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就这么答应下来,是一件很吃亏的事情啊……”
少年看着永远乌云遮日的天空,确定自己再也不会过来后,狠狠的一攥缰绳,策马而走。
“真人似乎不情愿?”宫长义跟在后面。
大风卷起两人的背影,略显孤独。
方似雪本来还想派人前来护送的,但是考虑到目前的手下实力,他还是选择礼貌地将人送出驻地,没有让自己的手下跟着少年跑大半个平原。
河郊军固然是蓝月一霸,可是此处龙蛇混杂,又是值此各方瞩目的情况下,一动不如一静。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少年只是策马刚出蓝月平原一带,就察觉到了不对,浩大的草原周围是一片高树丛林,马蹄如雷,就连地上尘土都会被震动得喧嚣如雾,但高大的绿林中,却是一只鸟儿都没有飞起……
“有埋伏……”
少年清澈的声音掠过宫长义的耳朵,还没有等他发问,又再次响起:“冲过去!”
绿色的草地经不起糟蹋,碎叶纷飞间,有狂风卷起,隐藏在凌乱大地下的罗网,还没有来得及收拢,就被符马的硕大马蹄踏碎……
但,这只是开餐前的小菜,随着陷阱的落空,正餐却是来了。
一股股凶戾的气息,在少年控马提速的时候,如约点起。
一道道人影如山,横亘在前方的大道之上,在他们的气息加持下,后面高大树冠都变成了小背景。
前方气势如虹,凶狠的气息迸发出来时,把少年胯下符马都惊得头颅猛摆,似乎要挣脱束缚,但,少年只会更凶,他说冲过去,就得要冲过去。
于是,在前方的拦路虎前面,挣扎着要逃亡的罗老四,就被撞破了胸膛,骨裂声和碎肉同时出现,原本安好的生命也如约消失。
然后,少年也如愿撞入了如泥潭一般的空间中,黏稠但无形的阵法之力代替了空气,充斥在这片空间中时,可以把一切闯入其中的人和物都变成蜡像馆里的艺术品……至少,少年就感觉身上仿佛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蜡层。
恶心——但没什么用。
没用——但还是拦住了自己。
“玉面罗刹,果然心狠手辣!”
拦路虎就站在前方,不到百米之地,在这片阵法之力的阻拦中,仿佛变成了不可跨越的天堑。
那是一个面容线条硬朗的男人,颔下胡须点点,目中星辰闪闪,身穿道袍锦服,腰胯雕龙钢刀,头上不是道髻,而是带着一顶偏黑的靛色帽子,帽子盖过额头,刚好到达眉毛。
在他身后,是如他一样装扮的修士,身上气息渊沉,只是要论气势,还是眼前之人比较蛮横。
少年脑海里瞬间闪过三个字:“锦衣卫?”陈森看过电视剧,这副扮相,即便没有绣春刀,飞鱼服,也有七八成的相似。
只是肃杀的气氛,和那血腥萦绕的杀气,远比什么锦衣卫还要凶戾得多:“还是比不上你们……”
罗武嗣,身后可是有一批老弟兄跟着,即便是自己要到河郊区,那些人也依旧未曾舍弃,但如今,只有他孤身一人被自己撞死在这里,那就证明,那些伙伴……早已死在了眼前这伙人的手中。
“真人小心,这是寒武阁的天封大龙阵……”宫长义提醒着。
经过方似雪的一番解说之后,他大概明白了自己的身价,被这群人逮住,死倒不会是死,但是极有可能被囚禁到一个地方,用炼器术,偿还自己后半生的寿命。
这种行为无疑是在打破大陆上炼器师为尊的规矩!
但是第一个彻底打破这个规矩的,是正道联盟!
在威望损失的天平之下,他们选择抛弃炼器师的尊严,换取蕴雷宗的尊严。
原本这势必会引起炼器师的不满,但是鼎龙会的掌门人,已经完全沦为了正道联盟的一条狗,余下的不满,除了稍微显得可笑之外,似乎,就只能伴随着沦为工具而苟延残喘了。
从前就说过,炼器师,本身就是一个依附强大组织而存在的,当今,最强大的组织已经抛弃了一部分炼器师的尊严,那么,在这部分炼器师里面……这一张身份的光辉,将不再是震慑豺狼虎豹的利器,而是吸引各种牛鬼蛇神的香料。
因此,宫长义并不太过担心自己……
“这位就是宫先生吧?先生真是好眼力,但不知可否应邀,与我一同回阁?”
宫长义想要扯虎皮撑大旗:“寒武阁只是二甲宗门,恐怕还无权染指这份因果!”
“但我只要先生一人……”那腰挎雕龙钢刀的男人,眼中星辰不变,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的由来。
听到这句话,宫长义就不说话了。
好话说尽,那就只有轮到刀剑来决定。
“你不是我的对手……包括这个狗屁大阵,拿出对待你们老祖的待遇吧!否则我不介意身上多一点血仇……”少年摇了摇头,朗声说道。
自信的模样,就像是在黑道谈判桌上,挥斥方遒的大佬,不需要虚张声势,说干你全家就是干你全家,鸡犬不留的那种,就算是成盒的鸡蛋也得给你摇散了!
“阁下也太自信了些……”男人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惋惜什么。
“看来你对这所谓的阵法,很有信心!”陈森抬头看向周围的树林,葱绿的树荫,已经被一条条高大的黑色阵基所替代,不知名材料打造的阵基如同监狱里面的铁柱,所打造成的囚笼中心位置,便是少年。
“那还是得要试试才知道,不是吗?”
男人沉稳的声音落下,随着的,是遮天蔽日而来的寒光,大道符文掺杂其中,如同奔腾江流里面的沙砾,冲刷过来时浪涛滚滚,裹挟起来的时候如同一条青龙。
青色的道印,经过阵法之力的加持,突破了原有的局限,深入到了更恐怖的层次,但道境,并不会受此影响。
如论差距,无非就是基数上面的突变,当然,不是简单的一变成十,而是恐怖的指数级增长,所以倾泻过来的量,原本只能冰冻住一条鱼,但如今,可以捕获一条鲸!
陈森一眼就看透了这个道境,普普通通的第四境,金丹初期实力真人的入场券。
领悟大道是一回事,能让它证道金丹也是一回事,突破原有的领悟,使之更上一个阶层,拥有相应匹配的位格,这也是一回事……
显然,阵法里面坐镇着一位货真价实的金丹强者;
中期后期不能确定,但至少,实力在初期以上……
“破!”少年吐出一个字符,更高境界的佛禅便掺杂在声音之中,然后化作肉眼可见的白色声波,冲向寒流。
两者相交,没有太大的动静,只有淡淡的大道之哀,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闷哼声响起。
然后阵基动摇,隐隐有一些山崩地裂之感——这当然是错觉,能被少年一个字喝破的从来都不是山河,而是被吓坏的老祖!
腰跨雕龙宝刀的男人脸色微变,他未曾想,对方只是一开口,竟然会直接动摇到阵法整体。
不过好就好在,杀机的发动并非由自己主宰,因此被少年所击破杀机后的反噬也不会为自己所承担。
但不管怎么样也好,来都来了,总得留下一些什么东西,对方的命或者是自己的命……
这是江湖。
踏入江湖的时候就应该有这个觉悟!
而不是事到临头了告诉自己,这样办不行,然后抓紧时间回去,睡一觉,第二天就能把这事儿给忘了。
在阵法的加持之下,拔出来的钢刀似乎变成了铁龙,璀璨的刀光,几乎要隔开那遮日的云雾,破开在前面一切的阻挡之物。
这一刀,甚是恐怖!
但,也是仅此而已!
陈森略微抬手一弹,那挥刀而来的男人,只觉得手上一麻,然后脖子一紧,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抓住了脖颈,然后……被很自然的提到了那人跟前,接受那人如同审视蝼蚁一般的目光。
这没什么好出奇的,就连守在阵法后面的老祖都不是对手,如今只不过是一把稍微加持了一些老祖大道的刀,又怎么能奈何得了少年呢?
“你很疑惑?”少年问道。
“是!”男人虽然被掐住了脖子,但是气管中还是能挤出那么几个字。
“疑惑什么?”少年也许是心情好,给对方不少解惑的时间。
男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不解:“石平老祖怎么可能重伤你呢?”
少年见过那一刀,于是很干脆的给出答案:“这个阵法可困不住他!”
“还有,你背后的那一位,逃了,你是知道的!”拿手下人做挡箭牌,给自己拖延时间跑路,这种人,他不怎么想去追。
“知道……”男人艰难的点了点头。
但少年没理他,而是把目光看向他的身后,那里还有一些前仆后继的飞蛾。
“知道还要上?”他不是在问男人,但更像是在问男人。
男人回道:“我不会是最后一个……”
是的,他不会是最后一个,他身后那些冲过来的同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少年这条路上的荆棘,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