狠狠点头。 “可不是嘛！” 文老爷子只当柳笙是在附和，继续说道：“我那些族人若是有凌姑娘这般善解人意就好了，只可惜……都是只会伸手的蛀虫。” 说来，文老爷子简直就是一把辛酸泪，甚至委屈地擦起了眼角。 太白剑仙一看，拿起蘸满了油花的袖口去凑过去帮文老爷子擦不存在的泪花。 但被文老爷子轻巧避开。 “可别说，若非为了他们，我也不会捐建那么多义宅义塾，还给清河修路建桥，神庙修建更是一大笔，所以老夫羞愧，竟然成了捐赠榜首……” 柳笙可看不出羞愧之意，随口问道：“所以这些都是包括在神庙的供奉之中？” “这当然是一部分，神庙为民服务，而且无上神降下福泽，谁不愿意多供奉一些，回报无上神？”文老爷子说道。 “所以神庙也会回馈给您？”柳笙装作好奇问道。 文老爷子笑容滞住，含糊地说道：“供奉不谈回馈，心意到了就好。” 随后他就不愿多说，而是转移话题道：“说来我有个孙女，倒是跟你差不多大，不过一直在长安。性子冷冰冰的，不过特别乖巧，从小不哭不闹……” 随后的话题就一直围绕着文微阑展开。 说了她一岁时候不会喊“爷爷”只会喊“鸭鸭”的事情。 又说了她小时候偏要学着做饭，但是又不会做，非逼着文老爷子吃生米饭。 还说了文微阑因为文家这个背景，在学堂反倒被别的小朋友孤立，又不争不抢的，从此更是变得沉默寡言。 文老爷子每提一件，都是语气温柔，充满了无尽的宠溺。 对文微阑像是真心爱护。 难道没有凌玉珂的影响，文老爷子能有这么大的改变？ 柳笙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不过，也就是柳笙一直在听，而太白剑仙则对文老爷子滔滔不绝的叙述毫不在意，专心致志地吃着桌上的糕点。 随后，话锋一转。 “我这个孙女啊，也是够出息的，现在正在长安国书院念书。”文老爷子笑眯眯地说道。 柳笙点头：“厉害，进士啊，前途无量！” “是啊，最近还搞起什么青云阁，那产品可受欢迎了，我看我圈子里的老人家都爱用那个神书点读机。” “神书蜃影仪……”柳笙忍不住纠正一句。 “对对，看来你也知道啊？”文老爷子惊喜地说道。 柳笙点头道：“当然，很有名，阁下的孙女果然厉害。” 文老爷子顿时喜笑颜开。 随后他转而笑着说道：“凌姑娘这样身手，也应该大有前途才是，不知现在靠什么维生呢？” 柳笙谨慎地说道：“就是打打零工。” “带着爷爷到处打工？” “嗯，顺便游历，没银子了就停下来打工。” 文老爷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听起来你们倒是没有什么长远规划啊。你现在还年轻，虽然要照顾祖父，但大好的未来不可错过。倒不如在清河定居下来，找一份稳定的营生。” “要知道，银子才是根本，若是没有银子，怎么能照顾好你家祖父？” 柳笙随口应道：“嗯，会考虑的。” 文老爷子还强调道：“我看你祖父的情况，还是早日送去神庙为妙，若是没有银两，我倒是不介意借给你们。” 柳笙对于文老爷子突如其来的好心十分谨慎，不动声色地摇头。 “不必了，谢谢。” 文老爷子只把这个当做是年轻人的倔强，继续劝道： “我们文家有许多产业，不少都需要人才。如果你愿意，完全可以在我这里谋个差事，做我们文家的门客，借给你的银子也就从你的俸禄里慢慢扣除便是了。” 柳笙这时候逐渐有些回过味儿来。 文老爷子看出了柳笙眼中的了然，赞赏道：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说实话，我刚刚看你身手不凡，而我恰好又有一个特殊的灵物，可以看出你天姿在哪里，所以忍不住见猎心喜。” 他笑着补充道：“当然，我也能看出你祖父的天资更高，你必定是承继了他的天赋，只可惜他年岁已高……” 此时他也不避讳在太白剑仙面前如此说。 反正太白剑仙只专注于桌上的吃食，吃的满嘴是油，像是没有听见别的话一样。 “若是你能在文家效力，老夫定不会亏待你，甚至可以供你念书，助你参加科举，从此平步青云。” 文老爷子说着，嘴角勾起笃定的弧度。 似乎自信没有人可以对这样的邀请不心动。 特别是看柳笙和太白剑仙两人并不富裕的打扮，更是不可能拒绝。 “而且，我家孙女已经是进士，很快就可以出来为官，到时候也是你的一条门路，更不用说我的儿子媳妇都是京中大官，而老夫也曾经是一朝宰相。” 文老爷子句句加码，越说越是骄傲自得，倒是和柳笙曾见过的那位有些重叠了。 果然，就算另一个世界，骨子里的自以为是还是骗不得人的。 但是这话在柳笙听来更是哭笑不得。 【总不能说你的孙女和我已经到生死相随的地步吧？】 “什么宰相，没听过！”太白剑仙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文老爷子，边吃栗子糕边随口说道。 文老爷子一愣，随即尴尬地笑道：“你不懂，宰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虽然后来改称首辅，但地位无可比拟。” “哦，哦！”太白剑仙随口应道。 更是把文老爷子架在那儿，下不来台，只能暗自气闷。 但是对于这么一个智商犹如三岁小儿的老人家，他这个年富力强、睿智深邃的文家家主，能说什么呢？ 不过，柳笙这下也明白了。 说到底，这一场饭局竟然是为了她。 想起久远的过去，文老爷子和自己初见那日，似乎也是提出了招揽之意。 只是命运的交叠再次出现。 第六百六十一章 神赐无私(3k＋) 虽然柳笙拒绝了招揽，但文老爷子还是保持了极佳的风度。 接下来也就不再提及此事，而是天南地北地闲聊着，说起自己为官时的趣事，甚至还聊起了童年趣事。 文老爷子此人确实是有一定的人格魅力，只要他想，就能让话头永不落地，桌上的气氛一直保持热络。 柳笙不禁想起那位翩翩白衣佳公子，曾经在长安牵动无数少年心，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末了，文老爷子送了几瓶丹药，说是用来治疗脑栓的，还让老管家打包了一大盒白鹤楼的美食，说是让爷孙俩在路上可以解解馋。 不过柳笙估计，这些食物最终大概会尽数落入太白剑仙的肚中。 看他那眼冒绿光的模样，便能料得几分。 文老爷子还送了一大坛梨花酿，说是梨县特供神庙的，要不是他在神庙供奉排名第一，恐怕也拿不到手。 随即，他听说柳笙需要购买炼器材料，还主动请缨陪同前往百宝堂。 “看来凌姑娘还懂天工，看来还真是人才，确定不来我们文家做门客吗？”文老爷子更是见猎心喜，再度出言招揽，“要知道，天工之道可是十分耗灵元，一般人是养不起的。” 柳笙只是笑笑，依旧婉拒。 那百宝堂的掌柜一看文老爷子亲至，忙不迭地出来迎接，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还主动给了九折优惠。 虽然修复七玄令清单上的材料这里大多没有，但要算起来，柳笙那些七七八八别的材料买得不少，花销不小，这么一打折还是十分划算的。 这一点倒是让柳笙觉得—— 这文老爷子还是有些用处的！ 【看在他帮我们省灵元的份上，勉强一笔勾销他想杀我们的事情吧！】 【？？？】 【不能！】这是“世界”低配版的回应。 采购完毕，柳笙和太白剑仙就真的要启程了。 文老爷子带着一众随从，浩浩荡荡亲自送两人到客栈，看店小二牵出那看着朴实的马车，还有那只吃得饱饱有些犯懒的白马，还笑眯眯问道要不要送柳笙一辆马车配上一匹好马。 柳笙自是摇头谢绝。 一路送到城门，文老爷子最终开口道：“虽然不清楚凌姑娘如今有何打算，但还是祝你一切顺利。” 柳笙点头：“谢谢。” 而太白剑仙倒是有些依依不舍，扭捏道：“虽然我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一见你就不喜，不过现在看来，还算是个好人。” 文老爷子：…… 他能说什么呢？ 文老爷子强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挥手道别，目送着太白剑仙钻入马车。 随即，马车启动，突然发出一阵叮呤当啷的响声，金光闪烁有些刺眼，原本朴素的外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文老爷子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接着，白马一抖擞，懒劲尽去，嘶鸣一声，猛地跃起，在文老爷子和随从们震惊的目光中踏空而去，拉着马车飞向天际。 “文老头，后会有期哦……”太白剑仙探出头来，朝着越来越远的文老爷子挥手道别。 然而，文老爷子依旧愣在那里，直到那辆马车完全消失在天际，他才回过神来。 直到马车消失在天际，文老爷子才听到一位随从低声感慨：“这么威风的马车，不知道要多少银子啊……” “在文家也没见过这么威风的……”另一人接话。 “当然啊！连老爷都没有……” 说着，被文老爷子一瞪，那随从悻悻闭嘴。 不一会儿，另一名随从牵来一辆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上半融化的积雪，发出刺耳的轱辘声，行驶得又慢又响，甚至让人觉得格外刺耳。 一直陪在身边的老管家恭敬说道：“老爷，请上车！” 牵马车的随从着急地将车拉近些。 没想到车轮在积水里一转，溅起的脏水飞溅在文老爷子雪白的衣服下摆留下了一滩难看的污点。 随从连忙道歉。 但文老爷子却只是冷哼一声，“不坐这车！” 随后，一甩脏污的下摆，拂袖而去。 几位随从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还是老管家明白，深沉地望向前方文老爷子倔强的背影，低声道： “去，为了老爷，把世面上最豪华的车找来，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 太白剑仙坐在温暖如春的车厢里，吃着文老爷子送的白鹤楼美食，舒适得不禁喟叹了一声。 “那位老人家可真好。”太白剑仙感慨道。 “是吗？”柳笙微微一笑。 “当然啊，请我们吃饭，还给我们这么多好吃的！” “你不是说一开始不喜欢他？” “对啊，这个气息，让人不喜，似乎是我不喜的一个人，也许还被我杀了……” 太白剑仙越想越不舒服，看着双手，似乎上面还残留着血迹。 柳笙猜想是太白剑仙的脑雾现在已经少了一些，因此曾经的记忆浮上来一些。 “好了，别想了。”柳笙随手塞了一个糕点在他手中，免得想多了又激动起来。 “不过，为什么不能当众说明我是您的信徒呢？” 太白剑仙吃着，突然提出一个问题。 “我看到那神庙那么热闹，老头子捐了不少银子。如果您也能收供奉的话，我们就能买好多好吃的！” 柳笙听着太白剑仙一口一个“老头子”，也是觉得好笑，要知道按照真实年龄，恐怕文老爷子于他而言就是个晚辈罢了。 不过，作为现世仅存的四位信徒之一，柳笙觉得有必要给他上一课。 “地母大人需要的不是供奉，也不是捐钱。”柳笙摇了摇头，语气柔和但坚定。 太白剑仙显然还有些不解，“那么，地母大人到底需要什么？” 这句话倒是问到了柳笙心底。 她似乎一直都在寻求这么一个答案。 在成为地母大人以后，她便反复在思考，地母大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她见识过奉神者的主张。 看到了潇湘楼，再到后来北境神国的主张。 然后就是这个世界中，无上神根深蒂固的信仰。 她甚至想起唐教授创立的宇宙村，那些奇形怪状、神神叨叨的人都有着共同的追求，不管是好是坏。 那么，地母大人呢？ 地母大人不曾索取什么，只是产生灵气，提供庇佑，赐予能力，让所有人都有安身立命的本钱。 但是最终是为了什么呢？ 柳笙想到了大一统的愿景。 到那时候，无论是修仙之人，还是新人类或者说诡人——姑且称作为修诡之人，都能在一个框架下生存，不分彼此，只是为了共同的目的…… 【所以，什么目的？】 “世界”低配版蓦然发出灵魂拷问。 柳笙皱起眉头，思索了许久，缓缓说出： “活下去。” “什么？”太白剑仙骤然听到这么三个字，显得有些困惑。 “地母大人需要的是，大家都能活下去。” 柳笙想到在头上无形的枷锁，还有看不见的敌人，知道这个目的并不简单。 “那么，地母大人能获得什么呢？”太白剑仙还是觉得不解。 柳笙的思绪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是的，活下去之后呢？ 她猛然想到，当地母大人带领所有人，跨过了神降日，跨过了漫长的寒夜，跨越低维与高维的界限—— 然后呢？ 柳笙想到了联邦帝国。 目前来说，最符合这个说法的，应该就是联邦帝国，而且不是低维殖民的那部分联邦帝国，而是真正在高维解析中反复出现的联邦帝国。 【他们已经到达尽头了吗？】“世界”低配版问道。 【不，他们只是卡在低维与高维之间。】 【如果他们已经到达尽头，为什么还要恐惧，还会恐惧一个小小低维星球上的新生诡人？】 【如果他们已经达到了尽头，为什么还要在低维殖民做实验？】 【还有，放置无上神的高维存在，就是联邦帝国吗？】 【还是说，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 【那些斑斓生物，到底来自于哪里？】 【祂们为什么在宇宙中漂泊，寻求降生的机会？】 柳笙此时已明白，一个种族的生命延续方式由其生存环境决定，而在这一环境中，外界的威胁是最重要的因素。 【难道是……大洪水？】 这是柳笙隐约听说的一个词，在记忆中骤然浮现，但是她无法理解甚至想象这是什么。 而这一切，恐怕只有活下去，不断延续生命，才能获得最终的答案。 柳笙这时候明白了。 地母大人真正需要什么。 无私的神赐并非绝对。 “地母大人所需的……” “是万物生灵不断延续，直至跨越存在的界限，最终追寻到终极的真理。” 柳笙缓缓说出这一段话，心中莫名一定。 就在这时，柳笙的脑海中仿佛有一扇大门被打开了。 她的意识迅速升腾，超越了这辆正在云层中飞行的马车，俯视着大地。 她看到长安的方向，金色的光辉如潮水般从地平线涌出，铺展成一张壮丽的画卷，灿烂夺目。 更远处的北方，隐约可见苍茫的山脉间，一片片黑色的雾团在静静蔓延，似乎吞噬了所有的光明。 柳笙心中一凛，但是思维再度拔高，超过了层层冰晶云层，越过虚伪的神面。 她落入无垠的虚空。 甚至跨越了虚空。 她进入了更加深邃的层次，几乎感觉到时间与空间都变得模糊不清。 在那里，她看到了一幅令她心脏剧烈跳动的景象——整个星球，已经被一片无边的黑色深渊完全包围！ 那深渊如巨大的裂缝，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明，即将将星球上的一切生灵都带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中。 在深渊之外的更远处，柳笙隐约能看到一角金色触手巨山，庞大而威严，却被深渊阻隔，无法触及此处。 最后的希望，却在黑暗中显得无比遥远。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第六百六十二章 信仰基石 越过深渊包围，一串黯淡的珍珠落入眼中。 无上神已经化为深渊，阻隔了每一个试验田。 这个世界从此孤立无援，等待着被深渊吞噬。 这时候，柳笙才能看清，原本的多个世界或者说试验田，就是平行的关系。 而如今，它们已经变成了彼此孤立的孤岛。 更远处，许多孤岛已经熄灭，成为黯淡的黑影，缓缓滑入深渊之中，拉扯成扭曲变形的一丝。 而此时，柳笙终于看到了自己。 金色的巨山悬于这些孤岛之上，正努力用触手拉扯着两颗星球，但是在柳笙刚刚升腾起的这颗，只有四根细丝，显然力量还十分薄弱，所以这颗星球的坠落，显然比另一颗要更快。 但是另一颗，已经完全陷入了幽深的黑色深渊之中，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代表着她的信徒，显得愈发微弱。 但也正是这些微小的星光，化为细丝，让触手可以牵引着这个世界。 柳笙这下明白了。 她需要更多的信仰，才能够将这两颗星球牵引起来，不至于落入深渊。 还有另外两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更远处，那两颗星球似乎尚未深受污染。 但这片视野很快开始坍缩。 柳笙知道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地母大人信仰值不足，和虚空联结不足的原因。 空间收缩变得狭窄，柳笙的意识一阵晃动，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消退。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她并未返回自己的本体，亦没有回到那个正在奋力力挽狂澜的地母大人身体中。 相反，她看到了一片断壁残垣。 远处的宫殿已经破碎坍塌，雪白的广场在虚空中无限延伸，周围是一根根断裂的古老石柱。 在云端之上，霞光万丈，金色的巨山虚影若隐若现，一颗颗巨大的眼珠冷冷地注视着这片空间。 柳笙的意识在这一片空间中落下，瞬间涌上心头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明悟。 于是她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她的天庭。 所有走在晋升神明路径上的存在都会有的这么一个地方。 本体的她早就已经突破了神藏境的桎梏。 但要真正登上神位，还需要一步步完成诸多条件：神格足够完整，思维突破高维…… 而最重要的，是—— 完成天庭的建立。 眼前这些断壁残垣，正是她必须拼凑的基石。 只有将这片破碎的空间修复，天庭才会真正成型，方能承载她真正的神格。 眼前这个悬浮在空中的“天庭”，本应是亭台楼阁、飞阁流丹，恐怕正是她小时候看那些神话志怪故事的具现化。 每个存在的天庭，都是独一无二的。 模样完全取决于认知、理解和想象。 “这工程量很大啊……”柳笙喃喃自语道。 “当然，还好我们人多。” 另一个柳笙的声音出现。 随着话音落下，第二个柳笙降临，但只是金色的虚影。 两者对视。 瞬间，信息便在二者之间快速同步。 柳笙终于明白，这个金色虚影，正是她留在天衍石中的那道意识。 也是柳笙，只是存在形式不同。 还想交流更多，但是她的信仰值已经不足以支撑了。 而她来到这片空间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和自己叙旧。 “请颁布地母大人的信仰基石。” 上空中，柳笙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天庭中回荡，空灵而遥远。 “建立天庭的第一步！”柳笙的金色虚影指着周围的石柱，感慨道，“终于等到这一天，终于有一个我的思维境界能突破到这一步……” 柳笙没有过多思考。 信仰基石刚刚已经想好—— “延续种族，追求真理。” “真理是永远追寻不完的。”金色虚影说道。 这是一个问心的过程。 柳笙点头：“当然，而且真理也不是唯一的。” “这岂不是很绝望？” “或许，这也给生命带来更为漫长的追求。” “也是，永无止境的追求。” “这不是绝望，是永远有希望。” 随着问心结束，思维统一，信仰基石落成。 一根断裂的石柱缓缓愈合，立在广场旁高耸入云，直至被苍穹吞没。 上面刻着八个金灿灿的大字： 延续种族，追求真理。 随着这根石柱的落下，柳笙感应到一个神赐光环展开，柳笙感应到一道神赐光环瞬间展开，降落在她的信众身上。 柳笙瞬间解析，获得光环讯息： ----------------- 【名称】：信仰基石光环一 【类型】：被动技能 【品质】：不可知 【效果】： （1）寿命增加10%，身体强度提升10%，对生存极端环境抗性提升10%。 （2）主动祈求获得：虫族母巢能力扩展，信众可选择体外生育、单体生育。 【消耗】：信仰光环，无消耗 【评价】：延续种族，追求真理。 ----------------- 无消耗！ 果然是好东西。 而且—— 柳笙看到第二条效果。 这一条，将种族的延续能力提升到一个质的层次。 然而，柳笙意识到，这对于全是地母大人信众的新世界来说，将是一场巨大的资源挑战。 柳笙心念一动，想要进入新世界中。 但是无奈颁布基石就已经耗尽了仅剩的四点信仰值，要不是高维中时间尺度不是按照寻常计算，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柳笙的一念之间，柳笙恐怕还撑不到那个时候。 意识落下，柳笙回到自己的身体中。 见太白剑仙盯着自己看，似乎不知道她离开了这么一段时间，只是笑着说道：“好神奇，我感觉我又好些了！” 柳笙微微一笑，知道信仰基石正在起作用。 她又看了看太白剑仙，脑中黑雾慢慢散去，看来他很快就能完全恢复。 柳笙思忖了一下，问道：“你最近还能参拜地母大人吗？” 太白剑仙听了这话似乎有些疑惑。 柳笙知道这个意思是，地母大人不是在眼前吗？ 看太白剑仙犹豫着，似乎准备放下手中的糕点进行参拜，柳笙摇头说道：“我是说那座巨山一般的……那个我。” 太白剑仙猛地睁大眼睛：“果然是……” 他似乎有些犹豫，不再像之前一样直呼柳笙为“妈妈”。 “果然是大人，您怎么知道，最近我都感觉不到了……” 太白剑仙耷拉着雪白的胡子，“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着急要找您……” 柳笙心中若有所思。 难怪自己没有办法感应。 果然，深渊已经封锁了这个世界，无法再与她的信仰直接联系。 大国师的修行不会被影响，因为长安的地界遍布天网。 而太白剑仙，恐怕只能等天网铺设，才能继续突破。 这么一想，恐怕大国师会比太白剑仙更早突破神藏境，到达…… 半神境界。 柳笙此时已经明白在这上面的境界。 那么当她的天庭多出一位半神，究竟会有些什么变化，她也很是期待。 第六百六十三章 怀山入墨(求月票啦) 此时，马车正在缓缓下落。 太白剑仙嘴里塞满了糕点，奇怪地瞥了柳笙一眼。 柳笙说道：“我有一个地方想去。” 她朝下看去，是一片被黑雾弥漫的山脉。 原本应是青松翠竹掩映的山间，此刻却被白雪覆盖，白雪为底，黑雾沉沉，整片山林仿佛变成了一幅凝固的画。 苍白沉默。 柳笙心中微微一沉，隐隐觉得，此处恐怕不会遇到她想找的人。 怀着一点希望，她让马车缓缓降下。 白马有龙脉加身，穿过黑雾的时候并不害怕，反而周围那些幽暗的树影纷纷退避，窸窸窣窣，像是惧怕它身上的金色光辉。 太白剑仙也探头看着，眼中闪过莫名情绪。 马车落在山头竹舍之间。 柳笙掀开帘子一看，眼前是已经化为焦黑一片的竹舍，院子里乱作一团，显然是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打斗，心中不禁一紧。 这里，正是怀山之上。 在凌复的口中，南宫菀不知踪影。 尽管如此，柳笙还是隐约猜测，是否像另一个世界那般，南宫菀也隐居于此。 所以柳笙才会想着既然到了清河，倒不如顺路来此一趟。 但是没想到…… “还是来迟一步。” 她叹息着，走在竹舍的废墟间，熟悉的桌椅依旧散落其间。 漆黑一片的池塘旁，啸天吃饭的大铜盆依然安静地摆在那儿，还有半个大骨头在里面。 亭子里的茶桌上，半盏未喝完的茶早已冷却，果皮已经干枯，旁边还散落着一包没吃完的薯片。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不知道这里的人，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去？ 是有人逼迫？ 是为了逃离此处的诡异？ 或是另有隐情…… 找了一圈，柳笙依旧未能见到南宫菀的踪影。 太白剑仙似乎也陷入了沉思，开始在废墟中四处翻找，时不时挠着头，似乎有许多不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南宫……”他低声喃喃说道。 柳笙想起两人确实是认识。 只是没想到此时太白剑仙竟然能想起。 看来南宫师姐对于他来说，也是极其重要之人。 然而，南宫菀到底去了哪里，依旧没有线索。 太白剑仙似乎还不愿离去，他嘴里不断重复着：“南宫，南宫……” 柳笙心中一叹，正欲劝解，却发现他的目光正死死盯着池塘。 四周漆黑一片，原本应该是清晨时分，但此刻却仿佛深夜降临，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 风雪在竹林间呼啸，萧瑟的声音仿佛从你的皮肉间骨头上刮过。 但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池塘的水面竟然没有结冰，而且一丝波澜也没有泛起。 柳笙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了。 周围过于浓重的诡气让她没有办法判断，但是如今这个池塘的异样告诉她，这里似乎隐藏着某种不对劲的东西。 因为这个池塘表面，覆盖着一层漆黑的物质，厚重得密不透光，又像是在无声流动，或者说蠕动。 一道剑光乍现池塘之上。 随着剑光一挑，那层黑物被挑起，露出了池塘下面的真实面貌。 柳笙瞪大眼睛，只见一团密密麻麻的黑色发丝，宛如缠绕的蛇群，在水面上无声地蠕动着，仿佛想要重新回归池塘深处。 太白剑仙的剑光一挑，这团发丝便被甩出水面，落在岸边。 发丝落在岸上，便化为漆黑的一滩黑水，在雪地上缓缓流淌，而且像是具有某种吸引力，朝着池塘流去。 柳笙心中一动，察觉到这池塘深处的异样。 她沉吟片刻，伸手拦住了太白剑仙准备再次出剑的手，将小触手缓缓探向池塘。 随着小触手接触到这漆黑的水面，顿时发出“滋滋”的轻响，就像什么东西被烫到了一般。 原来还有更多的黑色发丝，藏匿在这水中！ 但一遇到小触手，黑色发丝像是受惊的蛇群，纷纷散开。 柳笙随即将触手继续深入，上面一颗颗眼睛冒出，四处游动，迅速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这池塘的深处，竟然遍布了无数黑色发丝，像是水草一般，轻轻摇曳着。 然而，在这些发丝的缝隙中，她竟然隐约看到了一张雪白的脸，只是匆匆一闪而过，似乎是一场错觉。 柳笙丢了一个解析： ----------------- 【名称】：墨水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场景型诡物 【效果描述】：上古灵物《*****》的副产品，能够吞噬目标并改变其形态，但只能退阶。 例如：数量减少、年龄倒退、寿命缩短、空间降维等。 注意：退阶状态过久，将导致不可逆后果。 【影响力等级】：d 【解析评价】：我就知道你以为是头发！ ----------------- 这看起来确实像是墨水滴落水中形成的缕缕黑色。 柳笙恍然，继续让小触手深入。 而这些像发丝一样的墨水，看到小触手，就像是耗子见着猫一样，不断躲避，拼命缩成一团，中间留下空荡荡一片。 那白晃晃的脸，躲藏更深，怯弱地瞧着。 小触手终于到了池塘的最深处，看到黑压压一团物事沉在底部。 凑近了，才看出那是一个圆圆的东西，上面密密麻麻地覆盖着墨水，像虫子般在水中蠕动。 随着小触手靠近，这些墨水像是受到了惊扰，呲溜一下退开，露出了掩盖在下面的物事。 一个硕大的头颅！ 柳笙一眼看出，是一个诡物。 而且，是她认识的。 【这不是红星小学小卖部老板的头吗？】 【虽然上面都是细细的伤口，但这个长相，很难忘记。】 不过又有另一个疑问升起—— 【星球没有坠落，南宫菀又是如何获得红星小学这一诡物的？】 柳笙眉头紧皱，将这个头颅捞了上来。 头颅脱离水面，那些缠人的墨水纷纷脱落，它总算喘过气来，咳嗽着吐出了几口墨水。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肺部可以喘气……】 柳笙心中吐槽着。 而太白剑仙看到此物，有些嫌弃又有些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 这么一戳，头颅才愕然苏醒，睁开眼睛，看到柳笙和太白剑仙，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然后，头颅十分不安地说道：“南宫……校长在哪里？” “南宫！南宫？南宫在哪里？”太白剑仙一听，也冒出来问道。 一人一头，相互问着，谁也不知，只是吵吵嚷嚷地重复。 第六百六十四章 一张碎片 柳笙被吵得脑壳疼，说道：“先闭嘴。” 太白剑仙听话，那头颅在柳笙身上神圣气息的震慑下，也不得不听话。 柳笙转向那颗头颅，冷静地问：“你是说南宫菀校长？” 头颅微微滚动了一下，算是点了点头。 柳笙再问：“你们遇到了什么？” “有……有个卷轴突然冲过来，把我小卖部的零食都抢了，呜呜……”头颅哭泣着，含糊说道。 柳笙心中一惊。 太白剑仙一听零食被抢，更是义愤填膺。 “然后呢？”柳笙继续追问，“南宫校长呢？” “然后南宫校长想帮我抢回来，但是这个卷轴很强，整个学校的师生都打不过……” 柳笙越听神色越是凝重。 “全都被吸进去变成了纸片人儿，像小卖部里的画片卡一样。”头颅摇了摇，继续说道：“然后，南宫校长，只能推开校门，逃了出去。” 柳笙眼睛亮起，也就是说，南宫菀跑到红星市里了？ “那个卷轴不敢追，但把红星小学吸走了……”头颅低声补充，愁眉苦脸的。 “那你怎么溜走的？”柳笙问道。 “小卖部有一扇后门，我可以跑出来，但是身子被吸成片状了，我只能把头砍下来，滚了出来……”头颅想起当时的情形，还“头”有余悸，“结果滚着滚着就掉进池塘里了。” 柳笙顿时感到一股寒气袭来，忽然意识到这故事里有些不对劲。 “你没有关门？”她突然问道，“那扇后门，你没有关上？” “我能来得及砍下头就了不起了！”头颅争辩道，“而且，我就算想关也没有手啊！” 【糟了。】 柳笙心知不妙，站起身，环视周围，黑色的雾气盘绕在四周，池塘中的发丝依旧在缓缓蠕动…… 【这个退阶的状态已经跑出来了！从那扇门里！】 黑色的雾气，仿佛一滴墨液滴入清水，扩散开来，浸染着一切，渐渐吞噬了周围的景物。 柳笙看到，一会儿没有留意，那几间竹舍竟失去了颜色，变成了几笔简约的勾勒，就连立体的形状也逐渐扁平化。 墨色蔓延，迅速吞噬了院子，再到亭子。 亭子一半的轮廓仍然坚挺，另一半则似乎只是几笔随意的线条，带着些许错乱的色块，不再是实体，而是虚幻的画面。 每一处景物都在这场退阶中逐渐被压缩成二维，几乎是墨痕和线条的错落，一切都失去了深度和质感，仿佛进入了一个画作中的世界。 维度的坍缩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而且逐步包围柳笙和太白剑仙，即将形成无可避免的吞噬之势。 【这背后的人，恐怕只能是那个人了吧？】 【或者说……】 【那张画！】 柳笙心中的警觉骤然升起。 她忽然启动了体内的灵气，催动高维视角，意识瞬间超脱，进入到更加广阔的层面。 从高维视角看下去，整座山体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画布所吞噬，山脉的起伏开始变得扭曲、平坦，逐渐退化为一幅被拉扯的画卷。 在那幅逐渐坍塌的画面中，柳笙看到了一张小小纸片，正随着雾气翻涌流入山体之中，所到之处，坍缩形成。 她的触手瞬间伸出，直指那张纸片，迅速将其从山体的深处揪了出来。 伴随着这一拉扯，整座怀山仿佛被翻转过来。 山体内的土层像被掀开的书页一样，一层层剥落，露出里面杂乱的土石，原本连绵的山脉变得裸露、扭曲，表面上是破碎嶙峋的外壳。 好在周围并没有村庄或居民，所以山体的翻转没有造成灾难性的影响。 柳笙手中拿着那张纸片，目光深沉。 这纸片虽然只是一部分，却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它不仅能影响维度，竟然还能展开如此广泛的诡蜮。 甚至还能吞噬南宫菀的诡蜮形成自己的力量，不断生长。 不过，如今这个力量刚好被柳笙笑纳了。 柳笙找到了核心，也就能控制这个诡蜮，甚至吸收其中的力量，并转化为磅礴的灵气。 借此灵气，不但补充了原本因为展开高维视界而损失的灵气，还成功地让龙脉蔓延了一大片，已经有一丝正在接近清河城门。 “世界”低配版表示：【这确实是上古灵物，但只有部分，所以无法解析。】 【如果我凑齐了，是不是就可以了？】 柳笙自己的脑子回答：【当然。】 …… 长安，神殿。 李大神官步伐急促地踏入神殿的藏书阁顶层，脚步声在这空旷且寂静的阁楼中回响着，带着一股压抑的愤怒。 “你说好要杀掉那个姓梅的，怎么还没动手？”李大神官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藏书阁深处，一幅画轴静静地挂在墙上。 画轴上是一个宫装美人，巧笑嫣然地看着李大神官，墨色的双眸像是含情一般勾动心魂。 奇异的是，尽管这个画中美人只是一动不动的死物，但是李大神官见此，心头的怒气竟瞬间消散，脚步不自觉地放缓，向那幅画靠近。 随着李大神官靠近，这个画中美人竟然眨了眨眼睛，随后伸了个懒腰，从画上脱离下来，飘然而下，化为圆脸微胖的楼大神官。 顿时，李大神官心中那一丝微妙的荡漾被恐惧取而代之，还有掩藏在心底深处的厌恶瞬间流露。 楼大神官微微抬眼，冷冷一瞥，似乎一眼洞穿了李大神官心中的所有情绪。 李大神官心中一颤，急忙将眼中的情绪掩饰起来，恭敬地说道：“楼大神官，您这几日都在忙，不知道外面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他越说越急，情绪也愈发激动，但在楼大神官冰冷的眼神中渐渐沉了下去。 他再次试探性地问道：“那姓梅的老儿太碍事了，怎么还没有解决呢？” 楼大神官神色不变，但李大神官凭借多年相处的经验，还是察觉到她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诧。 看来她也没想到，李大神官默默想着。 “怎么，梅大神官拦在你前面了？”楼大神官冷冷地问道。 “何止是拦在我面前了！”李大神官有些激动地说道，“他简直是拦在了整个神殿前，竟然要与神殿为敌！” 楼大神官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挑眉，似乎在推演什么。 她沉默片刻，缓缓坐下在画轴前的矮几后，拿起桌上的小壶，倒了一杯黑乎乎的东西，轻轻抿了一口。 “今年的神佑巡礼不是你，怎么就算是与神殿为敌了？”她平淡地问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清冷，显然已经推演出了事情的真相。 “神佑巡礼是岁末最为重要的祈福活动，此举乃神威降临，巡行赐福四海，祈愿百姓安康，正好迎接新岁。这可是神殿一年中最为重要的活动！往年都是我，怎么今年偏偏轮到那姓梅的呢？” 李大神官越说越激动，愤懑的情绪无法平复。 楼大神官依然冷漠，“是啊，这样出风头又能捞一笔的机会，怎么总是你呢？” 李大神官听了顿时一滞，讪笑着说道：“我这不是熟悉业务，巡礼的事儿我都熟悉，绝不会丢了神殿的脸。” “是，你是熟悉。”楼大神官淡淡说道，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着。 李大神官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试图缓解局面，“圣上如今愈发糊涂，也不知道究竟是喝错了什么药，莫不是喝了你的这玩意儿吧？” 他努力说笑，但是很显然楼大神官并不觉得好笑，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黑色液体。 但就在这时，楼大神官骤然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神情一冷。 李大神官看去，也是震惊不已。 只见楼大神官的指尖，是一抹嫣红。 “您……您吐血了？”李大神官愕然道。 楼大神官微微皱眉。 然而，又有更多的血涌出，从她嘴角缓缓流淌而下，滴落在金色的神官袍上，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疑惑。 她冷然一笑，闭眼片刻，随后睁眼，眼中闪过诧异。 “居然逃跑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 眼前小利(感谢月票，今日三更) 楼大神官突如其来这么一句，让李大神官一时有些茫然。 “您是说，梅老头被那太白老儿杀，但是逃过去了？”他困惑地问道。 然而，此时楼大神官的心思显然并不在这个问题上。 她没有回答，只是取出一卷宣纸，塞入嘴中，止住了那不停流淌的鲜血。 李大神官看到这样的景象，眼中再次控制不住流露出厌恶之色。 特别是看到鲜红的颜色到后面已经成了污秽的黑色，浸染到她口唇间的宣纸上，甚至这些黑色还会不断的蠕动，这种诡异的感觉，让他感到深深的不适。 这个女人，果然很不正常。 但是楼大神官此时没有心思理会他的小心。 她只是疑惑，有些东西似乎脱离了掌控。 而李大神官看她沉默，小心翼翼地再度提醒：“那太白老儿，究竟怎么了……” 因为李大神官的反复念叨，她才重新拉扯了一下空中看不见的几根线，却发现有种拉扯不到尽头的感觉。 楼大神官微微蹙眉，目光飘向远方，仿佛在感知什么。 片刻后，她的面色更加扭曲，似乎有一丝墨色和绢色在她脸上浮现又消散。 李大神官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心中不禁震动，忍不住退了一步。 “太白……老儿，真的失败了？”李大神官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他已经脱离我的掌控。” 楼大神官没有否认，语气冷漠，几乎没有一丝波动。 李大神官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她——没有情绪的怪物，但是莫名的，他能感觉到她隐约流露出的浅淡不安。 他没想到楼大神官也有这一天，有些茫然又有些错愕。 但他来此的目的并未改变，焦急之情无法掩饰：“那……怎么办？今日陛下已决意，明日那梅老头将启程，展开神佑巡礼，走遍唐国为百姓祈福！” “而且，他还会代表唐国走访其他三国神殿，还能前往圣殿，承载神威降临，为唐国百姓接春福！” “这些这些，里面多少人情，多少细节，错综复杂，他这个木讷老头如何能够应对！” 他声音越来越急，显然是希望引起楼大神官的注意。 但是楼大神官的心思早已漂移到别处，根本不想纠结于他这些小心思。 “这些都是小事。”她冷冷地说道，“前几天发生的事才是关键。你倒是专注在这些眼前的蝇头小利上，看不清更广阔的图景。” 李大神官听得一愣。 但是楼大神官看他呆若木鸡的样子，更是不耐烦了。 “小小事情吵吵嚷嚷，若是你不知道怎么利用你的影响力去改变这么一件事，你就白活这么些年，还辜负了我耗费心血把你捧上这个位置。” 她的眼神变得森然，威压如同墨水，在藏书阁的书籍间渗透出来，缠绕向呆愣当场的李大神官。 李大神官此时才陡然一惊，知道自己实在是逾矩了，这些年平等交往，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曾是仰仗着楼大神官鼻息才有了这一身金袍，还有这许多风光。 他只能小心翼翼收起焦急，改口说道：“那么，您今天似乎心神不宁，遇到了什么难题吗？需要我……” 楼大神官眼神一冷，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嘲讽：“就你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能帮到我什么？如果你连你想要的位置都争取不到，怎么指望替我做事？”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不耐烦，继续说道：“我看那位颜神官，近来很听话，或许可以提上一提……” 楼大神官还没说完，李大神官却是心中一惊，急忙反驳道：“什么？她……她一个女……” 话未说完，他见楼大神官那冷冽的目光，立刻住了嘴，急忙补充道：“她的资历和贡献……似乎还不足以担此重任吧？” 楼大神官冷笑一声：“她的年纪可跟你差不多，要说来，还是你科举同期。” 李大神官一愣，还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 “至于贡献……”楼大神官露出了一抹讥笑，“你倒是可以看看她的功德值。” 李大神官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交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非不可替代，楼大神官的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 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 很显然现在楼大神官正在为什么事情烦心不已，自己若继续在这些小事上纠缠，只会让她更不耐烦。 这些年来自己似乎太过依赖楼大神官的力量，都快忘了，自己也应独当一面。 这么想着，李大神官还是决定，自己想办法。 反正门生信徒众多。 特别是那些朝中重臣的家人，都是神殿的忠实信徒，日常点卯，听他讲经，极其虔诚。 总之，这样出风头的机会，肯定不能让给那个姓梅的老头。 总之，办法多得是。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也不是只有那位不靠谱的李太白才能动手。 他想了想，恭敬地对楼大神官说道：“我知道怎么做了，感谢楼大神官指点迷津。” 楼大神官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去吧。” “是。”李大神官低头应下，缓缓从藏书阁退出。 当他回头远远看去，楼大神官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手指掐动推算着什么，竟然难得露出愁眉苦脸。 看来这个女人还是会苦恼的，只是不在人前显露。 李大神官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幸灾乐祸。 虽然知道自己不该。 因为他已经跟她捆绑，一荣皆荣一损皆损。 想来正是昨日清晨发生的事情，才让她这样心不在焉了两日，竟然连太白剑仙脱离掌控都不知道。 摇了摇头，李大神官缓缓走下楼梯，从藏书阁离开，开始走向自己的计划。 而藏书阁里的楼大神官确实还在推演着昨日清晨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想要抓住让她盘算尽数落空的罪魁祸首。 然而推演了无数遍，还是混沌的结果，犹如波动的粒子，根本抓不住。 这种感觉让她都快要抓狂了，所以才会忽略了眼前许多事情，甚至连太白剑仙从她指间溜去都不知。 似乎一切都是从昨日开始，她开始算不到一切的走向。 沉思间，又是黑色的墨迹涌出，这次是从眼角。 她眸光一凛，转身走进画轴之中。 在这幅画轴之中，隐匿着一座幽雅的墨水庭院。 庭院内四处墨竹摇曳，走入简笔勾勒的屋内，正中挂着一幅山水画，画面上一片苍茫的山水，正是《潇湘夜雨图》。 步入潇湘夜雨，坐在轻舟之上。 轻舟已过万重山，才到了一处孤立山巅的高塔。 高塔在画中高远，只有寥寥几笔，周围云雾模糊墨迹。 楼大神官拾级而上，独上高塔。 在最高处，竟然挂着一张古朴的纸，如此郑重其事地挂着，但上面却什么都没有。 然而今日看到，这纸上竟然已经破损一角。 楼大神官看着这个破损的角，知道这就是她吐血的原因。 她真实的身体，受损了。 而且是在追杀一个微不足道的下属之时，莫名其妙被吞噬了力量。 如今就连那部分身体都已感应不到，恐怕被人抢走了。 真是想不明白。 难道那位下属果真是有着自己意想不到的能力？ 所以她才会算出那人有着重大的威胁？ 古怪，真是古怪。 但是一切都不能停下来。 如果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走另一条路。 没有了神尸，不是还有…… 无上神的残躯吗？ 第六百六十六章 线上会议 凌复这两日正忙着在青云阁里制作灵车，眼看着已经完成，正想着找掌柜和东家瞧瞧。 恰好碰上了文微阑和翠翠，她们正一脸疑惑地从外头穿过热闹的堂屋，走进院子里。 “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这样的神情？”凌复问道。 “刚从工部开会回来……”翠翠说着，骤然抬头看到凌复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忍不住说道，“咦，凌舅舅，你怎么……” 确实，一夜过去，凌复竟然像是完全变了个模样。 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理得井井有条，不再是黏糊在脸上的乱发，还梳起了一个发髻，身上的衣服也是干净清爽，看起来整个人都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文微阑也不禁侧目，微微颌首，似乎若有所思。 凌复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这样不好吗？” “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文微阑缓缓说道。 “总之，以后我就好好待在这里，把……笙笙的计划完成……”凌复话音低沉，眼中沉着一抹坚定。 说到这一句，院子里的氛围瞬间沉重下来。 只是没有怀念，没有黯然。 似乎这份沉重并非因为谈及“笙笙”这个“已死之人”，而是因为那背后庞大的计划。 “进屋再说。”文微阑忽然说道，牵着翠翠径直走入凌复的工坊。 随手一挥，工坊里的灵珠灯被点亮，照亮了文微阑和翠翠那平静的面容。 “你们都知道！”凌复这才意识到。 文微阑必不用说。 但是翠翠…… 见凌复看向翠翠，文微阑随即说道：“这是当然。要是不知道，这小妮子估计要哭死过去。” 翠翠脸色微红，轻声说道：“笙笙姐那么好……当然不希望……她出事。” “不过，这件事情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文微阑语气一紧，认真说道。 “放心，我的嘴很严的。”凌复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翠翠更是重重点头。 凌复忽而又皱起眉头，问道：“那我妹妹、妹夫那边……” 文微阑：“已经知晓了，笙笙托我去说的。” 凌复总算松一口气，点了点头。 文微阑这才说起正事。 “现在我们要讨论的，是柳笙原本的计划——天网计划。” 凌复立即看了过来，关切地听着。 文微阑顿了顿，说道：“神殿已经决定加入其中。” 凌复惊愕得脱口而出：“什么？” “没错，天网计划自从那日展示给陛下后，内阁已经开始讨论了，所以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文微阑语气冷静地说道。 但凌复很快回过神，点了点头：“不过，就算神殿加入，也不算什么问题。毕竟他们只是投资者，真正掌控计划的，还是我们。” “正是如此，按照笙笙设计的加密手段，神殿也攻破不了，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文微阑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何况这样一来，唐国上下一心，我们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开展计划，不必担心外界的阻碍，计划也可以加快。” “还有呢？”凌复笃定地问道，“你们这么愁眉苦脸，肯定还有别的。” 文微阑的目光越发深邃：“然后神殿还向工部了解了我们青云阁未来的开发计划。” 凌复愣了一瞬，但随即说道：“这个也没什么不能给的。” “然后，神殿对于我们的仙舟计划十分感兴趣。”文微阑冷笑着说道。 “仙舟计划？”凌复皱眉，露出惊讶的神色，“仙舟计划可是我们最远期的计划，涉及的技术与工艺庞大，整个开发过程漫长且复杂……” “他们不管这些，只希望我们能加速推进。”文微阑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无奈，“他们说，最好能在开春之时见到实质性进展。” 凌复冷笑一声，“若是如此，为什么还要对笙笙动手，她可是我们的主力。” “或许，他们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其实文微阑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楼主怎么可能没有意识到柳笙在其中的关键作用？ 只觉得，这个世界的楼主，似乎比另一个世界的要短视一些。 难道，就因为没有…… 文微阑古怪地看着眼前的凌复，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就因为眼前这个便宜舅舅没有选择成亲，所以少了凌玉珂…… 竟然导致楼主变笨了？ 这种影响可真是难以想象的深远。 凌复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问道：“怎么了？” 文微阑摇头。 总不能说自己正在想他为什么不成亲吧？ 凌复摇摇头，不再理会文微阑那古怪的目光，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个计划也正好契合我们自己的目标。” “只是有个问题，这样大的工程量，要怎么开春时完成？”翠翠皱眉道，“我们现在满打满算十个工匠，加上工部那边来的十个，也不过二十个。” “就算用上笙笙姐做出来的灵阵绘纹仪，也只能完成一些基础工作。” 翠翠深吸一口气，最后强调一句：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开发的力量不够。” 翠翠经过青云阁开张后紧锣密鼓的事务锻炼，有了很大的长进，起码对这些事情看得已十分通透。 文微阑点头：“所以，我们需要招募更多的人才。” “工部也有压力，会安排更多人过来。” “而且，笙笙也能在远程帮我们。” 听了文微阑的话，翠翠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但又有些担忧问道：“可是，那么远，灵讯传递的信息也有限……” 凌复则是想多了一层，突然眼前一亮，急切问道：“难道？” 文微阑忽然露出一丝难得的活泼，笑着打了个响指：“没错，七玄山已经正式进入了第一阶段的建设。” 她打开神书蜃影仪，投出来的光线瞬间将屋内三人都拉入其中。 翠翠和凌复看到，远处是一座缥缈的仙山，而脚下则是较为粗糙的地面，图案有棱有角，清晰度也是有限。 而且，走无论多远都还是回到原地，远处的山根本没有任何距离上的改变，只是还在那里。 但是凌复和翠翠已经觉得很是新奇。 如果这一切都是柳笙独自一人构建出来的，那足以称之了不起，甚至不可思议。 凌复想起那时候柳笙“骗”自己进入的那个莫名其妙的高维解析。 虽然眼前这一切和那样真实的体验距离相差较远，但似乎已经看到，有朝一日能实现那样近乎现实的虚拟世界。 有自己那个神奇又神秘的侄女在，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 正想着，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眼前。 正是柳笙。 翠翠立刻满脸惊喜地上前，想要抱住柳笙，却只能抱住一团空气。 “呜呜，笙笙姐，好久不见。” 柳笙失笑道：“才几日不见。” “但是在我心里，可是隔了一层生死，都像是恍如隔世了！”翠翠不高兴地嘟嚷道。 凌复默默走上前。 柳笙转头看向他，轻声道：“舅舅。” 两人的眼神复杂地交换了一下，有些话尽在不言中。 最后，柳笙才看向文微阑。 两人其实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感觉，主要是文微阑和她一直保持着心灵感应，似乎从未真正分离过。 “好了，大家都在这里了。我们开始青云阁的第一次线上会议吧。”柳笙笑着宣布。 手一招，地面上出现了几个粗糙的灰色方块，一个大的当作桌子，还有几个矮小许多的方块，正好可以给他们坐下。 柳笙有些尴尬，“咳咳，虽然整体是粗糙了一些，不过将就着用吧，以后会慢慢精细化的。” 但众人当然不在意，随意坐在方块墩儿上。 “不过，笙笙姐你现在到哪儿了啊？”翠翠倒是好奇地问道，“怎么还有天网信号？” 柳笙清咳一声，眉眼间透出一丝得意，“因为我铺设网络很努力。所以在梨县，已经有天网了！” “梨县？”翠翠摇了摇头，“没听过，不过听起来好像很远的样子。” 柳笙点头一笑，说道：“确实，已经很远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 又见梨县 会议结束，柳笙退回到现实中。 现在她正在梨县一家客栈的房间中，盘腿而坐，意识进入临时开始搭建还比较粗糙的七玄山中。 因为文微阑提出，现在恐怕大家都十分需要她，所以柳笙才想到了这么一个主意。 更何况，确实在她的不懈努力下，路上不知道吞噬了几个诡物，才终于将那一丝天网延续到了梨县。 不过现在她追求的只有长度，而非广泛的覆盖面，所以只能是为了她自己服务。 幸运的是，在原本已有天网的区域，随着陆陆续续吞噬周围的诡物，逐渐开始有了更多分支，脉络逐渐蔓延开来。 因此，甚至可以说，在郊外的地方，竟然意外地覆盖面更广。 柳笙心中在想，若是在另一个世界，她也能集齐龙脉，是否就可以让整个天网像这样自然生长？ 【那或许地库就反了。】 柳笙这时候又升起了一丝疑惑。 【现在长安的地库，是靠着什么在镇压？】 “如今是靠着神殿这些年积累的力量。”这时候，一个高冷的女声回应道。 柳笙猛地一愣，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华贵服饰、额头长着两只龙角的女子虚影出现在床边。 “明渊……”柳笙有些惊讶，几乎是下意识地呼唤出了这个名字。 那女子微微一笑，打断柳笙的称呼：“你也别一口一个明渊帝了，这也算是我的谥号，听着怪别扭的。” 女子轻轻一笑：“按照我们的关系，喊我名字就行。” 她顿了顿，突然调皮地说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李鸣，你也可以喊我的小名——啾啾。” “李鸣姐姐。” 柳笙默默还是加上了后缀，对于曾经心中的崇拜对象，还是要尊重一些。 至于那个小名，虽然觉得甚是可爱，甚至有些想要嘲笑，但还是说不出口。 李鸣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反应，轻轻一笑：“也好。” 柳笙看着手中的龙脉变得浅淡，明白李鸣正是通过龙脉显现而出。 说起来，自己似乎和文微阑也是这样绑定，可以随时召唤的关系…… 李鸣说道：“你肯定好奇我为什么突然找你。” 柳笙点头，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说道：“可是跟神殿要加入天网计划有关？” 李鸣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似乎明白过来，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是你们青云阁的人透露的吧？” 她略作感应，点了点头，“天网，已经延伸到了这里。” 柳笙也点了点头：“是的，现如今，我们已经可以召开会议了。” “这样也好，密切沟通，推进也更快一些。”李鸣点头，继续对柳笙说道：“总之接下来，我们暂时不会和神殿割席，希望你明白。” 柳笙没想到堂堂明渊帝会特意过来传达这番话，心中微动，感受到李鸣对她的看重。 不过，就算李鸣不来说，柳笙也能明白，神殿如今还是镇压诡异的力量，也不是一时之间说抽走就能抽走的。 不过，李鸣也提醒了一句：“神殿的力量正在减弱，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柳笙微微点头：“至少龙脉的展开，能够镇压一段时间。” “而且，如果能向下延伸到库房深处，或许能吸收深渊的能量。” “若是？”李鸣轻笑，了然道，“你担心进入库房领域，会有别的力量阻碍吧？放心，我和那里的话事人还算有些交情，我去说一声，想来也不会拒绝。” 柳笙闻言却眉头微微皱起，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想起在另一个世界，库房之都的城主莫名投向了北境神国，会不会全面诡化也是城主的需求呢？ 所以柳笙轻声说道：“还是要小心，跟库房之都的合作……” 李鸣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柳笙，“看起来你似乎也跟库房之都打过交道？” 柳笙清咳一声：“也算是吧。总之，那位话事人的立场或许跟你所想的，已经有所不同。” 李鸣摇头：“发现你年纪轻轻，知道的不少，让人看不透。” 柳笙无奈一笑：“我觉得我知道得太多，但同时也是太少了。” 李鸣隐约明白柳笙此话的意思。 如今她们接触到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一个答案，所有的真相都被笼罩在一层迷雾中，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或许是一人一尸都能感觉到窒息之意，又或许，李鸣是被柳笙影响了这种感官，总之李鸣忽然叹了一口长气，说道：“走吧。” 柳笙带着疑问看向李鸣。 李鸣微微一笑：“出去走走，难得离开皇城，我已经几百年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了。” 她带着一丝感慨说道：“从小在皇城长大，最自在的就是外出打仗，抵御诡物的那些年，再到后来坐上了那个位置……” 柳笙明白，一旦坐上了那金灿灿的宝座，一直到死，李鸣就再也没有远离过皇城，死后还要被压在下面…… “不过，你出去没问题吗？”柳笙忍不住问道，毕竟李鸣目前只是通过龙脉显现出来的虚影。 李鸣微微一笑：“我跟着你不就好了吗，别人看不见我。” “顺便看看这个梨县，在我对你的感应中，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也很怀念。” 柳笙也不介意李鸣知道这件事，点了点头。 “曾经在这里做过几年底层小吏。”她淡淡地说道，“但那已经是另一重世界的事情。” 走出客栈，李鸣看着外面梨县的街景，低矮的房屋，不太规整的道路，和长安全然不同的小县城模样，感到一丝新奇。 “我以前带兵路过这里，不过当时匆匆忙忙，没怎么停留。现在看来，变化倒也不小。”李鸣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怀旧。 “原来你曾来过。”柳笙微微一笑。 “当然，唐国的各地，我哪里没有去过？” “这倒是羡慕了……” “不过，你似乎见过更多不同的风景。”李鸣含蓄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调皮。 柳笙闻言，不禁莞尔一笑。 此时，太白剑仙已经出去玩耍了，柳笙看到他正在街角与几个顽童斗蟋蟀，心下无意打扰，便任由他自得其乐。 一人一尸边走边聊，谈论着各自的过往与趣事。 “你瞧见了吗？那里就是梨县织造院。” 经过梨县织造院门口的时候，柳笙特意停顿了一下，凝视着院门。 “不是很大的小衙门，三进小院。” “确实不大。”李鸣在旁点头道，“我记得以前那是一个落魄乡绅的宅邸，想来是建设织造院被征用了吧。”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织造院最后有一人走出来，锁上大门，和柳笙擦肩而过，还穿过李鸣那散发着幽幽金光的身影，但除了一丝暖意，毫无所觉，只是抬手遮着头上落雪匆匆离去。 匆忙一瞥，柳笙才看到那张脸，觉得有些熟悉。 “你以前的同僚？”李鸣看到柳笙竟然驻足回望，眉毛微挑，好奇问道。 柳笙微微颌首：“想起来了，他叫廖……承鹏。” 不过她很快收回视线。 此时，彼此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第六百六十八章 旧时汤面 能看到鲜明对比的是——织造院早早落锁，而旁边的神庙虽也是一个小院，但是即便在梨县这样的小县城，依旧是人来人往。 经年累月之下，连门槛都几乎要被踏平了。 正因如此的热闹，神庙周围自然形成了一个小型集市。 摊贩们各自挑着担子，有的卖香烛供奉；有的摆摊售卖着便宜的厚袄子、粗毛大氅；更有那些卖小吃的摊位，锅里油花四溅，炭火滋滋作响，香气随之四溢，引来不少刚从学堂下课归家的孩童。 眼前的热闹，虽然远远比不上清河的繁华，更不如长安的盛大，但也是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这时，烤红薯的浓郁香气，飘然而至。 柳笙看到李鸣竟然饶有兴趣地瞧着，主动问道：“李鸣姐姐，你要尝尝看吗？” 李鸣立刻欢喜地点了点头。 但是随即皱起眉头。 “我要怎么尝呢？” 柳笙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过了一会儿，“柳笙”捧着一个滚烫的红薯，笨拙地剥开外皮，露出被炭火烤得焦糖色的红薯，蜜汁从中流淌。 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顿时烫得舌头一阵疼痛，但随即传来一股甜美的香气。 “柳笙”吐了吐舌头，歉然道：“对不起，烫到了你的舌头。” 心中的柳笙说道：【没事，忘了提醒你，烤红薯很烫口，还是吹吹再吃。】 于是“柳笙”一边吹着，一边小口啃食。 因为正好在神庙门旁，正好听着门口正往外走的路人谈话声。 “可惜，今日宋神官接待香客到达上额了，只能明日再来。” “是啊……” “你倒是幸运，还能跟她聊上几句。” 另外一位女子笑了笑说道：“确实，同宋神官聊了几句以后，心情好多了。” “真是令人羡慕。” “不过，我倒是拿到了宋神官赠送的一瓶梨花酿，算是今日让我排了许久的歉意……” 这位姑娘刚拿出一个莹白小瓶，立刻招来几位女伴艳羡的目光。 “为什么我们没有！” “可能因为正好轮到我就关门了吧？” “你可真幸运……” “柳笙”看着这几位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听起来这宋神官很受欢迎。” 柳笙在心中说：【好像是……】 不多时，一个烤红薯下肚。 “柳笙”笑着说道：“好了，把身体还给你，谢谢。” 柳笙的脸上神情迅速轻微切换，从欢喜转为平静。 “这个方法不错吧？”柳笙问道。 李鸣的虚影重新显现，点头道：“确实不错。” 柳笙道：“我也是想起那时候我们共持一剑，才有了这个灵感。” 这时候，她的目光转向了神庙对面昏暗的小巷，有一家面摊亮着微弱的油灯，浓郁的猪骨汤香气扑鼻而来，几张桌椅暗沉在油布阴影中。 柳笙缓步走近，看到那位一头白发的摊主，佝偻着身子正在揉面团，身影甚是熟悉。 虽然她不大认人，但是来得多了，总还是记住了。 没想到这家面摊还在。 李鸣看出柳笙脸上的感慨，悄声问道：“好吃的？” 柳笙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怀念，“嗯，没想到竟然移到了这儿，在另一个世界，这面摊是在织造院旁边，以前下值总要去那儿吃上……几碗。” “许是现世，在神庙这边人更多。”李鸣说道。 柳笙一想，应当也是如此。 “无论多晚，这个摊总是在，看到那盏灯，莫名就心安了些。” 重回旧地，柳笙不禁感慨多了些。 “说明你经常晚下值？”李鸣问道。 柳笙点头，露出一丝苦笑：“案牍工作多，自然熬得晚。不过没想到后来，我还反倒给自己加班了……” 对于“加班”这个新词，李鸣莞尔一笑，想来也觉得妥帖。 “给自己加班和为了别人加班，总归是不一样的。”李鸣摇了摇头，随即转移话题，“算了，不想这些糟心事，我都能感觉到其上的乌云。” 柳笙一笑，悄然对李鸣道：“带你尝尝，这个摊主的手艺可好了。” 李鸣自然欣然应了。 柳笙随即大声说道：“老板，来一碗肉丝面！” “好嘞，客官您请坐。”摊主爽朗应道。 柳笙特意坐在靠近炉子的位置，暖烘烘的，旁边还坐了几人，都在呼哧呼哧默默吃面。 李鸣的虚影扫了一眼有些油腻的桌椅，也不介意，施施然坐了下来。 一人一影看着摊主熟练地揉面，然后拉扯成条，动作缓慢而专注，不禁一时沉浸。 过了半晌，柳笙才开口问道：“老板，怎么这个天气还出来开摊？” 这个时候确实是有些冷了，梨县比长安、清河还要北，自然气温更低一些。 所以面摊四周还特意支起油布，但依然四面进风，如今正是饭点，却没有什么人来，可见这天气确实影响生意。 摊主将拉好的面放入猪骨高汤中煮着，随口说道：“不出来也不行，上有老下有小，家里七口等着吃饭，最大的娃儿还考上了书院，花销大得很。我也只有这一门手艺，只能每日出摊喽。” “老板的孩子可真是争气啊！说明老板教育有方。”旁边的食客接话道。 “主要是娃儿用功。”说起自己的孩子，摊主也忍不住露出了笑。 “进了书院那就是完成一大步了！若是能中科举，再考入神殿做个神官，那老板您下辈子可就不愁喽！” “嘿嘿，借您吉言。”老板笑眯眯地说道。 “不过，要我说，最好能留在长安……或者大城的神庙也好，别回梨县这种，山高神殿远，上头瞧不见。” 那食客说着，还拿眼睛瞧了一眼对面的神庙。 老板的笑容收敛了，“您是外乡人吧？” “是，我这是一路瞧着，梨县神庙看着还是破落了些……” 老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能在梨县做神官，像宋神官这般的，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于是话头自然落下了，一时安静。 很快，面就煮好了。 热腾腾地放在柳笙面前。 柳笙吸溜一口，浓郁的汤汁扑鼻，面条油韧入味。 就是这个味儿！ 李鸣在旁眼巴巴等着，柳笙便让李鸣虚影落在自己体内，一同拿起了筷子。 一吃之下，李鸣便停不下来，呲溜几口，很快吃完一碗。 放下筷子，她还意犹未满地看着空碗。 柳笙接管回身体，抬手又要了一碗卤肥肠面。 摊主有些怀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姑娘：“可不要浪费粮食。” 【老生常谈了，总是有这样热心又实诚的摊主。】 柳笙笑着摇头：“不会浪费的。” 下一次来此，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当然是吃个够。 而且，想到另一个世界中…… 她的目光落在正在用剪子剪卤肥肠的摊主身上，银色的发丝在油灯下透着亮，心中更是酸涩。 李鸣轻声说道：“已经死了，是吗？” 柳笙微微颌首，目光微沉，记起梨树诡的事情。 “那个罪魁祸首，你本来就打算看看还在不在吧？”李鸣笃定地说道，“所以你才会特地来此。” 柳笙微微颌首：“不过，我也会想，如今有神庙在，这样一个诡物能活下来吗？” “你应该已经用天网的脉络搜寻过了？”李鸣问道。 “是，刚来梨县时我便感应了一番，虽说还是没有找到诡气，但天网行进到醉白园下方的时候，显然遇到了一个障碍。”柳笙暗中对李鸣说道，“而且，那道障碍带着神庙的力量。” “难道那里真的被神庙给清除了？”李鸣疑问道。 一人一影不由将目光转向对面的神庙，发现终于到了关门的时候，信徒正在纷纷往外走。 李鸣低声说道：“待会儿去看看就是。” 柳笙点头：“嗯，现在，先吃面吧。” 她看到李鸣的目光已经落在摊主端来的肥肠面上，直勾勾地很是期待。 卤好的肥肠看起来油汪汪的，筷子一夹弹性十足，配以蒜末、香菜和油泼辣子，吃得柳笙和李鸣身子微微发热。 特别是李鸣，久违地感受到从胃里升起的热度，几乎有些停不下来。 第六百六十九章 旧人旧院(第二更感谢月票) 就在李鸣看着摊主前面挂着的木牌上写着的一溜不同口味的面，正在纠结要不要多点一个牛腩面的时候，忽然感应到眼珠子自行转动。 原是柳笙强行将视线挪到了对面的神庙门前。 一个穿着神袍的女子从门中缓步走出。 “这是神庙的神官。”李鸣说道，看到袖子上连一条金线都没有，补充道，“见习神官。” 只见这位神官转头将门锁锁上。 显而易见这个神庙只有她一人。 柳笙本来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在梨县这样的小地方，一个实习神官也就足够了。 怎么会有一阶神官愿意来这样的穷乡僻壤？ “看来这位就是大家口中的宋神官了。”李鸣说道，眼神微动，“看着倒是温柔可亲，难怪那么得人心。” “不过，这位宋神官的身上……”柳笙的目光沉了沉，“有很重的诡气。” 而且，柳笙总觉得那位宋神官的面孔有些熟悉。 【感觉这句话出现得太频繁。】 【这一路仿佛都在回溯过去……】 许是柳笙看着宋神官的目光过于灼热，被那面摊摊主瞧见了，于是说道：“姑娘看的是我们宋海音宋神官是吧？” 这个名字落在柳笙的耳中，快速对应起一个和柳笙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原本梨县织造院修训司司副宋海音——也是在那一日，陨落在梨花灯会的诡蜮中。 柳笙想到这一点，心头有些莫名酸涩。 但是再想到如今她身上这样浓重的诡气，更是有种命运的无常感。 这时候摊主还在一边揉面一边说起这位宋神官的好。 “她啊，可真是个好人！自从十年前分配来我们梨县，就一直兢兢业业，大家有什么困难，她总是第一时间帮忙。” “可真是一个好人！”摊主忍不住再次强调道。 “不仅如此，宋神官所酿的梨花酿，堪称梨县一绝！”旁边另一位中年妇人也开口说道，“可谓远近闻名，周围的神官与县令常常慕名而来，索求她所酿的梨花酿用作招待，寻常百姓想要喝一口也是极难？” “那你怎么知道是一绝？”先前搭话的那位食客嗤之以鼻道。 “官老爷们都喜欢喝，那肯定是一流啊！”妇人说道，“就连之前那个按察使来，织造院还是好不容易求了一坛来接待，想来接下来神殿大神官来此巡礼，肯定也要喝上一口梨花酿。” 【神殿大神官巡查？】 【你忘了，每年春节前都会有一场神殿派下大神官的全国巡礼，为百姓赐福。】 而往年，出巡的都是李大神官。 “今年不是哦。”李鸣感应到柳笙的想法，笑道。 “竟然不是？”柳笙疑问。 然后李鸣只是神秘一笑，“估计会引起一场纷争，不过，这正是我们想要的。” 这时候那位食客又说：“应该又是那位十分富态的大神官吧。” “你这小子，居然敢编排大神官，你是不要命了！”妇人横了一眼，斥道。 那人面色悻悻自知理亏，但还是犟道：“我们家在长安神殿供奉不少，大神官自然不会为这点事跟我计较。” 妇人却是嗤了一声。 “行了行了，别吹了，我知道你祖祖辈辈也就在这个长兴山脉里刨食。” “我真去过长安……” “得了，瞧瞧你背上的山货……” 柳笙懒得再理会这些风言风语，放下银子起身，目光追随着宋神官的身影，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你还是很关心的。”李鸣飘在旁边，似笑非笑地说道。 柳笙微微颌首，心中只是想着如果命运真的会产生交叠…… 【或者说量子纠缠。】“世界”低配版说道。 “你担心她会沦落到一样的结局？”李鸣问道。 柳笙沉默地点头。 因为在她的感应中，宋海音还是一个人类，但是身上那样浓重的诡气，怎么都不像是正常人类能有。 这股气息，只有与诡物长期接触的人，才可能有。 难道是…… 柳笙想起感应中的那个地方。 跟着宋海音一路走去，路上的人们都对她恭敬行礼，宋海音也是微笑回礼，然后悄无声息转入一条巷子，施法遮掩了身形才钻过巷子继续前行。 只是柳笙修为比她高太多了，这道术法毫无遮掩作用，还是一路跟踪着她。 很快，宋海音走到醉白园门外，掏出钥匙打开了侧门，动作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 柳笙在外远远看着，眉头紧蹙。 “这院子的气息很不一般。”李鸣近了也能感受到，有一股强大的能量，但是被遮掩得严严实实，几乎没有泄露出一丝。 柳笙的感应更为敏锐，沉声道：“这里面，藏着一个诡蜮。” “在梨县中央，这样的诡蜮如果真的爆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李鸣也是眉头皱起。 柳笙点头，“这是危险等级的诡蜮。” “那宋神官进去……岂不是有危险？”李鸣吃惊地问，“她的修为根本不足以应对。” “如果说，她是主动进入的呢？”柳笙平静地回应。 “也是，这个诡蜮周围的禁制，更像是神庙的封诡大阵。”李鸣对此更清楚一些，点头说道。 柳笙瞬间明白了。 “也就是说，这是用信仰值封锁的。”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以她的修为，可以封锁一个这么厉害的诡蜮。】 【想想她如此受梨县百姓喜爱，这十年下来积攒的信仰值应该不低。】 “所以这个诡蜮核心，可能有跟她有关。”李鸣说道。 柳笙正在思索该如何应对时，突然看到几个大娘大叔满脸焦急地跑向醉白园，似乎要靠近，却停在了门前。 “怎么办啊！这孩子竟然闯进了这古怪的院子，真是愁死了！” “还不是你家伢儿，最喜欢捣乱，总是搅得梨县鸡飞狗跳，怎么这么不懂事！” “哎哟，怎么怪起我家伢儿来了？倒不如说你家宝贝闺女，人小鬼大，连学堂教习都感到头疼。” 几人互相争吵起来，越来越吵。 就在这时，醉白园的大门“吱呀”一声，悄然打开。 所有人顿时停住了话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扇无风自开的大门，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怎么办？” “这门怎么突然开了？” “怪吓人的……” “你不是说要找你家伢儿吗？还不快点进去？” “你是想让我打头阵吗？这么怪异的情况，我才不去。” “你不关心你家孩子吗？” “你不关心你家孩子吗？”另一人更是大声反问。 几个人推推搡搡、吵吵嚷嚷间，那扇门竟然关小了一些，仿佛在默默警告，不进来就要关门。 于是没有法子，众人只能推搡着进去。 一位过路的大娘看柳笙关切地注视着，便忍不住开口说道：“这屋子晦气得很，姑娘还是别好奇了。” “这园子有发生什么怪事吗？”柳笙问道。 “有啊，一直都怪得很，原本更怪异，什么半夜发光，还有笑声叫声，直到有一次小孩莫名其妙失踪，找到宋神官，宋神官去清理了以后，才少了些。” “但是宋神官说了，从此这地方归神庙管，最好别胡乱闯进去，免得触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但有时候隔着围墙，还是能听见里面偶尔传来些古怪的嬉笑声。” 大娘热情话又多，是极好的八卦人选。 第六百七十章 一场闹剧(3k第三更) “这么一听，看来这个宋神官倒还算坦诚，至少没有隐瞒这里面有什么古怪。”李鸣说道。 柳笙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犹豫，觉得自己似乎总是过于多疑。 【每个生物都有自己的秘密，特别是人类。】“世界”低配版淡淡说道。 【啧，你又懂人类了。】心中的柳笙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几个人从醉白园里走了出来，他们各自拉着哭闹的小孩儿。 尤其是一个男孩，被父亲扯着耳朵，脸上写满了桀骜不驯。 在他们身后，竟然还有一个身材浑圆、步伐沉重的身影，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正是太白剑仙。 柳笙匆匆一瞥，看到那院子里黑压压一片看不清楚，随着太白剑仙最后一个出来，院门“哐”一声关上。 这一声关门的响亮，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回头看去。 那些小孩儿更是被吓得哇哇大哭。 柳笙身旁的大娘则是啧啧有声：“还好这院子除了古怪，也不吃人，所以老有人不听劝闯进去。” 柳笙：“然后呢？闯进去不会有什么后果？” “成人还好，但是不少小孩儿进去后总是会昏沉几日，像是被什么给吓着了。”大娘摇头，又着重说了句，“所以还是得听劝！” 这时候，几位大娘大叔各自哄着自家的小孩，看着那垂头丧气的太白剑仙那是一脸埋怨。 “你说你一个老人家，活到这个岁数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几个小孩儿想要闯这个院子，你竟然不拦一拦！”一位大叔首先忍不住发声。 太白剑仙嗫喏着想要解释：“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你不知道这个院子是不能进去的吗？”另一位大娘双目一瞪，怒道，“整个梨县都知道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 这时候，她怀里的小姑娘小声说道：“娘，太白爷爷不是咱们梨县的人。” “什么？”她娘一听，反倒是把孩子搂得更紧了些。 其他几位长辈也是，看向太白剑仙的眼神更不友善了。 “我不是说了吗？不能随便跟外地人一起玩！要是拐子怎么办？” “就是啊！一点都不警惕！” “总之你们闯进醉白园的事情，连同毫无防备之心的这件事，等你娘下值回来，非说一通不可！” 柳笙默然一叹，看着手足无措的太白剑仙，正要走上前去将他带走。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小男孩突然小声说了句什么。 “伢儿，你说什么？”他的父亲问道。 “是……就是他，他带我们进去的。”叫“伢儿”的小男孩忽然指着太白剑仙说道。 其他小孩微微一愣。 另一位孩子随即指着太白剑仙，“没错，就是他！娘，真的不是我们自己想去！” 其他孩子纷纷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我们都说不可以进去，但这位老爷爷非让我们进去，说里面有香香的东西，有好吃的！” 只有那个在大娘怀里的小女孩，低声说了句“不是”，但立刻就被其他小伙伴的声音淹没了。 这一下，众人对太白剑仙的态度更为不善了。 街上的围观者也纷纷指指点点。 就连刚才和柳笙搭话的那位大娘也忍不住说道：“这老头，看着就蔫儿坏，真是的，也不知道撺掇别人的小孩儿去废弃院子里做什么！” 太白剑仙低下头，似乎不知该如何辩解。 只是他身上的黑色链条若隐若现，似乎即将爆发出来，还有延伸到天穹某处的傀儡线，本来已经隐隐要断掉，此时竟然出现显现出来，像是要链接上一般。 戾气围绕着太白剑仙，缓缓流动，隐而未发。 柳笙目光一沉，在大娘惊愕的眼神中抬脚往前，挤入人群中心，拉住茫然的太白剑仙的胳膊，说道：“爷爷，我们回家吧。” 灵气悄然涌入太白剑仙的体内，缓缓化解了他身上的束缚。 那条黑色的链条顿时变得暗淡，而头顶的丝线也隐约消散，仿佛被轻风拂去。 太白剑仙终于回过神来，委屈地看向柳笙。 然而梨县的百姓们依旧挡在面前。 “你想说走就走吗？事情不说清楚不许走！” “就是啊！你这个爷爷感觉不是什么好人呐！到底想把我们的小孩拐到哪里去？” “对，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别有用心！” “说不定，他们还不是什么爷孙俩，看着一点儿也不像！” 李鸣在旁暗笑：“这话倒是说对了。” 这话立刻激起一堆赞同之声。 “说不定他们俩就是一伙的！” “对对，这姑娘看着慈眉善目的，更像是骗子了！” “慈眉善目还像？” “这更好骗人啊！” 这些话语渐渐汇聚成一道压迫的洪流，柳笙和太白剑仙仿佛被卷入了旋涡之中，耳边孩子们的哭闹声、乡亲们的责难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难以前行。 柳笙心中微沉，差点想动用修为，将自己和太白剑仙从这重重包围中挣脱出来。 就在此时，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 “我看事情真相并非如此。” 这个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像春风拂过，瞬间安抚了所有躁动。 奇妙的是，当声音落下，所有人不自觉地为这声音的主人让开一条路。 宋神官的身影随即在人群之外浮现，穿过恭敬低头的人群，踏着那些低声议论的声音，缓缓而来。 她看着约莫三十余岁，容貌不说多么光彩夺目，但气质温柔如水，加上白袍如雪，仿佛从尘世之外降临，周围的喧嚣都不曾触及她。 除了柳笙和李鸣，没有人知道她是从何而来。 但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似乎她的存在能让一切的纷争都归于平和。 柳笙还是第一次在唐国看到这样能获得真心拥戴的神官。 宋神官走到人群中心，目光温和地扫过对峙的两方——一边是柳笙和太白剑仙，另一边是家长和孩子们。 她轻轻一笑，温暖如春风，剑拔弩张的气势似乎也随之平缓下来，淡然说道： “事情不是这样的。” 她又重复了一次。 听着十分温柔，但是落地有声。 众人这时候明白，宋神官竟然是为了这两个外地人说话。 那位伢儿的父亲急忙开口：“可是，宋神官，这个老人家不知道要带我们孩子去哪儿，要不是我们胆大进去及时抢救，说不定……” 宋神官依然微笑，那笑容中带着一股温和的安抚力量。 这一笑之下，父亲急切的话语顿时戛然而止。 “这个见习神官倒是挺有一套。”李鸣低声感叹。 柳笙微微颌首。 宋神官弯下腰去，对着那位在大娘怀里的小女孩，温柔地说道：“如玉，你能告诉大家，你们为什么要进醉白园呢？” “我们……” 小女孩如玉原本有些犹豫，偷偷看了看其他伙伴。 忽然，她感觉到宋神官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那股暖流似乎带来了无形的力量，促使她鼓起勇气。 “因为……太白爷爷要跟我们玩儿，伢儿说要先试试他的胆量！” 顿时，众人哗然。 太白剑仙本来气鼓鼓的，但是一听这个小姑娘说的话，有些愕然，眉头也随之舒展。 “然后呢，你们怎么都进去了？”宋神官继续看着如玉问道。 “结果太白爷爷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还说里面可漂亮又有好吃的，还有小朋友陪着一起玩儿……” 宋神官听到这里，止住了如玉的话：“所以你们都好奇了，主动说要进去？” “嗯……” 如玉点了点头，随即头低了下去，连同声音一起。 “其实……太白爷爷说了，只有他能进，叫我们别进去。可是这话反而激起了大家的气性，特别是伢儿……” 众人恍然大悟，这不过是小孩之间争强好胜的闹剧罢了。 伢儿立即大声嚷道：“你撒谎！” 如玉瑟缩了一下，那位抱着小女孩的大娘马上说道：“我家如玉可从来不会说谎！” 宋神官微微一笑，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向其他几位小孩：“那为什么你们要说谎呢？” 太白剑仙也是气恼又委屈：“就是啊，明明前面我们玩得还好好的！” 孩子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宋神官温柔的眼神，沉默不语。 如此一来，事情也就明了了。 宋神官直起身子，对几位低着头的家长轻声说道：“明日，还请诸位家长将孩子送来神庙，诵经抄书，修习为人之道。” “只是，神官大人，孩子们要上学堂……”伢儿父亲小心翼翼问道。 “我亲自去学堂说。”宋神官声音温柔，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宋神官既如此说了，几位家长哪敢不应，孩子们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苦着一张张小脸，怯怯地瞧着宋神官。 宋神官随即朗声对众人说道：“大家都散了吧，梨县从来不是一个排外的地方，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不必再这样口出恶言。” 声音清晰响亮，随着她的话语落下，像是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扫过，周围的人不约而同纷纷低下头去，似乎在忏悔自己的所言所行。 许多人朝着柳笙和太白剑仙略行一礼，悄悄地退去。 原本聚集的人群渐渐消散。 第六百七十一章 机会上门(2025年第一天三更) 待人群散去，那几位家长在宋神官温柔笑容的催促下，拎着各自的小孩赶紧回家吃晚饭去了。 街道逐渐恢复平静，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小摊贩正在收拾，也准备回家。 柳笙和太白剑仙虽然没有得到一句实实在在的歉意，但是按照结果来说，也算是解决了。 宋神官转身回望两人，歉然道：“抱歉，让两位受惊吓了。” 柳笙拍了拍再度气鼓了腮帮子的太白剑仙，对一脸温柔的宋神官说道：“无妨，这件事也与您无关，您不必感到愧疚。” 宋神官摇了摇头：“话不能这样说。神庙的职责之一便是教化百姓，行仁善之举，但显然我未能履行好这个职责，才会让梨县发生这样的事情。” 柳笙没想到宋海音原来是这样的性子，不禁一时怔愣住了。 宋海音微微一笑，目光定定地看着柳笙，眼底甚至闪过一丝恭敬，还想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方才柳笙和李鸣在神庙门口见过的几个女子忽然不知从何处一拥而上，团团围着宋神官，吵吵嚷嚷着希望宋神官能送一口梨花酿，弥补今日未能得宋神官赐福的遗憾。 柳笙看到宋神官露出一丝歉意，便拱手一礼，转身离去，不打扰她应对自己的信徒。 并没有在意见她离去，宋海音眼中闪过的那抹着急。 李鸣浮现在一旁，“她似乎对你有话要说。” “现在肯定也不便说，等她来找吧。” 李鸣颌首，转头望向宋海音，虽然仍被那群女子纠缠不休，甚至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而来，但宋海音依然保持着耐心的微笑，不禁感慨： “这位神官还真挺难得的。” 【不过，她似乎给自己背上了太多担子。】柳笙心中暗暗想到。 李鸣摇头一笑：“你我不也是如此？” “当然，我是不得已，我的姓氏决定了我必须承担更多。” “但你不是，你也不过是另一种自讨苦吃罢了。” 柳笙默然一想，好像确实是如此。 但是想到李鸣梦境里的景象，她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不，你原本可以选择另一条更容易的道路。” 李鸣歪着脑袋沉思片刻，“好像是这样没错，所以只能说，也是自讨苦吃。” 即将拐角，柳笙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宋海音，目光又落在身后醉白园那紧闭的门口，眸光微微一沉。 她转头见太白剑仙还在不断回望院门，轻轻一扯衣袖，问道：“怎么了？里面有什么异常吗？” “里面真的好香。” 太白剑仙吸了吸鼻子，似乎还在回味。 “好香？是什么香气？”柳笙问道。 “是酒香。”太白剑仙想了想，说道。 柳笙挑眉，没想到太白剑仙已经能够准确分辨香气的类型，看来脑子恢复不错。 “所以你才想进去？” “是他们先说要我进去，说不跟胆小鬼玩儿！”太白剑仙连忙澄清道。 “然后你闻到里面满是酒香，所以你就跟着他们一起？” “差不多是这样……”太白剑仙低下头，也知道自己似乎有些理亏，然后又赶紧补充，“不过我没有偷喝，因为那都是小朋友的东西！” “所以……还有别的存在？”柳笙听着这颠来倒去的话语，挑眉问道。 太白剑仙一听，急忙捂住嘴，似乎得了某种嘱咐不能说。 柳笙微微颌首，不再逼问，带着太白剑仙往客栈走去。 “不进去瞧瞧？”李鸣追问道。 “总会有机会的。”柳笙神秘一笑，说道，“更何况我也已经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了。” …… 正如柳笙所料，要进醉白园，机会自然会找上门来。 夜里，柳笙正在客房里盘腿修炼。 忽然，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来了！”李鸣一脸喜意。 堂堂明渊帝，为了八卦，竟还留在柳笙身边没有回皇城。 柳笙没有起身，凭借气息感应，早已知道门外之人是谁。 没有多言，手一挥，门便自动打开。 宋海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正举起准备继续敲门。 “宋神官，没想到你竟然能找上门来。”柳笙盘膝坐在床上，目光从容地看着她。 宋海音轻声道：“梨县外来的人不算多，而且……作为神官要查一件事情，并不难。” 柳笙轻笑一声，又道：“那不知宋神官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李鸣靠在床边，双臂交叉，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看着柳笙，调侃道：“看来你是不打算掩饰身份，面对神官也不打算毕恭毕敬了？” 柳笙心中暗道：【深夜前来，不是有所求就是有所问，我看她估计也是看出了什么，掩饰已经没有意义。】 宋海音走进屋内，关上门。 她没有立刻开口，表面上依旧平静，但从她微微颤动的瞳孔、紧咬的下唇，能清楚感受到她内心的慌乱与紧张。 于是，柳笙并不催促，静静等着她开口。 过了半晌，宋海音骤然跪下，声音颤抖地说道：“还请上神救梨县。” 柳笙不禁愣住了，瞪大了眼睛。 李鸣的戏谑笑容则更加明显。 “宋神官何出此言？”柳笙下了床，伸手托起宋海音。 宋海音对于柳笙的触碰，像是被烫着一般，急忙恭敬退开。 她苦笑道：“上神何必再戏弄我……凡女？凡女早已看出，您的金身，明知上神如今伪装身份定有自己的目的，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凡女怎敢深夜打扰？” 柳笙倒是没想到宋海音这么一个见习神官竟然能看出自己的神圣属性，这在寻常人中，还是第一次见。 心念一动，解析宋海音。 ----------------- 【名称】：宋海音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神官（五阶，目前已积攒功德点，隶属于无上神，可转化） 【本土修为】：初境九阶 【效果描述】： （1）引导者：能够通过信仰引导，增强神与信徒之间的连接，促进功德的积累和神赐能量的传递。 （2）治疗者：使得信徒的祈祷更容易得到神的回应（前提是神如果在的话），具有极强的治愈与安抚能力。 （3）共鸣者：可以感知到神庙范围内每一位信徒的情感波动和需求，从而给予及时的回应。 注意：共鸣频繁容易消耗大量的精神力，频繁使用可能导致心神疲惫，影响神官的长期修行。 【影响力等级】：a 【解析评价】：负重前行的小宋，身处旷野中。 ----------------- 柳笙没想到，虽然宋海音的修为不高，但其神官等级却出奇的高。 而且原来五阶神官便有三种技能，柳笙这也是第一次知道。 【她这神庙积累的信仰值非同小可，并且没有与其他神官共享。加上百姓的极高信任，功德积攒丰厚，因此她实际的神官等级不低。】 “世界”低配版解释着。 【按照这个神官等级，应该会助推修为才对，然而有87.64%的可能性，她的共鸣使用过多，从而影响了修为……】 柳笙想了想宋海音的温柔体贴，也就理解了。 不过又升起一个疑惑： 【但为什么她的服饰仍是见习神官？】 “因为她还没有登阶。”李鸣忽然在旁说道，对于这一点她倒是很清楚。 【登阶？】 李鸣点头，“没错，神庙的神官必须每年述职考核，考核过了，才可以进入长安登阶晋升。” 随后，她眸子一沉：“不过，即使考核过了也不一定都能获得登阶的机会，还要考量别的因素，比如修为、功德、立功等等……” 柳笙心中冷然一笑：【还有一项，人情吧？】 李鸣颌首道：“你说得没错，她估计就是被人情卡住了。” 柳笙理解了宋海音感应到自己神圣属性的原因后，没有再否认，而是直入主题： “宋神官，那你究竟为何而求？拯救梨县，究竟是从何谈起？” 宋海音知道柳笙这样便算是应了，脸上一喜，但随即满脸黯然，说道：“这件事，还是凡女的错……” 柳笙沉声道：“应该跟你养着诡物有关吧？” 宋海音顿时震惊，眼睛瞪得大大的。 随后，她全身一软，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般，颓然坐在地上，低声道：“果然瞒不过上神。” 第六百七十二章 醉白满园 夜已深，柳笙跟着宋海音又来到了醉白园的门口。 就连太白剑仙也来了。 一见柳笙要出门，说什么都非要跟上。 李鸣则是轻飘飘地跟在一旁，一脸八卦好奇。 宋海音咬着下唇，拿出钥匙悄悄打开大门，让柳笙和太白剑仙先进去，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反锁。 太白剑仙像个孩子似的，四处乱窜，吸着鼻子不停说道：“好香！好香！” 然而，院子里依旧是满地枯枝败叶，堂屋凋敝，回廊昏暗，厢房破败不堪，让人不禁怀疑，这香气究竟从何而来。 宋海音带着他们穿过堂屋，来到后院。 柳笙还记得，后院里曾是怎么血腥又扭曲的场面。 但如今，眼前只见一片黑暗的池塘，回廊断裂，破败的亭子旁站着一棵枯死的巨树，在飘落的雪花下，显得格外萧瑟。 “这儿好香！梨花酿的香气！”太白剑仙激动地说道，不住咽着口水。 柳笙看向宋海音。 宋海音心领神会，手一挥，院子里无形的禁制被解开。 刹那间，四周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颓唐景象一扫而光。 柳笙看到，原本在自己手上飘落的雪花，竟变成了一朵雪白的梨花。 而头顶上不再是阴沉的夜色上浮着\b那张无情的神面，取而代之的是满树梨花盛开形成的洁白冠盖，层层叠叠堆积宛如天上的白云。 这一刻，整个天地仿佛都被那盛开的梨花所笼罩。 柳笙明白，这就是梨树诡的诡蜮。 原本亭子旁的枯木变成了一棵巨大而茂盛的梨花树，落英缤纷，宛如雪花漫天飞舞。 池塘表面几乎被这如云如雪的花瓣完全覆盖，浮浮沉沉一池梨花白。 太白剑仙激动得几乎跳了起来，吸着鼻子，一脸兴奋地冲向池塘边。 “酒！酒！这全是酒！” 他大声叫道，眼中闪烁着垂涎的光芒。 柳笙心中恍然，这就是梨花酿！ 而且是宋神官才能酿出的独特梨花酿！ 正当此时，柳笙的目光突然落在梨树粗壮的树干后方，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探头探脑。 再仔细一看，假山的间隙中也有不少小眼睛在偷偷窥视，见柳笙目光扫去，便慌乱地躲藏起来。 只是藏得不好，不是露了头就是露了尾。 柳笙转向宋海音，只见她面色紧张，低声道：“请您不要吓到它们，都是些……小孩子。” 柳笙触手拨开想要偷偷舀酒喝的太白剑仙，另一根触手如闪电般探出，从假山后抓出一只还没来得及躲藏的。 她将其提起一眼—— 竟然是一棵缩小版本的梨花树！ 长得和院子里那棵一模一样！ 但只有巴掌大小。 那东西在柳笙的触手间扭来扭去，还发出极为难听地嚎叫声，似是在啼哭又像是在威胁，但这个模样没手没脚，实在构不成威胁。 柳笙实在不知道这个梨花树宝宝的嘴在哪里，只能用触手将之狠狠捆绑起来。 其他的梨花树宝宝一见同伴被绑，更是慌乱，顿时哇声一片。 宋海音低声安抚道：“这不是坏人，请安静一些。” 但是这些梨花树宝宝都哇哇大叫着，过于大声，所以根本听不到宋海音的话。 它们纷纷冲来，往柳笙身上爬去，为了拯救同伴，甚至张嘴咬柳笙，但是因为没有牙齿，只能含住了柳笙的衣物，摇摇欲坠地挂在衣服上。 不过经过如此，柳笙倒是看出来这东西的嘴巴在哪里。 于是一堵一个准，将这些梨花树宝宝的嘴巴一一堵住，挂在漫天飞舞的触手上。 太白剑仙看到这一奇异景象，更是兴奋地大喊：“满树梨花白，这才是满树梨花白，快哉快哉！” 柳笙：…… 但见这些梨花树宝宝似乎有些气闷，头上的梨花白也渐渐染成粉红之色，变成了小型的粉色樱花树。 柳笙不禁心生好奇，伸手轻轻逗弄起这些小家伙，随手丢了个解析。 ----------------- 【名称】：梨树诡宝宝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属类型】：植物形诡物 【效果描述】：有轻微致幻效果，可让人放下所有桎梏的状态。 可取花食用，享受无上极乐，长期食用可成瘾，请注意用量。 【影响力等级】：d 【解析评价】：不要欺负我呜呜呜呜，否则我娘来找你呜呜呜呜…… ----------------- 柳笙在心中默默感慨： 【它们的娘，应该就是那棵梨花树吧？没想到在这一个世界里，还生出来这么多孩子。】 【不过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才会失去了成长为b级诡异的能量……】 “世界”低配版总结：【这个世界的梨树诡有了别的选择。】 只见梨树诡抖了抖，似乎在生气，梨花哗哗直落，像是一场暴风梨花雨。 但是在宋海音的安抚之下，梨树诡勉强安定下来，但花瓣还是簌簌下落。 柳笙探究完毕，触手松开将这些宝宝放了下来，它们被吓了一跳，不敢吱声，四散逃跑，再次躲回到角落中。 几只更胆小的梨花树宝宝躲到了宋海音身边，爬上了她的衣物，小声叫嚷。 宋海音一脸为难地看了柳笙一眼，但见柳笙并没有反对，便让这几个梨树诡宝宝钻进自己怀里，温柔地低声呵护着，甚至唱起了小曲儿。 随着她轻声吟唱，身上竟然散发出一层圣洁的蒙蒙光辉，这些圣洁的光辉化作点点白光，飘洒下来，安抚着这些狂躁的小家伙。 就连梨树诡也收起了原本剧烈的晃动，而是轻慢摇曳，落花如雪，带着光辉飘向四周，特别是那些小诡树身上。 这些梨花树宝宝感应到白光里的能量，终于鼓起勇气，从各个角落跑了出来——从假山里、树冠里、树干之中，甚至还有回廊破碎地砖之下，还有的是从池塘中浮出来。 顿时，整个院子里都是奔跑着的梨花树宝宝，密密麻麻一片，如挨挨挤挤的雪团子，上蹿下跳，抢夺漂浮的白光吞入口中。 柳笙被这样的美景给迷住了。 太白剑仙也被吸引，放弃了一直垂涎的梨花酿池塘，转而跑进了这些梨花树宝宝中间，试图捞取它们。 可这些小家伙们机灵无比，一靠近就灵巧地溜走。 不过，太白剑仙毕竟是神藏境的修士，运起灵气后，出手如剑光，一抓便能抓到一大把，在手中扑腾不休。 不过，有了宋海音的安抚，这些梨树诡宝宝不再暴戾，反而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咿呀乱叫。 第六百七十三章 康庄大道(谢谢支持第三更) 柳笙看到宋海音为了释放这一场圣光雨，脸色都有些惨白，额头微微冒汗，心中更是了然。 “是你豢养了它。” 在另一个世界，这个梨树诡可没有这样的待遇，于是成了扭曲的执念，最终吞噬了整个梨县。 被吞噬的，还包括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柔，身上带着圣洁光辉的宋海音。 听了柳笙的话，宋海音叹道：“是，我也知道不该如此，可是……” 说着，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令柳笙都不禁动容的笑容，带着悲天悯人的圣洁感。 就连太白剑仙都忍不住看呆了，大声感慨道：“小姐姐，你笑得真好看！” 宋海音一愣，不过也知道这个老人家的情况有异如顽童一般，故而没有多想，只是莞尔一笑，不失礼貌地回应一句“谢谢”。 然后，她开始缓缓道出事情的起因。 “十年前，我刚刚来到梨县，那时候还年轻，许多事情还不懂，总是……处处碰壁。” 简简单单一句话，柳笙却听出背后蕴藏许多苦楚，但宋海音显然也不想多说。 “但在神庙，有老神官盯着，若我表露出不高兴，反倒会说我是不是嫌梨县神庙庙太小，容不下我这尊大神官……” 宋海音露出一抹苦笑。 “无处可去，我无意间踏进了这个所有人避之而不及的醉白园，却发现这是个极好的去处，也不见有什么危险，还以为都是乡亲们的讹传。” “所以到后来，我一有什么烦心事便会来此，坐在树下倾诉一会儿，心里的苦慢慢就散了。” 头顶的梨树诡飘落着洁白的梨花，似乎在温柔地安慰着她。 “有一日我在这树下说起新年将至，巡礼的队伍要来了，而我手上竟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赠予大神官，为此感到苦恼不已。” 宋海音说起此事，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一根树枝落下蹭着她的面庞。 “没想到第二日，我再来时，却发现树下有一汪浅浅的水洼，里面是浓郁的酒香。” 太白剑仙眼睛一亮，激动道：“梨花酿！” 宋海音点了点头。 “没错，她给我酿了梨花酿，让我赠予大神官。那酒确实极好，李大神官很是喜欢。” “从此，我们这段缘分便开始了。”宋海音轻声说道，声音里是微微的苦涩。 周围的梨树诡宝宝纷纷围拢过来，团团在她身旁，咿咿呀呀地叫着。 “所以你不仅用你的功德来豢养此诡？甚至用大部分神庙的香火信仰来滋养此地的禁制？”柳笙挑眉问道。 宋海音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古树已老，不可轻易挪动。后来，她还生出了这些小树，我尝试挪出去，发现都会枯死，暂时不能远离母体。” “可是它们在梨县中央，周围都是民宅市集，百姓来往密集，若是爆发什么……岂不是危险？” 柳笙微微颌首，“但今日你叫我来，是想要我把它们挪走吧？” 宋海音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柳笙如此直接就点破了这个事实。 “是……果然是上神。”宋海音低下头去，说道，“因为我已经无力支撑这个禁制。” “准确来说不是发现无力支撑，而是发现无上神已经失效，你们神庙根本积攒不了任何信仰了吧？”柳笙淡然说道，“眼看这信仰池子像是漏底一样，虽然每天都有人来进奉香火，信仰却越来越薄，终有一日，这个禁制会关不住这满园梨树诡。” 宋海音的脸色一白。 但她已经无法否认。 “如今才发现发现……”她抬头望向高空，眼中浮现出一丝迷茫，“信仰了一辈子，还日复一日传扬神辉，却终有一天发现，这条路已经到了尽头，这种信仰坍塌的滋味，却只能独自品尝。” “直到我感应到了上神……您的神辉！” 宋海音原本温柔和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迫切的激动。 “所以我想，也许上神您可以帮我，帮助梨县，解开因我一时心软而留下的祸事。” 柳笙沉吟中，而太白剑仙却忽然开口，“不对不对。” 他的目光仍紧盯着池子，不曾移开。 此时氛围稍微放松，几个梨树诡宝宝从旁边拿出酒坛子，其他几个梨树诡宝宝合力使用树枝组成的巨型木勺，舀起酒水倒入坛中，由别的梨树诡宝宝将之封存起来。 很快，一坛又一坛的梨花酿装好，其他梨树诡宝宝一个个跑出来，来回搬运，整齐地码在回廊之下。 “什么不对？”宋海音温柔的笑容微微一滞，转头望向太白剑仙。 但是太白剑仙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只是不住摇头说道：“不对，不是这样的。” 宋海音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是还是努力维持着弧度，转头对柳笙说道：“上神，希望您可以把这些梨树诡挪出梨县，在长兴山脉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移植下来，可以吗？” “长兴山脉？”柳笙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宋海音，“你不担心终有一天它们的成长会侵蚀到附近的山民？” 宋海音愣住了。 “还是说，你准备按照某个契约，将这个梨树诡送出去，作为附近几个县城的共有之物……”柳笙的语气意味深长。 宋海音强笑着，微微摇头，“我……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 “你并不是因为心软才留下它们，”柳笙的目光淡然地扫过那池中的梨花酿，语气轻描淡写，“而是发现了这酒水的特殊性……” 太白剑仙则是大声说道：“没错，没错，应该是这样才对！你竟然还能训练这些小宝宝为你盛酒……” 此时，又有几个梨树诡宝宝费力地拖着一个更大的坛子，靠近池子，将酒盛入坛中。 “可是我又为什么要专门做这种事情，我做好神官就好了。”宋海音瞳孔抖动，强作镇定道。 但是柳笙看着宋海音，浅笑着逼近一步，说道：“因为你发现，单单做好神官并不足够，除了笼络好信众，还有更多在你头上的人要笼络。” 宋海音的面色终于凝固，眼底晃动着惶恐。 柳笙伸出触手，抢过一个梨树诡宝宝刚刚装填好的酒坛子，凑近鼻端轻嗅，那浓郁的梨花香气扑面而来，连她这样高阶修士都不由得有些陶醉。 “这梨花酿，能迷醉人心。喝多了，自然就会被你掌控，甚至……”她轻描淡写地补充，“你原本无法登上的台阶，也能借此登上去。” 这时候，李鸣恰好重新出现。 在柳笙耳旁轻声说道：“这个宋海音神官可不简单，在神殿已经有一份关于她即将调任神殿的任命书。” 显然她刚刚已经去确认过了。 柳笙眼中闪过明悟，微微一笑：“原来如此，你打算离开梨县了。” 听闻此话，宋海音看着柳笙的目光隐隐带着一丝恐惧，上神的全知全能超乎她的想象。 “反正你也没有办法带这个梨树诡走，倒不如以此为筹码，跟附近几个县的缔结契约，换取更大的利益？” 说着，柳笙猜测起来：“是什么？钱？还是保你在神殿的事业？但应该不是，他们若有这样的能耐，也不至于在此……” 宋海音虽然被柳笙说中了心事，一时之间心神摇动，但还是努力平静下来，缓缓开口：“换取的是对于梨县百姓的庇护，以及……” “对它们的庇护。” 柳笙心中倒是升起一丝惊讶。 宋海音迎向柳笙的目光，认真地说道：“我确实一直想要离开梨县，是，我也确实怀着心思才留下它们，但是……” 她看着这些正在忙活着的梨树诡，神色复杂了一些，温柔的弧度再次出现在脸上。 接下来的话似乎无需再说。 她只是浅浅说了一句：“总之，也多亏它们，我才有了这么一个机会，终于可以离开这里。” 柳笙猜想，每年，来此的高官喝上几口梨花酿，飘飘欲仙。 若是还不够，再被送上几坛，更是陶然。 要是喜欢，宋海音还可以长期托人送去。 喝得多了，自然而然成为了她关系网的一部分。 就这样，一坛又一坛，宋海音铺出了自己前往长安神殿的康庄大道。 第六百七十四章 庇护梨县 最终柳笙没有去审判宋海音的所作所为正确与否。 事已至此，幸好根据解析结果，梨花酿喝多了除了上瘾没有别的副作用。 只是这种上瘾是对绑定了梨树诡的宋海音此人而言。一旦脱离了绑定，或者处于不同的时空，这种上瘾便会逐渐消退。 更何况，柳笙此次出现在这里，主要是为了转移梨树诡这个可能会吞噬梨县的存在。 宋海音的请求也算是和她的目的不谋而合。 于是柳笙用蔓延到了梨县的龙脉，将这整个庭院包裹，转移到高维之中。 和宋海音的绑定就此断裂。 转眼间，三人连同李鸣的影子站在一个巨大的土坑中，眼前那巨大的梨树诡、满地乱跑的梨树诡宝宝连同院子，整个都不见了。 对于上神的手段，宋海音实在是叹为观止，但是如此一来，更是不敢过问。 柳笙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宋海音，问道：“怎么，你原本还想着让人去取梨花酿，好让你在长安继续用这法子来笼络人心？” 宋海音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脸上微微一白。 随后她想了想说道：“当然，凡女并不否认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想来，长安能人甚多，我这样的手段若是用得多了，终有一天会暴露。” 李鸣点了点头，露出赞赏之色。 柳笙颌首，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宋海音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可是，上神，我答应了他们……若是不将这个梨树诡交出来，梨县就不会得到周边其他神庙的庇护……” “可是这一届进士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离开国书院，能进入神殿的也不知道有多少，若要等新的见习神官分配来这里，不知道还要等上多久……” 说着，她露出了担忧之色。 柳笙倒是高看了宋海音一眼。 李鸣也轻轻一笑：“没想到她虽然要走，却是真心实意考虑过。” 于是柳笙淡然道：“不用担心，梨县接下来会得到庇护的。” 【主要是天网已经到了这里，再吸收一些周边诡物，庇护梨县不在话下。】柳笙心中补充道。 但是这含糊的句话落在宋海音耳中，却有着不一般的意味。 她心中猛然一震，忍不住问道：“上神，您是打算庇护梨县吗？” 柳笙微微颌首。 宋海音顿时心里头一松，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上神的真身，但看到柳笙如此手段，便是神殿大神官也做不到，怎么能不相信祂真是某位神只在人间行走？ 再听祂愿意庇护梨县，更是动容。 她沉思片刻，跪了下来，恭敬地说道：“凡女愿意追随上神，成为上神的信徒！” 柳笙心中一动，感应到宋海音身上开始形成某种联结，流向自己。 她轻声问道：“你不是要去长安神殿，如今为何投诚于我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神？” 宋海音低下头，平静地说道：“您身上的气息纯净，我能感应得到。而神殿……” “无上神既然已名存实亡，凡女只是把它当作一份差事罢了。” 柳笙明白，宋海音虽然外表看着一团绵软和气，但心里面有的是主意。 李鸣也是在一旁暗暗笑着：“这姑娘，确实有意思，会不会担心有一日会背叛你？” 【都是为了一份差事，只要你能继续提供所需之物，必有人跟随。世间万物，不过等价交换。】 “你也是看得清楚。”李鸣轻声说道。 太白剑仙还在寻找梨树诡到底去了何处，走了一圈又一圈，看到宋海音正跪着，便走来问道：“你也想跟随地母大人？” 宋海音这时候才知道上神的“名讳”，毕恭毕敬地答道：“没错，我愿跟随地母大人。” 随着这一句，柳笙感应到宋海音跟她产生了极强的联结，似乎她一念之下就可以影响宋海音的生死。 而且，不仅于此，柳笙看到自己的信仰值竟骤然升高。 【信仰值：3542点。】 柳笙惊讶，这应该是跟随宋海音的信徒数量，没想到竟然直接随着她转移到了地母大人这里。 【应该都是信仰十分牢固的信仰者，甚至可能是喝梨花酿催化而成的。】“世界”低配版分析。 而神庙的贡献值，也被“世界”低配版提示可以用于天网建设。 柳笙忽然觉得，还去什么雪山，直接走遍全国，把这些神庙都走一通，全部归于地母大人，这样自己岂不是直接上天？ 【但我们的目标不是仅仅停留在这个世界上。】 “世界”低配版在心底悄然提示。 【我们的敌人，也不只是这个世界的。】 【更何况，有人可以帮助我们完成这一目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柳笙的脑子说道。 柳笙心念一动，问宋海音：“你什么时候要启程去长安？” 宋海音一愣，说道：“任命书还没有下来。” 于是李鸣明白了，微笑道：“可以，我可以帮她加速，尽快安排她前往神殿，然后安排她进入神佑巡礼的队伍。” “虽然顶头的位置还在争个头破血流，但安插一个小神官应该不成问题。” 柳笙微微一笑，默默给李鸣点了个赞。 …… 第二日一早，柳笙退了客房。 正好听到客栈里的人都在聊，醉白园一夜之间不见了的事情。 “一晚上过去，只剩下一个大窟窿，着实吓人！” “怕不是里面的……觉得有人闯进去，还是觉得受到了冒犯，所以整个园子迁走了？” “或者是看到那几个顽童居然撒谎，对人间失望，所以决定离去？” “你这话说得，好像里面是什么正人君子似的，我可记得那以前是个老醉鬼的屋子呢。” “又或者是宋神官觉得这样的院子在梨县实在不安全，所以去请大能将之迁走了吧？” 这句话却引来一阵嗤笑。 “啥样的大能能这样不动声色将一个院子迁移不见？” “神藏境怕是也难吧？” “要不就是神明之举，将那院子藏到神域之中，以免影响人间。” “你这是编什么话本故事吧？” 但事实上，这才是最接近真相的。 醉白园如今依然存在，只不过在另一个维度中。 甚至柳笙在柜台上结账，还能够看到那些梨树诡宝宝上下忙碌着酿酒，还有簌簌梨花落下，落在食客的肩上还有桌上的饭菜里。 忽然柳笙在想，其实人死了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呢？ 不是真正地死了，只是去了别的维度？ 【当然有可能。】 柳笙骤然想起李鸣，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现在龙脉正在打瞌睡，没有显现为李鸣的虚影。 李鸣早已回到皇城，重启早朝太多事务要忙，还有无形的斗争要准备，昨日来一趟已是趁着奏折批阅完毕抽空前来。 没想到还能见证这么一桩奇事。 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斗，柳笙亦是如此。 她带着太白剑仙，坐上马车，朝梨县县城大门行去。 到了大门，她看到一道穿着雪白神官长袍的身影，正在被诸多信众环绕，虽然周围吵嚷纷乱，但是脸上依然洋溢着温柔的笑容。 柳笙放下帘子，只是帘子落下前，看到对方默默注视着自己，眼中似有未尽之语。 但是柳笙没有理会，驾着马车飞快驶过。 只是一根触手在宋海音的心里抚摸了一下，作为道别。 宋海音捂着心口，感受到地母大人的关怀，心中暖暖的，目送着马车驶出梨县大门，随即金光闪烁，飞向天际。 众人被这一辉煌奇景吸引，议论纷纷。 还有宋海音身旁的信徒喃喃问道：“这是谁？竟然有这样神气的马车？” 宋海音轻声回答： “这位，便是地母大人呀。” 第六百七十五章 日头渐短 小绿园如今看起来更是寒冷了，四处被白雪覆盖，家家户户屋檐下挂满了冰溜子，门前积雪厚重。 远处的长兴山脉白茫茫一片，轮廓模糊几乎和灰暗的天空融在一起。 柳笙降落时，正好大雪停了，村民们正好出门，有的正忙着扫雪，有的正外出采购，但无一例外都是行色匆匆，像是有什么在后头追赶着。 而她却牵着马车，悠然走来，车轮下施有特殊法阵，雪路也不成问题，竟在车轮下融化，蒸腾成雾气。 一路走来，雪雾缭绕。 在广丰楼门前扫雪的李小二远远看见这一幕，心中不由一震，停下扫帚，揉了揉眼睛。 只见远处雾气中浮现出一个身影，手牵着一匹神骏的白马，拉着一辆微光闪烁的车，仿若神仙下凡。 “哎哟！” 李小二正愣着，忽然后脑勺一个巴掌拍来。 “还不赶紧干活，发什么呆？到时候天黑了……\u001d” “爹，您看！” 说着，李小二伸手指向前方，于是广丰楼的掌勺李师傅也愣住了。 这时，一个圆滚滚的人不知从何处滚来，挡在眼前，也挡住了那位正在走来的神仙女子。 “你们这儿好香啊！”他兴冲冲地问。 李小二吓得倒退一步，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只见这个胖乎乎的白发老者，用鼻子嗅了嗅，又在李师傅身上来回嗅着，抬起头来说道：“你身上有卤牛肉的味道！” 李师傅面带窘色道：“确实，我……刚刚正在厨房里卤牛肉。” “牛肉卤好了吗？” “卤好了。”李师傅愣愣地说道。 于是那老头搓了搓手，说道：“给我切六斤卤牛肉！” 李小二瞪大了眼睛，这是不是太多了些？ 但是看他这身材…… 而那位像是神仙一样的女子缓步走近，摇头道：“太白前辈，可别吓着别人了。” 老者却一脸得意，“我闻这个味道，这卤牛肉肯定好吃！” 李小二呆呆地看着女子，心中在想小绿园似乎从未见过如此仙气飘飘的人。 然而，李师傅看他又呆又傻的模样，又拍了拍他，“还不赶紧帮客人牵马？” 随即就赶紧招待一老一少两人进屋。 李小二赶紧回过神来，红着脸从女子手中牵过缰绳，帮忙安置好马车。 女子还说了句：“记得喂最好的嚼料。” 李小二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那老者一进屋，迫不及待地拿过菜单，点了不少菜。 女子也不看，由得他去。 李师傅难得见到如此豪爽大方的客人，顿时乐开了花，赶紧进后厨去准备。 李小二则是拿过茶壶笨手笨脚地给两位倒茶。 “你这娃，做这活儿笨得很，去去去。”一位大娘见李小二倒了一桌子水，气恼地过来将他赶走，赶忙过来道歉。 “抱歉，这是我家娃，不喜欢念书，便来帮我跑堂，但做得也是差强人意……” 这个大娘絮絮叨叨地解释，维护之意十分明显。 不过，两位客人并没有生气。 特别是那位女子，还微笑着对大娘说道：“没关系，真的。” 大娘松了口气，擦净桌上的水渍后便去忙活了。 柳笙看着这个背影，低声喊了一句：“婶娘。” 除了太白剑仙，没有人听得到。 太白剑仙虽然还是保持顽童的性子，但心智已经恢复，看柳笙眼里的黯然，自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而说道： “跟你说，闻着这股卤牛肉味儿，这么正，其他的菜味道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柳笙轻声说道：“当然，这毕竟是我爹的弟子。” “以前这个师傅是你爹的弟子？”太白剑仙惊1道。 “对啊……” 柳笙捡起这个世界的记忆，露出回忆之色。 “我爹开广丰楼之时，特地从老家招了几个相熟的亲戚。后来李叔最先学成，干脆回老家自己开店去了。” “所以也算是广丰楼分店吧……” 柳笙感慨着，只是那时候自己年岁尚幼，所以李叔现在也认不得自己了。 太白剑仙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看来你爹的手艺应当很不错。” 柳笙点头，露出骄傲之色：“当然，是最好的。” 然而，她的眼神却忍不住暗淡下来。 这个世界的爹在长安还算安好。 可是，另一个爹呢？ 那场巨变后，虽然远离长安，但恐怕也被困于颠沛流离的生活中。 柳笙黯然之下，虽然婶娘和李小二陆续端来满桌好菜，甚至还有六斤牛肉，但心不在焉之下，竟然没能抢过狼吞虎咽的太白剑仙。 吃了一半，没认出自己的婶娘走过来问道：“这两位客官，是否要在广丰楼住店歇上一晚？” 看柳笙投来询问的目光，婶娘轻声一叹，继续说道：“不知道客官是从哪儿来的，或许不知道我们这儿天黑得早，这日头是越来越短，要是天黑了还走山路，恐怕会有危险……” 柳笙问道：“有多危险？” 婶娘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了，重重一叹：“这些日子来，我们小绿园几乎少了数十人。” 柳笙随即皱起了眉头。 婶娘见状，苦笑着说道，“不瞒您说，我们之所以要涨价，就是食材已然不多了，我们准备卖完储存的食材，便收拾收拾，趁着白日离开小绿园。” 她看向太白剑仙。 “幸好您二位点得多，正好帮我们消耗了……” 【难怪这一次没有对我们的食量提出质疑。】 婶娘还讪笑着说：“而且，还不太在意价格……” 柳笙一愣，也看向太白剑仙。 【花我们的钱，自然大方！】 太白剑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说道：“我一穷二白流落此地，什么都没有……” 柳笙摇摇头，回转头问婶娘：“不过，你们这儿的神庙不能庇护于你们吗？” 听到这一句，婶娘面露难色，而正在端肘子出来的李叔，没好气地搭话道：“还说神庙呢，那个鸡贼的神官早就跑喽！” 婶娘横了李叔一眼，似乎在暗示不要说太多，但李叔却不在意，毫无顾忌地说道： “现在能活过一天算一天，命都难保了，还担心说什么？神庙都没人了，难道还怕当渎神者？” 柳笙微微皱眉，问道：“那神官什么时候跑的？” “从前天开始，我们就找不到他了，也不知道那小子什么时候溜的。”旁边一个猎人打扮的食客大声接话，“我就知道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子在这种穷乡僻壤待不了多久的。” “说不定神官大人是失踪了呢？”另外有一个看起来神神秘秘还戴着包脸毡帽的男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有一位书生面色惨白，小声说道：“神庙里什么都没有，金银细软都带走了，显然就是逃跑了……” 他说话间目光闪烁，整个人像是一只极易受惊的小动物。 “砰！”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 这个书生顿时一抖，手伸进袖子里差点要掏出什么。 只见李叔提着菜刀出来，一刀斩在在桌子上，“每年给神庙奉献这么多，竟然一点风吹草动就跑了！” “说不定也不是风吹草动，是真的有诡……” 头戴毡帽的男子刚说了一半，周围的人立刻“嘘”一声，不许他再说下去。 第六百七十六章 今夜好梦 接下来，众人只是低头吃饭，一时沉默无言。 特别是那猎户和书生，匆匆吃完桌上饭菜，还特地打包了几个包子馒头和小菜回去，似乎打定主意不出门一般。 而柳笙和太白剑仙则顺水推舟，在广丰楼开了两间客房。 那个头戴毡帽的男子，估计是外乡来的过路商人，在婶娘的百般劝说下，说什么都要继续赶路。 结果出门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时候，柳笙和太白剑仙还在慢条斯理吃着剩下的菜肴，太白剑仙还问柳笙讨要了一坛子梨花酿，自斟自饮。 而柳笙那位做掌柜的婶娘眼见没有客人，便急忙拉着李小二收拾残局，准备关门上锁。 她刚走到布帘前，突然外头砰地一声，门被猛地推开，一阵呼啸的风雪扑面而来，一男子随之仓皇而入，将她吓了一跳。 只见那个男子身上和脸上全是雪，气喘吁吁，不住地嚷道： “黑了，外头全黑了！好大的风雪！” 许是戴着这顶罩着脸的毡帽实在憋得慌，说话喘不过气，他急切地将毡帽一摘扔在一旁。 一取下帽子，便露出高鼻深目的面容，一双墨绿色的眼睛，脸上乱糟糟的深褐色胡须，和唐国人显然很不一样。 这是漠北人的特征。 婶娘见是个漠北人，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但毕竟小绿园距离边境已经不远，而且现在开通互市，虽隔着长兴山脉，偶尔还是会有漠北人经过。 所以她也没那么在意。 眼下更关心的，还是这漠北人带来的消息。 “什么叫天全黑了？”她急声问道。 “是啊，现下，是什么时辰了？”李小二挠着头，满脸疑惑，“我记得我们开张的时候，应该是……午时吧？” “到现在，应该才过了一个时辰，那就是接近未时。”婶娘紧皱眉头，声音急促。 “那岂不是提前了一个时辰？”李小二一拍脑袋，说道，“昨日，还是申时天黑的！” 婶娘一听，急忙将厚重如被褥的帘子一掀，外头确实是漆黑一片，未来得及关上的门板无助地在风雪中晃动。 她迈过去，赶紧把门关好。 回过头来，脸上是心神不宁的模样。 李小二急忙上前，“娘……” “快，回去睡觉。” 婶娘又看向一脸茫然的漠北人，还有那两位还在兀自吃喝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的客人，说道：“晚上了，广丰楼歇业，诸位客官也去歇息吧。” 这时，李叔听得动静，也从后厨出来，手中还举着菜刀，问道：“娘子，咋就歇业了？” 因为广丰楼门窗都是关得紧紧的，透不进来一丝风，也透不进来一丝光，屋内四处燃着火烛，照得屋内亮堂堂的。 所以李叔竟然也是茫然不知。 但是婶娘轻声解释了一句：“天黑了。” 李叔马上明白，看向三位客人，也说：“还请自便，我们也自去休息了……” 话音未落，突然，所有的火烛骤然熄灭。 广丰楼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那刚刚闯进来的漠北人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是惶惶不安，就连四周的声音似乎被黑暗吞噬殆尽，只剩下无尽的寂静。 就在这时，一声轻响把他吓得心头又是一跳。 窸窸窣窣的。 原是打开火折子的声音。 噌一声，微弱的火光骤然亮起，照亮了那位掌柜娘子下半张脸，显得很是苍白。 “几位客人，实在对不住，我先带你们回屋休息吧。” 火光笼罩在一老一少的桌上，两人点点头，没有意见。 那漠北人有些犹豫，但刚才他也看到外头的情形了，最终不得不留宿一晚。 于是三人一起跟着掌柜娘子手上端着的微弱火光，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梯，往二楼走去。 漠北人看到，二楼也就四间客房。 还好，现在不过三个人，多了就住不下了。 这位掌柜娘子首先对漠北人说道：“这位大哥，您要不就住这第二间乙号房？甲号房正对楼梯，有时……会吵闹一些。” 漠北人心想，现在这广丰楼也没几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吵闹，不过顺水推舟应了。 那掌柜娘子继续说道： “姑娘，您就住隔壁这间丙号房吧，屋子比较宽敞。” “老人家，您住这儿，在边上安静一些，离您孙女也近，若有事还能及时照料。” 钥匙交到三人手上，如此便算是安排妥当了。 最后，掌柜娘子端着蜡烛，火光摇晃在她不见血色的粉白脸上。 “大家记得，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离开房间……” 随后，她便回转身，火光被身影挡住，只剩下朦胧的光投射到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黑影。 那漠北人看着掌柜娘子一步步往楼下走去，烛光一点点下移，逐渐消失在楼中。 黑暗重新降临。 漠北人赶紧拿出灵珠灯，照着门上的锁，用钥匙把门打开。 看向旁边那对爷孙，也正在开锁，不过似乎并不需要灯光一般。 旁边的女子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瞧了一眼，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便推门而入。 砰一声，房门关上。 而最边缘的那间房前的老者在灵珠灯的光照范围之外，根本看不清楚，只听到一声轻松的笑。 “这位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漠北人一愣，没想到那老人家会在这个时候问自己名字，随即答道：“我叫桑贾尔。” “好的，桑贾尔，祝你有个好梦！” 对方也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说完这句就进屋了。 桑贾尔还有些茫然，但如今这走廊上只有他一人了，身后栏杆之下就是广丰楼的一楼大堂，但是深沉得像是一个陷下去的黑洞。 短短的走廊寂静无声，黑暗笼罩两端，似乎灵珠灯照不到的地方正在无限往黑暗处延伸。 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旁边的木质楼梯传来微弱的吱呀声，似乎有人正踮着脚尖，刻意掩盖声音往二楼来。 桑贾尔心头一紧，慌忙用灵珠灯照向楼梯。 空无一人。 心中更觉得乱乱的，想起方才吃饭时听到的那些话，以及小绿园少了的数十人…… 不知是死了还是跑了。 但桑贾尔脑中，隐约构想出一幅画面——黑暗中有数十人正在一楼大堂抬头看着战战兢兢的他。 这么一想，桑贾尔浑身不寒而栗，急忙打开房门，却被门槛绊了一脚跌了进去。 手上的灵珠灯滚落在地，晃了晃，熄灭了。 骤然降临的黑暗让他一时心慌。 似乎有一股微风吹过，带着卤牛肉的味道，而且越来越靠近。 这味道，让他想起一直在后厨忙碌的掌勺厨子。 凉意爬上桑贾尔的背脊，他颤抖着开口问道：“是……是大厨，您吗？” 没有人回答。 只有卤牛肉的味道萦绕鼻端。 而且越来越浓。 他赶紧在地板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灵珠灯，颤抖着重新擦亮。 灯光亮起，眼前什么都没有。 就连那股味道都淡了。 他看着黑洞洞的房门之外，慌乱起身，赶紧将房门砰一声关上。 黑暗隔绝在外，安全的感觉油然而生。 刚刚被风雪吹得冰凉，又一直没有回暖的身子此时总算泛起一丝暖意。 暖洋洋的。 刚好困了。 第六百七十七章 小小东西 桑贾尔是被一阵像是剁肉的声音给吵醒的。 剁剁剁，又急又快，像是沉重的刀剁在砧板上，隔着一层绵密的肉糜。 他一开始还没有在意，只是想着这广丰楼果然是乡下地方的酒楼，一点规矩也没有，居然一大早就开始剁肉，毫不顾客人的安眠。 于是将厚重的棉被拉高盖在头上，试图阻挡这恼人的声音，想要重回梦乡。 不得不说，这床褥软软的，闻着还有皂角的香气，显然店家还是很用心浆洗过的，棉花也被弹得松软，这一点倒是值得赞扬。 也让桑贾尔不知不觉便沉入其中，意识又松弛下来，几乎要再度睡去。 但那剁肉的声音，还是不肯停歇。 甚至越来越清晰，像是从四面八方一点点入侵他的被窝，似乎就在他耳畔剁着肉一样，将他从半梦半醒的昏沉中拉扯出来。 桑贾尔腾地一声坐起来，将棉被甩开。 那声音更清晰了，或者说跟他在被窝里听到的一样清晰。 他睁开眼睛，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因为窗纸和布匹遮掩，光也进不来，房间依旧一片漆黑。 摸索着打开了床边的灵珠灯，微弱的光照亮了整个屋子。 一阵寒意猛然涌上心头——桌子旁，正趴着有一道黑漆漆的人影。 整个人顿时都清醒了。 然而定睛一看，那正是他脱下来的袄子和皮毛大氅，堆在桌边像是人形一般。 “只是衣物罢了。” 他松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但心跳依旧不受控制地加速。 咚咚咚，一声声，似乎在响应那剁肉声。 听得多了，桑贾尔仿佛觉得自己的心正在砧板上被剁成肉糜，血液从砧板上一滴滴流淌。 随着这个念头升起，那感觉似乎更真实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下床走向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冷水顺着喉咙滑下，他感觉自己昏沉的睡意全然消散。 披上袄子，从门上能透光的纸还暗着，便能看出外面也还是黑暗中，估计现在还是他们所说的夜晚，虽然按照时辰来说应该还不到。 不过在漠北，到了深冬往往日头也就两个时辰，他都习惯了。 想起漠北，心中不禁着急起来。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封信笺。 那是妹妹艾琳娜托高阶传信符送来的，但即便如此，也是花了五天时间才送达。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速归，父病重。 短短五个字，他这几日不知道看了多少回。 一收到信他就赶紧往回赶，却没想到在小绿园还会遇到这样的怪事，不得不耽搁多一日。 心中着急之情愈发焦灼，烧着心头让他对那连绵不断的剁肉声感到无法忍受。 桑贾尔的神经像是绷紧的弦，即将达到极限。 再看一遍信笺，明明这般着急还不得不白白多住一晚，住店也就罢了，还不让人休息！ 真是岂有此理！ 他终于忍无可忍，把信笺往桌上一扔，想要出门去好生说道说道。 但是站在门前，手已经放在了门栓上，脑中忽然浮现出那掌柜娘子秉着火烛说的那句话： “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离开房间！” 手顿时像被烫到一般从门栓上抽回。 差点！ 他低声咒骂着，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了几步。 虽然他也是个修士，但也就初境三阶。 修为不高，更要谨慎。 而且，他也知道面对诡异一定要小心，若是中了敌人的规则，哪怕是神藏境的强者，也难以全身而退。 所以还是要小心谨慎，看清楚到底什么会触发必死规则才好。 忽然，他看到手上的灵珠灯的光微微晃动，就像是在风中摇曳一般。 他心头一紧，灵珠灯不是火烛，怎么可能会有抖动？ 而且，就算是火烛，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下，没有一丝风，又怎么会摇动？ 桑贾尔的心头猛然一紧，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 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试图理清这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间屋子本应是空的，他进来时已经确认过了，然而现在却像是多了什么。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角落里那只静默伫立的柜子上。 柜门微微开启，黑暗像是凝固在其中，死寂无声。 然而，这黑暗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视线，冷冷地从里面渗透出来，死死地盯着他。 桑贾尔将袄子裹紧，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把长剑，紧紧握住，心跳骤然加速。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灵珠灯，走向柜子。 那道黑暗并没有变化，但桑贾尔就是感觉，里面肯定有什么。 灵珠灯的光照进柜内，一丝隐约的光芒反射出来。 果然——里面有东西！ 但是他明明在睡觉前还忍着困意，特意检查了一遍——柜子里什么都没有。 他吞了吞口水，手紧紧握住长剑，步伐迅速上前，用剑挑开柜门。 灵珠灯的光照亮了柜子。 还是很空荡，只是角落里坐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小布偶，看不出是什么形状，粗略缝制而成的脸上，有两颗缝上去的眼珠子，打磨光滑的小石子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原来就是这个小东西。 桑贾尔用长剑挑了一下，布偶歪了下来，软软地躺着，毫无威胁。 但是桑贾尔不会因此放下警惕，因为他很清楚，当时在柜子里并没有这个东西。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声音稚嫩，清脆动听，如同孩童发出的笑声。 却令桑贾尔毛骨悚然。 桑贾尔迅速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不，他看到方才被他推到一边的被子不知何时又重新盖在了床上。 更诡异的是，被子隆起一块，像是有个小小的人儿藏在下面。 桑贾尔喉结滑动，再次咽了口口水。 他可以确定是诡异。 但是，怎么才算是触发规则呢？ 他快速回头一看，看到柜子里方才倒下的布偶已经重新坐了起来。 桑贾尔心中一震，再看向床上。 那被子下的隆起很安静，但不知何时被掀起一角，即使光芒昏暗，但也能看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从缝隙中看着自己。 第六百七十八章 希望所在(3k) 一股凉意从脊背蔓延至四肢。 桑贾尔几乎无法动弹。 这一刻，什么警告，他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 心跳的声音几乎要淹没一切。 不，不对…… 他咬牙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这屋子里真的有诡异，那掌柜娘子为什么会警告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房间？ 是保护他们，还是…… 掌柜娘子苍白的面容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与那些低沉的叮嘱声叠在一起。 这时候他才恍然想起，从黑暗降临开始，那掌勺和跑堂小二就再没有声息。 如果从那时起，广丰楼已经被诡蜮吞没。 那么，那位掌柜娘子…… 或许就不再是原来的她了。 而是—— 诡物！ 想到这里，桑贾尔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尖叫一声，猛地转身，冲向门边。 心急火燎地打开门栓，几乎是夺门而出。 就在他刚刚跨出门口的瞬间，门砰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随之传来清脆的门栓响声—— 咔！ 他独自站在走廊中，浑身冷汗涔涔，手指因恐惧而颤抖不止。 黑暗像是一张巨大的幕布，将他彻底包裹。 唯一的光亮，是手中微微颤抖的灵珠灯，那微弱的光辉照亮了前方狭窄的一小片区域。 他已经离开了房间。 而且看样子，这扇门再也无法打开。 桑贾尔已经分不出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应该是斗不过那床上的诡物。 旁边两个屋子静悄悄的。 不知道他们是否有遭遇和他一样的情况。 不，说不定他们也不是人呢！ 现在桑贾尔对一切都满怀疑心。 剁肉的声音还在继续。 而且出了房间更加清晰。 他低头望向楼下，微弱的火光闪烁着，看方向正是从后厨亮起，那声音也是从此处传来。 有人……或者别的，在厨房。 桑贾尔还在犹豫着不知何去何从，却忽然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 不是在走廊，也不是在广丰楼大堂。 而是从甲号房。 透过窗纸，能看到里头光芒亮起，似乎有人正在房间里走动。 桑贾尔瞬间浑身僵硬，心中警铃大作。 他很清楚，甲号房没有人。 惊恐之下，看到门上人形黑影越来越大。 是门里那人似乎正在走向门边！ 接着，他看到影子贴近了门上，五官的轮廓凸显而出，是有人贴在门上正看着自己。 门框微微晃动，像是有某种力量正在撬动门板，似要将什么东西释放出来。 桑贾尔心中的恐惧达到顶点，顾不得思考，转身朝楼梯跑去。 灵珠灯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摇晃，灯光掠过楼梯时，他看到了一个苍白的脸从楼梯尽头浮现。 他条件反射般地甩出一道烈焰符，一阵火光炸裂，照亮了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击中。 灵珠灯颤抖着照去，楼梯尽头空空如也。 桑贾尔心中懊恼，刚才那张高阶防身符咒，是他珍藏已久的保命之物。 当时忍痛之下，花了大价格买了三张高阶符咒傍身，一直以来都没舍得，没想到今日却在这一刻仓促用掉。 但是用了就用了，谁知道那到底是真的，还是他的幻觉呢？ 桑贾尔蹑手蹑脚走下一楼。 灵珠灯照了一圈，大堂沉默而空旷，只有几张桌椅静静地摆在那里。 其中一张桌子上还摆满了残羹冷炙。 他想起来最后那对爷孙还在吃，估计就是他们剩下的，店家还没来得及收拾。 “客官，那么早起？可要坐下来用早饭吗？刚做好的肉饺子……” 粗哑的声音响起，很亲近，很温和。 打断了桑贾尔的思绪。 桑贾尔屏住呼吸，望向声音来源。 这时候才发现，剁肉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后厨的火光被一个巨大的黑影给挡着。 他死死盯着那个黑影，灵珠灯的光颤抖着没有落在黑影身上，所以看不清模样，但也能看出这身影的大小和形状都异于常人。 黑影见桑贾尔没有回应，提着刀慢慢走过来。 桑贾尔一步步往后退，往门口挪去。 “客官，要走了吗？外面大风大雪，你穿得单薄，小心着凉啊。” 那掌柜娘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也是温柔可亲。 桑贾尔身上确实就是一层袄子，连大氅都没来得及穿上就下来了，所以这关心也没错。 唯一的问题是，那声音像是从胸膛深处传出，瓮声瓮气的。 桑贾尔回头看去，一个黑影不近不远地站着。 但没有头。 他再也忍不住，甩出一道冰雾符，白色的寒气迅速弥漫，将他与两道黑影隔绝开来。 趁此机会，他抓起灵珠灯，飞奔向门口。 灯光一路晃动，照亮了许多身影，挨挨挤挤地坐在桌边，抬脸看着他。 他一直跑到大门，掀开布帘才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年身影外头杵着，瑟缩在阴影之中。 桑贾尔一剑捅过去，像是刺入了血肉之中，但他看也不看，拉开大门就是往外冲去。 然而雪已经堆积到了门顶，开门的一瞬间，冰冷的雪浪扑面而来，将他彻底吞没。 在雪中，他挣扎着，几乎无法呼吸，直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他的腰，将他从雪里拔了出来…… 桑贾尔站稳，低头看向自己腰部，只见一条金色的触手正紧紧缠绕着他，触感黏腻腻，还布满了一颗颗灵动的眼珠。 那些眼珠正一眨一眨地盯着他，桑贾尔竟然觉得，似乎是在安慰他？ 灵珠灯滚落在地，微弱的光辉洒在周围。 光芒映照下，四周的黑暗中竟然有数道模糊的身影正缓缓聚拢。 他一声尖叫，疯狂地挣扎，试图将触手从自己腰间扯开。 触手像是有灵性一样退开，在他的拉扯下瞬间松开，滑溜溜地退回了黑暗中。 随后，桑贾尔连灵珠灯都顾不得捡，连滚带爬攀着雪坡冲了出去，逃离这诡异的广丰楼。 外面，白茫茫的雪原笼罩着一片深沉的黑暗。 天上连黯淡的神面也消失无踪，只有积雪反射着微弱的光辉。 桑贾尔喘着粗气，四顾周围，只见雪堆已经厚到夸张的程度，踩在被压实的积雪上，仍然没至腰部。 不远处的房屋早已被积雪掩埋，只有斜斜的屋顶露出，像一个个孤立的尖锥，耸立在无边的雪原中。 寒风刺骨，袄子单薄，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冰冷的感觉从腰间向上蔓延，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冻住。 他知道广丰楼是绝不能回去了，稍作思忖后，决定朝着神庙前进。 在他从小到大的记忆中，神庙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论是小绿园还是其他城镇，神庙总是位于中央，是百姓在灾难或诡异来临时最后的避难所。 辨认了一下方向，他拍了一道便宜的低阶轻身符，在风雪呼啸中踏雪前行。 还好小绿园只是一个小县城，尽管雪中步履艰难，但没过多久，他就走到了镇中央。 风雪中，那里竟然有一处亮着灯火。 借着微光，看清了屋顶轮廓，那分明是神庙的制式建筑。 桑贾尔松了一口气，目光紧盯着那片光亮，摆动已然有些冻僵的身子，朝着代表着温暖和希望的光亮处走去。 即使大风大雪，那处灯火依然明亮，还有一缕缕香火的气息隐约飘来，越靠近越清晰。 而且还有隐约的说话声音传出，显然有不少人在里头。 桑贾尔更是精神一震，眼中只有神庙那明亮的火光，几乎想要即刻钻到里面去，沐浴在令人心安的香火中，和其他幸存者在一起…… 然而，当他真的走到雪被扫得干干净净的门边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双目瞪得极大。 大门敞开着，里面的人似乎全然不惧风雪严寒。 也恰好因着开了门，桑贾尔才能一眼将这个小小的神庙看到底。 里面有不少人，正围着升腾的篝火，炙烤着什么。 被炙烤的那物僵硬不动，但是正发出尖锐的哀嚎，声音中满是痛苦和绝望。 那声音……像是人发出的。 然而，围着火堆的人却毫无怜悯之意，脸上尽是残忍的笑容，被跳动的火光映照出如血一般残忍的鲜红。 他甚至听到了那个在广丰楼里遇到的猎户的声音。 “快了快了，就快熟了……” “打了那么多年野味，原来最好吃的还是在家里……还吃什么包子馒头……” 猎户的脸扭曲着渴望，眼里满是饥饿的神色。 这到底是什么？ 桑贾尔心跳如鼓，越看越是心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供台，却猛然发现—— 这座神庙的供台上什么都没有！ 不，准确来说，红烛、香炉、供果都有，但唯一缺少的，是—— 供奉的神像！ 桑贾尔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情形，往后退了两步，他强忍恐惧，稳住目光，聚焦在篝火上的东西。 细看之下，那东西逐渐清晰。 没有面孔的脸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凄厉惨叫不知道从何发出，石刻的身体渗出一滴滴红色的液体，宛如油脂般滴入火中。 双手合十于胸前，身姿虔诚，神态悲悯…… 正是无上神神像！ 第六百七十九章 暖心之举 桑贾尔没想到，小绿园竟是这样一群狂徒，居然敢炙烤神像。 他心头发寒，哪里还敢闯进去？只能一步一步往后退着，悄然避开此处。 谁承想，刚退了几步，便撞到了什么，差点要尖叫出声， 然而一只手突然按住了他的嘴。 “嘘——！” 是人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丝急促。 对方似乎没有恶意，桑贾尔微微挣扎了一下，便停下动作，任由那人轻轻拖着他，一步步远离了那诡异的神庙。 靠得近了，桑贾尔嗅到了一股浓重的石料气息。 他做过一段时间矿料的倒爷，所以对这个味道很熟悉。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桑贾尔拉扯回思绪，见终于远离了那诡异的神庙，松了一口气。 桑贾尔回过头来，那人戴着毡帽，虽被遮住了大半面容，但还是认得出来。 “是你……那个在酒楼里的书生！” 他想要问些什么，却被书生抢先打断：“先别说，去我那儿，我那儿安全。” 桑贾尔到现在仍是满腹疑窦，但如今他又冷又累，已然无处可去，看到这样正常又好心的书生，简直要热泪盈眶。 书生在前面带路，熟练地拨开积雪，扒开一条路给桑贾尔，好让桑贾尔走得轻松一些。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一间破旧的小屋，看着屋后头还有一个被高高的围墙包围的小院。 “家里有些凌乱，还请不要介意。”书生不好意思地说道。 “哪里哪里，已经很好了。” 桑贾尔现在还哪里有什么心思去介意乱不乱，强撑着疲惫的身子，跟着书生踉跄爬入屋内，抖落一身的积雪，搓着僵硬的手脚。 他运起一丝灵气游走全身，让寒意褪去。 “你居然还敢用灵气？” 这声音冷不丁地响起，让桑贾尔心头一跳。 他转头望去，只见书生正靠在炉旁升火，眼神深沉，似乎别有意味。 见桑贾尔一脸惊疑，书生嘴角扬起：“你别告诉我，你没感觉到……” “神眷已逝。” 神眷已逝。 这四个字如雷霆般击中了桑贾尔，他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书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低头拨弄火堆：“你似乎还在希冀些什么，还是说……你害怕被当成渎神者？” 桑贾尔沉默不语，眼神复杂地望着炉火跳动的光芒。 “怕什么呢？若能活着，便算是幸运，不管怎么活都行。至于其他的，还重要吗？” 书生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砸在桑贾尔心上。 他低头挨近炉火，感受着火焰的暖意缓缓驱散寒冷，低声喃喃：“是啊……能不能活下去，离开这里还是一个问题。” 还能见到阿父吗？ 自怜自艾的沉思被扔到脸上衣服打断。 书生说道：“你全身湿透了，换上这个吧。” 原来是桑贾尔身上的衣服随着雪水融化，湿漉漉地黏在身上。 “不用，我有带衣服……” 他摸了摸腰间，却突然愕然发现储物袋竟不见了！ 书生似乎早料到，低声道：“估计是你方才在雪里跑动的时候掉的吧？先换上我的吧。” 桑贾尔心头微暖，感念书生的细心，于是拿过衣服，见屋里有一道屏风，便走过去准备在屏风后换上。 书生在一旁开玩笑：“大家都是男子，怕什么呢？听说你们漠北人最是不拘小节，没想到你倒是个害羞的。” 桑贾尔憨厚一笑，没有接话。 他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脱个干净，搭在屏风上。 穿上新裤子的时候，他正好弯下腰去，无意间瞥见身后床铺边上的屋角里似乎有什么。 似乎是一道巨大的黑影。 炉子的火光微弱，又有屏风挡着，只能借着明亮的边缘看到一点。 似乎是一只脚。 桑贾尔悚然一惊。 但再仔细看去，这个脚比正常人的大多了，而且是灰暗的颜色，石质纹理清晰可见，显然并非真人，而是石像。 桑贾尔还想细看，但却听到屏风外突然响起了书生的声音：“怎么那么久？穿好衣服了吗？” 声音极近，似乎就在屏风上。 桑贾尔抬头一看，却见书生的面孔正挂在屏风上，一双眼白极为明显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心头惊骇，慌忙穿上裤子，但却被裤腿一绊，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慌乱中竟然撞在了屏风上。 屏风被撞倒，他的身子跌了出去，但是火光却撞了进来，照亮了昏暗的屋角。 也终于照亮了那屋角的巨物。 一尊甚是熟悉的无面神像，伫立在屋角，悲悯地看着他。 “这是……无上神神像！”桑贾尔惊叫道。 书生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冷冷地问：“是……又怎么了？” 桑贾尔抬头，只见书生的身影隐在暗处，气息愈加凝重，步伐缓缓逼近。 桑贾尔赶紧爬起来，心跳如鼓，权衡了一下前后门的距离，立即转身朝后门跑去。 后门外是那个被围墙围住的小院落。 桑贾尔刚跑进去，脚步猛然停住，眼中满是惊恐。 院子里，赫然耸立着一具具雪白的人形，面孔落满了雪，看不清五官，却正朝着自己，仿佛一道道冰冷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怎么，你害怕了吗？”书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犹如毒蛇的低语。 桑贾尔心头一跳，也不顾自己身上没有穿上衣，急忙往前冲刺，落入这些人形之中，和已经出现在门口的书生保持距离。 突然，他感觉到光裸的脚下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似乎踩到了什么尖锐的碎石。 血色滴落在雪地上，宛如盛开的红梅。 “真好看……” 循声望去，桑贾尔看到书生的目光落在雪地上嫣红，眼中尽是痴迷。 心中陡然一惊，这是个变态啊…… 书生冷然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凿子，朝着桑贾尔一步步走来。 “你要做什么？”桑贾尔颤声，眼里尽是恐惧。 书生依旧微笑，步伐不急不缓，语气轻柔却夹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当然是帮你活下去。要不然我邀请你来我家，是为了什么？” “什么叫……帮我活下去？” 桑贾尔忍着脚下疼痛，一边问一边往身后退去，借着石像的遮掩，手悄然往怀里伸去。 “刚刚也说了，只要能活下去，你还管是什么形态吗？”书生露出一丝不耐烦，“就你现在的模样，在这里根本活不过一天，我也只是看在同为无上神信徒的份上在帮你，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桑贾尔不知道这个书生到底要怎么帮他，但是看这个架势，绝对不会是自己想要的方式。 他压下心头的慌乱，迅速从怀中掏出那张几乎是最后一张的高阶雷电符，猛地甩向前方，灵气涌入符中。 随着雷鸣般的轰响，闪电如暴风骤雨般撕裂了这片小院，炽烈的电光在空中炸开，空气瞬间变得炽热刺眼。 白雪被雷电蒸发，化为蒸腾的水雾。 破旧的屋舍应声坍塌，屋里那巨大的无上神神像彻底显露在外，没有五官的脸，悲悯地看着惊恐的桑贾尔。 而院子里还有更多的无上神神面正看着自己。 那些人形，因为覆盖着的雪被灼热的雷电烧融了，才显现出真实的模样——竟全是无上神石像！ 只是，有的粗糙，像是初学者的粗制滥造；有的精细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地上也到处散乱着许多破损的石料，角落里还有不少雕刻工具。 甚至，桑贾尔还可以看到有有些冻住的头颅和残肢，像是边角料一样被随意丢弃，不甘的神色凝固在上面。 桑贾尔猛然意识到——他差点就成为其中的一员！ 而就在此时，他刚松了一口气，脚踝却被一只焦黑的手紧紧攥住。 低头看去，正是被炸得只剩下一半的书生。 焦黑赤红的脸上是怨毒的神色，抬头看着桑贾尔，然后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桑贾尔忽而感觉腿部一紧，那裤子像是活物一般牢牢锁住他的双腿，使他动弹不得。 他试图挣扎，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束缚，最终狠狠摔倒在地，与书生脸贴着脸，几乎能感受到那焦黑坚硬的面皮。 他惊恐地想要挣扎爬开，却有一双双僵硬的手从旁边伸来，钳制住他的胳膊，往前面坍塌的房屋拖去。 尖叫声戛然而止，因为桑贾尔清晰地看到，那些抓着他的石像，被炸裂的石壳之下，露出的是青白色的皮肤。 这些石像…… 里面全都是尸体！ 第六百八十章 亦真亦幻 桑贾尔终被拖至那坍塌的墙下，抬眼便可以看到暴露出来的无上神神像。 书生亦拖着残破的躯体，用手抠着地面，一点一点地爬了过来，随后力道松懈，将自己的脸贴在石像的脚上，眉眼间尽是痴迷之色。 “若不是您失去了力量，我或许一生也不会生出这般痴念，将您捧回家中。” “虽然遇到了一点点阻隔……但还好……” 桑贾尔听着他的低声呢喃，又想起神庙里那被炙烤流浆的神像，再看向这满院子的尸体石像，顿时意识到什么，心头一阵震颤。 “那神官……是被你……做成了石像？替换到……神庙？” “对啊，侍奉一辈子，能成为替身，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书生的话让桑贾尔不寒而栗。 “所以，小绿园彻底失去了神庙的庇护，落得如今这般田地，竟是因你所为？”桑贾尔颤声问道。 “也许是吧？” 书生缓缓抬起头，尽管下半身早已不见，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但他依旧像是找回了一些力气，爬向惊恐万分的桑贾尔。 “但或许，我会变成这样，也是神庙一开始就没有庇护我的缘故。” “不过想想也是活该，谁叫我对无上神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呢？” 书生轻笑着，眼里是道不明的情愫。 他抬手擦去桑贾尔脸上流得一团糟的眼泪，缓缓贴近，带起桑贾尔的浑身颤抖，用轻昵耳语一般的声音说道： “至于你……成为我的收藏，也算是你的荣幸。小绿园山水清幽，也是个好的葬身之……”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吐出，便被突然从书生咽喉处骤然突破的一条金色触手永远压在了舌尖。 鲜血喷涌而出，喷溅在桑贾尔的脸上。 书生的双目瞬间瞪大，疑惑、恐惧、不甘，轮番在脸上浮现，最后被触手撕成两半。 从头到只剩腰部的身子…… 又是一股滚烫浇得桑贾尔满头满脸都是。 随着书生的死亡，那曾经钳制桑贾尔的力量也随之消失，那些石像也如同失去了力量般纷纷坠落，碎石散落一地。 满院子石像的石壳子打开，一具具青白色的尸体露了出来。 桑贾尔死里逃生，连衣服都顾不上穿，连滚带爬地从这塌了一半的屋里冲了出去。 冲到外面，这才后悔起来，他赤着脚又光着上身，走在雪里寸步难行。 唯一庆幸的是风雪似乎停了。 他正在雪中挣扎，骤然瞥见街头巷尾冒出一个又一个的黑影，迈着僵硬的步伐朝着自己走来。 虽然看不清面孔，可是那行动的模式显然不是正常人，桑贾尔惊恐万分，扑腾着要往反方向逃跑，但是却发现也是黑压压的身影。 甚至其中还包含不少不是人的形状，倒像是巨大的野猪、鹿，甚至是熊。 这般多的诡物，桑贾尔只是一个低阶修士，如何能应对？ 他环顾四周，黑影如潮水般涌来，绝望的情绪如同洪水般涌上心头。 本来寒冷已经让他全身不听使唤，心情激荡之下，他僵在原处，脑子昏昏沉沉，所有的黑影重叠在视野中，东倒西歪成一片…… 就在那一刻，他模糊地看见无数金莲从地底涌现，包裹着这些黑影，将他们撕成了碎片。 金光直冲云霄，将黑沉沉的雪云也给撕出一道口子，阳光洒落人间…… 然后，桑贾尔便再也没有意识。 …… 当桑贾尔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是躺在床上。 还是黑暗一片，只有微弱的光从门外透入。 他慌乱起身，急切地摸了摸自己的四肢，还有脑袋。 还好，都还健在，而且完好无损。 他敲着脑袋，在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荒诞至极的梦。 那些黑影成群结队地逼近，他如何可能没被撕成碎片？ 还是说，他其实已经死了，来到了死后的世界？ 惊恐之下，桑贾尔迅速站了起来，拉开房门，一片光亮，刺得他半晌才适应过来，随后就是令他呆愣的景象—— 从二楼往下看，广丰楼里竟然所有窗户都开着，大门也敞着，久违的光明从外头落入屋内，带来一丝丝暖意。 甚至，还有一片片雪白的物事飘了进来。 桑贾尔一开始还以为是雪花，但飘至眼前仔细一看，竟然是梨花。 这季节哪里来的梨花？ 他越来越确信，自己应该是进入了死后的世界。 突然，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两位客官，你们点的饺子来啦！” 这时，掌柜娘子的声音在一楼响起，传入桑贾尔的耳中将他惊了一瞬。 他脑中想起那个没有脑袋的掌柜娘子，战战兢兢地站在栏杆边缘，朝下看去。 一个人影托着一个托盘缓缓走过。 那是……还有脑袋的掌柜娘子。 只见托盘上是两大碗饺子，还有两碟小菜，送到那对爷孙的桌上。 就在桑贾尔的目光所及之处，能看清桌上还摆满了包子、烧饼还有糕点，丰盛得很。 桑贾尔看着两人还有说有笑的模样，更是怔愣住了。 所以，他们也死了？ 不对，难道……那真的只是他的一场噩梦？ 只见那个老者立刻用手取了一个热呼呼的饺子塞入口中，烫得嘶嘶直叫，而另外那个女子夹起一个咬了一半，露出里面饱满又富有汁水的肉馅。 桑贾尔的脑子里骤然响起剁肉的声音。 不禁背脊一凉。 就在这时，女子忽然抬头，目光如水，直直地看向桑贾尔。 老者和掌柜娘子似乎察觉到了女子的目光，也跟着抬眼看去，看到桑贾尔呆愣在二楼。 掌柜娘子噗嗤一笑，招呼道：“这位大哥快穿好衣服，下来吃早点吧！” 那老者也是摇头晃脑地说道：“哎哟，虽然你这身材不错，可是衣服也不穿，实在是有碍观瞻啊！” 桑贾尔听了两人打趣，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还赤裸着上身，赶忙尴尬地退回屋里。 关上门，低头看去，才疑惑地发现——下半身穿着的似乎不是他自己的裤子。 不！那个书生的裤子！ 这个认知让他乍然惊醒。 原来，那不是一场梦。 可是，自己究竟是如何从那一劫中死里逃生的？ 桑贾尔想起自己丢了的储物袋，不禁拍着脑袋懊恼——这岂不是连换洗衣物都没了？自己难道只能赤身披着大氅出门？ 然而，他一瞥桌上，竟看到自己的储物袋正安静地躺在那里，下面还压着那封艾琳娜的信。 难道…… 储物袋并没有在雪地里丢失，而是自己匆忙出门时忘在了房间？ 心思纷乱，桑贾尔从储物袋中取出衣物，匆匆换好。 走到楼下，发现不仅是爷孙俩，广丰楼里还多了不少人正围坐着用朝食。 桑贾尔总隐约觉得这些人有些眼熟，像是在那诡异的神庙里见过，又像是后来围攻自己的黑影。 然而如今一切平和，桑贾尔吃着馒头配咸菜，看着窗外梨花片片吹进屋内，感觉像是一场迷离的梦境。 最后，李小二还给桑贾尔送上一碗梨花酿圆子，说是祝他旅程一切顺利，还祝他全家团圆安康。 这一祝福说到桑贾尔心里去了。 他真诚地道了谢，也在心中默默道歉一声，自己似乎刺了这小二一剑。 吃下圆子，糯甜黏牙，梨花酿酒香扑鼻。 桑贾尔心中不由感慨，果然还是唐国人会吃。 退房后，桑贾尔走出广丰楼。 外面竟然没有下雪，反倒是温暖如春，地面上的积雪正在融化，他穿着大氅都有些热乎了。 这更让他觉得，那黑暗中的一切，如同一场亦真亦幻的梦境。 片片梨花随风飘落，他顺着风向看去—— 小绿园中心，不知何时竟然长出了一棵巨大的梨花树，树冠如雪般洁白，静静伫立在风中。 第六百八十一章 风驰电掣 桑贾尔愣住了。 他越发困惑，不明白眼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声马鸣，还有车轮倾轧的声音，将桑贾尔从沉思中唤醒。 “小兄弟，捎你一程吧！”老者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笑着对他说道。 桑贾尔微微一愣，刚想婉拒，却听见女子的声音响起：“你是要回漠北吧？” “你……怎么知道？”桑贾尔更加惊讶。 女子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们会经过漠北，所以顺路送你一程。” 末了，她还补充一句：“没有我们，你走不出这里。” 这句语焉不详的话落入桑贾尔耳中，却勾起了他夜里那些诡异的回忆。 似乎……这个女子知道他的经历，而且暗示自己在这个长兴山脉里还有更多他无法应对的诡异存在。 这么一想，桑贾尔不再犹豫，赶紧往马车走去。 至于是不是这样的意思，只有女子才知道。 …… “确实，没有你，他根本走不出这里。”太白剑仙轻笑道。 柳笙没有说话。 此时，桑贾尔已经踏上了马车。 帘子一掀，顿时一股温暖如春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整个人都被融化了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还有隐约的梨花酿香气，真是醉人。 “两位……可真是享受啊！”桑贾尔惊叹道。 “赶路嘛……总要舒服一些。”太白剑仙笑着说，随手递给桑贾尔一杯热茶。 柳笙则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她心念一动，启动了马车。 掀开帘子，看到外面整个广丰楼的人都站在门外，对她挥手道别。 更远处，街道上的人群渐渐多了，纷纷从家中走出，向柳笙挥手送别。 凭借柳笙的目力，她甚至能看到这些人嘴里正在默默念着：“地母大人，再见。” 心中复杂的情绪悄然涌上，柳笙轻轻伸出一根触手，朝着后头挥了挥。 这一回应，小绿园诸位存在，纷纷匍匐下来，满腔感激。 而在小绿园中心，那棵梨树诡也剧烈晃动，似乎也在做道别，雪白的梨花如雪花般纷纷飘落。 更有一些小小的梨树诡宝宝，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与一个硕大的头颅一同滚动，追着马车狂奔，嘴里咿咿呀呀地嚷着什么。 “这……是什么声音？” 桑贾尔似乎隐约听到一些牙牙学语的稚嫩声音，刚想掀开帘子看去，却被太白剑仙拉住，往手里塞了一块梨花糕。 “唉，你都幻听了，先吃点东西。” “谢谢，我还挺饱的，刚刚吃了好多朝食，那广丰楼朝食竟然这般丰富，果然是想耗尽食材然后离……梨花糕竟这般好吃！” 于是两人说着话，桑贾尔自然没有发现，外面正穿过一片迷雾般的区域。 在这折叠的边界中，梨花飘舞、白日明媚的小绿园，和漫天风雪、黑夜降临的小绿园相互重叠。 最终，所有的一切都坍塌在那黑暗中的小绿园里。 柳笙心情复杂地回首看着，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的气息，只有漫天飞雪将此地永远掩埋。 这个世界的小绿园，终究还是走上了一样的道路，被诡异所吞噬。 只是，或许正如那书生所说，是他造就了这一切，还是对无上神的信仰早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不过，幸运的是，她这一次在小绿园彻底诡化前赶到了此处，将小绿园的执念吸取了诡气，净化后放入高维之中。 要说原理，类似于对醉白园所作的。 底层逻辑相当于建立库房之都，把净化后的执念封印在龙脉之下——而柳笙则将这一切纳入天网的笼罩之中。 得益于柳笙完整的神格和高维视界，醉白园和小绿园经过整合，最终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高维世界。 或者可以称之为—— 【小型诡异世界。】“世界”低配版总结道。 【这是一条新路子。】 “世界”低配版点评： 【既能吸收诡气滋养天网，又能积攒信仰值，同时转化出灵气来滋养执念，真是完美的生态循环。】 【这条新路子太好了，恐怕连我的高配版都没想出来。】 柳笙暗笑：【夸自己就算了，怎么还拉踩自己。】 最终，马车穿越了高维和低维的界限，向北行驶，穿入黑压压的树林，将风雪中吞没的小绿园遗址完全遮掩，再也不见。 【再见了，小绿园。】 柳笙轻轻合上帘子，垂下眼眸，也合上对故土消逝的哀伤。 桑贾尔被最后刮进车内的风吹得打了个寒战，搓了搓手。 “怎么回事，感觉外面凉飕飕的？又冷了吗？” “嗯，朝北走去，自然冷了。”柳笙简洁地答道。 “这倒是，到了漠北许是会更冷。”桑贾尔笑着说道。 但想起漠北，眼中骤然暗淡。 “唉，不知道还有几日才到……” “你着急回漠北，对吗？” 桑贾尔一愣，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柳笙当然不会说是从他桌上的信笺看到的。 桑贾尔随即点点头，神色凝重地说道：“正是如此，家父……病重。” “是什么病，你知道了吗？”柳笙问道。 桑贾尔摇头：“还不知。” “但是，我收到信的时候，已经过了有五天，我紧赶慢赶也花了七日才到小绿园，只怕……” 说着，他瞳孔抖动，悲伤涌上。 却听那女子忽然说道：“你坐好。” 桑贾尔不明所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结果得到了对方点头示意，赶紧乖乖坐好。 柳笙又看向太白剑仙，说道：“你先别吃了。” 太白剑仙赶紧把食物全部塞入口中，嘴巴鼓鼓囊囊的。 接着，柳笙心念一动，激活了马车下方的法阵。 金色的触手如同触电般从地面突如其来地伸展，迅速缠绕住三人的身体，稳稳将他们固定在座位上。 桑贾尔一惊，差点要挣扎，但是看到两位一脸淡定，便硬生生忍住了。 横向的座位似乎感应到变化，竟然自行转向了前方。 桑贾尔一时没有明白缘由。 随着法阵启动，叮呤当啷的声音响起，正在慢悠悠踏步的白马身上龙脉一激发，立刻长嘶一声，带着马车朝前方奔腾而去。 速度之快，竟超越了风驰电掣。 强烈的推背感袭来，桑贾尔从未感受过如此速度，几乎要尖叫出声。 随着速度提升，白马踏空而行，马车猛地从地面腾空而起，骤然拔高直冲天际。 “啊啊啊啊啊啊啊！” 桑贾尔终于忍不住嘴里的尖叫。 他拼命地抓紧座位，身体被重压得无法动弹，但依旧感到身体不断被向后推，仿佛整个灵魂都快要被这股巨力甩出体外。 幸好有那些金色触手将他牢牢固定，若没有它们的支撑，桑贾尔敢肯定自己早就被抛飞出去。 不仅如此，座位还自动调整，竟然将他整个身子几乎完全贴合住。 尽管如此，那股强烈的无形压力依旧像无形的巨掌将他重重拍在座位上，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五官被糊成一团。 太白剑仙也是后悔不已，心里咒骂自己不该贪嘴，现在他只觉得喉头一阵堵塞，食物在嗓子眼前卡着，怎么都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浑身不自在。 而柳笙则全神贯注，稳稳地掌控着法阵的方向，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 若从外面看，这辆马车仿佛化作了一道金色的光梭，迅疾地穿越天际。 梭子内部，那匹白马，如同化身为龙的存在，身形变得细长一条，在空中极速冲击。 马车被一层层金色触手牢牢包裹，稳固地抵御着外界的气流和噪音，确保里面的人不被空中的剧烈波动所影响。 在法阵的极致激活下，这道金光梭划破空际，伴随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音爆效应，每一声轰鸣都在撕裂云层，留下一个又一个的音爆洞。 第六百八十二章 一日千里 桑贾尔刚适应了马车飞驰的速度，下一瞬便感到骤然停滞，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他捂着嘴刚要吐出来，就听到那女子平静地说道：“边境到了，把你的路引拿出来。” 桑贾尔愣了一瞬，随即瞪大了眼睛。 若是按照他的脚程，就算骑着高阶飞行纸鹤，也得过上半日，没想到这马车……须臾便到啊！ 这一日从长兴岭出关的人并不多，柳笙等了一会儿便轮到了。 柳笙有自己的路引，桑贾尔更不用说。 而太白剑仙……暂时不在，另寻他法。 那边关的小吏一看桑贾尔的路引，立刻点头放行；再看柳笙的，还是前往雪山的，更是不敢多言，低下头一脸恭敬之色，连马车都不检查。 通关顺利，桑贾尔却忍不住小声问：“那……那你爷爷呢？” 柳笙淡然一笑：“来了。” 话音刚落，帘子一动，一道纤细的剑光飞入马车之中，化为胖乎乎的老头。 正是太白剑仙的以身化剑。 太白剑仙一坐下，就问柳笙讨要梨花酿，说自己翻山越岭绕了老大一圈路，端是口渴难耐。 桑贾尔还愣着。 眼前的老人家，分明有着非同一般的身手。 他愈发觉得，这对爷孙俩能活过晚上绝非偶然。 甚至他有个猜测——自己是因为他们才活下来的。 脑海中隐约浮现一片模糊的梦境，梦中的金光灿灿，或许正是这个老人家的剑光！ 桑贾尔不禁偷瞄了一眼太白剑仙，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对这老人家心怀敬意。 还有这位孙女，看她刚刚递路引时，小吏那恭敬的模样，显然来头不小。 很有可能，还是传说中的宗门弟子。 这般想着，桑贾尔脸上的神情变幻了几番，尽数落入太白剑仙眼中。 太白剑仙一边喝酒一边暗自偷笑，无论这个小子脑补了什么，最终应该都想不到，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小姑娘，才是一切的缔造者吧？ 不过妈……柳笙说了，不想要这么高调，毕竟自己还要去雪山竞争侍者之位，所以便让自己这个老人家当个明晃晃的挡箭牌。 当然，太白剑仙也问过柳笙，既然她已经这么厉害，还有必要去雪山吗，而且还是做个小小的侍者，万一无法出头怎么办？ 柳笙却说：“这一点我从来不担心。” “而且，所谓的厉害，只是在这个世界的层面，有些超越这个世界层面的事情，需要联合一切力量。” 她还摇头道：“我总不能靠着小绿园这些执念信众吧？他们要学会算术还需要一些时日，更别说微积分……” 太白剑仙一听就晕，连忙灌了几口酒。 不过他也明白了柳笙的追求，自然尽全力配合。 至于牵扯在自己头上的那些墨色傀儡线，屏蔽就是了，若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循着线找出源头，他还真想一剑斩之。 不过那得等送柳笙上雪山后再说…… “坐好。” 这时，柳笙忽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桑贾尔一听，立刻知道有什么即将要来了，立刻正襟危坐，不敢多问。 与此同时，太白剑仙也将整壶梨花酿一口气灌下，刚刚入口还没咽下喉咙，座椅下方便伸出几根灵活的金色触手，将所有人牢牢固定。 马车再次启动，风驰电掣而去。 …… 苏丹城是漠北的首都，从长兴岭关口出发，若是骑马需整整七日才能到。 可桑贾尔没想到，仅一日功夫，他竟已抵达城门。 几乎还在恍然中，桑贾尔还没有从那风驰电掣的眩晕感中恢复过来，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走马灯一样绽放，耳边更是嗡嗡作响。 这就是唯一副作用。 他一个人站在苏丹的街头，周围的喧嚣像被屏蔽在另一个世界。 一进入苏丹城，桑贾尔就和爷孙俩分道扬镳了。 不过这也是他主动提出的。 送了千里路终须一别，总不好意思要人家还把自己送到家门吧？ 道别前，他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了两人的名字——爷爷叫李太白，孙女叫凌笙。 至于为何姓氏不同，桑贾尔也没多问，漠北有些氏族还随母姓，这倒也不奇怪。 听他们的意思，准备在这个苏丹城住上一晚歇息一下，还随口问了自己有什么客栈可推荐。 桑贾尔心中一动，暗暗决定，等家中情况安顿下来，一定要备上谢礼，去找两位贵人真诚道谢。 不论是为了这搭便车，还是为了那隐藏不说的救命之恩。 整理好思绪后，他通了通依旧嗡嗡作响的耳朵，摇摇头，踏上了归家的路。 他家在阿勒大街，这里算是苏丹城的中层地段，虽不及贵族区富庶，但也绝不算差。 这还是拜桑贾尔那在狼骑兵中任千骑长的阿父所赐才有这样的生活。 其实要说起来，桑贾尔的家族属于卓尔金一族，虽也算是王族，却已旁支末流，早无昔日风光。 轮到桑贾尔阿父巴图尔那一代，更是落魄得不好意思说自己属于王族一脉。 桑贾尔听阿父说，小时候还是在贫民窟一样的苏丹外城长大的，其艰辛可想而知。 然而，凭着修行天赋，阿父考入了四大宗门之一的沧浪宫，出师后他加入狼骑兵，逐步崭露头角，终于将一家人从外城贫民窟带入了内城。 想到这些，桑贾尔不禁心中一痛。 老父为家忙碌了一辈子，如今却染上重病，还得妹妹发家书催促他火速归家。 “究竟是什么重病，连神殿都治不了吗？”他心中疑惑重重。 桑贾尔知道家底虽不丰厚，但延请神官来家中医治的钱还是有的，可是为什么哥哥和妹妹没有如此？ 满腹疑问之下，他的脚步也不由快了几分。 阿勒大街在内城边缘，桑贾尔和一群往内城的人挤在一辆马车里，晃荡了好一会儿才到。 这时候他倒是十分想念那辆神异无比的马车。 然而，刚一下车，他便察觉到不对劲。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此刻竟空荡无比，别说行人，连热闹的市集都冷冷清清。 待他走近自家所在，才发现门前挤满了人，黑压压里三层外三层，竟连家门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桑贾尔心中一紧，努力挤入人群。 那些人原本还在抱怨他硬挤，回头一看却是桑贾尔，立刻让开一条道。 “桑贾尔，你总算是回来了啊！” 邻里街坊们的语气透着复杂，有人甚至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满是怜悯。 这情形令桑贾尔心头愈发不安。 颤抖着双腿挤到了最前头，却听到前面爆发出一声撕声裂肺的哭喊： “神官大人，求求您，不要带走阿父！” 第六百八十三章 满地萧瑟 桑贾尔心中一紧，那正是阿妹艾琳娜的声音。 只见家门口，一个白袍神官冷冷地站在那里，拉长的马脸上目光如刀，俯视着地上跪着的数人。 最前的是一名女子，正死死扯住神官袍子的下摆，满脸泪水。 那正是他的妹妹。 在她身后，哥哥埃里克和嫂子阿丽雅跪伏在地，阿丽雅紧紧抱着怀中的双胞胎女儿，目光带着隐忍与恐惧。 “啧，染了怪病，无药可救，只能送去神殿净化。” 白袍神官声音冰冷，如同在宣判，语气中没有一丝怜悯。 “这是我做下的决策，你是怀疑我行事不端吗？” 艾琳娜被一脚踹开，瘫坐在地，哭声凄厉。 埃里克赶忙上前，语带恳求：“哈依克神官，妹妹她只是心急，绝无冒犯之意，还请大人明鉴！” 哈依克冷冷一扫，却把目光落在阿丽雅怀中的两个小女孩身上。 “这两个孩子……倒是白嫩可爱。” 他说着，伸出手，似乎要去摸其中一个女孩的脸。 阿丽雅吓得抱紧女儿，低头不敢看他。 但艾琳娜一咬牙，猛地扑过去，将哈依克的手一把拍开。 啪——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虽然手未显红痕，但哈依克的神情顿时变得阴沉。 他尖声大喝：“竟敢殴打神官！这是以下犯上，对神殿不敬！来人——” 话音未落，几名精壮神仆应声而出，朝艾琳娜逼近。 “住手！” 一道身影突然冲出，将艾琳娜护在身后。 “二哥！” “桑贾尔！” 艾琳娜和埃里克一前一后惊呼出声，眼里记事惊喜，却也掺杂着浓浓的担忧。 哈依克冷笑一声，马脸拉长：“又来一个渎神者……” 桑贾尔强压心头怒火，抬头拱手道：“神官大人，家妹一时心急，不小心碰到大人金手，小民愿奉上十灵元，供大人治疗手伤。” 最后一句，桑贾尔刻意压低了声音。 只有哈依克神官、离得近的神仆，还有身后的艾琳娜也能听到。 哈依克神官当然浮现出微笑。 艾琳娜则是满脸不忿。 哈依克的脸色缓和下来，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你倒是识趣，停手。” 那些神仆立即站住，低垂着脑袋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听话的木偶。 “不过你这个妹妹……”哈依克看向艾琳娜，目光中透着玩味，抬手似要抚上她的脸庞。 桑贾尔却抢先一步，恭敬地握住他的手，笑道：“大人这样的仙人之姿，自然不会对家妹这样的凡人女子有兴趣。” 哈依克神官微微眯眼，收手握拳，像是攥着什么东西放回怀中。 “听说你是从唐国回来，果然不一般，学会了那些唐人的弯弯绕绕，颇有几分机灵，我看好你，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也能来当我的神仆。” 语气甚是意味深长。 “是是是，那是小人的荣幸。”桑贾尔嘿嘿一笑，毕恭毕敬地颌首。 随后，哈依克神官悠悠开口：“不过……你阿父的情况，说是严重但也还好说，许是因为他是修行者之故。若你们还能再多供奉些许，或许无上神会愿意网开一面，再宽限些时日。” 云淡风轻的一个“还”，再加上一个“再”，让桑贾尔明白，这种手段恐怕早已不是第一次。 他心头怒火中烧，转头看向艾琳娜，却见她低垂着头，双拳紧攥，脸上满是愤懑。 再看向埃里克，后者则避开了他的目光，眼神中流露出羞愧与无奈。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可以奉上一百灵元，”桑贾尔咬牙开口。 这一百灵元，已是他所有积蓄，可以说，这一年在唐国与漠北间的奔波，完全化作了流水。 他重重一磕，带着恳切：“还请神官大人费心，寻个法子医治家父。往日里……许多人染上怪病去往神殿，不也治好了吗？” 没想到，哈依克神官却发出一声嗤笑。 “我还以为你是去唐国见过世面的人，刚刚还夸你懂事，没想到却这么不识趣。” 他俯下身，贴近桑贾尔，声音如冰针般刺入耳中：“一百灵元？不过换得一日拖延罢了。至于治病？不可能！” 桑贾尔震惊：“您不是说宽限些时日？” “一日难道不算一些时日？”哈依克冷冷地补充，“我告诉你，送去神殿，或许他还能早登极乐。” 桑贾尔心中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冷意直透骨髓，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却终究硬生生忍下。 “这已经是我的宽容之举，”哈依克神官起身，朗声说道，“让你们好好道别，伺候他最后一程。” 他话锋一转，声音微微压低：“此病若是再发展下去，恐怕连神殿也无能为力。” 这句话一出，所有围观的人都不禁窃窃私语。 “连哈依克神官都说难办，看来他们阿父染上的怪病非同寻常。” “说不定是诡……” “别说！” 甚至有好心人出声劝道：“神殿都说治不了的怪病，还不如尽早放弃，免得为了没有希望的事情散尽家财。” “桑贾尔，放弃吧！” “是啊，你们还有一家子要养，为何要如此苦苦坚持呢？” 哈依克神官微微一笑，看着桑贾尔，似乎很笃定桑贾尔会做出他所期望的举措。 桑贾尔沉默片刻，终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锦囊，递了过去。 “阿母早逝，阿父含辛茹苦拉扯我们长大，这是养育之恩，作为子女，不能不报。” 对于桑贾尔的决定，围观群众唏嘘不已。 而艾琳娜与埃里克则满脸沉郁，低头无言，似乎他们自己也明白，换做是他们，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哈依克神官接过锦囊，掂量了一下，笑容愈发开怀。 “好，既然如此，那便再宽限一日，顺便赠与你们一家每人一枚神殿开光的护身符。” 随后，他凑近桑贾尔，压低声音冷冷说道：“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千万不要靠近你们阿父，否则……” 桑贾尔心中微凛，“是，多谢哈依克神官的提醒。” “为了安全起见，我再赠送一道防护法阵。”哈依克神官语气淡然，仿佛施舍一般。 桑贾尔心知这根本不是什么赠送，而是哈依克本来就该做的事情，但此时他却只能一声声感恩戴德： “多谢神官大人！多谢大人恩典！” 哈依克神官在桑贾尔家的宅邸外布下防护法阵，随后悠然坐上四位神仆抬起的雪白软轿，扬长而去，说是要赶往下一家。 桑贾尔一家立于门口，恭敬地目送那抬轿渐行渐远，直至隐没在骤然纷飞的雪花之中，只留下满地萧瑟。 第六百八十四章 神官出行 柳笙和太白剑仙在桑贾尔推荐的那一串客栈中，直接选了城中最豪华的客栈落脚，让白马能好好歇上一日。 趁着这个机会，两人也顺道在苏丹城转转，欣赏这座漠北的国都。 特别是柳笙，从未来过苏丹，虽曾两次踏足漠北，一次是另一个世界的深夜，另一次则是在高维解析中，都是连半日游都算不上。 看到这片与唐国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她自然心中充满了好奇。 在唐国，建筑多为青瓦砖墙、飞檐翘角，层叠起伏；而漠北的房屋大多为土石砌成，外表刷成雪白色，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远远看去宛如一座座或圆或方的白色块垒堆在一起。 街头的集市中，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奶茶和烤羊肉的香气，偶有马蹄声回荡在宽阔的街道上。 而商铺多以毡房为主，雪白布帘随风飘动，遮挡着风沙和雪花。 在风雪中，整个苏丹城透着一股神圣洁净的气息。 两人走到街边一家乳酪铺子，买了奶皮子和乳酪茶，坐下慢慢品尝。 铺子开敞，正对着街道，只有一层白纱幕帘，没有实墙，正好可以看到外面喧闹的街景。 “这里只是外城，还有内城，安静又整洁，和外城的热闹繁杂完全不同。”太白剑仙当年游历天下，也曾来过漠北苏丹，回忆起当年所见所闻说道，“想来这一点在此世应该大差不差。” 【应该就是富人区和穷人区的差别。】 “那漠北神殿应该在内城。”柳笙若有所思说道。 “估计是……喏，就在那儿。”太白剑仙指向纱帘外的高处，“内城比外城地势高，上面那些金顶建筑应该就是神殿，还有王城宫殿。” 柳笙循着所指之处朝远处看去，苏丹城中央的高处是金灿灿的圆顶，即便在风雪中也端是闪耀。 就在此时，却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喊：“神官出行，请各位避让！” 随着话音落下，街上的行人纷纷避开，恭立两旁，让出一条宽敞的土道。 原本坐在铺子内吃着乳酪的人也都探头探脑地瞧着，似乎真的瞧见了什么，顿时兴奋地起身，奔到门外迎接。 “居然是神官！” “这可是外城的稀客！” “是啊……不过最近倒是见得频繁了！” “听说是入冬，染怪病的人变多了。\u001d” “我瞧着原因可不像是入冬了……” “嘘，小心说话。” “总之，神官大人仁慈啊……” 柳笙与太白剑仙对视一眼，露出几分好奇，看向了外头。 只见一驾白纱飘动的轿子，从远处缓缓而来。 轿子被四位神仆抬着，还有一位神仆在前面大声嚷着开路，上面施施然坐着一个白袍神官。 他身穿一袭白袍，一张马脸拉得极长，眉眼间带着几分傲气，头发编成细长的辫子，垂落至腰间，袖口是两道金边。 【这倒是和唐国神官头戴高耸发冠的模样完全不同。】 当这位神官经过时，许多站立在两旁的百姓深深鞠躬，甚至有不少人跪倒在地，口中默念着祷词。 柳笙和太白剑仙自然稳坐不动，目光远远地注视着。 “看来这位神官今日是春风得意啊。”太白剑仙笑道。 柳笙微微点头，只见那位神官一边抛着手中的锦囊，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看着心情甚好。 随着轿子渐行渐远，两人的视线被人群渐渐遮挡。 “原本以为唐国神官已经够威风了，没想到在漠北更甚一筹。”太白剑仙低声感慨。 柳笙点头，深以为然。 …… 在众人瞻仰的目光中，神官的小轿渐行渐远，最终悄然拐入一条狭窄的巷道。 “不知道那个什么女孩，这次能给我带来什么呢……” 神官低声冷笑，手指摩挲着手中的锦囊，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在前面开路的那位神仆显然地位并不一般，自然而然地过来凑趣道：“哈依克大人英明神武，那个女孩考虑了几日，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位正是刚从桑贾尔家出来的哈依克神官。 哈依克听后微微一笑，显然对这话很是中意。 “她长得不错，脑子也不笨。现在这种情况，能庇护她的还会有谁？难道还指望那个不敢露面的艾波？”哈依克神官淡淡说道。 “是，当然只有大人！艾波神官怎么比得上大人？”这位为首的神仆顺势拍了个马屁。 正说笑间，两人却渐渐收敛了笑容。 只见一路行至土巷深处，到处弥漫着腥臭的气息，污水满地横流。 几位神仆纷纷捂住了口鼻，哈依克神官更是呕吐几声，几乎要翻起白眼。 “怎么回事？即使这里是贫民窟，上次来也没这么臭。”为首的神仆皱眉说道。 “罢了，我先不进去。你去看看情况。”刚被放下来的哈依克神官坐在轿子里，拿出帕子捂着鼻子，不耐烦地一挥手命令道。 这一句“你”，并没有明确指向任何人。 但是那位为首的神仆马上趾高气扬，目光冷然扫视轿子旁的四人，手指轻点，那四人急忙低下头，回避视线。 最后那位神仆的手指指向了最左端的那位。 “你去。” 最左首的神仆猛然抬头，面色微沉，捏紧拳头，显然心中很是不服。 但是眼前这位神仆因为讨了哈依克神官欢心，地位非同一般，就算再不服也只能听命行事。 其他神仆低下头，生怕引火上身。 为首的神仆冷哼一声，看到那位一脸不服的神仆最终战战兢兢地走进院子里，心中一阵快意，转头走向已经站得极远的哈依克神官，说道：“禀报神官大人，我已经让小五进去一探。” “小五……”哈依克神官嘴角微勾，露出一丝冷笑，“你该不会是在趁机报复吧？” “怎么会，奴不过是为了大人的最大利益考虑而已。”神仆低声说道，“他是我们中神殿贡献最高者，相信无上神一定会庇护他的……” 说着，神仆悄然压下讥讽的唇角。 那位小五很快消失在院门处，随后就是一声尖锐的惨叫。 随即戛然而止。 第六百八十五章 无尽怨恨 这一声惨叫，周围的宅邸都能听到。 但却没有人出现，只有一片寂静。 哈依克神官皱了皱眉，渐渐察觉到这一份平静中的异常。 于是他也顾不上恶臭熏天，而是快步上前，拿出一柄权杖。 权杖闪耀着圣光，竟然驱散了一丝恶臭。 “果然……”哈依克神官咬牙道。 那位神仆战战兢兢地走上前，看到哈依克脸上的神情和他手中的权杖竟然自动散发微光，不禁心头一凛，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是，是，那女孩……已经转变了？” “哼！”哈依克怒道，“都怪你出的馊主意，竟说要留她一命！现下麻烦了，有这么一个东西在居民区，不知道什么级别，只怕我是要倒霉了！” “大人，您有威尔大神官庇护，不会有事的……”那神仆低着头，心底却翻了个白眼。 他不过是顺水推舟说出哈依克的心底话罢了，居然此时还能赖到他头上来。 “哼！就算我舅舅能庇护我，照样得挨一顿臭骂！”哈依克捏了捏权杖，咬牙说道，“罢了，进去再说。” 他指向几位神仆，“你们，跟我一起。” 神仆们脸色一变，回想起刚才那位已经是他们中修为最高的神仆，进去后只留下了一声惨叫，连一丝挣扎都没有…… 哈依克看出神仆们的退缩，顿时怒火中烧：“怎么了？作为神殿的神仆，竟然连直面诡异都不敢？难道平日里对你们的教导都喂狗了吗？” 他狠狠捏紧了手中的无形链条，随即，神仆们的脖子上骤然显现出一个个金属圈套，圈套正快速收紧，像铁箍一样将他们的脖子捏得喘不过气来。 包括那个一向听话的神仆，虽然勒得不如其他人那么紧，但同样痛苦得快要窒息。 但他还能挣扎着说出：“大……人……求……我们……听话……” 一声声求饶，哈依克终于冷哼一声，放开了手。 经过这番惩戒，这些神仆哪里还敢反抗，只能由哈依克扯着无形的链条，进入那破败的小院。 院子四周杂乱无章，里头方形的小屋黑漆漆一片，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血腥的味道。 地上满是血迹与泥土混合的痕迹，许多已经变为深褐色，显然不是新鲜的血迹。 但是脚下黏腻，应该还混合了新的。 再仔细一想，正是那位神仆的…… 顿时，所有人都不禁感到一阵寒气从脊背窜起。 “大人，请问您可以测出这是什么等级的……”最为亲近的神仆小心翼翼地问道。 哈依克冷然一笑，回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顿了顿，冷声补充：“我不说，只是不想让你们这些怂货临阵脱逃。” 这番话让神仆们心中一阵发寒。 显然，这个诡异的等级很高，是可以让他们胆寒到逃跑的级别。 但是现在脖子被别人提在手上，若是逃跑，恐怕还未死于诡异之物手中，便会先死在哈依克的手下。 心中充满了恐惧，但哈依克神官还推着他们往屋内走去。 “你们先探路。”哈依克命令道。 “大人……”那位亲近的神仆用恳求的目光看向哈依克。 于是哈依克说道：“你留下，与我照应。” 这位神仆舒了一口气，但其他神仆更是满心愤懑，却不敢违抗，只能手脚冰冷地走进这个腥臭得无法想象的屋子里。 刚一踏入屋内，脚下传来一阵嘎吱作响的声音。 众神仆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段新鲜的肢体残骸，旁边还丢着一件破碎的神仆衣物，洁白的布料已经被鲜血浸透。 这一幕让所有神仆的心头猛地一紧，哪里还管什么威胁不威胁，转头就想往屋外跑去。 然而，屋内的黑暗中，忽然伸出了几只手，把他们一个个抓住，猛地拖进了屋内。 惨叫声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然后再也没有了，重归一片寂静。 剩下的那位神仆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看向哈依克，声音颤抖：“大人，我们不如禀报神殿，让神殿来处理这件事吧？” “你说得……没，没错。” 哈依克点了点头，咽了口口水，握着权杖的手正不断颤抖，知道眼前这个诡异确实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于是两人一起，往身后一步步退去。 与此同时，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重叠感，似乎有许多肉体在地上拖行，且越来越近。 这种恐怖的联想瞬间占据了他们的脑海，心跳剧烈加速。 “大人，赶紧用术法啊！”神仆急切地喊道。 “哦，哦！是是是！” 哈依克终于反应过来，急忙一挥手。 金光闪闪的法阵迅速在空气中显现，构建出神圣的阵纹，将那正在从黑暗中往外拖行的东西封锁屋内。 两人不再犹豫，转身飞速奔向院外。 然而，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接着是清脆的爆裂声，他们没有回头，也知道这意味着法阵即将支撑不住了，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就在此刻，眼前的院门竟然猛地“砰”地一声关上，牢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不过都是修士，怎么会被这个低矮的土墙给拦住？ 两人几乎是同时用力一蹬，迅速跃出土墙，朝着巷道尽头狂奔。 但是这条明明很短的巷子，却像是怎么都跑不完一样，身后还有啪嗒啪嗒的肉体拍击地面的声音，而且是渐渐逼近。 终于，一只只手伸向了前方，两人拼命奔跑，却再也无法拉开距离，只能看到那些伸出的长短不一的手，如同恶魔的触须，渐渐包围了他们。 神仆急忙拔出佩刀，奋力砍去。 而哈依克神官因为刚才施展了那个法阵，竟然体内一阵空虚，反倒是落在了半步之后。 眼见那个神仆正在跟自己逐渐拉开距离，而哈依克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只只手正在伸来，要将他擒住，只是他的护体神光还在阻挡着。 但是随着这些手逐渐捏在了他的护体神光上，即将变形破碎被捏成肉泥的命运等待着他！ “大人，快跑啊！”前面的神仆还在急切地喊着。 哈依克心头一震，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他狠狠握紧手中的链条，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一拉。 链条在空中迅速甩动，将前方的一位神仆狠狠拽向后方，借着那股强大的力道，哈依克也如同弓弦上绷紧的箭矢般，迅速向前飞跃而去。 那位神仆被甩在后头，跌落在一只只手、一个个头颅的环绕中，只能绝望地看着哈依克的背影越来越远。 腿上骤然传来剧烈的疼痛。 无数张猩红的嘴巴扑面而来，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腿，将他的一条腿撕扯下来。 然后就是整个人…… 痛苦、惊恐、绝望交织在一起，神仆心中涌起滔天的怨恨。 他恨，自己不得不阿谀奉承，卑躬屈膝。 他恨，手上沾满了鲜血，每晚不得安眠。 他更恨，直到死去，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神殿里没有人记得他，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人记得他。 因为他不过是一个奴仆。 在这样的极致怨恨与痛苦之下，他在那诡物的口中飞速转变，融入为其中之一。 然后，怀着无尽怨毒，朝着前面渐渐远去的背影追去。 第六百八十六章 团线成球 复仇。 怨恨。 悔恨。 无数扭曲的情绪在这位无名神仆的心中翻涌，作为最前端打头阵的存在，他拉扯着后头所有融合体往前面堆去。 无数变形的目光中，只有那个穿着雪白神袍的背影。 而它们的躯体核心还在那巷子深处的土屋里，尽管吞噬了周围屋子里的肉体，躯体拉扯到极限后，长度仍然有限。 眼见那个什么哈什么神官…… 算了，想不起名字，太多乱七八糟的记忆揉在一起…… 总之就是那个该死的人，居然还拿出了什么神行符，加快了速度，想要溜之大吉！ 不行！一定要抓住他！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于是，肉体再度被拉扯到极限，骨头寸寸断裂，皮肉被撕扯得透明，甚至裂开。 但那个人还是越来越远，最终跑出了巷子。 它们自然也跟着冲出了巷子。 一时之间，外面一道道目光聚焦在身上。 接着，就是一声声惨烈的尖叫，人群四散奔逃。 在这些诡物的眼中，就是一个个可以融合的东西跑成一团凌乱的轨迹，还模糊了原本要追的背影。 但它们已经拉扯到极限，一旦前面停止了往前冲的劲头，就会被反弹回到核心。 于是，在所有诡物的本能意志下，朝着最为靠近的可融合物靠近。 那个可融合物想要逃跑，但是却慌里慌张摔倒在地。 真好，更好接近了…… 就在这时，两个身影从天而降，稳稳伫立在面前。 这是？ 是更为美味的可融合物！ 但是似乎很扎嘴…… 不管啦，只要吞下去就能够延展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甚至能够蔓延到神殿去！ 为什么要去神殿？ 因为有很多讨厌的东西在里面！ 包括那个可恶的不知逃往何处的身影。 所有总在吵闹不休、混沌不堪的意志莫名在这一点上默契地达成共识。 于是，朝着这两个乖乖伫立不动的融合物疯狂扑去！ …… 柳笙打量着眼前这个怪模怪样的肉团，前面那位虽然勉强能看出人形，但是皮肉绷得极紧，几乎整个人被后头的力量朝着四面八方拉扯成薄薄一片。 【像是被摊平的饼子。】 【以后无法直视饼子了……】 【关键你还能看到里面凸起的馅儿，是个人形的……】 【呸呸呸！】 确实，在第一人单薄的皮肉之下，甚至凸显出另一个人的轮廓，倒显得饱满得几乎要溢出一般。 柳笙对于这样古怪的东西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让太白剑仙拿出片羊肉的手法，依照小触手的指引将这些人逐层切开。 这还是需要柳笙的生物学知识的——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皮肉和脏器，虽然现在有些混成一团了。 前几位融合者虽然身体已经变形，但还未完全诡化，显然刚刚被融合，所以还能勉强一救。 柳笙将他们收入小触手的包裹中，以吸收体内残余的诡气，这样说不定还能恢复原型。 但当太白剑仙削到第五人时，他停下了手，对柳笙轻轻摇头。 “已经没救了。” 柳笙看向后方已经紧密粘合的部分。 那里的融合体已经无法辨认个体轮廓，甚至一张狰狞的人脸从另一个胸膛中伸出，再后面那人的手从嘴巴里伸出，确实是没救的模样。 【根据粘合程度和融合进程判断，这后面的人估计已经诡化超过一日。】“世界”低配版说道。 柳笙微微颌首，操控小触手将这一条张牙舞爪的肉条“长蛇”包裹起来，开始一点点地团成一个小球，然后像是缠毛线球一样往巷子里推去，而且越缠越大。 因为这诡物方才爆发，街道上已是一片寂静，连一个人影都不见，所以没有人目睹这诡异的一幕。 柳笙专注地团起肉球，而太白剑仙则负责挥剑将肉团中冒出的不安分手脚利落斩断。 虽然这个诡物已经逼近灾祸，但是在两位神藏境修士的压制下，其中一位还是有着诡物转化能力的半神……预备役，根本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等柳笙将庞大的肉团推回核心区域，也就是最深处的小院子里，才看到最原始的那一位诡物。 也是一切的起源。 只是，那位诡物竟然还没有失去人形，不像是后面那些连接者那样。 那是一个女子，腹部高高隆起，像是孕育着什么，但是诡异的是，后面那些融合诡物，最初的连接点正是她那隆起的腹部。 女子那张勉强还能看出几分秀丽的脸，如今皱缩扭曲成一团，灰败得几乎无法辨认，显然处于生死之间，却始终徘徊不能离去，只剩下无尽的折磨。 太白剑仙注视片刻，缓缓摇头，挥剑斩落女子的腹部。 伴随着腹部脱离，她与整个巨大的肉团彻底分离。 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 女子被破开的腹部里，露出一个巴掌大小、漆黑一片的婴儿，四肢尚未发育完全，头颅大得不成比例，小小的脑袋上还只有两道褶子，双目紧闭着无法张开。 整个腹部都已经被婴儿掏空，里面只有干涸的血迹，看上去凄惨异常。 随着柳笙用小触手将这个诡婴取出，这个女子才露出释然的笑容，随后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东西才是诡异核心。”太白剑仙沉吟道。 “那个女子恐怕只是这个东西的载体，或者是她的执念感染了这个……才导致了诡化。”柳笙说道。 这时候，这个小东西在触手上疯狂扭动，在那和身子不成比例的头颅上，眼皮子不安地抖动，下面似乎有什么黑黢黢的东西即将出现在这撕裂的缝隙中。 就在此时，那本已闭上眼睛的女子忽然睁开双目，艰难地开口：“小心，它要睁眼了！” 柳笙眼神一凛，迅速伸出触手。 根根触手将诡婴整个包裹住并吞噬进入虚空中。 大家都很清楚，一旦睁开眼睛，恐怕就是张开诡蜮之时。 柳笙转头看向女子，目光沉沉，“看来你也是被深度诡化了。” “是啊……我多希望能够彻底死去，可连这一点，我都做不到。”女子苦笑着，满脸绝望。 柳笙摇头：“因为你已经变成另一种生命形式了。” 【从此，成为了诡物……或者说新人类。】 这时候，门窗响起了阵阵敲击声。 夹杂着肉体试图挤压进来，门窗吱呀裂开，以及墙体变形碎石下落的声响。 女子看到这些蠕动的肉团，更是一脸悲戚。 “你们，你们都是……” “都是你的好邻居，对吗？”太白剑仙轻声道，打断了女子的痛苦自责。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挤进来一半的肉团上，接着说道：“不过，现在先别说这些。我看它们似乎有话想说。” 果然，肉团挤到屋里的无数张嘴蠕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喃喃细语，似乎想要传递某种信息。 但因为它们的意识混乱，语句不成调，断断续续。 仔细辨认，才隐约听清几个字。 “神……神……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透心寒意 这一句话听来，柳笙和太白剑仙对视一眼，一时摸不着头脑。 而那女子却骤然一震，似乎立刻明白了什么。 毕竟它们的思维都曾连在一起，当然可以彼此理解。 更重要的是，这个对于她来说，意味着极端的恐惧。 “神官来了！” “不好，神官来了！” 女子的神色骤然变得惊恐，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动，试图寻找庇护。 但是身体的残缺让她只能无力蠕动，仿佛困兽一般。 太白剑仙：“神殿终于来干活了，可真是够慢的。” 柳笙微微颌首。 不过这就意味着，接下来或许无需他们再插手。 两人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女子混乱的低语留住了脚步。 “怎么办，怎么办？” “不可以，不能被他们抓到……” “恶心！” “讨厌！” 这些没有逻辑、堆积在一起的呢喃，伴随着她情绪的崩溃愈发急促，从模糊的低语转为尖锐的哀嚎。 随着声音的攀升，女子的身体开始逸散出大量诡气，化为黑雾四处弥漫，瞬间将周围染上阴冷又邪恶的气息。 柳笙皱眉，她没料到神官的到来竟会加速女子的诡化，甚至即将催化出诡蜮。 执念会催化出诡异。 而执念对于这个女子而言，或许就是保护她免除某种伤害。 想到这里，柳笙的目光落在女子腹部的空洞上，眼神愈发深沉。 …… 哈依克神官再度走入这个深邃的土巷中，心中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四处散落的碎肉和斑驳的血迹映入眼帘，更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手脚发软。 然而，他现在绝不能表现出半点怯懦，因为伊莲大神官正从旁注视着他。 那道审视的目光如针芒在背，刺得哈依克全身僵硬。 不过，若不是因为有伊莲大神官在此压阵，他说什么都不会再踏足这条巷子一步。 当走进最深处的小院时，伊莲大神官率先开口，声音冷冽，带着几分质疑：“你说那东西把你的神仆都吞噬了，还追了出来？” 伊莲大神官是一个中年女子，一身红色的神袍，极为特殊。虽然喜欢穿着烈焰如火的颜色，但却是冷面冷口的性子，让人不禁敬而远之。 “是，下官绝无半句虚言！”哈依克挺直了背，努力郑重说道。 “是吗？”伊莲抬眼扫视四周，嘴角带着一丝嘲讽，“那为什么……什么都没瞧见呢？” 哈依克神官更是浑身一抖。 看到院子里空无一物，除了满地血迹，还有一些零散的碎骨肉，其他什么都没有。 就算是屋里的床上，也是空无一物，只剩下床铺上印着一道黑黢黢的人形，说明曾有人在此长期躺着，陈年血迹洇成如今的形状。 “可是，大神官，这些痕迹都能表明曾经存在诡异！”哈依克急切地解释，“还有，还有那些路人，都能够证明！” “你是说那些被你抛在诡灾现场，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路人吗？”伊莲大神官又是冷然一笑。 哈依克顿时心虚地不敢说话。 伊莲冷笑一声，淡淡道：“还是说你看出那不是什么诡异？总之现在这里可是连一点诡气都没有。” 这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哈依克身上。 他环视四周，试着感应，果然，什么都感受不到。 说是诡异，或许还更像是惨烈的凶杀现场。 回过头，刚好与伊莲大神官冷冽的目光相撞，哈依克更是如堕冰窟。 哈依克知道伊莲大神官对自己向来是不喜的，只是因为他是威尔大神官的晚辈，所以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哈依克赶到神殿通风报信的时候，其实也并不想找她，只想找自己的叔叔，谁料却听叔叔近日都在王城。 哈依克也不知道叔叔在做什么，只知道若是再拖延一些时间等上叔叔，恐怕事情会越闹越大，到时候更是不好收场。 所以他也只好禀报今日神殿当值的伊莲大神官。 事已至此，他只能寄希望于对方不要追究太多。 但是，伊莲大神官这个人果然并不好糊弄。 她从神仆手中接过神官当值登记薄，翻了几页，忽然问道：“这片土巷不是你的辖区，应该是艾波负责，怎么今日会来？” 哈依克急得满头是汗。 最后，他仿佛被压垮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能艰难地说道：“我和艾波……” 这时候，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衣衫不整、神色慌乱的神官匆匆赶来，还未站定便跪倒在地，“大神官，下官今日身体不适，才请哈依克神官代为照看辖区内的信众……” 来者正是艾波神官。 伊莲冷冷地盯着艾波，目光凌厉如刀，直把他看得浑身哆嗦，这才缓缓拿出另一本册子，低头细细翻阅。 趁伊莲翻看册子的空隙，艾波偷偷瞪了哈依克一眼，龇牙咧嘴地无声咒骂几声。 随即，他努力挤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缓缓开口：“出了这样的事情，哈依克神官本应先告知下官一声。” 哈依克缩了缩脖子，额头的冷汗沿着脸颊滴落。 “告知你？”伊莲神官却头也不抬，嘴角啜着讥讽的笑，“你先把衣服穿好吧。” 艾波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神官袍的系带打错了结，更糟糕的是，上面还沾着鲜红的口脂印。 他慌乱地整理衣着，又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红痕，谁知糊成一团的红色更是显眼，仿佛在取笑他的徒劳。 “这屋子里住的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名叫阿米娜。”伊莲终于抬起头，拍了拍册子，语气凌厉，“按照记录，她十日前就染上了怪病。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送到神殿净化？” 艾波吞了口唾沫，嗫喏着说道：“她的情况……看起来不算危急。而且现在神殿净化怪病的同僚们已经连轴转多日……所以下官斗胆认为，或许可以暂时将她封闭在屋内静养。” “是的，下官也时常过来看望，密切跟踪她的情况！”哈依克连忙补充。 艾波瞥了他一眼，但也顺势配合：“是的，哈依克神官也是热心，想来有我们二人在，不会出错才是……” 伊莲大神官又是冷笑一声，似乎很清楚他们的小九九。 “结果呢？这不就已经出错了吗？” 她的话像是一柄寒刃，直刺二人心底。 “你我都知道，这个怪病可不是以往的怪病，发展到十日已然极其危险。一旦爆发，后果难以设想！你们竟敢拖延？” 两人被训得脸色惨白，匍匐在地，汗如雨下。 “更何况……” 伊莲稍稍顿了顿，目光微微眯起。 “根据你们的描述，连周围的居民都被波及吞噬……这次的爆发层级明显远超常规，甚至接近灾祸。” 她抬头，目光如刀锋般扫向二人：“若不是有外力刺激，这个凡人女子绝对不可能轻易发展至此。” “或者……这可能是多重诡异同时爆发。” “这女子身上……估计是有什么。” 伊莲大神官每说一句，哈依克和艾波两人背上的冷汗便多了一层，汗涔涔地在冬日里显得尤为狼狈。 伊莲忽然冷声一喝：“所以，你们，能解释吗？” 两人瞬间瑟缩，连一句辩解都不敢多说。 冷风从破败的屋子缝隙间渗入，刺骨的寒意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第六百八十八章 一无所有 在街边的烤羊店，太白剑仙一边用长剑削下烤羊腿上的肉，放入口中，一边摇头感叹道： “唉，这还是让他们给逃了过去。” “没办法，关系户嘛。”柳笙也是一叹。 方才，明明伊莲大神官已经问到了关键点，就差一步就能揭露这两个恶贯满盈的神官，却没想到恰恰卡在这一步之遥上。 一位大神官忽然从天而降。 那位叫“哈依克”的马脸神官见了，立刻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舅舅”。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追究是暂时不能追究了。 只能转而追查那失踪的诡物以及为何诡气彻底消失的问题。 最终来了近十位神官，钻进巷子里四处搜寻，几乎要把这一带的房屋都拆个干净。 这么一来，还在暗处遮掩了气息行偷窥之事的柳笙和太白剑仙也不得不离去。 不过该处理的也已处理了。 罪魁祸首已经被柳笙吸收了诡气，并放入天网里的【饕餮监狱诡】中。 这是柳笙特地问文微阑借用的，只要嫁接在天网中，就将天网展开过程中接触到的已经犯下杀孽的恶性诡物投入其中，进行审判并监禁改造。 随着收拢的诡物越来越多，如果无差别放置恐怕留有后患，所以柳笙才会有此想法。 还好文微阑能配合她，甚至亲自肩负起审判之事。 …… 此时天色已暗，两人索性找了家烤羊店，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还好，我们还有后手，那两个神官是逃不过的，只是时间问题。” 说着，柳笙扫了一眼太白剑仙那柄长剑，忍不住眉头一挑，随即抬手对店家说要多一只烤羊腿。 “有后手就有后手，何必要多一条腿？”太白剑仙还满脸无辜地看向柳笙，“我片给你吃不就好了吗？” 柳笙淡然道：“你是不是忘了，你这个剑上……前不久还在片着别的东西。” 这一句话说完，太白剑仙将肉片用长剑串起来举到嘴边的动作顿时停滞了。 随后就是一阵剧烈呕吐的声音。 顿时引得周围客人纷纷侧目。 本来坐在他们附近的客人马上躲远了一些，甚至有人和店家要求要换座位。 见状，店家小心地用袖子挡住口鼻，满脸紧张地走过来，大声问道：“两位客官，请问……这位老人家身子可还好？” 柳笙和太白剑仙马上明白，大家担心的正是那所谓的“怪病”。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 太白剑仙连忙摆手解释，随后默默施展柳笙所教的洁净术，将长剑彻底清理了一遍，顺便又把身上的油污一并清理了。 这也是柳笙传授此术的目的——实在看不下去太白剑仙天天穿着白衣还一身邋遢。 实在是太明显了！ 不过这一番灵光闪动，倒是让店里的人都安心下来。 周围的客人渐渐回到座位，还有人冲太白剑仙笑着打趣道：“老哥，我本来还有些担心你，但是一看你这个手段，马上就放心了。” 太白剑仙疑惑道：“什么？” “毕竟口说无凭，您说您没有病，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但是一看您还能施展术法，是个修仙者，我们啊，马上就放心了。” 那位店家说着含笑走来，放了一条烤得喷香的羊腿在柳笙面前。 “怎么，修行者不可能染上怪病吗？” 柳笙一脸平静地问着，随后将羊腿精巧地分解成片，蘸上椒盐放入口中。 旁边一位姑娘立刻接话：“也不是不可能，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没听说过。染怪病的，全是些没修行的凡人。” 她说话的声音极大。 周围的客人里有不少也是凡人，似乎觉得她这话甚是晦气，隐隐不满地看了过来。 柳笙也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姑娘看起来甚是年轻，喝得满脸通红。 一头扎得五颜六色的辫子散落下来，从发型上看还是漠北的风格，身上却是唐国式样的天青色衣衫，灵光氤氲，暗光流动，显然这衣衫是一样灵器，而且腰间显眼处还悬挂着一枚令牌，赫然刻着“天阙宗”三个大字。 与她同行的，是一位脸型圆润柔软乍一看如同白团子的年轻男子，举手投足间甚是拘谨，穿着一模一样的天青色衣衫，还束着唐国人特有的高冠，应是彻头彻尾的唐国人。 那男子轻轻扯了扯姑娘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师姐，声音小点吧，莫要太引人注目……” 然而，姑娘毫不在意，“不妨事，事实就是如此！而且我们漠北人说话就是这么大声，不像你们唐国人，如此黏腻扭捏。” 这一句也是容易得罪人。 特别是在场还有另外两个唐国人，还好柳笙和太白剑仙都并不太在意，只管吃肉喝酒。 那男子似乎习惯了师姐的直言快语，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与之争辩。 而姑娘却还不肯作罢，伸手扯了扯男子雪团子似的脸：“你这软柿子，也该学学我们漠北人的痛快劲儿，别这么绵软得让人好欺负，简直是堕了你娘的名头！”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柳笙不禁多看了男子几眼，终于认出此人竟是自己认识的阮时之。 她心中微微一紧，暗暗庆幸自己早早用了易容符掩去真容，此地虽不是唐国，但作为一个“已死之人”，小心总是没错。 【不过，他不是原本在书院吗？】 【听李鸣说鸿鹄计划正准备扩大人选呢……这不是稳步发展中吗？】 【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还好，有这样多疑惑的不仅仅是柳笙一人。 那姑娘也颇为好奇地问道：“小师弟，说来你在国书院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想转学来天阙宗？真是可惜了，国书院出来后，说不定还能考进神殿呢。” 阮时之却摇头：“不可能，以我的资质，不可能……” “而且我是鸿鹄计划的，以陛下的意思，恐怕不是朝着神殿的方向去……” “那就算不进神殿，便是在长安谋个一官半职也好。”姑娘笑着说道。 “至于跟着你娘从军就算了，特别是去北境……想想都害怕。” 说着，她还夸张地打了个寒战。 但是阮时之只是摇头，“都是我娘的安排……” 姑娘显然听出阮时之是不想说，笑了笑只是感慨道：“想来也是，大将军可真是奇女子，这一番安排，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竟然想让她唯一的儿子去雪山……” 柳笙心中微动，【去雪山？跟我们一个雪山？】 “而且是做杂役。”姑娘哀叹道。 【？？？】 阮时之却嗫喏着说：“也不一定能做得到呢……” 姑娘沉默了一会儿，举起酒杯猛饮一口，随后长叹一声：“也是，这次四大宗门加上八大福地的弟子全都来了，抢的就是这个杂役之位……啧，真是疯了。” 阮时之默默点头。 姑娘重重一叹，露出一丝苦笑：“没想到，如今这世道，身为堂堂天阙宗弟子，竟然要去抢着做杂役……” 柳笙却越听越觉得古怪。 【怎么，这条路突然那么抢手吗？】 【不怕，我们有介绍信。】 姑娘一脸愤懑，“你还好，有你娘这个神藏境高手的介绍信，可我呢？” 【……】 姑娘喝了酒似乎越说越激愤，声音也大了些，周围的人听得“你娘”、“神藏境高手”这几个字，不禁连连侧目。 目光更是纷纷投向阮时之，似乎想瞧瞧神藏境高手的孩子究竟长啥样。 阮时之显然有些不自在，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菜肴。 随后，柳笙能看出，这些目光里遮掩不住的失望，似乎在说——神藏境高手的后人怎么会是这么一个软软糯糯的雪白团子模样？ “怎么，你觉得靠关系不好意思？”姑娘还高声反问，步步紧逼，“不光彩？还是，不公平？” 阮时之一脸尴尬，扯着她的袖子提醒道：“师姐……还是别在此处说了。再说了，关系……也不一定管用啊……” 姑娘嘲弄一笑，“呵呵，就算不一定管用，也比什么都没有强！” 说到最后，姑娘的声音终是低了下去。 “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啊……” 第六百八十九章 新型怪病 饭饱酒足后，柳笙和太白剑仙并肩走出烤羊店，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返回客栈。 “没想到，这年头连做杂役都这么抢手。”太白剑仙捋着胡须，忍不住打趣道，“笙笙姑娘，看样子你上雪山的路也不会太平啊！” 柳笙也还沉浸在这噩耗中。 虽然她对于自己的实力和头脑很有自信…… 太白剑仙也正好说到： “你总不能够拿出神藏进的修为，把那些人全都打趴下吧？” 闻言，柳笙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她自然不能这么做。 一个神藏境高手隐姓埋名上雪山，不是有所图就是有所图。 到时候她只能靠绝对武力把雪山碾平，然后用触手鞭策着上面的研修士为自己干活了……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行？】 “世界”低配版的声音也适时冒出，甚至听来有几分跃跃欲试： 【这种方法还能避免拖延，提升效率。当然，为了避免长期压迫而造成逆反心理，建议定期进行心理评估以及反谋反预警，我可以承担这部分工作。】 【去去去！】 柳笙心中的良知将这一念头掐灭。 作为一个文明人，能不用武力解决自然就不用武力解决。 如此一想，柳笙说道：“还是得想想，雪山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原本的奇道，怎么默不作声地成了主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摸着下巴，沉吟道：“甚至，很有可能是有了什么新发现，而且是可以解决现在大家迫在眉睫的问题的新发现……” 太白剑仙听了，捋着胡须，目光沉了沉，“那就很有可能是与那一件事有关，如今没有比这一件事，更令人在意，且又不能声张的。” 柳笙点头。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同样闪过四个字： 神眷已逝。 “恐怕不少修士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柳笙沉声道，“若神殿还用老法子镇压，时间长了恐怕会酿成大祸。” “不止是修士，恐怕普通人也该知道喽……” 太白剑仙抱着后脑勺，走在大街上，目光落在那些匆匆收摊的商贩身上。 “以前的苏丹，这可是不夜城，就算冬日天黑得早，也不会这么早就关门打烊啊。” 柳笙对此只能一叹。 形势恐怕比表面看到的还要糟糕。 两人回到客栈“好客窟”，顾名思义，客栈中都是特色窑洞式的房间，冬暖夏凉。 他们租住的还是一座带院落的窑洞。 窑洞中有两房一厅，下面还有小型的聚灵法阵，说是强化通神冥想，帮助修炼。 整体装潢虽不奢华，但要论配置和价格，也算是苏丹版的云闲居了。 柳笙现在不缺银子，便让自己住得舒服一些，也图个清静。 更何况，虽然那个聚灵法阵虽然现在对于很多人来说没有用处，可是对于柳笙来说，用处可大了。 刚踏入院子，柳笙重叠的现实便浮现眼前——巨大的肉团静静堆在院中，周围是一群梨树诡宝宝推着它滚来滚去，满树梨花飘然如雪。 梨花树上，挂着一个只剩下半张皮的女子，怨恨而复杂的目光追随着在肉团上趴着的诡异婴儿。 “回来了……” 一个个声音，远远近近，次第响起，热情地欢迎着柳笙归来。 柳笙微微一笑，盘腿坐在院子里的梨花树下。 她体内运转着转化功法，借助脚下聚灵法阵，将今日吸收的诡气迅速炼化为灵气，犹如涓涓细流注入天网，在苏丹城中小心翼翼延展，同时避开某些敏感的存在。 一旁，小触手悄无声息地探出，从梨树上摘下一朵洁白的梨花，精准无误地投入茶盏中，热水缓缓注入一烫，梨花的清香氤氲而开。 与此同时，柳笙另一只手早已取出一本小册子，目光在字里行间流转，触手快速翻动书页。 太白剑仙转头一看，眼都直了。 当然不是为了柳笙的一心多用，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是惊讶够了。 而是为了柳笙手上的册子。 “这是神殿的……东西？” 柳笙摇了摇头，随后又点头：“算是吧，至少内容是神殿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偷过来抄了一遍。”柳笙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哦……等等！” 太白剑仙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他们不会发现吗？” “不会吧？原件我都放回去了。”柳笙轻描淡写道。 “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太白剑仙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老眼昏花。 柳笙却是一笑：“我手多，动作快。” 太白剑仙无奈摇头：“可惜，你不肯跟我学剑。” “倒不是不愿意，您这条路没有百年苦功是不成的，而眼下事情太多……” 柳笙摇摇头，随即放下这本册子。 她已经看完了。 总之，按照这个病例上的，怪病古来有之。 但是近来“怪病”似乎产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化，在苏丹城已经有数百例这种新型“怪病”。 太白剑仙听罢，脸色微沉：“真是这样的话，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柳笙颌首。 “而且，方才那个女子所说不对。” “确实，不止是凡人才会感染怪病，修士也会。”太白剑仙想了想，点头道，“想来这个怪病就是诡化，也就是说——可能会成为诡异，也可能成为诡人。” “没错。”柳笙道，“不过，在这边，修士感染还是个稀有现象。” “所以，你看到了？”太白剑仙好奇问道。 柳笙点头，指着小册子上一行记录： 阿米尔·卓尔金，九月初发现罹患怪病，因身为明真境前期修士，情况尚算稳定，可保持居家观察。 就在此时，院子的大门被敲响了。 “两位客官，外头有人找你们。” 是店小二的声音，略带些犹豫，似乎怕打扰。 柳笙抬手一挥，触手无声弹出，轻轻将门拉开。 外头是一位满头小辫的小姑娘，也不奇怪两位明明没靠近门，门是怎么开的，只是马上伶俐地说道： “两位客官，外面有个人，说是认识你们，有要事相询。” 还没等柳笙发问，小姑娘便热络地接着说：“是一位绿眼睛的大胡子，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个头挺高，皮肤比你们深一些，应该不是一个族的，这倒也显而易见哈哈……他说他叫桑贾尔·卓尔金，不知道是否认识？” 太白剑仙回头看了柳笙一眼。 柳笙了然，微微颌首。 “带他过来吧。”太白剑仙笑眯眯地说道。 于是那位小姑娘应了一声：“好嘞。” 随即利索地替两人关上门，脚步轻快地走远了。 第六百九十章 胡乱投医(3k) 门一关，太白剑仙的脸色沉了几分。 “看来他阿父的事情很是棘手。” 柳笙没有接话，目光落在桌上的册子上，微微沉吟了一瞬，问道： “他姓卓尔金，对吧？阿父是个修士？” “不错。”太白剑仙摸着胡须，缓缓回忆道，“在路上他提过几句，说自己家虽然算不上漠北的豪门，但阿父修为还行，靠着这一点，倒也在狼骑中经营出一点名头，所以也算是有些门路。他还提过，若我们在漠北有需要，可以找他们家帮忙。” 他顿了顿，轻叹一声，“没想到现在倒是他先找上门了……” 门又被敲响了，显然桑贾尔就在不远处候着。 “两位客官，这位朋友到了。”店小二的声音再度响起。 触手一伸，门打开，正是桑贾尔站在门外。 一身风尘仆仆，绿眼睛中透着焦急。 连他那原本精心打理的大胡子，也被风沙和雪粒吹得凌乱不堪。 桑贾尔一见两人，马上哭丧着脸说道：“李前辈，凌姑娘，我可是找了你们大半日啊！” “难怪你的胡子都乱了。”太白剑仙道。 桑贾尔愣了一瞬，随即抬手草草捋了捋胡子，试图让它看起来体面些，又庆幸道： “还好两位果然选了我推荐的客栈之一，否则我这东城跑西城，还不知道要找多久……” “但你最后才找到这个……好客窟？”太白剑仙又问。 “因为这个是最贵的啊……”桑贾尔苦笑着垂下肩膀，“是在下对两位的财力预估错误了。” 细心的店小二确认了来者确实是熟人，便默默替他们关上了门，悄然退下。 门一关，桑贾尔再无顾忌，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下。 他抓住太白剑仙衣袍的下摆，满脸哀求：“前辈，求求您了，救救我家阿父吧！” 太白剑仙将他扶起，白眉一皱：“慢些来，好生说说，你要我们怎么救？” 桑贾尔咬紧牙关，眼中满是哀恸：“求前辈帮忙治疗我的阿父……他身染重病，若有高阶修士出手，或许……” “可你阿父染的是怪病。”柳笙淡然开口，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桑贾尔浑身一震，没想到居然凌姑娘已经知道了。 “而且，情况很紧急。”柳笙微微敲击桌上的册子，眸光冷沉，“恐怕……不是普通的病吧？” “应该是……诡异上身？” 这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将桑贾尔砸得脸色惨白。 “凌姑娘是如何知道的？”他眼神抖动，强作镇定地问道。 柳笙语气平静：“你找上我……爷爷，总不会是看穿他是郎中吧？他除了吃得多些也不积食，可没展示什么惊人的医术。” 太白剑仙嘿嘿一笑，就当这是夸奖了。 “若是重病，或者是以往的怪病，你该去求的应该是神殿，甚至延请名医也好，而不是想着来找我们。” 桑贾尔面色又青又白。 “但你都没有，也就说明，你父亲的病根本不是药石可医。”柳笙目光微冷，“所以只能是……你觉得我爷爷有对付诡物的能力，所以才想要找我们襄助。” 太白剑仙没说话，捋着胡须暗笑不已。 桑贾尔一脸惨淡之色，终于不得不承认：“凌姑娘慧眼如炬……” “别急着夸，且说说为什么要如此欺瞒？”柳笙平静地说道，“若是不知道情况，贸然闯进诡异现场，岂不是凶多吉少？” 桑贾尔闻言，低头沉默了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 “其实……在下今日也不仅是寻找两位，实际上还是跑了一圈，四处找寻帮助。不管找的是医师郎中，还是苏丹中有名的大能……” “结果都拒绝了你。”柳笙语气笃定。 桑贾尔无奈点头：“他们一听情况就拒绝了。” 他语带苦涩，像在咀嚼陈年难咽的橘皮，“到后来，我甚至去找御诡者，还有驻扎苏丹的宗门高人……但即便他们愿意一试，也是要价颇高。” “你们漠北神殿呢？”太白剑仙问道。 桑贾尔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正是因为神殿已经提出要将家父‘净化’，苏丹本地的医师、大能才不愿掺合此事。” 他双目隐隐发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还有一日……不，还有几个时辰，天一亮，阿父就要被他们带走去神殿……” 说着，他又揪着太白剑仙的下摆，仿佛抓住了最后的稻草：“前辈，求求您了，救救我们一家！” 太白剑仙摇头说道：“看来你这真的是病急乱投医啊……” 桑贾尔颓然道：“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 他停顿了一瞬，眼中却燃起一丝微光。 “我越想越觉得，前辈一定有办法。想到那小绿园，我可以确定，那不是我的梦！一定是前辈拯救了他们，才能回归那般美好！” 桑贾尔不知道，他说这话时，身边已经挤满了小绿园的居民，甚至有不少都带着狰狞的笑容，几乎贴在他脸上了。 包括那个变态遭人唾弃的书生，这会儿也从监狱诡里放风出来，远远躲在角落偷偷观望着。 桑贾尔似乎心有感应，蓦然抬头，正巧与窑洞前阴暗角落里的书生四目相对。 那书生裂开又拼凑回去的脸上添了几道青紫淤痕，身上还带着粗糙的锁链，深深勒入皮肉，模样既凄惨又恶心。 桑贾尔惊叫一声，踉跄后退几步，再定睛看去，什么都没了，只觉得身上沉重得喘不过气。 柳笙轻轻抬眸，目光如利刃一般扫过。 趴在桑贾尔身上的梨树诡宝宝们顿时一惊，纷纷尖叫着逃窜，化作一片雪白的影子四散而去。 桑贾尔身上骤然一轻。 但也被“凌姑娘”这一眼莫名瞪得心慌，明明这小姑娘应当修为不高，然而那无形的威压却仿佛能直刺心底。 果然是前辈高人的孙女。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不再啰嗦试探，抛出最后的砝码—— “看前辈似乎对金银应该没什么兴趣了……” 柳笙立刻坐直身子，目光如电地看了过来。 【谁说的？】 桑贾尔被她这眼神盯得更是心头一紧，硬着头皮一咬牙，郑重说道：“若是前辈可以治好阿父性命，在下愿意以家传灵物相赠！” 柳笙倏地站起身。 太白剑仙和桑贾尔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愣。 随后，只听她沉声开口：“带路吧。” …… 然而等柳笙和太白剑仙来到桑贾尔家门口的时候，被眼前的场景惊了一下。 此时虽是深夜，门口却聚集了不少人。 三教九流，混杂一处。 柳笙目光一扫，解析后发现，大部分人的修为都不算高，而且身上隐隐诡气弥漫，恐怕是别有所求的低阶御诡者。 桑贾尔刚一露面，人群立刻活跃起来。 不少人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 “你是不是说可以以家传灵物相赠来着？” “家传灵物，你家传了几代，算得上是上古吗？” “他们是卓尔金家啊！虽然是王族卓尔家的旁支，但应该还能拿出点像样的东西吧？” “那成，我答应了，带我进去看看你阿父！” 听着这些七嘴八舌的问话，柳笙微微侧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桑贾尔。 “你到底许诺了多少人？” 桑贾尔被她看得有些心虚，挠了挠头，露出一抹讪笑：“呵呵，呵呵……我这不是到处找人嘛……” 柳笙没有再追问。 不过人多了，倒也不算坏事，至少她和太白剑仙混在其中不会太显眼。 桑贾尔清了清嗓子，努力挤到门口，大声说道：“还请各位稍安勿躁！我家的传承灵物，确实是上古灵物。”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哗然一片。 “上古灵物？你们卓尔金家这样的门第，能有什么像样的上古灵物？” 尤其是一个穿着华服的男子，更是摇着折扇，大声嘲讽道：“确实，就算是上古灵物，也得看效果如何！” 这也是许多人心中想问的。 而柳笙心中升起另一个疑问—— 【此人眼熟？】“世界”低配版问道。 【不，这肯定应当记得啊！这可是仲由之师兄啊！】 柳笙赶紧摸了摸脸，易容符还好好的，松了一口气。 此时面对种种质疑，桑贾尔没有退缩，笃定地说道：“不管如何，我只能说，我家能有今日，这个上古灵物功不可没。” 他这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但却并未消除所有人的疑虑。 一些不愿冒险的人摇了摇头，悻悻离去。 柳笙对此倒是毫不在意。 她只是想高维解析看看，上古灵物背后是否都是修仙世界。 所以柳笙和太白剑仙自然没有离开。 人群渐渐减少，但门口仍聚集了数十人，吵嚷着要进门看看桑贾尔的阿父。 就在此时，院内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中年大汉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他本是满脸焦急，看到门口这么多人时，明显愣了一下，脚上顿住了。 桑贾尔连忙迎上去，“大哥，怎么了？” 来人正是桑贾尔的兄长埃里克。 只见他一把抓住桑贾尔的手，语气慌乱地说道： “不好了，不好了！艾琳娜……她失踪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无力回天(3k，加更) “艾琳娜不是在房间外陪着阿父吗？”桑贾尔心中一凛，慌忙问道。 埃里克也不顾如今人多，着急地说道：“正是因为陪着阿父，所以才……” 这句话一出，众人哗然。 “你的意思是，难道……”桑贾尔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声音几乎发颤。 埃里克望着桑贾尔，想深深叹一口气，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最后只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桑贾尔顿时浑身一僵，腿一软几乎坐倒在地。 幸好埃里克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桑贾尔，不行了，还是去找神殿吧……”埃里克一脸悲戚地说道。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 “诡蜮……已经打开了是吗？”仲由之率先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异样的期待。 在场大部分人都是桑贾尔找来的三教九流，大多人都是很清楚怪病意味着什么，也很清楚诡异和诡蜮是什么。 所以听到这句话，有些人脸上难免露出慌张，但更多的人，却是一脸按捺不住的兴奋。 对于这些游走于暗处的御诡者而言，诡蜮既是危险，也是巨大的机遇。 埃里克抿紧嘴唇，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过，最后沉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诡蜮展开了……现在还有神殿的法阵，所以暂时还没有泄露出来。” 他看向桑贾尔，最终一咬牙，准备跑向神殿。 却被桑贾尔一把拉住。 “你真的甘心，我们阿父就这样被净化吗？” 埃里克闻言，神情挣扎。 沉默片刻后，他摇摇头，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不甘心……但我怕，再拖下去，会出更大的事。” 桑贾尔顿时面色僵住。 他又如何不知？只是…… 想着，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放心，你们的法阵还能撑一晚。”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打破了此时沉重的气氛。 众人循声看去，目光落在说话的柳笙身上。 她神色平静，自信地说道：“我懂法阵，放心，我的判断不会错的。”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片递给太白剑仙，又吩咐道：“用飞剑带进去转一圈。” 太白剑仙也不多话，轻轻挥剑，那玉片便化作一道光飞入宅院。 片刻后，玉片返回，表面浮现出深红的光芒，七个小格子全被染满。 柳笙看了眼，淡然道：“极度危险七等，还差三格接近灾祸。”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群顿时一阵哗然，纷纷盯着柳笙手中的玉片，议论不休。 “竟然能这样检测诡气？” “比神殿的仪器还方便啊！” “真的假的？这种东西真准吗？” 柳笙只是耸了耸肩，语气随意地说道：“我这诡气探测仪自然是准的。” 没有进一步辩驳的意思。 刚从长安来的仲由之十分清楚此为何物。 “这是诡气探测仪。”他沉声道，充满探究地看向柳笙，却只能看到一个相貌平常没有记忆点的女子。 桑贾尔也是识货，眼前一亮，惊讶地问：“这可是唐国长安青云阁出品的诡气探测仪？” 柳笙也点点头，“没想到你听过青云阁。” 桑贾尔点头，语气中带着些许感慨：“当然听过。最近炽手可热的神书蜃影仪就是出自青云阁。若不是这次……事出突然不得不提前回来，我还想去长安进货几台，带回漠北呢。” 虽然对这个诡气探测仪还是半信半疑，但是听得这诡蜮可怖的等级，在场大部分人自然是心头惶惶。 一部分人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以应对，为了活命选择悄然退去；但也有不少人更是摩拳擦掌，眼中泛起异彩，显然这个诡异等级更合其心意。 零零散散离去，最终剩下不到十人。 还有人劝着伙伴，还是别贪心冒险，万一爆发命都没了。 桑贾尔和埃里克看此情形，眼中的光渐渐暗淡。 “难道阿父……真的不行了？”桑贾尔捏紧了拳头。 埃里克只是摇头。 “我们可以帮你解决你家中的诡异，但你爹是救不了的。”仲由之更是直接说道。 “能把你妹妹救回来就不错了，还奢求什么？” “赶紧行动吧，别让你妹妹久等，命都没了。” 这一句句，压得桑贾尔的头渐渐低下，“我奔波一日，难道都只是挣扎吗……” 埃里克黯然一笑，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绝望的黑夜中骤然响起：“他们说不成，我们可没说。” 正是那位“凌姑娘”。 桑贾尔猛然抬头，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太白剑仙也是点头：“我孙女说可以，就是可以。” 而周围的人只是一阵嗤笑，显然觉得这两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唐国人，竟然不知天高地厚胡吹大气。 柳笙却毫不在意，只继续说道：“现在你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你的家人全都从宅子里出来。” 埃里克听罢，脸色一白，赶紧点头道：“明白！” 他匆匆跑入宅中，不多时便带着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出来了。 两位小女孩被父母紧紧抱在怀中，她们脸上都戴着厚厚的面纱，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见到众人，她们拘谨地朝四周鞠了一躬，然后紧紧地躲在母亲身后。 柳笙扫了一眼，心中暗道：【看样子，桑贾尔家确实不算富裕，宅子里连个仆从都没有。】 深夜的寒风中，小女孩们缩在父母怀里，瑟瑟发抖，困倦地打着哈欠。 “呜呜……想睡觉……”一个揉着眼睛，声音奶声奶气。 另一个小女孩却瞪了她一眼，瘪着嘴说道：“阿爷都快不行了，你还睡！” 前头那位小女孩一听，也是嘴巴一瘪，便要哭出来。 太白剑仙轻笑一声，捋着胡须调侃道：“放心，不用多久，你们爷爷就会好起来的。” 小女孩闻言瞪大了眼睛，止住了哭声，惊讶地问道：“真的吗？” “真的。”柳笙微微颌首，沉声吩咐，“把孩子们带到对面的小酒肆去。天冷了，让她们进去暖和些。” 桑贾尔看着埃里克匆匆带着妻女往小酒肆走去，心里头也隐隐放心了些，但是一想到那门里的老父和妹妹，一颗脆弱的心再度提起。 而太白老爷子和他孙女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向宅门。 “盯着些，别让人随意闯进去。”仲由之抱着双臂枕在脑后，懒懒地吩咐了一句，随后悠然自得地跟在两人身后走入。 剩下的六人见状，眼看有人已打头阵，自然不再迟疑，赶紧鱼贯而入。 …… “阿父，他们……真的能救阿爷吗？” 酒肆中，那位一直揉着眼睛犯困的小女孩终于打起了精神，忧心忡忡地抬头问埃里克。 埃里克语气犹豫：“也许……” “听起来阿父您也觉得希望不大，叔叔为什么还要如此执着？” 埃里克摇了摇头，“迪娜拉，有些事情，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可是，连神官大人都说救不了……”迪娜拉又撅起小嘴道。 她的姐姐赛丽亚躲在母亲怀中，听了妹妹的话，激动地说道：“那神官大人是故意拖着！他们根本就是……” 只是话未说完，就被母亲阿丽雅迅速伸手捂住了嘴。 “别胡说！”阿丽雅压低了声音呵斥，警惕地扫了一眼酒肆四周。 虽然这里没什么人，真正围观的都在宅院门口，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可以随意出口？ 埃里克看着这一幕，重重叹了口气，软着脊背倚在桌边，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阿丽雅见状，忍不住嗔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喝酒？” “有什么法子……眼睁睁看着一切无法挽回，倒不如醉去。”埃里克垂下目光，语气中满是无奈。 “你弟弟还没有放弃呢！你怎么就放弃了？”阿丽雅冷声质问。 埃里克眉头一跳，猛地拍案而起：“那是因为他还没像我这样，经历了十几日的煎熬！” “一次次提起希望，又一次次被打破，你不明白这是什么滋味！”埃里克的脸因为愤怒几乎扭曲，“这不是你的阿父，你当然不懂！” 阿丽雅闻言，却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回击道：“瞧瞧你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你阿母的翻版！” 埃里克被这句话激得怒火中烧，浓密的眉毛几乎竖了起来。 “你又没见过我阿母，凭什么这样说我，也凭什么说阿母！” 阿丽雅却不以为意，抱起被吓得缩到她怀里的迪娜拉，依旧语气平静： “你自己总念叨你阿母有多暴躁，总让我别做那样的阿母，但你自己呢？你才是那样的阿父！半分不像你阿父那般沉稳如山！” 埃里克一怔，低头看着女儿们缩在妻子怀中，一脸惊恐的模样，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情景——那时，他也曾如此，抱着膝盖瑟缩在角落。 但父爱如山，不轻易抱孩子，他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一股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的怒火渐渐熄灭，语气低了下来：“是，我错了。” 他垂下眼眸，掩饰着眼底的疲惫，低声喃喃： “我只是……真的已经累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一碗热酒 酒肆二楼，两人凭栏而坐，目光落在楼下的一家四口身上。 那一家人刚刚仓惶闯进来，略有争执，如今吵闹平息，父母一脸惶恐，时不时回头看向对门，口中絮絮安慰着两个惊魂未定的孩童。 “啧啧，也是可怜。” 说话的是一名紫衫女子，一双桃花眼明亮动人，里面尽是怜悯之色，随手给自己和对面的男子倒了一碗刚刚温好的热酒。 那名男子，端起酒碗，瞧着酒上晃荡的热气，嗤笑了一声：“可怜？怕是再过不久，天下人都要落到这般光景。” 两人说话极轻，也是怕被听了去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女子闻言微蹙眉头，垂眸轻叹：“若不是如此，掌门师姑又怎会催着我们赶去雪山做什么杂役……” 男子沉默不语，只独自斟酒，仰头一饮而尽，似乎不愿多谈。 沉寂片刻，女子再度开口：“师兄，我瞧这些人……不像正经修炼出来的，真的能对付那宅子里的东西吗？” 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对门，忧虑之色更甚。 男子摇头：“那青衫女子可说了，里面的诡蜮接近灾祸级别。我们才明真境，若是真有那等东西，进去也是送死。” 女子仍不死心：“可师兄，你信她手上那灵器真能测出诡蜮强弱？” 男子放下酒盏，语气稍显郑重：“信。那东西我在掌门师姑那里见过，掌门师姑还说过，若是配合如今长安兴起的天网系统，像是漠北这样的情形或许也能大为消减。” 女子瞬间双眸一亮，低声问道：“我一直想问，仇师兄，这就是掌门师姑想要我们去往雪山的目的吧？希望我们能做出这样的物事？” “你竟还不知道？”男子讶然。 “我问了师父，说荐我去是因为雪山能避难，而掌门师姑又说让我们好好学习，莫要思虑过多，我也不知究竟为何……”女子说着，有些迷茫了，“仇师兄您跟着掌门师姑学习得多，或许知道？” “其实，你师父和师姑所说都是对的。”男子点头，淡淡道。 “所以，真是想让我们做什么发明创造？”女子眨了眨眼问道。 “当然，你我观照峰中天工一脉最出色的年轻弟子，做这事再合适不过。” 女子却迟疑片刻，“可为何师父和师姑自己不去？” 男子失笑：“年纪大了，你觉得他们还能去做杂役？” 女子皱眉反驳：“但他们可以去做研修士啊？” “做研修士要达到发文数量标准，还要通过考核，岂是这么容易？” “再来，掌门师姑也说了，我们年轻还有创造力，他们年纪大了思维僵化，恐怕去了怕也没什么建树。” 男子说着，摇头一叹。 女子听后微愣，心中隐隐泛起一丝莫名的悲哀。 想到离开观照峰时长辈们的殷切目光，她不禁暗暗握拳，目光坚定：“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考入雪山！” 男子却显得悲观，微微摇头： “一切听天由命吧，就算决心已定，也未必能如愿。你看现在，苏丹城里汇聚的修士越来越多，各门各派，个个奔着这条通往雪山的天路。” 女子想起其中缘由，眼中黯然：“是啊……苏丹离雪山最近，如今也是唯一的捷径。其他几国的天路不是路途遥远，便是早已被深渊之海吞没，诡物横行，根本无法通行……” “天下危矣。听掌门师姑听去了圣殿的长老说……”男子绕了一圈，小声说道，“连圣殿如今也焦头烂额，甚至闭门不出正在研究对策，神殿更是得不到支持，自顾不暇。” 女子再次望向对门，眉头紧锁：“可即便如此，面对眼下的事，他们不该迟迟不露面啊。” 男子冷笑一声：“若真是灾祸级别的诡蜮，还得大神官亲至。可大神官日理万机，哪有这般快？” 女子不满地撇嘴：“那早上来勒索他们的那个神官呢？不是他的辖地吗？人呢？” 男子不以为然：“你忘了？这些人不是恳求过让神殿不要插手？如今自作自受罢了。” “可若诡蜮真爆发，这些围观的人都得遭殃！” “那是他们的事，”男子语气冷淡，“漠北的麻烦，漠北人自己担着便是。我们且看热闹，不好吗？” “师兄，你太冷血了。” “若是过于沉浸于世间纠葛，恐怕就无法保持冷静的头脑，想来到了雪山，这一点更为重要。” 女子却执拗摇头：“不通世情，如何救世？” 男子淡淡瞥她一眼，语气低沉：“神书的教导……早已过时了。” 女子闻言一震，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神书的教诲，连神官都不顾，你还挂在心上？”男子嗤笑道。 女子倔强摇头：“我不信他们真的不管。这诡蜮若真爆发，神官绝不可能袖手旁观。我小时候差点死在诡蜮之中，就是神官救了我。即便有别的路，我也不愿意怀疑神殿……” “早上的事情你也看到了，难道还这般认为？” 女子倔强摇头：“虽然有败类在其中，但我不会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男子一笑，“不如我们来赌一赌，是这个诡蜮先爆发，还是那所谓的神官先赶到？” 话音未落，楼下忽传通报声：“神官大人驾临，还请让道！” 两人俱是一愣，忙探头看去。 只见一顶软轿被神仆们抬着而来，轿中坐着一名红衣神官，而早上那位哈依克神官垂头丧气地拖着脚步走在一旁。 此时夜已深，围观的人已然寥寥，但一见这身红衣，便认出这是神殿赫赫有名的伊莲大神官，立刻匍匐在地，满脸恭敬。 楼下那一家四口原本正不安地等待着，听到动静后也赶忙站起身，脸上瞬间涌现出惊喜的神情，那位父亲的嘴里还不住念叨着： “是伊莲大神官……有救了，有救了！” 紫衫女子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得意地转头瞥向男子，“瞧瞧，来的甚至不是普通的神官，而是大神官！说明神殿还是……” 然而话头截住，因为仇师兄像是完全听不见她的嘲讽，只是眼神直直地望向对面的大宅，整个人仿佛失了神。 女子心中疑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片刻后，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震惊。 对面的宅子大门已经敞开。 一身青衫的女子挽着一个神情萎靡的女子从宅中缓缓走出，那女子脸色苍白，但看着还算清醒。 而青衫女子步履稳健，目光清冷，从容得仿佛刚刚只是办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她们身后，一个圆滚滚的老头手上各提着一人，像是拎着两只软绵绵的兔子。 而再往后，是那名华服男子，拖着两人，背上还驮着一个，脸上写满疲惫，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大门，最终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 “这是……结束了？” 女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低声喃喃。 大门口，卓尔金家的二儿子此刻正扶住了从宅中出来的虚弱女子，两人抱头痛哭，泪水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紫衫女子回头看向男子，眼中尽是询问之意，却见男子同样一脸茫然，似乎还未能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吧？”男子答得犹豫。 这到底才过了多久？ 两人面面相觑，随即看向女子面前刚刚倒出的那碗热酒。 热气仍袅袅升腾，仿佛从未消散。 第六百九十三章 卓尔金家 第二日午时，卓尔金家门前已不见昨日的喧嚣，连地上的瓜子皮也被漫天飞雪掩盖得干干净净。 艾琳娜站在门口，裹紧了披风，抻着脖子望向街角，目光满含期待。 过不多时，眼睛一亮，只见一匹神骏无比的白马踏雪而来，身后拖着简朴的马车。 但从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却没留下半点痕迹便可以看出，这马车只是看上去简朴而已。 马车最终停在了门前。 白马嘶鸣一声，扬起脖子，眼神中竟似带着些许傲气。 艾琳娜甚至觉得白马似乎斜睨了自己一眼。 不过艾琳娜没有气恼，只觉得果然是前辈高人，连马都格外神气。 她赶紧迎上去。 马车帘子一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一滚而下，稳稳站在地上，正是太白前辈。 “艾琳娜姑娘，这么冷的天，怎么还站在外头？”老爷子热情地招呼，声音洪亮。 “太白爷爷！这不是为了等您和笙笙嘛！”艾琳娜扬起笑脸。 这时，柳笙从马车里缓缓下来。 艾琳娜眼中的笑意更盛，上前挽住柳笙的胳膊，亲热地说道： “您们可算来了！我们忙活了大半天，就等着您们来，就可以开宴了！” “正好！我饿得不行了！” 太白剑仙拍了拍肚皮，发出一声空空的脆响，随后兴冲冲地闯入门中。 卓尔金一家的宅子不大，一进门已经能闻到从后院传来的炙烤油脂的香气，相当馋人。 一进院子，便看到一只烤得油光四溢的羊架在炭炉上，表皮焦黄，香气扑鼻。 但只有三条腿，还有一条不翼而飞。 埃里克正在炉前转动羊架，他的妻子阿丽雅则熟练地刷油撒料，香料被热气激发出来，更是香飘十里。 桑贾尔站得远远的，表情挣扎别扭。 柳笙知道恐怕他是想起了那被炙烤的“神像”。 而太白剑仙可不管这么多，眯起的眼睛登时亮起。 “好香！” 剑光一闪，羊臀上随即少了一小片肉。 而太白剑仙手上多了一片冒着热气、外酥里嫩的羊肉，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却被烫得直吐舌头。 只能一边叫“好烫”，一边不忘赞道：“好吃，好吃！” 柳笙摇了摇头，忍不住说道：“真是的，明明一个时辰前还吃了漠北朝食全套呢。” 艾琳娜在旁笑道：“太白爷爷老当益壮，能吃是福啊！” 柳笙却只能无奈扯了扯嘴角。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家阿父今日胃口如何？能吃东西了吗？” “可以，胃口可好了。”艾琳娜点点头，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哥哥刚刚正在烤羊，阿父闻到香气，就讨了一只羊腿去了。” 柳笙随即还了一句：“不错，果然能吃是福。” “不过……他也太能吃了……” 艾琳娜的笑容却逐渐收敛，秀眉蹙起。 “昨晚到现在，他已经吃了一整只羊，外加三十个馕。若不是我们囊中羞涩，恐怕还得再杀一只羊。” “而且，他到现在都不愿意出门见我们。笙笙姑娘，你说……阿父真的恢复了吗？” 见艾琳娜一脸忧愁，柳笙安抚道：“昨晚大神官不是已经确认过了？你就不要再担心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经历过诡异侵袭，身体产生一些变化是正常的。” 【甚至经过我们的及时干预，他们阿父恐怕已经正在往新人类进化。】 不过这件事，就暂且不必说了，恐怕他们还接受不了。 艾琳娜虽然心中仍有几分忧虑，但想到今日设宴是为了感谢太白前辈和凌笙姑娘，便强自压下情绪，不愿因自己的情绪破坏了这份难得的喜庆气氛。 而且，她亲眼目睹了昨日的情形，更是深知太白前辈的实力远超寻常人。 至于凌姑娘…… 她不由得想起那绝望时刻，凌姑娘骤然现身，那个瞬间宛如光芒刺破黑暗，每每回想，心头都难免一阵震荡。 所以对于凌姑娘说的话，她还是愿意相信的。 艾琳娜深吸一口气，暂时搁置忧愁，跑去酒窖搬出一大坛酒。 …… 羊烤好了。 酒也热了。 宴席也该开始了。 桑贾尔首先起身，举起酒碗，朗声说道：“多谢两位前辈，才一面之缘便不远千里相助，救我阿父于危难。在下无以为报，只能以此酒，聊表心意！” 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太白剑仙见状，双眼一亮，拍手叫好：“好酒量！我也来！” 随即，端起酒碗，仰脖干了。 柳笙横了一眼，知道太白剑仙根本就是趁机喝酒。 艾琳娜也不甘示弱，端起碗来，敬了柳笙一碗又一碗，酒劲上头，脸颊染上一层红晕。 “别光顾着喝酒，多吃肉！”埃里克笑着提醒。 桑贾尔的妻子阿丽雅劈手撕下一只羊腿，递给柳笙，豪爽地说道：“笙笙姑娘，辛苦了！艾琳娜说您是她的救命恩人，感激得不得了，一整晚都在念叨呢。” “嫂子……”艾琳娜面上微红，嗔道。 柳笙笑了笑，拿着羊腿撕下一大块肉。 刚准备咬下一大口，却发现旁边两个小女孩正托着腮，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这灼热的目光让柳笙动作一顿，有些下不了嘴。 “你们干嘛呢？别打扰笙笙姑娘吃饭！”阿丽雅急忙上前，把两个小家伙拉开，连连道歉，“孩子们从小野惯了，不懂规矩，姑娘见谅。” 迪娜拉却挣脱开来，扑到柳笙身边，眨着大眼睛说道：“姐姐，你真的很厉害吗？听说你和爷爷特别厉害！” 赛丽亚也像是有磁石一样贴了过来，“姐姐，你是什么境界的呀？” 这样直白的问题让埃里克和阿丽雅的一阵尴尬，连声道歉。 但柳笙并不介意。 而太白剑仙也笑了：“你们猜猜？” “我猜跟阿爷一样，是明真境！” “不对吧，明真境的神官大人都治不好阿爷，姐姐怎么可能一样？” “那就是洞玄境？比阿爷还高？” “可是姐姐看起来好年轻，没有阿爷这么老……” 两人一问一答，越聊越兴奋，小脸上满是期待。 柳笙只是含笑看着，随口应了一句：“差不多吧。” 真实的修为要是说出来，恐怕能吓死所有人。 “姐姐，洞玄境到底有多厉害呀？”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么厉害呀，姐姐？” 柳笙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被两个小女孩缠得有些想退场，好在阿丽雅又过来将她们拎走。 小女孩在空中扑腾着双腿，显然不甘心离开。 “最后最后，姐姐，让我们问一个问题吧！”迪娜拉不肯罢休。 阿丽雅有些为难地看向柳笙。 柳笙无奈一笑：“好吧，问吧。” “我们想问问！”迪娜拉先说。 “姐姐，你和爷爷！”赛丽亚接道。 然后，两人齐声说道：“是怎么解决阿爷的怪病？” 这话声音极大，连正在拼酒的太白剑仙都停下了动作，卓尔金兄妹三人也齐刷刷看向柳笙。 这问题，也是卓尔金一家最想知道的。 毕竟，除了桑贾尔，都亲眼见过阿父染病之时的可怖境况。而艾琳娜更是见到了更深的绝望，甚至说不出口的恐惧。 所以，他们都希望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诡异，能将阿父困住，甚至将整个卓尔金家都困住。 而又要怎么解决？ 柳笙抬眼看着众人，语气平静：“你们确定要知道？” 太白剑仙放下酒碗，缓缓说道：“有些事情，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 桑贾尔和艾琳娜对视一眼，神色坚定：“我们想知道，这个诡异……究竟是外来的，还是……”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如果是自家阿父的执念所化，那么未来是否会复发，便成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埃里克握着酒碗，脸色阴沉，像是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太白剑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想听的留下，不想听的，就走吧。” 埃里克最终放下碗，沉声说道：“算了，我不听了。” 他站起身，脚步沉重地离开，背影透着几分落寞。 众人看着埃里克的背影，半晌没有说话。 桑贾尔和艾琳娜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总觉得哥哥的反应有些异常，但一时也看不出究竟哪里不对。 此刻，他们无暇深究。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集中在太白剑仙接下来的描述中。 第六百九十四章 有话要说(一) 前一夜，太白剑仙跟着妈……不，笙笙姑娘进入这个卓尔金家的宅邸之时，手里还提着一坛梨花酿，悠然自得地小口品尝着。 不得不说，这梨花酿确实别有一番滋味，难怪那宋神官可以靠这个进入长安神殿。 当然，这不过是个题外话，不必出现在接下来的叙述中，只是遭来笙笙姑娘的一记冷眼。 不过这个故事，他也跟柳笙姑娘讨论过，是否要让卓尔金一家知道。 毕竟，其中涉及他们母亲的往事。 这位母亲，并没有在桑贾尔的早前的叙述中出现。 或许因为死去太早了吧。 而他们踏入这个诡蜮之时，首先看到了卓尔金兄妹的阿母。 正是弥留之际。 床榻周围，几个孩子哭得抽抽搭搭。 大哥埃里克年岁稍长，搂着弟弟妹妹，低头不言不语。 而阿父坐在阿母床边，并没有握着阿母的手，两个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乎有什么横亘在其中，眼神里的情感也是复杂难辨。 太白剑仙和柳笙站在这情景之外，默然旁观。 旁边还有其余几个跟着进来的修士，看到如今这样的情形，有些惊疑不定，思考着这到底算是什么。 有一位看上去矮小异常的男子蹦跶上前，却发现走了几步又回到了原位，就像是有什么横亘在其中。 华服公子——那位被笙笙说是名叫仲由之的男子，则低声说了句：“傻……还没轮到你呢。” 果然。 阿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快要喘不过气。 孩子们哭得更大声了，年纪最长的埃里克抹着眼泪，听阿母虚弱地说道：“埃里克……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埃里克哽咽着点头。 “还有卓尔金家的荣耀……靠你去争取……恢复荣光……你答应我……” 埃里克犹豫一瞬，才缓缓点头。 桑贾尔看上去才十岁，倒是一抹眼泪，毫不犹豫地大声道：“阿母，我也会的！” 不过八岁的艾琳娜也不甘示弱，哭得抽抽搭搭地说：“阿母，我也会的，我要跟阿父一样，做狼骑兵！” 阿母听了这话，艰难地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 要去摸摸艾琳娜的头，但是却够不到，只是虚虚地伸着。 几个小的不明所以。 还是阿父看明白了，将艾琳娜塞入阿母怀中。 阿母抱着艾琳娜，目光才落在自己的丈夫身上，但那种目光是冰冷尖锐的，如同锥子一般。 “你……” 阿母张口欲言，却突然笑了一下。 “罢了，我没有什么话想要跟你说……”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敲在太白剑仙心头。 不知何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床边。 其他人都不知在何处。 他看着床上这个女人，形容枯槁，满脸皱纹间深深嵌着怨毒。 她嘴里反复低喃着那两句话，声音一遍比一遍尖锐刺耳，目光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抱着艾琳娜的手逐渐收紧，指节微微弯曲，却因虚弱而无力。 整个人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似乎再不接话，她就会猛然扑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太白剑仙掐死一般。 可是明明她只剩下一捧枯瘦的骨头，已经没有任何力量才是，然而太白剑仙就是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沉沉地压在自己的身上。 而且越来越不适。 忍着拔剑的冲动，太白剑仙皱着眉头，有些不耐：“你明明有话要说，为什么不说？” 那个女人的絮絮叨叨，忽然停住了，像是被这句话堵住了喉咙，发出“咳咳咳”的咳痰声。 下一刻，她的眼中涌现出扭曲的漩涡，整间屋子也随之扭曲成旋转的线条，被吸入无尽的旋涡之中。 “是啊，我明明有话要说，为什么你总是听不到！” 声音被漩涡扭曲，变得刺耳失真。 漩涡的力量无法抗拒，太白剑仙也被卷入其中。 再次站稳时，他头痛欲裂，眼前一片模糊。 还未等他回过神，一阵钝痛从额角传来，似乎被硬物重重砸了一下。 随即，一股浓烈的草药香扑面而来，滚烫的汤水直接洒在脸上，炙热得仿佛要将皮肉烫熟。 哐啷！ 碗落地碎裂，浓烈的药香弥漫。 太白剑仙抬眼，只见一个满脸得意的女人半倚在床上，枯瘦如柴的手微微颤抖，既因用力过度，也因兴奋异常。 这是方才那个女人，也是卓尔金兄妹的阿母。 不过此时，她看起来并没有先前那么枯槁，脸上虽依旧刻满岁月的痕迹，但少了几分死气沉沉的感觉，似乎更鲜活了一些。 而且，她说话似乎比方才要流畅多了。 但是最大的问题还是，说出来的内容混乱不堪，仿佛错乱的片段拼接在一起，毫无秩序可循，让人听得一头雾水。 太白剑仙正疑惑着，女人不知从何处又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毫不留情地朝他脸上泼去。 这回他反应过来了，剑气迸发，将汤药泼洒回去。 但是女人只是融化了一些，却像是没有受到伤害一样，又是一碗汤药拿了出来。 于是下一次，他劈手抢下来。 拿在手上不动，总行了吧？ 但这样也没用，那个女人手上的汤药是无穷无尽的。 他被泼了一碗又一碗，脸都快要熟了。 ……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纷纷关切地问道：“那后来呢？怎么办？” 桑贾尔也是忍不住回想起当时的阿母，摇头道：“那时候阿母的病确实很重，怎么治都不见好。所以时常发脾气，也不愿意吃药，将汤药胡乱泼洒是常有之事。” “看来这个诡蜮是还原了阿母病重时的情景……”艾琳娜低声说道，眼圈微红，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看来阿爹的执念还停留在那段日子。这些年伺候病榻，他确实辛苦了……” 柳笙在旁微微摇头。 但众人注意力都被太白剑仙的叙述吸引去了，纷纷追问接下来的情况。 太白剑仙放下酒碗，叹了一口气，说道：“没办法，我只能把你们阿母……啊，不，那个诡物化身杀了。你们别介意，它只是个诡物罢了。” 听到这句话，卓尔金家的兄妹面色复杂，心里难免有些不适。 桑贾尔脸色苍白，勉强开口：“明白，这样的死循环下只能想办法，您能用力量压制规则，已经很厉害了。” 太白剑仙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事情没那么简单。杀了一次，她便变得更癫狂，更不可理喻。每杀一次，她的力量都会提升，到了最后，我几乎耗尽全力才能将她击败。” 桑贾尔和艾琳娜相视一眼。 “这听起来确实像是家母……”艾琳娜模糊地想起阿母以前歇斯底里的模样。 桑贾尔摇头一叹。 “最后，她已经变成一个极为恐怖的诡物。所有的力量在她体内疯狂积聚，眼看着灾祸就要一触即发，我不敢再杀，只能与她周旋……” 太白剑仙说完，酒碗举起一饮而尽。 众人听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前辈，您没有破开这个诡蜮？”艾琳娜震惊地问道。 太白剑仙挑了挑雪白的眉毛，坦然说道：“没有。当然不是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落在柳笙的身上。 笙笙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虽然实力强劲，但肯定弱于其祖父，怎么可能是破开诡蜮的人？ 于是，大家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等着听柳笙的叙述。 特别是艾琳娜，眼中异彩连连。 太白剑仙也是笑着说道：“我也想听听，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柳笙无奈摇头，缓缓说起自己的经历。 第六百九十五章 有话要说(二) 柳笙进去以后，和太白剑仙描述的一样，一开始面对的是正走向生命尽头的阿母。 随后也跟太白剑仙一样，代替了阿父坐在床边。 怨毒的目光投射而来。 绝情的话语从嘴里吐出。 情感漩涡即将出现的瞬间，柳笙感应到了对方剧烈的情绪波动，用手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尽管说吧。” 听到这里，太白剑仙忍不住插话：“这不跟我一样？不过你多了肢体接触，我自然不好做这事……” 柳笙点头：“当然，这里是一样的。” 所以对方也是做出了一样的反应，抽出了自己的手，冷言冷语回绝，然后将柳笙甩入漩涡之中。 接下来，柳笙也是面对同样泼来的滚烫汤药。 不过，与太白剑仙不同的是，她及时用触手接住了，没有让这汤药泼到了脸上。 而且触手无限，能接住一碗又一碗。 太白剑仙摸了摸自己的脸，回想起被烫得生疼的记忆，感慨道：“这怎么做到的？她那动作快得吓人！而且我越快，她就越快！” 众人明白，这应该是规则的一部分。 柳笙却淡然说道：“你若仔细聆听，就会发现，她每次泼汤药前，是有说话的。” “说话？”太白剑仙皱眉，“我怎么没听到？” 柳笙解释：“因为她说得太轻了。我将耳朵贴近她的身上，仔细听，就能听到。” 这句话是字面意思，但是大家当然不理解。 她的触手化作耳朵，直接贴在阿母的胸口，捕捉到了她胸腔中那若有若无的声音。 “她说什么？”艾琳娜屏息，忍不住问道。 “给我滚！”柳笙学着当时的语气说了一遍，嘶哑刺耳。 众人震惊，两个小姑娘更是一愣。 迪娜拉眨着眼睛问道：“阿嬷是这样的吗？” 赛丽亚犹豫点头：“听阿父说是这样……” 她们的母亲阿丽雅搂住两个小脑袋，让她们先别说了，听笙笙姑娘说。 柳笙随后在阿母的胸腔里听到的就是一大串乱七八糟的话语。 太白剑仙捋着白须：“这一部分确实一样。” “阿母那几年说话确实是颠来倒去，让人听不明白……”桑贾尔也是点头说道。 艾琳娜也是想到如此，点了点头。 但是柳笙却摇了摇头，解释道：“她的语序确实颠倒，但并非无法解读。我将她的话逐字调整后，结合语境，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这句话说出，众人是真的不明白。 只有柳笙明白，她脑子构造不一样，能够将对方的话马上在脑中录下来然后调整语序，完成整个句子。 柳笙回忆道，阿母发怒是因为汤药太烫，而被迫喝下去让她心生抗拒。 所以柳笙将药夺过来，在她还没准备好下一碗药之前，说道：“没关系，我帮你吹吹凉。” 于是，阿母诡物竟然就愣住了。 看到柳笙真的吹凉给自己，更是彻底僵住。 当柳笙喂她喝下第一口凉了的汤药，阿母诡物凝固了。 然后化为一尊安静的人形雕像，任柳笙一口口喂着。 当整碗药都喂完了，这尊冰冷的人像就融化了。 房门骤然打开。 意思变得非常明显。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太白剑仙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就可以破解，有些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所以接下来呢？” 柳笙继续说着。 走出了房间，来到的是另一重房间，层层帷幕之中是那个女人咆哮的声音，这时候的她还能站着，年纪还轻了一些，正对着帷幕外的柳笙在骂着什么。 但这一层层帷幕像是阻隔，将这些咒骂的声音拦在了里头，也将柳笙拦在外头。 “像是阿母生病以前。”桑贾尔努力回忆，“那时候我年纪不大，但是总记得她的咆哮声。” 艾琳娜叹息道：“确实如此……看来这都成了阿父的心理阴影了……” 柳笙看向他们：“当时你们是怎么对待她的？” 兄妹俩面面相觑，略显迟疑道：“就是不理她……否则要是理了，越说越起劲。” 柳笙点头：“我看到的确实就是这样的情况。” 她若是给予回应，对方却更是攻击性强，隔着帷幕甚至能感受到杀意袭来。 可若完全置之不理，只是想要往外闯，重重房门一扇又一扇，永无止境，让她不能从此间逃跑。 最后柳笙还是冷静下来。 触手再次化为耳朵，穿过帷幕贴过去，认真聆听内心的声音。 帷幕忽然平静垂落，咒骂声戛然而止。 而柳笙也清晰地听到了阿母诡物的一句句低语。 “阿母……在说什么？”艾琳娜忍不住问道。 柳笙缓缓说道：“你阿母说……她好累，为什么没有人帮她，没有人听她说话，她怀念以前的自己，想要回到过去……” 艾琳娜怔住了，喃喃道：“以前的自己……以前的她是怎么样的呢？” 桑贾尔也是不禁努力回想着，但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阿母……难道一开始不就是阿母这样的吗？” 柳笙摇头，看向艾琳娜：“我跟你一样，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所以你看到了吗？”艾琳娜立刻着急地问道。 柳笙点头：“看到了。” 她补充道：“不过不是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候的她根本不相信我会想要去了解。” 艾琳娜皱着眉头，不解道：“为什么会不相信呢？” 柳笙微微一笑，继续道：“于是，我跟着她走过一间又一间房间，目睹了一场又一场争吵。” “那些争吵，你们一定熟悉。”柳笙说着，“比如宅子里的布置、廊下的花草有没有打理、衣服有没有搓洗干净，还有今日饭桌上该吃什么……” “对对对！”桑贾尔和艾琳娜异口同声，连忙点头。 艾琳娜回忆道：“每次都是这种小事！她都能吵得天翻地覆。到后来我们索性不理她，掩耳不听，让她自己吵够了就好……” 说到这里，艾琳娜的声音停住了，脸色渐渐变得复杂。 柳笙目光柔和：“正是因为这样，从那以后，她说的话再也没人听入耳中。” “也从此没人听得懂她心里的声音。” 第六百九十六章 有话要说(三) 当柳笙一遍遍聆听“阿母”杂乱无章的呢喃时，她也一层层地走向了诡蜮的深处—— 她看到了“阿母”生艾琳娜的时候。 一身疲惫，满脸怨恨。 艾琳娜低下头，声音低如蚊呐：“她……其实并不想生下我……” 一步步往前。 柳笙又看到桑贾尔出生的时候，“阿母”是难以言喻的痛苦，还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还有许多虚影告诉“阿母”，都是这般过来的，没必要喊苦。 桑贾尔的脸色微微发白，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喉咙，一时无言。 再往前，柳笙看到“阿母”生下第一个孩子埃里克的情景。 那时候，“阿母”是欢喜的，脸上洋溢着期待，小心翼翼地将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抱在怀中，与柳笙所化的“阿父”依偎得紧紧的。 就在此刻，柳笙感受到“阿母”身上那种侵略性的气息逐渐平息。 但她很清楚，这平和不过是短暂的假象。 因为她是“倒退”而来，知道不久之后，他们因照顾埃里克的意见分歧，夫妻关系会急转直下。 随着家庭的扩大，这种冲突只会愈演愈烈，最终走向难以挽回的地步。 桑贾尔苦笑：“我们那时候还猜测，阿母是不是被诡异附体了。” 太白剑仙叹息一声，终于开口：“她不是被诡异附身，而是生病了，但没有人发现。” 艾琳娜秀眉微蹙，有些着急地问：“什么病？会不会和她后来的重病有关？” “不是身上的病，是心里的。”太白剑仙戳着自己的心窝缓缓说道，随后又低声懊悔一句，“我该看出来的……” 仰头灌下一大口酒，他眯起眼睛，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不知想起了什么。 艾琳娜皱起了眉头，“可是，为什么这是阿父的诡蜮，却……都是跟阿母有关？” 桑贾尔点点头：“以前我们总觉得他们关系不好，还以为是政治联姻。” “不是政治联姻。”一个沙哑的男声忽然响起。 众人看向声音的来源，艾琳娜惊呼：“大哥！” 迪娜拉和赛丽亚从阿母的怀里挣脱，奔向阿父。 桑贾尔看着埃里克抱住两个女儿，眼角还有些微红，也就知道他方才是去做什么了。 埃里克的妻子阿丽雅走上前，将手轻轻搭在他肩上。 埃里克拍了拍妻子的手，语气低沉地说：“他们是在沧浪宫求学时相识，因为投缘才结为夫妻。” 艾琳娜听后不由得睁大眼睛，“沧浪宫？阿母……竟然也是沧浪宫的弟子？” 沧浪宫，四大宗门之一，向来是无法考入神殿的学子进修神学、专注修行的圣地。 柳笙听桑贾尔提过，他们的阿父正是因为从沧浪宫出身，才能在狼骑中谋得一官半职，从而逐渐挽回卓尔金家这个旁支濒临衰败的命运。 那个一向操持家务、从未提及过去的阿母，竟然也有如此出身。 埃里克沉默片刻，轻叹一声：“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阿母去世时你们还小，她生前和阿父的争吵几乎从未间断；等她走了之后，阿父也不愿再提起她了。” 说着，他眼眶微微泛红，神色有些黯然。 阿丽雅递过一碗酒，他仰头饮尽，压下心中的波澜。 “我只记得，阿母不是训斥就是哭泣……” 艾琳娜低声喃喃，无法把记忆中那不理智的破碎形象，和令人敬仰的四大宗门弟子联系在一起。 桑贾尔也陷入了深思，似乎试图在记忆中寻找一点蛛丝马迹，去印证这个惊人的事实。 埃里克苦笑着说道：“阿母从不愿提及过去，曾经的服饰和令牌都被深藏在箱底。即便沧浪宫的同窗来信邀约相聚，她也总是婉拒，自然见不到一丝痕迹。” 而此时，埃里克的妻子阿丽雅好奇地看向柳笙，忍不住问道：“所以，前辈您看到了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按照这个顺序，您或许能看到他们相识之时。” 柳笙点头，说道：“是的，过了他们的成亲之礼，再往前就是他们还在沧浪宫的时候。” 当时，在柳笙的视野中，虽然仍是在这个宅邸之中，但是却有着一层层波涛涌上脚边，将自己的衣服下摆浸湿。 她抬眼望去，宅院化作一片沙滩，一对少年人正在浪花卷起的海边散步。 女子比较活泼，总是轻快地走在前面，而男子略显木讷，默默跟随。 两人的脸上浮现出少年独有的青涩红晕，那是与喜欢的人相伴时才会有的羞怯与欣喜。 “你以后想做什么呀？”女子踢着沙滩上的贝壳，忽然停住脚步，回身笑着问道。 男子犹豫一下，嗫喏着说道：“自然是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那我想去苏丹！成为狼骑！”女子笑着大声说道，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男子被她脸上那耀眼的神采打动，眼神不由得呆了一瞬，随即透出几分痴迷。 “诶，阿米尔，你祖上不是王族的吗？能给我讲讲狼骑的事吗？”女子雀跃着跑近他，扯着他的袖子，满脸期待。 男子自然拗不过这样的女子，只得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只是旁支的，血统很薄，哪里算得上什么王族……其实知道得并不多。” 末了，他挠了挠脑后那乱糟糟的辫子，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赧的红晕。 女子忍俊不禁，噗嗤一笑，随即上前帮他解下辫子，一根根将散乱的发丝重新梳拢，边说道：“没关系，我可以跟着你去苏丹，一起去了解！” “而且……虽然你说只是旁枝末流，但在我们努力之下，说不定以后就不是了呢。”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颊也染上一层红晕。 男子听到这话，怔愣地望着她，随后才反应过来她话中深意，脸上掩不住的惊喜。 女子还有些羞涩，却依然直视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总之，跟着我一起吧！” “当然！” 男子忙不迭地点头，眼中难掩雀跃之情。 随后，两人还你一嘴我一嘴地讨论着去到苏丹一起生活会是怎样的情形。 其中还夹杂着女子关于成为狼骑的向往与憧憬。 最后这些热烈的讨论声随着浪潮的褪去，也渐渐消散了。 柳笙还是在这个院子里，只是没有沙滩，院子那些重重叠叠的封闭大门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扇门，通往主房，还紧闭着。 她走上前，推开厢房的门，浓重的诡气扑面而来，里面隐隐传出粗重的喘息声，像是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呻吟。 柳笙身上的触手轻轻摆动，吸取周围的诡气，渐渐看清了最深处的景象。 “阿父”躺在屋子里，身躯异常臃肿，腹部高高隆起，像是有什么生命正在他的体内挣扎。 那生命无法找到出口，只能四处冲撞，撑得他的身体极度膨胀，令人不寒而栗。 很显然，“阿母”正在他的体内重生。 第六百九十七章 家传灵物 “什么？” 卓尔金三兄妹不约而同地喊了出来，神色间写满了不可置信。 “可是，怎么可能？人死不能复生……”埃里克皱着眉头说道。 柳笙摇了摇头，平静地解释：“准确来说，那也不是你们真正的阿母，而是从你们阿父的执念中诞生而出的阿母。” 太白剑仙白眉一挑：“所以跟我战斗的，就是一道执念？” 柳笙微微颌首，看向艾琳娜，“我找到执念深处，你还被你阿母抱在怀里呢。” 艾琳娜一时愣住。 “而其他栽倒在诡蜮中，又没有……爷爷这般修为的，当然不会有如此待遇，只是被随意埋在执念化作的海滩中。”柳笙补充道。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阿父竟然对阿母有着如此强烈的执念……”桑贾尔喃喃道，依然难以理解。 艾琳娜却眼含泪水，低声道：“我明白了……” “阿父和阿母曾经感情甚笃，因为一次次争吵，这些感情最终被磨得不成样子。只是……我们都以为那份情已经不见了，实际上在阿父心底深处，或许还是在的。” 她停顿片刻，泪水滑落面颊，继续说道：“也许每当阿父回想起他们最初的时光时，总是想不通，阿母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他无法释怀，便一遍遍地琢磨那些他原本听不懂、也没心思听的对话。” “于是，这份执念一点点累积，最终塑造出了他心中的阿母……” 艾琳娜含泪的话语，让桑贾尔一时怔愣住了。 再看向埃里克，那副情难自抑的样子，显然早已明白这个道理。 “没错。”柳笙颌首道，“你们阿父对阿母的执念，已经成为他难以愈合的心病。而在诡气的感染下，这种执念彻底激化，最终导致诡化。” “诡化的过程中，在另一重时空，他能看得更清楚，甚至重新审视那些曾经未曾明白的事情。等他真正意识到问题的根源时，诡异便彻底爆发了。”太白剑仙沉声补充。 虽然不明白何为“时空”，但卓尔金兄妹不由陷入复杂的情绪中。 “问题的根源……”艾琳娜阖上双眸，脸上有隐隐的痛苦。 柳笙看了她一眼，“这个，到时候你们就跟你们阿父讨论吧。” 桑贾尔郑重地鞠了一躬，语气真挚：“多谢两位前辈。” 埃里克也深深施礼，低声说道：“感谢，若不是你们，我们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知道这些。” 艾琳娜苦笑一声，“是啊，阿父沉默寡言，决计不会说。想来也正是因为如此，阿母才会觉得自己无处倾诉，最终才走到这一步……” 不过，这些事情，一饮一啄，因果难论，不是片刻间能厘清的。 最终，一切归于酒中。 不多时，太白剑仙已是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鼾声如雷。 两个小女孩正趁机戳他的脸颊和肚皮，咯咯笑得不亦乐乎，结果被刚刚将埃里克扶回房间的阿丽雅撵走。 “别欺负前辈爷爷了。” 她气恼地扬起手，两个小女孩瑟缩着躲开。 而艾琳娜和桑贾尔的酒量还行，还念着有事没敢喝太多，便与柳笙一同将太白剑仙搬回房间歇息。 柳笙临走时看了一眼被丢在床上成“大”字的太白剑仙，心中暗想： 【看来今日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啊。】 【肯定是的，他甚至没有用修为抵御酒力，分明是刻意让自己醉倒。】“世界”低配版也啧啧叹道。 【不过他明显不想说，便由得他去吧。】 柳笙收回视线，轻轻关上房门。 艾琳娜和桑贾尔担忧地看着柳笙。 “前辈没事吧？没想到唐国人这么不擅长喝酒，早知道……”艾琳娜一脸懊恼地说道。 柳笙心中暗笑。 按照太白剑仙那个酒量，竟然有一日会被人说不擅长喝酒。让他清醒过来听到，估计会觉得这是奇耻大辱。 随后桑贾尔说道：“既然如此，笙笙姑娘，那个祖传灵物就交给你好了，反正也一样。” 柳笙微笑颌首：这个自然。 反正真正对于这个上古灵物有需求的，也就是她这个“孙女”罢了。 然而桑贾尔又补充道：“不过，笙笙姑娘可能需要跟着我们走一趟。” 柳笙挑眉：“你们的祖传灵物不在家中？” 桑贾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到时候您就明白了。” 艾琳娜则满脸无奈，似乎有些责怪自家哥哥的隐瞒。 【看这情况，要么是件特别大的东西，要么是无法移动的灵物，又或者是……活蹦乱跳的某种存在。】 两人神神秘秘，欲言又止，柳笙倒并未多问，让他们坐上自己的马车，便朝着他们所说的方位驶去。 结果竟然一路出了苏丹城，往西北的郊外去。 一直到了一个土丘之上，桑贾尔才让柳笙停下马车，往山上降落。 柳笙站在荒芜的山顶四下张望，实在看不出所谓的“上古灵物”藏身何处。 艾琳娜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显然有些难为情。 柳笙踩了踩脚下的土丘，未感受到一丝灵气。 解析的结果也只是极其普通的——【极其普通的土丘】。 那么肯定不是地上，但是柳笙确实可以隐约感觉到一丝丝灼热正在落下。 于是她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竟然看到了—— 两个太阳！ 这个是怎么出现的并不清楚，但是关键是这两颗太阳看着几乎一模一样，散发着同样炽热的光芒，炙烤得这一带寸草不生，没有一丝寒夜将至的凉意。 于是柳笙解析了一下： ----------------- 【名称】：一只金乌 【解析完成度】：0% 【所属类型】：未知 【效果描述】：未知 【影响力等级】：sss 【解析评价】：不适合赤道地区和夏天时节使用。 【获得点数】：0（目前6） 【解析奖励】：无 【高维解析次数】：剩余2次 ----------------- 果然，想要解开金乌的真正秘密，仍需进入高维解析。 柳笙试着用触手将这只金乌捞下来。 艾琳娜站在一旁，注视着柳笙那无限延展至天际的金色触手，心底掠过一阵寒意。 她忽然意识到，这位前辈的“孙女”，绝非简单的角色。 桑贾尔的目光则凝聚在那些金色触手上，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个画面——小绿园被围攻的最后一刻，那漫天绽放的金色莲花…… 恐怕就是这把剑了。 再想起那位太白前辈的招数，似乎以剑为主，也没见到类似金莲的能力。 再三思索之下，他愈发确信，或许当时救下自己的人，并非那位太白前辈，而是眼前这个看起来甚至比自家妹妹还年轻的女子！ 再想起在那诡蜮中，这个女子才是真正的破解者，是拯救了自家阿父和阿妹的恩人。 虽然是以智取胜，但现下想来，若不是等级足够高不会被影响，又怎么会在诡蜮中有这样冷静的思考？ 桑贾尔深吸一口气，隐隐觉得自己若是身处诡蜮中，恐怕早已和艾琳娜一样，陷入无法自拔的境地。 他将这些信息一整合，忽然心中一凛，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这个女子，难道也是……神藏境？ 第六百九十八章 顺水推舟 “这确实是我们卓尔金金一族的祖传灵物。” 桑贾尔指着那悬挂于天际的小太阳，语气中带着些许难得的骄傲。 “据说，当年我们的祖先发现了此地，并驻扎于此。传说中，正是靠着这个日头，漠北一族才能熬过漫漫寒夜。” 柳笙一愣。 当时就已经有寒夜了？ 还是说，这个星球另一面的寒夜蔓延而来，但却被这个还不能确定为何物的日头给阻拦了？ 柳笙沉吟半晌，问道：“不过，如果真有这样的威能，当时它应该远远不止这么小才对吧？” 此刻悬挂在天际的日头虽乍眼看去几乎与真正的太阳无异，但后者远离地表，而这个金乌接近于地面，才显得大小相仿，但实际上光强和热辐射显然远不及真正的恒星。 若是能有专门观测天体的仪器，或许能看得出更多的区别。 “凌……前辈确实聪慧，也许是这个上古灵物在漫长岁月中释放了过多的威能，真实大小已然缩小，照耀范围也越来越狭小，到最后便只剩下这么一小块。”桑贾尔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艾琳娜在一旁点头附和：“是啊。后来漠北一族稳定下来，再到无上神降临，灵气复苏，寒夜退去……也不再需要此物，渐渐断了传承。” “所以若是真要说起来，其实也并非我们家的私有之物。”桑贾尔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我们重新找到了此物，按照传说来源，也算是我们的祖传灵物……” 柳笙听完后，目光微转，问道：“那你们是怎么重新找到它的？” “其实……是因为阿母。她与阿父成亲后，有一次祭祖时，破译了祖上传下的密文。两人翻山越岭，历尽艰辛，才终于寻得此物。” 此时桑贾尔说起阿母，心情很是复杂。 柳笙抬了抬眉，追问道：“既然如此，这灵物本应处在偏远之地，你们又是如何将它驱使到这里的？” 桑贾尔露出一抹苦笑，回答道：“那是阿母想出来的法子，她称之为‘撵太阳’。用藤条抽打这个日头，它便会缓缓向前移动。不过，这法子耗费体力极大，且需要日夜不停地操作，要不然就会渐渐溜回原处。” 艾琳娜接过话，语气中满是感慨：“阿父从军后，撵太阳的事便成了阿母一个人的任务。从西北到这里，整整一年，她从未停歇过。” “这样的毅力，真是难以想象……”柳笙低声道，心中不由对那位只在阿米尔·卓尔金的记忆中见过的女子升起几分敬意。 “可惜……这灵物除了照明和取暖之外，再未显现出其他用途。阿母将它视为执念，希望能借它加速修炼突破，可惜……始终没有结果。” 桑贾尔顿了顿，像是在说服自己： “不过，有时候我也在想，或许我们兄妹三人都有灵性可以修行，便是拜此物呢？” 艾琳娜轻轻叹息，摇头道：“这也只是猜测罢了。” 说完，她歉然看向柳笙：“实在抱歉，凌姑娘。我哥竟用这样一个东西来作为答谢，实在失礼。不如我们用金银酬谢您吧？” 桑贾尔也苦笑着补充：“前辈若觉得此物不值，我愿另作补偿，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柳笙闻言，目光微微一闪，唇边露出一抹笑意：“金银？你们现在还拿得出钱来吗？我可是听说，神殿已经把你们掏空了。” 兄妹二人闻言，顿时尴尬地对视一眼。 桑贾尔硬着头皮说道：“即便如此，在下也愿意努力挣钱，哪怕欠债也会还清。” 艾琳娜却目光骤然一亮，语气中多了几分急切：“凌姑娘，我也快从学宫毕业了，到时候可以赚钱偿还……甚至可以跟随前辈，为您效力。” 柳笙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我们不需要侍从。” 【我都要做杂役了，还带个侍从上山，像话吗？】 【不过，这姑娘显然别有所求。】 “总之，我明白了。这件灵物，我还是需要的，便以此作为谢礼，足够了。” 柳笙说完，目光扫过艾琳娜，见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便开口问道：“怎么，你想跟着我们？” 艾琳娜苦笑一下：“这个当然，看到您和太白前辈的能力，简直是令人艳羡，或许……正是如今的出路。” 柳笙摇头：“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远，确实不适合带你。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跟随，而且还想学些本事的话……” 她话音未落，艾琳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写满期待。而一旁的桑贾尔，也忍不住露出好奇的神色。 就在这时，柳笙手中的触手缓缓延伸至天际。 伴随着一股淡金色的能量波动，那悬挂多年的小太阳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某种力量收纳到了未知的空间中。 这一幕让艾琳娜和桑贾尔目瞪口呆，满脸惊疑和震撼，更是坚定了想要跟随柳笙学艺的心。 桑贾尔深吸了一口气，认真说道：“我也愿意。无论笙笙姑娘……不，前辈要我们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柳笙闻言，微微一笑，语气平和：“放心，我也不会让你们做不情愿或者为难的事，而是一件顺水推舟、很快就会自行找上你们的事。” 虽然不明白柳笙具体指的是什么，但兄妹二人从她的态度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信任，反倒心安了几分。 柳笙神秘一笑，这才缓缓说起自己的要求。 …… 与兄妹二人道别后，柳笙将他们送回家门口，又接上酒醒的太白剑仙，时间已近黄昏。 太白剑仙揉着太阳穴，显然还有些醉意未消。 他看了柳笙一眼，问道：“你想要的东西拿到了？” 柳笙点点头，手掌轻轻一转，将高维中小太阳的影像短暂地展现在空间中。 仅仅一瞬间，热浪便扑面而来，让太白剑仙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这是什么东西？”他睁大眼睛，满脸震惊，“若说是用来取暖，这热度未免太过；用来照明，又太刺眼了。” 顿了顿，他似有所悟，补充道：“不过，在黑暗中用来驱逐怕光的诡物，倒是再合适不过。” 柳笙却淡然一笑，将小太阳重新收起：“它的能力可不止于此。在我看来，它的潜力还有很多需要挖掘。等到了雪山，如果真的没有日光，它或许会成为关键。” 太白剑仙挠了挠头，虽然对柳笙口中的“用处”有些不明所以，但想到自己曾施展过模仿日光冲击的飞剑术，也多少能理解这东西未来或许真的能派上些用场。 不过，这些天工人的思路，他是一向搞不懂的。 与其绞尽脑汁，不如一剑破之，简单直接。 另外，他思忖了一下。 “要我说，这东西还可以用来晾晒食物！肉干、果脯，都是绝佳的选择！还有……炙烧烤肉！放块石板在下面，一照就滋滋冒油，简直绝了！” 说着，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满脸期待地看向柳笙，搓了搓手迫不及待。 “什么时候借我用一用？” 柳笙看着眼前这个想把这个类似于太阳的“高能球形反应体”用来烤肉的人，心中好笑，当然是想都不想…… 答应了。 于是两人坐在马车里，一路讨论着要买些什么肉什么果子比较好。 第六百九十九章 神殿有事 看着前辈们的马车越飞越高，没入云层逐渐消失，桑贾尔和艾琳娜心中虽有惆怅，但心中又像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回到宅子，小小的院落里已经飘起了炖肉的香气。 两个侄女最先迎了出来，兴冲冲地跑到门口，却朝后头张望了半天，也不见那圆滚滚的爷爷和好看的姐姐，顿时满脸不高兴。 迪娜拉嘟着嘴问道：“叔叔，你是不是把爷爷和姐姐弄丢了？” 屋里，埃里克和妻子阿丽雅也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 “你们回来了？”埃里克迎上前，有些疑惑地问，“晚饭也备好了，怎么没请前辈们一同回来吃点？” 桑贾尔摇了摇头，没说话。 艾琳娜叹了口气，解释道：“前辈急着赶路，想在关城门前出城，也就不一起了。” 两个小侄女听了，有些失望地垂下脑袋。 阿丽雅却是暗暗松了口气：“我们才请他们吃了一顿好饭，今天晚饭就只有买回来的肉干煮的汤羹，若是前辈们留下，也实在招待不周，不吃也罢。” 众人听了，不由苦笑。 回想起如今家里穷得叮当响，若让两位前辈跟着他们吃肉干，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埃里克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求的那件事，前辈也没答应？” 阿丽雅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瞧他们这样回来，想必八成是不成了。” 埃里克听了，有些泄气，“想来也是，我们那祖传灵物，也就是个唬人的灯，又不能放进屋里去，否则得把人烤干，怕是连前辈也嫌弃。” “是啊……你们……铤而走险……我们那玩意儿……说穿了实在是不算……什么……倒不如另买……免得得罪前辈……” 这时候，屋里忽然传来一道干涩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肉体拖动声。 “……阿父！您怎么出来了！” 艾琳娜惊呼，连忙跑过去，却被一股巨力推了回来。 “别……别过来……” “别……来瞧我……” 声音从门板后传来，嘶哑地回荡在院子上空。 “我出来……透透气……顺便……瞧瞧你们……为了救我……犯下的傻事……” “阿父，你怎么能这么说？”桑贾尔难过地说道。 一旁的埃里克捏紧了拳头，闷闷生着气。 屋里的声音继续传来，断断续续： “散尽家财……救我一个老骨头……还得罪仙人……” “倒不如……倒不如……让我死了……陪你阿母去……” “没有！我们没有得罪仙人！”艾琳娜一声大喊，打断了自家父亲的低语，“前辈很高兴地收下了灵物！” “什么？” 屋内的声音忽然停住。 院子里的众人也都满脸惊讶，彼此对视，似乎不敢相信耳朵。 “此话……当真？” “当真！”桑贾尔点头道，“仙人还答应了我们所求的那件事。” 桑贾尔也极其自然地用起了“仙人”二字。 “这是真的吗？”阿丽雅不敢置信，满脸惊疑，“那……你们是成了仙人弟子？可为什么没带你们走？” 两个小姑娘也是眨巴着眼。 “叔叔，你不会是撒谎吧？” “姑姑，叔叔不会是撒谎吧？” 艾琳娜弯下腰，轻轻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温声说道：“叔叔没有撒谎，不过……我们也不是成为仙人弟子。” “不是仙人弟子？”埃里克挑眉，满脸疑惑，“那你们还说仙人答应了？” “不是仙人弟子，而是另一种方式。” 桑贾尔伸出手掌，一道微弱的金光在他手心亮起，随即，一根细小的触手从中缓缓探了出来，微微摆动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落在那触手上，神色间满是震惊与好奇。 “叔叔，这东西有用吗？”迪娜拉忍不住问道。 桑贾尔正色道：“不可妄言！这是地母大人的神迹！” 艾琳娜看着那触手，神色略显复杂。 因为她还没有接触过地母大人的神威，没有像桑贾尔一样在心上烙印了地母大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要信奉另一个神明。 不过笙笙姑娘说了，只要修炼一个功法，很快就可以转修，从此不必担心受到无上神的影响。 至于信不信地母大人，便由得她决定。 这样的话语，听起来大逆不道，但是现在尝试通神却不成的修士都是心里清楚，只是不能诉之于口罢了。 所以艾琳娜还是愿意尝试。 而桑贾尔已经率先获得了地母的赏赐，修为竟直接跃升了一阶，令艾琳娜更加羡慕不已。 埃里克和阿丽雅对视一眼，看着这金光里的触手，且间桑贾尔一本正经的模样，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是也不敢随意开口。 这时，院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神殿办事，还请开门！” 外头的声音低沉冷硬，透着几分不善。 桑贾尔脸色微变，连忙收起手中的触手，与家人交换了一个深沉的眼神，快步走到院门前，将门打开。 门外，哈依克神官站在那里。 但不复昔日的趾高气昂。 此刻，他满脸狼狈，青一块紫一块，似乎很是狼狈。 “桑贾尔，我等你大半日了，大神官有请。”哈依克语气客客气气，却掩饰不住其中的阴冷。 桑贾尔心中一凛，隐约意识到，这正是笙笙姑娘所说的“主动找上门的事”。 他默默点了点头，跟着哈依克走到门外。 第一次坐上了神官专用的轿子。 狭小的空间里挤着两人，桑贾尔也不敢说挤，只是低头，任由哈依克的目光如针芒一般扫过他。 快到神殿时，哈依克终于开口，低声说道：“到了神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该有数吧？” 桑贾尔抿着唇，低头回答：“小民不明白神官大人指的是什么。” 哈依克冷笑一声：“不明白便好。” 神殿深处，桑贾尔跟着哈依克一路行走，这是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四周幽深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沉沉的气息，他不敢东张西望，只能低头紧紧跟在哈依克身后。 一直走到一处宫殿，他跟着哈依克进去，脚步声回荡在寂寥的宫殿中，显得格外沉重。 火烛一点点亮起，四处都影影憧憧，似乎有什么在火光没有照亮的地方正注视着自己。 他不敢抬头，看到哈依克走到纱帘前，躬身行礼，说道：“大神官，桑贾尔已经带到。” 透过层层纱帘，桑贾尔隐约看见帘后似有两道红影，在袅袅烟气中显得格外飘渺，重叠成一对影子。 他眯起眼，怀疑是烛火晃动造成的重影，但又不敢确定。 就在他愣神时，哈依克忽然回头，目光凌厉，咬牙低声喝道：“跪下！” 桑贾尔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跪在地上。 纱帘中传来一声轻柔却威严的声音：“哈依克，你可以退下了。” 哈依克一怔，连忙说道：“可是，这个病例是我的管辖范围，前因后果我最清楚，或许留下来能协助大神官了解……” “哦？”女声微微扬起，透出几分冷意，“所以，你的意思是，还有什么是病历簿上未曾记载的，需要你口述补充？” 这句话如利刃一般，将哈依克刺得哑口无言。 他满头冷汗，结结巴巴地否认：“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既然如此，退下吧。”帘后的声音骤然冷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哈依克脸色瞬间苍白，转头看了桑贾尔一眼，狠狠一瞪以作警告，随即才低下头慢慢退出殿外。 大殿中，只剩下桑贾尔一人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第七百章 漠北开端 随着衣摆拖曳的窸窣声，一道红色身影从纱帘后缓缓走出。 正是昨夜降临的红衣大神官——伊莲大神官。 她的目光落在桑贾尔身上，竟透着几分亲切：“你们阿父今日可还好？” 桑贾尔连忙低头恭敬答道：“回大神官的话，家父如今情况好多了。” “能吃得下东西了吗？” “嗯，已经陆续吃了些汤羹，午时甚至吃了一整只羊腿。” “看来胃口不错。”伊莲大神官微微颌首，嘴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看来你昨日是找对人了。” 桑贾尔慌忙解释：“这都是小民碰巧……碰巧遇见了前辈，又，又蒙前辈垂怜出手相助，绝对没有忤逆神殿的意思。” 伊莲大神官却只是淡然一笑：“放轻松些，我并没有追究的意思。昨夜的事情神殿已经知晓，并非你们的错。” 不是他们的错，那是谁的错呢？ 桑贾尔低垂的眼中掠过一抹冷光，想起刚刚还威胁怒瞪自己的哈依克神官，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衣摆。 伊莲大神官目光微微一凝，盯着桑贾尔看了片刻，随即淡淡开口：“所以……昨日救助你们的……究竟是何方高人？” 在桑贾尔回应之前，她又强调一句：“我说的是，那个真正治疗了你们阿父的爷孙俩。” 桑贾尔心中一凛，知道这就是凌姑娘所说的事情。 要来了。 于是他稳住心神，毫不犹豫地答道：“前辈他们已经离开，继续游历去了。” 此时，纱帘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 随即一道清冽的女声响起：“那你说说，那对爷孙叫什么名字？” 桑贾尔微微一怔，抬头看去，这才发现纱帘后确实还有一道身影坐在那里，红衣同样鲜亮。 他下意识看了伊莲一眼，伊莲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沉声提醒道：“快答话，这是大巫女在问你。” 桑贾尔顿时一震，心中掀起滔天骇浪。 这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大巫女？ 在漠北，地位比王还要高的大巫女？ 纱帘后的声音再次传来，略带一丝淡淡的笑意：“怎么，不知道名字？” 桑贾尔摇头：“不是……” “他们，前辈叫李太白，孙女叫凌笙。” “太白……”大巫女沉吟着，咀嚼着这个名字。 此时，伊莲大神官微微躬身，转向纱帘中的红色身影。 “大巫女，这两个人似乎……掌握了别的力量，昨日我确认过了，他们确实治好了老爷子，但……却不像是神殿的净化之术。” “哦？”纱帘后传来一声略显好奇的疑问。 “那你说，应该是什么样的力量？” 伊莲沉吟片刻，低声说道：“更像是……某种转化。” 大巫女没有直接回答。 纱帘后的目光却牢牢锁住桑贾尔，带着沉沉的威压：“你呢，你知道这是什么力量吗？” 桑贾尔匍匐在地，深深垂首看不清神情。 “回大巫女的话，小民知道。” …… “你说，那个大神官应该已经找他们了吧？”太白剑仙随口说道。 他正悠闲地坐在随着马车迁移的醉白园中喝着小酒，身边的梨树诡的枝桠上已然挂满了腌制好的肉条，还有切得整齐的瓜果平铺在院子里。 小小的太阳高悬在梨树诡之上，为小绿园的执念们赐予金色的日光。 这个日光虽小，却足以驱散角落中暗藏的执念，也让某些盘踞在监狱诡深处的阴暗不再蠢蠢欲动。 “漠北的羊肉和牛肉都是极好，还有这些瓜果，还是不错的，可惜不是季节。”太白剑仙语气里多了一丝遗憾。 柳笙靠坐在车厢内，手中翻看着一本看不清封皮的书册，旁边一些触手正在贴满车厢的白纸上演算着什么。 她听到太白剑仙的声音，从小型诡异世界里传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当然。” “而且，恐怕不止是大神官，说不定还有您的老相识大巫女。” 太白剑仙一听此话，从里头溜了出来，白眉下的眼睛瞪得极大：“你说大巫女？” 随后，他也恍然，“是啊，这个世界也应该会有她的存在。可没了那个尸体，她还能成为大巫女吗？” 柳笙缓缓点头。 “她确实成了。” 依据当然是桑贾尔体内留下的小触手带来的感应。 “现在看来，她身上的气息十分纯正，是无上神的力量，显然还是依靠通神修行。” “那么，她现在应该也很着急。”太白剑仙说着，还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柳笙挑了挑眉，看来太白剑仙与大巫女的昔日宿敌之情，到了这个世界仍旧未消。 “不过，着急也好，如此一来计划也能顺利进行。”太白剑仙点头，“相信没有一个神藏境能忍受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性，等她练成了《解梏升仙法》，体会到跟随地母大人的好处，自然而然，她会推动整个漠北神殿的转化，再到整个漠北……” 说着，他拍手笑道：“此法妙啊！” “可惜当年还没有你，也还没有这个法子，否则我们唐国早就实现天下大同了！” 柳笙摇摇头，说道：“说是如此，但是想要达成这个条件也并不算容易。” “那倒也是。像你说的，那些东西七零八落……”太白剑仙恍然颌首。 天网需要世界，世界需要柳笙的天工之术加上一些运气。 而天网要转化为现在可自行成长的版本，需要龙脉、神尸体内庞然的能量和神格，还需要柳笙的高维视界，以及地母大人可以吞噬万物、无限延展的能力。 种种算来，想要复制简直比上天还难。 柳笙闭目，感应着桑贾尔那边的情况。 桑贾尔已经将《解梏升仙法》传授给了大巫女，甚至将柳笙赐予的神剑也一并献上。 如此一来，神殿会感激桑贾尔的主动。 等大巫女亲自验证了法门的效果，自然会对桑贾尔施以赏赐。 虽然桑贾尔原本只是一个游走四方的商人，但如今成为了那什么“地母大人”的信徒，即使大巫女心有疑虑，但也不好逼迫太过，得罪一个未知的神明。 尤其是这样初次接触之时。 越是接近无上神，越是能感应到其虚无，也会有更强烈的意愿脱离其桎梏。 得知另一种净化之道的可能性，大巫女自然会心动。 如今，无上神的神恩早已失效，神殿无法再完成真正的净化，只能靠摧毁与掩盖来解决问题。 所以柳笙想来，对于这些神官拖延时间、借机敛财，神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神殿确实是无力应对这么多爆发的诡灾。 然而，不在神殿爆发，自然会在民间爆发。 【哼，但是该报的时候，还是要报。】 柳笙眸光微冷。 此时，她感知到桑贾尔从大殿中退出，外面的哈依克神官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桑贾尔此时正满脸喜意。 哈依克一看，也知道桑贾尔不再是原本可以随手碾死的虫子，立刻换上了热情的笑脸，迎了上去： “桑贾尔老弟，你……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桑贾尔摇了摇头。 哈依克这才长舒一口气，看到大殿里并无召唤他的迹象，更是放下心来。 “走吧，桑贾尔老弟，我送你回去。”哈依克勾着桑贾尔的肩膀，语气里满是亲热。 桑贾尔也不推辞，只是应了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哈依克又叫了轿子，与桑贾尔一同返回卓尔金家的宅子，一路上言笑晏晏，等到桑贾尔下车的时候，两人几乎称兄道弟起来。 桑贾尔：“多谢哈依克大哥相送，路上还请小心。” “小老弟还真会说话，苏丹还能有什么危险呢？”哈依克笑着摆了摆手，起轿离去。 桑贾尔在门口挥手道别，目送轿子走出街角，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 埃里克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桑贾尔一脸冷意，不禁有些担忧：“那个家伙没有为难你吧？” 桑贾尔摇头。 “没有。” 还低低地补充了一句： “以后都不会了。” 第七百零一章 该报要报 走过街角的软轿，又一路往哈依克家走去。 也是在内城，走过几个街角就到了。 四位神仆熟练地将轿子抬到宅门前，缓缓放下。 随后立在两旁，等着轿中人下轿。 但是纱帘不动，里面的人也不动。 可这几个神仆听说过哈依克的恶名，哪里敢催，静静等了一会儿，才有一人试探着问道： “大人，已经到家了。” 没有回应。 “是不是睡着了？” 另一人小声嘀咕，看着轿帘内隐隐绰绰似乎垂着脑袋的哈依克，不禁有些迟疑。 “大人，大人，到家了……” 那神仆又试着唤了一声，语气中已带了些不安。 然而轿内依旧死寂无声。 四位神仆顿时有些慌张。 说话那位胆子比较大，伸手掀开了轿帘。 下一瞬，一声尖锐的惨叫撕裂夜幕，在整条街巷中回荡。 在轿子下方，鲜血一滴滴渗出，沿着地面蜿蜒流淌。 血液中夹杂着一片被拉扯得薄如蝉翼的血肉，隐约间，竟能辨出一张模糊的女子面孔，那五官被拉扯得诡异扭曲，嘴角像是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似乎很是快意。 片刻后，血肉缓缓没入土壤，彻底消失，融入了某道无形的金色巨网。 金色巨网还在无声地铺展开，笼罩了整片区域。 此时，在家中的桑贾尔忽然心有所感。 他缓缓抬起手，一条金色的触手悄无声息地从他掌心冒出，微微摆动后，又迅速钻入了他的胸膛。 他拍了拍胸口，感觉到一丝安全感，心中默默感恩地母大人。 …… 哈依克的死飞快传入神殿之中。 “什么？哈依克死了？” 威尔大神官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桌上器物四散翻飞，摔得四分五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刺耳声响。 殿内的几位神官吓得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低头不敢言语。 “你们说，我要如何跟我的妹子交代，她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随即，又是一阵“哗啦”脆响。 一瓶精致的水晶器物被狠狠摔向墙角，化作无数碎片。 “去！给我抓人！他前面见过谁？一个都别放过，统统抓来！” 威尔咆哮着，眼中闪烁着无法掩饰的杀意。 神官们面面相觑，眼神中略带迟疑。 终于，有一人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 “可是什么！”威尔大神官怒吼，一本厚重的典籍被他甩了出去，直直砸向那名神官的脸。 但就在书卷即将命中时，一道火焰般的红莲骤然盛开，将书卷吞没。 红莲燃烧的火焰将书页顷刻化为灰烬，纷纷扬扬落下。 威尔大神官眸光一冷，循着红莲望去，见一袭鲜红长袍的伊莲大神官不知何时已站在殿内。 “伊莲？”他目光森然，“今日你竟然有闲心管起我的闲事来了？” 伊莲的眼神冰冷，唇角挂着一抹讥诮的弧度：“动手之前，你最好想清楚——你的外甥究竟做了什么？” 她向前一步，红袍随之扬起，仿佛一片燃烧的火焰。 “欺辱患者，拖延时间，勒索银钱，导致一日之内两起诡蜮爆发。这些事，神殿内早已人尽皆知。身为大神官，你竟然还敢包庇？不怕圣殿追究你的罪责吗？” 威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的目光在神官和仆从间扫过，却只看到他们避开他的目光，躲躲闪闪。 怒火终于彻底爆发，威尔袖中黑丝狂涌而出，化作无数蜿蜒的毒蛇，直扑众人而去。 殿内尖叫声四起，各种防护法阵纷纷启动。 “嗤——” 空气中再度盛开一朵巨大的红莲，将所有毒蛇吞噬得无影无踪。 红莲火焰未止，化作一股炽烈的火流，直袭威尔而去。 威尔来不及躲闪，被火焰灼伤半边脸颊，眼皮焦毁，裸露的眼珠自然瞪得浑圆，充血的瞳孔死死盯着伊莲。 “你……你……你！” 嗓子里挤出几声哽咽，伴随着咽喉被灼烧的沙哑。 “别瞪着伊莲了，是我。” 冷然的女声响起，带着和伊莲不一样的清脆。 一双雪白的赤足落在他低垂的视野中。 紧接着，一袭鲜红如火的裙角飘然垂落，摇曳间犹如血色涟漪散开，透着难以言喻的妖异之美。 威尔大神官强撑着抬头望去，一张美艳至极却冷漠如霜的面孔映入眼帘。 那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却让他惊恐得瞳孔抖动着，眼睛里的仇怨登时转为恐惧之色，因为没有眼皮的遮掩更是清晰可见。 “大……大……大……” 大巫女冷视着他，像是看到什么恶心又渺小的东西一样。 “我不在神殿，你们就敢如此任意妄为，真是辜负了我对你们的信任……” 这时，一声清朗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丝轻慢的笑意： “大巫女，您一走就是十年之久，也难怪我们渐渐忘了您的教诲。” 随着话音落下，一名身着雪白神袍的男子从殿外走入。 一头金灿灿的长发披散到脚边，蔚蓝色的双眸宛如晴空，俊美无俦的面容仿佛被神光笼罩，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他，正是漠北最受爱戴又最得圣殿认可的“圣子”大神官索伦。 大巫女冷然看着。 而伊莲大神官跑到大巫女身边，一脸防备。 “就是他们，蛇鼠一窝，把神殿搅得乌烟瘴气。”伊莲低声说道。 索伦闻言轻笑，声音带着一丝调侃：“小伊莲，你这个大巫女的模仿者，平日里不也是学着大巫女闭关修炼、不问世事吗？如今怎么倒像是什么都清楚了一样？” 他的语气轻飘飘，仿佛风中的羽毛。 “不会是趁机找到了靠山，想着把我和威尔一并压下去吧？” 伊莲大神官被说得面上一红，扯着和大巫女一样鲜红的袍子，心中憋闷但是说不出反对之语。 还好大巫女没说什么，只是抬眸冷然瞥了一眼索伦，淡淡说道：“不管如何，有些人是不能随意喊打喊杀的。我如今还在观察。” 索伦听罢，目光扫过地上狼狈的威尔大神官，心念如电，隐约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哦……所以大巫女出去寻找出路十年，归来发现原来答案就在苏丹城中？”索伦嘴角勾起，语带嘲讽，蓝眸中透着若有若无的戏谑。 大巫女冷冷盯着他，双眸如冰，杀意隐现，转瞬即逝。 索伦却并不畏惧，微微一笑，那俊美得近乎虚假的面容在殿中烛光下显得愈发刺目：“您不敢杀我。毕竟，凭我和圣殿的关系，谁敢轻易动我呢？” 地上的威尔似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喉中发出沙哑的“咯咯”声，颤抖着伸手抓住索伦神袍的下摆。 然而索伦只是低头瞥了一眼，将衣袍从威尔的手中轻轻抽回。 像是抽掉了威尔大神官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颓然跪倒在地，眼中充满绝望。 “不过，我确实很好奇，大巫女所观察的……” 索伦故意拖长语调，蔚蓝的眼眸泛起一抹兴味之色。 “既然如此，大巫女，威尔大神官的罪行明确，包庇下属，接受贿赂，拖延救治。暂且将他收入牢中，彻查所有患病却被延误治疗的百姓，确认罪证后，再禀报圣殿，如何？” 伊莲大神官闻言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抹意外，显然没想到索伦竟会如此“配合”。 真要彻查清楚，也需要一段时间，也就意味着他也不会与圣殿禀报漠北神殿这一场小小内斗。 大巫女轻轻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倒是识趣。” 索伦大神官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姿态优雅从容：“这是自然。大巫女想做什么，索伦自然全力配合。” 他直起身，抬眸望着大巫女，“大巫女大人已经十年没回苏丹了吧。不如小弟做东，今晚一起出去吃一顿，看看这座城究竟有什么变化？” 话音落下，他已转身向殿外走去，脚步却像是不经意间从威尔大神官身上踩过。 这一脚，将威尔最后的挣扎彻底碾入地里，再没有声响。 伊莲大神官冷冷瞥了一眼门外，那些神官和神仆正瑟缩在角落窥探。 她拂袖一挥，铁链哗啦作响，顷刻间卷住威尔的身躯，生生拖入地底，被骤然浮现的黄沙吞噬。 随后，铁链、黄沙和伊莲同时消失。 殿内只余下摇曳的火光，吞没了大巫女红莲如火的身影。 第七百零二章 趋之若鹜 星空之下，柳笙还在专心地演算着什么。 就在这时，金色天网的末端发出一声“啵”的轻响，一道皮囊被挤了出来。 “啪嗒”一声，摊落在马车的地面上。 紧接着，一股暗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眼看就要溅落在铺满马车的演算草稿上。 还好小触手反应及时，伸出一根根细小的触须，精准地接住了所有的血液，并迅速将其吞噬。 甚至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 【想到这是谁的血，就有些恶心了……】 柳笙念头一起，“妈妈”随之感觉有些反胃。 但柳笙没有理会，只是将“妈妈”收了起来。 还是别吐在外面了。 她提起那条皮囊，看向那慢慢充盈起来的女子面孔，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那个女子面孔上的红唇微启，带着一丝笑意，“好，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多谢地母大人，能让小民亲手复仇。” 她柔软无力的身躯坍塌下去，成一团堆叠的皮囊，似乎是在俯身跪拜。 “这是你应得的。” 触手伸出，将她虚虚扶起。 “是啊，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做得没有错。” 太白剑仙从小绿园里飞了回来，拍了拍手上看不见的灰尘，似乎刚刚做了什么威胁人的事情。 柳笙抬眸扫了一眼，问道：“那几个神仆恢复好了？” “恢复得很好，缺少的脏器也用梨花填进去了，感觉上不会有什么差别。”太白剑仙掏出一坛子梨花酿，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 【至于是否皈依……】 柳笙感应了一下信仰值，加上之前小绿园的人和卓尔金一家，还有一些零零散散路上遇到的诡物，已经达到了3735点。 现在数值到了3740点。 她点点头：“看来他们也已归地母大人。” “这自然，在老夫的劝说下，他们早已心服口服，现在都在广丰楼里跑堂。” 正说着话，婶娘何梅的身影在马车里浮现，躬身道： “回姑娘的话，那几个神仆治好了以后就嚷着说要留在小绿园里不走了，从此为地母大人效力。不过广丰楼里不需要这么多人手，来来去去都是熟客……” 柳笙点点头，看到何梅身后的广丰楼虚影里，那几位扎着小辫的漠北人打扮的神仆正楼上楼下忙碌着，似乎干劲满满。 “先留着吧，以后客人会多起来的，到时候别忙坏您了。” 何梅自然选择相信笙笙姑娘。 “行，那就让他们先在广丰楼呆着。” 柳笙随后问道：“罪状书已经写好了吗？” 何梅点头，双手奉上一份极长的布帛，上面还沁着血色，像是以鲜血写就。 柳笙展开布帛，细细阅读。 罪状书上满是哈依克神官及其他神官——艾波神官、威尔大神官等人鱼肉百姓的罪行，列得密密麻麻，满目鲜血淋漓。 “这样就好。”她微微颌首，“谢谢婶娘。” 何梅一听这个称呼，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地道：“姑娘当不得，我……” 惊慌之下，何梅慌张退去，消失在马车中。 这一层与小绿园重叠的现实也随之消失。 柳笙扫了一眼手上的罪状书，便放到一边，随后触手齐发，迅速将其抄写成多份。 与此同时，她又拿起原本一直在看的书册，继续自己的演算。 自从脑部进化后，她不再需要过度分裂即可完成复杂的多线程工作。 柳笙对于这一点还算满意。 抄写罪状书并不费力，成百上千根触手迅速完成了任务，原本铺满验算纸的马车内，白色的草稿纸上又添上了无数血红色的大字报。 放眼望去，几乎是白色与红色交织成的海洋。 太白剑仙都被挤得没有位置，不得不跳到了梨树诡上头。 等柳笙完成了三千份的抄写，整理成厚厚一叠时，太白剑仙才跳落下来。 也不等柳笙嘱咐什么，他就用剑光穿起这些罪状书激射而出。 剑光朝着苏丹的方向飞去，稍纵即逝。 “这个份量，投入到城里，应该差不多了。”柳笙思忖着。 太白剑仙点头一笑：“放心，我还会给大巫女专门奉上一份，作为见面礼。” 笑意里带着些戏谑。 此时，天色渐沉。 尽管已是漠北日出时分，天空依旧一片黝黑。 白马带着马车一路疾行，逐渐有些颠簸。 柳笙与太白剑仙对视一眼，知晓即将进入特殊的区域。 “前面就是天路。”太白剑仙有经验，“先放缓速度，要不然恐怕会被掀飞。” 柳笙当然明白。 而且还必须要操控着这个马车缓缓下落才行。 真正踏上天路，就不能飞行了。 这是一条规则。 真正的规则之力。 令人意外的是，即将踏上天路的不止是柳笙这么一辆马车。 前方有不少高阶飞行器在疾风中摇摇晃晃，仿佛随时可能被风暴吞噬，只能想办法下落。 在地面上，一辆辆马车缓缓挪动，车轮几乎无法滚动；而更多的人连遮蔽都没有，只能撑起薄弱的防护屏障，艰难地在狂风中踉跄前行。 “看来你这个差事真的是相当抢手，漠北这边的天路都挤满了人。”太白剑仙啧啧说道。 柳笙面色沉凝，摩挲着手中的书册。 太白剑仙注意到，这才开口问：“说起来，你这一直在看的到底是啥？” 他挥开耷拉在眼前的验算纸，上面都是令人犯困的鬼画符，说道：“还一直在算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难得看你脸上露出有些犯难的神情。” 柳笙微微颌首：“确实有些犯难。” 她将手上的书册递给太白剑仙。 太白剑仙低头一看，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错综复杂的演算，看上去满篇诘屈硗硗，立刻感觉有些头昏脑胀。 “这是……” 他翻到了封面，上面赫然写着《修行理论》四个大字。 “这是我托桑贾尔找到的最新一册。”柳笙淡然解释道。 太白剑仙嘀咕道：“我终于想起来为什么我会专注于剑道了，读书实在太累了……” “南宫还说我是什么文学大家，这真是稀奇古怪的说法……南宫这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摇了摇头，随后声音像是卡住了，双目瞪得极大。 只见柳笙一直在看的那一篇——也是这一册《修行理论》的首篇，署名正是“南宫菀”。 他愣愣地盯着那三个字，看了许久。 “这是我们认识的那位南宫吗？” “不确定。”柳笙摇了摇头，“怀山上确实有南宫师姐的痕迹，但这个‘南宫菀’，却声称是天阙宗的长老，实在古怪。” 太白剑仙那又粗又浓的白眉皱起，摩挲着下巴乱糟糟的胡子，沉吟道：“这确实有些古怪。” “当然，也可能是这位天阙宗的长老隐居怀山之上，而且还是个隐藏的御诡者。”柳笙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按照这个文章，她此前应该在雪山……” “她竟然也去了雪山？”太白剑仙有些难以置信，摸着下巴思忖，“以前南宫这个小姑娘对研修根本不感兴趣……虽然她确实是个聪明人。” 柳笙摇头：“以前南宫师姐的心思都在与奉神者的抗争上，一心只顾着教书育人，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其他。” “但没想到现在，南宫师姐不仅有了研修的兴趣，而且似乎还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她凝视着标题，眼睛微微一眯—— 《论虚空隙缝，觅异界之路》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大宗门突然对雪山趋之若鹜的原因吧？ 第七百零三章 无尽悲鸣(3k) 国书院，修行斋。 明明临近升舍考，但却不见学子的踪影，似乎都无心修行一般。 或许也因为修行无望。 大雪纷飞，覆盖了青山，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寂静的白纱包裹着。 只有一个身影，孤独而清冷，正闭目修行。 正是文微阑。 在她的视界中，一个沉重的炼狱从虚空中浮现出来。 一扇古旧的门，暗沉沉地缓缓打开。 她的身影随即迈入，里面一声声嘶声裂肺的呻吟，还有沉沉低语，呢喃着钻入耳中。 两边都是用不明材质炼制而成的监牢，厚重的金属大门，墙壁表面满布着不明的裂痕和痕迹，似乎总是因为里面的蠢蠢欲动而震荡。 偶尔出现破损或坍塌，但是又很快重新堆砌回去，像是从未遭受过破坏一般。 监牢的内部是一片黑暗，偶尔有一些肢体从黑暗中探出，眼睛闪烁着幽光，或是长长的触须试图越过栏杆，但每当触碰到那看不见的界限时，就像是被灼热的火焰烫伤般迅速收回。 随着文微阑缓步前行，那些诡异的存在在黑暗中嘶吼着，像是在迎接她，又似乎在屈服于她的到来。 终于，她走到那片炼狱的最中央，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天井之下。 上方，不知有多少层，只有最顶端的一点光亮才能照亮这一片死寂。 现在这个监狱诡随着文微阑修为攀升，或者说她跟随的“民科”正在逐渐走向巅峰，也在不断迭代和强化。 而【饕餮监狱诡】也从原本联邦监狱的风格，随着文微阑一步步走上了典狱长的位置，逐渐形成唐国监狱的风格。 在监狱中心的微弱光束之下，一个女子身影缓缓浮现，像是黑暗中亮起的一道光明。 光束落在那张脸庞上，光明与阴影交织，带着温暖的笑意。 文微阑凝视着她，刚欲开口，却忽然传来一道清冷又疏离的声音。 “你果然在这里。” 不是眼前此人，而是隔了一层虚空，在她的身旁。 柳笙的虚影含笑隐去，那片炼狱也在一阵铁链的声响中逐渐隐匿于虚空。 文微阑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被炼狱所影响的嗜血与狠厉之色尚未完全褪去。 她眨了眨眼，收起那股冷冽的气息，转头望向身边的女子。 是大理寺少卿之女林书影。 她们性格相似，都带有一份清冷与疏离感，保持着清晰的边界，可以不用应付多余的寒暄话语，又可以相互陪伴。 因此柳笙不在，她们倒是成了一同上下课、一同去食堂的搭子。 而且，似乎有着更深一层的可能性…… “听说近来雪山很火。” 林书影的声音平静如水，带着一丝冷然。 文微阑目光微微一凝，“听说确实是如此。” “你不想去试试看？”林书影好奇地轻声问道，“国书院中已有不少人心不在焉，纷纷借着关系，准备插班进宗门，想办法要去雪山。” “升舍考在即，我没什么心思想别的。”文微阑却是摇头道。 林书影略微一顿，淡然笑道：“也是，去了雪山也不过从杂役做起。” 文微阑还是摇头：“做杂役也没什么，关键是我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林书影带着微不可闻的叹息，轻声说道： “是，你有。” “而我，或许听从安排，安安稳稳在朝中为官，虽一眼看得到头的，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除了做官还有进入神殿的可能性。 文微阑听闻最近林书影在大理寺少卿的安排下，已在大理寺做一名小小抄书吏，虽不是正编，但也是在为未来铺路。 这也是衙内子弟才有的路。 但她明白，林书影显然并不感到开心。 这些日子的相处，文微阑或多或少从林书影那平静的面容下看出了些许情绪波动。 “你可以思考自己想走的路。”文微阑没有说太多，只是平静地道了一句。 她很清楚，林书影不需要安慰。 林书影沉默片刻，忽然轻笑：“倒是有些羡慕你了，微阑。” “你有自己的路，青云阁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虽未离开国书院，却已有资格出入工部。” 文微阑淡淡回应：“我只是不能辜负于人……” “是，我听说了……青云阁是你们共同的心血，甚至柳状元留下了不少创想。”林书影的目光闪过一丝惋惜，“若柳状元还在，她应该会想要去雪山吧？而且她应当有资格以研修士的身份去。” 文微阑默然。 “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林书影歉然道。 “无妨，都过去了。” “但还不算。”林书影神情微动，突然看着文微阑正色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敢跟你说，就是想查明再说……但愿你不要太过震惊。” 文微阑愣了愣，第一次看到林书影如此凝重。 林书影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关于柳状元的案件……” 听到这个名字，文微阑的心猛地一跳。 “我怀疑，凶手根本不是那位被抓的渎神者。” 林书影声音低沉。 终于说出口，像是心头松了一口气。 顿时四周一片寂静，空落落的，只有山谷中雪落的回声。 文微阑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为何这么想？” 林书影看不出文微阑的表情是伤心还是震惊，但是她还是打算继续说下去。 “我这些日子……不是在大理寺吗？” 文微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前些日子，大理寺抓了几个渎神者，包括那位引发神殿山爆炸的……那件事。” “嗯，听说是这样。” “但是我觉得不太对劲，和下舍的王冬冬……” 文微阑略感意外：“王冬冬？” “是的，其实正因为她，我才开始关注柳笙的案件。”林书影解释道，“她心中难安，主动拜托我找出卷宗，还一起勘察了现场。” 文微阑神色一动，轻轻道：“现场应该什么都没有了。” “是的，现场一切被爆炸之力销毁，卷宗也如是记载。”林书影轻轻皱眉，“但是，我发现两个疑点。” “首先，爆炸范围如此之广，肇事者却毫发无损，显然是远程操控爆裂。” “其次，观察爆裂范围，中心点正是柳状元的马车，这看起来显然是蓄意为之，而不像是失控的渎神者所为。” 文微阑眉头微皱。 她当然很清楚事情的真相，但对于林书影和王冬冬能察觉到这些，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也说明这些事实明明摆在眼前显而易见，但无人翻案就此压了下去。 林书影继续说道：“所以我心中好奇，想办法混进去大理寺狱，问了那位渎神者。” “那位渎神者怎么样？”文微阑问道，但也想得到结果。 果然。 “但是那位渎神者只是一个乡下老农，和女儿一同被抓，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而且他的能力并非与爆炸有关，也不懂什么爆裂符。”林书影皱着眉头说道，“他女儿倒是有诡化之能，但显然不是这个方向的能力，更不会认识苏大学士和柳笙，起这种心思。” “后来我想办法去找接触过她们马车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位负责牵马车出来的神仆，也就是最后一位碰过马车的人。” “那人找到了吗？”文微阑开始紧张了。 “找到了。”林书影点了点头，“不过他已经半身不遂，被关押在大理寺监狱，失去了眼睛、嘴巴和手指。” “以渎神者之名……”她补充道。 “神仆成为渎神者……”文微阑嘴角啜着一丝冷笑。 “你也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吧。”林书影看向她，神情凝重，“于是我从他口中撬出了事情的真相……” “这应当不容易吧？”文微阑眯起了眼睛，“他已经不能说话了，而且作为神仆，既然对方能放他一命，恐怕也是因为知道他不会泄密。” “当然，他一开始不愿意透露……”林书影停顿了一下，轻咳了声，“不过后来我想方设法，还是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 林书影关于如何撬出话来说得甚是含糊，似乎脸上有些懊恼，自己说漏嘴了。 主要没想到文微阑竟然如此敏锐。 文微阑微微一笑，猜想林书影应当有了些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恐怕正是跟她现在身上弥漫的气息有关——这也是文微阑觉得或许可以再进一步的原因。 于是她没有细究只是问了一句： “所以他透露了什么？” 林书影也不知道自己被看出了端倪，继续说道： “他说，这件事是有一位神官安排的，那位神官许诺他可以转为神官。当时他并不相信，神官才透露了这是神殿最高层的意思。” 最高层…… 只能是那三位了。 林书影停顿了下，像是在等文微阑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然而，文微阑的神色却似乎早已无波无澜，仿佛早就知晓一般。 “你知道？”林书影惊讶道。 文微阑不置可否，只说道：“看来你对于你的能力能保证事实真相很确信。” “当然……” 林书影说完立刻恍然自己差点又要说出实情，转而说道： “所以，为什么神殿高层会做这种事情，而且，到底是哪一位呢？” 她刚问了这句，突然一声沉重的钟鸣响彻天地。 随后，一声又一声，仿佛没有止境。 带着无尽的悲鸣。 第七百零四章 羽化之礼 三日时间，从早到晚，钟鸣一共三万五千下。 钟声悠远回荡，甚至传到了长安以外，很远很远的地方。 帝王驾崩钟鸣三万，而这胜于帝王待遇的，只能是神殿的最高存在——大神官羽化之礼。 于是，整个唐国都在议论，究竟是哪一位大神官。 历年来，大神官们卸任后都会在圣殿安享晚年，直至羽化飞升。 在任上陨落，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 而当灵柩从神殿抬出的时候，旁边跟着的是楼大神官和梅大神官，如此一来，棺材里的到底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李大神官是三位大神官中最年轻的一位，没想到却如此早逝，许多人不禁感到唏嘘不已。 灵柩又六个精壮的神仆抬着，两位大神官引路，身后则是整个神殿的神官，按位阶排列，形成了一条雪白的长龙，缓缓穿过朱雀大街。 文微阑和林书影此时也在朱雀大街，几乎被四周的哀嚎哭泣所淹没。 和其他人一样，她们匍匐嗯在地，默默地目送着灵柩缓缓向城外行进，心中有些复杂的情绪。 “是他吗？”林书影轻声问道。 文微阑摇了摇头，未作回答，不知是表示否定，还是表示不知。 “不知道下一任大神官会是谁呢？”林书影又问。 这句话也是许多人心中的疑问。 “肯定会从那几位五阶神官之中选拔。”有一位大叔悄声说道。 文微阑注意到，他此时嘴里发出干嚎，但是抬起的脸上全无哀伤。 实际上，许多人也是如此。 这就是无上神的影响消退后的结果。 文微阑和林书影的目光默契地落向前方四位五阶神官，眼神随即停留在了第五位身上。 “这是一个新面孔。”林书影惊道，“没想到竟然有一位新晋的五阶神官。” 但是文微阑却认出对她而言，这并非新面孔。 她不是柳笙这种脸盲，当然认出这是颜来大学士。 不过在这里，应当是颜神官才是。 队伍走过，她收回了目光。 …… “那位就是楼大神官提议的颜神官吧？” 在城门之上，看着李大神官的灵柩过去，皇帝目光沉沉地说道。 “是的，皇兄。”长公主看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就连梅大神官都是盛赞呢，说颜神官难得是研修型人才，这一次神殿参与天网计划，颜神官很快就跟上脚步，把进度大大推进不少。” “确实……适合……” 清冷的嗓音从皇帝身后悄然传来。 “祖奶……” “圣上……” 大国师也难得从阴暗处现身，发出一声嘶哑的呼唤，目光紧盯着那只在他们三人眼中显现的虚影，眼中闪烁着孺慕之情。 那虚影却止住了他们的话，“别，有人来了。” 城门之上，只有皇族的人，百官都在下一层，没有旁人才对。 但是这位隐藏的存在所言没错。 此时，李大神官的灵柩已过城门，仪仗队伍顿时停了下来。 就在这瞬间，楼大神官和梅大神官的身影如同飘渺的影子一般，迅速出现在城门之上。 两人面色肃穆，向圣上微微一礼。 皇帝沉声道：“李大神官羽化之礼后，不能再耽搁了，明日神佑巡礼必须出发，否则要赶不及在除夕前走遍全国，到时候耽误了圣殿的事情，朕可担待不起。” 楼下，哀悼的戏仍在上演。 神官们口中念诵有词，穿着白衣的神仆围绕灵柩舞蹈，动作狂乱带着某种古怪的节奏，似乎在向某种未知的力量祈求。 楼大神官注视着那场舞蹈，目光复杂。 “当然。” 梅大神官更是深深一躬：“陛下，随行之物已备齐，随行人员也已安排妥当，明日便可启程。” “梅大神官出动，朕自然放心。”皇帝又是一笑。 梅大神官也是呵呵一笑：“老夫定当竭尽全力，弘扬唐国神威……” 楼大神官神色莫名，打断了这场不该存在的君臣相惜的戏码： “圣上，可以念悼词了。” 皇帝点了点头，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悼词，朗声念了出来。 这悼词经过无数大学士润笔，辞藻华丽，情感真挚，听者无不动容。 楼下的百姓纷纷泪下，哀嚎声此起彼伏，仿佛整个长安都被送别的悲伤笼罩。 收起了悼词，随后就轮到楼大神官做最后的赐福送别。 只见她手中权杖轻轻一挥，天上的神面似乎微微动了动，眸子微微一抬，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动作生硬而缓慢，犹如失去灵动的木偶。 众人不敢直视，自然不知，只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轻叹——因为久违的神辉在这一瞬间倾泻而下，笼罩人间，圣洁而庄严。 天下百姓无不俯首跪拜。 然而，城门之上的几位，看到神辉的出现，目光不禁转向楼大神官，只见她的面色灰暗，仿佛墨染一般，似乎极力在忍耐什么。 紧接着，神辉洒落间，一段虚无的白玉长阶从城门之下显现，缓缓地延伸向天际。 那长阶通透无物，像是用精纯的光辉铸成，令人心神震撼。 百姓熟悉，所有的神官更是熟悉。 “登阶！” “这是天阶，无上神来接引李大神官了！” 随着一声高喊，六位神仆齐齐抬起灵柩，小心翼翼地踏上那条白玉长阶。 以往拒绝这些神仆的天阶，这一次竟然没有把他们排斥在外，反而让他们顺利踏阶而上。 许多人惊呼，这是神迹，曾经动摇的信仰在这一刻再次复苏。 楼大神官也是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但还是努力维持着手中的权杖。 六人抬着灵柩，越走越高，步伐越加沉重。 幸得梅大神官在旁施法加持，灵柩依然稳稳向上，渐渐接近那扇通往天上的神秘大门。 那大门似乎已经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楼大神官的面色猛然一变，手中的权杖骤然染上了黑色，无数裂痕如同蛛网密布蔓延在表面。 楼大神官竭力稳住，然而权杖依旧猛地崩裂，化为无数碎片！ 这清脆的碎响，不仅在城门上，还响彻天地间。 只见天阶同时显现出黑暗的裂纹，在一阵不堪承受的震动中，突然碎裂，化作无数光点，犹如流星般消散在空中。 而在那天阶上，抬着灵柩的神仆们瞬间失去了支撑，身体无法控制地纷纷坠落下去，更是顾不上手上抬着的神圣使命。 倒是原本就锁定了他们的梅大神官，一道道漂浮咒如雨点般洒下，将六位神仆牢牢定住，最终让他们在高空中奇迹般安然落地。 但那沉重的灵柩，却没有那么幸运。 它如同坠落的陨石一般，重重地砸向地面，发出巨响，七零八落，甚至李大神官的尸体也在这剧烈的冲击中滚落出来。 本就围在下面的人群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因为他们看到，李大神官的尸身竟然和灵柩一样，被摔得四分五裂，没有一个全尸。 “李大神官！是……被杀的！” 第七百零五章 草草了事 李大神官被杀的消息，如同一道雷霆轰动民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但是上头却是静悄悄的。 过了一日，神殿出面解释，李大神官的仙蜕是因为高空坠落，才会四分五裂，纯属意外。 这件事便过去了。 而天阶的坍塌也说明了无上神不愿接纳李大神官的灵柩，只得将其埋葬于神殿山上。 葬礼次日，梅大神官的仪仗也顺利出城。 景和九年的神佑巡礼，也在这时正式开始了。 …… “若不是怕耽搁神佑巡礼，遭致更大的祸患，或许该让圣殿来评评理，如何能让李大神官的后事如此草草了事。”一位五阶神官出言喝道，话语中透着不满。 他相貌粗粝，声音如雷，似乎毫不在意这里不是在神殿，而是在紫宸殿上，而且是在圣上的面前。 圣上当然一如往常没有露面，只是藏在幽深的纱幔后头，青烟袅袅中隐约可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长公主坐于紫檀椅上，优雅地品着茶，似乎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 而另一边更高的位置，坐着楼大神官，也是如今还在长安的唯一一位大神官。 她手里摆弄着什么墨色的丝绦，只是等着下方的闹剧上演。 “李大神官明明就是被杀害，全天下都知道，大理寺怎么能如此草率结案？这合乎常理吗？”另一位大腹便便的五阶神官也是嚷嚷道。 大理寺卿安咏拱手作答：“本案的办理完全基于金吾卫提供的证据，按照卷宗上的记载，李大神官死于术法反噬，大理寺无法凭空推翻此结论。” 这下皮球到了金吾卫这边。 韩大将军韩宣立刻回应：“本案金吾卫完全公正处理，除了神殿许多区域不允许调查，能查的都已经查了。” 说到此处，几位神殿神官面色都不大自然。 韩宣恍若不知，继续说道：“没有任何外人侵害的迹象，反倒发现了一些邪能的痕迹……这或许与神殿山那片尸坑有关……” “住嘴！”粗粝五阶神官猛然怒喝，“李大神官的身后名，岂容你玷污！” 而那位胖得浑圆的五阶神官更是冷眼一眯，拖长了声调说道： “是啊，谁不知道韩大将军的金吾卫之身不过是源于某条裙带，这办案能力如何嘛……还是有待考究，私以为还是不应尽信才是。” 这句话更是直指众人皆知且韩宣一直逃不过去的事实——他有个厉害的妻子。 虽然远在北境，但其力量就连三位大神官都要礼让三分。 “无论如何，我也是金吾卫大将军，尽忠尽职，问心无愧。”韩宣拱手，语气平稳。 “若真是尽职尽忠，为何又要私下解救渎神者？”年迈的大理寺卿却忽然嘶哑着问道。 他还朝后看了一眼：“林少卿，你说说看。” 一直安静在后的林少卿上前一步，恭声道：“韩大将军，我们大理寺奉神殿之命抓捕渎神者，但韩大将军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阻止，甚至将这些人收至狱中，到后来再看竟然都从狱中凭空消失，不知意欲何为？” 这一问，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韩宣身上。 这么看来，所谓李大神官的死只是噱头，真正要争吵的事情，是这一桩。 韩大将军眸光微冷，似乎也是知道有此一遭，说道： “按照唐律，经审判确有危害社稷之举，或对百姓有重大威胁，应当流放北境，负责加固长城。如今我所为都是合乎律法程序，怎么大理寺卿和少卿明明该熟读唐律，却似不知此理？” 停顿了一下，他才缓缓说道：“或者是，别有所图，竟然将这些对长安来说是隐患的存在一直困在大理寺狱中……难不成，是想在长安养诡兵？” 这是诛心之语。 立刻激起一阵低低的吸气声，大殿之内一时气氛凝固。 安咏立刻压着嗓门怒道：“韩宣，我们能图谋什么？不都是为了唐国吗？咳咳……” 一句话说得老人家上气不接下气，几欲晕倒，还好林少卿扶着，顺了顺胸口的郁结之气，方才缓了过来。 一直沉默的纱幔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传出：“渎神者之事，大理寺还是应按程序，流放北境，放在长安并非良策，万一爆发了，就无法收场。” 这话一出，满殿俱静。 谁能想到一直清静无为的圣上会突然出声呢？ 而且，圣上还继续说：“您说对吗，楼大神官？如今城中只有您一位大神官，若是出了事，怕是……” 楼大神官才像是回过神，手中的墨色收起，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陛下说得有几分道理，安卿，和……韩大将军一起，将那些渎神者转移，记得分批次，莫要出了乱子。” 话毕，还深深地扫了低头不语的韩宣一眼。 安咏还在气头上，涨红了脸，呼吸不畅。 楼大神官伸手轻轻一弹，一道神光瞬间没入安咏体内，他顿时恢复了精气，就连那衰老的身体竟像是年轻稍许，满面红光。 对于方才的话语，他也听到了。 没有争辩的余地。 于是低头应了一声“是”。 “还有方才本来在说李大神官的事情，不要偏离了。” 圣上的声音再度传出，中正有力。 “韩宣，你认为呢？” “回陛下的话，臣的推论十分简单。” 韩宣出列拱手一礼，背脊这回像是得了某种支持，显得格外板正。 “就一句话——按照李大神官的地位还有修为，如今在长安，又有谁能对他动手而神不知鬼不觉呢？” 这句话一出，众人的目光落在楼大神官的身上，又迅速别开。 当然还有另一位，但刚刚离开长安。 于是有人提议：“梅大神官刚刚离开，应当还没走远，不如……” 楼大神官面色沉沉：“这件事过去了，不要影响神佑巡礼，明年就是那重要时刻，更不可功亏一篑。” “是吧，陛下？”她看向纱幔深处，轻声问道。 “当然，楼大神官所言正合朕意。” 这话便是定调了。 圣上还说：“关于新一任大神官，先列出备选，考核一段时间，等年后上报圣殿。” 这也是必行之事。 楼大神官没有异议：“这是自然。” 下面四位五阶神官俱是神色微动，而颜神官只是低头不语。 早朝就此结束。 而皇帝李昼似乎有意亲临朝政的消息才刚刚开始飞出皇城。 第七百零六章 一颗柿子(3k＋) 皇城之外，韩宣走出宫门，看着楼大神官所乘的马车刚刚消失在视线中。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自己面前。 “上车。” 是楼大神官的声音，如幽风掠过。 韩宣踏上车厢，便见一道墨色虚影坐在其中。 “渎神者之事，你办得很好。” 十分直截了当的一句，声音浅淡。 韩宣拱手：“多谢大神官夸奖，如此一来，便顺利转移至北境，虽远离神殿，但在阮眠的麾下，能更好训练成您所想要的模样。” 墨色虚影微微颌首。 韩宣继续说道：“如今圣上已对神殿心生不满，但还不敢引来圣殿，若是圣殿有所动静，朝廷势必要寻求力量反击。到那时，大神官想要的，很快就能实现。” 虚影冷哼一声：“可惜，现在还不能让圣殿介入，得年后了。” “是，李大神官之死……不是时候。”韩宣低声道，“圣殿一调查，神佑巡礼恐怕就会错过，我们无法承受。” 虚影冷笑：“那烂泥扶不上墙的蠢人，偏在此时动手，结果被人反杀。” “李大神官，动手前，难道没有知会您？”韩宣小心翼翼地问道，觑着虚影墨色的沉寂。 虚影沉默了，墨色更浓。 韩宣见状，立刻闭口不言。 “听说你儿子去了雪山？这般时机前往，可是有意离开长安？”虚影忽然开口，声音平淡。 韩宣心中一凛。 “如今传言雪山即将有大事发生，所以刚好让那小子去探探，反正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去做做杂役也好磨练。” 又补充道：“总归是怕……这突然冒头的雪山会影响大神官的大计。” “行。” 虚影的声音依旧冷淡，也不知是否认可韩宣所言。 “这一道墨色你送给他，可以护佑他在雪山的安宁。” 一缕墨色如轻风掠过，直落入韩宣手中。 似一束头发，但微微蠕动着，如活物一般。 韩宣当然明白，所谓的“护佑”到底是什么意思，神色不变，低头道：“明白，下官回家后即刻用高阶灵符寄过去。” 虚影似乎微不可查地颌首，旋即消散在车厢之内。 而韩宣突然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咦，老爷，您今日怎么坐这一辆马车回来？这是哪儿来的？” 是他的家仆。 他心中一紧，竟然不知不觉到家了。 打开轿帘，那位家仆将韩宣扶了出来。 目光无意间扫过车内，突然一愣。 “等等，老爷，您后面……” 家仆险些尖叫出来，却被韩宣迅速捂住嘴巴。 回头望去，只见一具焦黑的尸体斜坐在车内，宛如那道墨色的虚影具象化而成。 韩宣心中凛然，知道这是楼大神官的警告。 …… 韩宣刚刚寄出楼大神官所赐“灵物”之时，阮时之正挣扎于天路之上。 虽然漠北这条天路，如今已是最好走的那条，但所谓“好走”，不过是相对而言罢了。 随着时间推移，深渊之海的侵蚀愈发严重，留下了无数扭曲的诡物。若是寻常凡人踏入其中，恐怕早已不知不觉地陷入它们的陷阱之中。 幸好，如今行走这条路的，多为宗门弟子，而且基本上是各大宗门的精英。 像阮时之这样如同莬丝花一般、彻头彻尾的关系户并不多见。 而阮时之也庆幸自己是跟着师姐一起来的。 只见清雪师姐手中两道拴着铃铛的绸带一甩，便如利刃般切开了远处层层叠叠的楼宇幻象，瞬间将那最深处佝偻成团的诡物缠绕，并狠狠摔回深渊之海。 如今天路上诡物甚多，没有办法及时净化，收容也是白搭，还不如暂时避开。 “清雪师姐真是厉害……”阮时之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还有些心有余悸。 清雪，是师姐的道号。 至于她漠北的本名，阮时之并不知道。 或许是他还没资格知道。 就像现在，阮时之这一句夸赞，只是换来一声冷哼。 “跟紧点，别拖后腿。”清雪冷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免得到时候你娘打上天阙宗要人。” 阮时之低头应了一声，眼见清雪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迷雾之中，他赶紧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然而，随着深渊之海漫上脚踝，周围浮现出越来越多诡异的存在，它们似乎在低声嘶鸣，诉说着无尽的怨恨，充满了嗜血的冲动。 黑雾吞噬了视线，逐渐渗入阮时之的心头，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恐惧正悄然扎根，蔓延在他的意识中，渐渐占据了整个心灵…… 绝望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阮时之下意识地抬头，寻找着过去的依靠。 然而，如今的天路已经不复光明。 无上神的面孔都在黑雾中隐而不见，只剩下巨大的眸子漠视人间，还有裂开的庞然巨口，像是要准备吞噬凡间万物。 而像是阮时之这样渺小的存在，更是不在话下。 他的心猛地一跳，脚步不自觉地顿了顿。 就是这么一顿，清雪影影绰绰的身影彻底消失眼前。 在这片迷茫的黑雾中，阮时之完全迷失了方向，手忙脚乱地掏出罗盘，勉强辨认出雪山的方位，强迫自己朝着那一方向前进。 “没事，没事的，我一定能到达雪山。” 阮时之低声喃喃着，恐惧得浑身颤抖。 “你当然要到达雪山，要不然你娘和你爹费劲巴拉地送你过来做什么？” 冷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阮时之回头一看，发现清雪师姐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他身旁，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不耐烦。 阮时之低了头，“我觉得，我不可能做得成他们希望我做的事情……” “做不成也得做。” 清雪的声音似乎隔着黑雾，带着一丝飘渺。 “清雪师姐，你觉得……真会有另一个世界吗？”阮时之的声音更是颤抖，带着一丝隐约的哭腔。 “当然……南宫长老不是说了有吗？” “你脑子里的南宫长老……嗯，真是个有趣的人。” 后一句话极轻，像是随时要消散在黑雾中一样，所以阮时之也听不清楚。 而且他也已经逐渐陷入更深的迷惘。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在消失，在远离。 只能不断自我呢喃。 “如果有另一个世界，会有另一个我吗？我还会是这么懦弱吗？” “这个答案只有你自己才能知道。” “清雪”轻笑一声，声音若隐若现。 “是吗？” “是啊，或者，我可以代替你，走到最后，到那时候，就知道了。” “好……” 话音落下，阮时之的皮肉瞬间崩裂，鲜红的汁液如喷泉般迸射而出，仿佛一颗被捏爆的软柿子一样。 …… 清雪很着急。 因为她找不到师弟了。 尽管她常常嫌弃阮时之，但是这一趟，她很清楚，她就是个保护者而已。 名义上她也是去参与选拔。 但实际上，她要护送阮时之一路到雪山上。 而雪山那边也打点好了，他会毫无障碍地通过选拔，然后加入雪山，参与传说中的寻找异世的旅程，然后从这个绝望的世界逃离。 清雪当然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样的机会。 所以她也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努力钻研南宫长老的文章，甚至找来《修行理论》、《家庭修行》和《灵气时代》等这些以往根本没人看的刊物努力研读，能够获得一线机会。 虽然看得不太明白，但起码尽力而为。 然而，阮时之不能丢。 否则，不仅师长会怪罪，还有那位威风凛凛的娘亲恐怕也会冲上雪山，把她揪下来。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如今的天路变得如此可怖！ 但是情绪波动最容易导致诡异的入侵，于是清雪身边悄无声息地聚集了无数模糊不清的存在。 深渊之海的黑色浪花一波又一波扑打过来，带着古怪的气息，染上了她的衣衫，又渐渐渗透进她的皮肤。 清雪意识到的时候，尝试用手剥落下来，但是却发现这些黑色的东西异常滑腻，已经迅速钻入体内，一旦试图动手，就是钻心的疼痛。 可是没办法，这种东西不能久留在体内。 她眉头紧皱，拿出一把平时切羊肉的小刀，狠狠地往手臂上这根深深钻入体内的黑色物质剜下去。 刀刃刺入的瞬间，不是鲜血喷涌而出，而是一股深沉的黑色液体，像粘稠的墨水一样缓缓流出。 清雪的脸色霎时失去血色，后槽牙紧紧咬着自己的辫子，强忍着不发出一声惨叫，生怕吸引更多诡异的存在。 然而，越是深入，她越意识到，这些黑色物质早已深深扎根于她的体内。 直到刀刃触及骨头，她才发现，这些黑色的丝线不仅蔓延至骨头，还像无形的网状经脉一样，贴合在骨上，一跳一跳，仿佛在生长，像是活生生的东西正在附着在她的身体里，慢慢形成新的肉体…… “发什么呆，阿依曼，快点切肉啊，全家人都等着吃呢！你想你阿父阿兄回来没东西吃吗？” 她猛地回神，意识瞬间从痛楚中抽离。 四周不再是黑暗，而是灶火熊熊，还有浓重的油烟。 她站在灶前，手中握刀，眼前是一段巨大而粗糙的手臂，已经被切开，深可见骨。 外面的风吹进来，是熟悉的草原气息，但夹杂着某种血肉的腥气。 阿母的催促声再次响起，带着焦躁的不耐： “快点切，还是要炖起来呢！” 此时又回到阿依曼时期的清雪，后脑勺被狠狠拍了一下。 她只能缓缓提起手中的刀，手微微颤抖，刀锋慢慢降下。 “那么轻，你怎么剁得开？” “你真是个蠢货！” “早知道把你卖了换羊崽子，至少还有一顿饱饭可吃！” 阿依曼的唇渐渐抿紧，刀刃高高抬起，狠狠地往下砍去。 就在刀刃即将触碰到那段手臂的瞬间，一股强大又温暖的力量骤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小心，这一刀下去，断的可是你的手。” 清雪微微一愣，低头看去，只见自己握刀的手被一根金色的触手牢牢缠住。 再一抬头，眼前是一个女子。 正站在火热的灶台之中，脸上是清冷的笑，目光穿透火光，静静地看着自己。 第七百零七章 竞争对手 救下深陷幻象的清雪后，就是一番语无伦次的感谢。 “先别急着道谢，你还有些东西需要处理。”柳笙冷静地说道。 随后拉着清雪进入马车中。 不一会儿，在外面的太白剑仙就听到马车中响起一阵阵隐忍的痛呼。 他想起那姑娘方才的模样，也不禁打了个冷战，搓了搓单薄的衣衫下冒起的鸡皮疙瘩。 这天路，就算是他也会觉得寒意侵体。 这种冷不是真正的寒冷，而是诡气凝聚，恐惧本能导致的心神凛然。 谁能想到，曾经黑白分明，神圣如朝圣之路的天路，如今会变成这样可怖的模样。 不过，这对于柳笙来说，又是一修行宝地。 天网靠着此处的诡气温养，逐渐朝着唐国南部蔓延，据柳笙说大约十月中旬，应该就能遍布唐国。 车内的痛呼声终于停止。 片刻之后，柳笙的声音冷静地响起：“可以了，进来吧。” 太白剑仙钻入马车里，暖意终于回笼身子。 马车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然而并未见一滴血迹，想来已经“妈妈”一滴不浪费地吞噬干净。 被救下的姑娘此时正缩在车厢的一角，裹着厚重的大氅，静静地喘息着。 她面白如纸，几乎像是死人一般。 唯有微微颤抖的眼睫毛，才证明她尚且活着。 “喝点酒吧。” 太白剑仙从旁边的梨树诡宝宝那里取来一坛梨花酿，递给那姑娘。 柳笙没有反对。 梨花酿不是普通的酒，对于这个姑娘来说或许还有镇痛的效果。 那姑娘原本紧闭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后，勉力睁开，看向眼前慈祥的老人家。 然后，缓缓伸出几乎只剩下骨架子的手，颤巍巍地接过酒碗。 一倒入口中，立刻被呛得咳嗽几声。 “哦，忘了说，这是老夫最近研发的加浓版，之前的梨花酿实在是太淡了……”太白剑仙捻着胡子笑道。 柳笙：“……是您喝多了吧。” 那个姑娘却轻声说道：“无妨……我习惯了……喝酒……” 接着，她一口闷了。 太白剑仙立刻抚掌笑道：“姑娘好酒量。” 酒入肚后，清雪终于感到一丝暖意涌上身体，而且奇怪的是，之前因服用生肌玉骨丸而引发的那种如蚂蚁爬行般的痒麻感，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的精神似乎也恢复了些许，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模糊。 这才正式互通姓名。 这才知道这位厉害的凌笙姑娘，竟然也是前往雪山。 不过想来也知道，如今这个世道，敢闯这条变得险象环生的天路的，大多都是只为了一个目的——上雪山。 只是原本清雪一直认为自己已经是天阙宗年轻一代中的翘楚，没想到凌笙姑娘比自己厉害多了。 这一路跟着她，清雪几乎不需要离开这温暖的马车，也不必担心外头层出不穷的诡物。 而且这个马车的行进速度一点也不慢，不像是很多马车或者其他代步工具，一进入天路几乎寸步难行。 她甚至看到玄洲的陆海双用船也终究在这个深渊之海弥漫的天路上搁浅了，最后只能弃船步行。 不过，大部分人选择步行还有另一层原因——万一在车内没有观察到周围的情况，遇到诡物未能及时躲避，岂不更危险？ 但凌笙姑娘似乎从不担心这一点。 而且一路上，确实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仿佛她有一种能力，可以看到外头的一切。 而正是这种能力，使凌笙姑娘能够及时发现清雪陷入幻象，从而将她救了下来。 清雪也将自己师弟失踪的事情告诉了凌笙，凌笙也答应帮忙，还准确说出了师弟的长相——白白嫩嫩，像糯米团子。 “掐指一算得出的。”凌笙姑娘笑着解释道。 清雪吃惊之下，更是对凌笙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马车里待一日，睡睡觉，喝喝酒，身上的伤势似乎愈合了许多。 凌笙看了看她的情况，淡淡地说道：“预计再过两天，你的皮肉就能完全恢复。” “幸好你带的丹药都相当高级，真不愧是大宗门的弟子。” 凌笙帮她整理好披风时，还赞了一句。 此时太白剑仙不在，说是正在外面钓鱼顺便望风。 虽然不太理解现在这种情况还有什么鱼可钓。 清雪面色微红，不敢说自己能有这么多高级丹药，还是因为要保护师弟。 结果现在师弟却丢了。 “目前还没有看到你师弟的身影。”凌笙姑娘似乎看出清雪的心思，淡淡地说道。 清雪皱起眉头：“我要不然也下去找……” 这时候，太白剑仙的声音传了进来：“放心吧，笙笙能看到的，绝对比你在外面看到的全面。” “而且我还盯着呢！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的鱼都有些诡化，不好钓……” 凌笙姑娘也说：“你还不能乱动，如果你不想诡化的话，虽然诡化也是一条路，不过就怕影响你后续参加雪山的选拔……” 凌笙姑娘的话有些惊世骇俗，但是最后那句话清雪还是明白的。 所以她还是没有乱动，毕竟自己那明真境的修为，还身受重伤，在这天路上真的不够看。 她也没有无私到愿意为了师弟，付出自己的生命。 还是要为了自己。 否则，她也不会毅然决然离开故土，拼尽全力去考入天阙宗。 不过，她还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凌笙姑娘有这样高的修为——在她的估计中应该是洞玄境，再不济也是明真境后期，还要跑来跟他们竞争这杂役之位？ 然而，更令她绝望的是接下来所见的。 “凌笙姑娘……请问您在看的是《修行理论》吗？”清雪的声音微微颤抖。 对方颌首，头也不抬。 清雪又问：“是……南宫长老的那一篇文章？” 对方继续颌首，手上演算着什么。 清雪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艰难地开口：“您是在推演这里面的式子吗……” “当然，”凌笙姑娘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这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件小事，“这些式子很有新意，对我来说启发颇多，甚是有趣。” 清雪呆住了，凌笙姑娘竟然能把她完全看不懂的东西，称之为“有趣”？ 凌笙姑娘似乎察觉到清雪的疑惑，将手中的验算纸递给她。 “不过，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凌笙姑娘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没有这些问题，南宫长老的文章早该从猜想进入验证了。你看这里，这一个式子如果用另一个解法，就可以得出这个值……” 听着听着，清雪的脑袋感觉到一阵阵轰鸣，仿佛一场剧烈的风暴席卷而来。 几乎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晕过去。 为什么自己偏要现在清醒？ 要是自己还像昨日那么浑浑噩噩，是不是就不会感觉到这道可怕的天堑？ 就不会知道，竞争对手里有人怀着比自己高的修为，还有比她聪明的脑瓜子…… 不，人家根本没把你当成竞争对手。 清雪心如死灰，看着眼前耐心给她讲解式子的凌笙姑娘，恍然意识到这件如深渊般绝望的事实。 第七百零八章 老坛酸菜(3k) 说了半日演算，又顺便分析了近几册《修行理论》的研修方向，扫一眼头已经低下去一点一点的清雪，柳笙终是收起了验算纸。 还是转移话题吧…… “听说南宫长老是你们天阙宗的长老，你见过吗？” 奇怪的是，那些复杂的式子一从眼前移开，清雪立刻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双眼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是去年入门的弟子，南宫长老在我进入宗门之前就已经在雪山清修，或许有十年之久了吧？我记不太清了。” “十年……”柳笙沉吟着，琢磨着这个熟悉的数字。 “是啊，所以，她和宗门的关系其实也已经疏远至极了……”清雪叹了口气，“所以她也不愿意在这次选拔中为我们天阙宗留位置，只说是公平竞争……不过，公平，又哪来的公平呢？” 最后一句低声细语，几不可闻。 而柳笙只关注到那两个字：“选拔？已经到了选拔的地步了？” 清雪隐约察觉到凌笙姑娘脸上掩不住的震惊，甚至微微透出几分苦涩。 不过，想来，一个洞玄境高手要来参加杂役选拔，是该苦涩的。 话说回来，他们谁不苦涩呢？ 清雪也是苦笑：“是啊……” “不过，我起码还有资格参加，其他许多师姐师兄想要来都没机会呢！” 柳笙更好奇了：“此话怎讲？” “凌笙姑娘，您不知道？” 清雪微微一愣，没想到凌笙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闯，果然是个狠人。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这未尝不是一种自信。 “不过还好，凌笙姑娘您应该符合标准。” “标准是什么？”柳笙问道。 “首先，低于二十岁。” 【居然要年轻人……杂役还要卡年龄，这是为什么呢？】 “其次，首先要有足够高的韧性，高于八十五。”清雪说道，“看凌笙姑娘在这天路诡气中还能冷静推演式子，显然韧性不低……” 柳笙颌首，示意她继续。 “再来就是，修为要在明真境以上、神藏境以下的修为，这个您更是没有问题。” 柳笙却有些疑惑。 【有问题……】 【而且，很有问题，就算在这个世界明真境不难，但二十岁以下能达到明真境的，一般都是各大书院宗门的青年才俊，怎么会来做杂役？】 【而且……】 “为什么限定在神藏境以下？”柳笙问道。 清雪对于这个条件向来一掠而过，毕竟二十岁以下谁能达到神藏境？ 她一直觉得这不过是形同虚设罢了。 因此对凌笙姑娘的问题略感诧异。 “不知道……”清雪疑惑地摇了摇头。 柳笙也不为难，猜想清雪估计只是一个新弟子，在宗门也是底层，不知道实属正常。 “还有呢？” “最后，就是现场的选拔考核。”清雪这时显得有些犹豫，“至于具体考核内容，我也不清楚，恐怕得等到现场才知道。” “只知道是要十月七日前赶到。”清雪补充道。 “十月七日……”柳笙沉吟。 【还有五日。】 “从消息放出到十月七日，也算预留了宽限的时间，想来也是考虑到天路并不好走。”清雪忧愁道，“但是也没有想到会这么不好走啊！都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到。” “放心，我们肯定能。” 柳笙对此没有一丝怀疑。 甚至，柳笙还在天路路边，支起一个小灶，说是准备要吃饭了。 本来清雪还想着吃点干粮就够了。 虽然这几日在天路上担惊受怕，连干粮都顾不上吃，又冷又饿。 再加上昨日吃丹药一天嘴巴苦涩得很，想吃香喝辣的心已经快要按压不住了，但也没有奢侈地想过，能吃一顿现做的热乎饭。 柳笙笑了笑，说道：“放心，也不耽搁时间，我们这个是移动的。” 清雪这才发现，“凌笙”姑娘虽然像是在马车外头，但是身子一直在随着马车行进，似乎有一块无形的土地在下面托着她一般。 而那位太白爷爷，也是在行进中对着深渊之海垂钓，偶尔钓上来一些古怪的东西，马上被他丢到海里去了，似乎根本不害怕。 清雪不禁咂舌，突然有些怀疑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柳笙勾过太白剑仙的竹篓，取出一条肥硕雪白、长着獠牙的大鱼，笑着展示给清雪。 “这个鱼我们前不久才吃过，只有深渊之海才有，特别鲜美，不过上次是做成鱼脍，这回可以试试别的做法。” “喂，这鱼我是要一个人吃的。我可是好不容易钓来的！”太白剑仙不依了。 “你这钓鱼效率太低了吧……那么久才这么一条鱼。” 太白剑仙立刻吹鼻子瞪眼：“我又不是那等天天坐在小溪边钓鱼的老头，能钓到就不错了！” 远在长安的梅大神官打了个喷嚏。 在新世界里钓灵能机械鱼的梅院正也打了个喷嚏。 柳笙继续，拖长了声调说道：“爷爷，别那么小气嘛！好多人要吃呢？” 清雪：很多人？ 这里不就三个？ 太白爷爷似乎无法承受“凌笙姑娘”撒娇，打了个寒战，求饶道：“行行行，我再来几条。” 话音落下，剑气齐发，猛地往深渊之海中炸去。 只见无数古怪的存在顿时从海中跃起，朝着这边扑过来，但都被剑气刺穿。 而太白剑仙精挑细选了一些长得还是鱼类模样的，随手投入竹篓中。 就在清雪的眼皮子底下，这竹篓转瞬就不见，不知所踪。 再次出现时，已经空了。 于是太白剑仙又剑鱼，装了一篓。 一篓又一篓。 等太白剑仙停下手，竹篓彻底消失。 清雪正好奇，忽然隐约闻到一股像是馊了的臭脚味。 “这是……什么味道？”她犹豫着问道。 “老坛酸菜。” 柳笙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小坛子，刚一打开盖子，便有一股强烈的酸爽气息扑鼻而来。 “酸菜？”清雪皱着眉头，有种掩鼻的冲动，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好。 有种不太尊重南人习惯的感觉。 柳笙却是看出来嫌弃，笑道：“放心，没有用脚踩。”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夹出几根酸菜。 “尝尝？” 只见这酸菜虽然闻着古怪，但酸爽辣劲扑面而来。 清雪不禁咽了咽口水，随后又暗自嫌弃：清雪，你这是饿了啊…… 于是摆摆手，客气地表示不尝了。 太白剑仙倒是忍不住，夹了一筷子直接送进嘴里，结果被咸得齁住了，辣味强烈，让他不得不喝了一大口酒。 柳笙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我家婶娘用来调味的，确实咸了一些，辣了一些。” 太白剑仙觉得甚是回味，感觉配酒还是不错的。 但是柳笙却是不给了。 “婶娘就弄了那么一小坛，别看这一坛，得腌上五十年才能出这味儿，这就是老坛酸菜。” 清雪不知道那位婶娘到底是谁，只看到柳笙手上的酸菜又不见了。 没过多久，浓郁的酸菜味再次弥漫开来。 只是这次还带上了鲜香的鱼汤气息。 只见柳笙支起的小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大锅沸腾的鱼汤。 汤羹金黄浓白，雪白的鱼片随着沸腾咕嘟而起，表面撒着辣椒、花椒、葱花，看着让人垂涎欲滴。 这一次，虽然有着强烈的酸菜味，但是清雪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太白剑仙在旁边已经看到眼睛金光直冒，更是迫不及待了。 柳笙扫了一眼身旁的广丰楼里，每张桌上都是一锅热气腾腾的酸菜鱼，满意地微微颌首，说道：“来吧，一起吃吧。” 清雪迫不及待了，但还是看着太白爷爷和凌笙姑娘都吃上了，才拿起碗筷，夹了一片鱼片。 一放入口中，她眼睛都瞪圆了。 鲜香爽滑的鱼肉与酸菜的辛辣味瞬间在舌尖交织，酸中带着辣，辣中透着酸，味道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她的味蕾，仿佛连舌尖也在跳舞。 她忍不住再夹了一片，酸辣椒麻的气息渐渐吞噬她的感官，连带着身子发热，鼻尖微微冒汗，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就连熬过鱼汤的酸菜，她也忍不住吃了，酸爽恰到好处，令人回味无穷。 果然南人的烹饪是有一套。 虽然凌笙姑娘强调，这是小绿园的酸菜，小绿园是北方，但是对于清雪来说，唐国整个就是南方。 而且不得不说，南人的烹饪手法也是神秘莫测，都不知道从何凭空变出的。 想到在天阙宗上，天天餐风饮露，吃辟谷丹，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 正吃着，只见柳笙还去督促太白剑仙：“再多钓些鱼，大伙儿都不够吃了！” 清雪一愣，这锅里看起来有六个鱼头，那就是有六条鱼，三个人怎么都够吃了吧？ 结果太白剑仙却也听话，嚷道：“知道啦，知道啦，大家稍安勿躁！” 大家是谁？ 清雪刚想客气一句：“不用了……” 却见剑气纵横，一条条古怪的鱼已被甩到了岸边，然后消失不见。 清雪不明所以，那是因为她根本看不到，周围那些已经吃完了自己桌上的酸菜鱼、正挤在旁边对着她面前的锅子虎视眈眈的诡异们。 第七百零九章 雪山难行 等吃完酸菜鱼，天路也到了尽头。 黑暗的迷雾渐渐褪去，肆虐的风暴终于停歇，而那些鬼鬼祟祟尾随着的诡异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绝在边界，无法继续跟随。 虽然天空仍然漆黑一片，然而神面再次浮现于空，虽有些暗淡，但是还是能带来一片隐约的光辉洒落照亮前方巍峨耸立的雪山。 苍穹下，高耸入云的山峰被冰雪覆盖，闪烁着冷冽的光辉，仿佛要刺破天际，简直就像是世界的脊梁。 其壮丽，其宏伟，简直让人一时感到强烈的压迫，无法呼吸。 清雪仰望着雪山，胸口如被重石压着，却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终于到雪山了。 现在她身子还有些孱弱，但奇怪的是，吃了那深渊之海的鱼，她似乎体内多了些莫名的力量，还是笙笙姑娘帮她抚平捋顺。 此后，她的丹田内竟然多了些可以吸收的灵气，这对于清雪来说倒是意外之喜。 再走一段路，便是雪山脚下的落雪镇。 “以前这个小镇常住人口不多，只有百来人，没想到……”太白剑仙显然也有些惊讶。 因为现在的落雪镇看起来相当热闹，都是各种穿着不同宗门服饰的弟子，本来以为他们到得应该是够早的，没想到还有人更早。 不过目前到达的，看外观和发型，还是漠北人居多，许是离得近。 还有些唐国人，特别是来自于天阙宗和观照峰这两个距离北地更近的宗门的。 而清雪也看到了自己宗门的人，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这是你的同门？”柳笙问道，“我还以为天阙宗只有你和师弟来呢。” 清雪点了点头，皱紧了眉头：“其实只是我师父这一支是我们两人，其他长老也都有各自委派弟子，只是并不一起出发。” “为什么？一起不是更安全吗？”太白剑仙问道。 但是清雪却是一阵沉默，片刻后才说：“他们不愿意。” 柳笙恍然点头，想来是觉得有阮时之这个拖后腿的关系户，所以不乐意一起。 “不过既然看到我宗门的人，也就不耽搁两位前辈了。”清雪笑道。 只是笑得有些黯淡。 千里之行终须一别，反正只是暂时同路。 更何况接下来跟笙笙姑娘还是竞争关系，虽然她已经没有竞争的念想了，不过非亲非故总不好好黏着人家。 她没有这么死皮赖脸。 更何况，她远远地看到一人跟着几位宗门弟子一起走进客栈，眼都直了。 “怎么了？”柳笙问道。 清雪有些激动：“我似乎看见我师弟了！” 柳笙笑了笑：“看来你阮师弟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了。” 清雪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必再面对神藏境高手的怒火了。 于是她更是急忙拱手一礼，向柳笙和太白爷爷告辞，匆匆忙忙跳下马车，朝着前面的客栈奔去。 柳笙看着清雪裹着皮毛大氅有些踉跄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没想到那位被人看不起的阮时之居然比我们还早到。”太白剑仙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说道。 柳笙轻笑：“想来应当是有什么奇遇。” 不过这也是别人的事情。 这位阮时之更不是她所认识的阮时之，更是不必理会。 于是，柳笙驱使马车，向雪山方向进发。 “我们拿着梅院正的书信，试试看能不能直接敲开大门。” 然而，刚刚从山脚往上，就被人拦了下来。 “等等，你们是干什么的？”一个穿着皮毛猎装的男子手持大刀挡在马车前，冷冷问道。 柳笙看到男子胸前的雪山徽章，顿时明白了：“您是雪山的人？” “没错。” 对方应了，然后狐疑地扫了一眼探头出来柳笙，还有坐在顶上的太白剑仙。 “你们是要上雪山？” “正是。”柳笙拱手一礼。 “所为何事？” “是为了应征杂役，这是唐国国书院梅院正所写的推荐信……” 柳笙正欲拿出信件，却被男子打断。 “不管你是什么院正什么宗主什么将军的亲戚，拿着什么书信什么信物都没用！这次是统一公开招考，没有什么特权可言。” 【都成招考了……】 【这招杂役堪比考进士啊。】 【这就是内卷。】“世界”低配版总结。 柳笙正好瞧见又有另外两位穿着观照峰的男女正要往山上走，另一位同样穿着皮毛猎装的女子一跃而下拦住了他们。 眼看他们也是想要从囊中掏出什么，也是被劝阻了。 那位男子看柳笙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了，便说道：“你瞧，不是我为难你，而是我们都如此，没有任何偏袒。” “总之，你还是等十月七日的统一招考吧。” 柳笙轻轻点头，问道：“这次一共招多少人呢？” 男子显得有些不耐烦，像是看什么奇怪的人一样盯着柳笙：“你们没搞清楚情况就来了？” 柳笙一笑，拱手问道：“请教一下。” “这次一共招十人，名额还算充裕。”男子答道。 【……看镇上的人，还有还没来的人，恐怕不算吧？】 “你去落雪镇好好休息准备吧，那里还有速成辅导班，咳咳，都是雪山上的研修士举办的，你有兴趣可以去参加一下，具体的情况课上也会说。” 那位男子似乎有些脸红，而且绝对不是被冻伤的红。 想来也是，这种速成班一听就是为了这次招考，雪山上的人趁机下来捞一笔外快的。 不过或许会有用？ 既然上山无望，便只能下山了。 柳笙驾起马车，往太白剑仙所指的方向去。 “不去住那镇上唯一的客栈，外面都写着‘满’了，而且我在那里住过，吃的又差，环境又脏乱。”太白剑仙抱怨。 柳笙扫了太白剑仙一眼，“原来您还在意脏乱……” 太白剑仙立刻吹胡子瞪眼，“怎么能平白污蔑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在衣襟下摆擦了擦刚刚吃完酸菜鱼还没洗的手，悄悄施展了一道洁净术将衣襟衣袖上的汤汁去掉。 “总之，我知道在雪山脚下有个安静的小院，是一个小姑娘家，可以借住一下。” 太白剑仙说起，眼中似乎闪过一抹莫名的怀念。 “小姑娘？会不会不大方便？”柳笙疑问道。 “不会的，那位小姑娘很是热情，而且贪财，想来现在这样的状况，更是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太白剑仙捋着胡须笑着说道。 柳笙无语。 【这是夸人吗？】 太白剑仙目光闪烁：“我们得趁着她家偏僻，没人发现，赶紧去租住下来。” 第七百一十章 皆是旧人 结果等到了那小院，柳笙才知道…… 太白剑仙口中的“小姑娘”，是个看上去已有七十岁年纪的老太太。 不过对于太白剑仙来说，估计世间大部分老太太都算是“小姑娘”。 此时，隔着院墙，老太太正在院中忙碌，见有人靠近，她才直起身来。 这才看清，她穿着粉蓝色的小花袄子，发髻上簪着一朵素雅的绒花，双眸明亮如星，看上去精神头还不错。 只听她轻声问道： “请问……是镇上的客人吗？” 一腔南音软软糯糯，两眼弯弯天真无暇，柳笙才明白，这确实有几分小姑娘的感觉。 太白剑仙没有应答，柳笙古怪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他正不断给自己释放洁净术，还从婶娘那里拿来一面镜子，正对着镜子整理乱糟糟的头发和胡须。 只可惜技术有限，底子有限，怎么整理都是凌乱不堪。 这位老太太似乎以为自己的声音过于轻柔，于是又提高了一些嗓音又问了一句。 只是依旧轻声细语一般。 柳笙一肘击，太白剑仙慌忙停下手，轻咳一声，正色道：“正是，请问可否借宿？” 字正腔圆，声音低沉，如同醇厚的老酒。 且还拿着镜子的手背在后头，挺直了腰板，加上洁净如雪的白衣翩然，正面看去竟有几分仙风道骨。 柳笙从未见过太白剑仙是这副模样，不禁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位老太太。 老太太一笑：“多少钱？” “一日一灵元。”太白剑仙说道。 柳笙在想，这个收费是不是贵了些，毕竟这个老太太眼睛都瞪大了。 “而且每日一坛好酒。” “酒先拿来尝尝。”老太太笑得温和，伸手指了指院门，“且进来歇歇脚吧。” 这是可以进院子的意思。 太白剑仙得了许可，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眉眼一亮，步伐也不自觉地快了几步。 柳笙跟在后头，进门一看，整个小院虽然简朴，屋舍不过四五间，但打理得甚是雅致。 白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几株移植来的寒竹在冰雪中依旧挺立，四处放着盆栽，似乎用了阵法温养，竟能在严寒中开出几朵孤零零的花。 唯一不和谐的是地上凌乱的柴火。 老太太缓缓收起长剑，露出一抹歉意：“抱歉，刚刚在劈柴，乱了些。” 柳笙一愣，这位看上去甚是斯文的老太太……是在用剑劈柴吗？ 太白剑仙似乎并不觉此事有多奇怪，主动上前倒了一碗加浓版梨花酿给她。 老太太一喝，笑得眉眼更弯了。 “行。” “马车留在院子里，我会帮你们照料这匹马。”老太太摸了摸白马皮光肉滑的皮毛，“说起来，这匹马看起来还真不错，没想到你们唐人也懂养马。” 【看来这位老太太并非唐人了。】 白马听了夸奖，很是高兴，长嘶一声。 老太太看此马如此通人性，更是两眼弯弯。 太白剑仙立刻应道：“咳咳，老夫略知一二。” 柳笙和白马悄然翻了个白眼。 “你们住这两间屋子。” 老太太指了指院子里的东侧两间并排的厢房。 “好的。”柳笙点头道。 “悉听尊便。” 太白剑仙更是一礼，引得老太太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你们应当是要住到公开招考那天吧？” “没错，麻烦您了。”柳笙说道，拿出五枚灵元给她。 【那么多房费，能不麻烦吗？】 “哪里，哪里，完全不麻烦。”老太太果然乐开了花，“房费一日一结也行。”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她已笑眯眯地拿过灵元，放入袖中。 “总之你们一日三餐我也包了，然后我还可以推荐你们去镇上的速成班学习，报我的名字，能打八折。” “请问您的名字是？”柳笙问道。 太白剑仙却忍不住抢先说道：“桑叶……” 这个名字，念得是百转千回，意味深长。 桑叶对他知道自己的名字略感意外，但并未多问，估计猜到是镇上指路的人说的。 她安排了两人房间，又去抱来被褥，还生起炭火。 “这里特别冷，尤其是入了夜。” “现在还不算入夜，过多两个时辰才是，更是冷得不行，你们看看炭火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去外面拿些给你们。” 然后，她便去了厨房，为两人烧热汤。 柳笙转身回房，关门时不经意瞥见太白剑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说是要帮忙打下手。 她不禁唇角微勾，估计太白剑仙找到了曾经的老熟人吧。 只是在这个世界，人家还不认得他。 …… 柳笙打开窗，望着近在眼前的雪山。 星空下，雪白的群山巍峨耸立，反射着神面的微光，如巨大的镜墙压迫在脸上。 终于在眼前了…… 跨越了两个世界的雪山，她终于走到了山脚下。 离得近了，她能感觉到，雪山的气机确实不一样。 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她已经日渐模糊的记忆中，玛丽卡和玛丽莲带给她的感觉一般。 【所以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神尸？】 【还是可以确信，高维解析的影响确实可以延续到现实中？】 如果雪山的形成是因为进入高维解析，让神尸在此沉寂——那么另一个世界的雪山是因为她那一次解析；那么这个世界的雪山，或许是因为她让凌复进入高维解析而形成的？ 柳笙暂时没有答案，但是这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当她缓缓将触须伸向雪山时，她仿佛回到了自己族群的怀抱，就像是一缕泉水汇入庞大的海洋中，似乎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合而为一。 你来了…… 对啊，我来了。 不，应该是我们来了。 真好…… 这些声音一点一滴地流入柳笙的脑海，渐渐地，她陷入了其中。 那些曾经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思维，缓缓苏醒，与柳笙的意识交织在一起。 在眼前的雪山，似乎也拥有了某种生命力。 山脊以微不可见的幅度起伏，正缓缓在星空下呼吸着。 …… 雪山上，所有研修灵器忽然间都像是失去了控制，不断闪烁警告的红光。 在严苛的研修法度下，所有研修士纷纷急忙关闭灵器。 “突有外力侵扰，暂时无法操作。” “速去寻南宫师姐！” 于是，在雪山之巅，一位研修士气喘如牛，爬上高台，向盘坐其上的女子大声呼喊：“南宫师姐！出事了！” 那女子相貌妍丽，气质如竹，正是如今在风头浪尖的南宫菀。 她淡然道：“我已经知道了。” 手中的光辉隐现，笼罩着雪山的整个演算大阵缓缓显现，正在隐隐震动，阵纹如同琴弦被拨弄，似乎受到了某些干扰。 南宫菀操控阵法，将其缓缓收回，站起身来，目光望向远方某处。 那位研修士循着视线看去，发现她似乎在看落雪镇的方向。 “怎么了？南宫师姐？” 雪山之巅的疾风吹得两人衣袂翩翩，那位研修士几乎要站立不住了，但南宫菀还是一脸沉静。 “无事，只是觉得，扰动雪山大阵之力，似乎来自于那里。” 南宫菀这句话轻描淡写，却让这位研修士大惊失色：“这，是不是有歹人？那……要不要取消选拔？” 南宫菀轻轻摇首：“暂时未可知，究竟是有心为之，还是无意为之。” “若真是有心为之，也不太可能。若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何必藏匿于雪山做杂役？直接将雪山夷为平地便是。” “若是无意之举……”她嘴角微扬，眼中泛起一丝兴味，“那此番选拔，会变得很有意思。” “可是……如今算器失控，如何是好？”研修士急切问道，“此番计算岂不是要延误？” “先想办法稳定法阵。”南宫菀目光冷峻，“都到了这个关头了，不能自乱阵脚。” “是！” “另外，雪山上下休沐三日。” “啊？” “你们不是要去镇上赚外快吗？那便去吧。” 南宫菀一笑，似乎甚是期待。 第七百一十一章 七玄内测 柳笙并未料到，自己只是与“家人们”打个招呼，竟然引得雪山之上乱作一团。 她此时打算趁着这几日难得的休息时间，解决那些堆积在手上未曾完成的事情。 毕竟，从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急急忙忙筹建青云阁，着手撰写文章。 再来就是奔波在前往雪山的路上，除了消灭沿途的诡物，铺设天网，建七玄山，只能偶尔看看书、做做题放松一下。 而现在，天网已经有了一定的覆盖面，灵讯的改造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虽然因为天工师不足导致进度较慢，但根据文微阑的统计，也有六百二十四台了。 还有卖出了二千三百七十二台神书蜃影仪。 加起来就有二千九百九十六——近三千个的端口。 那么，她攥了一路的七玄山的内测版，也终于可以也向这些新用户开放了。 这些时日抓来这么多的诡物，也算是积攒了不少“高维解析”——或者说“高维游戏”副本的素材，正好让他们可以体验一下…… 这样一想，柳笙忍不住笑了起来。 【桀桀桀桀！】 当然，这种难听的笑声自然不能放在明面上，只能在心里头。 …… 国书院中。 刚刚结束修行回到斋舍的文微阑，取下落满了雪的斗篷，看到林书影和王冬冬竟在此等着她，正一脸兴奋把玩新灵讯的。 两位文微阑的舍友，凑在一旁羡慕甚至妒忌地瞧着，还有一位则是装作不在意，手里捧着书，但是偷偷觑着，书都拿反了。 文微阑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心中清楚，笙笙口中的“广告”效果不错。 “怎么样，已经改造好了？”她轻声问道。 “对啊，你们青云阁的速度可真快！今天上午用高阶速运符送来的。” 林书影都难得露出孩子一样的神情，打开七玄山沉浸其中。 “我们已经创建好角色，还已经练到了三级了！” 王冬冬本来对于文微阑有些芥蒂，但此时也知道自己能那么快拿到新的灵讯，估计还是因为文大小姐的原因。 于是，她有些尴尬地道了声谢。 “不必谢，你们喜欢就好。”文微阑平静地说道。 那两位羡慕不已的舍友面面相觑，忍不住开口。 “文大小姐，是不是我们也可以拿我们的灵讯去改造？” “对啊对啊，如果可以改造，要多久才能拿到啊？我听说排队已经排到下个月了……” 那位一直在假装看书的舍友也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当然可以，你们拿去青云阁。我们最近招了几个炼器大师，速度提升了许多，大约七日可以拿到。”文微阑还提醒一句，“说你们是国书院的，可以给你们打个九折。” “好，多谢文大小姐。” “那可太好了！” 于是，两人立刻忙不迭地跑出斋舍。 那位原本装作不在意的舍友轻咳一声，后脚跟着溜了出去。 斋舍里只剩下三人。 “我到时候拿回斋舍展示一下，保证她们也会心动。”王冬冬笑着说道。 文微阑颌首：“那就谢谢王姑娘帮青云阁宣传了。” “对了，文文，你应该比我们早进入七玄山的内测吧？现在多少级了？什么职业？”林书影问道。 文微阑微微一笑：“三十六级，七玄山修行玄士。” 顿时，两人皆惊。 “好啊，文文，这么好玩的东西居然藏到现在。”林书影埋怨道。 “此前还不稳定，所以不能开放。”文微阑解释，“不过你们现在加入正是时候，接下来会开放沉浸式体验的高维游戏副本，更是好玩刺激。” 一听到这样的玩法，两人更是惊讶，脸上满是期待。 “高维游戏，那会是什么样子的？”王冬冬忍不住问道。 文微阑却是摇头：“高维游戏，是七玄山新资料片中的内容，由七玄山的创始人设计。早已设定了定时上线，等时机成熟便会开放，所以具体玩法我也不清楚，只能等到时和你们一起体验。” 七玄山创始人。 两人想到的只有柳笙。 顿时缄默不语。 “那……时机成熟是什么时候？”王冬冬突然开口问道。 “巧了，正是今日。” “亥时。” 文微阑微微一笑，说出一个早已商定的时辰。 …… 清河。 苏彦君和易春仙终于拿回交给了神庙检查的灵讯。 除了前两日都在找那位凌姑娘的下落，想着还给她，到后来找寻不到只能交给神庙检查。 如此前后十日才终于拿了回来。 神官给出的理由是，业务太繁忙。 “你们以后啊，别总疑神疑鬼，什么东西都往神殿里塞，我们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说着，那位神官打了个哈欠，整理了下自己酒气熏天的衣服，把领子拉起来遮住脖间的红印。 两人当然明白怎么回事。 苏彦君小嘴一撅，有些忿忿不平，但很快就被易春仙拉着走，赶紧拿上东西离开了神庙。 “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苏彦君忍不住哼了一声。 易春仙摇了摇头：“说了又有什么用？就算你的伯母是织造院院正，但对神庙来说……” “是，我知道，不值一提。”苏彦君接下了易春仙不好说出口的话，没好气地说道，“只是我都怀疑他们根本就没有好好检查。” “就算没有好好检查又如何，我们也不能说出这层怀疑。” 苏彦君也知道易春仙说得对，冲动没有好下场，说不定连自己在万事堂做门侍的这份闲职都会弄丢。 不过既然如此，那只能当做无事，拿回家用着吧。 想来她们两个这样的小人物，也没什么可图谋的，人家凌姑娘也没必要害她们。 更何况…… “我听说现在有个叫七玄山的游戏正在内测，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感，我那些在长安的朋友都跟我说可好玩了。”苏彦君很快调整过来，兴致勃勃地说道。 易春仙听得也有些好奇：“游戏？” 她想的不过是村里小孩玩的丢沙包、跳皮筋之类的游戏。 “哎哟，就是在灵讯上的游戏，不过以前那些游戏都太粗糙了，完全就是方块状的，这次不是哦，据说简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苏彦君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而且，得用新版灵讯才能玩。” 说着，她还摇了摇手上的灵讯。 易春仙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 “所以我也可以体验……这什么七玄山的游戏了吗？” “当然可以，我们回万事堂就试试。” “可是，我们还在当值……” “当值算什么，都没人来万事堂。” 易春仙还是摇摇头，执拗着等到下值，万事堂大门关上，才小心翼翼地打开这个灵讯。 此时，苏彦君已经在七玄山里沉浸了两个时辰，看她时而兴奋、时而激动、时而害怕的表情，易春仙就知道，这个七玄山非同凡响。 随后，易春仙也看到了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美景。 彩霞漫天，仙山缥缈，宛若梦境。 【请创建你的人物】 易春仙看到自己的人物形象出现在眼前，穿着简单布衣，看上去是英姿飒爽的女侠模样，还对着自己英气一笑。 她心中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般，一时怔愣住了。 等她降临新手村，第一次拿起新手木剑，成功杀掉第一只鸡，升入一级时，感受到经验值化为的能量在体内流淌，她更是意识到，这个世界不一般。 简直，想要永远沉浸在这里。 第七百一十二章 高维游戏 像易春仙这样初次体验，而且沉浸在【七玄山】的人，实在不在少数。 而且口口相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 渐渐地，连那些购买了神书蜃影仪的家庭，也在更早接触新鲜事物的孩童口中得知了【七玄山】的乐趣，一家人投入其中。 【七玄山】就这样，正式内测第一天，迅速成了长安，乃至于长安外部分地区的新宠。 能玩到的人，爱不释手；不能玩的人，垂涎不已。 长安的青云阁外，更是排起了长龙，都是希望购置或者改造新灵讯的人。 而今日所有进入【七玄山】的人，都得知了一个重磅消息： 今晚亥时，将上线第一批高维游戏副本内测，限十级以上玩家参加，体验者需点击报名按钮，名额有限，先报先得。 不过，这个内测的公告里，还特别列出了几个注意事项： 一、你将会扮演角色，为了沉浸式体验，有很大几率会失去本来记忆。 二、你可能会感受到极度的恐慌，不得不面临极限的危机，需要依靠智慧与勇气才能战胜。 三、请确保身边有足够的食物，你会需要的。 四、胆小者、心脏功能不全者、精神不稳定者以及易受惊吓的玩家，请慎重考虑是否参加。 请考虑清楚后再选择报名。 ----------------- 虽然有这么多古怪的注意事项，但对于能第一批体验，而且还是机会限量，恐怕没有多少人会拒绝。 特别是看到“极限危机”、“极度恐慌”，惊悚刺激爱好者更是狂喜不已。 因此，看到这个消息的人们大多果断开始疯狂练级，一旦升到十级，便立即点击报名，兴奋地等待着亥时的降临。 …… 而在雪山的柳笙，也在等待着。 她与太白剑仙、桑叶一同共进晚餐后，太白剑仙又去跟着桑叶忙前忙后，柳笙则独自回房间修行。 已经和文微阑说好，亥时会开放第一次集体高维解析，这对于柳笙和“世界”低配版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的考验。 首先，这集体高维解析面向的不是同一个诡物，也就会去到不一样的世界，人物就近原则，还要进行角色分配。 当然还有另一个挑战，那就是精神力损耗。 高维解析本就需要极强的韧性和精神支撑，但是这一次，柳笙选择扛下了所有。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入高维解析的经历，若非自身条件得天独厚，恐怕早已撑不下去。 她当然不希望大家体验完以后失了智或者精神值太低被诡异入侵。 不过，柳笙现在本质上有神格，而且修为超神藏境，有一定的承受能力。 而且，作为神尸遗骸的雪山，也作为靠山，能给她提供强大的能量补给。 如此一来，应当可以承受。 在雪山下的小木屋中，柳笙闭上了双眼。 庞大的天网在她的感应中悄然亮起，像是脉络一样迅速延伸，仿佛她的手与眼睛，一直触及到极远的地方。 一个个光点亮起，像是虚空中的繁星。 这些正是接入天网的端口。 最多光点的理所当然是长安，但是可喜的是，长安以外也有，而且甚至在更远的地方，包括漠北、玄洲、灵丘，都有零星数点。 而且柳笙根据亮起的光点图标，能看出对方正在使用的是什么程序。 至于内容，她还是尊重隐私。 只要意识上屏蔽就好。 全知全能，不想知道的自然不会知道。 随着亥时临近，越来越多的光点亮起，恐怕许多人虽然没有报名，但也想旁观盛会。 而那些已经选择报名的端口，都被柳笙一一锚定为目标。 只等亥时一到，立即将他们拉入高维解析。 …… 在【七玄山】中，文微阑和林书影、王冬冬正奋战于一条红帽小女孩说自己外婆被狼吃了的任务线。 在文微阑这个高等级玩家的带领下，林书影和王冬冬早就升到了十级，成功报名了高维游戏的内测。 于是，当亥时临近时，三人都默契地停了下来。 “我们不需要去副本入口等吗？”王冬冬有些紧张。 “对啊，其他副本不是都要去副本入口的吗？”林书影也有些好奇。 文微阑摇头，她也不清楚柳笙会以什么形式实现，但是总会实现的。 “我们等着就好。” 她们就在山林中，看着久违的春日景象，呼吸着花香的气息，静静等候着。 终于，亥时来临。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沉浸式高维游戏第一次抢先内测即将开始！】 【请大家调整好呼吸，做好心理准备！】 【五！】 【四！】 【三！】 【二！】 【一！】 随着最后一个提示声落下，周围的光芒瞬间被拉长，随后紊乱不堪，仿佛被某种力量搅动，汇聚落入旋转的隧道中，像是混在一起的颜料交织成斑斓的颜色。 隐约间，耳畔似乎听到了一句： 【高维解析启动。】 然后，意识迅速断开。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文微阑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古老暗沉的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霉味。 几个人刚刚苏醒，扶着脑袋似乎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 文微阑经历过许多次高维解析，所以当然没有失去记忆，她在思考这些人是不是也是这一次被投入高维解析中的人。 这时候，一个提示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有十个队友，请及时找出你的队友。】 【小心，不要找到诡……】 【通关提示：逃出这个屋子！】 文微阑猛然一惊，目光扫过周围刚刚站起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戒备。 不过她体内还有着别的能力，所以并不担心，唯一担心的只是规则杀。 此时，在所有人还迷茫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门外响起一声被拉长了的“吱呀”声，那似乎是脚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越来越接近…… …… 这样的情形，不仅仅是文微阑在体验。 苏彦君和易春仙也进入了高维游戏。 当然，以她们的基础，很快就失去了记忆，完全沉浸其中。 苏彦君变成了一位满身红装的新娘子，坐在床上，无法揭开红盖头，只能静静等待着相公的到来。 周围很安静，此时房中应该只有她自己才对。 可是根据她从红盖头下端看到的那一双双一模一样的红色绣花鞋…… 她意识到，眼前站着的，竟是一堆和她一样的新娘…… 而易春仙则成了一个在什么青木高中念书的高中女生。 她的同桌刚刚跳楼死亡，然而，当她回到教室，却看见同桌安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她吓得魂不附体。 还有许多人，有的因为一封信到了偏僻山村结果遇到老尸；有的开车奔驰在高速公路上，车后座坐着不是人的东西；还有发现自己双手染血，面前躺着一具温热的尸体，似乎正刚死于自己手上…… 各种各样的诡异，尽在沉浸式体验。 第七百一十三章 死亡归档 如此盛会，柳笙怎么能不参加？ 所以她也随意挑了一个，将自己投入其中。 …… 当柳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浑身上下被冻得硬邦邦的，肌肉和关节像生锈的铁锁，全身没有一处能动弹的，估计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她用小触手在体内彻底探查一番，所有器官理所当然都已经停止运作，从每个细胞到每一根神经，都透着冰冷的死寂感。 而且，还有一种熟悉的痕迹。 她当年做生物实验的时候，曾亲手解剖过无数生物，要把内脏取出来，又放回去，重新缝制好。 现在她体内就是这种痕迹。 显然这个帮她完成这件事的人做得相当草率，没有考虑到死者内脏的美观，还有死者的舒适程度，粗糙缝合了事，像是赶着下值一般。 所以现在无法运作或许也有这人的原因。 柳笙很不满意。 但更重要的还是探索这个环境。 还好自己还有小触手，就算自己只是一具躺着的尸体，也没什么关系。 【赞颂永远的“妈妈”！】 在粗糙缝合留下的表皮缝隙中，一根根细小的触手伸了出来，首先有一根长出一颗圆溜溜的眼珠子，朝自己脸上看去。 【这是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女子。】 自己“看上去”应该有四十岁年纪，肤色白皙，有些浮肿，当然也有是个死人的原因，但另外还有部分原因——原主应该是个不怎么见日光的人。 双手很多老茧，还有轻微的划痕，明显是长期劳作的手。 身上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衣服，没什么特征，没有款式可言，材质也很粗糙，不像是日常会穿的衣服，像是尸体标配服装。 她的尸体正躺在一张冰冷的银色金属平台上，从平台的工艺和设计来看，显然不属于唐国这个“远古时代”的产物。 周围弥漫着深沉的漆黑与刺骨的寒冷，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一层厚重的霜冻。 柳笙的“眼睛”扫过四周，心头猛然一颤—— 一张又一张银色的金属平台，静默地排列在冰冷的黑暗中。 每一张平台上，躺着的都是和她一样身着浅蓝色衣衫的尸体，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死寂无声。 但柳笙很快平复下心情。 都是死人，好像也没什么害怕的？ 【真的都是死人吗？】 “世界”低配版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柳笙：【有道理。】 正当此时，脑海中响起了提示音： 【任务一：你有十个队友，请及时找出你的队友。】 柳笙知道这就是“世界”低配版按照解析出来的信息，还有她的大脑集合了整个天网的运算能力推演出来的通关提示。 还有更多的提示，但需要等这些“玩家”探索了更多的信息，反馈到天网的主脑——她的脑中，才能进行进一步的推衍，生成新的任务指引。 她回想起自己当年进入这个高维解析的时候，没有任何提示，只能靠自己探索，艰难寻找完成解析的方法。 如果是这样，对于这些高维游戏的参与者来说，门槛太高了。 所以，柳笙还是得好好改进游戏体验——增加提示，添加伙伴，降低难度，增强获得感。 只有这样才能让大家更沉浸于探索这个高维解析的诸天世界。 当这个提示音响起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像是某些东西在动。 似乎在提示她： 我还活着，快看向我…… 这个屋子完全封闭，没有门窗，冰冷的气息弥漫其中，像是专门封锁存放这些死尸的冷藏室。 房间内共有六列十排的银色平台，柳笙的小触手一直望到头，都只能看到是一模一样躺在铁床上的死尸，全都是死气沉沉的模样，还真的看不出这里面会有她的同伴…… 不对，这里有一个睁开眼睛的。 目光正盯着柳笙，一动不动。 充满了亲近，还有委屈的渴求。 但是柳笙没有理会。 既然是找出自己的队友，也就是说里面有不是自己队友的存在。 就连柳笙自己的尸体都还不能睁开眼睛，这个已经能睁开眼睛的，怎么看都有些可疑。 而且她也有了方向。 她用触手搜寻房间的同时，也在探究着自己的身体，当触手伸入大脑区域时，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变化——原本已经凝固成灰色、像沉睡的石块一样的蛋白质，缓缓开始变化，正在显出一点活跃的粉色。 不过只有很小的一部分。 但这意味着，她正在复活。 因此，她的触手一根根深入这些死尸的脑中，六十具尸体，一个不拉。 包括那个睁着眼睛的尸体，只是随着她的探索，对方狂喜的表情转为惊恐甚至怨恨。 很快，柳笙分辨出有九个和她一样，脑子里已经逐渐显现出粉嫩的颜色的死尸，只是显现出的大小有区别，似乎根据个人资质而定。 【叮！】 【很好，你已经找出了你的队友，任务一完成！】 【获得：“正在复苏的身体”，复苏速度提升10%！】 柳笙感觉到身体深处似乎涌现出微不可查的暖流，似乎终于有了些感觉。 这算是她的能力正在干涉这些高维解析了吗？ “世界”低配版没有回应。 提示音继续响起： 【接下来——任务二：请带着他们一起逃离房间吧！】 柳笙对逃离这个地方毫无异议，这里显然不是适合久待的地方，再待下去，她脑中那点粉红恐怕都要冻成冻豆腐了。 房间的出口其实并不难找，只是它完全嵌入在墙壁之中，看似无迹可寻。 然而，她的“妈妈”触手像细丝般蔓延，迅速在墙壁上爬行，像爬墙虎一样，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道隐匿的缝隙。 所以这不是难点。 难的是怎么“一起”逃离。 柳笙对于这个任务有些无语。 所以，她不得不反思，这些高维游戏会不会对于这些玩家来说太难了些呢？ 幸好现在是她，否则其他人是要躺到什么时候才能爬起来逃离房间？ 要到脑子完全粉红的时候吗？ 那时候会不会脑子已经完全冻坏了呢？ 柳笙一边暗暗吐槽，一边用触手将找出来的这些队友串起来，拖在她这个死尸的后头，往那个门口蠕动着爬去。 【真是越来越习惯这种行进方式了呢！】 触手顺着缝隙向外爬去，不一会儿便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微弱的白光在四周闪烁，走廊的墙上嵌着一扇扇相同的门，估计每扇门后都是类似的房间。 但只有在外面，门上有钥匙孔和把手，所以这些门都只能从走廊那一侧打开。 而在这些房间外面，都挂着一个个牌子，上面夹着一张张纸条。 她趁着还没拖着一堆累赘出门，先把眼球凑近了门前的纸条，仔细阅读上面的内容。 【死亡归档报告】 【报告编号】: spc-ald-0457-dxx 【记录人】：rtte8754 【存放人】：wewr9023 柳笙看到这里，心里狠狠记住了这位“存放人”，估计就是这个人，将她的内脏缝得如此丑陋！ 再往下看： 【存放位置】: glx-054-b3-01-50 【死亡时间】：光明纪元七年一月二十一日 光明纪元？ 最后一行—— 【死亡原因】：集体自杀。 第七百一十四章 死亡背后 柳笙看到这个死因，心头一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挂着的队友们，以及那些仍旧躺在平台上的尸体。 为什么会集体自杀？ 【恭喜你，那么快就解锁了任务三：找出你们的死因！但这只是开头……】 既然只是开头，也就是说要深挖集体死亡背后的原因…… 【没错哦！你很聪明！我的宝贝！不过别忘了，任务二还没完成哦～】 柳笙：……知道了！ 话说回来，这个提示音到底是怎么变得那么恶心的？ 柳笙一边鄙视自己大脑和“世界”低配版狼狈为奸的恶趣味，用触手小心塞入门锁的缝隙。 随着一根根触手蠕动着填满了凹凸沟壑，轻轻一转，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在整个走廊上回荡。 门被打开了。 但这个声音令柳笙心头一紧。 【得抓紧时间了。】 柳笙轻轻推开门，拖着队友悬在半空中，触手拖动着她的四肢往外面爬去。 整条走廊寂静无声，仿佛吞噬了所有生命的气息，只有冰冷的微光映照着两侧嵌入墙壁的门。 其实这个走廊只有两个方向，根据气息的感应，两边都弥漫着深邃的黑暗，和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要么往左，要么往右，这是一个问题。 但是仔细感受，右边明显有更轻微气息的流动，似乎那里有一个出口。 于是，往右，拖着队友前行。 一边前行，柳笙一边看着两边门牌上的标签。 无一例外，都是集体自杀。 【那么这个死亡原因，还有什么必要写吗？】 柳笙无语，同时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除非是必须看到这个原因……】 不过既然门后真的都是尸体，也难怪这走廊是如此安静。 所以柳笙将自己和拖着的尸体挂在半空中，用触手慢慢攀附墙壁，尽量避免地面和墙壁发出任何声响。 不过也幸好她是如此，因为等她接近走廊尽头时，终于听到一丝动静—— 电梯门开了，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穿着灰色工作服，手里各拿着一块平板，边走边交谈。 “停尸房的门怎么会开了呢？不会是误报了吧？” 说话的那位女子年近中年，四肢粗壮，一头深褐色的头发有些凌乱，苍白的脸上满是忧愁。 “反正还是得去检查，要不然那警报声儿就在我座位上响个不停。”一旁干瘦苍白的中年男子皱着眉头，烦躁地说道。 “也是，谁让你的位置刚好在喇叭下面。”女子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 “你说，会不会是上次的人忘了关门？”男子忽然问。 女子摇了摇头，直接否定：“要是那样，早就该响了。” “要不然，就是有人闯进来偷尸体？要知道我们这抠门公司的破设备，连虹膜指纹都不舍得装……” 女子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不会，偷尸体没啥益处，还得花钱养着，除非是有什么特殊嗜好……” “也是……”男子点点头，神情忽然一肃，“不过话说回来，不会是……那时间到了吧？” 女子听后脸色微变，“不会吧？我们都多久没出现……我都怀疑是出问题了。” 男子的脸色更白了：“那可不好，要是真……出问题，咱们可咋办……” “别瞎想了！” 女子语气突然拔高了几分，似乎是在安慰对方，也是在安慰自己。 “就算真到了那个时候，也不会提示是门开了。” “也是……”男子嘴角牵动了下，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不会是尸体自己跑出来了吧？” 他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荒唐，干笑了两声。 女子干笑着附和，也算消解刚刚的忧愁。 两人说笑着，朝手中平板里提示，停尸房门曾开启过的方向走去。 由于两人顾着聊天，还时不时低头看平板，所以完全没有察觉，在他们头顶的黑暗中，正挂着十具尸体，睁大了死气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然后，“砰砰”两声。 两人在十双眼睛的视线中，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过不多时，两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人”缓缓站起身。 动作僵硬，就像操纵不熟练的木偶，关节之间透着不自然的滞涩。 柳笙让小触手动了动她僵硬的脖子，一卡一卡地缓缓低头，看到胸口的名牌上，是一串字母和数字的组合，十分难记。 但柳笙确认，都不是她那个停尸房的“记录人”和“存放人”。 再看他们的相貌，平平无奇，没什么记忆点。 不过这样正好，方便取而代之。 这两位名牌的原主正躺在地上，被换上了浅蓝色的衣服，还被金色的细绳一般的细小触手紧紧拴着。 柳笙看了一下平板，在有限的几个还没启用的房间里选择了一个，将他们暂时关在里面。 【希望我能记得及时放他们出来吧。】 柳笙身旁的“人”是另一位看着脑子也比较活跃粉嫩的队友，但是现在除了眼睛能睁开，其他都还是一样不能动弹。 所以只能让“妈妈”来操控。 接着，小触手深入两具尸体，微调其关节和肌肉运动，尝试行走、挥手、抬臂等基本动作。 经过一番调校后，总算让这些动作看起来接近常人，尽管仍有些僵硬。 而脸上的死气虽难以完全掩盖，但幸运的是，这两名员工本身就面色苍白，倒也不算太过突兀。 最大的问题还是那双眼睛，溶解黯淡的虹膜透着灰白，睁开来一看着实吓死人。 于是柳笙让小触手长成一层膜覆盖在眼球上，还能定制虹膜颜色、纹路和款式，着实方便。 为此，柳笙还特地研究了一下那两位员工的虹膜细节，复制过来。这样细节的复制，对于柳笙这个大脑来说，没什么难度。 至于其他的队友…… 当然没有遗忘他们，既然是一起逃离，那当然是要带着。 于是八具尸体被触手吊在天花板上，像一串悬浮的气球，静静地随行。 电梯门打开，里面是空荡荡的，队友们缓缓“飘了”进来。 随着电梯门关上，瞬间咣当一声，八具尸体掉落在地面上，死肉相互堆叠，放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还有两具尸体直挺挺地站着，如同僵硬的人偶。 为了避免被发现这样怪异的情形，柳笙还用触手遮挡住电梯内的闭路监控。 这里是负二层，还有负一层，最高层则是地面层。 看来这个建筑在地底下。 【所以这些人的皮肤都这么白皙？】 【难道这类似于库房之都？】 柳笙试着按下地面层，却显示自己需要权限认证，于是一个小小的镜头出现，扫描了她的虹膜。 “认证正确。” 机械提示音响起。 负一层的按钮随之亮起。 【看来这个员工的权限只能到达那一层。】 随着电梯启动，提示音终于响起。 【叮！】 【恭喜你，完成任务二！】 没想到离开这一层才算是逃离房间，难道这每一层都是一个房间？ 【接下来，请继续完成任务三：找出你们的死因！】 负一层到了。 柳笙和她的队友昂首挺胸走了出来，外面的还是有不少人走动，但都各自忙着什么，对于柳笙二“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甚至没有给更多的眼神。 【等等……有些同手同脚了……】 柳笙赶紧调整了一下小触手，看上去正常一些。 至于其他的队友？ 不好意思，这里人来人往，就算可以一直放天花板上，但是柳笙着实没有办法控制那么多人不会偶尔抬头看一眼天花板。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将这些队友暂时安置在电梯顶部，跟着电梯在电梯井里上下移动。 除非有人心血来潮看一眼电梯井，否则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第七百一十五章 死亡原因 这一层的办公室很多。 但是柳笙这个名牌只有代号，并没有说明公司、职位等等信息。 就连平板上也是一个通用的程序界面，只显示负二层的情况，其余一概没有。 这一刻，柳笙对那员工口中的“公司抠门”有了更深的体会。 这也导致柳笙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去往哪个办公室。 不过，她的灰色制服显然低人一等，和其他员工身上的明黄色形成鲜明对比。每当与她擦肩而过，那些人都会露出嫌恶的神情，有的甚至夸张地捂住鼻子。 所以看到柳笙和队友茫然站着，狐疑的眼神越来越多，氛围愈发不友善起来。 【不能如此了……】 心念一动，柳笙带着队友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口。 门内的人立刻满脸厌恶，冲她呵斥道：“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滚回你们的小隔间！” 看柳笙还是木然不动的样子，那人更为气恼，不耐烦地指了一个方向：“你不会是不记得自己的位置了吧？就在这个走廊的尽头！赶紧滚” 柳笙得到了信息，一言不发僵硬转身，带着队友离开。 身后传来哄堂大笑。 “不愧是跟那些东西打交道的，身上一股尸臭味……” “简直像尸体一样呆傻，死气沉沉的。” “难怪哩，我看到他们那张死人脸就有些犯怵……” “可不是么……刚才看到他们，我背脊一阵发凉。” 柳笙僵硬地勾了勾唇角，朝走廊尽头走去。 走廊两侧的门上写着各种部门名称：业务部、市场部、人事部、财务部…… 看上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再看到仪式部、通灵部、清理部…… 好像逐渐怪了起来。 越往尽头走，空气中越发弥漫着一股恶臭。 然后就是轰一声——似乎是抽水马桶的声音。 柳笙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嗅觉和听觉似乎都恢复了。 【真是太及时了……】 柳笙暗自吐槽，注意到“队友”的眉头也狠狠一皱，显然也是闻到了这种不适的味道，但是由于肢体不受控制，只能强行忍着。 还是柳笙用小触手堵住他的鼻腔。 对方大脑里立刻传来一丝代表感激的生物电流波动。 在厕所旁，是一间不起眼的小办公室，门上连正式标牌都没有，并在厕所标志下简直以为是厕所。 只有一张潦草的手写纸条——尸体部。 【好惨的一个部门名字。】 只听厕所里又传来抽水的轰鸣声。 正好一个人伴随着恶臭，从厕所里出来，甩着手上的水，还甩到了柳笙……旁边的队友身上。 只因队友不知为何退了一步，刚好挡住了柳笙。 那人古怪地瞥了他一眼，嘀咕一句“果然有奉献精神”，然后撇着嘴径直离开。 柳笙推开门，一股臭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霉味、汗味、臭脚味、厕所味还有腐尸的味道。 这些味道倒是让身上散发着淡淡尸臭和防腐剂味道的柳笙顿觉安全感。 面前是一大摞堆得歪歪扭扭的档案盒，绕过去才能看到，各种杂物和档案中间挨挨挤挤的有十个位置，只有两个空的。 想来就是他们的位置了。 本来柳笙还担心他们变了个模样进来，会不会被察觉。 但事实证明，这里的员工确实如外界所说——死气沉沉。 他们低头埋在工作里，连头都懒得抬。电脑屏幕的冷光照在他们苍白的脸上，被高耸的档案盒挡住了一半，动作僵硬而重复，像一群真正的行尸走肉。 柳笙小心翼翼地走到一个空位坐下，队友也默默坐到另一个位置上。 队友只能任由小触手操控，打开电脑够装模作样地看着，实际上点开了扫雷玩了起来；而柳笙则是认认真真，按照停尸房门口的标签，在这个简陋的系统里检索档案。 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更详细的死亡报告。 ----------------- 【死亡归档报告】 【报告编号】： spc-ald-0457-dxx 【记录人】：rtte8754 【参与人数】：58人，其中33人为女性，25人为男性。 【死亡方式】：死亡过程由高压气体抑制系统触发，同时伴随致命剂量药物注入，导致全身器官迅速停止运作，完成生理终止。 【奉献精神分析】：事后通过脑电波残留数据分析，发现死者在临终前的意识波动呈现主动终止特征，初步推测为自愿选择终止生命的操作。 详见附录： ·精神生物电图（图a1） ·神经递质浓度变化（图a2） 【信仰达标分析】： 死亡过程中，参与者的意识活动显示同步共振现象，仪式推进的奉献精神达成信仰同步标准。 详见附录： ·意识共振图（图b1） ·信仰成分解析报告（图b2） 结论：符合进入下一阶段的条件。 【诡化剔除情况】： 附录中列示的尸体照片及净化过程记录，显示以下数据： ·异常剔除率：100% ·净化药剂使用情况：75%（符合80%以下标准） 评估结果：无残存诡化特征，所有个体恢复正常人类状态，可进入下一阶段。 详见附录： ·异常摘除前后对比图（图c1、图c2、图c3） 【仪式完成度】： 当前完成度： 75% 需定期检查脑电波活动，如监测到细微波动，请立即转移至“飞升室”。 相关指标监测报告请参考以下附录： ·仪式完成度进度表（图d1） ·细微波动检测记录（图d2） ----------------- 柳笙炸了眨眼睛。 所以死因是致命药剂过量？ 不对，这只是直接原因。 应该想想，为什么会自愿终止生命。 柳笙的目光停留在“奉献精神”和“信仰达标”上。 所以，这是一种奉献，为的就是能够达成某种信仰？ 她的视线移动到“仪式完成度”。 恐怕，这是一种信仰仪式，只有绝对奉献才能够达到。 那么奉献的最高境界，或许就是以生命为代价。 这样才能一步步完成仪式。 直至……飞升？ 柳笙凝视着“飞升室”三个字良久，思维越来越清晰。 所以，这些集体自杀，恐怕并非单纯的终结，而是为了完成信仰仪式，实现所谓的“飞升”。 与此同时，伴随着轰然响起的抽水马桶声音，提示音响起： 【叮！】 【恭喜你，找到了你们的死因！任务三完成！】 【进度很快哦！】 【获得奖励：一对优质耳塞。】 第七百一十六章 死亡仪式 抽水马桶的声音酣畅淋漓，柳笙对“世界”低配版的恶趣味算是见识够了，恨不得把它一并冲进下水道。 【总不能全都安排些特别好的奖励吧？要不然这游戏怎么玩得下去？】“世界”低配版委屈地说道。 柳笙：…… 僵硬的手抬起，缓缓戴上耳塞。 【不过……这些任务会不会太简单了？】 【主要是目前我们今非昔比了啊……】 【而且我们能拿出来给大家体验的，当然不会是那种难度可以达到a级以上的啊！】 这时候系统的声音响起： 【看来有的人得意忘形了啊~】 【那就上点难度！】 【开启任务四——飞升的真相！】 这个确实难度增加了。 柳笙在系统里翻来覆去地查找，始终未能找到关于“飞升”的资料。而“飞升室”，竟然也没有相关信息，仿佛这地方根本不存在于机构中。 正当此时，房间里骤然响起警报声。 红色警灯闪烁着刺目的光。 本来在办公室里安静到几乎死去的气息瞬间被打破。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原本如同死人一样的同事们瞬间抬起头，一个个仿若警觉的狐獴。椅子拖动发出一声声刺耳声响，他们站立起来，互相提防地看着。 “该我去了吧？” “咋轮得到你？我可是比你还要早进来的。” “但是我工作比你们勤快，要不要看看我去下面的检查频率？你们一群怂人！” “拉倒吧你，你只是下去溜号儿而已，要不刚刚警铃响了咋没见你自告奋勇？” “刚才突然肚子疼嘛！” “所以，你们都很想去？” 一声嘶哑的嗓音插入争吵中，如从腐烂的喉咙挤出的低语。 大家看向出声者——柳笙。 在昏暗的灯光下，她苍白的脸显得异常诡异，甚至透着几分死气…… 而另一位跟着回来的同事…… 坐在原处动也不动，目光死死盯着屏幕，照出一张青白的面容。 他们终于意识到不对了，想要尖叫的瞬间，却被一根根触手给拦住了。 尖叫声被扼杀在喉间。 …… 警报声在整个机构回响。 但是要出动的部门也就是执行部和尸体部。 执行部的两名成员快步走进电梯，却在门快要关上的一刻，见两名尸体部同事挤了进来。 “你们怎么才来？警铃都快结束了！”执行部的同事语气不善，“要不是知道你们上不去，我就不等你们了。” 另一位执行部的同事看上去更为亲切，笑道：“别急，等一会儿而已。” “抱歉，刚才解决了点事情。” 说话的人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像是指甲刮擦在黑板上一样刺耳。 执行部的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倒也不意外。 毕竟尸体部每次出动前都要闹上一通，打架这种事听说都成了传统了。 目光掠过那两人的脸，苍白得吓人，偏偏还有点血迹，像抹了不均匀的腮红，衬托得更是白了几分。 更像是死人了。 “所以这回是你们？” “对啊，嘿嘿。” “那不错，这是一个好机会，祝你们早日飞升。”执行部的同事淡淡地扔下一句。 “嘿嘿，借你吉言。” 另外那位更亲切的执行部成员满脸羡慕地说：“真羡慕你们，哪像我们，还得拼死拼活，赚够钱才能飞升……” 还关心一句： “对了，你的声音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气管受伤了……” “哦……” 理解了，打架打到气管，也正常。 “小心些，虽然这样的机会难得，但也不要拼命太过，记住，你的命是光明神的，不要用在这种无谓的地方。” “谢谢关心……” 这位“被打到气管”所以声音嘶哑的同事自然是柳笙。 对于对方流露出的假惺惺关怀和深藏的优越感，她心中毫无波澜。反倒是另一人眼中明显的嫌恶与不屑，更加真实。 说话间，柳笙没有权限到达地面层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玻璃罩笼罩在外头，笼着三辆锈迹斑斑的车，像是从旧时代遗留下来的老古董。 最显眼的是那辆黄色大巴，锈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车身上还写着“友爱小学”。 执行部两人径直走向那辆校巴。 回头看了一眼，尸体部的两人，一个木然站着看，一个回头看向电梯，不知道在想什么。 “快跟上啊！” “哦哦。” 然后两人慢悠悠地赶上来。 上了车，那位亲切的同事问道：“怎么，你们也听说这个电梯今天出故障了？” “嗯……” “说是才坐了三四个人就显示超载，真是古怪，还好刚才没有显示，我觉得还是那些人吃多了太重。” “嗯。” “要我说，这个电梯太老了，都不知道是几手货，像这辆校巴一样。” 不知道几手货的校巴轰鸣一声启动，黑烟滚滚，晃悠悠驶出玻璃罩的保护。 “果然是抠门公司！” “嗯。” 柳笙随口应着，回头看去，整个建筑就是一座透明房子，只有一层。 环顾四周，整片土地上尽是这样的低矮建筑。 而地面四处荒芜，被无数黑暗的藤蔓侵蚀，透着诡异的不祥气息，这些玻璃罩子像是一一颗颗透明珠子嵌在这片暗淡的土地上。 【难道没有高楼吗？】 见柳笙正在好奇地四处张望，那位面对三个冷冰冰的同事、实在没人闲聊的执行部同事又主动开启话题： “怎么，太久没出地面，觉得新鲜？” “嗯。” “你们抵抗力太差，出来容易出事。这是保护你们呢。” “嗯。” “住在公司多好，我们还得天天公司和家里两头跑，房租也要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去上头……” 对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语气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上头？ 于是柳笙往上看去，却发现这是一个看不到天空的世界。 上面是一个幽深的穹顶，半透明的材质但颜色深厚看不清楚，只是隐约有些斑驳的黑色长影落下来，投射在这个地面。 起初她还不明白那些阴影是什么，直到看清其中活动的点点光影，像黑色的虱子和条状的长影交错移动，才明白——那是高楼大厦间穿梭的飞车与列车。 偶尔还有浅淡的五光十色穿透穹顶落在这灰暗的大地上，仿佛这上面有个更为精彩又明亮的世界，不像是这个世界，如此灰暗、贫瘠和荒凉。 “但也没那么快能上去吧……”柳笙试探着说道。 对方不以为意： “哎哟，眼一闭一睁，上层就到了。” …… 眼神一晃，目的地到了。 眼前是更荒芜的土地。 整个地面像是劫后残生一样，建筑只剩下断壁残垣，浓重的诡气残余气息弥漫其间，但这里可没有玻璃罩子保护了。 执行部的同事正在穿戴保护面罩和防护服。 看到柳笙木然的脸看着他们，他们说道：“反正你们不需要，没必要浪费资源，我们小公司嘛得省着点……” 校巴绕过一堆搭建在断壁残垣中的黑漆漆帐篷，最终停在帐篷群中央那座相对完整的大建筑旁。 柳笙一看，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模糊的记忆——这是神庙。 “带上工具，下去。”一直沉默的执行部同事忽然开口，语气冷淡。 柳笙和“队友”提着一个沉重的大箱子，毫无保护地从校巴上走下。 “你们走前面。” 柳笙没有反驳，沉默地迈步走在两位执行部同事的前头，第一个踏入神庙。 刚踏进门，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一眼望去，普通人恐怕会当场尖叫或瘫软。但柳笙神色平静，心脏波澜不惊；而她的“队友”更是沉默无声，像个没有情绪的雕像跟在身后。 “你们竟然不害怕？”另外一位执行部的同事嘲弄道，“也是，因为你们老家就是这样的吧？只是那时候……你们都没资格参加。” 柳笙没有理会那意味深长的讥讽，只是静静看着眼前如地狱再现的场景。 五十八具尸体围成里外三圈，全都低垂着头，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全然没有生命气息。 但是更古怪的是，这些尸体身上增生出一些异样的结构，仿佛不再属于人类的形态。 而在神庙里头，一座高大的雕像矗立着。它的身形依稀呈现出人的轮廓，但头部却是一团发亮的光团，散发出温暖的光辉，柔和的光洒在这片血腥的场景上。 鲜血沿着地面缓缓流淌，汇入粗糙凿出的沟壑中，形成一个庞大又诡异的法阵，刚好将这五十八人囊括其中。 不对，还有两个位置。 像是专门为谁而准备的。 …… 等柳笙和她的队友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防护服，外面溅满了刺目的鲜红血迹，而防护服下隐约可见亮眼的黄色衣衫。 尸体一具又一具被抬出来，放在校巴上。 一共六十具。 抬完尸体，柳笙还从车上翻出一个录像机。 她还对沉默的队友说：“说要做好服务记录……我试试看。” 队友依旧沉默。 柳笙清了清嗓子：“咳咳，今天是光明纪元十年一月二十三日，这个……霍尔村的村民已凑齐供奉，获得飞升仪式资格。从资格申报到正式执行共计十三日，进展顺利，现已全部完成。” “那个……仪容整理完毕，尸体存档，不，死亡归档报告撰写完毕，尸体部同事们……已英勇奉献，完成使命。” “现将六十具尸体运回总部，进行仪容整理和冷冻，等待光明神的召唤。” 她将录像机对准自己和队友，冷淡地补充道：“执行人，pwas3256和trxs0814，宏盛飞升有限责任公司。” 车子启动时，柳笙的视线扫过帐篷群。 在帐篷黑暗的阴影中，一直有人鬼鬼祟祟地窥视着，眼神警惕而怯懦。 她知道，这些都是连仪式都没资格参加的人。 而车上这些坐在后排、安静晃荡的尸体，都是所谓的来自于底层的百姓，他们积攒了足够的供奉才能换来举行飞升仪式的机会。 飞升，代表着逆天改命。 所以他们才会不惜一切代价。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这飞升仪式都被大集团给牢牢把控，价格非常高昂。 所以有些没钱的群众，只能找一个像“宏盛”这样的小公司，搞个盗版的飞升仪式，价格低廉一些，只是飞升时间会长一些。 但是正如同事所说，眼睛一闭一睁，中间的时间算什么？ 这就是他们机构的真相。 知道这些，不代表柳笙真的了解飞升的真相。 所以【任务四】一直没有提示完成。 但柳笙已经知道方向。 她掌握着方向盘，目光看向远处。 …… 宏盛飞升有限责任公司，负二层。 柳笙驾驶校巴驶入公司，两位清理部的同事出现，一起将一具具尸体搬运至负二层的处理室。 “你们怎么又把尸体部的给提前……” 有一位清理部的搬到那两具灰色衣服的尸体时，多嘴问了一句。 “碍事。”柳笙简短回答。 对方摇摇头：“还是可以回来再说嘛，还能帮我们抬抬尸体，处理一下异常，这就不用我们自己动手了……” 另一位清理部的同事扯了扯她袖子：“算了，现在不是说死在仪式里成功率更高吗？我们最近都好久没……飞升了……” “好吧，也是。” “希望这回尸体部的两位质量能好些，能催化孵化吧……” 接下来，每具尸体都需经历严格的“清理”流程——剔除多余结构，恢复成人形，彻底检查是否残留诡异气息。 如果发现异样，就使用净化剂强制处理。 很多同事习惯用这种“快捷”方法，虽然净化剂能快速恢复人形，但副作用也赫然写在瓶子上——净化过度会导致尸体过度净化。 奇怪的一句话，但想来这就是那些“奇怪尸体”的由来。 清理完成后，尸体被换上浅蓝色衣服，整齐地安置在停尸房内，门被关上。 负二层再度空无一人。 但是每一个房间门背后，都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刮擦声，一根根细小的触手，从里面伸展而出，蔓延到整个走廊…… 第七百一十七章 死亡飞升 尸体部为什么会成为要填进停尸间的存在？ 这又和飞升仪式有什么关系？ 柳笙最终还是从这些瑟缩着被藏在负二层停尸间的尸体部同事们体内找到了答案。 …… 同一时间，柳笙又回到办公室。 这一次，她回到的是执行部的办公室。 她摆动着双腿走进去的时候，没有人对她提出什么“你不属于这里”的异议。 还有人走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样，顺利吗？” 她控制着脑袋，轻微点了点。 “真好，出一次任务又能有一大笔奉献值可以供奉给光明神了！”对方羡慕地说道，“再加把劲，很快就能达到飞升的标准了！” “说到底，还是尸体部的人最幸福。”另一个人凑过来插嘴，“不用像我们这样累死累活，就能直接飞升。你今天是不是又送了两个上去了？” 柳笙再次控制着点了点头。 “真好……”那人立刻一脸艳羡之色。 听到这话，柳笙停顿了一瞬，忽然开口：“那你……咋不……加入……尸体部？” 声音嘶哑卡顿，像是被掐着声带发出的声响。 “你的声音咋变成这样？” “受伤了……” “哦，尸体部的不识好歹，反抗了吧？” 柳笙点点头。 肩膀又被拍了拍。 “他们是这样的，底层人想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到头来才反悔。” 另一人笑着接话：“可不是嘛，也不想想他们的资质和阶层，要不是加入尸体部，哪里有机会飞升啊？” “不过，他们那种奉献方式太痛苦了，我才不要。”有人摇头说道，“我们这种人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起码还能打工赚取供奉，不算快但总是有盼头。” 那人说着，拿出手机，熟练地点了几下，立刻响起一声清越的钟鸣，恍若洪钟大吕，从另一个更高的世界回荡此间办公室。 顿时，所有人神情一肃。 “光明神在上。” 那人得意地将手机屏幕展示给旁人看，上面一行金色的文字格外显眼：【你已向光明神供奉了18点奉献值。】 “是啊，这样的方式细水长流，稳稳的幸福啊……” 这么看，大家都有些急了，人家都供奉了十八点，咱也不能落后，赶紧各自回位置忙活了。 柳笙也安静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有人问一嘴：“跟你一起出勤的那位呢？平时话多得很，突然听不见怪不习惯的。” 柳笙摇头，表示不知。 “好吧，估计去厕所摸鱼了，这种不爱奉献的人，可真不行。” 这时候，一声清脆的謦响从柳笙身上传出。 周围人的目光瞬间投向她，其中带着隐约的艳羡与嫉妒。 “你的任务奉献到账了吧？”有人语气酸酸地说道。 柳笙打开手机，上面还沾着些暗红色的血迹，她若无其事地用逐渐僵硬的手擦了擦，点开了消息界面。 【完成任务，您已到账30奉献值，又可向光明神供奉了！】 随后一个供奉页面立即弹出，红通通的背景，一个卡通版的光明神形象端坐其上，和刚刚在神庙里看到的那位差不多。 下面有好几个选项：【上香】、【祈祷】、【求签】、【供奉】。 柳笙一点【上香】。 选项出现：普通、檀香、沉香、龙涎香……长长的列表看不到尽头。 既然不是用自己的奉献值，柳笙也毫不客气地滑到列表底端。 【献世圣火香】。 但是一点击，屏幕上却立刻弹出一行冷漠的提示：【你的奉献值余额不足，请努力赚取吧！】 柳笙轻轻勾了勾嘴角，滑回最顶端，点了【普通】。 马上八点贡献值就出去了。 屏幕中央浮现出虚拟的三根香，袅袅青烟缓缓升腾而起，随即跳出提示： 【光明神感受到你的虔诚，对你还算满意。】 【恭喜你，你距离飞升又近了一步。】 紧接着，一个进度条出现在屏幕上，当前进度是21.87%，随着香火的燃烧缓缓攀升到21.88%。 这一举动再次引来一声清越的钟声。 众人纷纷转头望向柳笙，目光中带着明显的嫉妒和警惕，仿佛害怕她会抢先一步“飞升”。 柳笙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不过，这个身体本身也不是她的，想做表情也难。 就在此时，警铃声骤然响起。 铃声急促又刺耳，似乎催赶着什么。 “又有任务？”有人兴奋了。 特别是看到柳笙的收获，许多人更是着急坐不住了。 然而很快，有人察觉了异常。 “不对，这声音好像不一样……” “这不是任务，是……出事了！” “什么？” 没人看到，柳笙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几乎同时，办公室里的所有电脑屏幕被强制切换为一个刺眼的红色界面，鲜血一般的颜色映照在每个人脸上。 界面上滚动着一行巨大而冷冽的文字： 【外神入侵，你们的飞升室已经被劫持。】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试图用鼠标操控电脑，却发现系统完全被锁死，键盘与触控板也全无反应。 “还有，我们的飞升室怎么被劫持了？飞升室不是没有人能知道吗？” “所以飞升室到底在哪儿？” “只有老板知道。” “老板在哪儿？” “不知道。” 而这样的混乱不仅限于这一间办公室，而是蔓延到了整层楼，各个部门。 办公彻底陷入瘫痪。 人们陆续从各自的办公区走出，神情从不安逐渐变为惊恐。 也有人觉得不对劲，想逃往地面层。 但是一打开电梯，里面竟然全都是蠕动着的金色触手，看起来比光明神漏下的光还要耀眼神圣，但又带着震慑灵魂的神圣感，让人不敢直视。 电梯门缓缓关上，大家才渐渐回过神。 “难道真的是……外神？”有人喃喃出声问道。 “那这是什么神？” 这时候，还在办公室对着电脑或者拿着平板的人看到上面闪过一句话： 【很高兴有人问出这个问题。】 随后一行字缓缓浮现： 【吾名，地母。】 …… 在地面层，一架近乎报废只能低空飞行的飞车跌跌撞撞地停在宏盛飞升有限责任公司外围的玻璃罩子前。 看到布满整个玻璃罩子的金色触手，车主——一个穿着过时西装的老头，一脸颓唐和恐惧。 他瑟缩着不敢向前，但却被一根触手猛然破开玻璃罩，毫不客气地将他从驾驶座上拖拽出来。 “啊！”老头惨叫一声，身体被抛进玻璃罩内。 触手将他丢在地上，他抬头时，正好看见十个穿着灰色制服的尸体部员工站成一排。 他们被触手缠绕，瑟瑟发抖的同时，又满怀怨恨地看着他。 这些触手一起发出声音：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是吗？” 老头结结巴巴，想否认，却被尸体部的员工抢先揭穿：“没错！就是他！” “很好，那我想问问，你们所谓飞升的真相……” 老头拼命摇头，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触手似乎在愤怒。 不，根据他看到的信息。 这位地母大人在愤怒。 原本他还以为是什么黑客潜入他的公司，毕竟他也知道自己公司系统的老旧，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存在。 愤怒之下，地母大人的触须越来越蓬勃成长，充斥了整个玻璃罩，将其挤压得支离破碎，最终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中彻底碎裂开来。 老头下意识地闭上双眼，等待玻璃碎片划破自己的皮肤。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未降临——他缓缓睁开眼，却发现所有的玻璃碎片都被触须抓住，悬浮在他四周，如同一片静止的锋利浪潮。 他心中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是这个世界外面都是诡气，一旦暴露在外，他会迅速诡化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再看这个触手，却似乎对于这个环境十分适应，甚至似乎吸收了什么，拥有了更强大的活力，不断往上延伸——直到彻底撕裂了这片阴沉的天幕！ 老头震惊，但是也目不转睛地看着。 那上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 骤然光明大放，漆黑的裂缝中透出一盏巨大无比的灯，直直地照耀在下方的大地上。 而在这灯光之下，老头看到的是一具具漆黑烧焦的躯体，排列成长条、点状等几何结构。 灯光将这些躯体的阴影投射在下界，光影形成了一直以来人们仰望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他们眼中的繁华与未来，他们奉献一切想要抵达的“上界”…… 老头愣住了，脑海一片空白。 “老板，这……这就是‘上界’？” 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猛然回头，发现自己的员工已经不知何时从地底爬了出来，一个个呆滞地看着天空的裂隙。 “你早就知道真相，对吗？”有人问道，语气中夹杂着不可抑制的愤怒。 他张了张嘴，想说不知道。 但没有人会相信。 “所以，飞升到底是什么？” “我们的供奉……究竟流向了哪里？” “光明神真的存在吗？” 一个又一个质问像尖刺一样，让老板哑口无言。 直到当场爆炸。 老板的嘴被永久封上了。 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做到如此？ 所有人对光明神的虔诚信仰在这一刻动摇了，那颗奉献的心也随着真相的显现而崩塌。 不仅是这些保护在玻璃房中的人，那些在荒芜大地上苟延残喘的人也纷纷抬起头，望向天空被撕裂的大洞。 一传十，十传百，真相的震撼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奉献的信念逐渐瓦解，整个世界信仰的根基开始剧烈震颤。 于是“光明神”终于坐不住了。 终于出现了…… 但是只是在柳笙的手机上。 柳笙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光明神形象灵动了许多，像是具有某种灵魂，也不再是只有四个选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对话气泡。 【你想要什么？】 柳笙又扯了扯嘴角，她轻轻敲下几个字：【不愧是“光明神”，竟然直接找到了吾。】 屏幕上的光明神微微晃动了一下，【你皮囊下那存在，就像黑夜中的明灯一样耀眼，想看不到也难。】 【你想要什么？】又问了一遍。 柳笙平静敲下： 【所谓的飞升，究竟是什么？】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真神，连飞升都不懂。】光明神动画勾勒的嘴角露出一丝生动的讥诮。 柳笙眸光一冷： 【呵呵，你不过是一个半神罢了。根本无法实现所谓的“真正飞升”，却自封为“光明神”，却连自己怎么成不了神都不明白。】 【你知道？】 【当然。】 光明神的灯泡脑袋上显现出灵动的问号。 【所以，你知道吾所做的不是真的飞升，但你劫持了吾十个飞升室，又动摇了吾此界的信仰基石，就是想知道吾为何如此做？】 【没错。】 【……】 【就当做是……业务交流？】 【或者，吾可以带你亲自看看，什么叫飞升。】 第七百一十八章 完美通关 柳笙回到雪山的小木屋中，脑海中依然回荡着系统最后的提示音。 【叮！】 【恭喜你！完成了任务四，看到了飞升的真谛！】 【恭喜您，您的小队是第一个完美通关的小队！】 【恭喜您，获得五星评价。】 【获得奖励%￥#@*】 系统声音突然卡住，发出徒劳无用的几声： 【你……我……】 片刻后，才恢复正常： 【由于我身份特殊，没有奖励。】 【但根据表现，获得称号奖励——】 【拖尸人！】 【佩戴此称号，将有更大几率匹配废柴队友！】 柳笙不依了。 “请问这是奖励吗？” 【对自己人，是这样的。】 【不过由于队友构成，解析难度会变大，积分将会增加。】 【比如说，这一次十个人参加的副本，你的积分达到了40点。】 柳笙这才稍微点了点头，表示勉强接受。 …… 在长安，一人猛然坐起，像从噩梦中惊醒一般。 他喘着粗气，捂住心口，努力回忆自己最后看到了什么。 可是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灼热的光，像是一团吞噬一切的炽焰。 他隐约记得，自己曾坐在一辆奇怪的“大马车”上——不，那东西根本没有马，也不知道是什么驱动的，他听见有人兴奋地谈论上面的热闹景象，可随后，他亲眼看见了…… 那些被烧焦的躯体，拼接成各式形状，被投射到下界，映出车水马龙、高楼霓虹。 再往后，他就记不住了，只知道是极大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 这就是所谓“飞升”的真相吗？ 一阵寒意从脊背窜起，他的心中充满恐惧，甚至不敢继续深想下去。 腹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咕咕”声。 他赶紧抓起床边的糕点，连味道都顾不上品尝，一股脑塞进嘴里。 想起那个提示，说需要食物，看来是真的。 填饱了肚子后，他终于冷静下来，开始琢磨起系统提到的“通关奖励”。 当时的自己被吓得魂不附体，根本没注意听清楚，就被弹射出了游戏。 因此，他又拿起灵讯，心有余悸地打开【七玄山】。 一进去，他就被一个东西劈头盖脸地甩过来，伴随着系统提示音： 【恭喜您，您的小队是第一个完美通关的小队！】 【恭喜您，获得零星评价。】 他：……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叮，请领取您的通关奖励。】 他将甩到脸上的东西拿下来一看，竟然是一个名牌，像是能别在衣服上的那种。 他想起在副本里那些卡在人衣服上的名牌，只是上面是他看不懂的鬼画符…… 不过那个女人好像懂。 他记得那个女人似乎无所不能，不仅一下就从躺尸状态起来了，还带着他们到处走，甚至对着那个他根本都看不明白的古怪匣子操作了什么，然后一下子查清了许多事情。 最后还带着他们集体飞升。 回想起来，他全程稀里糊涂，什么都没干，就莫名其妙地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任务。 他低头看了看这块名牌，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大字：【躺尸人】。 【效果】：一旦和比你强的玩家组队，有几率触发“抱大腿”特效——跟着强者能有一定几率防护致命伤害，有极低概率免疫规则杀，实现跟着“大腿”顺利通关。 注意：触发效果会降低最终评价。 看完描述，他顿时额角青筋暴跳。 什么晦气玩意儿！ 像我这等强者，靠自己就可以！ 凭什么说我是抱大腿的！ 我堂堂谢棠，景和八年状元魁首，年仅二十入内阁任中书舍人，会需要这种东西吗！ 然而，称号奖励是绑定的。 尽管他气得将名牌扔出去，但它还是毫不客气地重新回到他手上，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谢棠咬牙切齿，勉强扫了一眼后，只得将它丢进包裹，心里发誓绝对不会戴上！ 这件事让他心情极度糟糕，以至于连通宵玩【七玄山】的心情都没了。 他刚关掉游戏，正准备休息，房门却被“砰”地一声猛地推开。 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冲了进来，嘴里叼着一个硕大的烧饼。 “大哥！你也刚从高维游戏出来吧！” 来人正是他的弟弟谢宴。 在大哥面前，谢宴可没有那种假高冷的臭毛病。 他随手拍了拍烧饼上的碎屑，大喇喇扑到谢棠的床上，像条撒欢的小狗似的打起滚来，嘴里一直嚷着：“太好玩了，太好玩了！” “可有意思了！大哥，你不觉得么！” “别动！”谢棠额角一抽，“你把我的床弄乱了，还有你手上的油！” “大哥，别这么小气嘛，咱俩是兄弟啊！”谢宴嘻嘻笑着，却被一脚踹下了床。 谢棠开始认真抚平床单上的褶皱，甚至把被角整理成完美的直角。 他低头专注整理着，却听见谢宴一边揉着后背，一边兴奋地说道： “大哥，你在高维游戏里玩了什么副本？我那个可刺激了！我一进去就看到满墙的头发，瞬间就朝我扑过来，吓得我差点掉头就跑……” 随后谢宴就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如何机智过人，抢先拿到了一个对“头发诡”有着致命打击的能力，然后大展身手，屠戮四方。 “……最后我就打败了那个诡物，拿到了五星的评价，还得到了一个史诗级武器！” 谢宴越说越兴奋，眼里闪着光。 “大哥，有这个武器，我估计很快就可以升级！等到二十级，我要去试试转职加入七玄山！” “所以，大哥你得到了什么？你应该也有五星评价吧？那个系统提示我不是第一个得到五星评价的，是第十一个最快完美通关，那前面的应该是你吧？应该是你的队伍吧？刚好十个人……” 谢宴语速飞快，满怀期待地看着谢棠。 在他的心中，大哥就是无敌的存在，是他仰望的巅峰。 但谢棠依旧低头整理床单，表情平静，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大哥，别卖关子了！”谢宴拖长了声音哀求道。 谢棠淡淡瞥了他一眼，才平静地说道：“是我的队伍。” “但不是我。” 谢宴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他迟疑地看着谢棠，隐隐觉得大哥虽然表面云淡风轻，但实际上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因为床铺上似乎多了些皱褶…… 谢宴小心问道：“所以，大哥你的评价是……” “零星。” 谢棠也不遮掩，冷冷吐出两个字。 谢宴目瞪口呆：“为，为什么？” 谢棠冷笑了一声：“因为我全程就是一具尸体。” 第七百一十九章 光明论坛 谢宴顿时咂舌。 “这难度也太大了吧……” “我看光明论坛上都炸锅了，很多人分享自己的经历，有些副本看起来简直无解！ 谢棠却完全没听进去，他一边抚平床单，一边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都怪那个女人！我根本没有机会表现！” “女人？”谢宴愣了愣，随即笑着安慰，“不过这次大家都失去记忆，所以大哥您进去以后不知道做什么……迷茫也是正常的。” 但谢棠并没有被安慰到，他的语气反而更冷：“迷茫？可她一点都不迷茫！大家都是尸体……凭什么她就那么灵活……” 谢宴眨了眨眼：“那……大哥你打算怎么办？” 谢棠目光一凝：“变强。” 说着，他打开了灵讯，手指悬在【七玄山】的图标上。 “大哥，你明日不是还要早朝？” “早朝是早朝，不过你不觉得玩这个并不觉得累吗？唯独进入高维游戏才会觉得特别累人？” 谢宴回想了一下，点点头：“好像是这样没错。” 谢棠缓缓说道：“而且，高维游戏的世界，细节精密，逻辑自洽，像是一个真正的世界，甚至有种比【七玄山】的世界更真实的感觉……” “是这样吗？”谢宴眨了眨眼，摸了一块谢棠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糕点，丢进嘴里含糊地说道。 “总之，如果能再次进入高维游戏，也许……我能找出更多答案。” 谢棠说着，随手将糕点重新整齐垒好，又一边摆放一边思索着： “不过，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她看起来似乎对那个世界了如指掌……” “不会是和传说中七玄山的创始人有关吧？” 谢宴将谢棠好不容易整理好的糕点取了一块，顿时又缺了一角，但他对于大哥尖锥一样的眼神熟若无睹。 “七玄山的创始人？”谢棠目光一凝。 “对啊，大哥，你不会不知道吧？”谢宴摇头惋惜地说道，“就是柳笙。” “柳笙，就是你这一届的……状元？” 谢棠当然记得这个名字，还有她那稍纵即逝的短暂光辉。 “对，就是大哥下一届的状元。”谢宴点头，还补了一刀，“文试武试都是一等第一，比大哥还强的状元。” 谢棠闻言，面色顿时僵硬，手指微微用力，捏碎了一块糕点。 谢宴说完这句话，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 “行吧，大哥，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还得去国书院呢！快要升舍考了，我可不敢缺课。你不让我去雪山，我只能老老实实考试了。” 谢棠抬眼看他，语气不善：“你都已经中舍了，距离入朝为官就差一步，还惦记着什么雪山？” 谢宴摇头叹气：“大哥，在朝廷里就跟活在唐国神殿打造的金屋里一样，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雪山才更有意思。” 谢棠皱眉，正色道：“这是族里的意思，你别忘了。” “知道啦，知道啦。” 谢宴摆了摆手，语气敷衍。 “我会乖乖入朝为官的。不过，要了解新的物事，通过天网不也一样吗？现在天网上甚至有人在分享雪山脚下的见闻，虽然不多，但也可以瞧瞧他们在做什么。” 谢棠看他不像是糊弄自己，就由得他去了。 “大哥，早点休息吧，别再熬夜玩游戏了。” 谢宴打着哈欠离去，谢棠回到一个人，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他盯着桌上的灵讯，心情复杂。 刚想点开【七玄山】，却突然想起自己那可怜的零星评价，还有刚刚提到的那位【七玄山】背后的人…… 那人的身影，莫名和那位在高维游戏里拖着他前行的女人，身影重合了…… 还有自从那人考到状元，他便时常听到新旧两位状元之间的对比之语……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胸口隐隐发闷。 手指从【七玄山】的图标上移开。 转而点开【光明论坛】。 光明…… 莫名想起他瞥见的那位“光明神”。 一旦想起那位存在，他就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沉沉地压在心上，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几乎无法呼吸。 似乎又回到那具身体曾经被注射毒药，等待生机一点点消散的时候。 但那时候，“他”的心里是充满了憧憬和渴望。 那就是神吗？ 这就是信仰吗？ 但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那么他对于无上神的信仰呢？ 他也有这样纯粹的依恋吗？ 还是随着不能再通神，他已经渐渐失去了对无上神的纯粹依恋？ 谢棠感觉，他对于无上神的信仰，似乎有些动摇。 深吸一口气，他的目光投向灵讯投放出来的光幕。 光明论坛上很是热闹，各种帖子刷得极快。 果然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不同的帖子，是关于此次高维游戏的，都在分享自己的故事和经历。 甚至也有人表达了和谢棠一样的想法。 【大家不觉得这些世界太真实了吗？】 下面是各种猜测和争论，甚至怀疑是不是【七玄山】打开了异界的通道。 但是此前据青云阁表示，【七玄山】是可成长的核心阵盘，藏在没有人能找得到的地方，是创始人早就设定好的。 而如今创始人不在了，这些猜测也自然无从得到答案，只能由大家自行探索。 谢棠看了一会儿，又想起谢宴说的话，索性搜寻起“雪山”相关的话题。 帖子不多，但也陆续出现，而且都是昨日开始才有的。 比如说： 【突然发现可以上天网了……】 【好怀念天网，没想到雪山也有信号了。】 【天网万岁！】 还有人分享： 【考雪山杂役课程，谁跟我一起拼？】 【不要说杂役，正确来说是侍者。】 【实际来说，没区别。】 【准备明天开始上课学习当杂役，记录一下。】 谢棠看到这些帖子，冷笑了一声，果然自己不让谢宴去是对的。 堂堂谢家子弟去做杂役？荒唐！ 正想退出，却忽然被一个标题吸引住了—— 【人在雪山，听到了一个爆炸消息——雪山研修士发现，真的存在大千世界？】 谢棠知道，大千世界是指宇宙中存在无量无边的无数小世界，这一直以来都只是假说。 但经过了高维游戏，他不能说相信或者动摇，只能说对这个说法提起了兴趣。 点进去一看，大家都在怀疑： 【真的假的？】 【你该不是瞎编的吧？】 楼主回复：【不信你们看《修行理论》新的文章，天阙宗长老南宫研修士写的那一篇《论虚空隙缝，觅异界之路》！】 【好激动，明天要上课，是雪山上的研修士上的课，我刚好可以去问问！】 【坐等楼上。】 【同坐等楼上。】 【大家可以关注我另一条帖子：“准备明天开始上课学习当杂役，记录一下”。】 【关注了，坐等。】 【我看了这一篇，但我看到只是存在可能性，还在验证阶段而已，距离能验证还有十万八千里。】 【而且南宫研修士想要的，是探索神界存在的可能性，而不是我们这些平庸的小世界。】 【总结：标题党。】 【走了。】 【楼主我信你，请记得分享！】 【这里有玩过高维游戏的吗，大家不觉得高维游戏就很像是异界吗？】 【这么说来……】 【有点道理，但是这只是游戏，不能当真。】 【这真的只是游戏吗？你们没有尝试过在现实中练习里面的功法吗？】 但是这一条很快就被删除了。 谢棠却记住了。 第七百二十章 信仰根基 柳笙从【七玄山】退出后，顺手点开光明论坛翻阅了一圈，满意地退了出来。 有讨论就好。 讨论意味着关注。 有了关注，这些想法就不会轻易消失。 即便高维解析中的记忆或多或少会被时间冲淡，留在论坛上的文字却会被更多人看到，这些思考终究会被记住。 虽然光明论坛如今被神殿监视着，许多敏感的言论难以公开，但是口口相传肯定是免不了的。 总有人会尝试《解梏升仙法》，总有人会思索那些令人震撼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她曾经想着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探索。 但是现在想想，就算她能多线程操作，但是时间还是有限的，她没有办法一个时间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地方。 【在高维，就可以。】 “世界”低配版表示。 柳笙点头，这个确实。 而且这一次大家集体进入高维解析，虽然大部分是通关失败或者解析完成度很低，但是给她带来了365点的积分。 顿时让她笑逐颜开。 更别说，还有一堆奖励。 到时候可以分给这些人，但不是现在。 现在才刚开始，对于【七玄山】可以变现，还没有深刻的认识。 而且神殿的影响还在。 如果现在发放，恐怕反而会给他们带来灾祸。 因此，她将奖励的实体形式暂时扣留在天网系统中，只先行发布虚拟版本，让玩家们能在【七玄山】中提前体验。 到时候也可以按照大家赚取的积分值来让大家换取实体……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计划了。 她自己还是先看了看其中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 果然发现了几样意外的好东西： 一把血海长枪。 一本律法宝典。 还有一瓶据说来自于建木的基因提取液。 柳笙看了一下，可惜没有找到称手的武器，总不能每次都只靠软绵绵的触手吧？ “妈妈”传来疑问：【有我还不够吗？我这么万能，还不够吗？我也可以变硬啊！】 【确实，但我总不能时常拿出你吧？你的气息如此特别。】 “妈妈”不依了。 随即一段触手变形成一柄金灿灿的……圣剑，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柳笙皱眉：“我总不能拿这个出去打架吧？这不是明摆着让神殿盯上我？” 听到这话，圣剑微微一抖，金光散去，竟变成一根黝黑的烧火棍，而且气息混沌，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 “行吧，将就能用。” 柳笙最终决定将这个提取液给梨树诡使用。 梨树诡已经诡化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阶段，若是能用上这个极为珍贵的建木基因提取液，那是不是能成长到凌小树那样的地步？ 柳笙对此也很好奇。 至于血海长枪，她打算让文微阑转交给王冬冬。 律法宝典则是给文微阑。 …… 然而，在炼狱中，当文微阑接过律法全书时，却表示想要转赠给另一人。 “你的意思是林书影师姐？”柳笙略感意外。 文微阑点头：“她对大理寺的律法体系很熟悉，若能加入我们炼狱系统，应该会有极大的帮助。” 这就是她观察这些时日所得出来的结论，也就是关于和林书影进一步合作的想法。 柳笙微微颔首：“你决定就好，反正是给你的东西。更何况……林书影师姐确实是靠谱的。” “不过，她现在对于无上神的想法如何？” “她已经明白无上神并非唯一的路。而七玄山的功法，让她看到了别的可能性，所以十分投入。”文微阑说，“尤其是这次的高维游戏，让她更是动摇。” 柳笙听后若有所思。 “像这样的人很多，大家都在思考着。”文微阑说道，“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将之与地母大人联系起来。” 关于这一点，柳笙一直都在思考着。 关于地母大人的信仰，归根结底应该是什么。 她想起刚刚经历的那个世界，光明神的信仰与绝对奉献紧密相连，结果却形成了那种扭曲而诡异的体系。 而无上神的信仰呢？ 虽然无上神是个虚假的神，但是寄托的信仰都是真实存在的。 前往雪山的这一路，她也算看到了神庙在民间会是怎样的情形。 有好有坏。 而她通过天网，看到了更多。 从文微阑的炼狱中退出，柳笙静静坐在床上，阖上双眼，陷入了深深的冥想。 她的意识透过天网延伸，掠过无数城镇，目睹了一座座逐渐黯淡的神庙，以及随着信仰光环剥落，越来越多冲突正在隐隐爆发。 她看见，一个因与神官起争执而被冠以“渎神者”罪名抓走的母女。 触手悄无声息地伸出，轻轻一绊，那些狞笑着拖拽母女的神仆纷纷跌倒，连神官也被抽翻在地。 母女见状，不敢耽搁，慌忙逃窜。 她又看到一个偏远的小镇。 一位诡化失控的人肆意屠杀，血流成河。 绝望的百姓奔赴神庙祈求庇护，却发现庙中早已空无一人，本该庇护百姓的神官已经逃走。 柳笙心头微沉，触手浮现，顷刻间将那诡化之物拉入炼狱中。 这样的混乱每天都在民间上演。 神庙所起的作用，在如今还剩几何？ 还是只是压在民间百姓头上的枷锁？ 不仅仅是在民间，回想起长安神殿的霸权，她也是觉得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需要绝对的臣服。 也不需要花里胡哨的神书颂读。 她希望神官的布道不是虚假的赞美，而是充满实际意义的引导。 在她的新世界中，一开始她并没有过多去思考信仰的形态。 她只是希望，大家相信地母大人，而除此之外都能保有自己的自由。 至于信仰的基础，就是地母大人能够切实改善大家的生活。 【归根结底，这就是信仰基石光环一——生存。】“世界”低配版总结道。 柳笙点头：“没错，但如果再进一步呢？信徒与地母大人之间，是否可以有更强的联结？” “生存是基本，那么进阶是什么？” “满足生存需求以后，我们的追求是什么？”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世界”低配版轻声回应。 随即，【信仰基石光环一】的面板在柳笙视野里打开，末尾的一行评价映入眼帘： 延续种族，追求真理。 是啊，柳笙的心中一阵恍然。 她想要的，不正是追求真理吗？ 这一路行至雪山，本质上便是她追求真理的旅程。 她希望通过天网，为更多人打开探索真理的大门；通过【七玄山】的高维游戏，让更多人走上她曾走过的路，成为同路人。 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凝聚成一股力量，共同抵达真理的尽头。 无论那里会是什么。 当思绪逐渐清晰，柳笙的精神似乎达到了某种统一。 就在这一瞬间，脑海中一扇大门轰然洞开。 天庭，再次出现在眼前。 她没想到这么一思考，竟触发了天庭的开启。 【当然，因为你在思考信仰基石。】 这一次进入虚空，她看到深渊的侵蚀比上一次更为严重，但是好的一面是——已经有三千八百六十三根触须正在联结着这个世界和地母大人的本体。 目前，这个世界还能稳定地和深渊保持一定的距离。 但柳笙还需要努力。 现在只要再加强信仰基石，或许就能让地母大人的信仰更容易传播、渗透。 以她觉得合适的方式。 就在她思索之时，天庭中另一根坍塌的石柱悄然复位，焕然如新。 石柱上镌刻着八个金灿灿的大字： 追求真理，得见真实。 伴随着石柱的重建，一道新的神赐光环缓缓展开，覆盖在地母大人信仰渗透的每一寸土地上。 【名称】：信仰基石光环二 【类型】：被动技能 【品质】：不可知 【效果】： 有地母大人信仰光环覆盖的区域，思考真理有一定几率获得地母大人虚像加成。 地母大人虚像（一级）：增加研究专注度10%，演算推导速度提升10%，计算与推演的精准度提升10%，实验成功率加成10%。 注意： 1.作为信徒将额外获得1%的虚像加成。 2.每当区域内有人取得重大学术突破（由世界判定），地母大人虚像能力将提升一级。 【消耗】：信仰光环，无消耗 【评价】：追求真理，得见真实。 第七百二十一章 总有忧虑 柳笙对这个光环简直欣喜若狂。 对于她这样脑力爆炸的学霸来说，11%的提升已是极为显着的飞跃。 而对于其他信徒，尤其是身处科技革命时代的新世界，这样的提升将会对整个社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另一个柳笙的金色虚影如约而至，表示感谢和赞叹。 “这个光环对于信仰传播也是大有裨益。如此一来，只要是天网覆盖的区域，一旦有人开始思考真理，地母大人的虚像便会显现。传播信仰的效率将会大大提升。” 柳笙点点头，接受自己的赞叹。 “是的，这样一来，我们就不需要再进行那种生硬的传教活动去宣扬地母大人了。适当的传教固然重要，但至少不至于变成硬广告。” 两个柳笙一击掌，庆贺成功。 此刻，柳笙的信仰值已经相当充足，终于可以进入新世界看一眼了。 进去一瞧，如今的新世界已经焕然一新，在柳笙看来，简直有几分接近蛇道爷那个时代的模样。 不过不同是，新世界的人们依然穿着唐人风格的服饰，但这些服饰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款式各异，有长有短，还有些古怪的特效。 总之放眼望去，五光十色，简直能晃花眼睛。 而且起码新世界里的人还维持着人类的模样，不至于变得稀奇古怪。关于这一点，柳笙不禁忧心起小型诡异世界的百姓们…… “先别想了，看看我们的九玄城。” 金色虚影的柳笙牵着自己的手，心念一动，俯瞰而下。 眼前的城市如同一头色彩斑斓的巨兽。 道路纵横交错，像是无数的脉络延伸向远方，雄伟的高楼大厦在其间拔地而起，还保留着一定唐人建筑的风格，但是已经走向截然不同的形态。 飞车在空中划过发出低沉的轰鸣，修士们驾驭着飞剑或奇异的飞行器，遁光如流星般划破天际。长长的列车在光轨上呼啸而过，从依旧郁郁葱葱、满山青绿的玄山上掠过，驶向远方另一座巨兽一般的城市。 四处闪烁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还有无处不在的蜃影投射出如梦如幻的影像，光影与听觉、嗅觉种种感官交织，构成一幅动感十足的画卷。 而这一切的背后，正是灵气能源在支撑。 从高空俯瞰，掠过一个又一个的大城，面对如此繁华，柳笙却皱起了眉头：“按照这样的发展速度，灵脉的成长速度终究有一天会跟不上开采速度吧？” “没错，所以我们现在正在研究新的能源。”柳笙的金色虚影微微颌首，“你说的那个【一个金乌】，似乎很有意思，应该也是一种能源反应装置，做成这个样子，值得好好研究一番。” “可惜暂时拿不过来，毕竟我现在只能使用构建的数据体来进入新世界。” 柳笙遗憾地摇头，否则将【一个金乌】交给新世界的研修士，说不定对于开发新能源很有帮助。 【或者，你应该找时间进入它的高维解析，也许能从中提取更多关于能源反应堆的信息。】世界提醒道。 “知道了，正在安排中！”柳笙无奈道。 实在太多需要安排了。 此时，看了那么多城市，柳笙注意到新世界的人几乎身上都有灵光闪动，不禁好奇：“现在似乎都可以修行了？” “没错，除了早期原住民有部分资质不足的个体以外，到现在基本上人人可修行，人均寿命已经达到310.2年。不过与之相对的，生育欲望正在下降，正好维持生态平衡，暂时不必过于担忧。” “不过，总有一天得担忧吧……”柳笙皱眉道。 “是，不过人口饱和或衰减对于我们来说还算可控，毕竟大部分人类源自于生灵堂。” “如今更担忧的，一个是能源问题，另一个是内存问题。” “如今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虚拟世界，是依托于世界的内存而存在。虽然天衍石的演算能力正不断自我迭代，但是内存还是有限，而构建虚拟生命体，最是消耗内存。” “或许等世界的内存不够的时候，或许就要考虑别的路了……”柳笙的虚影平静地说道。 柳笙摩挲着下巴，“所以无论高配版世界还是低配版世界，都还是需要大量的天衍石。” 【没错。】世界们齐声道。 …… 虽然现在柳笙的信仰值已经积攒了不少，但由于跨越了高维，消耗实在是过于迅速。 柳笙还没来得及深入感受新世界的风土人情，甚至还没来得及与旧人打个招呼，就被迫退了回来。 从高维回到低维，回到自己那具坐在雪山木屋里的身体，柳笙顿时有种强烈的不适应感。 她仿佛是一条庞大的鲸鲨，从广阔的大海落入一个小小杯子里，强烈的束缚感让她几乎窒息，浑身憋得慌。 天网各处包括她的大脑，都传来枯竭的感觉——那是信仰值消耗殆尽的信号。 她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感受过信仰值耗尽带来的空虚感。 【当你越接近高维生命，你会越不适应没有信仰的状态。】“世界”低配版平静地说道。 柳笙心中一动：“那么，高维生命体……或者说，神，到底是什么？难道……牠们仰赖于信仰而存在？就像我们需要食物和水一样？” 【这，或许要等你真的走入高维时，才能找到答案。】 “总觉得你在引诱我前往高维……” 【你们人类不是常说‘人往高处走’吗？或许，所有生命体都会向往更高的层次。】 “世界”低配版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渐渐消失。 此时，天色已然亮起。 外面传来桑叶与太白剑仙的交谈声。 “我来帮你端吧！这锅看起来怪沉的。”太白剑仙的声音带着几分关切。 随即是桑叶不耐烦但又努力维持礼貌的声音： “不用了，太白大哥，这锅对我来说单手提都没问题。” 柳笙唇角勾起，缓步走向屋外。 桑叶单手端着一个比太白剑仙的头还大的大铁锅，看到柳笙出来，顿时温柔一笑，带着喜意说道：“姑娘，你终于起床了，快来吃早饭吧。” “嗯，来了。” 又是新的一天。 第七百二十二章 落雪镇上 柳笙喝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羊杂汤，又吃了一碗桑叶说是老家特有的豆花米线。 香辣滋味在嘴里蔓延，仿佛一股暖流迅速扩散，直到四肢，才将雪山这儿深重的寒气驱散了一些。 身上热乎乎的，再裹着花袄子，柳笙走出桑叶家，到了落雪镇。 这一日又比前一日还要热闹。 小小的落雪镇，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衣着光鲜的年轻弟子，熙熙攘攘，人潮涌动。 大大小小的招牌亮了出来，还有各色旗帜在风中飘动，都是关于雪山招考的信息： “想要一流名师？来必晟堂！雪山三阶研修士，等你来问！” “雪山四阶研修士开课，试听只需十灵元！还赠送五阶研修士手札一本，先到先得！” “雪山三阶授课，拼团更有惊喜特价，详情请入内咨询！” “雪山二阶一对一针对性辅导，量身打造一品侍者之路，可免费试课！” 看这满街的招牌，二阶研修士基本上都得在外摆摊吆喝；而那些二阶以上的，落雪镇的商户和人家都十分欢迎，并将地方借给他们暂驻教学。 至于一阶研修士…… 街上根本看不到。 看来这雪山上也是等级分明啊…… 柳笙看了以后不禁有些感慨。 【人类总是免不了划分三六九等，就像你觉得我是低配版一样。】“世界”低配版平淡地说道。 柳笙无言以对。 虽然桑叶给自己也推荐了几位研修士，还说了驻在何处，但是柳笙走来这么一看，基本上都被不少学生簇拥着，自己恐怕连门都挤不进去。 她正看着，忽然听到清雪的声音：“凌姑娘！” 柳笙回头，看见清雪正站在一间叫广福居的铺子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清雪。”柳笙微微颌首回应。 越过清雪的肩头看去，她前面还有几个穿着一样的天阙宗服饰的弟子，正匆匆走进铺子，其中还有阮时之的背影，但只是匆匆一瞥就隐入布帘中。 “凌姑娘，你也是来拜师的吗？”清雪激动地问道。 “拜师？” “对啊，许多人根本没做过侍者，也没做过研修，所以还得临急抱佛脚。而且关于考试，有很多情报只有雪山研修士才知道，所以大家都抢着找研修士拜师呢！” 柳笙却摇摇头：“我不拜师。” “啊？虽说凌姑娘您学识了得，修为不凡，但是拜师不仅仅是这些，据说还有内推名额……”清雪说着，压低了声音。 柳笙愣了一下，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正当此时，广福居里跌出一人。 看衣着，像是观照峰的弟子。 一个女子追了出来，扶起地上的男子，焦急道：“仇师兄！你没事吧？” 紧接着，冰冷嘲弄之声响起：“他当然没事，可怜我们老师却被他笨手笨脚给烫到了。要我说，不会伏低做小伺候人就别来，免得浪费大家时间。” 柳笙看去，见是一位穿着明心院服饰的弟子站在广福居门口，正冷然俯视观照峰的那位男弟子。 这时，一声庄严凛然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让他们去吧。” 原来是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子正在端坐二楼，布帘拉开，正目光冰冷地朝下看着地上的男子。 旁边有学生模仿起杂役的做法，给那研修士捶腿按肩，斟茶倒水，还有人给他用帕子细细擦拭着手，以柳笙的目力，能看到上面似乎有烫伤的红痕。 越来越多人围了过来看热闹，议论声起。 “这位恐怕就是驻在广福居的四阶研修士……” “当然，这位前辈叫朱大攸，也算是雪山上一号人物。” “可惜，他标准可高了，我想伺候都轮不上。” “那对观照峰的师兄妹，本来是天工手艺不错才被瞧上，没想到那位师兄却放不下傲骨。” “可惜了。” 那位观照峰的男弟子虽然一脸愤然，但也只能虚虚一礼在师妹的搀扶下离去。 当事人走了，围观者也散了。 清雪面色微变，再看向柳笙，也说不出劝说之语。 柳笙看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笑了笑，说道：“我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拜师，纯粹是没有时间。” 见清雪露出疑问的神情，柳笙却不答，只问道：“听闻雪山下许多材料流通，你知道在哪里吗？” 这倒是问对人了。 清雪毕竟在落雪镇已经住了一晚，对于这个不大的小镇也算有所了解。 “凌姑娘可以去那个麻六巷，那里都是卖材料，甚至还有灵器符箓阵盘之类的物事，因为都是雪山上的研修士手头上流下来的，所以说不定能淘到什么好东西。” 柳笙谢过清雪，便转身朝着清雪所指的方位走去，似乎不知道一个身影悄悄出现在广福居门口，正透过布帘静静注视着她。 …… 其实对于柳笙来说，做研修侍者并不陌生。 毕竟以前读博士的时候，跟着导师们，打打下手，已经习惯了。 而做研修，更是她的强项。 闭着眼睛来都可以。 所以她当然不需要拜师，只是需要打探一些大众信息就好。 至于什么内推名额，她是不大相信的。 按照现在这个公开招考的契机和南宫师姐文章发布时间相吻合可以推测，应该是南宫师姐发起的。 想来也是因为这个文章里都是需要验证的猜想，所以才需要大量的人手。 因此，按照柳笙对南宫师姐的了解，绝对不会让这种内推影响公正性。 否则，如果招来一群不堪用的人，岂不是影响了整个项目的效率？ 柳笙猜想，若是南宫菀也是因为无上神失效才有这么一个念头，或者才终于将自己的念头公之于众，那么她只会和柳笙一样着急。 就像柳笙如今着急要买材料修复七玄令。 且不说七玄令本身妙用无穷。 再说七玄令世界中她可以确定有天衍石的存在，也知道在何处，所以她急需要此物。 但还需要材料才能修复，之前只是在清河买到一部分。 这么想着，麻六巷到了。 里面是一个又一个的摊位，都是一张桌子或者一块板子支起来的简易小摊，甚至有人在地上铺了块布便算是开张了。 虽然摊子简朴，各种材料、草药，胡乱摆放，但其中有不少都是外头看不到的珍稀品类。 还有看上去品质不错的符箓、灵器、阵盘，甚至还有人拿出已经净化或者未净化的诡物放在收容器里就这样叫卖。 小小的巷子里，竟是应有尽有。 想到前世梅院正说过，各国物资都会在雪山进行交换。如今圣殿虽然取代了这个位置，但想来还是有不少材料集中于此，否则也支撑不起雪山的研修项目。 还真是如此。 柳笙一边走着，一边随手翻看，不一会儿就把七玄令修复所需的剩余材料都买齐了。 【早知道都在这里买就好……】 柳笙不禁后悔还在清河买了一部分，方才一看这里都有，而且价格更为实惠。 柳笙买齐了材料，便随意逛了起来，看看有没有别的有趣物事。 特别是阵盘，她的挚爱，在此看到许多此前没见过的特殊阵纹，不禁见猎心喜，流连忘返。 特别是有一个摊位上的阵盘，刻制相当精巧，还有许多她没见过的回路，令她不禁佩服刻制者的巧思，于是好奇地看向摊主。 一见之下，她却愣住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时也命也 “姑娘？您要买吗？” 那摊主见柳笙在原地怔忡许久，便放下手中的刻阵笔和阵盘，搓了搓因长期在这寒冷环境中握笔而生了冻疮的双手，探出身子问了一句。 柳笙这才回神，喉头忽然发涩：“买。” “要哪个？这些基础阵盘都是一灵元一个，这些复合进阶阵盘就贵一些，价格不等，看你选哪个了。” “这是雪山特有的御风阵，按照雪山这边的罡风强度调整，可借风力而行，若是上山你就知道其中妙用……” 柳笙看着对方相当娴熟地讲解这些阵盘的妙用，显然对于摆摊卖阵盘此事已经相当熟稔，不禁心情更是复杂。 眼前这人正是柳笙的熟人——国书院大学士姚思秉。 只是…… 柳笙的目光却凝在对方翻毛皮袄的领口，那里泛着经年油光，皮质也粗粝斑驳，头发斑白乱糟糟披散着，头发下的那张脸枯槁面容上满是晒斑与冻疮。 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山中的老农，哪想得到是一位研修士？ 这与记忆中穿着紫绶锦袍的姚大学士的体面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因为在天庭记忆同步，她知道在另一个世界，姚思秉正在漠北的天剑发射基地，正在另一个“柳笙”并肩作战，悄然为仙舟计划做准备。 姚大学士如今也算是风光无限，明面上为唐国第一次科技革命开发大量新阵纹，涉及基建、军事、日常等方方面面…… 同时，夜以继日地研究仙舟核心阵盘的开发，以及其他配套设施的阵盘开发研修，又以此反哺百姓日常所需。 如今甚至隐隐成为，继已经挂冠离去的前工部尚书凌复后，名副其实的天工第一人。 然而，对于柳笙来说，姚思秉那说起阵盘时眼里燃起的星火，还是一模一样的。 “好，我要这三个。” 等姚思秉讲解完毕，柳笙翻了翻，拿出三个放在底层的阵盘。 波纹阵盘、裂解阵盘还有耦合阵盘。 姚思秉见状有些惊讶，忍不住劝道：“这几款阵盘都是我设计的功能性阵盘，单独根本用不上，姑娘还是考虑一下其他的？” 柳笙却摇头：“我只要这些。” 姚思秉的眼睛瞪大了几分。 柳笙缓缓开口：“这些阵盘的阵纹，您修改过吧？” “波纹阵盘的圆弧回路被改成了多重螺旋，增强波动放大效果；裂解阵纹反而精简了，但更深入，似乎是要做针对性精确裂解……” “至于耦合阵纹就更妙了，多了这么一圈凹槽，不再是横向耦合而是可以多个阵盘并行。” 随着柳笙的一句句话，姚思秉的眼睛越瞪越大，甚至隐隐露出激动的光芒。 “老姚，没想到你这些无用的邪门歪道居然有人会欣赏。”旁边的摊主忽然插话道。 顿时，附近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 “姑娘，你可别被他糊弄了，他这些在雪山上可都是没人要的把式。” “是啊，姑娘，你还不如买点实用的，他手艺是还不错，只是总爱加些小巧思。” “或者还是来我这看看吧！我这里的实用又实惠！”还有人直接招揽道。 姚思秉被说得满脸通红，嗫喏着却不知如何反驳。 柳笙却不理，只问姚思秉： “这么说来，您应该也是雪山的研修士吧？” 姚思秉神色一滞，兴奋劲一瞬散去，立刻恢复了几分冷淡。 “如果你买这些阵盘是想跟我套近乎，或者要我内推，那就免了吧。我只是一阶研修士，你看我都没去外面摆摊就知道，我可帮不上忙。” 柳笙摇头：“我不是想要内推。” “姑娘，你如果想要咨询此次雪山公开招考的事情，也可以问我呀！”旁边那位摊主马上凑了过来，“只需要六灵元！” 对面摊位的研修士也来劲了。 “姑娘找我，我也知道！而且别听他胡咧咧，一阶研修士也能内推！五灵元，包问包推！” 一传十十传百，巷子里的研修士纷纷对柳笙发出了邀约。 但五灵元应该就是底价了，没有更低者。 “姑娘，你别想了，出了这麻六巷没有比我们更便宜的。” 柳笙还是没有理会，再看向姚思秉。 他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将那三个阵盘用盒子一装，说道：“共三灵元。” 她拿出三枚灵元，随后主动开口：“前辈，我有些关于阵盘的事想请教您，不如我请您吃顿饭？当然，咨询费用另算。” 姚思秉愣了一下，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柳笙猜想，恐怕在雪山上没什么好吃的。 特别是这些一阶的研修士，还缺灵元作为研修经费，只能困窘得省吃俭用，还要出来摆摊，难怪姚思秉看上去如此憔悴瘦弱。 “走吧。” 姚思秉也不再考虑，挥手收起摊子。 “老姚啊，你终于坑到人可以吃好吃的了？”旁边的研修士愤愤不平。 “姑娘啊，你可别被这个姓姚的给骗了。” “对啊，还有他告诉你的那些，你最好留个心眼儿，千万别上他那儿报课，否则到时候考不上可就别怨我们不提醒你喽。” “是啊，这老姚走的是歪门邪道，可别把姑娘您带偏喽。” 姚思秉捏紧了拳头，却愤懑不语。 带着柳笙走快了几步，走出这逼仄的麻六巷。 柳笙不解：“为什么他们都说……” 姚思秉只淡淡地说道：“姑娘，若是不想像我一样在雪山上被人嫌弃，就别问太多。” 柳笙知道姚思秉这是不想说，也就不再多问，跟着姚思秉七拐八拐，进了另一条巷子里。 这条巷子深处有一个烧饼摊子，姚思秉显然和老板很熟，刚坐下老板就笑着问：“老姚，好久不见，今天还是要两个牛肉烧饼？” 姚思秉咽了口口水，犹豫了一下，举起三根手指。 “今日要三个。” 说完，他不好意思地看向柳笙。 柳笙笑了笑，也点了一个羊肉，一个牛肉的。 他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道：“这老板的手艺很重，只有北人才吃得惯。雪山上北人不多，所以鲜有人来。” 柳笙眨了眨眼睛，看来姚思秉是尽量避免出现在雪山人的面前。 烧饼烤好上桌。 柳笙咬了一口，牙差点被磕掉。 还有里面齁咸的馅料，终于理解姚思秉所说。 但看姚思秉一脸享受地吃着，估计纯粹就是饿久了馋。 “总之，若是你跟我一块儿被瞧见了，只怕是还没上山就要被撵下来了。” “理念不合？” 姚思秉惊讶：“你怎么知道？” 柳笙想到方才姚思秉那被其他研修士奚落的模样，大家都是一阶研修士，总不可能因为身份而排斥吧，只能是别的原因。 而且姚思秉还不反驳，估计是无从反驳。 于是柳笙说了，姚思秉默然一叹。 “是……” “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想在雪山混下去，千万不要走我的老路。” “您的老路？”柳笙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是指不尊崇神道研修？” 姚思秉一滞，没想到柳笙如此敏锐。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他缓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望向巷子口外的人群匆匆，而巷子里却静悄悄的，只有食客两三人，还有油锅滋滋的声音。 “不过聪明也未必是好事，你和我相似，毕竟从你刚才所言，我已经能看出几分影子。” “我也不是没有信仰。只是觉得，神道或许指引方向，但若将一切寄托于神道，就失了根本——‘人’的求知之心……” 他自嘲一笑：“所以我的研修之道，和旁人不同，神明赐下一切，灵气、阵纹与大道……与我而言并非始终如一，也并非不可探究……但在雪山之上，这是混沌之道。” 说到这里，就有些深了，姚思秉终究截住了话头。 “罢了，还是不说太多，你能不能上雪山还两说。” 他犹豫一瞬，终于开口：“你是个聪明人，也是适合研修之人，我便与你说说此次公开招考的事。” “免得你踏上我的老路……” 柳笙没想到姚思秉突然还是乐意说了，颇有些意外。 姚思秉犹豫一下，又说：“放心，我收费不贵，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富家子弟，就收你四枚灵元，怎么样？包括阵盘请教。” 柳笙心下瞬间了然。 但无所谓，又是点头。 于是姚思秉对柳笙慢慢说起，此次统一招考的模式，也就是实践加考试。 实践这部分，更关键的还是姚思秉说起作为研修侍者，也就是作为大家口中的“杂役”，日常工作应该是哪些。 “不过，我跟你说，别真的把自己的位置定位成处理琐碎日常的杂役，如果没表现出能力，哪怕做再多杂事，也无法参与核心的研修项目。” “当然，你若是想要了解更多，恐怕还是去外头报课，我没时间讲述过多，也怕误导与你，要是担心钱，我可以给你介绍个便宜的。” 姚思秉不知道柳笙的履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说。 但对于柳笙来说，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研修助手该做的事便足够了，刚好填补了她知识上的空白。 因此柳笙摇头道：“我不报课。” 姚思秉狐疑一眼，又继续说道：“至于考试……因为是南宫师姐亲自出题，所以具体题目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我不管别人如何，总之我是不会透露的。” “明白。” “但我可以说一个方向……你有看南宫师姐最近那篇文章吗？” 柳笙点头：“自然是研读过的。” 姚思秉又问：“那你看得明白吗？若是不明白还可以再加十……八，不，一灵元，我给你讲解一下。” 姚思秉似乎也没有什么信心，或者觉得和柳笙聊得来，才会这样一再砍价。 但他对于柳笙肯定会有求于他是有信心的。 没想到柳笙却摇头：“没事，我已经明白了。” 姚思秉惊讶，然后皱了皱眉头。 他这人最是求真，最是忌讳别人不懂装懂，还不谦虚好学。 “这篇文章很重要，既然是南宫师姐主考，最终肯定围绕它提问。要是没读通，想考过可不容易。但说实话，这个文章里的理论我们都不太明白，听说还是《修行理论》的梅总编纂坚持要求刊出此文。” 柳笙忽然想到，梅院正还是《修行理论》的总编纂，那么十天前启程，按理说应该已经看过南宫师姐的文章，却什么都没有说。 那么让她前往雪山做侍者，是否和其他宗门长老一样，也是怀着特殊目的？ 如今有些想不明白梅院正的打算了。 对于姚思秉的话，还有质疑又失望的神情，柳笙却淡然道：“我自然是明白的。” 姚思秉不信，从储物袋中掏出《修行理论》。 这一本最新刊，却已经被他翻得皱巴巴的，上面还夹着各种笔记和纸条。 他指着其中一条式子，问道：“你来解释一下，这条式子的推导过程？” 他特地选了文章中间一条，如果懂研修之道的，并不算难，但这条承上启下，如果不清楚整篇文章，肯定说不出所以然来。 然而柳笙毫不迟疑地拿出纸笔，“刷刷刷”写下一整段推导，还一边解释：“这条式子主要说明空间扩张与不同能量之间的对应关系……” 从看到推导过程的时候，姚思秉已经确信柳笙确实是懂的；再到她的解释，姚思秉甚至发现柳笙的理解还在自己之上。 甚至，姚思秉还拿出几条式子，向柳笙询问。 柳笙一一作答。 姚思秉双目发亮，一一记述。 柳笙后来又反问某些疑处，姚思秉捡能说的说了，但谈到某些更深处的疑点时，却牵涉雪山隐秘，他想说却又欲言又止，柳笙见状也只能作罢。 “等你来了雪山，就能知道了。” 到现在，姚思秉也不觉得这位姑娘考不到雪山，所以甚是直接。 现在他也能理解人家为什么不需要内推，也没去报课辅导。 只能感慨时也命也，这位姑娘若是在往常，定能成为研修士……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凌笙。”柳笙拱手答道。 第七百二十四章 登山证心 景和九年十月初七，风雪肆虐。 柳笙正与一群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人，沿着经阵法开拓出来的雪道朝雪山上行。 今日是雪山侍者统一招考的日子。 这几日，柳笙眼看着落雪镇上的人是越来越多，各门各派都有，每天大家在镇上高谈阔论，切磋学艺。 而那些研修士，更是赚得盆满钵满，出入皆有考生簇拥伺候，好不气派。 初时，柳笙还会出于好奇，去听上一耳所谓的公开课、试听课，但听了几场后，觉得还不如和姚思秉的交流对胃口。 特别是关于写研修文章，更像是被神书入了味儿的策论写法，听得她在心中一直摇头。 而姚思秉因为那日交谈得了启发，早已回雪山上闭关，临行前还特地和柳笙道了别。 所以对于柳笙来说，这个落雪镇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倒不如专心在桑叶家里修行。 更何况她要做的事情可多了。 首先是第一件事，炼化能量，铺设天网，抓捕诡物…… 不断循环。 对于她来说，无时无刻不在战斗。 虽然她这具肉身的修为还是在神藏境，甚至为了上雪山通过上山资格检定，她将修为散入天网中，仅仅保持明真境中期的修为。 但是整体来说，早已远远超过神藏境，而且还在不断随着能量转化而攀升。 第二件事，随着柳笙的信仰基石定在“求真”上，所有因为高维游戏开始思考世界本质的人，都会逐渐感受到地母大人的存在，再到慢慢接纳。 从而柳笙渐渐感应到零星的信仰之力。 信仰值也慢慢升到了6743点。 她借此机会一边修整【七玄山】，观察哪些人可纳入她阵营，一边趁铺设天网的契机准备下一场“高维游戏”的素材。 但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毕竟有高维解析资质的诡物大多已经收容在库房中。 而明渊帝到库房之都探访，但城主似乎并不在，据说进入深渊了，只能等回来再说。 不过好消息是，七玄令在她购得所有材料后，终于修复完毕。 柳笙思量再三，决定将之纳入下一场“高维游戏”中。 让更多人看看七玄山的背景…… 或许会更有意思。 这时候，“世界”低配版也表示，七玄令的副本可以容纳更多人，因为本身就是一个叠加的时空，所以柳笙完全可以考虑将之作为一个大型的【七玄山】的资料片副本开放邀请大家参加。 柳笙对于这个想法表示非常可行，于是纳入计划中。 第三件事，柳笙终于有空着手继续深化自己的第四篇文章，灵气探测的法阵和灵器都已经开发出来，完全可以开始使用。 虽然她现在不需要这个仪器，仅仅依靠体内的小触手就足以让她感知雪山下磅礴的灵气，以及各种法阵的微妙流动。 而正是因为这些法阵的存在，考生们才不至于被暴风雪给从这个雪道上吹飞。 最近雪山脚下风雪加剧，每天早晨，柳笙和太白剑仙都要帮桑叶扫院子、清积雪，把门口的道开出来，如此才可以外出。 而且黑夜越来越长，寒意与日俱增，要不是雪山的镇压，深渊之海恐怕早已吞没落雪镇。 此时，已是辰时，天空还在深重的黑暗中，四下一片白雪迷蒙，连神面也瞧不见了。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柳笙脑子里想着事情，不知不觉走快了几步。 因此她也没有发现，其他考生的身影早已被她远远抛下，自己竟然走到了最前面。 也不知道何时，雪渐渐小了，剩下点点雪花飘零。 “你来得最快，当为第一。” 淡然的声音在上头响起。 柳笙恍然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已到了雪山之上，再往上，是黄瓦红墙，彩旗招展，庞大的建筑群沿山巅而建，压在眼前。 走在建筑之间，见不到一丝人影，唯有建筑之中，像是有一道道眼神凝视在她身上。 但是柳笙尝试打开这些屋子的大门，却没有办法，细细感应，这屋子上布置的是蜃影摄录的阵纹。 柳笙心下了然。 也知道那些凝视自己的目光从何而来。 于是昂首挺胸，继续拾级而上。 一直走到建筑的最高处，竟是一尊尊巨大神像，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如同注视蝼蚁一般。 “第一又如何？还不是我们眼中的凡人，只能为仆为奴。” “来，伺候我，我需要有人给我涂指甲。” 说罢，一只巨大的手伸到柳笙面前，指甲鲜红如血。 柳笙一礼。 “做侍者，并非为奴为仆。” 姿态恭敬，话语恭敬，但又挺直了脊背。 上面一声轻笑。 “这有何区别？难道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成为雪山的杂役？” “无论你是哪家弟子，在外头是何等身份，到了雪山也得伏低做小。” 柳笙摇头：“我们是为协助研修士做研修实验而来，而不是伏低做小。” “协助？你懂什么？就是随时满足研修士的各类需求，无论是实验上，或生活上……这不就是杂役吗？” 柳笙神色淡然：“也许，您愿意这么喊就这么喊吧，但是我认为所有生命本质上是平等的，不存在所谓的尊卑之分。” “平等？”对方语气一沉。 “你的意思是，你和我，没有高低之分？” “那么，你和诡物呢？” “还有……” “对于神明，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这一个个问题压下，柳笙一时之间愣住了。 …… 雪山之上的揉云亭中，四阶以上的研修士围坐着，看着在山间展开的庞大幻象中考生们的表现。 四阶以下的研修士只能在亭外站在围观，也是站满山头，一时热闹非凡。 “居然有人如此早就进入问心环节。” “不错不错，说明此人身体素质不错，适合做研修。” “那是，咱们一忙起来，总是通宵达旦、不吃不喝，而且还要搬搬抬抬，身体素质不好可大不了下手。” 姚思秉好奇，但是身量矮小又瘦，挤不到前面，只能勉强踮起脚尖看去。 这才看到那位第一人…… 竟是那位凌笙姑娘！ 由于她是第一个到达半山腰进入问心幻象的，因此备受关注。 “南宫师姐，这些问题会不会过于尖锐？”在揉云亭中，一位四阶的女性研修士小心翼翼地问道。 南宫菀作为五阶研修士，而且又是此次招考的主考官，自然做在上首最前端。 “对啊，我们当年问心也没有这般问，这个小姑娘看着讨人喜欢，而且还是抵着大风雪第一个到达，说明修为和心性不错，为何要如此为难？”另一位五阶研修士皱眉道。 “因为她眼中没有敬畏。”一个冰冷的声音大声响起，正是四阶的朱大攸。 众人望向幻象中，柳笙平静仰头与神像对视，目光明亮又纯粹，不禁恍然点头。 “她的资料。” 南宫菀手一伸，旁边的侍者立刻从考生入山时递交的资料中翻找出这位三十九号考生的记录，恭敬地呈上。 南宫菀翻看完毕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其他研修士也是好奇，纷纷探头去看。 南宫菀见状，便将资料传给旁人。 “凌笙，骨龄十九，明真境中期，修为正常水准。” “出自国书院……还是梅院正推荐，难怪有点傲气。” 便在此时，“凌笙”微微张开嘴。 所有人都盯着她，尤其是南宫菀，双唇抿得极紧，仿佛等待某个关键答案。 然而，却见“凌笙”淡然一笑。 “我拒绝回答。” 第七百二十五章 又见南宫 幻象一变，“凌笙”已经出现在一座研修斋中，里头有数十名研修士各自忙于实验。 雪山上的研修士们还在震惊的余韵中。 没想到这姑娘这般硬气。 有人偷偷觑着南宫菀的神情，只见她面容不变，唯有目光冷凝了一些。 但既然画面已转到实践环节，就表示“凌笙”算是过了问心环节。 当然，过了不代表通过。 大家当然不知道，柳笙已经是破罐破摔，觉得大不了就挟持雪山研修士，强行押着他们做研修…… 只觉得突然后背凉飕飕的，似乎有什么庞然的存在盯上了自己。 于是雪山上的研修士们纷纷裹紧了衣服。 而心中的柳笙戳破了自己阴暗的小心思。 【啧，我其实一直都想吧？】 【不可说，不可说。】 回到当下，柳笙看着这个研修斋中热火朝天的现象，不禁喃喃自语： “幻象果然就是幻象，现实中怎么可能这样挤在一团研修，这不是影响彼此结果吗？” 幻象之外，大家也是笑作一团。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倒是看得清楚，知道现实中绝对不能如此。” “果然是从国书院来的侍者，比那些想要趁此机会来拼一把的弟子要有见识。” “可国书院的研修机会并不多吧？但是现在国书院已经很少开研修斋了，那强度怎么能跟我们雪山比？” “也是，雪山上那么多研修斋，可能今日还在这里，明日就要去另一个打下手，她未必应付得来。” 这时，研修斋内有人招呼： “喂，侍者！过来帮我调合这鼎灵液！” “喂，耳聋了吗？” 柳笙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唤自己。 她随即上前，洗净双手，戴上台上的护手，动作娴熟地替那名看不清面孔的研修士调合鼎内的灵液。 她观察一番，知道这是雪羽草的灵液，于是以从右往左绕圈的方式，轻柔而稳定地搅动，连器皿碰撞的声音都不曾发出。 这都是当年天工科学过的炼药调制之法，只是她后来没有走炼药方向而已。 再到后来她读了三个博士，更是掌握了联邦帝国的实验守则，如今稍作变通显得更为游刃有余，看得这位研修士连连点头。 搅拌完毕，又有另外一位研修士说：“你，快来！需以灵气催动此灵器，务必维持萃取之平衡。” 柳笙向先前那位研修士躬身致意，将护手放入一旁的弃物箱，才循着声音帮这位同样没脸的研修士激活灵器，确保萃取过程灵气导流稳定。 正当她全神贯注进行这个需要十分专注的导流工作时，又有别的声音插入进来：“喂，过来。” 这句话没头没尾，也不知道想要什么。 柳笙并未停手，仍旧稳稳控住灵气导入，只是淡淡开口：“首先，我不叫喂。” “另外，请您准确说出您的需求，这样我才能更好地进行协助。” 这句话一出，立时引来窃窃私语。 幻象之外也是一阵摇头。 “这个姑娘，有傲气在，估计不好用。” 不少人纷纷点头。 但也有研修士表示不赞同。 “可她说得没错，早点说出要求，不是能提高沟通效率吗？” “是啊，我倒喜欢她这样的。” 而那位研修士虽有些恼火，却还是按下脾气，不耐烦地答道：“行，我要你替我刻制一批基础法阵的阵盘。” 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个研修士高声说道：“侍者，我这里需要你来精炼青金石！” 柳笙于是对后一位研修士表示：“因为前一个需求在先，我可能要先完成前一个任务。” 她转而问前一位研修士：“请问您这边需要刻多少阵盘，何种类型？我需要估算一下时间。” 那研修士不慎耐烦，但对方的问题合情合理，于是还是说了。 柳笙迅速心中推算后，平静说：“我这边估计需要半刻钟的时辰，可以等我片刻吗？” 那高声唤她精炼青金石的人听后大为不悦：“半刻钟？我这儿事务繁多，哪能等你？” 于是柳笙看向要她帮忙刻制阵盘的研修士。 而那位研修士面露：“半刻钟？你能做得到？” 柳笙点点头：“当然。” “我原本打算需要一个时辰，要是你真能半刻钟完成，你可以先去帮他。”那位研修士阴冷一笑，“当然，前提是一定能做到。” “当然，谢谢。”柳笙神色淡然。 说完，柳笙这边的灵气导流便顺利结束。 沟通全程，柳笙手下操作依旧稳定，并未因对话而手抖出错，令这位研修士十分满意。 随后，她才赶往另一位研修士那里，为其精炼青金石。 幻象之外，众人看着柳笙这一手多线操作，实在是惊叹不已。 “她心性稳重，不错。” “手也很稳。” “能一心多用，且不会影响准确度。” “更别说她说话有条不紊，安排相当妥当。” “只是，唯一的问题是三十个稳定法阵她能够在半刻钟完成？那不是大话吗？”有人首先质疑道。 也有人反驳：“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南宫师姐也有这等能耐。” “你说的毕竟是南宫师姐！像我，半刻钟顶多十个。” “我还行，能刻十二个。” “哈哈，我能二十个。” “口说无凭，咱们现场比划比划？” 众人一言不合，竟要比拼刻阵之术。 等柳笙真的开始刻阵盘的时候，幻象外的几位研修士也拿出阵盘同步刻制起来。 结果才一会儿功夫，柳笙完成三十个，而最多者还没有刻完第五个。 “你们也是可笑，这不是同步的幻象。”有人提醒道。 “但有人知道她的速度。”刻得最多的那位研修士不服气地高声问道，“南宫师姐，她到底花了多久？” 南宫菀神色淡淡：“不到半刻钟，三十个。” 算起来，那位刻得最多的研修士，和她差距得有五个。 登时哗然四起。 “这个凌笙，去我的研修斋吧，我那里一堆阵盘要刻制。” “少来，你那里哪有我的需求量大？我那里每天都要上百个阵盘！” “可是你不觉得她完成其他研修都很不错吗？我觉得我那里的萃取需要她。” 刚刚还在说此人不能用，此刻却上演一场抢夺大戏。 而在仍旧有条不紊地完成各项突发任务，应对研修士们形形色色的古怪脾气的时候，其他考生也陆续抵达半山腰，进入幻象问心。 走得快些、问心顺利的，也逐渐进入研修斋的试炼中。 但大多数人还是笨手笨脚的，显然根本不懂研修强行过来搏一把的；也有人对于这些还算熟悉，应当是在宗门中有做过相应的活儿。 但后者还是少数，而且一旦面临多任务，大多数人都是首先慌了手脚，然后还要结结巴巴地解释失误原因。 一旦沟通失当，便惹得研修士恼怒，当场被“扇”出幻象，跌回山脚只能从头再来。 能够留到最后的，都是能妥善安排各位研修士事务且几乎不出差错的考生。但若是一直试验下去，高强度密集的工作之下，能一直保持不出错也是难事。 眼看剩下的人越来越手忙脚乱，淘汰的人越来越多，众人难免担忧考核是否过于苛刻，纷纷将目光投向南宫师姐。 还好南宫师姐深深看了一眼还有条不紊的柳笙，终究挥手收起了幻象。 下一刻，雪山半腰的山门前蓦然显现三十六道身影，骤然脱离研修斋的场景，重回风雪之中，神色还有些茫然。 柳笙也在其中，只是眨了眨眼睛，重新适应这骤然变幻的光暗。 “恭喜诸位，通过实践考核。” “接下来，是笔试环节。” 随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山间。 柳笙闻声抬头，正是南宫师姐南宫菀，衣袂飘然立于山门之下。 第七百二十六章 隔世再见 南宫菀与梅院正梅虞幸，正沿着山麓，步履轻盈地向雪山至高处攀行。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踏上这座雪山。” 南宫菀仰望如同直入云霄的壁垒一般的雪岭，不禁心生感慨。 梅虞幸捋了捋新近留长的胡须，笑道：“以你鸿嘉五年的状元之名，以及在司天监的种种研修成就，若是当初坚持下去，未尝不能成为此间一员。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 南宫菀思忖半晌，说道：“多半还是愿意的。” “当年观星之时，我便想过，满天星宿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别的世界？若是，上面是否会有如我们这样的存在？在别的世界中……是否天上也会有这么一张神面……” “只是后来，我因为种种原因，最终走了一条别的路……” 梅虞幸知她所指何事，轻叹一声：“那时你别无选择。” 南宫菀抬眸看向天幕，上头阴阳交错的神面无声俯视。 “我曾经以为，全面诡化或许能够抗衡无上神，改变这方深陷泥沼的天地，但是如今看来……这只能让这个世界更深地陷落进去。” 梅院正默然一叹：“所以我们才要来到这里。” 两人一路抵达半山腰的山门。 有一人已立于山门前等候。 一看见那人，梅院正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而对方看着梅院正的模样，一时间眼睛惊愕地瞪圆了，但随即泪珠一点点盈满眼眶。 “哥哥……” “妹妹，你……” 梅虞幸看着妹妹头上斑白的头发以及眼角隐隐出现的皱纹，心中一时酸涩。 梅虞廷轻抚鬓发，自嘲一笑：“没办法，忙于新研修，日夜煎熬仍不得要领，自然是憔悴了些……” “倒是你，哥哥，变年轻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梅虞廷这才望向南宫菀：“南宫，我还记得你，没想到还能再见。” 南宫菀眼眶微红，恭谨一礼：“老师。” “南宫客气了，如今我倒是要喊你一声前辈才是。” 南宫菀进入国书院的时候，梅虞廷还是国书院的讲师，所以这一声“老师”，她倒是当得。但如今看南宫菀身上气息浑厚，显然已踏入神藏境，已算得上是梅虞廷的前辈。 “罢了，廷儿，要是这样我也得喊南宫前辈，这辈分都乱了。”梅虞幸笑道。 “也是。”梅虞廷不禁失笑。 三人相视一笑，隔世再见的隔阂瞬间烟消云散。 “所以，你们今日是代替……她上雪山？”梅虞廷问道。 梅虞幸点头：“准确来说，我们代表新世界，与雪山共商救世之举。” 梅虞廷神色骤然一肃，知道非同小可。 特别是看到哥哥和南宫菀如今的气度和修为，还有身上那看不出材质但灵气波动异常强烈的长袍，就知道这个“新世界”确实并非一般的力量。 而南宫菀手一抬，只见虚空中映出一座巨大又古怪的虚影，仿佛一艘横亘于天际的船，又像某种远古巨兽，于云间若隐若现，透着无以言喻的压迫感。 令人心惊的是，冥神对此竟毫无察觉。 梅虞廷双目瞪大，瞳孔微微颤动，难掩眼底震撼：“这就是……” 梅虞幸轻轻点头：“我们上山再说。” 梅虞廷深吸一口气，神色一正，抬手示意二人上山。 冥神无知无觉，不知道两个势力正在其眼皮子底下暗自合流…… …… 此刻，柳笙正于半山腰的一处屋舍内，仔细思考着卷面题目： 【探寻神道的脉络——从信仰到修行的传承。】 没想到，这个题目竟然跟南宫师姐的文章并没有直接联系。 而且，竟然和神明有关。 这算是极为常见的策论题目。 柳笙想起在问心环节中，最后的那几个问题，眸子眯了眯。 她并不打算遵循常规策论写法去写。 这次毕竟是招侍者，而不是招进士。 所以她必须按照论证文章的形式去回答，而且必须要有详尽的推衍及论证过程。 按照常规思路，神明之道的脉络如何以公式和推衍论证展现？ 不过柳笙此前刚完成的那篇文章《从灵气探测到溯源的探索》中，恰好对修行、灵气与灵性之间的关联进行了深入的推衍分析。 再将灵性与通神强度勾稽，就可以得出修行与信仰的关联。 这是一个新的式子，但是难不倒柳笙。 而且，她还灵机一动，加入了“飞升”这一因子，以此拓展为第三部分，于是就产生了怎么样的灵气浓度和通神强度可以实现飞升的状态。 这一点柳笙还是参考自那个通过积攒奉献值可以获得飞升机会的世界。 按照进度条可以推算出飞升所需奉献值。 如果换到这个世界，就是通神强度以及灵气浓度达到一定境界，就会进入飞升的临界状态。 也就是进入虚空。 柳笙想到大国师、太白剑仙还有自己，那应该就是神藏境独有的临飞升状态，而在那里才能最直接地感应“神明”。 然而在这里只能达到临界值，而无法真正突破，即使如她这般体内灵气达到半神的境界，但也无法真正突破神藏境。 准确来说，没有突破的感觉。 说明此界极限就是如此。 【信仰循灵性而通神，通神引灵气而修行，修行得飞升而证道。然飞升已成绝响，唯有以求真之志为舟，渡虚空之渊，寻万界之神迹，探神道之脉络。】 写下最后一句，完美照应南宫师姐的文章。 看着自己洋洋洒洒上千字的文章，柳笙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第一个交卷。 起初，柳笙还打算低调行事，在考核中混个中等成绩便悄然入山，不引人注目。 然而，此刻她已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首先，她的锋芒本就难以遮掩。 【啧，自恋，借口。】 心中的柳笙直接点破事实。 其次，问心环节上，她并不确定自己能否通过，那就只能以更为出色的实践和笔试成绩，吸引南宫师姐的注意力。 她必须保证，自己一上雪山就能接触核心，这样才能实现她进入雪山的目的。 时间不等人呐。 而第三点，是她想到怀山上的景象…… 柳笙平举着卷子，目光沉稳而清冷，迎向端坐高处、带着审视目光看向她的南宫菀。 她想要接近南宫菀。 这样才能知道…… 眼前的这个南宫菀，究竟是哪个南宫菀？ 第七百二十七章 雪山之巅 在雪山山门旁的屋子里，柳笙与其余三十五位考生静候多时，等到天色从昏暗到天明一瞬，又再度被夜色笼罩，才终于迎来了结果的公布。 而南宫菀早就带着其他研修士离开，似乎只是过来看一眼笔试环节罢了。 除了最早交卷的柳笙能得南宫菀亲自阅卷，其他考生的答卷皆由侍者收齐，送往雪山之上。 因此众考生对柳笙还是有些羡慕，但南宫菀对于柳笙的答卷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表示，所以这羡慕也是有限。 “写得快有什么用，还是得看质量。”有人这么奚落道。 清雪倒是愤然，悄悄对柳笙说：“凌姑娘，别听他们的风凉话，你一定可以的。” 柳笙淡然一笑：“无妨，看结果吧。” 结果由一位年长的女侍者公布。 “黎初、奚双雨、仇景逸、清雪、阮时之……凌笙。” 一共十个人，没有多余话语，只是平静不带感情地公布。 柳笙听到最后才听到自己的名字。 她不知道这个名字排列有什么意味，是按照成绩排列，还是说明自己是最后才被纳入考量。 但无论如何，总归是进了。 【起码不用杀上雪山，奴役研修士们做项目……】 【打住这个可怕的想象！】 原本奚落柳笙的声音也自然无影无踪。 清雪也很是意外自己能进，紧紧攥住柳笙的手，激动得难以自抑。 而阮时之隐在角落里，神情晦暗不明。 柳笙瞥了他一眼，眸光微微一沉。 阮时之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身形微微一顿，随即更深地隐入阴影之中。 除此之外，她还注意到，那对曾在广福居被驱逐的师兄妹竟也在通过之列，想起当时听闻他们天工手艺不错，估计也是因为于此。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平静接受这个结果。 “我明明找了四阶研修士内推，怎么还是进不了？” “这笔试题目我明明在老师那儿做过类似的，当时老师说我写得可好了！怎么可能不过？” 还有几个也是觉得有了内推十拿九稳，纷纷挤上前去讨要说法。 那位年长的侍者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终是开口：“这是南宫研修士的决定，你们想要个说法，那就自己想法子上雪山吧。” 于是，她袍袖一甩，这些围上去要说法的考生们竟被一股气流直接甩出屋外，骨碌碌滚落雪山。 这时候他们才惊觉，眼前这个虽然也是侍者，但其修为实在是深不可言。 不等众人反应，年长侍者再度朗声道：“入选者，随我来。” 于是，十人随她出列。 柳笙环视一圈，其他五人她并不认识，但看穿着都是来自于四大宗门的弟子。 这么算来，只有柳笙一人不是。 十位新侍者随着年长侍者，走出屋子，往雪山上攀登。 而其余落选的考生，只能在其他侍者的引领下，或愤懑，或怅然，或不甘，沿着来时的路缓步下山，逐渐消失在苍茫风雪之中。 …… 越是往上，风雪越是凛冽。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山麓上唯有一行人影在风雪中隐现，一点点往上挪动。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逐渐浮现出一座庞大的石台，积雪覆盖，冰霜凝结，几乎和雪地融为一体。 待行至近处，柳笙才看清，石台之上铭刻着繁复玄奥的阵纹，竟是一座巨大的传送法阵。 这样也合理。 雪山之高，峰峦如刀削般陡峭，表面光滑如镜，若非御空而行，想要攀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光是走到这个平台上，若非有这位引路侍者的御风法阵加持，大家估计早就被风卷走或者脚一滑掉下山去。 但此地已设下禁飞法阵，恐怕也是怕有人闯入上空，窥觑研修隐秘。 众人依次踏入法阵。 等所有人站定，年长侍者随即启动法阵，只见灵光骤然绽放，天地瞬息变幻。 待到视野再度清晰，他们已然立于雪山之上。 在他们眼前，是一片巍峨宫阙，依山势层叠而建，红墙金瓦，飞檐错落，彩旗迎风猎猎，宛如一头盘踞山脊的巨兽，俯瞰苍茫云海。 所有人都被这雪山上神圣又庞然的城池所震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而柳笙微微皱眉，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不止是问心幻象里见过……】 【在胎神鼓的高维解析中，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 柳笙心中微动，难道胎神鼓与雪山之间，竟存在某种联系？ 那只能后续再次进入高维解析才能知道了。 还有一次机会。 在他们身后，是浩渺无边的云海，风雪只在云海之下翻涌，所以此处反倒是风停雪息，天空一片澄净，无尽的星辰笼罩四野，仿佛近在咫尺。 更令人屏息的是那曾高悬天幕、如今却仿若触手可及的无上神神面，空洞的眼眸静静俯视着雪山，而那瞳孔之中，更是清晰倒映着这十位刚刚登上雪山的年轻侍者的身影。 有人在那一刻屏住呼吸，心生敬畏；亦有人悄然低头，不敢直视神面。 柳笙却抬眼看着，有种莫名的感觉——仿佛自己只要一抬手，就能触碰到无上神根根分明的眼睫毛，一呼吸，就能吹动无上神面庞上细微的绒毛。 但她很确信，这只是错觉。 虽近在眼前，却隔着某种无法逾越的界限，就像是处在另一层时空。 年长侍者没有给他们为眼前景色震撼的时间，继续引领众人，穿过恢弘殿宇间又高又长的台阶，又走过刀锋一般的山脊，一路行至一座远离主殿群的山麓之上。 这里似乎地势更高，距离无上神神面更近了。 而这片山麓之上，分布着一座座庞然装置，形似一个个雪白的巨碗，碗口沉默地对着天穹，不知是何用处。 巨碗大阵所包围的山巅上，建有一片独立院落，规模不大，布置简朴，也不见牌匾，似乎不愿为外人知晓。 此处共有十间屋舍，显然是专门为他们十人所准备。 “你们先住下，每人一个屋子，所需之物皆已备齐，食物也会定期送上。” 众人面面相觑，对于如此安排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柳笙目光微沉，平静地问道：“那请问前辈，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年长侍者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缓缓道： “你们只需要——聆听，然后，记录。” 第七百二十八章 来包饺子 嗡嗡嗡嗡嗡…… 时而低沉得像是来自地底的震颤。 时而尖锐得仿佛锥子猛然刺进脑髓。 断断续续，层层叠叠，仿佛千万条无法辨识的音波在耳中交织起伏，带着某种模糊却又难以捉摸的规律。 柳笙闭上眼，耐着性子聆听，渐渐仿佛听到了什么…… 隐约似有一头远古巨兽在深渊中缓缓嘶吼，低沉的共鸣在胸腔里震荡不止。 又仿佛有人在远处窃窃低语，声音忽远忽近，若即若离，讨论着什么她无法理解的存在。 她竭力去捕捉这些声音的意义，却发现越是试图专注，声音便越发虚幻难解，犹如指尖的水流滑过，什么也没能留下。 精神似乎被嗡鸣之声牵扯，慢慢拉成细长的形状，扯到了极远的地方，精神力到了尽头，那么就到大脑，一点点被扯出头颅…… 就在此时，一阵钟声响起。 那是从耳罩里传来的提示音，告诉她时间到了。 柳笙摘下耳罩，缓缓睁开双眼。 浑浊的世界瞬间归于沉寂。 大脑神经一点点回归原本的位置。 但耳边依旧回响着残余的嗡鸣，挥之不去。 她打开朝着山边的窗户，雪山仍旧沉寂一片，黑夜从未褪去。 山麓上，一个个巨大的白色碗状装置朝天敞开，仿佛一只只永不餍足的巨兽正吞咽着从天外传来的回音。 这些古怪的杂音，便是从这些装置中传来，透过特制的接收灵器，灌注进他们的耳罩中。 这就是他们要聆听的东西。 眯了眯眼，柳笙缓缓关上窗。 从屋子里走出来，她伸了个懒腰，柳笙循着食物的香气，走向院落一隅的小厨房。 走近了，才听得一些不同于嗡鸣声的细微声响。 热汤咕嘟翻腾的声音。 还有刀慢条斯理切在砧板上的声音。 只见小厨房里，清雪清雪正忙着包饺子，面前已经摆着一盘白白胖胖的饺子。 柳笙原本不认识的来自沧浪宫的弟子黎初正在一旁默默剁着牦牛肉陷，手法略显僵硬生涩。 两人皆是面容憔悴，眼眶下浮着浓重的黑眼圈，动作保持着规律的节奏，却透着一丝诡异的机械感，似乎只是两具行尸走肉在此。 显然被日以继夜的杂音折磨得不行。 清雪一见柳笙，憔悴的脸上立刻挤出一丝笑容：“笙笙！” 黎初也抬头微微颌首，算是打招呼了。 他不爱说话，柳笙一开始还以为他不会说话，直到偶尔听到他吐露的一两个字才确信他只是不愿意说话。 柳笙笑了笑道了一声早，便走过去洗净手，坐在清雪身旁的板凳上一起包饺子。 清雪将包好的饺子放入咕嘟冒起的热汤，嗯一边笑着说道：“笙笙，幸好有你做的这什么高压灵灶，不然咱们在这鬼地方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 黎初在旁默默点头，表示附和。 他们刚来的时候，发现还要自己做饭，顿时天都塌了。 会做饭的人寥寥无几，而且按照那位侍者前辈所说，如今他们的任务很重。 当时她说的是：“等你们中谁能听出些什么来，方有资格进入研修斋，听不到的只能继续留在此处继续听。这是南宫研修士的原话。” 众人这才意识到，通过考核只是开始，在山上还有一道更为严苛的考验。 如此一来，他们彼此还算是竞争对手。 那么每个人的时间都很重要，总不能让那几个会做饭的总是耗费时间在厨房里吧？ 因此他们最终制定了两人一组轮值做饭的制度。 柳笙本来刚好和阮时之分配在一起，但是还没等轮到她这一组，阮时之就不见了。 再问上山送菜的侍者，才知他似乎听出了某些东西，已经从这里离开。 大家没想到阮时之会这样不辞而别。 清雪更是仿佛遭受重击，过了一日才缓了过来。 如今，只剩九人。 由于雪山环境特殊，食物难以煮熟，做饭耗时费力，所以原本雪山上送来的食物大多是干粮，以糌粑、面饼还有肉干为主，蔬菜则是萝卜、土豆和咸菜。 也难怪姚思秉一听柳笙请他吃饭，便忍不住吞口水。 所幸柳笙制作了一个由灵珠驱动的灶台，灶锅一体，能够自行加热，还可以形成高压，总算可以解决在雪山上因为气压低所以沸点低的问题，大家也不用总是啃干粮吃烤土豆萝卜，能够做点热汤炒炒热菜。 果然，一切问题都可以用科学解决。 高压灶制成后，送菜来的侍者发现这神器般的物件，消息很快一传十、十传百，连雪山主殿的厨子师傅也过来讨教一番，向柳笙定制高压灵灶。 虽然大家觉得柳笙不该浪费时间在此，但随着柳笙做成以后，大家发现送上来的食材里总算多了些鲜肉和蔬菜，也知道这是柳笙的功劳。 自此，雪山上的生活虽然依旧艰难，但在热气腾腾的饭菜陪伴下，日子也算过得稍稍舒服些了。 唯一无法忽略的，仍是压在他们头顶上那沉重任务…… 这时，奚双雨推门而入，带进一阵冷风。 这位观照峰天工科师兄妹中的师妹，脸上也是一样满是倦色，桃花眼下黑眼圈极重，也明亮不起来了。 一进门，她便长叹一声：“听了一整夜那声音，梦里都像是有只蜜蜂在脑子里钻来钻去，嗡嗡不停，吵得头都快炸了。” 黎初在一旁低头点点头，神色木然。 清雪也捂着额头：“还好有笙笙送的梨花酿，要不还真睡不着啊！” 这时一个男声插入：“睡觉？你们居然还能睡得着？” “仇师兄！”奚双雨马上说道。 一个颧骨高耸、两颊凹陷的枯瘦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奚双雨的师兄仇景逸。 “你们不想想，已经有人听出什么，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还不赶紧抓紧时间？” 此刻的他比刚上山时更加消瘦，神色阴鸷，身上带着一股近乎偏执的神经质。 另一道声音响起：“我觉得与其抓紧时间，倒不如问问清雪姑娘，她的师弟到底是如何听出信息的。” 又是一人来了，此人身材魁梧，面容凶狠，是明心院的郭一守。 他打着哈欠，目光森然看向清雪。 清雪愣了一瞬，随即恼火道：“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什么！” 郭一守冷笑一声：“呵，你觉得我们会信吗？” 这时，沧浪宫的诸葛文和观照峰的张承灵也进了屋。 张承灵是个瘦弱黝黑的女子，衣着简朴，气质内敛。 她只是朝同门的奚双雨和仇景逸淡淡打了个招呼，便也坐下一起包饺子。 而诸葛文显然听到了郭一守的质问，一双狐狸眼笑得细长。 “郭大哥，你就别为难清雪姑娘了，或许人家师弟根本不认这个师姐呢。” 清雪气得脸色涨红，却一时语塞，难以反驳。 她和阮时之确实不算相熟，想起自己总是对他冷言冷语，也难怪他找到答案以后便不辞而别。 自从阮时之走后，这样的试探已成常态。 每个人都想知道他到底留下了什么线索，目光时不时地在清雪身上游移，观察着她什么时候会露出破绽。 古怪的氛围凝结在小小的厨房之中。 “来包饺子吧。” 最终，还是柳笙率先打破了沉寂。 众人听了，纷纷拉过板凳，三三两两地分散坐下，各自取过饺子皮和调好味的馅料，包起饺子来。 一个个饺子在手中成形，形态各异。 奚双雨包得最为好看。 柳笙包得最为规整，每一只都一模一样。 而郭一守包的饺子则东漏西漏，实在是不堪入目。 不一会儿，刚刚清雪煮的第一锅饺子总算好了。 她将饺子捞起，盛进碗里，递给众人。 热气氤氲中，每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汤，喝上一口汤，吃上一口饺子，热流从口腔一路暖到胃里。 脑海中那些嗡嗡不绝的残响，也仿佛随着身体的回温，渐渐远去了一些。 静默中，只有咕嘟的汤声与瓷碗轻碰的声音回荡，仿佛连时间也在这片寂冷的雪山上缓缓停滞。 第七百二十九章 到底是谁 清雪正吃着饺子，目光不经意间瞥向灶台。 那里还放着一只碗，空空如也。 她怔了一下，脑中迅速回想——一早她拿出了九个碗。 院子里还剩九个人，每人一个碗。 刚才盛饺子时，她也是逐一分给了众人。 怎么会多出一个？ 不，这只能说明—— 有人没到！ 清雪猛然意识到这一点，视线扫过在座的每个人，想要确认到底是谁没来。 然而，众人神色如常，没人提及任何缺席者，仿佛一切再正常不过。 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但更让她恐惧的是，她自己竟也想不起来，那个缺席的人是谁。 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应该记得才对，但却像是隔了一层迷雾，那人的名字、容貌、声音、交集的记忆，若隐若现然后彻底沉寂。 耳畔隐隐响起杂乱的嗡鸣，伴随惊疑不定的情绪，蠕动着往大脑深处钻去…… “到底是谁？” 她喃喃自语，手中的汤勺也微微颤抖起来，敲击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微凉的手从旁伸来，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敲击声停止。 清雪抬头，“凌笙”正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神如一汪清冷的深潭。 清雪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幸好大家都专注吃着饺子，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 “不要说。” 凌笙的声音轻轻传来。 清雪明白，她也知道。 等众人一一吃完饺子放下碗，又钻回屋子里继续自己的任务的时候，厨房里渐渐只剩下柳笙、清雪和黎初。 还剩下许多饺子皮和肉馅，要继续包好。 饺子可以冻起来存放，荤素搭配齐全，算是非常方便的热食。 而黎初默默收起了那个空碗，没有说话。 清雪惊讶：“你也发现了？” 黎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为什么不提醒大家？” 清雪不明白。 “如果说出来，他们会崩溃。”柳笙平静地接过话，手上依旧在有条不紊地包饺子。 清雪一愣：“崩溃？” “你刚刚发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柳笙问。 清雪皱眉回忆：“胸口压抑，有些恶心，那些声音……那些声音又来了！” 说着，她又抱起脑袋埋在双膝上。 黎初也是摇了摇头，似乎试图将耳朵里声音甩出去。 “经过这几日，大家的神经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柳笙低声说道，“如果贸然说出此事，恐怕遭殃的就不会是那一位俞帆。” 俞帆！ 这个名字骤然响起，清雪脑海中的迷雾骤然消散。 那是明心院的弟子，也是黎初的同门，但是和黎初很不一样，笑眯眯地很多话说。 可是自己怎么会忘了…… 她看向黎初，脸上也是恍然又迷惘的神情。 “我们……”清雪声音微颤，“是被那些声音影响了吗？” 柳笙缓缓点头。 “像阮时之，我们很清楚地知道他是离开了这里，但是为什么俞帆……” 清雪咬紧了唇，久久不语。 柳笙轻叹一声，放下手上的饺子。 “要去看看吗？” 清雪猛然点头：“要！” 随后柳笙起身，走出小厨房。 清雪和黎初相视一眼，连忙跟上。 只见柳笙走到俞帆的屋前，敲了敲门。 叩叩叩。 一阵沉寂，没有任何回应。 院子里很安静，其他人估计各自戴着耳罩，沉浸在杂乱声音中，根本听不到外面的敲门声。 清雪和黎初站在院子里，一阵寒风刮过，顿时遍体生寒。 柳笙敲了一会儿，随后直接用手一推。 但是房门并没有被推开。 黎初走前一步，低声说道：“禁制。” 柳笙点点头，取出黄纸和朱砂笔，手上灵光闪动，画了一道破禁符，甩在门上。 只听“咔嗒”一声，里面的禁制竟然解开，房门无风自开。 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黎初脸色煞白，退了一步。 清雪瞪大眼睛，看向屋内，只一眼，胃里便是一阵翻腾，几乎当场吐出来。 屋子正中，俞帆的尸体吊在梁上，舌头长长地耷拉到胸口，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脱出，身上湿漉漉地滴着血，数不清有多少伤口。 而更恐怖的是，屋内四壁，到处用鲜血涂抹着歪斜扭曲的字迹： 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 …… 清雪看到如此情形，精神萎顿不堪，只能喝下梨花酿回屋歇息。 黎初还好些，主动请缨陪着柳笙到雪山主殿寻人汇报此事。 两人走在刀锋一般的山脊上，寒风呼呼地刮着，一不留神就要被吹落山谷深渊。 “为什么？” 黎初突然出声，声音在风中有些破碎。 柳笙知道他问的是为何让清雪目睹尸体。 “你们意识到了，如果一直不直视真相，这件事就会像是一个永远存疑的谜团藏在心底，挥之不去。”柳笙的语气很平静，“你会一直琢磨，一直猜测，一直想象，直到它变成一把尖刀，反过来刺向自己。” “在这里，最可怕的就是想象。” 她又缓缓补充一句。 寒风几乎吹散了这句话，但黎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隐隐发寒。 穿过山脊，再往前走便是另一处研修斋。 他们还是第一次主动从那山巅上走出来，因为当时那位前辈侍者警告过他们，没什么事不要离开岗位，否则便视作主动放弃。 眼下山上已经死人，事情显然非同小可，必须找人汇报。 然而柳笙和黎初看了一圈这里的研修斋，发现这里竟然空无一人。 “奇怪，上次经过的时候分明还有人。”柳笙蹙眉。 “都走了？”黎初猜测道。 “可能是吧。”柳笙点头，“我们再往远处看看。” 结果这一路上，经过几个研修斋情况都一样，不见人影，大门紧闭，怎么敲都没有回应。 直到两人终于走到雪山主殿群，这才看到零星几道人影。 但这些人一个个神色匆匆，像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柳笙截住一位侍者，问道：“这位同僚，请问研修斋里若出事了，该找谁汇报？” 那名侍者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事？” “有位侍者死了。” 那人一听，语气瞬间不耐：“这算什么，还能比我们这边的事更严重？” “你们出什么事了？”柳笙心头一跳。 “一个五阶研修士死了！而且还是自杀！” 对方匆匆丢下这句话，便急匆匆地走了。 柳笙眨了眨眼，回头与黎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迈步，快步追了上去。 第七百三十章 雪山暗涌 等柳笙和黎初赶到那处研修斋时，发现那里已是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都在讨论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南宫菀带着几位研修士和侍者匆匆赶到。 柳笙注意到，阮时之也跟在其后，只是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 南宫菀一到，便直接下令封锁现场。 所有闲杂人等立刻被驱散，甚至几位研修士都从里面被赶了出来，面上尽是不满之色。 但南宫菀并不理会，只带人进入研修斋，不再露面。 所以柳笙根本什么也没看到，只是听旁边几个侍者说里面写满了“不要听”这三个字。 听到这话，柳笙和黎初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凛然之色。 “话说你们是哪个研修斋的？”一位侍者注意到两人，神情疑惑地问道。 她看这两个小年轻长得白净又好看，一点不像他们这些常年在雪山操劳、晒得黝黑的侍者，要不是看两人穿着侍者的灰布袍，还以为是偷跑进山里的外人。 “我们才进来。”柳笙答道。 这位侍者一听，立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你们是这次特招进来的啊……难怪。” “听说你们这些新来的活儿都很轻松，一进来就被供着，不像我们整日忙活累成狗。”另一位侍者不满地嘀咕道。 “可不就是少爷小姐享福来了嘛。”又有侍者低声冷笑。 听闻是新来的侍者，越来越多侍者们围了过来，眼中带着审视的光。 在柳笙看来甚至有几分不善。 就在此时，一声冷厉的呵斥从远处响起：“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个不干活了吗？” 侍者们背脊一凉，迅速散开。 “糟了，是杜月娥！”方才搭话的侍者小声咕哝了一句。 柳笙闻言心中一震：杜月娥？ 【舅母？】 【难怪声音听着这般熟悉。】 柳笙抬首看去，竟真是杜月娥。 只见她穿着一身研修士的皮毛大氅，看徽章上四道山脊可知她已是四阶。 因为雪山上气候极端，她的容貌不再是娇养在深闺那样娇艳动人，看着苍老了许多——秀发干枯斑白，肤色微黑，眼角也显现出缕缕皱纹。 【看来没有和凌复一起，杜月娥也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杜月娥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柳笙和黎初身上，微微皱眉：“你们……是幻象里见过的……新来的吧？” 柳笙和黎初连忙行了一礼。 “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据我所知，南宫师姐对你们可是有特殊安排的。”杜月娥眯了眯眼，语气透着不善。 柳笙微微一愣，淡然道：“前辈，我们有事想向南宫前辈请示。” “什么事，与我说也行。”杜月娥眸子微冷，嘴角含笑道。 但柳笙看了今日的情形，似乎南宫菀并不想别人掺和五阶研修士之死，同理可得…… 于是她拱手道：“只怕不便……” “怎么，有话能跟南宫说，但不能跟我说？要知道你们的归属是雪山，而不是南宫一人。”杜月娥冷声道，“更何况，我看现在支持南宫的长老们恐怕都要后悔了。” 柳笙沉默不语。 其他侍者看到杜月娥前来，早就退避三舍，而对于杜月娥这些话，更是听都不敢听。 杜月娥还想再说什么，忽听南宫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清冷而不容置疑： “杜师妹，长老们说了，新侍者的安排由我全权负责。如果有异议，研修会上再提吧。” 柳笙看去，发现刚才还在与自己搭话的一名侍者，此刻正站在南宫菀身后，显然是她去通风报信了。 杜月娥的眼神冷了几分，微微眯起。 “南宫，虽然你的项目通过了研修会的，但你该清楚，我与你只是一票之差。”她语气冰冷，“我倒要看看，你的项目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死人……恐怕只是开始。” 杜月娥说完，狠狠瞪了柳笙和黎初一眼，拂袖而去。 【看来，雪山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啊……】柳笙心中暗道。 南宫菀目光一转，落在两人身上，秀眉微蹙。 “跟我过来。” 柳笙本以为还能进那研修斋里瞧上一瞧，但是南宫菀显然不希望两人接触到此事，而是将两人带入旁边一间研修斋。 她走进屋内，平静地对正在研修的人说道：“暂借用一下。” 那一阶研修士一见是南宫菀，立刻恭敬起身，带着两名侍者退出，将屋子让了出来。 南宫菀关上门，转身直接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会跑到这里？” 这时，柳笙才开口：“俞帆死了。” 南宫菀顿时眸光一凝。 “他是自杀的。”柳笙补充，“房间里写满了……” “不用说了。”南宫菀深吸一口气，抬手打断柳笙的话。 “你们先回去吧。”她沉声说道。 “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黎初按捺不住，第一次说出这么长的一句话。 南宫菀摇头：“我不能跟你们说，否则会影响结果，你明白吗？” “南宫前辈，”柳笙拱手施礼，语气恭敬却坚定地问道，“如今那位五阶研修士也已身亡，且情况与俞帆极为相似。是否意味着，这项工作的危险性应当被充分揭示，以免再酿惨剧？” 南宫菀的脸色柔和了一些，说道：“苏曼应该提醒过你们，听到钟声就必须停止。这是唯一避免危险的方法。” 柳笙这才知道那位侍者前辈名叫“苏曼”。当初她的确简单提过一句，但并未作详细解释。 不过柳笙经过这几日的经历也渐渐明白，长时间聆听那些杂音的确会扰乱精神。 只是像她这种精神韧性较强的人，还能勉强能撑住，但对于韧性稍差的人来说，四个时辰就是极限。 黎初的脸色瞬间发白，低声喃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俞帆和我说过，他着急想要参与项目，所以想试试看……” 南宫菀露出了然之色。 柳笙轻叹一声，心中已隐约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们回去，不要与其他人说此事，我会安排人去处理。”南宫菀不容置疑道。 她顿了顿，又冷声道：“另外，你们违反了规定，擅自外出，这件事不能就此作罢。你们必须接受惩戒——白塔禁闭三日。” “什么？”黎初急了，想要辩解，“我们只是……” 柳笙轻轻拉住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多说。 南宫菀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看了眼柳笙，随后平静说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们。招你们进来，是因为我需要协助者，而不是耗材。” “那我们进度岂不是会落后？”黎初焦急道。 “放心，我只会比你们更着急。” 说完，南宫菀便推门而出，吩咐两名侍者将柳笙和黎初带往白塔。 那两位侍者似是得了南宫菀的叮嘱，一路上，任凭两人怎么试探询问，都是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第七百三十一章 白塔钟声 白塔位于雪山最高处，一座圆顶的高塔。 寒风在塔身呼啸盘旋，凝结成厚重的冰霜，在寂寥的星空下泛着微弱的寒光，更是显得孤寂奇丽，仿佛超然于天地之间。 塔内隔成了许多小间，柳笙和黎初被分在相邻的两个房间，储物袋也一并被没收。 厚重的房门关上，四周陷入了深邃的黑暗，寒气透过墙壁缝隙渗入，仿佛冰冷的手指在肌肤之上划过。 还好墙壁内似乎有暗藏的暖炉，勉强维持着温度，否则关在白塔里的人估计要冻死。 “凌姑娘！” 黎初的声音隔着墙壁传来，微弱但急促。 看来这里的隔音并不好。 柳笙低低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凌姑娘……你为何要阻止我？我真的不能理解……” “我不明白，为什么南宫前辈要说如此是为了我们好？” “为什么……这么危险的工作，我们却要去做？” “为什么不能给我们解释？” “为什么我们只是为了大家，却要如此对我们？” 黎初像是压抑许久，此刻终于爆发出来，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但更多像是喃喃自语，恐怕他也没有期望可以从柳笙那里获得答案。 他独自坐在黑暗中，眼睛微微酸涩。 好不容易上得雪山，本以为能够接触最前沿的研修，寻找新的道路。 就像师父所说：“寻找……或许可以救得我们的路……” 却没想到要在如此清苦的地方，日日聆听那些怪异的声音，在毫无头绪中煎熬度日。 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能不着急吗？ 再到师弟突然暴毙，他不仅没得到解释，还要因此被关禁闭要再耽误三日。 黎初越想越烦躁，胸中烦闷不知如何发泄。 耳畔似乎又传来嗡嗡的杂音，那些曾在耳罩中听到的诡异声响，此时竟然不知从何钻入耳中，拨弄着他的神经…… 拳头不由自主攥紧…… 这时候，“凌笙”平静的声音传来。 “第一个问题……前一个你问我为何阻止你的，我觉得不是问题，只是发泄，所以跳过。” “从第一个问题说起，因为我们接触到了外界的信息，所以需要控制信息的纯净程度，否则就会像你现在这样。” 黎初微微一愣，手渐渐放松。 “第二个问题，南宫师姐也回答了，这项工作原本设定了规则，只要严格遵守，就能避免危险。然而，人心的变数始终无法设计，所以危险性还是存在。” 黎初呼吸渐稳，陷入了沉思。 此时，一道陌生的粗犷嗓音接过话头： “第三个问题，知道得越多，你会越痛苦，这是雪山人的通病。” 柳笙和黎初皆是一惊，没想到还有旁人。 “第四个问题，能来白塔，一定是违反了研修规则，所以不用质疑。” 那声音似是从对面传来，应当是对面一间紧闭室中的人。 那人忽然说道：“而且，白塔的好处大着呢，你们能来应当庆幸。” “时间快到了，听……” 此时，一阵钟声悠扬响起。 钟声穿透黑暗，又穿透心灵，仿佛来自某种更高的神圣之地。 正是平时柳笙在耳罩里听到那种钟声，只是现在听得更是清晰，就在白塔上响起，回荡在房间之中。 那位粗犷的男子甚至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柳笙只觉得胸口一震，一股异样的能量从丹田蠕动着往上涌，穿过肺腑，直冲喉头。 呕！ 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柳笙用小触手生成的眼睛低头一看，发现这滩暗红色的血泊中，蠕动着几团黑色杂质，宛如活物般抽搐着，张开满是利齿的微型口器，发出嘶哑的尖啸。 而这些杂质落到外界，随着钟声的一声声涤荡，渐渐化为一团黑色的雾气，消散在空气之中。 柳笙稳住心神，感到体内的灵气流动变得澄澈许多，甚至隐隐比先前更加纯净。 她也没想到，随着天网扩展，她体内吸纳了大量诡气，虽然她已经掌握了灵诡转化的公式，但仍有部分未知的杂质无法完全转化，留在了体内。 虽然现在还没有显现出什么问题，但若长期积累，必将引发难以预料的变故。 【我们的公式还不完备。】“世界”低配版说道。 柳笙一直蓬勃向上的心，此刻才感觉到一丝阴霾笼罩其上。 来到这个世界，她凭借在另一个世界掌握的信息差，处处走在前头，天网扩展也势如破竹。 虽然雪山大阵的封锁，她的本体暂时切断了与天网的联络，只留一部分脑力在外，以防引来不可预知的关注，但按照原本的发展速度，天网现在已经覆盖整个唐国。 但是很显然，作为主脑的她，现在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归根结底，还是大一统公式尚未完成。 灵气与诡气的转化看似平衡，但在神圣之气尚未对等，得到完整的答案以前，无法排除遗漏的未知项。 更别说，现在对撞实验已经陷入瓶颈。 根据她和另一个自己对碰的信息，最关键还是新世界只是一个模拟出来的世界，和现实世界还是有巨大的差异，只是这种差异只是显露出冰山一角，更多的部分还藏在水底。 【如果这样的问题堆积下去，我会怎么样？】柳笙暗自问道。 “世界”低配版表示：【推演不出。】 “世界”低配版的回答让她并不意外。 即使是自己这个“最强大脑”都算不出答案，“世界”低配版又如何能推算到结局。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很快会走向崩溃。】 【这些杂质就像系统中的bug。尽管表面上仍能继续运作，每次出错只需靠“最强大脑”快速修正即可。然而，这种打补丁式的修复终究治标不治本。】 【总有一天，所有问题会累积到临界点……】 【到时候呢？】 柳笙感到胸腔中的心跳如战鼓般加速。 她清晰地听见，这心跳竟隐隐叠加成两重，仿佛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在体内共振，蠢蠢欲动。 【到那时……也不过是化身深渊，与这诡异世界共沉沦罢了。】 柳笙环视房间，只有一张床。 但是在她的眼中，满目梨花飘落，阴暗处，婶娘和叔叔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越来越多的梨树诡宝宝围了过来，身上发出莹莹光辉，宛若一簇簇圣洁的火焰，照亮她面前的黑暗，照亮更远的地方。 如此能看到，小绿园的百姓们静默伫立着，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充满关切地凝视着她，似乎知道柳笙状态不太对。 “要不要找南宫校长？” 一个熟悉的大头诡物滚到她脚边，双眼眨巴着，满是担忧。 它还记得南宫校长。 今日见到南宫菀的时候，它还很兴奋，差点就要喊出声，但很快，眼睛里的激动就熄灭了。 那不是它的南宫校长。 但是它还是能感觉到，南宫菀身上的可靠，所以觉得柳笙是不是可以求助于她。 柳笙却摇了摇头，摸了摸大头的脑袋。 “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立场。” 如今的柳笙，立场同样混沌。 或许这就是三种能量于一体带来的无序。 【我还有多长时间？】柳笙问道。 【无法计算，随机性太强。】“世界”低配版说道。 此时，钟声停歇，四周归于寂静。 柳笙感到身体里的杂质似乎消散了些许，整个人轻松不少。 但她也愈加清晰地察觉到，那些隐患仍未真正消失，像是黑暗中潜伏的阴影，等待着某一天一同爆发。 一个短期停更告示 一月份以来一直断断续续发烧生病……最近更是严重，吃不下东西还发高烧，所以只能暂时停更。 放心，等养好了身体就马上恢复更新！ 谢谢大家给我投票和评论，所以我也会觉得停更很难受，很对不起大家，不过确实是无奈之举，我会尽快回归！ 第七百三十二章 不必拘泥 经过钟声涤荡，柳笙和黎初也都明白，为什么会被赶入白塔。 那位粗犷声音的研修士解释道，这座白塔上的古钟其实是一件极其珍贵的上古灵器，拥有涤荡心灵、净化浊气的效果。 钟声每天都会准时响起，回荡于整个雪山。 越接近，效用越大。 所以白塔才会成为调节精神的最佳所在。 “但是这白塔也不能常来，精神上的杂质偶尔敲一敲还好，若是离得近敲得多了，连你精神外面那层壳子都要虚了。” 面对柳笙疑问为何不能常常来此修行的疑问，那位研修士是如此解释。 “所以若非情况非常糟糕，一般都不会让你进来，离得远远地听一听便是了。” “更何况，白塔之中没有灯光，也没有任何可供研修的设施。置身在黑暗与孤寂中，别说研修，连时间都难以打发。所以没谁闲着没事跑来。” 柳笙听着此言，目光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思索。 对她而言，这种说法或许并不成立。 在她的眼中，小绿园的景象逐渐浮现： 阡陌纵横，梨树成荫，鸡犬之声相闻。还有广丰楼正在杀一头养得怪模怪样的诡面牛，准备变成肉片，做个牛肉锅让乡亲们吃。 而醉白园，早已被打理成了“地母大人”的圣所，柳笙正好可以在里面研修、修行，偶尔闲卧池畔，看风吹梨花。 唯一的问题就是——没办法听那诡异的杂音，如此一来进度将大大减慢。 其实她已经有些头绪了。 柳笙走进醉白园的书房，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草稿纸，纸上勾勒着一道道波浪般的蠕动线条，仿佛活物般蜿蜒起伏。 那些线条在视野中连成一片，如同无形的琴弦，随微不可闻的律动静静弹奏。 耳畔的杂音再度袭来，如同潮水般涌入，层层叠叠，一起一伏，就像是浪潮在岸边轻拍，一进一退，却又在寸寸逼近、逐步渗透…… 她闷哼一声，腥甜在喉头涌动。 又是一滩蠕动的黑血吐出，消散在满天梨花中。 “小姑娘，你别再琢磨了。” 显然柳笙这两声吐血都被那位研修士听在耳里。 黎初此时也清醒过来，听见动静急忙问道：“凌姑娘，你没事吧？” 柳笙轻轻喘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没事。” “此时正是让你休息的时候。” “要知道，作为研修士，知道的越多，危险就越大。越接近真理，越容易堕入疯狂。”研修士的语气多了几分感慨，“我们必须定期进入白塔调整状态，否则迟早会陷入癫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黎初听得怔然，沉默了一会儿，渐渐恢复了平日的沉寂。 柳笙却仍有疑问，开口道：“雪山上的研修大多围绕着神道，既是神道，不应该越接近越觉念头通达、心境澄澈才是？” 她的疑惑并非毫无来头。 在另一个世界，研修以灵气修行和天工技艺为主，与此界不同，甚少出现过如此异常的现象。 当然若是研修通往事物本质，那还是可能会遭致疯狂，唐教授便是最好的例子。 那位研修士沉吟片刻，仿佛在斟酌措辞，随后才缓缓答道：“若真如你所说，我们也不会频频进入白塔了。” “而且，对于神道研修多了，你可能会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个世界上，会不会存在别的神明？” 这句话大为出格。 黎初首先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然了，反正我们在这黑暗中，彼此都不知道是谁，也不必害怕说出来。”那人不以为意，接着道，“你们既然在雪山上，肯定也意识到了无上神的问题。” 对于这话，柳笙只是勾起一丝冷笑。 虽然不知道此人说这话的目的，但她提起了兴趣。 于是她接话道：“也不是不可能，在神显以前，世间三教九流，信奉什么的都有，那些神明真的不存在吗？似乎也难说。” 那人听完，抚掌大笑：“不错，不错，你这女娃子倒是有点意思。” 【当然，因为我们自己也差不多。】心中柳笙自语道。 “神明是什么？神界在哪里？我们信仰的归宿究竟在何处？这些问题若想得太多，便会滋生心魔——或者说执念。”那人继续说道，“所以一念天穹，一念深渊，不无道理。” 曾经从深渊到达无上神背面的柳笙深以为然。 “心魔？”黎初喃喃道。 “或许我们也可以称之为执念。” “诡物？”柳笙惊道。 “没错，正是如此。”那人越说越是激动，“诡物的由来，有时与神道近在咫尺。” 【这点倒是更没错了……】 柳笙已经知道早期星球的另一面留下来的大量诡物与神胎有关，而神显年间诡物的存在很有可能与无上神有关，如此看来确实是近在咫尺。 “假设这个世界上存在许多神明……” 那人欲言又止，斟酌着换了个说法： “假如你家和我家都有神像可以供奉，某一天，我家的神像不慎摔碎了，神明在上我不是有意的，但是我没有神像可以祭拜，该怎么办？” “来拜我家的？”黎初试探着接话。 “可若是我们彼此不通往来，我总不能每次都去你家祭拜吧？” “那……”黎初嗫喏着。 “你要从我家偷走神像？”柳笙缓缓说道。 那人打了个响指。 “没错，就是如此。” “若存在许多神明，只是在不同的世界，那么我们是否能跨越界限，借用他界的，来保全自己呢？” 柳笙心中一震，南宫师姐那篇文章，似乎有不同的理解方法。 【可以理解为，寻找异世的出路。】 【也可以理解为，寻找另一个世界的神明，补全这里的神明。】另一个柳笙也说道。 柳笙忽然觉得，这个房间安排很是古怪。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黎初也不笨，忽然起了疑心。 “您知道我们是谁吧？”柳笙也沉声说道。 对方再次大笑：“真是疑心病重。不过也好，活得谨慎些，才能活得更久。” “不过，我确实知道你们是南宫的人。” “至于我的目的……你们慢慢去猜吧。我也很好奇，南宫为何非要选你们这样的人。” 虽然不知道什么叫“你们这样的人”，但是想来，应该就是指南宫师姐坚持要特别选拔的这批侍者。 年轻。 修为不能太高。 并且特意将他们与主殿群隔绝开来。 从最初的问心开始，柳笙就察觉到，南宫师姐非常在意他们是否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而非一味盲从。 再到实践考核，意图更是十分明显。 不仅如此，柳笙注意到一个更关键的点。 于是她开口问黎初：“你当时有找老师内推吗？” 黎初微微一愣，随即说道：“没有，我没钱。” 柳笙了然。 她没有，奚双雨和仇景逸也没有。 阮时之不考虑。 清雪曾经有心拜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当时清雪一脸羞涩地告诉柳笙：“本来我是想去的……可是看到凌笙姑娘您也没去，我就……” 说完，清雪红着脸，声音也弱了下去。 现在想来，很有可能其他人都没有。 柳笙似乎隐约明白南宫师姐的用意。 只是如此一来，难免会得罪其他研修士。特别是那些推荐了却被黜落弟子的研修士，恐怕会对南宫菀怀恨在心。 不过显然南宫菀觉得有办法解决。 也轮不到柳笙去担忧。 柳笙开始意识到，刚才那位研修士的话另有深意。 “其实，您想要影响我们的心志，倒也无妨。”柳笙语气平静，但目光坚定，“因为我相信我们被选中，正是因为足够坚定，不会轻易被动摇。” 这个说法对于黎初来说，未必成立。 但是柳笙需要给黎初这么一个信念。 而且…… “谢谢您，给了我一个很好的灵感。”柳笙低声说道。 那位研修士没有在意，随意笑道：“灵感？呵呵，雪山可从不缺奇思妙想。” 柳笙却没有再多言，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杂音的律动，那低沉而混沌的声响，仿佛远古的呼唤。 然而身体的局限让她无法进一步思考。 一思索就会牵动她体内的杂质，全身上下隐隐作痛。 【这些声波……我们已经察觉到其中隐藏的信息，只是解读的关键还差一步。】 柳笙的目光渐渐凝重。 既然在白塔里无法继续聆听这些杂音，或许她可以去另一个地方…… 一个与雪山相近的地方。 一个同样充斥着神秘与诡异的所在。 再拥有另一具躯壳。 她的精神很自由，不必拘泥于此处。 第七百三十三章 胎神之心(一) 柳笙看着眼前几位瞪着眼睛注视自己的巨大脑袋，这一次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在她面前，摆放着无数散发诡异气息的物件。 每一件都在等待着她的选择。 这些人也渴望着她的选择。 因为这代表了她选择了自己未来的走向。 或者说……未来的形态？ 以及将要跟随的对象。 看着这些充满了期待的眼神，柳笙心中微微冷笑，到底是谁跟随谁，也说不定呢。 她抬起手，缓缓爬过去，圆乎乎的手抓起那个形似拨浪鼓的法器框架。 这就是胎神鼓原主的选择。 这个法器的归属者立刻绽开了欢喜的笑容，脸上的肉堆成一团上扬的褶皱；而其他人脸色阴沉，嘴角向下撇着，丧气之意毫不掩饰。 很快，她被法器归属者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她不哭、不闹、不笑，只是默默注视着他袍子上的莲花纹饰。 宛若灼热的火焰，又似染开的血迹。 但是比起柳笙记忆最为深刻将她扯成一片的位神秘高人，这人身上的莲花寥寥无几，金饰也少得可怜，显然地位不高。 他看到柳笙这副模样，也觉得古怪。 “果然，女娃娃总是怪了些。” 说罢，他将袍子盖住柳笙，遮挡住周围那些掠夺般的目光与不怀好意的嘲讽之声。 缓步走向外头，沿着长长的山道而上。 外头，雪粒子纷纷扬扬，袍子上很快蒙了一层霜雪。 柳笙躲在袍中，感到彻骨的寒意透过棉布侵袭而来，但起码风雪暂时被阻挡在外。 她悄悄用一根触手探出一只小眼睛，通过袍子的缝隙向外窥探。 映入眼帘的是与雪山几乎一模一样的建筑。 最高处，一座白塔巍然耸立，俯视着雪山之巅，塔身被冰霜覆盖，在星辰的光辉下显得格外冷寂。 柳笙的眼珠子凝在白塔上，过了许久。 不知道，这里会不会也有同样的钟声呢？ 那是她来此副本的目标之一。 雪山的古钟她不好随意靠近，在高维解析世界中，她总可以大着胆子想想法子。 那人抱着她，继续沿着蜿蜒的台阶向上，直到抵达一间充斥着香料气息的房间。 一进房间，柳笙立刻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那血腥气与香料的辛味交织在一起，让人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她隐约还能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只是那声音被闷在某个器皿中，低沉而模糊，仿佛从黑暗深处传来，幽幽回荡…… 走到内室，里面更是浓郁的血腥味。 一间间暗室分布着，里面回荡着古怪的呓语还有低低的哭声，甚至还有切割、捶打、碰撞之声。 想到里头那残忍的景象，那人似乎也有些不忍，步伐稍稍停滞，眼神中浮现出一丝犹疑。 他抱着柳笙在内室中缓缓踱步，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 突然，一个枯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是来炼器的？第一次？” 那人还未来得及回答，柳笙便感觉盖在脸上的袍子被掀了起来。 一张布满伤疤、扭曲得如同恶鬼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靠近，细细端详着她。 “以前的孩子到这儿早就哭得厉害了，这孩子怎么不哭？” 说着，一根被烧得皱巴巴像是干柴一样的手指，缓缓伸向柳笙，然后摸了摸她的脸蛋。 抱着柳笙的那人才反应过来一般，迅速将柳笙又盖了起来。 那古怪又丑陋如恶鬼一般的人低低笑了一声。 “看看而已，那么小气做什么？” “这是我的东西，你一个区区杂役，怎么敢乱碰？” “呵，主要是您这个孩子有趣，应当能做出什么好东西。”对方阴恻恻地笑着。 “那也与你无关。”抱着柳笙的人冷声道，“给我一间炼器室。” “行吧，要是上师不知道要怎么做，可以问小人……” “不用了。” “那就……祝您好运，赤拓上师。” 从枯槁的手中取过钥匙，那人抱着孩子进入暗室中。 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笼罩着她，几乎让她脆弱的鼻腔难以呼吸。 柳笙被放在冰冷的石台中央，连同那个拨浪鼓形状的法器残片一起。 墙壁上斑驳的血痕在火光中扭曲成诡异的纹路，像是一张张正在惨叫的狰狞面孔，连同在摇曳的烛火下闪烁着冷光的刀具、凿子、钩刺，仿佛正向她诉说接下来会遭遇的一切。 更多的，她就看不见了。 她也不好在他面前露出那些眼睛。 至少不是现在。 这位被唤为“赤拓上师”的修士走到台前，看着柳笙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眼珠子一动不动，仿佛能直视进他的灵魂，心头莫名一紧，背后浮起一层冷汗。 他努力平复呼吸，强作镇定地从怀中取出几个瓶子，倒出各色粉末与血腥黏稠的黑红物质，盛在一个像是用头骨所制的古怪大碗中。 他小心翼翼地搅拌，将所有材料调成一团漆黑的浆液。 随即，他蘸着那黏液，一边颤抖地在柳笙周围的石台上勾画古怪的图案，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随着图案成型，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机缓缓降临，但还不是很强烈，像是从虚空淡淡瞥下一眼。 墙上的血痕仿佛感应到这气机的到来，活了过来，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无声嘶吼，目光也死死盯向石台上的柳笙。 赤拓的手微微一抖，脸上的肉因恐惧而皱缩得更深，嘴里念叨着： “胎神大人护佑……胎神大人护佑……” 他慌乱地从怀里掏出一本经书，在嘴巴里点了点，皱了皱眉头，才猛然想起自己刚刚蘸了血腥浆液，连忙呸了几声。 随后才捻起书页，颤抖着翻到某一页，喃喃念诵起某种古老的经文，低沉而冗长的音调重重复复，仿佛一个循环不止的咒缚。 柳笙一时恍惚，想起耳罩中曾经听到的杂音——那同样模糊、遥远的律动，像是召唤着某种来自虚空的存在。 烛火忽明忽暗，赤拓的声音变得沙哑，他的额头上渗出冷汗，苍白的面色下隐约现出青筋。 他焦急地反复诵经，却无法将那悬在虚空的力量真正引入此地。 愈是着急，脸色愈发惨白，脸颊上的肉也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塌陷消失。 渐渐地，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如同死去多时的尸骸。 终于，虚空中的目光似乎彻底锁定在了石台上。 柳笙依旧没有恐惧，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她知道，这一刻是增加解析完成度的机会，原主的遭遇，这个像是诡物的上古灵器的诞生……所有信息，或许都藏在这场仪式中。 但活下去，才是最根本的前提。 终于，时候差不多了。 就在赤拓颤抖着手举起刀，即将落下的瞬间—— 无数根触手猛然喷涌而出！ 第七百三十四章 胎神之心(二) 宛如地狱中伸出的恶鬼之爪，无数根金灿灿的触手迅速缠住了赤拓的手腕和脚踝，甚至刺穿筋骨，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一根触手如毒蛇般滑向他的嘴巴，瞬间堵住其中的惊叫。 触手缓缓收紧，赤拓的身体不断抽搐，呼吸愈发急促。 他瞪大双眼，瞳孔中倒映出被触手慢慢抬起的小小身影，而那张稚嫩的脸庞在触手环绕中，却显得异常狰狞与恐怖。 虽然柳笙现在的本体很弱，但是出其不意之下，倒是制住了眼前这人。 上一次柳笙失败就是在于居然让自己身陷于围攻之中，这一次单打独斗，瞬间就掌控了局面。 要杀他吗？ 触手渐渐靠近，似乎正在犹豫。 而赤拓似乎也察觉到这份犹豫，眼中闪烁着祈求的光芒，嘴巴里呜咽有声，似乎有话想说。 触手缓缓从他嘴上移开，但仍旧在旁边威胁般地盘旋，随时准备堵住可能的尖叫。 “求求你放过我……”赤拓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胎神大人……” 柳笙心念一动，想起这个高维解析属于胎神鼓，还有那个奖励——胎神果。 那么，这个世界的神，便是胎神吗？ 也就是那股从虚空中降临的、强大无比的力量？ “看来，你还算聪明……” 触手尖端裂开，嘶哑的声音从满是利齿的口器中缓缓发出。 【嘿嘿，总算轮到我说这句话了……反派对主角的专用语。】 柳笙对这句台词甚是满意。 但这句话在赤拓耳中听来，简直是毛骨悚然。 “您……真的是胎神？” 赤拓的眼中写满了惊恐。 虽然还有隐秘的惊喜，但更多的还是惊恐。 回应他的，只有无数根缓缓靠近的触手。 赤拓连忙趴伏在地，讨饶道：“胎神大人，小的目不识珠，实在是……您怎会转生在一个女孩身上？” “呵，女孩又如何？” “女孩……女孩……” “说。” “按……按照《胎神经》所言，女子乃污浊之体，不能承载胎神之力，无法成神。” 柳笙冷冷说道：“把你的经书拿来给我。” 赤拓被触手牢牢固定，只能颤抖着声音说道：“在我胸口……” 触手轻轻掀开他的袍袖。 就在这时，那人口中叱了一声，一道寒光从他的胸口飞射而出。 探向胸口的触手瞬间断裂，随后寒光没有停歇，直指柳笙的婴儿之躯。 柳笙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无数根触手迅速交织成网，护住了她的本体，将那道寒光牢牢捉在网中。 寒光的力量极强，不断往网里钻去，犹如利刃般不断撕裂触手，灼烧着触手的每一寸。 但触手层层叠叠，似是无穷无尽，随着消磨将寒光的能量渐渐吞噬殆尽，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一段被精炼过的肋骨，上面布满了闪耀血色符文，光芒诡异，极其不详。 赤拓满眼不敢置信，死死盯着婴儿那双小小的手，紧紧握住他原本属于自己的肋骨，冰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顿时让他全身的寒毛根根竖起。 “这可不像是对胎神该有的礼节。”触手发出冷然的声音。 “你这个诡物！”赤拓几乎歇斯底里地喊道，“竟敢妄称胎神！别污了胎神的名头！” 他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眼中闪烁着不甘与恐惧，嘴唇微微颤抖，喃喃自语： “一定是我的仪式出错了……一定是……要不怎么会招来这样的东西……” 他好像在与自己对话，又像是在自我否定，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心中的恐惧与怀疑不断侵蚀着他，撕扯着他的认知。 柳笙没有给他机会继续挣扎，继续冷冷开口：“那你觉得，胎神……该是什么样？为何不能是我这样呢？” 赤拓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寒意从脊背蔓延至四肢，仿佛灵魂深处的某个东西被触碰了。 恐惧如潮水般扑来，他想要逃离，但身体已经被无数触手牢牢束缚。 “你……你这样？不，不可能！绝无可能！” “你也不知道，不是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赤拓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脸色苍白如纸，鲜血从胸口偌大的伤口汩汩流出。 随着他的低语，鲜红的液体顺着嘴角溢出，流淌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的伤口，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似乎有些悔恨，又有无尽的无奈，最终只剩下死寂…… 赤拓死了。 不知道是因为外伤，还是信念的崩塌，又或是仪式失败带来的反噬。 总之出于柳笙意料之外，死得过于迅速。 柳笙的触手轻轻探入赤拓的胸口伤处，发现也就是这么一段肋骨，其他肋骨并没有被精炼过。 再翻看赤拓的遗物，包裹里有两本经书：一本是《胎神经》，也就是有关于此界神明——胎神的经书；而另一本叫做《灵胎修行录》，粗略一翻，是修行的法门，还包括各种祭炼手法与仪轨。 此外还有一个应当是颅骨所制的碗，还有一串似是用不知道什么动物骨头磨成的珠串，看起来阴森森的，但触之能感应到一种莫名的能量。 柳笙心头一动，将之收了起来。 …… 过了不知多久，炼器室的门终于再度打开。 穿着红袍戴着兜帽的修士从中走出，手中握着一件嫣红而鬼气森森的灵器。 “成了？”那位守着炼器室的怪人低声问道。 “嗯。”修士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沙哑而疲惫。 “我怎么听到里面有些声音？” “发生了一些事情。” 怪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戏谑，又有几分期待：“不会是，招来……不该招的东西吧？” “与你无关。” 修士淡淡回答，手里僵硬地摇着拨浪鼓，头也不回地缓缓走出。 怪人看着他略显刻板、枯瘦了许多的背影，冷笑着高声道： “哼，不懂尊老的人，真以为炼成了就能得意忘形，小心胎神不降福与你，灵器也许早晚变成诡器！” “不过诡器也不错，只是成不了神罢了……” 他嘴上骂骂咧咧，转身走进炼器室，随即倒吸一口冷气。 “真是的，弄得到处都是……又得打扫……” 第七百三十五章 胎神之心(三) 对于那怪人说的什么“胎神降福”，柳笙不太明白其意思。 但她此刻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她只觉得自己身处在这个充满血腥气息、几乎没有空气流通的腹腔中，简直快要窒息了。 为了能够从里头走出来，她只能故技重施，借着赤拓尸身的包裹，用小触手操纵着四肢，总算顺利离开了那个诡异的炼器室。 但是这具躯体没有经过处理，练气法门她还弄不明白，没有办法通过触手操控灵气流转，只能看着这具躯壳快速走向衰败。 走多几步，她已经感觉鼻端萦绕着腐朽的恶臭。 【这赤拓的尸身腐烂的速度似乎异于常人。】 【或许与他修炼的法门有关。】“世界”低配版提醒道。 【或许与胎神有关。】 更关键的是，她实质上只是一个刚刚足岁的婴儿，需要休息，需要食物，需要温暖。 虽然触手还可汲取赤拓残余的能量，供给柳笙，但是小触手的力量还是与柳笙本体绑定，再加上刚刚打斗有所损伤，供给效率并不高。 总之，柳笙急需要一个栖身之处，可以从这躯壳里头出来，而且能够养活她自己。 这样才能继续她的来到此界的目的——尝试能不能在此听到那古怪的杂音，寻找灵脉给自己使用，还有或许能看看在白塔上有没有古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夜色渐淡，雪山依旧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 四周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偶尔有一两个与她穿着相似的赤色莲花长袍的修士经过，柳笙便低下头，悄然远远避开。 更多的，还是一早起来干活、一身灰色的衣衫的侍者。 有人正弯腰扫除殿前积雪；有的则两人一组，默契地抬着一箱箱物资进入殿中；更多的，正穿梭于雪山主殿群各处，燃起香炉，袅袅青烟在寒风中摇曳升腾，圣洁的气息在雪山殿宇间弥漫开来。 由于大家都戴着兜帽、穿着厚实在凛风中行走，柳笙畏畏缩缩的身影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加上衣袍甚宽，正好遮住微微隆起的腹部，而身上流淌的血迹都被小触手及时吮吸干净，所以暂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只要不要有人叫住他就好……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有人从身后叫住了她：“你是……赤拓？” 柳笙低低应了一声。 回头用隐藏的眼珠子看去，那是一个穿着赤色莲花长袍的男子，一头白发散落在肩，肉感圆润的脸上显露出疲惫之色。 他看着赤拓，说道：“今日轮到你要去侍奉大护法，可别忘记了。” 【大护法？】 柳笙只能再度低低应了一声“嗯”。 “你怎么怪怪的？” “刚炼完……累。” 兜帽下发出嘶哑的声音。 “哦……听说了，那娃儿选中了你，你小子还真是胎神护佑。” “不过这事儿确实不容易，特别是……你还是第一次。记得我第一次做这事，简直回去哭了好久。” 那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还想伸手拍拍柳笙的肩膀，结果柳笙微微一闪，轻轻避开。 开玩笑，一拍之下，身体就要变形了。 那人干笑两声。 “看你这干枯的样子，看来确实是耗费了不少能量。” “是……” “可惜咯，胎神大人在这件事上没有护佑于你，你今日不能休息。”那人阴笑着说道，“而且……大护法今日心情很不好，你得小心一些喽。” “嗯？” “咋了，你难道不记得了？还不是那个臭丫头的事儿，叫丹雀还是丹儿之类的，不识好歹居然敢拒绝大护法，气得大护法吃不下饭，还大晚上叫我们陪他去狩猎，可把我累死了。” “哦……” “对了，正好。” 那人说着，拿出一个瓷瓶递到赤拓的手中。 柳笙一根根触手探入赤拓已经僵化的手指中，勉强做出一个攥紧拿住瓷瓶的动作，然后将之收入怀中。 “这是？” “大护法心地善良，听闻那丫头受罚之后，病重难愈，独自被隔绝于山那边。你去瞧瞧那个臭丫头情况怎么样。若是死了就死了；若是还病着，给她喂一颗这个，见好了马上送来给大护法。” 看赤拓还是呆着不动，那人陪笑着继续说道：“啧，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因为昨日侍奉大护法心神俱疲，你也知道他那脾气……” “反正你今日也要见他，顺带的事情。” “哦。”柳笙操控着赤拓点了点头。 “总觉得你哪里怪怪的……” “我说了……只是累了……” “行吧，你早些去，大护法现在还在补眠，最好一睁开眼就能见着那小丫头，他兴许就高兴了。” “哦。” “赤拓”又僵硬地点了点头。 “不过……在哪儿？” …… 告别了这位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上师，柳笙拖着越来越僵硬的身子，朝那人所说的地方迈步前行。 走着，便到了无人经过如刀锋一般的山脊。 她看到如此熟悉的场景，心中既是庆幸又是怪异。 【雪山和雪山之间的联系到底是什么？】 勉强过了这段山脊，柳笙终于感觉到手脚间的滞涩愈发明显，特别是刚刚被山下吹上来的罡风吹着，差点摔下山去，还好用小触手攀着才没有粉身碎骨。 但她意识到，是这具躯壳已经逐渐僵硬的问题。 毕竟这是一具死尸，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没有灵气滋养经脉，没有活血温暖肉身，终究会走向僵化衰竭。 柳笙从未试过如此艰难的高维解析环境。 想到上一次一出世就是死，而这一次似乎死也不远矣。 但是这次的高维解析似乎还没有走多远。 【因为你弄明白了大概的炼制过程，现在的进度总算达到10.24%。】“世界”低配版友好地提醒道。 【但是下一步要如何行动，你没有提示。】柳笙暗戳戳点出。 【抱歉，信息不足。】 【我只知道，你需要活下去。】 【必须尽快找庇护所。】 还好，已经找到了。 一颗颗眼珠子在雪山东边亮起的晨曦中缓缓抬起，眼前一座简陋的木屋孤零零地伫立在空旷的山边，仿佛已经被世人遗忘。 柳笙知道，这正是她想要的栖身之处。 第七百三十六章 胎神之心(四) 丹锦想要修行。 所以她才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雪山。 她从未奢望过能成为转世的上师，毕竟，从她出生那一刻起，这就注定不可能。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在上师身边做个修行侍者，或者修炼一些外门功法，并未曾贪求太多。 但是很可惜，入门之时她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修行的天赋。 所以她只能做一个杂役。 虽有上师提出过，或许可以借由双修之法助她修行。 只是，丹锦不愿意。 她虽然只是一个小姑娘，但是在这个世道里，不谙世事的天真并不能让她存活下去，所以她怎么不可能明白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于是，她甘愿做一名微不足道的杂役，将自己对于修行的妄念压了下去。 这样，或许还能在这个寒夜遍布的天下，换得一方庇护。 但是，她还是天真了。 原来谨守本分不代表就能够活下去。 如今，她唯有孤苦伶仃地蜷缩在寒气笼罩的床上，冷硬的棉被拢着她像火炭一样燃烧的身子，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身上的伤口依然火辣辣地疼着，但幸好她已经麻木，咬紧牙关便能撑过去。 最折磨她的，还是那些挥之不去的回忆—— 扭曲的目光，以及令人反胃的动作，然后她一次次拒绝，一次次逃离，最终遭来的是狠狠的拳打脚踢。 当她身受重伤躺在床上发起高烧，却被同舍的其他杂役——她曾经以为是姊妹一般的同僚，当作是不祥之人，将她送到这个偏远的山峰上等死。 丹锦其实也能够理解。 换做是她，或许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大家都很忙，没有时间照顾她。 而且要是为了照顾她，因此惹怒大护法，那就只剩下下山一条路。 下山，又能活多久，没有人敢去尝试。 不过，她现在也已经没有活路了。 灼热的眼泪，一滴又一滴，顺着脸庞滑落冰冷坚硬的枕头中。 她抱着自己，颤抖地念着自己不确定是否已经因发烧而念错的经文，祈求着胎神的怜悯，能让自己熬过这一关。 就在她的视线逐渐模糊，泪水与汗水交织成一片潋滟时，似乎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正在靠近，金灿灿的散发着光。 她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不知道是不是她已经失去理智了，但她似乎看到的是…… 一个婴儿？ 但身上是鲜红的颜色，身周是金色的光练缠绕，是从未见过的古怪模样。 “是……胎神大人吗……” 她喃喃说出口。 说完这句话，丹锦的唇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或许，她的虔诚念诵真的有用。 胎神大人来接自己了。 她终于，要进入往生了吗？ 虽然这一世她修得还不够，但或许还是积得一些福分，所以此时才能得胎神大人的接引吧？ 雪山上的上师常常教导她们，若是不能修行，就该多行善积德，如此才能修得福分，转世得修行之身。 修行足够，才能得胎神眷顾，得灵胎转世之身，成为上师。 若是能走到那一步，便有可能最终修得圆满成道。 或许往生，她还未必有资格修行，但是万一呢？ 而且，自己似乎也别无选择了…… 她缓缓闭上双眼，准备迎接自己的命运。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暖流涌入她的体内，并缓缓按照某种线路悄然流动。 丹锦感觉到身体里正在逐渐衰败走向死亡的器官似乎渐渐活跃了一些，仿佛焕发出新的生机。 这就是上师们常说的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吗？ 丹锦曾听说，据说这时候若是能够悟道，便有机会能转世更进一步。 丹锦急忙默念起经文，希冀能够触碰到传说中悟道的契机。 只可惜，昏沉的脑袋里杂乱无章，这些本来就极为晦涩难懂的经文在脑海中更是如同筛落的沙粒，什么都抓不住。 丹锦很是着急，想要抓住，但是却漏得更快，眉头紧紧皱起。 要来不及了啊…… 可是她还是什么都悟不到，只能感觉到体内的暖流逐渐强大，伤口处传来的痒麻感逐渐代替了剧痛。 估计自己要死了，所以身体上的病痛才会消散。 算了，放弃吧。 她放下心中的执念，坦然应对即将到来的时刻。 然而时间过了许久，她依然还没有离去。 难道弥留之际是如此之长？ 不过听上师讲道也有说过，悟道的时间并不由世俗的时间来计算，或许一瞬，或许千年。 她心中生出一丝希望。 或许，她正是后者。 于是，她再次闭上双眼，感悟体内那从未有过的气息。 正当她准备更深入地体悟时，逐渐放松的牙关被掰开，一颗圆滚滚的东西突然滚落她的口中。 丹锦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将其吞咽。 一股强大的药力瞬间化开，四肢传来极端的疼痛，同时又有极端强大的能量涌出，冲击着她的五腹六脏，给予她喷薄的生命力。 她疼得龇牙咧嘴，一层层热汗从体内沁出，衣服很快被汗水浸湿。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减轻，她的眉头终于舒展，呼吸也逐渐恢复平稳。 恍惚间，才听到一声嘶哑的声音响起： “行了，你可以起来给我躺了吗？” 丹锦猛然一惊，睁开眼睛。 软软小小一团，滚落在她的身旁，一根触手伸来，将她身上被汗水泡得臭烘烘的被子扯过去包裹在身上。 那是一个皱巴巴的婴儿，血迹斑斑，仿佛刚从母体中剖出来。 她以前看过刚生出来的妹妹和弟弟就是这个模样，但没有这么大，看上去也有几个月大了。 还有那婴儿身上一根根在她眼中像是神异非凡的金光仙练般的物事，如今看来更像是一根根蠕动的触手，像是她小时候从河塘里抓到的鳝鱼一样滑不溜手，还似乎带着黏液。 这真的是胎神？ 这样想似乎有些不敬，丹锦勉强压下心中的疑惑。 只是眼下这个存在，和她想象中的胎神毫不相干，而且如此疲惫脆弱的模样，也根本不像是传说中的神明…… 但就算不是胎神又如何。 这个婴儿救了她一命。 而且自己又没有什么可图的。 心中这样想着，丹锦慢慢坐起身，目光下移，顿时又是一惊—— 一具开膛破肚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从火红色的衣袍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上师。 丹锦那因为高温褪去而汗湿了的衣服瞬间又湿了一层，而且被从背脊后爬上来的寒气激得浑身一抖。 “怎么？被吓到了？” 嘶哑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丹锦猛地一惊。 她看到床上那位存在——双目紧闭着，小小的双唇抿着，也不像是能说话，那声音似乎是从这些触手之间发出来的。 “这是……这是谁？”丹锦小心翼翼地问道。 “别紧张。” “好像叫赤拓什么的。” 丹锦陡然一惊。 “赤拓”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意味着大护法，如此她也能明白刚刚吃下的药丸从何而来，估计就是雪山上极为珍贵的金刚还魂丹，难怪药力如此霸道。 但是，这药肯定不是白白给的。 她现在恢复了，有些事情反倒逃不过了。 想到这里，丹锦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你不想去吧？” 那婴儿缓缓睁开双眼，看向丹锦。 触手上的一颗颗眼珠也正注视着她，仿佛能洞察她的每一个念头。 丹锦犹豫一瞬，然后猛地点头。 “那就听我的。” 婴儿的眼睛弯了弯，露出纯真又顽皮的笑容。但在丹锦眼里，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第七百三十七章 胎神之心(五) 丹锦穿上厚重的袄子，包裹好自己，背着一个塞满了衣物被褥的箩筐，去找专管杂役的执事。 对方狐疑地问道：“你说你要下山？” 但丹锦虚弱的脸色确实做不得假。 而且前几日病得几乎要死掉的事情，这位执事也是有所耳闻，心里头也是感叹怎么会对这么一个小姑娘下这么重的手。 说到底，只能怪这个小姑娘实在蠢笨，竟然不识抬举，连在大护法身旁伺候的机缘都不珍惜…… 心里虽然惋惜，但他却未料到，丹锦竟能熬过这一劫，还主动提起要下山。 “你能过此劫，还是胎神大人护佑了你，你竟然不想在雪山侍奉大人们以还报胎神？” 丹锦摇头道：“是我福分不够。” 执事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走吧。至于误工的钱……不会给你了，你不要怪我。” 丹锦低下头，柔声应道：“当然不会怪大人。” 执事忍不住最后叮嘱一句： “山下不太平，你要小心。” …… “害怕吗？离开雪山。” 柳笙嘶哑的声音从丹锦背后盖着棉被裹得严实的箩筐里缓缓飘出。 丹锦正深一脚浅一脚走在下山的雪道上，刚刚病愈的身体还有些发软，但时间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怕，有大人您在。”丹锦摇了摇头，随即面色一白，“更何况，在雪山上，我或许会更害怕。” 走到半程，山道上再没有任何其他屋舍，也看不到人影，四周只剩下无尽的风雪。 丹锦走到山崖边，伸手一探，竟然摸出一根小小的金色触手。 她双腿微弯，努力往后扯，可身体乏力，山崖下似乎还坠着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她用尽力气却无法拉上来。 就在这时，从箩筐中伸出一根根金色触手，一起用力将那重物从山崖之下缓缓扯上来。 一个比丹锦还要大上许多的长条形重物骤然落在雪地上。 丹锦力道一松，坐倒在地，不住喘着粗气。 缠绕在重物上的金色触手缓缓收回，退回到箩筐中。 “还好，幸好大人您想得到这个法子，能够吊着绕过山门，总归没有被发现……”丹锦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 箩筐中却异样安静，没有回应丹锦的话。 倒有另外一人冷冷问道：“发现什么？” 丹锦悚然一惊。 循声看去，山坡上有一人，红袍白发，圆润的脸上横眉冷竖。 “度……度延上师……”丹锦声音颤抖地叫道。 度延上师冷冷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明明身体大好了，还不速去侍奉大护法，竟然敢下山逃跑？” 说着，一个头颅丢了过来。 那张青灰色的脸，正是刚刚放她离去的执事。 “为什么？”丹锦不敢置信地惊叫出声，“桑执事并没有错！” “都是你的错。”度延上师的眼睛眯成冰冷的一条线，“你明知自己的命属于大护法，竟敢企图离开雪山！你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他。” “不！不是这样的……” 丹锦摇着头，惊慌后退。 “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居然敢下山。”度延上师冷然说道，“是那个玩失踪的赤拓吗？他答应庇护你了？果然是招人疼的小姑娘。” 说着，他一步步靠近，手中一个古怪的骨质号角，阴冷邪恶的气息正在凝聚，一滴滴蠕动的鲜血从中渗透而出。 低低的呓语声不近不远地在山间响起。 “而且我很好奇……你到底藏了什么……” 一发猩红色的音波袭来。 古怪的呓语落在丹锦耳中，像是无数指头在她大脑里抠弄，让她痛苦不堪滚落在地。 而那道音波险之又险擦过她身子，轰然击中包裹，瞬间撕开了裂口，露出了鲜红的布袍，上面盛开的莲花如血染般猩红。 度延上师的目光瞬间凝固。 一时之间呼吸停滞，随后目光一点点落在坐在雪地之上浑身颤抖的丹锦身上。 随后，他伸手一探，将那包裹吸入掌中落在面前，严严实实包在外面的布匹散开，赤拓那死相凄凉的尸体彻底暴露在日光下。 “我真的是小瞧你了。”度延上师沉声地说道。 显而易见，他以为赤拓是死于丹锦之手。 丹锦一点点蹭着雪地往后退去，眼神中尽是惊恐又绝望的神色。 度延上师冷然一笑：“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能杀死一个上师，不过也不怕，把你抓来就是。” 随即他故技重施，一道音波袭来。 还好丹锦早已听到耳边一声轻轻的提示：“堵住耳朵，往左边滚。” 她下意识听从，捂住耳朵抱着脑袋就地一滚，音波擦着她的身子掠过。 又是一道音波，还是被丹锦躲了过去。 “不错嘛，居然这么灵敏。”度延上师冷笑着说，“那就再看看吧！” 他终于不再掩饰，手中捏起一道漆黑如墨、带着极端恶意的气息，卷着嘶吼的头颅翻滚，猛地从四面八方袭向丹锦。 这一下冲得极快，且封锁了全部退路，丹锦被吓得停滞原地，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压迫而来的绝命威胁。 然而，正当这些恶意气息即将击中她时，一道耀眼的金光骤然爆发，无数金色触手如雷霆般喷涌而出，挡住了这一切。 度延上师看到这一幕，眼中瞬间充满了震惊。 金光褪去，露出一脸惊慌失措的丹锦，跌坐在雪地之上，双手牢牢握着背篓的肩带，骨节都被攥得发白。 度延上师本来如同看着喽啰毫不在意的眼神中蓦然发出光芒，冷笑道：“看来，你身上确实有不得了的宝贝嘛……难怪能够将赤拓伤成如此……” 他的眼神带着难以掩饰的贪婪，在丹锦的身上一寸寸逡巡，似乎在找那宝贝在哪里，仿佛在看他的所属之物。 丹锦被那双贪婪的眼睛盯得浑身不适，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她的手死死握住肩带，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度延上师冷笑一声，嘴角带着轻蔑：“果然，凡人终究是凡人。就算有了宝贝，也没有勇气去反击，注定永远飞不上枝头啊……”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死亡的宣判，他直接俯冲而来，伸手抓向颤抖不已的丹锦。 对付这么一个吓得坐着不敢动的小姑娘，手段再花哨也不如直接手到擒来。 随着他的动作逼近，一根根触手正面朝着度延上师袭来，然而一碰到度延上师身上，一层淡金色的光罩马上浮现，如同铠甲一般，迅速包裹住他的身体。 一个面目模糊不清的婴儿虚影在他头顶显现，带着无法言喻的强烈压迫感，仿佛整个天地的重力都在从它的身上倾泻而下。 丹锦看到这一道虚影的瞬间，便被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匍匐在地，全身心祈求着胎神的原谅。 “呵，你能抵抗神的力量吗？” 度延上师嘴角啜着冷笑，眼中的贪婪彻底显露无疑，冲得更是又急又快。 触手们迎面而上，护甲传出一声声脆响，似乎在承受巨大的冲击。 度延上师轻喝一声，身上的护甲骤然一亮，化为一张极大的盾牌被他握在手上，挡住了所有正面扑来的触手。 然而就在此时，他脸上的势在必得瞬间凝固，变为不敢置信。 他缓缓低下头，只见一根极为粗壮的金色触手从他的心口穿出，紧紧攥住一颗正在跳动的鲜红心脏。 这是……从何而来？ 他一点点回头，看到一根触手从被遗忘身后的赤拓尸身之中爆裂而出。 原来如此…… 这就是度延上师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