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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宏承道意立师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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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迷迷糊糊地入梦。


    依稀中,看见一只仙鹤翩然而来,朱冠霜羽,鸣声清脆,围着他环绕三匝,又振羽飞去。


    这不是尊师的坐骑乌翎吗?是尊师让你来寻朕的吗?


    李隆基拔腿便追,追了很久,那只仙鹤飞到一处山水间,便消失不见了。


    李隆基立在山脚下,延颈长望。


    冷烟薄云笼罩下,山中冰凝雪积,玉琢银装,入目皆是素白。林野寂静,四下无声,只有溪水不冻,潺潺而下。


    他提起衣摆,沿着一条狭窄的小径拾级而上,慢慢走入山中。


    清极不知寒凉,愈走愈是冷香袭人。那溪山苍崖之下,千枝万枝,遍地都是白梅。


    孤瘦老枝,别样清幽,似篆籀枯笔,墨浓而饱润,笔疾而遒劲,横斜错乱,逸趣多姿。


    花开琼枝,冰肌玉骨,疏影落在他的衣裳上,怎么拂也拂不去。


    云光花影中,款款走来一位女仙。


    白衣、白裳,连发饰上的钗环、步摇,都是白色的珍珠、翡翠、羊脂白玉制成的,干干净净,孤冷入骨。


    手中翠盘承月,玉盏擎露;腰间花铃窸窣,袅袅婷婷。


    李隆基不敢平视,走过去,低头施了一个叉手礼,道:“请问仙子,这里是何处仙府?”


    “陛下,此处是青田太鹤山洞天的混元峰。”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隆基壮起胆子,抬头瞻仰仙子容貌。


    一瞥之下,瞠目结舌,愣怔在原地。


    冰肌雪容,澹妆薄施,一谢纤浓,不是蕊珠仙子下紫庭,不是云阶娇娥出清虚,眼前站着的,分明是相思曲浓,锦书难托的云鹿。


    他情难自禁,一把抓住了她的玉手。“云鹿,跟朕回长安去!”


    云鹿冷漠地推开他的手,凛然道:“陛下曾经拥有丽妃娘娘,你们情浓似海,比翼连枝,最后还是渐行渐远,遭到你的疏远,致使她日日伤怀,悲凉而终。您,不过是一个薄情天子罢了!”


    “在朕的心目中,非儿始终只是你的影子。”


    “不!她是她,不是云鹿。任何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己,谁也替代不了谁!”


    “这些年,非儿不刚不柔,恪守妇道,尽心抚养皇子,相守那么多年,没有感情也有亲情。她走了,朕也极其伤心,为她上谥号和。在大唐,从来没有后妃可以拥有谥号!”


    云鹿轻嗤一声。


    “上天生出两个容貌一样的人,跟了不同的人,便有了不同的人生。如果我和她互换人生,她现在的结局,大概就是我的结局吧?”


    她的话让人寒浸心尖,李隆基急得手足无措。


    “不,不,不,云鹿,你听朕说!”


    云鹿将手中的翠盘玉盏放在梅树下的石案上,挥袂转身,飘然离去。


    李隆基再次伸出手时,她的倩影遽然消失,犹如一颗石子落入春池,只剩下微微涟漪在指尖澹荡。


    他失落地伫立在梅树下。


    一位须发皆白的仙者拄着鸠杖,迤迤然向他走来,石径铿然,落杖有声。


    是尊师吗?仙者容貌神似尊师,细看之下又不是。


    只见他神闲气定,撩起素白色的宽袖,举起一盏玉露递给李隆基。


    “山空梅欲老,杯酒慰远客。但愿陛下饮下此杯,不要再做一个无德昏君!”


    “朕不喝!”李隆基心中惧然,不敢伸手去接杯盏。


    仙者冷若冰霜,走到近前。


    “陛下在《御注道德真经》里畅言大道,立教化人。你说, ‘积德有国,则根深花蒂固;深固者,国有长生久视之道。’作为大唐帝王,你不重积德,听信谗言,一日连杀三子,天下人无不痛悼!”


    “莫要靠近朕!”李隆基吓得连退了三步。


    仙者步步紧逼,面露憎恶。


    “陛下在书中言, ‘上善之人,处身柔弱,如水之居地,润益一切,地以卑用,水好下流。心善渊,用心深静,亦如水之渊停;与善仁,施与合乎至仁,亦如水之滋润品物。”


    “你究竟是何人?朕的《御注道德真经》还未发行天下,你为何已经读过?”


    李隆基的双手在身后摸索着,发现自己背靠着一株老梅树。


    仙者漠然一笑,将杯盏贴到了他的唇边。


    “陛下又言, ‘言善信,发言信实,亦如水之行险,不失其信;政善治,从政善治,亦如水之洗涤群物,令其清静。’你可知,帝王昏浊,言行不一,天下何来一瓢清饮?”


    “不!不!朕……”李隆基本能地退了一步,却退无可退。头上梅落如雪,纷纷扬扬。


    那盏玉露满满地倾入口中。


    他清晰地听到浆水顺着自己的喉咙咕咚咕咚灌入腹中,味道却是苦不堪言,胜过黄檗,赛过莲芯。


    耳边又听到仙者说道:“失道者,即失上德。陛下,喝吧,喝了这盏苦口玉露,开元盛世还可以延续五十年!”


    李隆基挣脱不得,嘴里大叫道:“力士,力士!快来救驾!”


    猛然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兴庆宫里。


    窗前,一枝白梅玉瘦香浓,疏疏落落地横挂着。


    “陛下可是做噩梦了?”听到声响,高力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最近,您食不知味,寝不安眠,是否要请医正来看看?”


    李隆基浑身冷汗涔涔,嘴里喘着粗气,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抬头,看到了挂在龙榻前的叶法善天师画像。


    乐在简淡有仙风,神游八极见道骨。尊师之后,大唐再也出不了什么人间真神仙了!


    高力士为他擦去额头的冷汗,顺着那目光,瞥了一眼画像。


    他细声道:“越国公仙逝翌日,陛下马上让翰林画师绘制了这幅画像。挂在这里十九年,朝夕视之。时光如梭,越国公走了,整整十九年了!”


    李隆基走到画像前,摩挲着有些发黄的越州麻纸,回味着嘴边的一丝苦味,心里深深怀念起尊师来。


    “尊师走后,朕做了很多错事,成了一个迷而不返的孩子。昔日,他为朕察端倪,进良言,痛下针砭,直抒己见。可惜,他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能为朕劝善规过!”


    “良药苦口,惟疾者能甘之;忠言逆耳,惟达者能受之!”


    “十九年过去,朕还是极其心痛。”李隆基的眸中暗蕴着万千柔情,“只怕朕千秋之后,世上再也没有人,能记着他的生平事迹!”


    高力士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叶法善天师的画像。


    “画像上,有您亲笔御题的一首诗, ‘词江泻液,艺苑含芬。别有真气,清溪出云。卓尔无对,超然不群。幽人蓟子,道士封君。’追念之情,都深藏在这几个苍劲肥润的八分隶书中……”


    李隆基的手,从画像上滑落。


    “纸张会腐朽,唯有碑石可长存。力士,你拿纸笔来,朕要作文立碑,纪念尊师!”


    “好!老奴去拿!”高力士低喃着。


    坐在明亮的灯烛前,李隆基行笔写下《故金紫光禄大夫鸿胪卿越国公景龙观观主赠越州都督叶尊师碑铭并序》:


    “师讳法善,字道元。至隋大业,岁在景子,法师是生,凡六百四十二甲子。洎我开元,岁在庚申,形解升云,则春秋百有四矣。其生也,年长而色若孺子;其化也,委蜕而神则默仙。尝从朕游,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藏察无象,钧致不测。若言匡国辅主,鼓舞发挥焉,朕可推而尊之,不可得而臣也。”


    “朕在藩邸,累闻道要,及临宇县,虚伫昌言。奸臣寓谋,凶丑僣逆,未尝不先事启沃,亟申幽赞,故特加紫绶,以大公侯之封。而确固黄中,不乘轩冕之赏,可谓德博而施,道尊而光者也。适来无迹,为夫子之时;迩去无吝,为夫子之顺。岁在鹑尾,月鹑火是也。返真悬解,翌日追赠越州都督,逾月归藏于括苍之山……”


    李隆基写写停停,仔细回忆着尊师的生平点滴。


    “先生幼有奇质,长标特操。神照体外,骨秀形表。故万先生目之曰: ‘子书成仙格,方自仙宫,吾将及尔,为同僚也。’信哉!《易》曰: ‘君子或出或处。’出者无山林之逸,外者无轩冕之贵。虽道同则应,而迹异难兼。”


    “先生养神太和,观妙玄牝,君子或处之盛也。金印袭贵,紫绶方来,君子或出之盛也。非夫道臻博大,德合神明,其孰能与于此也!故于王室,则承恩者五代。当朕时,则传道者数人,皆曰宗师,无间然矣。夫为文者,记其实,称德者,尚其训。先生知余,余宁不述。训寓言而无愧,可披文而相质。”


    举着檀香木梅花紫毫诗笔,时光仿佛在笔尖倒转,让他回到了长寿元年那个冬日。


    那时,李隆基还是一个心怀美好,眼神清朗的少年,坐在洛阳东宫丽正殿的书窗下,听叶法善天师朗朗讲课。


    云鹿坐在他的身侧,一缕阳光斜照在她的身上,温暖而又明亮。两双清澈的眼睛紧紧盯着师父。


    李隆基问道:“尊师,您什么时候开始读《老子》的,读了多少遍了?”


    叶法善天师回道:“大约五六岁吧。为师读《老子》,读了千遍万遍了,今后,还要继续读下去,一直读到老!”


    “尊师,世人说您能啸叱风雨,鞭笞魔魅,您到底师从何人呢?”


    “为师出身道士世家,年少时到处游历,求法问道。苦修一世,宴息于青田太鹤山洞天,只为普济苍生!”


    李隆基“哦”了一声。


    “尊师养神太和,观妙玄牝;藏察无象,钧致不测。所以,世人才送您人间真神仙之称!”


    想到这里,他微顿须臾,轻轻叹喟一声,继续落笔书写。


    “铭曰:忽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溜然,莫不入焉。百昌之源,万化之泉。于此观妙,实云列仙。列仙伊何?销化却老,观妙伊何?岂假至道。旁通幽赞,神变灵造,淫祠厉阶,无隐不讨。讨逆辅顺,功就佐时。藏往察微,业与神奇。章绶加等,方来不欺……”


    高力士高举着琉璃莲花灯,看着李隆基写下最后一行字:“乘化而往,彼则悠哉。不忘旧情,纪诸事迹。仙山海畔,碑石依然。为叶仙卿作。”


    笔尖下的每一个墨字,都结体方正,笔力硬挺,既有汉隶的拙朴飘逸和隽丽浑厚,也有唐楷的挺劲峭拔和丰茂端庄。


    此时,李隆基已经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翌日,宣肃明观观主澄怀入宫,命他到景龙观宣敕御碑,并将碑铭颁布于天下。


    开元二十七年四月,叶尊师碑铭落成。澄怀与景龙观留守老道丁政观一起,将碑石立于景龙观三清殿前。


    澄怀、秦安、丁政观和景龙观所有的道士们跪奉天章,仰瞻宸翰,虔诚地叩首辑拜。


    景云钟肃然响起,还是那么悠扬清远,那么摄人心魄。


    经台法鼓动群灵,黄钟之宫会玄都。闻尘清净证弘道,盛德交归长济物。


    三百多年以后,另有几位道君皇帝,也以同样的方式,纪念着这位不凡的道士。


    熙宁二年,公元1069年,大宋神宗皇帝敕封叶法善天师为“寿圣”,为江南宣阳观赐额寿圣观。


    政和六年,公元1116年,大宋徽宗皇帝册封叶法善天师为致虚见素法师,敕布《致虚见素法师诰》。


    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徽宗皇帝再次加封叶法善天师为灵虚见素真人,敕布《加封灵虚见素真人诰》。


    绍定四年,公元1231年,大宋理宗皇帝敕封叶法善天师为“真人”。


    端平元年,公元1234年,又加封其为“真君”,封号达到历代道士的顶点。


    李隆基继续在大唐推行道教,并于天宝年间达至鼎盛。


    治身治国,并在其中。


    开元后期,他组织学士四处搜访道经,加上原来京中所藏,纂修成史上的第一部道藏全集《三洞琼纲》,全书共有七千四百多卷。


    原先各州所立的道观和寺院,皆以开元为额,道观改名为开元观,佛寺改名为开元寺。


    开元前期,他创作和改编了《圣寿乐》《小破阵乐》《光圣乐》《文成乐》等歌颂文治武功和太平盛世的法曲,还有专为道观创作的《降真招仙曲》《紫微八卦曲》《紫微送仙曲》。


    大唐道观法场,采用的多是司马承祯的《玄真道曲》,或者茅山道士李会元的《大罗天曲》。


    在李隆基的鼓励下,一批懂音律的道士和学士也创作了许多道教法曲。


    工部侍郎贺知章创作了《紫清上圣道曲》,太常寺卿韦绦创作了《景云》《九真》《紫极》《小长寿》《承天》《顺天乐》《君臣相遇乐》等法曲。


    开元二十七年,文武百官上表赞颂李隆基的文治武功,为其加尊号“开元圣文神武皇帝”。


    经过几次追加,最终定尊号为“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孝德证道皇帝”。


    从这个尊号可以看出,此时的李隆基,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道君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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