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湖畔,柳崖。
宋炜衣心神不宁的打坐着,精致的小脸上,是紧锁不开的眉头,是忧思变化的稚容。
心不定,神不宁,又哪里可以入静呢?
未过多时,便是满头大汗,目光涣散地从打坐之中挣脱了出来,然后面露惶恐之色,看着周围的黑暗……
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刺骨的寒冷,能够带走人所有的生机和热量一般……冷……孤独……这两个词,似乎是分不开的。
对于宋炜衣来说,其实冷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独……
她将膝盖缩到胸前,用双手紧紧抱住,榨取着身体仅有温度的时候,嘴里也在低声嘟囔着什么……
“娘……娘……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我也可以帮忙的……把我带走……好不好……我会很快变强的……不要把我丢下了……”
柳崖的暗黑空间中,回荡着小女孩的窃窃私语,里面掺杂的想念,是刻骨铭心。
越想越是孤独,越想越是折磨,她索性打开了花名册,借着那个柳影的微弱口子中散下来的光芒,慢慢的摸索着上面的名字,喜好,样貌……
看着看着,她忽然给了自己一巴掌,骂着:“你为什么不喜欢?你为什么讨厌?你动情啊,你动情啊……”
不知何时,泪水滴滴答答的洒在花名册上,又染湿了一本……
我要变强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情?
为什么我不会爱上男人?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人渴望爱,有人渴望被爱,有人渴望知道什么是爱,有人渴望明白什么是被爱……
但是没人可以告诉宋炜衣,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什么是道……
隐秘的空间中,陈森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些不解。
“她为什么要哭?”
“因为她领悟不出情之大道,突破不了金丹,帮不了自己的母亲,所以才无能的哭泣……”
“她对她母亲的感情这么深,这难道不是情之一道吗?还是说……你们玉林宗的情道,非得是男女之情?”
“不,你说的对,母女之情,也是情,但是世界上又有谁能够领悟这种感情呢?
与生俱来的东西,能够让你在意的,其实是少之又少……
母女之间,母爱,很伟大,但这是对子女的爱,也是最直观的,所以很容易就能体悟出来;
可是,女儿,对母亲的爱,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
对于一个女儿来说,母亲对她的感情和她对母亲的感情,那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就好像我们生活需要的空气一样……但你什么时候在意过空气呢?你什么时候留心过空气呢?
你什么时候会思考空气呢?
你有度量过你每一次的呼吸吗?
你有在意过你每次呼吸时的不同吗?”
“那些未曾留心的东西,那些习以为常的东西,你不会去留意,又凭什么去体悟呢?
她对她母亲的爱,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有一天,倘若她真的要以此情入道,那就真的证明她领悟了此情,那就证明她真的发现了这段感情……而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会是什么时候呢?”
人……什么时候才会觉得空气如此重要?
什么时候会体会到空气的珍贵呢?
当然是窒息的时候,无法呼吸的时候……
也就代表着“失去”空气的时候。
人可以通过憋气,来意识到空气的珍贵。
那这个女孩子可以通过什么方法,来意识到她对母亲的爱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也是让人痛不欲生的……
活着的人,百般痴缠……
死去的人,百般思念……
陈森听到这略带哀婉的话语,忽然觉得有所触动,他抬手轻摸脸庞,居然有些湿润,不知何时,他竟然泪流满面。
只是他不知道在悲伤什么……是冯玉凝,还是其他的什么女人?
“所以你把她关在这里?”陈森曾经被关押在阴水湖底,当然知道其中的煎熬和折磨。
孤独,黑暗,寒冷,恐惧……
负面情绪如同一座大山,会把人压垮。
就连自己这么一个大男人都险些受不住,更何况她这么一个小女孩……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果然也只有柳如烟这种恶劣的女人了。
然而事情却有点让他难以想象,只听柳如烟否定道:
“不,是她母亲把她关在了这里……”
“嗯?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说她母亲很爱她,她也很爱她母亲吗?”陈森本来还以为这小女孩是柳如烟的女儿,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柳如烟点头:“是啊,她很爱她母亲,为了能够帮助她的母亲,她想方设法让自己爱上男人,柳倩雯宴会上面所有来的公子名单,她都会一一挑选,一一斟酌,渴望能够遇到让她动情的一个男人,然后好变强,好帮助自己的母亲。”
陈森觉得荒谬:“这不是一个疯子吗?”动情的东西,真的可以自己控制的吗?
他当时爱上冯玉凝的时候,佛心澄明,外加六鸣寺千百条戒律守身,四五件佛家重器压心,这都没能禁得住他对冯玉凝的爱。
甚至为了这个爱,他还打破了六鸣寺在自己身上施加的诸多禁制。
他可是一个和尚啊!
他是想要动情吗?
不,他是拦不住啊!
爱这种东西怎么可以拦得住呢?
他自己控制不了呀!
同样的道理,爱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强行爱得了呢?
怎么可能强行控制自己去爱上一个人呢?
既然情之一字,事关大道,这是你能够强求的来的吗?你以为骗了自己之后,就能够骗到自己的本心吗?
你这不是疯子吗?
“在玉林宗,又有谁不是疯子呢?她的母亲,在友情和母女之情上,左右为难,最终的选择,便是独自一人,去为友情而献身,而把她留在这里,虽然是折磨,但也是变相的保护……”
“什么友情的献身?”
“她,就是宋炜衣,就是我的徒弟,就是上官的女儿,就是你想要杀死的那个仇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