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魂冰心劫》 第1章 这孩子有什么怪症 京城佑安,成武三年,李府。 秋初的夜里,暑气已消,偶有清凉的风吹来,吹得树叶沙沙地做响,蛐蛐在阴暗处不住地聒噪着。 已是二更时分,佑安城中早已宵禁,大多数人都睡下了。可李府这座显赫的大宅内,却还灯光通明,仆人们来来往往。 后宅之中的偏院内人影绰绰,其中一间屋子里,不时传来女人时高时低的叫喊。两三名丫鬟,交替着从屋中出来进去,脚步匆匆,忙碌着。 一个三十多岁,身穿锦衣的男人正在院中焦急地走来走去。他面容白净,仪表堂堂,颌下短须长不盈寸。他正是李府的家主,李静之。 即使家仆准备了交椅,李静之也坐不住。一个身穿四喜如意纹银灰锦缎女袍的端庄妇人,在一旁陪李静之站着,她是李静之的夫人廖氏。 廖氏向屋子紧闭的窗户看了一眼,宽慰李静之,“老爷,你别急,女人生孩子你又不是没见过,兴许是这孩子壮实,所以生的艰难些。” 廖夫人虽然这样说,但心里也是忐忑,这也不是屋中女人第一胎了,从上午就破了羊水,到晚上还没生出来,别是胎死腹中了吧。这种想法刚冒出来,廖夫人连忙双手合十,心中念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一名丫环急步从屋中出来,手里端着一个铜盆,看样子是去换热水。李静之大声问:“小桃,怎么样了?” 丫环只略作停留回答,“还没生出来。”然后就小跑着离开了。 李静之看着灯光通亮的屋子,听着屋中传出的女人声音,已经沙哑虚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两个儿子都是他亲自守着出世的,可没有一个出世时,让他感觉如此揪心。 李家是这魏朝显赫的世家大族,李静之更是仕途平坦,在朝中任鸿胪寺卿,深得皇帝器重。 李静之的后宅更是让他称心。母亲李老夫人身体安康。他还有一妻一妾。夫人廖氏贤惠知礼,妾室玉娘,貌美守礼,且这一妻一妾又各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可以说李静之的人生已是十分圆满,但他还希望李家能人丁兴旺,所以对这第三个孩子十分期待。 突然产房里的女人静了下来。李静之站住脚,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产房的门。站在李静之身后的李府的仆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没有动静了?是生了还是…… 正当院子里的人胡思乱想之际,产房的门开了,一个婆子脸上带着笑走出来,李静之两步赶上,问:“怎么样,生了没有?” 接生婆给李静之弯腰行礼道:“恭喜李老爷,生了,是个千金。” 李静之愣住,确定了婆子不是和他开玩笑,问:“生了?为何没听到哭声?”以前两儿子出生时,不用接生婆告诉他,他听到屋中孩子洪亮的哭声,便知道孩子平安降生,可这个孩子也太安静了吧。 婆子神情瞬间变得苦怪,犹豫难言,“这,这个……” 李静之看婆子说话如此不爽利,心觉有事,也顾不得什么男人进产房不吉利的说法了,大步向产房走去。 廖夫人在身后大叫,“老爷,您不能进去。”但是李静之就如没听到般,闯进了产房。 廖夫人见阻拦不住老爷,吩咐了下人几句,也跟了进去。 李静之进到产房,看见玉娘的贴身丫头小桃正抱一个襁褓,站在玉娘的床边,玉娘脸色发白,躺在床上。见李静之进来,她只能是有气无力得叫了声,“老爷。” 李静之向玉娘摆摆手,示意不让她说话。来到床边看了看,他见玉娘只是身体虚弱,并无大碍,道:“你好好休息。”然后走到小桃身边,伸出双手要抱孩子,“把孩子给我看看。” 小桃将襁褓交于李静之说:“老爷,是位小姐。” 李静之“嗯”了一声,他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倒不在乎这第三个孩子是男是女。 由于刚出生的缘故,这孩子皮肤有些皱巴巴,皮肤呈现出粉红的肉色。小家伙闭着眼睛正在睡觉,眼睛形成两条小肉缝,小鼻子小嘴,很可爱。 李静之又向下看了看,手脚俱全,没看到有什么缺陷,为什么接生婆子表情那么古怪。 李静之看着这个孩子,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抬起头问小桃,“这孩子为什么没哭?” 小桃低下头,喏喏地回答:“奴婢不知道。” 廖夫人走上前来看到这个安安静静的小人儿,露出怜爱之色,“哎呀,老爷,孩子没哭就没哭吧,说不定这孩子与众不同呢,有大福气。”说着伸手就去捏孩子小小的脸蛋,手指刚一触碰到孩子的皮肤,廖夫人低声“啊”地惊叫。 李静之看着自己的夫人,很是诧异,这孩子身上又没长刺,夫人大叫什么?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廖夫人哆哆嗦嗦指着孩子,“好冷。”她刚才只是用手指碰了下孩子,此时却觉得寒气已经顺着手指,冷透了她一只手臂。这突如其来的寒冷,让她这个后宅妇人受了惊吓。 “冷?”李静之不解,也伸出手去摸孩子的脸,刚一触碰,一股寒气顺着手指向全身袭来。 李静之惊恐地望着怀中的小人。他刚才所有的心思在玉娘和这孩子是否健全上面,完全没注意,透过新棉做的厚厚襁褓,冰凉之感几乎穿透了他的衣衫,让他如立在三九严寒之中。若不是他能感到孩子那软糯的呼吸,他甚至怀疑自己抱着的是一具在冰窖中冰冻了许多天的尸体。 饶是李静之博学广闻,甚至连医书都有涉猎,却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难道这孩子身体带着什么怪症?”李静之望向玉娘,玉娘脸含幸福的笑容,正看着李静之和他怀中的孩子。她显然还不知道孩子的异常。 李静之将要出口的问话咽了下去。这时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李静之以为是玉娘身边侍候的下人在收拾房间,没有回头。倒是廖夫人喊了一声,“娘!” 李静之这才知道自己的母亲来了,赶忙转过身。虽然手中还抱着孩子,还是冲着来人躬下身子,行礼,“娘,您还没歇着?” 一头花白头发,身体富态的李老夫人,原本在自己的院子准备休息。上床之前,她却感到心神不宁,总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她想起今天是儿子的妾室玉娘生产的日子,那玉娘已经从早上到晚上,折腾了快一天了,仍然没有信儿。她让身边的丫环去打探玉娘生产情况。 结果,丫环回来说孩子仍未生出来。李老夫人也不睡觉了,连忙去了自己的佛堂。 李老夫人在佛前求了一卦,结果是一支下下签,卦词显示,“阴生鬼相佛难渡,万般因缘皆作无。” 李老夫人看到签词吃了一惊,男为阳,女为阴。阴生,就是女子生孩子,恰好玉娘今日生子。这第一句,难道是说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是一个恶鬼命,连佛祖都救不了。想到这里,李老夫人赶忙让丫环搀扶着来了偏院。 李老夫人不答话,径自上前摸了一下这个孩子,更加肯定签词所说没错,然后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静哥儿,这孩子不能留。” 李静之看了一眼怀中的小人儿,除了冰冷的体温,其它都与正常孩子无二,“娘,这毕竟是李家的血脉。” 李老夫人瞪了李静之一眼,李静之极其孝顺,像犯错的孩子,赶紧低下头。只听老夫人说:“这孩子身体冰冷如鬼,是不祥之兆,如果留下只会给李家带来灾祸。念及她是李家血脉,留她一命,找人收养了吧,送到乡下去,离李家越远越好,总之李家不能留。” 李静之不敢多说,应了一声“是”。他觉得这孩子身体如此异常,应该是胎里带来的病,恐怕活不长久,送走便送走吧,也省得让他和玉娘看着孩子死在面前。 “不,老爷,她是我们的孩子呀,我们不能这么狠心!”一声沙哑的叫喊,刺透人心。 玉娘挣扎着坐起来,跪在床上,朝李静之和李老夫人拼命磕头。 李静之哪敢违逆母亲的意思,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老爷,求你了,就算非要送她走,也等她断了奶吧。”玉娘几乎要滚下床,幸得小桃将玉娘挡在了床上。 李静之迟疑了,抬头看向李老夫人。李老夫人将手中的檀木杖狠狠地往地上一跺,严厉地说:“静哥儿,当断则断,你非要看着李家倒了霉吗?” 李静之不再犹豫,走出了产房,身后传来玉娘的哀嚎和李老夫人叫人按住玉娘的声音。 李静之叫来一个心腹下人李忠,让他找个人家把孩子送去收养。 毕竟是自己的骨血,李静之还是有些不舍,可母亲的严令又不得不听。在抱走之前,李静之又仔仔细细看了女儿,他看到小人儿右臂上有一块模模糊糊的红斑。 第2章 我才不怕阎王 李忠把孩子送到自己家乡,找了几家人,都不愿意收留。这孩子身体如此冰冷,怕是胎里病,养得活,养不活先不说,以后定是个吃药花银子的主儿。 家乡找不到肯收留的人家,李忠就决定再换一个地方试试。 李忠便托了一个朋友,将孩子带到朋友的老家,偏远的襄州随县乡下去了,然而那里也没人收养这个女婴。 那受托的人也没了耐心,便将孩子放到随县县城里的一处善堂不管了,对李忠谎称是送到一个远房亲戚家养着了。 这座善堂本是官府收留孤儿和无家可归之人的地方。然而随县地处偏僻,朝廷政令在此施行力度较弱,地方官吏又多腐败,善堂这种地方就没人管理了,成了藏污纳垢之所。除了无家可归之人,常有些小偷、骗子、年老色衰的下等妓女也将这里当成了遮风避雨之所。 女婴放到这里,被一个老乞丐收养。因着她通体冰寒,老乞丐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阿寒”。又因着老乞丐姓周,有人叫她周寒。老乞丐用讨来的稀米粥喂给她,一天天看着她长大。 老乞丐被人们称作老周头,大概五十多岁。他的脸颊右侧有一处铜钱大的烫伤。人虽长得黑,背有点驼,但身体很好。他每天都会拄着一根打狗棍,去随县街市乞讨。 周寒叫老周头为“阿伯”。两三岁上便跟老周头去讨饭,周寒虽然看着瘦弱,但长得灵动可爱,所以会招一些妇人或老人多施舍些钱物给她。 让老周头欣慰的是,这孩子虽然身体冰冷,但从小百病不生,连头疼脑热都没有。而且她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从来不哭。 小时候,周寒就没哭过,长大了出去乞讨有时会被人欺负,就算被打狠了,她也没哭过一声,最多就是回来向老周头抱怨一顿。 周寒再大些,每天除了和老周头乞讨,然后就是在善堂之中,和年纪差不多的伙伴们玩闹。周寒一直是男孩儿打扮,虽然瘦弱,却是善堂中的孩子王。 时光飞逝,眨眼间十年过去。这十年间,善堂中,有人走,有人来,有人生,有人死,而唯有老周头和周寒还依然住在善堂里。虽然这里生活苦,但周寒却从没有抱怨过,更不会闹着要离开。 这一天,周寒在善堂外的树上捉了一只虫子,蹲在地上摆弄着。最近善堂里的人越走越少,那些和她一起玩耍的伙伴也都走了,她没了同伴,颇感无聊。 这几天老周头没有让周寒随他出去乞讨。老周头说,最近外边很乱,不安全。周寒一个女孩子,虽然一直被老周头当成男孩子养,但老周头仍是不放心。 “阿寒,快,收拾东西,我们离开随县。”老周头人未到声先到。周寒没有动作,依然用手中的树枝拨弄着地上翻滚的虫子。 “你这孩子,你倒是听到没有啊?”老周头到了周寒身边,用打狗棍戳着地面。 “在这儿住得挺好,我们为什么要走?我不想走。”周寒撅着小嘴,满脸不高兴。 “孙步铭的叛军已经快打到随县了,孙步铭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不但杀官兵,连老百姓也不放过,被人叫做‘活阎王’,不快点儿走,等挨刀啊。”打狗棍下的地面,已经被老周头急得戳出了几个小坑。 周寒突然从地上蹦起来,掐着腰,一脸的不忿,“孙步铭,他凭什么敢称阎王,阎王就该是杀人不眨眼的人吗?” 周寒这几日在善堂听得最多的就是孙步铭的名字,说他攻打了哪个县了,又杀了多少人,所到之地血流成河了等等。 老周头吓一跳,捂着差点和周寒一起蹦出来心脏说:“行,行,小祖宗,你是阎王,赶紧收拾东西去吧。” “我不是阎王,我才不怕阎王。”周寒撅着小嘴道。 老周头不理会周寒的疯话,径自朝善堂中的住处走去,周寒也只得跟上。 这一老一小哪有多少东西。收拾了几件打了补丁的衣服,拿上讨饭用的大碗就是全部家当了。 走出善堂,周寒看到县城中一片大乱,很多人都在忙着跑路,有哭的,有喊的,有叫骂的,有赶车的,有挑担的。人们拖家带口,往城门口方向奔去。街道上,店铺关门,家家闭户。 老周头叹了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一朝烽烟起,千里尽哀声。” 周寒不解,问:“阿伯,你在说什么?” 老周头摇摇头,说:“没什么,快走吧。” 周寒扯着老周头的衣袖跟在身边,看着县城中慌乱奔走逃命的人们,边走边问:“阿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走在前面的老周头呵呵一笑,转头问:“怎么,你还舍不得这个地方?” “嗯,善堂多好啊,善堂里的人也有意思,可是他们都走了。我和三汪、鸡爪约好了,以后还要在这里见面的。我走了,他们会找不见我。”周寒回头看了一眼愈离愈远的善堂,很是恋恋不舍。 三汪和鸡爪是周寒在善堂时,最好的玩伴。他们都先一步离开善堂,去逃难了。 “那是你见识的地方太少了,等你到了襄州城,就不会再想回来了。”老周头拄着打狗棍,拉着周寒的手,快步走着。老周头又感叹了一句,“他们也不会回来喽!” “真的?襄州有那么好?”周寒扑闪着大眼睛,望着老周头的侧影。 老周头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周寒的问题。 也许是逃难的人太多了,而且都是出城,没有进城的,所以原来城门口值守的士兵都不见了,任由人们随意出城。 逃出随县的人不少,有马有车的人带起一溜的尘烟,跑得飞快。老少二人跟随一众平民队伍用双腿赶路。 他们是乞丐,倒也不怕路上会有人打劫,走得倒也安稳。饿了,两人就吃几口老周头储备下的有些干硬的饼子,夜里就在路边,找个能避风的地方休息。 走了一天,周寒远远看到原本正常行走的逃难人群,全都自觉退到路边,似在等待什么。 周寒好奇,找了一棵路边的大树,三两下爬到树冠上,向远处眺望。她眼中出现的,是一队似长蛇的队伍,浩浩荡荡,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前进。许多面大旗迎风招展。 队伍一眼望不到头,脚下扬起的尘土几乎遮蔽了路面。阳光下,队伍的上方闪耀着一片银光。 周寒心中不禁感叹,“好多人啊,他们也是逃难的吗?可是他们走的方向不对啊,这不是朝随县去了吗?难道就没人告诉他们走错方向了?” 周寒的眼中此时看得最清楚的,队伍最前面一面朱红的大旗,旗子正中有一个字。 老周头虽然教周寒认了一些字,但并不多。周寒低头想那个字,“是个丁字?好像上面多点东西;是安字?又不太像啊。”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周寒从树上滑下来,边跑边喊:“阿伯,阿伯,那边来了好多人。” 老周头手搭凉篷,向前望去。 “阿伯,他们也是逃难的吗?可他们走的方向错了啊,我们要不要提醒他们一下?”周寒扯着老周头的衣袖问。 “这应该是朝廷派去平叛的军队。” “平叛是什么?” “就是去打孙步铭的叛军。” “哦!”周寒略懂地点点头。 老周头和其他逃难者一样,拉着周寒退到路边,给平叛大军让路。“在他们跟前记得别乱说话。” “他们不是去打叛军的吗,我们又不是叛军,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周寒很不服气。 听到叛军这两个字,老周头脸色大变,幸好他们还没和朝廷的军队交错,“祖宗,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老周头死死拉住周寒的手,生怕她乱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惹祸。 第3章 别让我再遇到你 很快平叛大军距离周寒越来越近了。周寒清楚地看到,队伍最前面是几名骑马的人,他们身上都穿着周寒从没见过铁衣,头上戴着尖顶的铁帽子,尤其是队伍前方的中年人,一身黑色铁衣,方脸宽额,一脸威严,给人凛然不可犯之感。 周寒听到身边有人小声议论。“这就是宁将军吧?” “是啊。你看,不愧是镇国大将军,这满身的威势和杀气。我看孙步铭要倒霉了。” 周寒对什么大将军不感兴趣,她很不喜欢这几人身上的铁衣,小声嘟囔,“天又不冷,穿这么厚也不怕热死。” 她又向中年人身后望去,却又被银光晃了眼。原来这队人马上方的银光,是后面士兵手中长长武器的尖头,反射的阳光。随县守城门的士兵用的也是这样的兵器。她听阿伯讲过,那叫长矛。 周寒揉了揉眼。 刚把手放下,周寒眼睛便是一亮。在那中年人的身后,跟着一名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 少年的铁衣是银白色的,是用一个个铁片,环环相扣制成,如鱼鳞一般好看。少年剑眉星目,口若丹珠,英气不凡。 他座下的骏马,腰身线条流畅,身姿矫健。这匹马除了四蹄,还有马额中有一道笔直的白斑,通身油亮火红,尤其是颈上披散的长鬃,犹如燃烧着的火焰一般,光彩夺目。 周寒指向少年,惊喜地叫起,“真好看!” 少年听到赞美声,寻声望去,看到一个小男孩儿满面欢喜地看着他。虽然那人是个小乞丐,还是个男孩子,少年心中仍然很得意。 从小到大,类似的赞美,少年不知道听了多少。不论是在军中,还是京城的贵族,谁见了他不夸赞一句。少年不由得将腰身挺得更直。 周寒拉扯着老周头的衣袖,使劲摇晃起来。老周头“啊”了一声。 周寒心中的喜欢掩饰不住,大声说道:“阿伯,那马儿真好看,我想要一匹这样的马。” 那马上少年听到后面这一句,险些从马上栽下去。跟在他身后的人,看到少年身形有些不稳,还以为少年长时间骑马累了,忙问:“公子爷,您没事吧?要不要靠边休息一会儿?” 少年摇了摇头,然后瞪了一眼周寒。周寒的一双眼只在少年骑的那匹马上,根本没看到少年那一双含忿的眼。 老周头把周寒晃得自己头晕的手拍下去,看了一眼少年座下的马,心中也不由暗赞“好马”。 他无可奈何地对周寒说:“马岂是我们能养的,看看得了。”说着拉起周寒的手就走。 周寒被老周头拉着往前走,待走到那少年的近处,周寒突然摆脱老周头的手,盯着那匹火红的马儿。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养马?”周寒很不解。 马上少年似找到了报复的机会,看着周寒,现出嘲讽之色。 周寒抬头,正瞧见少年对的他的嘲讽。周寒小脸的腮帮鼓起,显得很生气。 周寒的生气,似乎取悦了少年。他笑着张开嘴,说了几个字。虽然少年没发出声音,但那嘴型加手势,让周寒立时明白了少年的意思,他在说,“你养不起。” 被人嘲笑了,周寒很生气。可从小随阿伯乞讨,看人衣饰脸色,她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不是她能惹的。 周寒瞄了一眼火红的骏马,咧开嘴,呲出牙,拧着眉,双手将自己的脸捏变形,冲着少年做了一个鬼脸。 异变突起,就在周寒做鬼脸的同时,那火红的马儿像是受到什么惊吓,长嘶一声,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冲出队伍,离开官道,向荒野之中狂奔而去。 红马的突如其来的变化,少年未加防备。幸而他骑术精湛,就在红马扬蹄之时,双腿紧紧夹住马腹,抓紧缰绳,才没有被甩下马去。他被红马带着狂奔出去。 跟在少年身后的两人,忙纵马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公子爷,抓紧缰绳。” 少年心中暗骂,我抓得够紧了,它倒是停下来啊。少年试了几次命令,使劲勒住红马,但平时听话的红马,就像疯了一样的狂奔,根本不听少年的命令。好在这里是荒野,没有其他人。 这红马是军中战马和塞外良驹配种,不但身形雄壮,而且体力耐力都是极好。因为它浑身的火红皮毛,少年给它起了个名字就叫“踏焰”。 还在踏焰是小马驹时,少年的父亲便将踏焰送给他,他们从小便在一起,踏焰对他十分的乖顺,所以今日的状况也让少年很不解。 又奔跑了一阵,在少年不断紧勒缰绳下,踏焰终于停了下来。少年从马上爬下来,险些坐在地上,这一阵狂奔,和马较劲,他的腿都有些软了。 少年扶正了歪斜的头盔,从马鞍下抽出一根皮鞭,就要向踏焰抽去。皮鞭硬生生停在半空。少年终究没有抽下去,他已经好几年没有打过踏焰一下了。 “公子爷,你没事吧?”终于,跟在少年身后的两个护卫追了上来,跳下马赶紧去检查少年的身上,发现并无伤痕,松了一口气。 “我无事。”少年回答道。 其中一个护卫不解地道:“踏焰平时很温顺,今天这是怎么了,被什么吓着了?” 少年轻轻抚了抚踏焰的头,踏焰则温顺地蹭着少年的手。少年看到踏焰已经无事,放下心来,又想起刚刚那一幕,就是在踏焰受惊奔出之时,他好像听到那小乞儿开怀的大笑。 “别让我再遇到你,否则有你好看。”少年手中的鞭子重重抽在地面上,扬起一片尘土。 当少年再回到队伍中时,那个小乞丐已经走没影了。将军看到自己儿子回来,问也不问,命令队伍继续前进。 踏焰受惊跑出去,他看得清楚,可他并没有慌张,更没有去追。若是自己的儿子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又怎么能做他的儿子。 周寒和老周头随着逃难人群走了两天两夜,终于看到一座城。周寒看着这比随县大了两三倍的城门,兴奋不已,拉着老周头就向前跑。 老周头甩开周寒拉着他的手,埋怨道:“你是年少体力好,我个大老头子可跑不过你,你着什么急,这城门又不会自己跑了?” “阿伯,这是什么城,怎么这么大啊?”周寒指着城门,遥遥可见城门上的“襄州城”三个字,周寒只认识后边两个字。 “是襄州城,咱们随县也是属于襄州的,襄州下辖了七个县,有的县比随县还大,你说襄州城能不大吗。”老周头看着兴高采烈的周寒,脸上挂着笑。 “阿伯,快点!”周寒蹦跳着朝城门跑去。 第4章 有本事你打死我 因为叛军已经打到了随县,所以襄州城出入城门盘查得很严,城门前排起了十多丈长两排队伍,都是等着进城的人。 周寒是被老周头强按在队伍里,否则周寒就仗着自己身量小,不引人注意,先钻进襄州城里去了。 轮到他们两个,老周头给守门的士兵塞了十几文钱,顺利进了城。 襄州城的街市没受叛军的多大影响,这里要比随县热闹多了。 长长的街道两旁,都是店铺,还有许多摊位,卖的东西琳琅满目。 周寒的眼睛都不够用了,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 有的摊主见周寒是个小乞丐,将她喝斥走。周寒也不生气,照样去别处,又看又摸。 突然,她听到一声声的喝彩,抬头向前看,一群人正围成一个群,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什么,不时还发出一声声叫好。周寒立时冲了过去,根本没在意老周头的喊声。 周寒扎进人群,正在看里面的人躺在地上,在自己身上放了一块厚重的大石,另一个人拿了一把大铁锤,看样子像要砸下去。这时,老周头挤进人群,将周寒拉了出来。 “阿伯,让我看会儿!”周寒觉得十分扫兴。 老周头道:“在路上吃了好几顿的饼子,也该弄点带油水的吃食了。” 周寒听了眼睛一亮,还没问老周头去哪,老周头已经先走了。周寒赶忙追上去。 时辰刚过午,老周头带着周寒在一座二层楼外驻足。 这座楼很漂亮,挑檐斗拱,红墙灰瓦。楼檐下挑出一个幌子,上面写着大大的“酒”字。周寒向楼门上望去,上边挂着一个牌匾,这三个字她认识,“醉仙楼”。 “阿伯,醉仙楼是什么地?” “酒楼。” 周寒知道酒楼是干什么的,但是在随县只有酒馆,像这么大又漂亮的酒楼还是第一次见。酒楼中传出馋人的饭菜香气,让周寒肚子不争气的叫唤起来。 周寒从老周头身边跑开,到了楼门处,向里张望。里面吃饭的人还有不少,方桌上摆着一盘盘色泽香味诱人的菜肴,周寒舌头一股股溢出唾液,双脚已经沉重地迈不开了。 “哎,你看什么?快点走开!”从酒楼二楼下来一个伙计,一眼瞧见周寒。人还没到,已经大声吆喝起来。 “怎么,我们在这里歇歇脚也不行啊。” 周寒一点也不害怕。她遇上过太多这样的事情。这些伙计都是外强中干,只要不怕他们,他们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都只能乖乖施舍饭菜。 “你这小乞丐,你在这坐着,影响客人用饭的心情,快离开这儿。”伙计说话间已到周寒面前,挡住了周寒的视线。 “我就在外面坐着,他们在里面吃饭,谁也看不到谁,怎么就影响他们吃饭了。倒是你,又嚷又叫地,倒人胃口。” 周寒退后一步,坐在楼门前的台阶上,翘起了二郎腿,还不忘冲伙计翻了个白眼,大有“我就坐这了,有本事你打死我啊”无赖的样子。 “你还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是吧。”伙计也是计穷,威胁道。 “一个小乞丐,你给他点剩饭剩菜就打发了,何苦跟他计较。” 一个声音从周寒身侧传来。周寒转头一看,一个四十多岁的微胖中年人,身上衣服干净华贵,走到醉仙楼门前。 伙计看到中年人,忙满脸陪笑,唤了声,“掌柜的。” 中年人迈进楼门,在门口向一楼大厅里扫视了一眼,伸手指着一个地方,吩咐伙计,“把那个端给他。” 伙计赶忙跑过去,端来一盘剩菜。这盘菜,客人没动几口,还剩有不少。 伙计把盘子里的菜扣在周寒端着的破碗里,哼了一声,“算你运气好,遇上我们掌柜,得了吃的,赶紧走吧。” 周寒低头看碗里的菜,黄白红三色,还点缀着几小片绿色菜叶,很是好看。 菜虽然凉了,周寒闻了闻,还是很香。她跑到老周头身边,将碗端给老周头,显摆似的说:“阿伯,你闻,好香啊。” 伙计很不屑地笑一声,“当然香了,这可是我们醉仙楼徐大师的手艺。”突然反应过来,正色说:“我跟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乞丐说这些干什么,得了吃的赶紧走,以后不许再来此搅闹。” 老周头瞥了一眼周寒碗中的菜,淡淡地说,“徐大师我不认识,只是这金玉满堂里的鸡蛋并不是黄和清分开炒,而是黄中有白,白中有黄,色泽明艳,入口滑嫩,而且里面要配豪州的咸肉火腿,才是真正的金玉满堂。” 伙计戏谑说:“哟,您老还认得金玉满堂呢,就是不知您老在哪家酒楼讨来过金玉满堂,吃得您眼光这么高。” 那醉香楼的掌柜似在等什么人,仍在门前未走。听到老周头这么说,走上前来,和气地问:“老先生对烹饪一道颇有见识,不知道老先生以前是做什么的?” 老周头没有理会掌柜,拉起还在台阶上坐着的周寒道:“阿寒,既然讨到了吃食,赶紧走了,别影响人家做生意。” 老周头的冷淡倒让中年人感觉他有点高深莫测。一老一小的乞丐都已经走了,醉仙楼的掌柜仍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叔,他们不过是两个乞丐。”伙计提醒掌柜。 “徐师傅的厨艺已经很不错了,这老者竟能一眼看出菜品中的问题,还能认出其中火腿的品质,必须要在此道上浸淫多年,才能做的到。”掌柜感叹道。 “啊?”伙计一脸懵懂。 “你以后要学会对人和气。和气才能生财。不要小瞧乞丐,乞丐中也有高人。你给他们碗剩饭剩菜打发了,不就行了。”掌柜责备伙计。 “我知道了,叔!”伙计低头回应。 老周头把周寒拉到醉仙楼拐角处一棵树下才放开,周寒有点留恋地回头看看,说:“阿伯,就算吃不到其它的菜,让我闻闻味道总可以吧,干嘛急着拉我走。” “你也不看看前面是什么地方。” 第5章 去了就是毁你一生 听了老周头说的话,周寒从墙角探出头去。 她看到在离醉仙楼不远的地方,有宽大朱门,高高院墙,门口一左一右蹲着两座大石狮子,一头石狮子后面还竖着一面大鼓,还有两个差役打扮的人,腰里挎着刀,守在门前。 大门上有匾,周寒不认识上面的字。周寒见过随县的县衙,一眼认出这也是个衙门。眼前的这个衙门,可比随县衙门气派多了。 老周头继续说,“像咱们这种人,在那个地方不能多逗留。时间久了,必然会有府衙的人来驱赶。” 周寒坐到树下,吃了一口碗里的菜,含混不清地问老周头,“为什么啊?我们讨我们的饭,又没做什么坏事。” 老周头坐在周寒身边,看了一眼周寒手里的碗,在其中挑出一片树上落下的树叶,周寒只顾吃,根本没注意到上方飘落了一片树叶掉碗里了。 老周头拿着树叶说:“就像掉你碗里的这片叶子,虽然不会让你碗里的菜不能吃,但是看着碍眼啊,总想要把它剔出去。这襄州府府衙是整个襄州的脸面,你我这样的叫花子总在府衙前乱晃,不就是往人家脸上抹黑,人家能不赶吗。” 周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把手中的碗端到老周头面前,“阿伯,吃,可香了!” 老周头取出一块干巴巴的饼子,扒了一小点菜,用饼子夹起来,“我有这些就够了,那些你都吃了吧。” 周寒看着碗里还剩下大半碗菜,说:“阿伯的不够,再吃。”又把碗递过去。 老周头揉了揉周寒的头,“这些就够了。你正在长身体,该多吃。阿伯年纪大了,吃再多也长不了。”说完咬了一口饼子。 周寒看了看碗里的菜,便低头吃了起来,边吃边问:“阿伯,你怎么知道这菜里鸡蛋炒得不好,我觉得很好吃啊。” 老周头看着狼吞虎咽的周寒,笑出声,“你还小,吃过什么像样的菜,你早晚会知道的。” “我们在随县的饭馆讨来过不少菜,你也从来不挑啊。”周寒问。 “随县那种小地方的饭馆,能做出来就不错了,不值得挑剔。”老周头说着,脸上显出高傲的神色,这种神色出现在一个老乞丐脸上,显得那么违和。 老周头嘴里缓慢地嚼着饼子,心里却在盘算,到了襄阳这个大地方,就不能再靠乞讨过活。周寒是个女孩子,年龄又渐渐大了,还是少抛头露面,得考虑以后的事情了,要找个什么生计才好。 老周头转头看看周寒。小周寒清瘦的脸上有点脏,但却掩盖不了她的秀气。当初抚养周寒是他感觉孤单,找个人可以相依为命,将来也可以给他送终。他不想他的最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养得时间长了,他把周寒真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了,不由得为她的以后打算起来了。老周头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瞧瞧,心里暗叹,十二年了,不知道这双手是否还如以前一般灵活。 晚上,老少两人找到城中一个破旧祠堂住下,因为来襄州城避难人多,所以这个小小祠堂中也住了不少人,两个人只能是和别人讨了一个角落里坐着休息,却躺不下。 周寒自己靠在角落的墙上睡着了,她知道自己身体冰冷,所以从不和别人挨得太近。 正熟睡间,听到祠堂内一阵杂乱,她睁开眼,左右看看,好像祠堂里来了什么人。她看到老周头正在向外看,便问:“阿伯,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 老周头没有回答,却听到旁边一个妇人答道:“听说是本城的一个姓袁的大户来这给他家公子找书童。”妇人又打量了一下周寒说,“小兄弟长得这么秀气,没准能选上,选上进了大户人家,吃喝就不愁了,每月还有钱赚。” 周寒一听,来了精神,问老周头,“阿伯,真的吗,给大户人家当书童就能吃喝不愁了,还能赚钱?” 老周头皱了皱眉,果决地说:“不去。” “为什么?”周寒不明白,有钱不去赚,阿伯不是说乞讨不是长久之计,要找事做吗? “那袁家公子人品好还行,若人品不好,你去了就是毁你一生。” 周寒迷茫,她现在不知道老周头说这话的意思,但是几年后,她明白了,也庆幸当初阿伯做的决定。 第二日,老周头带着周寒在街道上转了转。原本他是想,自己还存了点钱,可以当本钱,开个食摊。可是襄州城受叛军的影响,百姓们都是艰难度日,小生意更不好做,别说赚得钱本就不多,还要交各种费和官府的各种税。老周头看到好几处生意做不下去,正在往外盘摊子的。老周头摇摇头,便带着周寒在外面讨了点吃食,又回了祠堂。 过了两日,老周头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带着周寒来到醉仙楼。刚到醉仙楼门口没一会儿,上次在醉仙楼遇到的那个伙计就看到了这一老一小。 伙计这次没有哄走他们,反而脸上带着笑迎上来,“哟,老先生来了,我们掌柜的吩咐了,您来了让里边请。”一边说一边将二人让进了楼里。 这会儿还没到吃饭时间,楼里清静,只有一桌客人。伙计安排他们在一个位置坐下,还贴心地抹了一遍桌子,不知道是真热情还是习惯性的动作。 距这张桌子几步远,就有一个小门,门上挂着帘子,不知通往哪。 “伙计,我想……”老周头开口,本来想说见见掌柜,但却被伙计打断。 “老先生,稍等。”伙计说完,走进那个挂着帘子的小门。 周寒感觉奇怪,“阿伯,怎么今天他待我们这样好?” 老周头沉默不语。周寒见老周头不说话,就自顾自的打量起酒楼来了。酒楼里很干净,比周寒以前在随县的酒馆,强太多了。 一楼这里是一个很大的厅,柜台在进门的右手位置上,挂着帘子小门就在柜台旁边,离小门再旁边就是上二楼的楼梯。厅内摆放着两排红木桌椅,擦得锃光瓦亮,每张桌子都能坐两到八个人。临街的那一面,有四扇大窗户,外面的光线透进来,照得大厅里宽敞明亮。 过了一会儿,伙计端出一盘菜,放到二人面前,又取了两双筷子放到桌子上。“老先生请用,这是我们掌柜吩咐给老先生准备的。” 周寒看到菜,不由得眼中放光,“这是什么菜啊?”只见这菜油光诱人,透着鲜亮的黄色,方方正正,叠起一层一层的,下层宽,然后往上,一层比一层窄,组成宝塔一样的形状。 老周头皱皱眉说:“这是琥珀玲珑塔。” 周寒心里和唇边的口水早就流了一地了,忙拿起筷子,将塔尖夹了吃,边吃边赞叹,“好吃,好吃,阿伯你快尝尝,是肉的。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老周头没有动筷子,反而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伙计,“可容我用一下贵楼灶房。” 伙计似乎预料到了老周头要做什么,笑道:“老先生自便。” 老周头在伙计引领下先净了手,然后走进了那个挂着帘子的小门。 周寒控制不住自己的馋虫,手下不停。她好久没吃过肉了,又是如此鲜美的一道菜,完全没注意老周头没有吃,而是去了灶房。 当周寒意识到要给阿伯留一些时,发现那座肉塔只剩下一个底了。 周寒叹了口气,心道:“这怎么好,阿伯不够吃了。”正发愁时,灶房帘子一掀,老周头笑嘻嘻得又端了一盘琥珀玲珑塔出来了,“阿寒,来,尝尝阿伯的手艺。” 盘子往周寒身前一放,周寒“哇”地一声惊叫出来。相比起刚那一盘,老周头端出来的琥珀玲珑塔,金光透亮,细密纤薄的肉片一层层,最后用一块肉皮做成塔尖收尾。 若说刚才那盘肉片是叠成的宝塔,而这一盘则好像是自己长上去的,形态自然,浑然一体。若不是周寒刚才吃过了一盘一样的菜,都不敢相信,这是一盘菜,而且是用肉做出来的。她真会以为自己看到的一座精心雕刻出的琥珀塔。 那浓浓的香气,虽说周寒刚吃了一盘同样的菜,但这第二盘的味道,仍让她无法拒绝,她拿起筷子,又大快朵颐起来。 一旁站着的伙计看傻了眼,他在这酒楼干了有几年了,当然知道菜品的高低。老周头看向伙计说:“现在仍不是最好的琥珀玲珑塔,做琥珀玲珑塔用的汤最好是老母鸡汤,我看了一下,你们用的是牛骨汤。” 伙计还在震惊中,只是“哦,哦”地应着。 然而这一切,都没逃过醉仙楼二楼一个人的眼睛。 第6章 有种熟悉的感觉 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老周头抬眼看,正是见过一面的醉仙楼掌柜。 伙计忙退到一边,掌柜做自我介绍,“老先生我是这的掌柜姓洪,名修,不知道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周头忙行了一礼,道:“洪掌柜,在下姓周,”说到这顿了顿,又接着说,“我叫周寻。” 洪修问:“周老先生从何处所学厨艺。” “曾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厨子,后来那家败落,我又找不到合适的去处,便带着侄子周寒四处流浪。” 洪修点点头,“那先生可愿意在我这醉仙楼做掌厨。” “掌厨?”老周头一愣,他原本只是想做个帮厨就行了,没想到是掌厨,“掌柜还没试我,便让我做掌厨?” 洪修看一眼老周头做的琥珀玲珑塔,没有回答,只是笑。 老周头顿时明白,玲珑塔这道菜极考验刀功,肉片切得薄而均匀,而且叠成肉塔后,不但肉片之间要严丝合缝,上下层之间还要衔接自然。老周头的刀功一看便胜过那个姓徐的师傅一大截,有如此技艺,那厨艺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那贵楼的徐师傅?”老周头问。 洪修笑着说:“徐师傅不是本地人,家中老母最近身体不好,过些时日便回乡去了。我正是在寻做菜的师傅,那日听周先生对菜的评价,便知先生是此道中人。所以特别叮嘱伙计,如果先生再来,一定要留下先生。” “哦,”老周头放下心,他本不欲夺人饭碗,看了看正吃得香的周寒说:“如今世道不太平,我和侄子俱是无处可去,可否让她也在此处做个帮工,不求给她月钱,只要管她三餐饱饭就可。” 一个十岁的孩子吃不了多少,而且她现在已经能做些简单的活计,又不要工钱。洪掌柜一口答应下来。就这样,周寒跟着老周头住在了醉仙楼后院一间小屋里,总算不用在外乞讨,也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 周寒开始每日在醉仙楼的帮工,醉仙楼跑堂的共有三个伙计,先前见过两次的伙计是掌柜的远房侄子叫洪瑞,另两个伙计只在中午和晚上才上工。 周寒就每日跟着洪瑞干活,扫地洒水,抹桌擦凳,收拾碗碟,有时在后厨摘菜洗菜。不忙的时候,老周头还教她做菜。老周头说,不论周寒以后去哪,总要有个能过活的生计,自己别的不会,也就做菜还能教她。 醉仙楼的徐师傅看了老周头做菜, 心服口服。因洪掌柜人还不错,徐师傅原本打算过些日子回乡的,给洪掌柜时间寻来新师傅,自己再教导几天。看了老周头的手艺后,他第二天就收拾东西走人了。 一天周寒正收拾客人吃完的桌子,只听另一桌子上客人的谈论,“听说孙步铭的叛军败了。” “是啊,宁将军已经杀到孙步铭的老巢了,被叛军占领的那几个县也收回来了。” “孙步铭呢?” “听说是自焚死了。” “活该,反叛的人没有好下场。” “谁说不是。” 听到这周寒跑到后厨大叫,“阿伯,阿伯。” 老周头正在收拾手中的刀具,听了周寒的大叫,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提着刀转身问:“阿寒,怎么了?” 周寒兴奋大叫,“阿伯,孙步铭被打败了,随县现在没事了。” 老周头放下手中的刀,埋怨道:“阿寒,我当什么事呢,这种事也值得大喊大叫,难道你还想回随县去?” 周寒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我不想回去了,襄城挺好。” 老周头伸手揉揉周寒的头,什么也没说。 又过了两天,打败叛军的朝廷军队班师回朝,路过襄城。浩浩荡荡的大军从城中穿过,路边的商贩们停止了吆喝,行人闪到一边。 现在不是吃饭时间,醉仙楼无事,周寒趴在醉仙楼二楼的窗户上往下看。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还是兽首护心锁子甲,头上亮银冠,和前些日子在路上看到时,没什么变化,也还是那副志气满满的样子。 周寒眼睛又转移到他座下那匹马身上,看得眼睛发亮,眼馋不已。正贪看时,身后洪瑞叫她,她答应一声,只好恋恋不舍得离开窗户。 与此同时,那马上少年像是感觉到什么,抬头望向着醉仙楼二楼。那里只有一扇窗子开着,并没有其它。他心中暗道:“好生奇怪,刚才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一晃就是两年过去,周寒和老周头在醉仙楼做得得心应手,周寒也因为吃得饱,身上长了肉,脸也圆润了些,虽然还是男装打扮,但却生得眉清目秀。便有食客打趣她是不是投错了胎,应该投个女孩身上,结果投成了男孩。周寒也不答,只是傻笑。 过了十二岁,周寒身上也发生了一些事。以前她从不做梦,一觉睡到天亮。可十二岁后,她经常做梦。开始梦里什么都没有,是一片黑暗,能听到一些凄厉的惨叫和痛苦的哀嚎。这声音太真实了,即使她醒来,耳中还有嗡嗡地回音。 这些声音,并不能让周寒害怕,反而有一种熟悉感。她好像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声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能在梦中听到那些凄惨的哭叫,但周寒隐隐觉得一定和自己有关。 这种梦断断续续梦持续了三个月,终于再一次做梦,她眼前不再是黑暗。 灰蒙蒙的天空上飘着一团团结着冰凌的云,冰云下是一片无边无垠的冰湖。冰湖上腾起白蒙蒙的雾气,冰冷如刀。 就在这片冰湖之上有无数形容可怕的人。他们的身体,有的在滴血,有的在一片片开裂,有的在一处处爆开。这里,天上射落如雨的冰箭,冰面竖起如林的冰刀。 痛苦是这里唯一的感觉,惩罚是这里仅有的常态。连绵不绝的惨叫和哀嚎声,正是周寒以前在梦中所听见的。 周寒缓缓走进冰面,这些人的惨叫和哀嚎没有让她的心有一丝颤抖,反而让她感觉十分美妙,就像听到梵音。因为这些人是曾经犯下罪恶的人,他们的罪只能在这里用最残忍的方式来赎。这些人的断躯残肢,丝毫也不能让她同情,相反,她觉得似乎还不够,应该再残忍些。 每一种刑罚,给那些人带来的都是极致的痛苦,是生不如死的感觉。可惜的是,在这里想死也死不了,只能一遍一遍地承受这里的刑罚。正是如此,令此处痛苦和哀嚎声不绝于耳。 周寒就这么平淡地在冰面上走着,看着,冷静的心没有半丝波澜。有人拖着奄奄一息的残躯向她爬来,求她相救。 周寒无视他们的存在,有罪就要赎,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她嘴角上扬,微微笑起来,但她的笑也是冰冷的,冷的如同这寒冰地狱里的冰一样。 第7章 你是我,我是你? 当周寒从梦中醒来,老周头问周寒,“你做了什么美梦,在梦中还笑出声来。”他们住的地方只是一间小屋。原本屋中只有一张床,老周头把床给周寒睡,自己用木板在屋子另一头搭了一个床,所以晚上周寒的一举一动,老周头都看得到。 周寒一愣,她笑了吗? “我不记得了。” “行了,天亮了,赶紧起来洗洗吃早饭了,”老周头不再问做梦的事,开门出去了。 等老周头一出去,周寒掀起自己右臂的衣袖,上面那红色的胎记微微有些发热,让她一年四季都冰凉的体温有一些不一样之处。她想起梦中的自己,不由得疑惑,那真的是我吗? 周寒觉得,梦中那个人像是她,又不像她,自己好像被控制了一样。因为当时她根本不想笑。 然而同样的梦又是连续做,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自己行走在冰湖之上,看着那些罪人受着痛苦折磨,心里无比舒畅,醒来时又会感觉右臂上的胎记阵阵发热。 这天,周寒又在梦中站到了冰湖上,看着眼前那片触目惊心的景象,她站在冰面上有些踌躇。 突然,周寒的动了,同以往梦中所见一样,向前走去,似在巡视这片冰湖。 周寒大吃一惊,因为她根本没想往前走,这不是她的心意。她的身体里,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人在牵引着她,影响着她。 “你是谁?” “我是你。” 周寒听到另一个声音,只是这声音为什么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这声音很冰冷,就像眼前这片寒冰一样。 “你是我?那我又是谁?”周寒懵了。 “你也是我。”那个声音说。 “你是我,我是你?”周寒现在就像一个掰手指也算不清加减法的孩子。 算不清,就不算了,周寒大声说:“我是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家在哪里,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你说什么你是我,我是你的,我根本不认识你。” “哼。”那个声音冷哼一声,道:“去了人间,连自己的神魂都封闭了,脑子也变笨了。” “你说谁笨,分明是你故弄玄虚。”周寒大叫起来。 周寒声音未落,冰湖之上,那一片银白寒气毫无征兆地汹涌翻滚起来。 周寒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寒气如浩浩荡荡的海潮一样,向她身边涌来。周寒虽然惊讶眼前的变化,却不惧怕,好像她的骨子里就知道这些东西伤害不了她。 越聚越多的寒气在周寒身边聚集。突然,浓重的寒气冲天而起,形成一股巨浪,冲到半空,然后又向周寒当头压下。周寒下意识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银白的寒气,将她吞没。 周寒周围瞬间变成白茫茫一片,她什么也看不到了。她伸出手去触碰这些寒气。寒气冰冷彻骨,但她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反而冷得舒服。 “看到了吧?” 一个声音在周寒前面传来。周寒抬头,看到白茫茫中,出现了一个人影,虽然不清晰,但还是能看出那是个女人。 “是你在说话?你为什么一会儿在我身体里,一会儿又在外面?”周寒问。 那个女人没有回答周寒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在人间还有事要做,神魂快些醒过来吧。”女人说话时,周寒就见一个白皙纤细的手指向她点来。 周寒怔怔地看着,也没有躲,任由这根手指向她额间点来,然而就在手指快触到她额头时,手指突然化作千万道幽蓝的光芒。耀眼光芒让周寒下意识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周寒就觉得自己脑子里像被千万根针刺了一下,正当她痛得想叫时,疼痛的感觉却又突然消失了。 周寒睁开眼,她依然是睡在小土屋中,天还没亮,窗外光线昏暗。周寒摸了摸额头,一切正常,刚才那还是梦,只是梦中的情景比以前更加真实,那个白雾中的女人说的话,虽然模糊不清,但周寒却觉得与那女人似乎很亲近。 然而也是从那个梦以后,周寒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这些东西有些是奇形怪状的人,还有些是气,有黑气,有紫气,有红气,并且会出现在不同人身上,或不同的地方,有的人身上浓,有的人身上淡。 也从那时起,老周头对周寒有了些许的担心,因为他经常看见周寒看着一个地方发呆,有时自言自语,有时双手朝空中乱抓。 周寒的反常,让老周头有了联想,难不成周寒有了心上人。可是不对啊,周寒才十二岁,还不到动春心的年纪啊。 周寒虽然是男孩装扮,但她是女孩,自己这样直接去问,总是不好出口。老周头从此也便有了心事。 终于有一天,老周头忍不住,决定要问一问周寒了。 晚上,醉仙楼关门收工后,老周头和周寒回到自己的小屋。 由于周寒年龄越来越大,所以老周头在周寒的床旁加了一个帘子。周寒睡前就把帘子拉上,隔开她与老周头的空间。 周寒正要拉帘子睡觉,老周头叫住了她,“阿寒你等会儿睡,阿伯有事要问你。” 周寒听了,收回拉帘子的手,坐到床上,看着老周头,那神情就是在说:“你问吧,我听着。” 老周头清了清嗓子,有点不太利索地说:“阿寒,你看,你虽然年纪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心里有啥想法,阿伯也不知道。” 老周头停住话头,看着周寒。周寒扑闪着两只大眼睛,像是在问:“然后呢?” 老周头只好继续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阿伯?” 周寒眼眸一暗,低下了头,似在思索什么? 老周头心里也知道周寒为难,一个女孩子心事怎么好意思对他一个大老头子说出口,可是他不管又有谁能管。下边老周头打算,如果周寒还不说的话,他就直接问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老周头等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周寒突然叫了一声,“阿伯。” 老周头向周寒望过去,只见周寒抬起头来,脸上那认真的神色,让老周头心里不由的一凛。 “阿伯,”周寒又叫了一声老周头,继续说:“你相信吗,我可以见到鬼。” 第8章 他是被人害死的 老周头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不可思议的望着周寒。 周寒依然是那种认真的表情看着老周头,说:“就是前段时间开始,我就可以见到一些奇怪的人,但只有我能看到,你们看不到。” 周寒对自己能见到鬼一事不害怕,也不吃惊,自从那次梦后,她好像突然知道了很多事,正如梦境中所见到一样,她是从那个地方来的,能看到鬼很正常。 至于周寒看到的那些莫名的气,那是代表人的运道。红气代表喜事,紫气代表是贵人,黑气代表霉运。 老周头缓缓地重新坐下,周寒见老周头没有反应,问:“阿伯,是不是吓到你了?” 老周头摇摇头,“我刚听到你说你能见到鬼,是有点惊讶,其实想想也能接受,毕竟你出生就是不凡。你一生下来便体若寒冰,这么冷的身体却没有半点病,我那时就觉得你应该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老周头又继续问:“这么说你这许多日经常发呆,或自言自语,都是那些东西在作怪?”老周头很是小心的避开“鬼”这个字。 周寒点点头,“他们只是在周围游荡,有的并不惊扰别人,有的却总想搞点事儿出来,我就劝说他们,或把他们轰走。” “哦,哦,”老周头明白了,又突然想到一件事,用不安的眼神打量一圈这个小屋,问,“那咱住的这地方……?” 没等老周头说完,周寒扑哧一笑,说:“阿伯放心,我不愿意,他们不敢靠近这里。” 心里的大石放了下来,老周头还真怕睡着睡着觉,睁开眼看到一只青面獠牙的厉鬼。 老周头又问:“阿寒,你看到那些东西,也不害怕。” 周寒笑着说:“不怕,我只是把他们当做一些长相丑陋的人。” 老周头嘿嘿一笑,赞叹道:“还是我家阿寒厉害。”老周头最后提醒周寒道,“不要再让别人知道你能看到鬼的事,以后尽量也当他们不存在吧。” “我知道了,阿伯,我现在就是还不太习惯,我会尽快适应的。”周寒觉得把这个心事和老周头说清楚了,心里痛快多了,干脆地答应了。 自知道了周寒的发呆和自言自语的原因,老周头再看到也不会多心了,但是看到周寒眼神望去的方向,周老头心里还是有些纠紧。 周寒也开始慢慢将那些东西视为无物,好在那些东西有点怕她,不会主动招惹她。她也就安心的在醉仙楼打杂生活。 慢慢又过去了三年多,老周头和周寒都已经习惯了,周寒习惯了那些东西,可以假装看不到;而老周头习惯了周寒奇怪的眼神和突然冒出的惊人之语。譬如“谁马上要有血光之灾了”,“谁不孝逼死老娘,老娘鬼魂正趴在他身上”,“谁死的不甘心,有话要和家人说”,之类的言语。 老周头总是告诫周寒,不要多管闲事,她现在还小,没能力保护自己,惹出事端来吃亏的是自己。周寒深以为然,她现在是肉体凡胎,也怕死啊。 这天,周寒一早,周寒正在打扫醉仙楼的地面,突然听到外面有乐器吹打的声音,声音缓慢悲凉,吹打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嚎声。周寒放下扫帚,来到门口,远远看到一队出殡的队伍,白晃晃一片,从大街的另一头向城西门方向走。 出殡的队伍走得近些了,女人的哭喊声撕心裂肺,整个醉仙楼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原本在库房忙碌的洪瑞也跑出来,扒着窗户瞧热闹。 “我的儿呀,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让娘一个人可怎么活呀!老天啊,你这么不开眼,就把我一起带走吧……” 醉仙楼的门廊下聚了几个看热闹的人,周寒听到他们交谈起来。 “这是城东那个钱寡妇,她儿子怎么了?” “听说前几天在井边玩,掉井里淹死了。” “唔,那孩子才九岁吧,可怜。” “孩子未成年,连祖坟都入不了,只能在城外找地随便埋了。” “是呐,钱寡妇也可怜,母子两个相依为命,这下就剩她一个人了。” 出殡队伍逐渐接近醉仙楼,走过楼前,周寒看到一身素服的妇人哭天怆地,身旁有几个女人搀扶安慰。那妇人大概就是钱寡妇。周寒看向队伍中间,一辆牛车上载着一口小棺材。 周寒自从眼能见到鬼后,也看过几次从醉仙楼前经过的出殡队伍,要么死的是老人,要么是病死的。 今天这个——,周寒看出些问题,那棺材上方有黑气缭绕。 如果黑气出现在死人或死物身上,那不是霉运,而是怨气或阴气。而且阴气是黑中带青,怨气则浓重如棉絮。 出殡队伍经过醉仙楼的门口。周寒看到在那口小棺材的棺尾上,一个小男孩儿双手抱膝坐在棺盖上,看着一旁嚎哭的妇人。 周寒朝小男孩儿的头顶看了一眼,黑气腾腾,浓而厚,几乎要把棺材上方的天空遮蔽起来了。这是怨气。 小男孩儿似乎也发现了周寒正在注视他,向周寒扫了一眼后,又继续看着那个妇人。神情落寞又哀伤。 当出殡队伍离开醉仙楼范围,周寒发现小男孩儿突然在棺材上站起来,咬牙切齿,目光怨恨地盯着一个方向。 周寒迈出醉仙楼的门,顺着小男孩儿的目光望过去。 这个时候,街上人渐多了,人们都自动退到一边,为出殡的队伍让路。小男孩目光所落之处被出殡队伍晃眼的白色所遮掩,周寒看不清,只能看到那里站着个人。 在满眼白晃晃的出殡队伍走过去,周寒看向刚才小男孩儿目光所落之处,那里只有一个人站着。那人一身青衣,外罩红棉甲,腰间青带挎横刀,却是一名府衙的官差。他神情冷漠地看着出殡队伍远去。 周寒认得此人,醉仙楼离府衙这么近,这人也经常来醉仙楼吃饭,他是襄州府的捕头秦择。 小男孩儿的怨气加上那似要杀人的眼神,周寒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如果小男孩真是自己贪玩掉井里淹死,不会有这么大的怨气。周寒又向秦择深深地看了一眼。 “阿寒在看什么呢?”周寒回头,只见老周头从后厨走了出来,将湿鹿鹿双手在腰间扎着的围裙上抹了两把。 周寒未答,依旧回向那个坐在棺材上的小男孩望去。老周头也好奇来到楼门口去看,看到前面白茫茫的出殡队伍,说道:“这有什么好看,何况人家都走远了。” 周寒道:“阿伯,死得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老周头把周寒拉进楼内,看看左右无人,问:“你看到他了?” 周寒默默点头,“阿伯,他不是贪玩掉井淹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谁干的?”老周头倒吸口凉气,问道。 第9章 谁愿意侍候酒鬼 周寒回头向街边的人望去,老周头也顺着周寒的目光望过去。老周头认得秦择。秦择曾经专门让伙计把老周头从灶房叫出来,当面夸老周头饭菜做得好。 老周头觉事情有点严重,抓着周寒的双肩,认真叮嘱,“阿寒,不管这件事谁干的,都与咱们无关,咱们只是普通百姓,民不与官斗,何况就算咱告到官府,人家就信你说的话吗?你总不能告诉刺史大人是鬼告诉你的吧。” 周寒低头,沉默不语。这两年她虽然看得见鬼,但在老周头的提醒下,不去干涉鬼的事,最多也就是帮几只鬼往家中的亲人那儿带了几句话,而且还假托在酒楼中遇到死者朋友要帮忙转告的。 但是时间久了,他们的情绪,他们的悲苦渐渐影响了她。她有时就会想,自己真的能无视他们吗? “好了,别想了,想多了也是自己难受,跟我来。”老周头拉着周寒进了灶房,取了一张刚烤好的饼,又在里面夹了满满的酥肉递给她,“吃吧,刚做好的,香着呢。” “嗯,”周寒咬了一大口,低头吃起来,老周头见她吃得香,放下心来。其实周寒脑中不断闪现那小男孩时而落寞时而怨恨的眼神。大口吃饼也是做给老周头看的,她不想让阿伯担心。 夜晚,周寒又做梦了。梦里她又回到寒冰地狱,望着眼前无边无垠的寒冰地狱和数不清的在其中赎罪的人,她说话了,像是自己在说话,又像是另一个人在说给她听。 “不要妄图干涉阳间的事,万事皆有因果,阳间的善恶终归都会有一个果报,不是在阳间,便是在阴间。若要强行去改变什么,就要承担恶果。” 周寒醒来,看看右臂上的发热胎记,想起梦中的话语,心中不断重复着两个字——“恶——果——”。 周寒暂时不去想那件事,就像老周头说的,她手中没有证据,没人会信她说的话,而且凶手还是府衙的官差。 又是一天晚上,周寒进入了梦中,她走在冰面上,这一次不一样,她走着走着,看不到一个鬼魂了,连一丝微弱声音也没有了,周围寂静得可怕,只有如林般耸立幽蓝冰柱,闪着美丽又诡异的光芒。 周寒又走了一段距离,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冰山,冰山幽蓝晶莹,山顶与冰云相衔接,雄壮巍峨又神奇。 在山体的深处,时不时有一抹耀眼的蓝色光芒射出,光芒却在山边霎那散开,顺着山体向四面八方流去。冰山便如一颗巨大的蓝宝石美得难以形容。 周寒抬头细看冰山,在蓝光射出的地方,有一个极小的黑影,与这晶莹的冰山格格不入。 周寒看着冰山中的那个黑影说:“你该出来了,跟我去人间。”她伸出一只手,好像要接住什么,就见冰山中射出一道暗幽幽的光,一把铜镜瞬间就出现在她的手中。 一个巴掌大的铜镜,镜面很光亮,可以清晰照出她的影子,周边雕刻着八宝纹饰,镜子背面刻着密密的梵文,这些梵文恰恰形成六道纹路。 周寒低声对着镜子说话,“流阴镜,你睡得太久了。” “拿到流阴镜,你在阳间就可以不受鬼魂烦扰,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周寒听到另一个声音对她说。 周寒将流阴镜收起来,没有说话。那个声音虽然是另一个自己,但她们的想法却大相径庭。 周寒抬起头,看了一眼冰山,这时她发现,失去了流阴镜后,冰山没有以前那么瑰丽,山体中蓝色流光也消失了。 这次周寒从梦中醒来,右臂上的胎记没有再发热。她仔细看时,那胎记有了些许变化,成了一个带手柄的镜子形状。 周寒低低唤了声,“流阴镜”,只觉右臂一热,一把镜子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周寒赶忙抬头看,见左右无人,低头观瞧,这把镜子和梦中见到的是一样的,此时拿在手中却更真实。 她怕老周头突然回来,心中暗念了一声“收”,流阴镜便不见了。 自从流阴镜拿到手中,寒冰地狱的梦境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那些逗留在阳世的鬼魂,也在周寒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了。 生活要继续。总有些事,有些人会在不经意间,闯入到周寒的世界中,出现在她的面前,想躲也躲不掉。 晚上是醉仙楼生意最好的时候,周寒和三个伙计哥哥,楼上楼下的忙得不停脚。 周寒刚给客人上了一壶茶,见没客人招呼,就想偷个懒,休息会儿。还没找到地方坐会儿,就听洪瑞喊:“阿寒,取一坛酒来。” 周寒忙不迭地到后院的酒库中抱了一大坛酒,来到楼中,洪瑞指向一楼中一处角落,那里坐着的一个人,示意周寒把酒送过去。 周寒走过去,一张四方的桌子旁只坐着一个人,正低头喝酒。大概是喝多了,上半身几乎快要趴到桌子上了。醉仙楼中常来的客人,周寒看背影就能认出来。 周寒肯定自己以前没见过这个人,看衣着打扮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周寒将酒坛抱到那人的桌子上,往桌子上一看,目光不由得收缩了一下,这人喝酒不是用的酒杯,面前放着的是一只海碗。 周寒将酒坛封口打开,倒了一碗酒,然后抱着酒坛就要走,年轻公子不高兴地说:“把坛子放下,让你拿走了吗?” 周寒陪笑,“公子,酒已经给你倒满一碗了,这是一大坛酒,您喝不了。就是真喝了,您就醉得回不了家了。” “酒楼还怕卖酒吗?”年轻公子一指酒坛又指了指桌面,“你把它放回来,少不了你们酒钱,回不回得了家不用你管。”他说话时身体一直半伏着,周寒看不到此人的模样。 周寒看了看怀中的酒坛,只得又放了回去。年轻公子一摆手,“走开,我这不用你侍候。” 周寒转过身撇撇嘴,心道:“不用侍候正好,谁愿意侍候你这个酒鬼。” 第10章 最好出门撞墙上 周寒又跑了几次腿,看看没人再叫她了,便缩到了灶房的门帘后面,往一楼厅内看,从这里正好可直视到年轻公子那一桌的情形。 只见他几口喝完一碗酒,又单手抓过酒坛,自己往碗里倒酒。看他醉得那样子,手应该软了吧,可他单手仍能抓起那只,周寒需要双手抱在怀里才能抱动的酒坛。 这一幕看得周寒直咂舌。不过周寒也发现,这名公子只看侧颜倒挺好看的。皮肤光滑,脸部线条流畅,因为酒喝多了,脸颊红得像关公,不过也不影响美观。 “阿寒,你看什么呢?”身后传来洪瑞的声音。 “洪哥,你看,”周寒指指年轻公子,“看着这么儒雅的一个公子,喝起酒来怎么和土匪一样啊?” 洪瑞哈哈笑了几声,然后低声说:“这位公子你可不能得罪,他是当朝太师家的三公子,前几日刚从京城回来。” 周寒知道这个太师,姓杜,襄城是他的家乡,在这城里有一座祖宅,不过全家都在京城佑安,祖宅一直就是几个家仆在打理。当年这个杜太师是襄城考出去的一个状元,很是风光,是襄州人的骄傲。 洪瑞看着这位杜公子若有所思,“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杜公子跟前几年见到那一次有点不一样了。” 周寒看向洪瑞问:“洪哥以前见过这位公子?” “见过,说起来是三年前的事了吧。那时我才刚被族叔叫到醉仙楼帮忙,正赶上杜太师回乡省亲,这位三公子也来了,到咱们醉仙楼还包了场请乡亲吃饭。那时候这个杜三公子彬彬有礼,举止有度,大家都夸他有杜太师年轻时的风采。现在怎么感觉有点颓丧。” “好了,赶紧去忙吧。”洪瑞说完出了灶房。周寒又向那杜三公子看了几眼,也出去忙了。 吃好喝好后,客人走了大半,周寒也不用忙得上窜下跳的了,再看那杜三公子,已经喝得烂醉。他把一坛酒喝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摇摇晃晃向门外走。 周寒忙上去扶住了他,殷勤地说:“公子,要么我通知您家里来接您吧。” “走开,”杜三公子一只手猛地推开周寒。他力气很大,周寒倒退好几步,若不是身后不远有一张空桌挡住了她,她就直接摔地上了。这一下推得周寒的肩膀生疼,桌子也被周寒撞歪了。 杜三公子口齿不清地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病?我没病,自己能回去,你看我回不回得去。”说完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醉仙楼的大门。 周寒揉着生疼的肩膀,恨恨地小声说:“谁稀罕送你回去,不过客气一下得了,你最好出门撞墙上。” 她话音刚落,就听醉仙楼外传来“砰,咕咚”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碰撞倒地。周寒吐了吐舌头,心道:“他不会真撞墙上了吧。” 周寒拔腿跑到二楼去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晚上这位杜三公子又来喝酒,周寒请他入了座,多瞧了一眼。虽然他戴着幞头,但遮不住白皙的额上露出的一点青紫。周寒暗暗好笑,随即又感叹,可惜了一个俊俏的公子哥,怎的是个酒鬼。 仍像昨天一样,杜三公子又喝醉了。周寒看他要走,忙要躲了。开玩笑,她的肩头现在还疼呢,可不敢招惹这位杜三公子了。 周寒刚要避开,洪瑞叫住了她,“阿寒,你把杜公子送回去,杜宅上今天来人说,以后若公子喝多了,就让咱们帮忙送回去。” “啊!”周寒站在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的杜三公子旁边,用手比了比杜三公子的头,又比了比自己的,整差了一个头,意思就是告诉洪瑞,我比他又瘦又小,怎么把他弄回去。 “不要你把他背回去,扶回去就行,看好路上别出事就行。”洪瑞明白周寒的意思。 “好吧!”周寒无奈地点点头。 周寒扶着杜三公子出了醉仙楼,杜三公子又要推周寒,嘴里嘟囔着,“我没醉,不用你扶。”这次周寒有了防备,一矮身,把杜三公子推来的一掌闪了过去。 杜三公子一掌落空,本就醉得发软的身体站立不稳,就往周寒侧前方倒去,周寒赶紧向前一步,用后背抵住了杜三公子,杜三公子这才稳住了身体。 这一下也把周寒吓得不轻,杜三儿真要是在醉仙楼摔出个好歹,麻烦可大了。太师家的公子,他们这个小小的酒楼可负不起责。 周寒重新把杜三公子扶正,然后边走边叨念道:“我说杜公子啊,不能喝就少喝点,喝多了,醉得难受也是你,受伤得也是你,没听说过吗,酒是穿肠毒药,干嘛非要跟毒药过不去啊。” “醉了,醉了也比清醒好。”杜三公子大着舌头说。 “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万一有人偷你钱袋呢,万一有人要把你卖了呢,你就都不知道了,是吧。为了自己好,为了不破财,还是清醒点好。下次喝酒要适量,点到为止。”周寒也不知道杜三儿听进去没有,念念叨叨地说。 到了夜里城里的街道清静下来了,偶尔有巡城的官兵经过。他们是认识周寒的,见她扶着个醉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不去管。 “醉了就不怕他们了。”杜三公子说着伸手向前乱拍,好像在打什么。 “他们,他们是谁?你家里人?你在家里还受欺负吗?要真是这样,更不能醉了。他们要是欺负你,你醉了怎么还手啊。你清醒的时候,他们打一下,你还他们十下,你这一醉,他们打你几下你也不知道,不是容易吃亏么。” “怕,晚上,见——嘻嗝”,可能是酒劲上得厉害,杜三公子打了一个酒嗝,说的话词不达意,人也不折腾了,任由周寒扶着走。 就这样,周寒扶着醉醺醺的杜三公子在街上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周寒比杜三公子体弱多了,而且杜三现在几乎把全身的重量倾倒向周寒,后半段路,周寒走得十分艰辛。 等到周寒半扶半托将杜三公子送到了杜宅大门口,已经全身是汗。杜宅大门关着,还要上几阶台阶才能摸到大门。 周寒已经没力气扶杜三公子上台阶了,只好大喊:“有没有活着的,快出来救命。”杜宅大门没开,但周寒听到那两扇红木大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寒继续大喊:“杜宅有人没有,你们三公子回来了,快接进去。” 过了一会儿,大门缓缓打开了,一个杜宅仆人躲在大门后边说:“你把公子扶进去。” 周寒喘着粗气,“你看我这样还有力气扶你们公子进去,你是杜宅人,你来扶你家公子啊。” 那个仆人依然躲在门后,好像有点害怕什么,“我,我……” 周寒气得不行,“你个男人你怕什么,难道你家公子会吃人?” “根生,你干什么呢,为什么不去扶公子?”终于来了救星,一个年纪较大点的杜宅仆人,跑了出来,下了台阶,扶住了杜三公子。那个叫根生的仆人这才敢出来,和他一起把杜三公子扶了进去。 放下了杜三公子这个重担,周寒瞥了一眼这个杜府,自言自语道:“杜宅的人真奇怪,见他家公子跟见鬼一样。” 周寒说完就晃晃荡荡地往醉仙楼走,她是累得双腿都软了。“这位杜三公子,以后可千万别来醉仙楼了,他哪是来喝酒的,简直是来要命的,要我的命。”周寒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 第11章 你是鬼啊! 第三天晚上,这位杜三公子又来了。 周寒感觉自己头都大了,因为洪瑞已经把送杜公子回家的活儿包给她了。这位杜三公子看着文秀,可那身量一点也不轻,送喝醉的杜三公子回家,真是一件受苦受难的活儿。 杜三公子依然坐到那张偏僻的桌子上,周寒走过去,笑着问:“杜公子,咱能不能商量个事?” 杜三公子眼皮也不抬,漠然地问:“我的酒呢?” 周寒伸出一只手,拿出一个酒壶,杜三登时沉下脸,“怎么,你们醉仙楼是不打算卖酒给我了?还是怕我付不起酒钱?我要的是一坛酒!” 周寒忙陪笑,“杜公子先别急啊,不是不卖给你酒,而是你每天都醉得不省人事,对身体无益,我们这也是关心公子。” “对我身体有益无益是我自己的事,你们只管卖酒就是了,我也不少你酒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不知道为什么公子天天买醉。但公子风华正茂,年轻有为,却天天以酒为伴,蹉跎岁月,让杜老大人知道了,势必伤心难过。公子是不是该为家人和自己前途想想。再说酒喝多了伤身,公子如此醉酒,伤损地是自己的身体。万一公子有个好歹,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杜三公子好像被说中心事,看着眼前的这个清秀的小伙计发起了呆。周寒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暗暗舒了口气。幸而从上次梦境之后,她脑子里就多了很多东西,以前不认识的字也认识了,也知道了很多书和词。这位杜三公子出身书香门第,劝解他,也得按他的品味说话,才能管用。 周寒等了杜三公子一会儿,就听他说:“我的身体有异常。” 周寒轻轻一拍桌子,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就是,身体有病就更不该作贱自己了,人活着不容易。但是想死太容易了,投河,悬梁,服毒,有好多种死法。但若是后悔了呢,想活就活不过来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至少不会后悔。” 杜三公子靠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瞧着周寒。周寒还以为自己什么地方说得不对,心里一横,决定出“大招”。 “那个,公子,就说说我吧,我也是‘病入膏肓’的人啊。” 杜三公子睁大了眼,望着周寒,用怀疑眼神打量她。 周寒伸出去一只手,对杜三公子说:“来,公子,你摸一下。” 杜三公子警惕地往后坐了坐,“你干什么?”一个男人主动伸手让另一个男人摸,杜三公子怀疑这个小伙计是不是断袖,虽然这小伙计长得清秀,有点像女孩,但他可不好这一口。 周寒看出来他想多了,说:“公子摸一下就知道我是不是病人了。” 杜三公子“哦”了一声,这才把心放下,然后缓缓伸出了一只手,在周寒的手心捏了一下,感觉,很软,很—— “腾” ,杜三公子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大叫道:“鬼啊!” 这一声惊得一层楼的食客纷纷向他这投来诧异的眼光,周寒连忙站起身,向客人们赔笑说:“是玩笑话,我们开玩笑的,客人不必在意。”宾客听了,这才又各自用餐去了。 周寒又回头安抚杜三公子坐下,才说:“公子这回可信了,我身有奇症,都没想过去死,能活一天,就活一天。阎王不来收我的命,我绝不走。”周寒说到这,心里嘀咕,“阎君,我可不是针对你,只是借你来劝人。” 杜三公子点点头,“你说得对,可如果我不喝醉了,晚上我不敢回家。” 周寒纳闷,“不敢回家?有劫道的,还是有暗杀的?” “劫道暗杀我都不怕,我就……” 还未等杜三公子说完,周寒拍胸脯,抢着说,“没事,今天晚上我送公子回家,有什么暗箭飞镖都冲我来,我替公子挡着。” 看周寒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杜三公子被逗笑了,没再继续解释,说:“到时你别吓得自己先跑了就行。” “公子只管放心,我周寒向老天爷保证,定要把公子平平安安送回家。” 周寒打这包票,是因为她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暗杀之类的。要是真有,这杜三公子天天防暗箭还来不及,哪敢把自己喝醉,这不等于把自己送到暗中的敌人手上。 “这位公子怕什么,难道是怕黑?”周寒私下揣测,“堂堂太师家的三公子,胆子竟然这么小吗?” 周寒想到这里打量对面的杜三公子。前两次与杜三公子正面接触,杜三公子都已经喝得五迷三倒了,这次却是第一次在杜三公子正常状态下,仔细瞧这位太师家的公子。 桌边的杜三公子清秀俊雅,白皙光洁的脸庞,浓眉修长,一双黑眸炯若宝石。两张薄唇勾起一抹温和的笑,与前两日喝醉时判若两人,真是风流倜傥,温文尔雅的一个年轻公子。 “还是不喝醉时更好看。”周寒心中赞叹。 杜三公子见周寒发愣,伸出一只手来,“拿来。” “什么?” “酒壶。” “哦,哦。”周寒赶紧双手捧了上去,周寒不忘提醒一句,“就这一壶,公子。” “你若能说到做到,我以后来醉仙楼就喝一壶酒。”杜三公子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说。 “公子睿智。”周寒奉承道。 杜三公子哈哈一笑,指着周寒道:“你,有点意思。” 周寒劝完了杜三公子,她又去忙了。 虽然只有一小壶酒,但杜三公子细抿慢品,坐了很长时间,就是为了等周寒。等到醉仙楼客人少了,才站起身结了帐,叫周寒一起走。 二人从醉仙楼出来,外面的天都已经黑透了,街道两旁只有几家店铺的灯笼还亮着昏黄的光。 杜三公子站在醉仙楼门口向外面看了又看,然后像鼓足了勇气一样,走下醉仙楼的台阶。周寒赶忙跟上。 一路无事,二人闲聊起来。 杜三公子问周寒,“你是襄城人?” 周寒道,“我从随县来,孙步铭叛乱时,逃难来到襄城。” “你的父母呢?” “不知道。” “你是孤儿?” “嗯,我一出生就被扔在善堂,是阿伯收养了我。” “你阿伯是谁?” “人们都叫他老周头,现在是醉仙楼的掌厨。” “哦,那你姓什么?” “大概是,姓周吧。” “大概?”杜三呵呵笑起来,“你没姓吗?” “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阿寒,这个名字是阿伯给我起的,就因为我身体冰寒。我不知道父母,就随了阿伯的姓。” “哦,那你身体冰寒是什么病?” “不知道,胎里病,一直这样。” “一直这样,没有找医生治吗?” “杜公子,你觉得我这样的人看得起病吗?只要不死,寒就寒去吧。” “回头我找个名医,给你瞧瞧,放心不用你出钱,诊费我出。” “那可多谢公子了,无功不受禄,我也习惯了,治不治也无所谓,而且我这身体到夏天很有用。” “有什么用?” “可以冰镇饮品啊。” 杜三公子又一阵哈哈大笑。 第12章 这是演得哪出啊? 笑过之后,杜三公子道:“你知道我姓杜了,我在家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和一个长姐。我叫杜明慎,你以后叫我杜三也可以。” “杜明慎,杜三儿。”周寒边走边念道,“真是好名字。” 杜明慎不知道周寒所指的好名字是杜明慎还是杜三,他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不拘小节走在自己前面的酒楼小伙计。 他不计较,相反,他对周寒很感兴趣。两人相处时间不长,却让杜明慎感到了难得的轻松与开心,暂时将离开佑安后的苦闷抛到了脑后。 说笑中,二人已经走到了杜宅门口,杜明慎像是刚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看着杜宅的两扇朱漆大门发起了愣,失神地说:“这就回来了?什么也没看到?” 周寒不知道他嘀咕什么,提醒道:“公子,你的家到了,你看大门上,真真写着杜宅两个字呢。” “嗯,”杜明慎回过神,走到门前敲了几下门环,门开了,又是那个叫根生的仆人。他看到杜明慎今天是清醒着回来,不由得一怔。 周寒道:“公子平安到家,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告辞了。” 杜明慎回过头对周寒说:“我也遵守诺言,以后去醉仙楼最多就一壶酒。”然后走进了大门。 周寒刚走出十几步,就听杜宅院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听到惨叫声,周寒吓得一个激灵。虽然周寒在梦中听到寒冰地狱中的惨叫比这恐怖多了,可那是梦里,而且那叫的都是鬼。第一次听到活人的惨叫,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周寒心下纳闷,这杜宅的人都是怎么了,一个个全都有病了?正琢磨呢,杜宅大门打开了,杜明慎跑了出来,喊道:“阿寒,你先别走。” 周寒停下脚步,“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杜明慎不答,跑到周寒身前,拉着她就往杜宅去。杜明慎的力气很大,拉得周寒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进了杜宅大门,一进大门,周寒使劲甩开杜明慎的手,大叫道:“杜公子,你这算什么,强抢民男吗?” 杜明慎没看她,却看着根生,周寒这才发现,根生缩在一根门柱后面瑟瑟发抖。周寒好奇地问:“他怎么了?见鬼了?” 根生听了,又是一声“啊”的惨叫,拔腿要跑。杜明慎飞身上前,一把拽住根生的衣领,呵斥道:“够了,那东西已经走了。” 根生听了杜明慎的话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在门口风灯的光照下,根生一张脸煞白,满头是汗。 周寒又看向杜明慎,“杜公子,你们这是演得哪出啊?”周寒觉得杜明慎与根生,一个比一个奇怪,倒比戏台上戏子的戏还多。 杜明慎却没和周寒说话,对着站在院中发呆的另一个仆人吩咐:“进福,你到醉仙楼,和掌柜说,我要借周寒用几天,醉仙楼的损失,杜家出。” 那个叫进福的应了一声就走,周寒在后边冲着进福大声道:“哎,哎,等等,这是怎么回事?”进福不理会周寒,小跑着去了。 杜明慎又拉起周寒向宅子里走。周寒没他力气大,又怕他把自己的衣服扯坏了,只能跟着走,边走边不悦地问:“借用?杜三儿,你什么意思?我是一个大活人,又不是什么物什,是你说借就借的?” “到我屋里,再跟你详谈。” 周寒脸黑,幸好自己现在是个男人装扮。 周寒心道:“我要是恢复女身了,孤男寡女,谁敢跟你进屋啊。” 来到屋中,杜明慎紧闭上房门。周寒觉得自己想错了,万一杜明慎有猥亵男人的嗜好呢。 “公子是贵人,而我呢是一个乡下来的粗人,身上又有病,不配和公子共处一室,我还是不耽误公子休息了,有事明天说。”周寒有点瑟瑟,走到门前,就要开门逃走。 “站住!”杜明慎一声厉喝,周寒吓了一跳,双腿一抖,愣在了门前。 杜明慎又将周寒拉回来,坐到桌边,向周寒一指对面的位置,“坐。” 周寒小心防备着杜明慎,坐了下来。“杜公子,你是不是该向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杜明慎沉吟一会儿,郑重地说:“我说了,你可能不信。” “你都没说,怎知我不信。”周寒也很郑重。 “我能看见鬼。”杜明慎缓缓而说。 周寒严肃的表情瞬间破功,大笑出声,“哈哈,我当什么大事呢,不就是看见鬼吗。你不早说,害得我紧张了半天。” “你,你不害怕?”杜明慎觉得不可思议。 就因为他能见到鬼,他辞掉了官职,连杜太师都认为他有病,让他回到襄州老家来养病。府上的仆人见到他,就跟见到活鬼一样,不敢在他身边多待一刻。 他所认识的人,凡是知道他能见到鬼的,都对他避而远之。他到醉仙楼买醉,一是用醉酒来减轻夜晚见到鬼的恐惧,二是因为心中的苦闷。 杜明慎突然发现在周寒身边,他的眼前很干净,顿时像捡到了宝。 他把周寒留在身边,一来是为了避开那些阴物,二来是想找到周寒辟邪的原因,好一劳永逸。 他一直犹豫着不说实话,就怕周寒会像那些人一样,听说他能见鬼,就被吓跑了,他的目的就达不到了。可没想到周寒的反应让他大为意外。 “这有什么可害怕的,鬼不就是长得丑点,吓人点吗。”周寒止住笑,不以为然地说。 “你是没有见过鬼吧。因为我在你身边,就见不到一只鬼,刚才根生身上的鬼也因为你的到来,消失了,看来鬼是怕你的。” “见鬼就见鬼吧,你只当他不存在,习惯了就好了。”周寒摆摆手。 “我以前很正常,看不到这些,是一年前一场事故差点要了我的命,身体痊愈之后就能看到这些东西了。”杜明慎道。 周寒对此种情况也是知道。有此种变化,皆是因为当事者其实当时已经死了一次,魂入冥界至阴间,因其阳寿未尽,又强被送回阳间。 而当事者未饮忘世水,又未经六道轮回,所以回归的魂魄上便与阴间有了那么一丝联系,就可看见阳世人见不到的神鬼。不过这种联系很脆弱,会随着时间流逝或运道变动而消失。 第13章 你真不怕胖成猪? 周寒走到杜明慎身后,拍拍他的肩,一副先生教导弟子之态。 “杜明慎,淡定,淡定,其实这是你的造化。不用害怕,不是有句话讲,‘既来之,则安之’。鬼神并不可怕,只要人行端作正,只当他们是些异样的人罢了。” “这算什么造化?”杜明慎不解。那些突然出现的诡异面容,让人见了不寒而栗。若不是他心中无愧,知道这些鬼东西不是冲他来的,他非得吓疯或吓死不可。 “通鬼神,可趋吉避凶。你可以通过鬼神,知道别人不能知道的事。不止为自己,也能为他人,谋取一点方便。” 周寒觉得杜明慎可以利用一下,不由得为自己打的小算盘得意。 “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杜明慎点点头,若有所思。 “既然公子想通了,那我就告辞了。” 周寒拱拱手就要跑。 “站住,”杜明慎大喝一声,周寒立马放下了开门的手。 “我说借用你几天,就借你几天,虽然我想通了,但不代表我能马上适应,谁见了那么恐怖的东西能淡定。” “借几天?给个准数。”周寒掐腰站在门口,瞪着杜明慎。 “五天。”杜明慎说。 “三天,”周寒伸出三个手指,“多一天也不借。” “好,三天就三天。”杜明慎哭笑不得。自己堂堂太师家三公子竟然被一个酒楼小伙计讨价还价。 “这三天好吃好喝不能少,一天一两银子工钱。”周寒狮子大开口。 周寒心中的打算,就是想报复一下这位杜三公子,不经她同意,就把她硬留下来。 一天一两银子,三天就是三两银子。老周头这个掌厨,在醉仙楼干一个月才五两银子。三两银子可以在醉仙楼办一桌豪华宴席了。 周寒以为自己要的这些,绝对能让杜明慎肉痛了。杜明慎只是淡淡一笑,连犹豫一下也没有,就答应下来。 “好,每顿饭必有鱼有肉。从明天开始算,三天后给你三两银子的工钱,保证一文不会少。” 看杜明慎那轻松的样子,周寒心上如有无数只小手在挠一样难受。 “失算了,要少了,应该至少要一天三两银子。” 她哪知道,像杜太师这种人家,家底十分丰厚,就是一天要三两,三十两,也是小事。 “我饿了,拿吃的来。”周寒大大咧咧坐回到原来位置上。既然已经说定了,她也就不会和杜明慎客气了。 杜明慎吩咐下人准备宵夜。不多时端上来一笼屉包子,两碗米粥,两碟香油拌的小菜。周寒也不和杜明慎谦让,抓起一个包子大吃大嚼了起来。纯肉的包子,吃得周寒满嘴流油。 杜明慎也不动筷,只是着看周寒吃。周寒吃了四个包子,喝完自己眼前的那碗粥,抬头看到杜明慎没吃,问:“你不吃?” “我不饿。”杜明慎唇角含笑。 “那别浪费了。”周寒说完,就把杜明慎眼前那碗粥端到自己面前,便又三两口喝了下去,又将剩下的那几个包子都吃了。 一屉包子两碗粥下肚,看了一眼桌子上空空的碗碟,周寒抚着有点发胀的肚皮,心满意足地说:“你家包子的味道虽然不如我阿伯做的,但也算不错了。” “你一直是这么能吃吗?”杜明慎难掩自己的惊讶。 周寒露出惆怅的表情,“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怎么知道我们这些小人物的苦,正如有句话说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哦,你在醉仙楼还吃不饱吗?” “我就是比较能吃,但也不敢多吃啊,吃得太多了,掌柜会觉得养不起我,就不会要我了。”周寒说完还长叹一口气。 杜明慎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理,安慰说:“以后你若想放开了吃,只管来杜宅找我,或者我到醉仙楼请你吃饭。” “那我就不客气了。”周寒嘻嘻笑起来,有人请吃饭,她怎么会拒绝呢。周寒随后又问:“我晚上睡哪?” “刚吃完就想睡觉,你真不怕胖成猪?”杜明慎戏谑地看着周寒。 “我哪里胖了,我很瘦的,难得在你这儿不用干活,好好养两天。”周寒扶着桌子站起来。 杜明慎仔细打量周寒,她的确有点瘦,身上的粗布衣服不知道是谁的,虽是改过了的,但在她身上仍显得宽大,只能用一根布带扎住腰。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就是长在女孩子身上,也显得纤细了。真不知道她刚才吃那么多饭,都到哪里去了,居然显不出肚子。 “你就和我睡一间屋,你睡在那儿。”杜明慎指着床边的地面说。 “谁睡床?”周寒白了杜明慎一眼。 “我!”杜明慎毫不迟疑地说。 “什么,你睡床,让我睡地上,你好意思……”周寒炸毛,差点说出‘你好意思让一个女孩子睡地上吗’的话。幸好及时刹住,她略一想,行,反正只有三天,睡地就睡地。 杜明慎让一个仆人带周寒去洗澡换衣了。 襄州城陷入一片漆黑寂静中,只有零星的几处还透着萤火一般的微弱光亮。城中街道上传来三声梆子响,紧接着便是一声吆喝,“平安无事喽!” 声音还在空中回荡时,“呼——”一个黑影在襄州城上方掠过,如一只惊飞的大鸟。当黑影在打更人头顶上飞过时,带起一阵凉风,打更人丝毫不觉有异,只是紧了紧自己的衣领,继续向前走去,手中的梆子又敲响起来。 黑影穿宅越脊,落在了一处大宅前。宅子那两扇气派朱红大门上的牌匾,写着“杜宅”两个字。 身体轻盈,形似大鸟的黑影是一个人,他全身黑衣黑裤,头上戴着黑巾,半张脸都遮在黑巾下,另半张脸则在黑夜的阴影下。只有两只眼中闪出锐利的光芒,像黑夜中捕食的猎鹰。 他抬头看了一眼杜宅大门,下一刻便纵身而起,如同惊鸿掠影,飞扑进了杜宅之中。 黑衣人似乎是第一次来杜宅,在宅中穿来穿去。幸而此宅虽大,但还不是佑安的太师府,很快,他便找到他要找的地方。 黑衣人在一处房间前站定,这间房,门窗紧闭,他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他伸手想去推门,犹豫了一下,收回了手。他走到窗前,没有发出一丝脚步声,诡异的像个幽魂。 黑衣人屏住呼吸,将脸贴在窗户上,侧耳倾听屋中声音。听了一会儿,直起身,又看了一眼,向后退了两步,再次纵身而起,就像刚来时一样。 黑衣人这一来一去,未惊动任何人,甚至连会武功的杜明慎都没察觉。 此时屋中床上,地上各有一人,睡得正香。周寒合衣而卧,身下铺着厚厚的褥子,拥着被子,虽然睡着了,但眉梢间却有一丝凝重。 第14章 你是厉王的人 周寒又做梦了,只是这个梦不是寒冰地狱里的情景,而是在一条宽阔的大江之上。江面有一条不大的普通客船,顺水流而行。 船头一个年轻男子,迎着夕阳而立,他身形修长,长袍大袖在江风中翩翩欲飞,腰中挎着宝剑,颇有些谪仙的出尘之态。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年轻男子从船舱中走出来。他没有船头男子修长的身材,矮了半个头,但身体壮实,皮肤微黑,腰中挎刀,手里托着一件斗篷,看样子应该是一个护卫或侍从。 他走到船头那名男子身后,将斗篷抖开给男子披上。前面那个男子微侧过身来,问他:“北辰,还有多远到江州?”虽然男子只是露出个侧脸,但周寒仍就认了出来,那人正是杜明慎。 那名叫北辰的护卫说:“大人,水路大概还要两天。” “嗯,”杜明慎略一沉吟,说:“天色已晚,找个地方靠岸休息。” “是!”北辰应了一声去通知船夫了。 夜里,岸边的草丛中传来一声声的虫鸣。江面平静,只有轻轻涌向岸边的江水拍打江石摩擦的声音,半轮残月映在江面上,时而被轻摇的江水挤压成道道白练,时尔又散开,像半个铜镜,蕴出清亮的光芒。 突然一只江鱼跃出水面,在半空划了一个深弧,又瞬间落回江水中,便无声无息,只有一圈圈的涟漪涌向客船的船底。 杜明慎可能是有什么心事,没有去休息,而是坐在船头欣赏江面夜景。他伸展身体,摆了一个令自己舒服的坐姿后,低低吟诵出声。 “虫喑草暗水寂清,只余残月向吾声。风里相看鱼乐晚,不欲把酒却醉迎。” 杜明慎伸了个懒腰,又深深地吸了口清爽的空气,收回双腿,准备起身回船舱。 却在此时,他听到沙沙地声音,由远到近,像是不止一人,踩踏草丛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声响。 杜明慎一下子警觉起来,忙站起身,向岸边望去。 突然一声大喝,“杀,”见数个人影,从岸边跃起,手持兵刃便向船上的人劈来。他们都是黑衣黑裤,黑巾蒙面,手中的长刀,在月光和江水的反射下,寒光闪闪,朝杜明慎劈来。 杜明慎也是有一身好功夫的,没有慌乱,手指轻弹腰间宝剑,长剑出鞘,在空中划了一个明亮的弧线。 那几名黑衣刺客显然知道杜明慎的身手,不敢尝试硬接,长刀刀锋向旁一偏,滑了过去,然后身体跳落在船上。有两名刺客没收住刀势,“当”一声,黑夜里崩出几点银芒,然后就听“扑通,扑通”两声,显然那两名刺客被震落水中。 余下的几名刺客也不理会落水的同伴,各出招势向杜明慎杀来,一下子不大的船头上聚集了六人,压得船头晃动着向江水倾斜。 北辰听到动静从船舱里钻了出来,手握长刀,朝其中一名正对着他的黑衣刺客横扫过去。 那名刺客大概没注意到船仓中突然出现的人。黑暗中只听一声痛叫,那名刺客一头栽下船,掉进江里。 顿时岸边一片大乱。虽然刺客的数量多,但是杜明慎两人却能抵挡住不落下风。 北辰一招横斩配合杜明慎的截剑逼退五名刺客,两人背靠背防御着。这时北辰才得喘息的机会问杜明慎,“公子,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突然出现,我不知道,……” “北辰,集中力量攻破他们。”杜明慎话还没说完,那五名刺客又动了。这五名刺客每一招每一式都配合默契,身法整齐,分明是经过长期训练的。单凭他和北辰任何一人,对付都困难,只能两人合力。 “好!”北辰干脆答应一声,手中长刀一转,几乎和杜明慎一起出手,向五名刺客其中一人袭去。 杜明慎剑如灵蛇在前,北辰长刀扫起一阵刀风替杜明慎挡下袭来的长刀。 “当——”几声兵器交鸣几乎同时响起,合成一声。然后听到刺客中一人闷哼一声,便是当啷兵器掉到船板上的声音。有一名刺客被杜明慎刺伤了。 五名刺客的配合之势大弱,杜明慎和北辰两人压力顿减。只要两人打散了刺客的配合,然后趁机抓住一个活口,好好审问一番,便能知道是谁要杀杜明慎。 余下四名刺客后退至船舷边上,横刀防备着。这时就听岸上黑暗处有人冷冷一哼,“朝中都赞杜明慎,杜大人,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杜明慎大惊,厉声问:“你是谁?你认得我,也是朝廷中人?” 暗中人阴阴一笑道:“我不能说,怕杜大人到阎王面前告我的状。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你要杀我,为什么?”杜明慎极力向声音来处望去。但漆黑的江岸上,他只能看到一个极模糊的人影,甚至连对方的高矮胖瘦都瞧不清楚。 “要怪就怪你太多事。江州你是去不了了,就留在这儿喂这江鱼吧。” 此话一出,杜明慎比刚才还震惊,“你知道我是去江州?你是厉王的人?” 暗处的人却不再说话。 “好,既然你不说,那我就亲自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杜明慎说罢,长剑在手中舞出一道剑花,然后同时向船舷边的四名刺客撩起一片剑光。 与此同时,只听到“嗖”地一声,一支铁箭直向杜明慎飞来。杜明慎那一剑本来就是虚招,想引暗中的人近处出手。没想到那人太狡猾,居然射来的是箭。杜明慎用宝剑挑落铁箭。 “嗖”,又一支铁箭射来,同时那四名刺客也动了。杜明慎后退两步,几乎快到了船舷边上。暗中的人箭法极好,如此深夜,光线不明,准头却无偏差,而且力量极大。 “北辰,左二。”杜明慎吩咐身侧的北辰,只要北辰将左边两个刺客挡住,他就能躲过铁箭,然后制住右边两个刺客。 “是!”北辰干脆应答。 杜明慎手中宝剑一横,正要出手,却感觉腹部一凉,然后巨痛传来。杜明慎低头看到一把长刀已经深深刺入自己腹部,而那把刀的主人正是北辰。 杜明慎震惊地瞪大了眼,他没想到自己一直信任的亲卫,竟然关键时刻害他。然而他还没说出一个字,铁箭透胸而过,凶狠的力道,将杜明慎身体带着向后退去,一只脚刚踩到船舷,身体一歪,落进了江水中。 杜明慎落水,黑衣刺客收回长刀,和北辰一起跳到岸上,恭敬向黑暗处行了一礼。暗中人道:“你去江州,自会有人寻你,从现在起世上再无北辰此人。”话音一落,黑衣刺客很有进退的飞奔而去。 北辰又回头看了看杜明慎掉下去的地方,知道会有人处理,也不管小船了,跟随黑衣人从陆地匆匆离去。 第15章 见鬼这么容易吗? 周寒从梦中醒来,窗外天已欲明。周寒转过身,看看一旁挂着帐子的架子床,心里明白了为什么杜明慎能看到鬼,梦中的江上刺杀大概就是他死过一次的原因。他的命还真大。 捱到天亮,周寒起了身,轻手轻脚地将地上铺的被褥收拾了起来。她在酒楼做工,早起习惯了。醉仙楼每天早上都要把楼里楼外打扫一遍。 周寒虽然放轻手脚,但杜明慎还是被惊醒了。他掀开帐子,看到正收拾被褥的周寒,道:“你起得还挺早。” 周寒一边收拾一边说:“习惯了,打扫酒楼,准备一天要用的东西,都要在早上做好,必须早起。” “你小小年纪,为了生计,也不容易。”杜明慎从床上下来。 周寒赶忙背过身去。周寒这小小的异常,杜明慎也没注意,他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袍穿上。 周寒不等杜明慎穿好衣服,自己先开门跑出去了。杜明慎穿好衣服,开门走出卧室,看到周寒站在门口。院子里,根生正在打扫。 看到杜明慎出来,根生心虚地向杜明慎行了一礼,又匆匆扫了两下,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周寒看着可笑,对杜明慎说:“公子可是把他吓坏了,他身边的鬼是谁?” 杜明慎说:“根生是我家老管家的亲戚,在老家染上赌瘾,输光了家里钱财,又把他妹妹的嫁妆也输了进去。他妹妹一时想不开,上吊寻了短见。他身边的鬼就是他妹妹。他妹妹死后他也后悔了,决心戒赌。老管家就把他带到这儿来看宅子。” 周寒道:“其实根生妹妹的鬼魂一直跟着他,是一人一鬼的执念所牵绊。根生的执念是后悔害死了妹妹,他妹妹鬼魂执念是哥哥毁了她的幸福。如果根生不知道他妹妹的鬼魂跟在身边,终有一日他会放下执念,坦然面对一切。而他妹妹也许会因为哥哥的改过自新,放下执念去阴间轮回。你看到鬼,又贸然告诉了根生,他的执念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放下了。” 杜明慎惊疑地望着周寒,“你说的是真的?” 周寒没有直接回答杜明慎的问题,“你既然能看到鬼,也不要轻易对别人说出来,鬼留在人的身边有很多原因的,有些事讲出来,反而会坏事。” “你也能看到鬼?” 周寒嘿嘿一笑,“你也知道我是个辟邪的体质。” “那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一个老和尚告诉我的。而且有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们存在。”周寒还不想现在告诉杜明慎真相,她还有事需要杜明慎去做。若是她说了,杜明慎怕是有理由拒绝了。 “哦。”杜明慎点点头。 二人正闲聊时,有杜家的仆人来说醉仙楼有人找周寒。周寒大概猜到是谁了,忙跑到杜宅大门外。 果然是老周头在外等着。周寒兴奋地大叫一声,“阿伯,”上去就抱了老周头一下。 老周头看到周寒换了一身光鲜的衣服,愣了一下,很是担忧,忙问:“杜家的公子为什么要留下你?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阿伯,你放心吧,杜三儿不敢对我如何,他现在需要我的保护。”周寒嘻嘻笑着说。 “你?保护杜太师的公子?”老周头虽然不想小看周寒,但觉得此事也太意外了。 周寒左右看看,看到附近没人,便凑近老周头的耳边低声把杜明慎的事说了。 “啥?”老周头差点大叫起来。 “阿伯,小声点,是真的。我在这儿就是帮杜三公子慢慢适应,没别的,你不用担心,过了三天我就回去了。”周寒双手拉扯着老周头一只胳膊,安抚老周头。 “你可别骗我,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可是什么花样都玩得出来。你是个女孩子,要十分警惕。”老周头仍有点不放心。 “阿伯,你还不知道我吗,他能见那东西,我也能啊。而且他只能看见,我却能让鬼神护佑我。”周寒如一个跟长辈撒娇的孩子一样,晃着老周头的胳膊。 “那行吧,”老周头嘘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我回去了,过了三天我来接你,你自己仍要小心,不管是吃的喝的,你都先让他用过,你再入口。” “我知道了,阿伯,你回去吧,要不掌柜该找你了。” 老周头离开杜宅,拐了一个弯,看不到杜宅后,自言自语道:“现在看到鬼这么容易吗?阿寒是一个,这个杜明慎竟也能看到。” 老周头手搭凉蓬,向周围望去。只见街上人来人往,都很正常,他连个脸色苍白的人都没见到。 吃早饭时,周寒低头扒着碗里的饭,问:“公子,今天可有什么事要做?” 杜明慎夹了一筷子小菜,放进自己碗中,不经意地说:“没有。” 周寒抬起头,眼中闪烁光彩,问:“公子可不可以陪我出去一趟?” 看着周寒那一脸期待的样子,杜明慎放下筷子,问:“你有什么事?” “想用公子的神技帮我查明一件事情。” “神技,”杜明慎怔了怔,然后想明白了周寒指的什么,“让我去跟鬼打交道吗?” “嗯,”周寒猛地点头,“公子白天看到鬼不会害怕吧。” “白天尚好,毕竟白日阳气重,鬼也很少,就算见到也不如晚上见到那么恐惧。” 周寒拍了一下桌子,高兴地答道:“那就这么定了。” “什么事就这么定了?我还没答应呢,你要先说明。” “昨天你向醉仙楼借用我,就没问我同意不同意。”周寒丝毫不在意杜明慎正严肃地看着她,低头自顾自的扒着饭,吃得满嘴油光。 杜明慎一时语塞,的确是自己没道理在先,也再没追问周寒是什么事。 吃过早饭,杜明慎换了一身衣服,拿了一把折扇,才和周寒一起出门。周寒暗自腹诽,“这些富贵人家就是麻烦,在家一身衣服,出门一身衣服,还都不带重样的。” 杜明慎问周寒去哪,周寒只说了一句从西门出城。杜明慎走在前面,周寒跟在后边。 周寒从后边望着杜明慎的背影,想起昨夜梦中,杜明慎站在船头的那谪仙的样子,不过腰中没了宝剑,换上的是拿在手中的一把折扇。周寒又想起了那刺杀他的人称他为杜大人。 “原来他是做过官的呀,只是为什么现在不做了?” 她也不想多探寻,杜明慎是有求于她。她也是暂时和杜明慎在一起。 一个是贵公子、朝廷大员,一个是乞丐养大的孤儿,酒楼打杂的伙计,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以后不会有什么太多交集了。 第16章 既然恋生,何必向死 出了城西门,又往前走了将近二里地,周寒大概定下了方位,带着杜明慎往官道旁的林子里走去。 看到这林子杜明慎有些犹豫,林子里白日里阴气也重,不过一想到周寒能避邪,也就跟进去了,边走边问:“你倒底想让我干什么?” 周寒嘘了一声,“小点声,快到了。” 见周寒搞得这么神秘,倒把杜明慎唬得紧张了,不禁往周围谨慎打量。 突然听到周寒说了一句,“到了。”杜明慎赶紧停下来,见周寒手指前方。 就在那里,有一个小土包,看上去像是一座新坟,坟前连块碑也没立,不知是何人长眠于此。 “这个是……”杜明慎看着新坟,心下狐疑。 “这是一个未成年小孩子的墓,所以连块碑也没有。他有冤情,我找你来就是为他伸冤。”周寒看着新坟,语气郑重,将来意说明。 “可我什么也没看到。”杜明慎左右望望。 “你忘了我是个避邪的体质了,”周寒回过身看着杜明慎,笑起来,“你在这和他聊吧,我走了,别害怕哦。” “哎,阿寒。”杜明慎叫住周寒,“我虽然能看见鬼魂,但从未与他们打过交道啊。”饶是杜明慎见过大世面,但面对鬼魂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你就把他们当人一样交谈就行了,只注意不要激怒他们。”周寒说完如兔子一样闪到一边,笑着跑走了。 跑出去二十几步远,倚在一棵大树后,左手蒙在右臂的红色胎记上,将来自寒冰地狱的气息隐了起来。 刚一隐起了气息,就见几道模糊的影子,在林中飘来荡去,向这边而来。 周寒叹息一声,说:“你们不要过去,别打扰他们说话。”话音一落,几道影子倏地便消失了。 周寒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杜明慎走了过来,周寒松开左手,跑上前,陪着笑问:“公子,怎么样,问出什么?” 杜明慎满面含怒,并没答话,径自往前走。 等二人出林子,杜明慎突然回转身看向周寒问:“你怎么知道这孩子有冤情?” 周寒说:“您忘了我说过我能感觉他们存在,其实不是感觉到的他们,而是他们身上的怨气,有怨气就是死的不明不白,死得不明不白的,大概就是有冤情了。” “你在利用我?”杜明慎手中的折扇点在周寒的胸前,眼中闪出慑人的寒意。 “不是利用,我是想让你帮他,我没能力帮他,但你可以。”周寒手握住折扇,恳切地道:“这孩子有怨气就不能入轮回,只能做个孤魂野鬼。这么小的孩子还没活够一世,又不能投胎,你忍心吗?” “难道非要帮他手刃仇人才能平息他的怨气,不能找几个和尚道士给他超度吗?” “那作恶的人呢,你能看着他每天像无事人一样,吃得好睡得香。而他做为一个高高在上的执法者,杀了人,却没人将他绳之以法,这孩子的冤屈谁来为他平?” “你知道他是谁?”杜明慎略俯身,靠近周寒的脸,眼睛直视周寒的眼睛,目光像两把剑,直刺周寒的双眼,像要把她的内心看透。“你也能看到,是不是?” 周寒怔住,杜明慎的眼睛让她感觉自己是个坏人。从头到尾,她都隐瞒了杜明慎,她也能看到鬼魂的事实,就是为了让杜明慎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然后再利用杜明慎的身份,将那个杀人犯绳之以法。杜明慎说的没错,细想来,确实是自己在利用他。 “是,我也能看到他们,我就是想帮他们。”突然周寒大吼起来,“你现在知道了,我就是在利用你。”说完周寒一把推开杜明慎,疯狂向襄州城方向跑去。 跑出去没多远,周寒脑中突然一阵炸裂的疼,她捂着头蹲在地上,眼前突然一黑,又一亮,眼前的情景已经不是襄州城外了,而又到了寒冰地狱。 这一次不是梦中,而是在她完全清醒之下看到了寒冰地狱。寒冰地狱中的另一个自己,说话还是用那种冰冷口吻,“告诫过你,不要干预阳世的因果。” 周寒愤怒道:“我不是你,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你忘了你自己是谁?我提醒你,我和你本是一个神魂,那个神魂名叫李清寒,是冥界的神,寒冰地狱的掌控与守护者,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地狱中的才是李清寒,我现在是阳世的人,人们都叫我阿寒。”周寒很讨厌另一个自己说话的态度。 “哼,可恶的人性,没想到会令转世的我变得如此可笑。”寒冰地狱中的李清寒说。 “你在地狱,而我在阳世,我所做一切你不要干涉,有什么后果我会承担。”周寒也冷冷地说。 “就怕你承担不起!” “那是我自己的事!” “希望你不要做过多的傻事,否则我不介意亲手毁了自己的转世身。”李清寒说完,寒冰地狱也随之消失不见了,周寒听到了杜明慎轻唤,“阿寒,阿寒,你怎么样?” 回到阳世的周寒发现自己还蹲在地上,抬起头,杜明慎正俯身在关切地看着她。 周寒什么话也没说,站起身,继续向前走,杜明慎也没再多问。这次换他跟在周寒后边。 两人就这么默默无语地回到杜宅,进入大门后,看到根生和另一个仆人正在修补院中损坏的地砖。 周寒将右臂胎记用手覆了起来,只听到杜明慎在身后轻“咦”了一声。 根生的身后霎时多出一个姑娘,她披头散发,双目突出,看着蹲在地上的根生,一脸幽怨。 周寒走到根生身后,看着紧跟着根生的那个姑娘说:“你该离开了,根生已经为他所做的事悔过了,你不肯走不过是因为死的不甘心,既然恋生,当初又何必向死,做错的不止是你哥哥,还有你。你天天跟着他,他早晚也会被你连累死。他是你的亲哥哥,你忍心拉他一起下地狱吗?你要为了你心中的执念,放弃轮回转生的机会吗?” 一旁的根生听到周寒好似自言自语的话,虽然是白天,依旧吓得脸色苍白,双腿一软瘫坐到地上,浑身发抖。他身旁的那个鬼姑娘看了周寒一眼,又沉默着望向根生,脸上的幽怨渐渐变为不舍,然后转瞬消失。 周寒淡淡地看了一眼根生,说:“你不用害怕,你妹妹已经去轮回了,只要你以后不再做恶事,没有鬼会再跟着你,也希望你以你妹妹的死为戒。”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明慎对根生低声说了一句,“她的确走了。”然后向周寒追去。 第17章 三公子是星君下凡 回到屋中,两个人默默地坐在桌子两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良久,杜明慎轻声说道:“阿寒,谢谢你。” “谢我什么?”周寒眼眸低垂,依然淡淡的说。 “我明白该如何对待能见鬼魂这件事了,既然上天赋予我这种特殊的能力,就要发挥点作用。怕鬼是懦夫的行径。” “你能自己明白最好。” 周寒心里也明白一件事,就是杜明慎这双不是天生的鬼眼。一来是因他的魂魄与阴间有了牵连,二来,他生在贵人之家,又是天生贵人,不应该能看到这些东西,只因为最近杜明慎时运很低。 两方面原因集中在一人身上,便出现了他能见鬼之事,但此情况维持不了太久,只要杜明慎时运回转,再加上与阴间牵连越来越淡,便见不得这些东西了。 “你说的那事我管定了。只是……”杜明慎用手中折扇捅了捅了周寒的肩头,问:“你怎么有时候能见到鬼,有时候见不到? 周寒知道也没必要瞒他了,就给他个理由吧,“因为我是阴阳人。” “阴阳人?难道你既是男又是女?”杜明慎诧异地问。他读过不少书,曾在书上看到有阴阳人的记载。这种人便是可男可女。 “你想哪去了,我当然是男的。我说的阴阳人,是我可以是阴间人,也可以是阳间人。当我是阳间人时,鬼不能见我,当我是阴间人时,就可以看到鬼了。这也是为什么我的身体如此怪异的冰冷。” 杜明慎点点头,算是有点明白了,“你就是天生的奇人。” 周寒浅浅一笑,没有否认。这个解释是她提前想好的。流阴镜是冥界宝物,绝不能在阳世人之前显露,提都不能提。她的身份更是个禁忌。 周寒问杜明慎,“那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杜明慎便为周寒娓娓道来。 那个孩子叫陶玉虎,三岁时父亲去世,和母亲钱氏相依为命。一年之前,刺史衙门的捕头秦择看上钱氏有几分姿色,便半威胁半诱惑地将钱氏弄到手,暗中来往。后来陶玉虎无意中发现二人的奸情,他恨母亲不守妇道,更恨秦择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就在他死的那天晚上,他守在秦择回家必经之路上。 当秦择与钱氏再次私会后,离开陶家,遇上了手持匕首的陶玉虎。九岁的陶玉虎威胁秦择说,要他离开他母亲,否则他会去官府揭发秦择,他宁可母亲去死,也不要一个不守妇道的母亲。 秦择哪里会怕一个九岁孩子,把他提起来戏弄。陶玉虎挣扎间用匕首刺伤了秦择。秦择大怒,将陶玉虎扔进了不远处的一座水井中,扬长而去。 周寒一只手臂支在桌子上,手掌托着腮,认真看着杜明慎问:“那怎么让秦择承认罪行呢?” 杜明慎说:“不一定非要秦择承认,只要钱氏承认奸情,秦择就脱不了嫌疑。钱氏现在还以为自己的孩子是顽皮掉井里淹死的,我会找钱氏谈谈的。” “谢谢你!”周寒一本正经地说。 “谢我什么?”杜明慎脸上含着淡淡笑意,学着周寒刚才的口吻问。 “你明知道我利用你,还肯帮我。” 杜明慎摇摇手中的扇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现在虽然已无官职在身,但也不允许官吏中有此败类。此等漠视人命之人,更不能放过,所以这也是我当做的。” 周寒听了杜明慎一席话,很高兴,她竖起双手的大拇指赞道:“杜三公子真是好人,做官也一定是个好官。” 杜明慎又哈哈笑起来。他能听出来,周寒是真心赞他,不是虚情奉承,所以他很开心。 第二天,两个人找到了钱寡妇,钱寡妇看两个人穿戴像富贵人家来的,所以不敢怠慢。 杜明慎开门见山,“钱氏,我们来是受你儿子陶玉虎所托。” 钱寡妇听了,身上明显哆嗦了一下,“你说什么,我儿子所托?” “不错,他说他死得冤,要你为他伸冤。”杜明慎手里摇着折扇,老神在在。 “你们不要胡说,他自己贪玩掉井里,有什么冤?你们莫不是骗子来讹诈我的。” 周寒呵呵一笑,为钱寡妇介绍杜明慎,“钱氏,这位是从襄州出去的杜太师的三公子,你这小门小户有什么可值得杜三公子讹诈的。”周寒故意把杜太师说得很重。 “杜太师。”钱寡妇怔愣着看着杜明慎。她自然也听说了杜太师的三公子从京城回到襄州的事了。 “杜太师是什么人你也知道了,杜三公子也不简单,乃上天星君下凡,可通鬼神。那天公子从京城回来,在城西门前的官道上见到你儿子鬼魂拦路向他喊冤。杜三公子心怀慈悲,便答应你儿子将话带给你,并替你儿子平息怨气。” 周寒狠劲给杜明慎吹,吹得杜明慎都忘了摇手里的扇子,瞪大眼睛望着周寒。 钱寡妇疑惑看着杜明慎,周寒知道要想让这妇人相信他们所说的,还得加把火,就低声在杜明慎耳边耳语几句。 杜明慎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周寒手覆在胎记上,钱寡妇的身后出现一个中年男人。 这次杜明慎面上很淡定,对钱寡妇说:“你身后有个中年男子,大约比他,”杜明慎说着指指周寒,“高半个头,浓眉窄额,右肩上有一处很深的伤疤,可是你的丈夫?” 钱寡妇惊惧,扑通一声软到地上。只听杜明慎继续说,“他在骂你,说你不守妇道,害死儿子。” 最后一句,钱寡妇听了如同晴天霹雳。杜明慎描述的的确是她死去的男人,那右肩上的伤疤是一次修房时房顶掉下的砖块砸伤的,因为平时都被衣服盖住了,所以那个伤疤极少有人知道。 钱寡妇快速向前爬了两步,爬到杜明慎脚边,不住磕头,哭道:“求公子告诉我,是谁害了我儿子。” 杜明慎缓缓地说:“钱氏,你还想瞒着你和秦择的奸情吗?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是谁害了你儿子吧。”钱寡妇全身瘫软下来,愣怔在地。 “你若想让你丈夫和儿子原谅你,死后瞑目,就自己去衙门自首吧。”杜明慎说完,和周寒起身便走,只留钱寡妇一人在地上跪着。 第18章 证据在井里 从钱寡妇家出来,周寒问:“公子就不怕钱氏找秦择串供,来个死不认。” 杜明慎摇着折扇,说:“不怕,我派人盯着钱氏,而且也让人在这附近暗中查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秦择经常来与钱氏私会,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知道。” 周寒和杜明慎刚回到杜宅后,只过了一个多时辰,杜府的下人便来报了,那个钱寡妇到府衙告状去了。 杜明慎听了微微笑道:“这个钱氏倒也通透,这么快就去了,走瞧瞧热闹去。” 杜明慎和周寒来到府衙,门外也聚集了不少百姓瞧热闹的。杜明慎不是普通百姓,府衙内有人认识杜明慎,忙将他请了进去。 当杜明慎和周寒来到大堂时,审案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钱寡妇跪在堂上,秦择站在一旁,秦择只承认了和钱寡妇有私情,但不承认杀害了钱寡妇的儿子陶玉虎。 秦择与钱寡妇来往时,钱寡妇的丈夫已经死了,承认私情,秦择也不过落个行为不检点的处罚,打上几十板子,也就了结了。 只听刺史谢文星问,“钱氏,你儿子死了有十多日了吧,你若觉得他死得可疑,为何现在才来上告?” 钱寡妇一时无语,含糊说不出。 “我,我……”钱寡妇虽是个妇人,但还知道,鬼神之说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而且杜三公子是她得罪不起的人,也不能把杜三公子推出去。 谢文星惊堂木狠狠一拍,“快说,说不出来你就是诬告,与通奸罪并罚,将你流放。” 大堂中一声震耳的脆响,钱寡妇被吓一哆嗦。她赶忙伏在地上,也顾不上得罪人了,说:“是太师家三公子说的。三公子是天上星君下凡,能通鬼神,他那日从京城回来,路上遇上我儿拦路向他告状。三公子便来告诉我,我才知儿子死得冤,求大人明察。” 钱寡妇说完,府门一片喧哗。 “三公子是星君下凡?” “杜太师就不是一般人,这三公子是星君下凡也不稀奇。” “也难怪知道陶玉虎死得冤,能通鬼神啊。” 杜太师年轻时高中状元,他就被襄州人称为文曲星下凡。现在有人说杜太师的儿子是星君下凡,几乎没有人有异议。 杜明慎听了,转头看向周寒,满脸怨忿。周寒吐吐舌头,她哪想到这个钱寡妇如此实诚,全说了。 谢文星又拍惊堂木,让众人安静,说,“鬼神之说太过虚幻,不可做为证供。” 杜明慎觉得是时候自己该出场了,从一旁转出来,向堂上谢文星施了一礼。谢文星看到杜明慎,忙起身还礼。杜明慎不仅是太师家三公子,而且身上有功名,还曾是朝中官员,他不敢托大。 杜明慎站在堂下,说道:“谢大人,陶玉虎告诉过在下,他曾刺伤了害他的人,伤在左臂,虽然已经过去些许时日,但伤疤不会消,大人可验伤。” 谢文星瞥了一眼满脸铁青的秦择,向一旁差人吩咐了声,差人上前将秦择的左臂衣服挽起,果然在左臂的手腕上言,有一道直直向下的伤痕,有一指长。这些差人虽然不会验伤,但经常办案,受伤是经常的事,一眼就能瞧出是利器所伤。 秦择忙辩解说:“大人,这是我捉拿歹人时,被歹人所伤。” 杜明慎问:“秦捕头说捉拿歹人所伤,可有物证和证人,是被什么凶器所伤?” 秦择说:“是被一把匕首所伤,我没证人,但杜公子又凭什么说我是被陶玉虎所伤。他还是个孩童,我堂堂捕头,他又怎么伤得了我。” 杜明慎道:“他一个孩童,若秦捕头一心防备自然伤不了你。但正因为他是孩童,你才没有将他放在心上。秦捕头若无证供,我这倒有个物证,当时秦捕头将陶玉虎活活扔进了井中,还有一物便是那把伤你的匕首。” 秦择难看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视的笑,“那就请杜公子拿出来吧,让我们看看,是把怎样珍贵的匕首?” 杜明慎眼中寒芒闪过。“珍贵?”陶玉虎家并不富裕,能有什么珍贵的匕首。秦择如此说,分明是在暗指他栽赃陷害。 “我若现在拿出,恐怕秦捕头会说是我提前准备下的,栽赃你。我们去井中取出来如何。”杜明慎很从容地摇着折扇。 “去井中取一把匕首。”门外的人们又喧哗起来,“那口水井很深啊!” “井底那么阴暗,怎么找一把匕首,谁又有那么好的水性潜入那么深?” 听到公堂外人们的喧哗,秦择得意起来。 “杜公子,匕首都是铜铁制的,肯定会沉底,而且它又不如刀剑那么长大,怎么打捞啊?”谢文星为难地说。 “大人不必为难。”“唰”地一声合上折扇,杜明慎向上抱拳,道:“大人只需带人去井边,在下自有办法让凶器现身。”杜明慎说完看向秦择,脸上露出挑衅的笑容。 秦择不相信杜明慎能在深井底捞起什么匕首,觉得杜明慎就是在故意激他。他向谢文星道:“大人,为证我清白,请大人准许杜公子去取匕首。” 谢文星看向杜明慎,杜明慎脸上挂着笑,没有一丝为难。谢文星只好答应。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向离钱寡妇家不远处的水井奔去,队伍前面是谢刺史带着官差,跟着杜明慎、周寒还有钱寡妇和秦择,后边是大批看热闹的百姓。 这些都是周寒和杜明慎提前商量好的。 到了井边,谢文星向人群看去,问:“谁的水性好下去将匕首找出来?” 人们面面相觑,这么深的井,要在里面找一个匕首,要憋气多久才行啊?而且井下又黑,根本看不到。 杜明慎上前,面向众人说:“不用人去找,匕首自己会浮上来。” 匕首自己上来,还是浮上来。人群又是一片议论声。这次大多是质疑的声音。 人们在还议论着,就听杜明慎对着天空朗声道:“陶玉虎,那日你对我说,曾用匕首刺伤了仇人。现在襄州刺史谢大人,你的母亲和你的仇人俱在此地,你若要为自己平冤,就将匕首从井中取出来,证明你的仇人身上的伤,确实是你所为,请谢大人为你作主。” 杜明慎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好像在他面前的半空中,确实飘浮着一个幽魂一样,直让周围官差和百姓一个个连大气也不敢喘,看着杜明慎面前空荡荡的半空。 周寒便趁杜明慎把所有人注意力吸引过去了,来到井边,对着漆黑的井口,低声说:“找到那天陶玉虎身上带的那把匕首,把匕首送上来。” 第19章 我会被摔死啊! 杜明慎的话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人,唯有一人,因为心中有鬼,看到半空什么也没有,又把视线落到水井上。周寒所做一切他都瞧见了,只是周寒说话声音低,又有杜明慎的声音遮掩,他没听清说的是什么,只能看见周寒双唇蠕动。他就是秦择。 秦择并没在意,当杜明慎对空气说完话,他轻笑一声,“装神弄鬼。” 杜明慎也不理会秦择,向谢文星抱拳道:“大人请稍候片刻。” 别说片刻,就是等一个时辰,能让匕首自己浮上水面,也值得等啊。谢文星点点头,又看一眼满不在乎的秦择,愁眉紧锁。 井边一百多号人,没有人维持秩序,却异常安静,人们都等着看奇迹会不会出现。 不大功夫,只听井内传来一连串“咕嘟,咕嘟”声,声音在安静的人群中传开,清晰无比,就好像一个人在水面下,鼓足了气在往上吹水泡一样。 安静的人群瞬间炸开,“来了,来了!”好多人都要往前挤,看个究竟。但被守在井边的官差拦住。官差们以权谋私,虽然拦住百姓,但自己却偷眼往井中瞧。 谢文星和几个官差凑上前去看,一个官差惊叫一声,“天啊,还真是自己浮上来的。” 官差话音刚落,人群沸腾,有胆大力气大的,也不顾官差阻拦,猛挤到井边看,看完也叫嚷起来,“匕首还真是自己浮上来的!”人群中顿时一片大乱,就连谢文星也不得不退一边让这些百姓看看奇迹。 井中一把小匕首,就静静浮在井中,也不下沉。这奇景不相信是鬼神所为也不行啊。 有人登时明了,大声说:“杜三公子真是星君下凡,能通鬼神啊,连鬼神都听他差遣。”然后就有不少人跟着附和。杜明慎在襄州百姓的眼中也不仅仅只是一个太师家公子了,而是天上下凡的神仙。 秦择也有些惊慌了,指着井中浮着的匕首冲着谢文星大喊:“大人,这是他们搞的鬼,是他们提前预备好匕首,陷害我。” 秦汉说完,又奔到钱寡妇身边,一把抓起钱寡妇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这个贱妇,是不是攀高踩低,又看上杜太师的公子了,联合他,来害我。” 一旁的杜明慎听了眯起了眼,他还未说什么,周寒上前一步,指着秦择,大骂道:“住口!你这个恶贼,杜公子是什么人,岂容你来污蔑。你残害一个九岁的孩子,却毫不愧疚,不知道还做有多少恶事,只不过没人揭发出来而已。人可欺,鬼神不可欺,现在鬼神都看不过去了,要让你罪行公布于众,让人们看清你的嘴脸。” 围观的众人顿时群情激愤,纷纷说道:“对,一定是这个恶贼。看见有物证了,就想攀扯杜公子,不要脸。杜公子是星君下凡,是来为冤鬼请命的。” 杜明慎听到众人又提星君一事,用折扇狠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他头疼。 “阿寒,你把我捧得这么高,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掉下来,被摔死啊!” “就是这个家伙,经常向我们勒索财物,我们如果不给他,他就要找个由头抓我们去吃牢饭。”秦择犯了死罪,一些早先受他欺压过的人们,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还经常以搜查盗贼为名,闯入我们家中,搜刮银钱。还威胁我们不许告发,否则就把我们以盗贼同伙为罪名抓起来。” …… 一个火星掉进了堆成小山般高的干燥柴垛中,霎那间燃起熊熊烈火。人们的控诉一波接一波,一个比一个触目惊心,此时陶玉虎的案子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私收税银、霸占田庄,强抢财物等等。 杜明慎吃惊地望着群情激愤的人们,他没想到,一个普通的杀人案,却牵出如此多的大案。他现在庆幸自己听了周寒的话,管了这件闲事。 杜明慎斜眼看向谢文星,他曾在官场中游走,很清楚这里的弯弯绕绕。 秦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谢文星的脸色则越来越黑。 这一会儿,早有差人把井中的匕首打捞了上来。这是一把很短的匕首,读书人都认识此物,这是读书人专用来割断装订书册的线绳用的。 谢文星也是做了多年的地方官了,知道该怎么做,当着杜明慎的面,他要装得毫无偏私。 谢文星叫来了仵作。仵作对比了一下秦择左臂上的伤口,说:“大人,凶器锋刃与伤口痕迹符合。” 杜明慎这时也开口了,对谢文星说:“谢大人,秦捕头说这匕首是我提前放的,我请问秦捕头,我要放也放一件象样的匕首,放上这把连人也杀不死小刀做什么。难道秦捕头臂上的伤是被一个贪玩的读书人所伤?” 杜明慎向秦择走近了几步,平淡地说:“秦捕头,陶玉虎只是一个孩子,他没胆子杀人,拿这么个只能划破皮肉的小刀不过就是为了吓唬你,让你离开他母亲。哦,对了,你是不是不记得那天晚上他说了什么。他说,秦择,你不要逼他,否则他就把你和他母亲的丑事告到官府,让你再也无法在官府立足,他宁可他母亲去死,也不要一个不守妇道的母亲。” 在一旁的钱寡妇听了这话,冲到水井边跪下来,如同疯癫一样拼命磕头,嘴里喊道:“我的儿呀,娘该死啊,娘该死。娘到下边给你和你爹赎罪去!” 钱寡妇的声音撕心裂肺,说着就要往井里跳,幸好旁边有差人看着她,忙死死得按住了钱寡妇。 秦择傻愣在当场,谢文星看了秦择的样子直叹气,摆了摆手,几个差役把秦择押起来走了。 谢文星走到杜明慎身边向杜明慎躬身施礼,脸上堆笑说:“这次多谢杜公子帮襄州府挖出一个蛀虫。” 杜明慎忙还礼,“谢大人客气。” “不知道杜公子对判刑可有何建议?” “不敢,我相信谢大人一定可以秉公而断。” 两人又相互客气一番,便分开了。 “公子,你真相信谢文星能秉公给秦择判刑?”周寒走在杜明慎身边,小声问。 “秦择如此无法无天,谢文星逃不了干系。谢文星秉不秉公不重要了,我回去便给父亲大人写信,谢文星必须撤职查办。到时朝廷自会来人重判秦择,秦择的死罪跑不了。”杜明慎说。 周寒点点头,朝廷的事她不懂,既然杜明慎如此说了,她选择相信杜明慎。 第20章 秦择跑了 路上不时有人向杜明慎恭敬施礼,杜明慎只能不停地还礼。周寒看了不由得偷笑,不想被杜明慎发觉了,狠瞪了周寒一眼,说:“这都是你给我惹来的麻烦。” 周寒不由笑得更甚,“你现在可是星君大人,要注意形象,不要乱发脾气。”说完大笑着跑开了。 “你,你……”杜明慎指着周寒笑着跑远的背影,嘴角挑起一抹淡笑。 转过天来,家人传来消息,说秦择被判了斩监侯。 周寒听了撇撇嘴,“还斩监侯,直接斩了不就得了。” 杜明慎道:“这是朝廷的律法,不是罪大恶极的死刑都要复审一遍才能开刀。” 周寒没再多问。早死晚死都是死,既然秦择已经为他的罪孽付出代价,这事也算圆满解决了。 “三公子,明天我就回醉仙楼了,你还有什么交待的,想办的,赶紧说了吧,过期不候。”周寒围一大桌子水果点心,伸就抓在手里,往嘴里填,这几天她把杜宅所有能吃的都吃了个遍,只觉得吃不够,这个也想吃,那个也好吃。 “你就不能在这多住几日?”杜明慎坐在周寒身边,望着她那闲不住的一张嘴,只感觉这么小巧可爱的一张嘴,怎么能一次塞这么多东西,而且吃那么多,她还不胖。 “不行啊,我在外面时间长了,耽误那么多活。再不回去,掌柜的该不要我了,怎么办?”周寒看都不看杜明慎一眼,嘴里嚼着东西,含糊地说,眼睛只扫着桌面上的吃食。 “那就不在他那做了,到我这来,我收你做书童,吃喝管你够。”杜明慎随手取了桌子上一把枣子放在周寒手里。 周寒接过红彤彤的枣子,摇摇头,“阿伯不让我给人做书童。” “为什么?”杜明慎好奇,给富贵人家做书童,那些平民打破头都想把自家孩子送进来。 “阿伯说做书童会毁了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阿伯说的总有道理。” 杜明慎戏谑地一笑,“你阿伯说的就一定有道理,你有十五了吧,不能总在你阿伯身边做个孩子。其实我觉得你有时说得话,很有道理,连我都觉得自愧不如。” “哦,哪句,快告诉我,我怎么不知道?”周寒突然来了兴致,转身望着杜明慎,满脸求知欲。 “譬如昨天你说的,人可欺,鬼神不可欺。还有那天你对根生的妹妹说,既然恋生,何必向死。看你年纪不大,又没读过书,这些话谁教你的?”杜明慎望着周寒,露出探寻之色。 “哦,我也不知道,随口就说出来了。”周寒转头继续在桌面上寻找自己的吃食。 “你还真是个奇人。”杜明慎第二次说出了这句话。周寒也不知道,杜明慎说的这个“奇”,指代什么意思,是奇怪还是奇特。 虽然周寒只在杜宅住了三天,但杜明慎已经坦然接受自己能见到鬼这件事了,虽然突然见到还是会吓一跳,但也不会慌张害怕了。 既然周寒不想留在杜宅,杜明慎也就不勉强了。杜明慎心里却有一丝不舍。 周寒在他身边,杜明慎感觉到了以前从没有过的轻松惬意。被迫辞官和时常见鬼,带来的烦闷和苦恼,已经一扫而光。 因此,明知周寒在利用他,他却有点心甘情愿。甚至和周寒一起吃饭,都比平常有胃口。他和周寒约定,他会常去醉仙楼请周寒吃饭。 周寒第四天又回到了醉仙楼,继续打杂的生活,虽然有苦累,但也很充实。 一天中午,杜明慎又摇着折扇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来到醉仙楼。周寒看到他,刚要溜,便被杜明慎叫住,“阿寒,你见到我跑什么?” “我可不想伺候你喝酒。”周寒白了他一眼。 “今天我只吃饭,不喝酒。”杜明慎坦白,又在周寒耳边低声道,“而且,我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 “什么大事?” “你陪我吃饭总可以吧,而且我已经告诉你们掌柜了,以后只要我在这吃饭,你就坐陪,不用干活。”杜明慎没有回答,找到以前常坐的那个位置坐下,摇着扇子,得意地看着周寒。 周寒并不讨厌杜明慎,但是阿伯总提醒她,让她离那些贵公子远点。周寒装模作样抹了几下桌面,问:“想吃什么?” “你是酒楼的伙计,知道什么菜好,你帮我点吧,我只管付账。” 周寒又白了杜明慎一眼,转身往后厨去了。一刻钟后,杜明慎望着满满一大桌子菜,不解地问周寒,“我们两个人好像吃不了这么多,你这是打算把我吃穷吗?” 周寒憋着笑问:“三公子吃不起吗?那以后还是别叫我一起吃饭了吧,我可能吃呢。” 杜明慎忙摆摆手上的折扇,“不,吃得起,只是怕吃不完要浪费了。”开玩笑,堂堂太师家不会因为吃饭吃穷了,就算天天这样吃也不会。 周寒把手上的抹布往椅背上一搭,大大咧咧在杜明慎对面坐下,“说吧,有什么大事?”心里却道,要真是大事还行,若不是,以后别想我再理你。 “秦择从狱里跑了。”杜明慎低声说 “什么?”周寒惊得大叫了一声。 杜明慎忙打手势,示意周寒低声,“他打死打伤狱卒各一人,刺史衙门正派人到处抓人,而且已经发了公文送往京城,准备发海捕文书了。” 见周寒低头不语,杜明慎接着说:“我来告诉你,就是让你当心点,他这一跑,会不会回头来报复?不行你就搬到我那里去住,秦择再凶悍,也是不敢到太师家里惹事,何况他也不是我的对手。” 周寒摇摇头,说:“不必了,揭发他的主要是你,我就是个跟班,他未必会报复到我身上。” “就怕万一,还是别大意。” 周寒笑了,说:“没事,他伤不了我,你不是说了吗,我是个奇人,奇人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人伤到呢。” 杜明慎愣了,他确实觉得周寒是个奇人,也不知道她有多少事还在瞒着他,不由得有些失望。 “你要处处小心。” “嗯,我会保护好我自己,我既怕疼,又怕死,更怕饿肚子。” 周寒抓起一个白馒头,用筷子夹了菜大口吃起来。 杜明慎看着周寒那吃相,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得很轻松。他突然也有了食欲,拿起了筷子。 第21章 刺史大人被杀了 入夜,襄州府后宅之中,秦择坐在谢文星的书房里,正守着一张桌子边喝酒边吃菜。谢文星看着狼吞虎咽的秦择,脸上写满不悦。“我已经放你走了,你就应该跑得远远的,不该回来。” 这时的秦择已经没有了以前的盛气凌人,面色暗沉,胡子拉碴,头发虽然梳得整齐,但明显很干枯。他一边吃一边说:“我心愿还未了,不会走。” “你有什么心愿?” “我要杀一个人。”秦择停下手中的筷子,死死盯着桌面上的一盘烧鸡,似乎那就是他的仇人,他要把它扒皮拆骨。 “是谁,钱寡妇吗?我替你办了。”谢文星平淡地说。 “那个贱人,杀她,我还怕脏了我的手。”秦择复又埋头吃喝起来。 谢文星一愣,马上明白过来,厉声说:“不行,你不能动杜明慎。” 秦择抬起眼皮,那阴冷的目光,让谢文星看了都觉得不舒服。 谢文星继续说:“杜明慎本人就是文武双全,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若现在藏起来,让朝廷找不到你,过几年也就没人再提这个案子,你仍就是自由身。可若你侥幸杀了杜明慎,别说杜太师不会放过你,朝廷也不会放过你,追捕令一直会发到直到抓到你或见到你的尸体。” 谢文星这样说,其实是自己的私心。如果杜明慎在襄州出了事,杜太师一样不会放过他,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秦择低头想了一下,他觉得谢文星说得有理,可是现在他落到这个下场,都是拜杜明慎所赐,若是不能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死了都不甘心。他突然想到那个跟在杜明慎身边,看上去有点娇弱的少年,低垂的眼眸下露出一抹残忍的笑。 他抬起头,对谢文星说:“我要远离襄州,需要一笔钱。” 谢文星心内一喜,问:“要多少?” “五千两银子。” 谢文星脸上的肥肉抖了抖。 秦择看到谢文星的表情,冷冷地道:“别那么肉疼。我出事后,积攒的钱财是被你搜走了吧,那些钱财就有二万多两。而且你这些年贪污受贿的财物,恐怕是这些的十倍不止,我都清楚。前几年捉到大盗徐重年,他向你花钱买命,他确实也把他抢来的财物交给了你,但你也没放过他的命。。” 谢文星不止脸上的肉抖,心里也在抖,没想到秦择都知道。只听秦择继续说:“这些事随便捅上去一二件,你就算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说完得意的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好,我去给你拿银子。”说完,谢文星转身离开书房。 过了一会儿回来了,谢文星手上拿着一个信封,扔给秦择,“这里是五千两银子的银票。” 秦择接过信封打开,拿出银票,左手在银票上面摸索了一下,确定确实是真的银票,才又把银票塞回信封,放进自己怀中,继续低头吃饭。谢文星则斜坐在一旁,看着秦择吃菜喝酒,脸上露上出一种意味不明的冷笑。 突然,秦择的左手如针扎火烧般疼痛,他看向左手,只见左手刚才摸过银票的手指,已经变得通红,而且隐隐有些泛黑。秦择猛地抬头,恶狠狠望着谢文星,“你——”。 谢文星慌忙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才笑着说:“我在银票上撒了毒,你的手很快就会腐烂,然后是你的全身,不过我劝你别乱动。动得越多,毒发越快,何况你又喝了那多么酒。” 秦择大怒,骂道:“谢文星,这许多年来,我在你的手下,为你的贪婪和狠毒杀了多少人,平了多少事。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谢文星冷冷一笑,“为了我?你自己不是也拿了不少好处。你私收税银,勒索敲诈,我都睁一眼闭一眼。只是你知道得太多了,留着你,我也会不安心。” 秦择哈哈一笑,“好,那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谢文星一听,赶忙抄起一把椅子防御,秦择左手中毒,可右手完好,他快速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剑,向着谢文星刺了过去。谢文星开始以为秦择手中并没有兵器,哪想到他竟藏了一把短剑在靴子里。 短剑刺来,谢文星本能的用椅子去挡,然而木制的椅子哪里挡的住锋利的短剑,剑尖刺透椅子,直接扎进了谢文星的前胸。谢文星死时,瞪着双眼,仍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秦择又扎了几剑,鲜血将谢文星身上的绿色常服染成了深褐色。确定谢文星死透了,短剑在谢文星的衣服上蹭了蹭,又插回靴筒里,转身离开了书房。 而在同一天夜里,周寒梦中一片血红,血色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看不清眼前的情景。等血色渐渐淡去,她看到自己倒在一片血泊中,胸口上插着一把短剑,血还在不断地顺着她的身体往外流着。 她猛然坐起身,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她感觉到了额头上的汗,自从有梦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做梦吓出了汗。她自言自语道:“难道这就是我要承受的因果?” 睡在一房间另一头的老周头,被周寒的动静吵醒,问:“阿寒,怎么了?” 周寒在帘子后边说:“阿伯,没事,我刚才做了个梦,你睡吧。” 老周头“哦”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看看外边的天,说:“不睡了,也该起了。你再睡会儿,早饭好了我叫你。” 周寒应了一声。 周寒和老周头吃完早饭,就到醉仙楼中打扫收拾。洪瑞已经来了,周寒看见他正站在楼门外,向远处呆呆望着。 周寒好奇上前问:“洪哥,看什么呢?” 洪瑞没回头,依旧望着远处,“府衙不知道发生什么大事了?” 周寒来到楼外,顺洪瑞望去的方向看,正是府衙方向,好多官差围在刺史衙门门口,离得远听不清说什么,但能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 “阿寒,”周寒正伸长脖子看热闹呢,突听身后有人叫她,她回头一看,是杜明慎。 “三公子,怎么这么早?” “府衙的公差一早就到我家里报信,说谢大人昨晚被刺身亡,我得过去看看。”杜明慎一脸凝重。 “刺史大人被人杀了?”周寒和洪瑞几乎同时惊叫出声。 “嗯,周寒你在这儿等我消息吧。”说完,杜明慎匆匆向府衙方向而去。 第22章 我真是以你为耻 快到中午时候,杜明慎才缓步走进了醉仙楼。神色也没了凝重,反而是一脸轻松。 杜明慎坐到自己常坐的座位上,周寒走上前来,左右打量了一下,感觉杜明慎很奇怪。她问:“公子不是去处理刺史大人被杀之事了吗,怎么好像很——”说到这周寒压低了声音说了两个字,“高兴。” 杜明慎双臂支在桌子上,故意露出一点难过样,说:“阿寒,我忙了一上午,已经饿了,可不可以边吃边说。” 周寒白了杜明慎一眼,向后厨去了。不一会儿端上来三盘菜两碗饭。杜明慎有点失落,看着周寒问:“没酒?” 周寒双眼一瞪,杜明慎立刻投降,“好,好,没有就没有吧。” “快点说,刺史大人怎么死的?”周寒将头向杜明慎凑近了点,放低声音问。 “我一到府衙后院,很容易就知道了谢文星的死因。”杜明慎举着筷子,摇头晃脑,颇有些得意。周寒知道杜明慎利用了能和鬼交流的能力。果然,就听杜明慎说:“现在我才觉得,能能看见鬼倒真是一件幸事。” “别得瑟,快说。”周寒被杜明慎撩拨的有点急了。 杜明慎看周寒急的样子,想笑,但没敢笑,赶忙说:“谢文星是被秦择杀的,秦择越狱也是谢文星动的手脚,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秦择便威胁谢文星放了他。” “那秦择为什么要杀刺史大人?”周寒急急得问。 “这也是我放心的地方。原来秦择想报复杀人的对象是我,不过被谢文星给劝止了,所以秦择打算逃得远远的,就和谢文星要五千两银子。”杜明慎说。 “五千两,这么多。”周寒惊讶。 “谢文星在地方这么多年贪了不少。他的很多事,秦择都知道,所以谢文星不想让秦择活着,便在给秦择的银票上下了毒。秦择发现上当临死反击,将谢文星给杀死了。” 杜明慎说到这,轻轻揉了揉周寒靠过来的头,说:“我一直担心秦择会对你不利,现在我也放心了,就算他活着,他想杀的人是我,不是你。何况他中了毒,没准现在已经死在哪里了。” 周寒点点头,说:“看来刺史大人贪了很多银子,否则也不会怕到要杀人灭口。” “嗯,”杜明慎似乎想到什么,微微拧眉,说,“我已经命人将谢文星所有的家财封存了,等下任刺史来了处理,也派人去找秦择了,就算是尸体也要找到。” “不是秦择,那会是谁呢?”周寒想到晚上的梦境,开始她猜想是秦择报复杀人,将她伤了,但现在听杜明慎说秦择想杀的是杜明慎,而且已经中毒,可能活不成了,那她梦中的情景又是怎么回事。 杜明慎看周寒有点出神,唤了一声,“阿寒!” 周寒回过神来。 杜明慎问:“想什么了,这么入神?” 周寒连忙找个理由搪塞,“在想新来的刺史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也像谢文星一样。” 杜明慎释然,笑道:“这样吧,阿寒,你若是不喜欢新来的刺史,就告诉我。我给父亲大人写信,让这个刺史滚别处去。” 周寒被逗笑了,“这不行,好歹是朝廷派下来的,怎么可以凭自己的喜好就赶走了。” “没办法,谁让他那么不讨喜呢。”杜明慎看着周寒脸上的笑,有点出神。他很喜欢周寒笑,那么明媚,那么爽朗,他看着也开心。 半夜,周寒醒来,她想去方便。刚坐起身,老周头就迷迷糊糊地问:“阿寒,怎么了? “阿伯,我去方便。” 老周头“嗯”了一声,说:“外边冷,披件衣服。” 周寒答应着,草草套了件衣服,下床开门出去了。已经快入冬了,外面还真的冷,夜风一吹,原本周寒还犯着迷糊,瞬间清醒。 外边不算黑,快十五了,有月亮照得地面灰白。净桶放在离小屋不远的墙根下,周寒走过去,找到净桶。小解完了,正要返回,突然发觉院中一棵柿子树的阴影下似乎站着一个人。 夜风吹的树叶沙沙响,地面上的树影晃动,可唯有那个影子一动不动。周寒轻轻问了一句,“谁在那儿?” 树下的影子动了,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周寒看不太清,问:“你是谁?” 那个人又向前走了几步,周寒看见那人阴冷的面容,仇恨的目光。周寒惊叫一声“秦择”,转身就跑。 虽然周寒跑得快,但秦择是会武功的,他更快。周寒刚逃出两步,便被秦择追了上来,周寒要张口大叫,秦择早有准备,右手一把捂住周寒的嘴,左手举起一把短剑。 周寒惊恐地望着那把短剑,是梦中梦到的那把短剑。 短剑落下时,秦择惊诧地说了两个字,“怎么……”然后拿剑的手颤抖了一下,也就是这一颤的同时,短剑刺进了周寒的心口部位。 周寒只觉得心脏处一阵巨痛,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她感觉不到热,也感觉不冷,眼前逐渐模糊,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一声大叫,“阿寒。” 周寒用最后一丝力气微弱地挤出两个字,“阿伯。” 寒冰地狱里一望无际的寒冰,无数罪人的哀嚎。 “是你故意挡住了我的梦境,让我看不到害我的人是谁。”周寒质问另半个神魂,那个冷漠的李清寒。 “没错,我是故意的。”李清寒即使说话声也能让人感觉冰冷刺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所承受的一切,你也一样在承受。” “就因为我不想继续承受,所以我要让你知道干涉阳间事的后果,让你记住这份痛苦。” “你以为这样便能阻止我。你错了,我不像你,能漠视这世间的一切。” “人有什么好,他们自私,贪婪,无情,冷漠,欲望太多,阴谋太多,为了个人私欲什么龌龊事都能做出来,你向前看看那是谁。” 周寒抬眼往前看,只见一个胖胖的鬼魂皮肉正在被寒冰一点点撕裂,痛得他满地打滚,哀叫不止。周寒认出来了,那是谢文星。 周寒轻叹了一口气,“这只是世人中的个别人而已,还有很多人他们是善良正直的,死后不用下地狱,所以你看不到。你忘了菩萨为什么让我们去转生,就是为了让我们自己分辨,看清楚世人善恶。” “哼,世人有什么善,都是恶。” “那是你不愿睁眼随我去看,所以你看不到善。” “那个污浊的人世,我不想弄脏自己的眼睛。” 周寒笑了,“我们本一体,就算你不肯睁眼看,也一样沾了人世的光。” “你——我真以你为耻。”李清寒恼了,这是她第一次有了除了冰冷之外的情绪。 “阴间给鬼魂定罪还要以阳世所作所为为证据,你何不随我看一遍人世,再给他们定善恶。” “哼。”李清寒不说话了。周围只能听到地狱中鬼魂的惨叫声。 第23章 阿寒是个男子 周寒从昏迷中醒来,自己正躺在小屋的床上,闻到满屋的药味。她想动,可是动不了,勉强抬手摸了一下心口处,那里缠了厚厚的绷带。 突然,屋外传来人争执的声音。“让我进去看看阿寒,”这是杜明慎的声音,从声音中周寒听得出他的焦急。周寒想笑却笑不出,一动伤口就疼。 “杜公子,阿寒还没醒,你就别去打扰她了。”老周头的声音很坚决。 “我会轻点的,不会吵醒他。” “她一直睡着,有什么好看,你非要看他,等她好点再来吧。” “哎,哎,杜公子你……”,听到老周头的口气,知道杜明慎肯定硬闯了,周寒连忙又闭上了眼睛,装作没醒的样子。 就听门轻轻打开,有人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来到了她的床前。周寒听一声轻叹,然后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周寒心里一惊,“他不怕冷吗?” 只听杜明慎轻声说:“还是这么冷,你不是奇人吗,怎么还会受伤,还伤得这么重?是我大意了,我以为秦择不会对你下手了。”周寒从杜明慎口中听出浓浓的自责。 周寒假装刚从晕迷中醒过,缓慢睁开眼,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杜明慎面露惊喜,“阿寒,你醒了,现在应该是酉时了吧,你睡了快三天了。” “有水吗?”她睡了这么久,醒来的确很渴。 “你等会儿。”杜明慎赶忙找水,在屋里没找到,开门出去就喊,“周伯,阿寒醒了,要喝水。” 然后,杜明慎重又回到屋里,来到周寒身边,说:“你等会,周伯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屋门开了,老周头端着一碗水走进来,边走边说:“阿寒,你可算醒了,把人可急死了。” 老周头还没到周寒床前,杜明慎走上前,将老周头手里的水碗抢过来。 “哎,你——”老周头很不高兴。 杜明慎不理会老周头,坐到床上,轻轻扶起周寒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将水碗递到周寒嘴边,水是温热的,正好喝。 老周头见此情景也是无奈,说:“阿寒,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我还熬着药,马上就好,一会儿喝药。”说完走出屋子。 周寒喝了两口就不喝了,有气无力地对杜明慎说:“放下我。” 杜明慎问:“怎么,抱得你不舒服了?” 周寒说:“我,身上冷。” 杜明慎笑了,“我还怕你身上冷?大不了下次抱你的时候多穿点衣服。” 周寒也笑了。 沉默了一会儿,杜明慎道:“阿寒,原来你不是奇人,你比一般人还弱,要不是秦择那一剑刺偏了,我可能现在就见不到你了。” 不知道是杜明慎感觉到身上的冷,还是周寒的错觉,杜明慎说完那句话时,似乎是将她抱得更紧了。 “秦择呢?”周寒问。 “跑了,我已经派人去找,生死不论一定找到他。”杜明慎的眼中掠过一缕杀气。 “他可能以为我死了,以后也就安全了。” “他伤了你,就更该死。”杜明慎咬牙。 这时,屋门开了,老周头端着一碗药进来,看到杜明慎还抱着周寒,眉头一皱,说:“杜公子,天晚了,你也该回去了。” 杜明慎装作没听到,没动身。只是低头看着周寒。 老周头说话声音提高,“杜公子,阿寒该喝药了。” 杜明慎又想抢老周头的药碗,老周头这次有了防备,躲开了,挥挥手让杜明慎闪开。 杜明慎无奈,只能放下周寒,站到一边,老周头接替了杜明慎的位置,一点点喂周寒喝下药,苦涩的药喝得周寒直皱眉。 老周头半是埋怨半是心疼地说:“现在知道苦了,你从小到大,都没得过病吃过药,就没尝过药的苦,现在让你知道知道也好,省得没事去多管闲事,还差点把自己命搭上。” “阿伯,他们可怜,我们活人受了欺负,还要想办法报复回去。他们死了却无法伸冤,看着行凶者逍遥法外,心中的怨气让他们不能去轮回,在世间游荡。我也不忍心,能帮就帮一把。”周寒缓慢地说。 “唉,我也知道你,但你得先保证自己安全。”老周头叹了口气 “我以后会注意的。”周寒勉强挤出了笑。她不敢笑,一笑伤口处就疼。 “阿寒,你以后就跟着我,我会保护你的安全。”杜明慎插话进来。 周寒还没说话,老周头用冷硬的口气道:“杜公子,您是贵人,我们是乞丐出身的贱民。遇上危险只有我们替您去挡剑的份,哪敢让您这千金贵体保护我们。” “周伯,我并无虚言,说到做到。”杜明慎不知道老周头为何对他怀有敌意,他赶紧表明心意。 “我们也不需要杜公子做什么。”药喂完了,老周头收回碗,将周寒缓慢放下,然后站起身。 杜明慎走上前,还想凑近周寒,却被老周头挡住,“杜公子,阿寒伤势不轻,需要多休息。您也不方便呆在此处,还是早些回去吧。” 人家不欢迎,杜明慎也不能赖在这儿,只得对周寒道:“阿寒,你好好养伤,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周寒怕老周头生气,也不多与杜明慎说话,只嗯了一声。 在回家的路上,杜明慎走在前面,根生走在他身后。根生跟着杜明慎出来,是因为杜明慎带了一大堆东西,什么人参,灵芝等等,他是提东西的。 杜明慎看出老周头对他很戒备,所以东西都交给洪瑞了,让洪瑞转送给周寒。 根生跟在杜明慎身后,看到杜明慎一直很沉闷,以为周寒仍没有醒过来,便宽慰道:“公子放宽心,周寒小兄弟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男人的身体就是与女人不一样,男人天生强壮,有个什么小病小伤的,也比女人好得快。周寒小兄弟年纪轻,气血足,只会好得更快。” 杜明慎突然停下来,直愣愣地站在街上,像个雕塑一样。 根生看自家公子这奇怪的举动,以为公子又见到鬼了,赶忙向后退了几步,离开他身边。惊恐的眼睛不住地在杜明慎周围扫来扫去,查看有没有异常的之处。 杜明慎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阿寒是个男子,我怎么能……”他一只手握成拳,狠狠地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一定是我想多了,不可能的。” 杜明慎狠捶了自己后,才回过神来,继续向杜宅的方向走去。根生远远地跟着,再也不敢靠近杜明慎一步。 醉仙楼后院的小土房中。周寒闭上眼,没有睡着。她的内心里,一个恼怒的声音道:“他怎么敢——,你怎么能让一个男人抱着。”说话的是寒冰地狱中的李清寒。 周寒笑了,“你终于肯出来看这个人世了。” “哼,我要看着你,不能让你再犯错。” “他怎么样,是恶人吗?” “现在或许不是,但不代表以后不是,官场是个大染缸,他是会变的。”李清寒的语气很是冷漠和不屑。 “那你就睁着眼看着好了。” 第24章 这一桌真是光彩照人 在通往襄州城的官道上,三匹马飞驰而来,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他们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得烈烈作响,即使这么冷的天气,他们也没放慢速度,任由寒风吹透衣衫。 奔跑在前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剑眉星目,口若丹珠,眼眸中不经意流露出慑人的精光。黑色的锦衣上,领口袖口用银线绣着云崖海水纹,腰扎玉带,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飒爽英姿。 他座下的马儿和他一样受人瞩目。那是一匹全身火红的高大骏马,跑起来像一团烈焰一样。英俊的人,火红的马,在这萧瑟的冬日形成了一对赏心悦目的组合,让路边的行人,不自觉驻足朝一人一马观望。 英俊青年后边跟着的骑马两人,一个肤色黝黑,身躯凛凛,一个八字眉,相貌堂堂,他们是青年的护卫亲随。 三人到了襄城外,天上飘起了晶莹的雪花。年轻人勒住马,看到遥遥在望的襄州城城墙,心中不由感叹,“五年了,又回到这儿来了。” “将军,怎么不走了?”两个护卫赶上来,其中那八字眉问。 “以后改叫大人。”年轻人严肃地说。 “是,大人。我们赶紧进城吧。”八字眉现在只想找一个暖和的地方,烫上一壶酒,吃上一顿热乎饭菜。“将军为什么要让大人来这么偏远的地方?” “老将军这是历练大人。”黑大个替年轻人回答。 “历练就历练到襄州做刺史了。我倒真希望去沙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而不是天天坐在公堂上翻阅公文。”年轻人有点不甘心。 “现在也没什么大的战事,就是打仗也只是剿剿匪,边境上驱赶外族流民而已。大人在军中也做不了多少事,所以老将军把大人调到这儿做刺史,也可以熟悉一下地方政务。”黑大个说。 年轻人揉揉眉心,“一想到要管一方百姓吃喝拉撒,就头疼。” 黑大个护卫笑道:“父母官就是这样,老将军对大人寄予厚望,希望大人武能定国,文能安天下。” “定国安天下?”年轻人想起了出佑安前父亲的嘱咐,不由得一皱眉头,“难道是风雨欲来?” “既来之,则安之。”年轻人想到这儿,催动火红马儿向襄州城而去。 进了襄州城,来到刺史府衙门前时,冬雪已经将襄州这片大地覆盖上薄薄一层,阴翳的天加上纯白的雪,让这座城池显得苍茫。 年轻人看了一眼刺史府衙的朱漆大门,门廊下两个守门的差役蜷缩在门的两边昏昏欲睡,因此并没有发现骑马而来的三个不速之客。 年轻人身后的八字眉想下马去叫门。年轻人一挥手制止了他,“先不进去,”他的目光扫视周围,最后视线停在那座两层高,雕梁画栋的酒楼之上。 “走,先喝点酒,吃些东西,暖暖身。” “好!”八字眉高兴地叫出声,这正合他心意。 三匹马载着三人,小跑着来到酒楼前。 年轻人将马拴在了酒楼前的拴马柱上,抬头看到楼檐下挂着的牌匾,上书“醉仙楼”三个大字。 年轻人当先进入到醉仙楼内。可能因为雪天的原因,楼内客人并不多。一楼有十多张桌子,只有三桌坐了人,进门对面一张柜台,一排菜名牌挂在上方。 看到有客人进门,洪瑞立刻迎上来,满脸微笑,“客官里面请。”洪瑞打量着年轻人和身后的两人,从衣着和气度,应该不是一般人,便道:“二楼有雅间,十分清静,三位贵客楼上请。” 年轻人扫了一眼一楼大厅后,正要抬步往二楼走,突然停下了脚步。 年轻人的眼睛看向一楼左侧一个偏僻角落的桌子,桌子旁坐着一位仪表非凡的人,正和另一个小伙计说话。刚才因为小伙计站在他旁边,身形挡住了桌旁的人,所以年轻人并没看到他。就在洪瑞说话时,那个小伙计侧过身来,往门前看,将桌边的人露了出来。 年轻人看那个人,心里暗笑,“真巧,今天这顿饭钱看来可以省了。”洪瑞眼尖,一眼看出这位客人是遇到熟人了,便不再多话。 年轻人向左边走去。小伙计闪身时,桌旁之人也随着小伙计的目光向门前望了一眼,也认出了年轻人,颇为诧异,站起身,叫出了年轻人的名字,“宁远恒。” 年轻人来到桌前,拱手行礼,“真巧啊,杜明慎,杜大人。” 杜明慎忙还礼,“宁将军,可别再称什么杜大人,我现在是辞官赋闲,来,请坐。”说罢,给这位名叫宁远恒的年轻人让座。 一旁的周寒忙让开了地方,站在一边。 “杜大人怎么不去楼上清静。”宁远恒以为以杜明慎的身份,不适合在一楼这种杂乱之处用餐。他哪里知道,最开始杜明慎在一楼是因为他来酒楼是为了买醉,醉酒后上下楼实在不便,后来认识了周寒,便只在一楼。因为周寒年纪小,所以一般不用周寒上去侍候贵客,只在一楼招待普通的酒客。 杜明慎微微一笑,“我也不愿上下楼的麻烦,反正平时只是一人吃饭。”说完顿了一下,道,“你还是叫我杜明慎,大人之称我现在可当不起。” 宁远恒便也在杜明慎对面坐下,然后回头对两个护卫说:“你们自去要酒菜吃吧,不必在我这儿侍候了。” 两个护卫向宁远恒行了一礼,又向杜明慎行了一礼,躬身退走。自去别的桌上坐了。 杜明慎向周寒道:“阿寒,你再去添些酒菜。” 周寒扫了一眼宁远恒,应声去了,心下嘀咕,“今天这一桌真是光彩照人,两个美男子聚在一起,要是酒楼里人多些,不知道会怎么引人注目呢。” 周寒先拿了一副碗碟筷,酒杯,放在宁远恒面前,然后往后厨去了。杜明慎将自己面前的酒壶拿起,先给宁远恒倒了一杯酒,问,“宁将军怎么会来襄州这个偏远之地?” 宁远恒淡然一笑,“我现在不是将军了,被贬来这做襄州刺史。” 第25章 那匹马叫踏焰 杜明慎手下一顿,抬起眼看着宁远恒,“将军因何事被贬,连宁老将军都护不得你?” “玩忽职守”,宁远恒说了四个字。 杜明慎摇摇头,“这个罪名有些太……”杜明慎将后面的“意外”二字隐了去。 对面的宁远恒故作不知。 杜明慎转而面上现出笑容,说:“襄州此地将军也是故地重游吧。” “是啊,几年前的孙步铭叛乱,我和家父同来平叛,大军曾经经过襄州城。”宁远恒看了看窗外,随即收回目光复又看着杜明慎说:“襄州是明慎兄的故里,我以后在襄州任职,还要靠明慎兄多多指点帮衬。” “将军客气了,我也是襄州子民,当是希望襄州百姓能安居乐业,风调雨顺。我自当尽全力相助将军。” “明慎兄也别称我将军了。”宁远恒笑道。 杜明慎抚额,“对,以后要改称大人了,你现在是襄州的父母官了。” “我听说明慎兄辞官是因为身体有恙,”宁远恒双手据案,打量杜明慎,“可是看你怎么也不像有病的,而且精神饱满,容光焕发。” “大人也听说过我在梅江上发生之事,险些就魂归了地府,所以心灰意冷,干脆以身体有恙为由,躲在家里。” “杜老太师众多子女中,唯对明慎兄最看重,何况又有皇上的信任,你呀,闲不了太久。”宁远恒哈哈一笑。 杜明慎淡淡一笑,“我还是喜欢清静,否则当初又何必从京城跑到襄州乡下。” 这时周寒和洪瑞走过来,洪瑞将已经凉了的饭菜端了下去,周寒换上新的饭菜。宁远恒淡淡扫了一眼周寒,觉得这个小伙计太过秀气。不过他没将一个酒楼伙计看在眼中。 “宁大人请尝尝,这酒楼虽比不上京城的,但饭菜味道却着实不错。” 宁远恒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菜,尝了其中一盘菜,脸上双眉舒展,然后又尝了其它两盘菜,不禁赞叹,“难怪明慎兄放着自家厨子做的饭不吃,喜欢来这儿。这酒楼的菜真不错,比将军府上的厨子都强,比御厨也不差。”宁远恒也是吃过宫宴的,所以敢这么说。 “刺史府衙就在酒楼旁边,大人可以常来吃,或者让酒楼伙计给大人送饭。”杜明慎笑道。 宁远恒点点头,“我觉得你这个主意不错。”说完哈哈大笑。 宁远恒又问些襄州本地的情况,杜明慎也都一一答了,连上任刺史的死因,也都告知了宁远恒。正说话间,有两个人进了醉仙楼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看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家仆。 周寒看到那两个人拉住洪瑞低声说话,洪瑞也说了几句,两个人一脸沮丧。洪瑞向他们指了指宁远恒的两个护卫,说了一句话。那两个人就像遇到什么救星一样,奔到宁远恒的两个护卫身边,先是行了一礼,然后向他们询问什么。 宁远恒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头问自己的护卫:“叶川,什么事?” 那个八字眉的护卫忙撇下那两家仆,走到宁远恒身边,低声道:“大人,这两人是本城袁家的家仆,来找他家少夫人,他家少夫人已经失踪一天了,他们知道我们是从城外而来,特来寻问路上可曾见过一个十七八的妇人。” 二人正说话间,那袁家家仆已经走了过来,看几人的衣着气势皆不是平常人,恭敬行礼。宁远恒也不还礼,叶川转身对二人道:“我们在路上也未见过一个女子。两位可往他处继续寻找。” 袁家仆人正要转身走,宁远恒叫住他们,“我是襄州新上任的刺史,回去转告你家主人,若有什么难处,可尽管来府衙找我。” 袁家仆人一听面前之人是刺史大人,赶忙跪下磕头,宁远恒摆摆手,让二人继续找人去了。 一旁杜明慎微微含笑,“没想到大人还未上任,便操心百姓之事,真是勤勉。” “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到了这襄州做地方官,就尽力做好吧。”宁恒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晃了晃。 说此话时,宁远恒脸上没有了半分不甘,反而有了几分期待,似乎是想马上着手干出一番事业一样。 杜明慎和宁远恒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酒足饭饱,各自告辞,杜明慎先把宁远恒送到门外,周寒也随着走了出来。 当宁远恒解下拴在柱子上的马缰绳,周寒随着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那匹马,在皑皑白雪中愈发显得如火一般艳红,为这苍茫天地,增添了一抹亮色,让人想忽略都难。 她又转头看向宁远恒,几年前那个骑在火红骏马上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又浮现在脑海中,原来是他吗?当年少年郎的稚气几乎不见了,代替的是英气挺拔和沉稳。 杜明慎送走宁远恒,转身看到周寒那失神的眼光,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周寒才回过神来。杜明慎问,“看什么,这么出神?” 周寒意识到刚才自己失态,忙说:“宁大人的那匹马儿真好看。” 杜明慎又看向宁远恒的背影,介绍说:“那匹马名叫踏焰,是匹宝马,那可是宁远恒的宝贝。” 杜明慎说完,离开醉仙楼,踏着咯吱响的雪白地面,走进风雪中,密集的雪花很快淡没了他的身影。 宁远恒到了刺史衙门递交了吏部公文,就算是正式上任了,穿上刺史的官服,宁远恒还真不习惯,毕竟习惯了那束身紧衣的军人服饰,这宽大的官服,感觉很肥笨。 他又让人把近两三年内的一些公事档案整理了,拿来看看,不由得头大。他觉得这谢文星真是再该死一次,这刺史衙门中的事真是一塌糊涂。案件不清,政务不明。 唯一让他感觉欣慰地是,谢文星死得突然,没来得及将自己这几年所贪之财转移,死后财物一律被封存了。足有十万多两,一个刺史一年的俸禄也不过百余两。十万多两银子,他这要何其贪婪,才能积攒下。宁远恒不由得感慨。 就在宁远恒忙碌之时,杜明慎见到了杜太师身边的家仆,冒着风雪从京城赶来。杜明慎坐在正厅的罗汉床之上,看着厅下站着的人,淡淡地问:“他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家仆恭敬地回答,“老爷让我转告公子,江州那边对公子并不放心。恰好谢文星被害,襄州刺史空缺,太师便顺水推舟,让宁远恒到这任刺史。” 杜明慎轻笑一声,“我便知道这里就有他老人家的手笔,否则一个常年带兵打仗的武将,好端端的跑到襄州来做什么刺史。” 家仆道:“老爷说,让公子安分在家里呆着,不要和宁远恒走得太近,也不要主动去找他,但如果他有事需要帮助,也要尽力帮他。” 杜明慎仰头靠在了罗汉床上,微闭双眼,从那略显杂乱的呼吸声中,感觉到他沉重的心事。 第26章 死的太惨了 这一忙碌,几日时间眨眼过去了。这天上午,宁远恒正在大堂翻阅谢文星审过的案卷,宁远恒从将军府带来的两名护卫之一的徐东山急急地跑了进来。宁远恒到任后见捕头一职空缺,便让黑大个徐东山做了捕头,叶川还是跟在他身边。 徐东山进来,宁远恒也并没抬眼看他,依然低头看着卷宗。“大人,出大事了。”徐东山喘着粗气。 宁远恒依然平静,手中的纸张被他捻的沙沙轻响,“什么大事,是外国犯境,还是有人聚众造反?” 徐东山泄了一口气,在他家公子爷眼里,好像也就是有战事才是大事,倒是他小题大做了。“刚才袁家来人报案,说他家公子被人杀死了,死得可惨了。” 宁远恒合上卷宗,望着徐东山,无波无澜的问:“死得惨?你看到了?” 徐东山摇摇头,“袁家来的人说的。” 宁远恒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对徐东山说:“走吧,叫上人,一起去看看。” 刚走下大堂没几步,叶川兴高采烈地跑来,“大人,我已经告诉醉仙楼了,让他们送些饭菜过来。” 宁远恒倒是喜欢上了醉仙楼的饭菜,所以早饭也没吃,直接让叶川去醉仙楼订了饭菜。没想到饭菜还没吃,案子就来了。 宁远恒听了叶川的话也没理会,径直向外走,叶川正纳闷,徐东山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跟上。 徐东山叫了捕快,衙役和仵作跟着宁远恒来到了袁家。 袁家门口早有人等候在那里,接待宁远恒的是袁家夫人柳氏,死的是柳氏的儿子,袁家嫡长子袁昌己。 柳氏一看到宁远恒,哭嚎着说:“大人,你可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昌己死的太惨了,一定要找出那个挨千刀的凶手,将他千刀万剐。” 宁远恒皱眉,柳氏哭得他心烦。他厉声道:“如何处置凶手,自有朝廷律法,不用你多言。” 柳氏被宁远恒的气势给吓住了,不敢多话,只能闪在一旁小声抽泣。 宁远恒一路上听了徐东山的报告,袁昌己是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双手被刀割得血肉模糊,下体也被什么硬物砸得稀烂,看来杀人者是极其痛恨袁家这位大公子。 宁远恒来到袁昌己的卧室外边,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十六七的少年,长得颇为白嫩,便问道,“他是何人?” 有袁家仆人说,“这是大公子的书童今然,就是他先发现大公子被害的。” 宁远恒点点头,让人挡住柳氏,他带了徐东山和一个仵作进到了卧室里。 一进去,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幸好宁远恒是见惯沙场之人,否则多半会受不了这种味道。 床上,床帐半掀着,床褥凌乱。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上半截身子歪在床边,一只胳膊垂下来,可看到手掌至手腕处,伤口横七竖八,血肉外翻,指骨也露了出来。地上积了一大滩鲜血,血的颜色已经发黑。 袁昌己另一只胳膊放在身侧,和另一只手一样,也遍布深深的伤口,骨肉皆现。再往身下看,宁远恒这个在战场上见多死人的人,也不由胃里一阵翻腾。 袁昌己下体被什么东西砸成了肉泥,看不出原样了,床上的被褥浸染了大片血迹,景象惨不忍睹。 袁昌己脖颈处有明显的青紫痕迹,不用仵作看,宁远恒也知道这是勒痕。宁远恒看看这个死的袁昌己的模样,长得倒也周正,若是活着,应是个讨姑娘喜欢的模样。 宁远恒看这里已经瞧不出什么了,朝仵作挥挥手,仵作赶忙上前来验尸。 宁远恒来到卧室外间的桌子上看,这里还留有昨晚吃剩的残羹冷炙。四碟菜,一个酒壶,两副碗筷,两个酒杯。这就有意思了,昨晚看来还有一人在这。 宁远恒等了一会儿,仵作查验完毕,走到宁远恒身边,低声说:“大人,死者死亡时间是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根据袁家人所报的情况,推测死者死于昨晚戌时到今日寅时之间。死者生前饮过酒,酒无毒,致死原因是窒息,这从脖颈处的伤痕可以看出。大概凶手在勒死死者后,因为极度痛恨死者,将死者的手和下体都毁了。而且大人,我从死者的床上找到一点东西。” 仵作说完,拿着一块从床上剪下的床单碎片,给宁远恒看,虽然这块布有一处被血弄脏污,但还有一处不一样,显出淡淡褐黄色。 宁远恒问:“这是什么?” 仵作又压低了点声音道:“是男人的精液。” 宁远恒毕竟还是未成家的小伙子,听到这话,脸上就是一红。但他不会扭捏作态,看着仵作问:“你是说,死者死之前,有和谁欢好过。”仵作点点头。 宁远恒低头看了眼桌面上的饭菜,大步走出房间,来到外边,向周围站着的袁家众人问,“昨晚有谁来找过袁大公子?” 话音一落,只听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是翠柳街的王霄王秀才。”宁远恒转头,说话的正是站在门边的袁大公子书童今然。 宁远恒继续问:“他何时来的,与袁大公子在一起多少久,有没有喝酒,何时离开?” 那个书童回道,“他戌时过半来的,与大公子在屋里喝酒,他一来,大公子就不让我在身边侍候了,所以我便回自己屋睡觉,所以他何时走的我并不知晓。”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家仆走出来,“大人,在下是门房,王霄走得时候是我给开的门,那会儿挺晚的,恐怕快子时了吧。” 宁远恒又问今然,“王霄经常来找你家公子吗?” “常来。大概每过四五日,就会来找我家公子。”今然依然用那种很柔弱的声音回答。 宁远恒厌烦地皱了下眉。今然虽然年纪小,但也是个男子,却没有一点男子的气概。 “他一般都是什么时候来?” “晚上,然后二更天左右离开。” 宁远恒马上吩咐两个差役到翠柳街前去把王霄带来。差役领命去了。宁远恒又看向柳氏问:“柳夫人,前几日听说袁少夫人走失了,不知道可寻回来了?” 柳氏听了停止了抽泣,摇摇头说:“尚未寻回来。” 宁远恒继续问:“袁少夫人因何走失,你可细细说来。” “那日……”柳氏刚张口,只见袁家的一个家仆走过来,向宁远恒行了一礼道:“大人,有人找你。” “找我,”宁远恒纳闷,他来之前将府衙中的事安排好了,还有什么事需要跑来找他。当他看到来人,又拧起了眉头。 第27章 你说谎! 来人正是醉仙楼的那个叫周寒的小伙计,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明眼人都看出了宁远恒看到小伙计时,脸上露出的厌恶。 对,就是厌恶。宁远恒从记事时起,经常随父亲在军中,十二三岁已经开始带兵了。他所接触的都是那种或豪气或威武或健壮的男人,他非常讨厌男人娇柔做作,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可是眼前的男人眉目清秀,娇小柔弱,可以想象,如果换上女子的衣裙,戴上钗环,就是一个俊秀的小丫头。 宁远恒此时再看今然,发现今然好像顺眼多了。虽然今然看上去柔弱,但至少有男子该有的样子。 “你来做什么?”宁远恒不耐烦的问。 周寒装作没发现宁远恒对她的厌恶,将手中食盒提了起来,“这是大人订的饭菜,我去府衙,大人不在。我来时,灶房的师傅说菜要趁热吃味道最好,所以我就给大人送来了。” “你还真实在。”宁远恒示意叶川将食盒接过来,又继续让柳氏说下去。 柳氏说:“那日明珠一早便不在家。大人,明珠便是大儿媳的闺名。我问大儿她去了哪里,大儿说是去苦哲寺拜佛求子去了。他二人成亲已近一年,明珠仍未有孕,所以听说她去求子了,我并未往心上去。可是直到晚间仍不见人回来,我和大儿俱慌了神,便派所有能出动的人手,四下寻找,到现在也未找到。儿媳失踪,现在儿子也——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啊!我那苦命的大儿呀!”说到这,柳氏又开始大声哭嚎起来。 “柳夫人,等抓到凶手给袁公子报了仇,你再哭。”宁远恒大喝。 柳氏又被宁远恒吓得止住哭声,宁远恒问:“袁大公子和少夫人感情如何?” 柳氏抽泣着说:“两人十分恩爱。” 柳氏刚说完,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你说谎!”声音不大,但几乎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人们寻声望去,只见是刚才给宁远恒送食盒的小伙计。 周寒把食盒交给叶川后原本转身要走的,听到柳氏讲袁少夫人失踪的事,便多听了一会儿,听到柳氏说两人恩爱,她不由得脱口而出。 叶川也看出宁远恒不喜欢这个小伙计,现在她又乱插嘴,责备道:“你怎么还没走,官府查案,你掺和什么?” 周寒也不理叶川,转过身来,走上前几步,看着怔怔的柳氏说:“袁少夫人是一早去的苦哲寺,苦哲寺就在城外。袁家这种高门大户不可能由着袁少夫人走路去烧香吧,出行必是车马。所以就算在苦哲寺烧完香,游玩一圈,再喝杯禅茶,一上午的时间也足够一个来回了。可是到晚间了袁少夫人仍没回,袁大公子方才想起来找人,若是恩爱夫妻,怎么会如此疏忽。” “再有,那天袁家仆人到醉仙楼去打听,宁大人也在,也曾说有难处找他。我想宁大人的话,袁家家仆不可能瞒下不告诉主人。可是几天过去了,袁少夫人人没找到,袁大公子却从没想过去刺史府报官,寻求帮助。如若不是袁大公子也出了事,恐怕袁少夫人的事,袁家就想不了了之吗?我想袁公子不肯报官无非两种原因,一是袁大公子根本不在乎袁少夫人的死活;二就是他们夫妻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想官府插手,或者袁少夫人的失踪根本就是袁大公子一手造成的。” 柳氏惊怒,指着周寒骂道:“你是哪里来的天杀才,这里有你胡说的地方。”转而又对宁远恒说,“大人,不要听这小子胡说,这些都是他瞎编的。” 宁远恒却点点头,原先脸上的厌恶之色轻减不少,眉目舒缓,“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宁远恒心里默默盘算,“袁氏夫妇二人感情不佳,袁少夫人失踪未寻回,三天后袁大公子又惨死自己的卧室中,而且床上又发现男人的精液,而欢好的对象又不是袁少夫人,晚上只有王霄来过,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宁远恒望向袁大公子书童今然,问:“今然,一直以来都是你贴身侍候大公子吗,大公子身旁没有侍妾丫鬟吗?” 今然答道:“是的,大公子身边并无丫环。” 宁远恒又问:“王霄来时,你就不在大公子身边侍候了?” “是的,大人。我将王霄引进大公子卧室,大公子便让我自去休息,我回了自己屋中睡觉直至第二日早上。袁十可以为我作证。” 这时一个家仆走出来说:“大人,我和今然住一个屋,昨晚我亥时回去,今然就在睡觉,直到今早才起。” 宁远恒并不怀疑袁十的话,他看向今然,这个书童太冷静了,自己贴身侍候的主子死了,还死得那么惨,他没一丝的慌乱,说话条理清楚,语气平静,哪里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周寒也在看今然,确切说是今然的身后,那一男一女鬼魂看着今然,一个眼神冰冷恨意浓烈,一个眼神温柔情意绵绵。 周寒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右臂上的胎记被她用一块特殊的黑布一圈圈的缠了起来,她将流阴镜封了,这样寒冰地狱的气息就散发不出来,鬼魂就不会对她退避三舍。 周寒看向今然问:“你家少夫人是不是十七八的年纪,圆脸,大眼,”周寒指指自己右耳垂前方的脸颊处问,“是不是在这个地方有颗黑痣?” 周寒又顺利了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注目,柳氏问:“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哪见过她?” 周寒淡淡回了一句,“我只是问问。”说完转身离去。 宁远恒又一次皱眉,这个小伙计好像知道些什么。 王霄带来后,宁远恒也并未问出什么,王霄说自己和袁昌己是至交好友,来往密切,不会杀他的。一口咬定自己吃完酒就走了,而且走时袁昌己除了有点喝醉了,其它都好好的。虽然王霄并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但宁远恒也没证据证明人就一定是他杀的,只能先收监。 第28章 宁远恒厌恶我 回到府衙,宁远恒派捕快去查王霄除了和袁昌己来往密切,还和谁来往最多,最好是王霄、袁昌己和那个人都认识。又派另一人去苦哲寺查袁少夫人可曾去烧过香。捕快领命去了。 宁远恒看着桌上的饭菜。饭菜早已凉透了,是叶川重新热了端上来的。宁远恒一边吃一边想案子中,现在为止所知的所有情节,生怕漏了什么。这饭菜的滋味,在他口中已经淡了。 那晚只有王霄去过,一个朋友而已,袁昌己却在自己卧室中招待饮酒,床上又发现男子精液。难道……宁远恒有了一个大胆猜测,只是这个猜测,让这个未经人事的刺史大人感觉有点难堪。 正吃着,刺史衙门的张主薄走了进来,将宁远恒向他要的袁家和王霄等人的档案送了来。 宁远恒点点头,问:“张主薄可用过饭了,要不要一起用些?” 张典史脸上带笑,“我已经用了,多谢大人惦记。大人为了襄州百姓,连吃饭都不能按时用,真是辛苦。” 宁远恒不理会张主薄的奉承,问:“张主薄对此案可有什么想法?” 张主薄走到桌案前,说:“我向大人推荐一人,大人可寻他帮忙。” “是谁?”有人可帮忙破案,宁远恒当然来者不拒。 张主薄倾下身子,靠近宁远恒低低在他耳边耳语着。张主薄说了几句话后,只听宁远恒哈哈大笑,“你说什么?星君下凡?” 张主薄见宁远恒不信,忙辩解道:“大人,是真的。当时匕首浮于井中之事,许多襄州城的百姓都见到了,那是一把沉甸甸的铜铁打造的匕首,就那么稳稳的浮于水面不沉,若说没有鬼神相助,谁能做到?” “哦,”宁远恒转脸看了一眼张主薄,又转回来,想了一下,淡淡一笑,“没想到杜三儿回到乡里,也开始故弄玄虚了,不过是杜三儿从哪里学到的一些把戏而已,为了逼凶手认罪,你们也当真。” “大人,这……”张主薄还想说什么,宁远恒一摆手,“张主簿,你先下去吧,让我想想。” 张主薄只能告辞出去了,宁远恒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语,“杜明慎,你搞出个星君下凡的把戏想干什么?想拿捏住襄州城的人心吗?” 此时杜宅,杜明慎正窝在书房里看书,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子,自言自语,“谁又在背后念叨我呢?” 他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开书房门走了出去,日头已经偏西,冬日的风吹来,颇有点寒意。 杜明慎心道,该喝点酒驱驱寒。想到喝酒,他想起了周寒,又是许多日没去醉仙楼了。不是他不想去,而是当他面对那个瘦弱的少年时,便有种心虚的感觉。他努力控制不让这种感觉出现,但是周寒身影在他脑中又挥之不去。所以他在躲避那种感觉,也在躲避周寒。 此时的醉仙楼正是清闲之时,楼内没有一个客人,周寒伏在一张桌子上,下颚抵在交叉的双臂上。别人看她是正在发呆,而她却是正在和另一个自己说话。 “你查了没有,袁家的事是怎么样的?”周寒问。 “我没心情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李清寒冷冷答道,“你若想知道,自己去用流阴镜查。” “你现在怎么也不严谨了,流阴镜虽是冥界宝物,但它不是生死簿,不能随意用来查看阳世因果,更何况我现在就是阳世人,这样做更是犯戒。” “你这样总是喜欢管闲事,早晚会暴露身份的,犯戒也是迟早的事。” “我们可是冥界使者,而鬼又属于冥界的,不算管闲事吧。” “你又要干涉因果吗?” “这位宁大人很有能力,破此案是早晚的事,我只是帮他早点破案而已,算不上干涉。” “宁远恒嘛,这人身上煞气很重,连鬼都怕他,有点意思。”周寒感觉到,李清寒冷冷的口气中带了一点别样的情绪。 “看得出宁远恒很厌恶我。” “厌恶,哼,在这个世间,只有我厌恶他人,谁敢厌恶我。” “阿寒,又想什么心事呢?”老周头的声音打断了周寒心中的交谈。 “没有,阿伯。”周寒低着头,她还没有从与李清寒对话的情绪中出来,不敢看老周头。 看着周寒心虚的低着头,老周头还以为周寒是害羞,他轻抚着周寒的头说,“你也快十五岁了,女孩子十五岁便及笄,可以嫁人,你现在也算大姑娘了。如果真是有了心上人,就告诉阿伯,阿伯替你张罗。” 周寒这时反而抬起头,她知道老周头是误会了,“阿伯,我还不想嫁人,还想陪着阿伯。” “女孩儿大了,心思就多,你当我看不出来。要不你就别总是男孩子打扮了,换回姑娘样子。” “阿伯,我真没有心上人,要不这样,我答应阿伯,如果哪天我遇上心仪的人了,就自己换回女装,这样阿伯不用问也知道了。”周寒一点也不腼腆,笑嘻嘻地说。 “嗯,这样也好。”老周头也笑了。 转过天来一早,宁远恒便升堂问案,府衙的差役去苦哲寺查访的,回来禀报,苦哲寺近一个月都在修缮金刚殿,所以并没有接待香客,袁少夫人根本不可能来过苦哲寺。而去查王霄的捕快带来一个人,宁远恒便先审这个人。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衣衫华丽的男人,正跪在堂下,瑟瑟缩缩伏着身子,低着头。 宁远恒按堂审规矩问道:“堂下所跪之人,姓名,做何营生?” 男人答道:“草民叫沈大良,在襄州城东街开了一家书斋。” 宁远恒又问:“知不知道为什么带你来公堂?” 沈大良摇头说不知道。 宁远恒问:“你是不是与袁昌己和王霄都熟识?” “是,他二人俱是书斋常客。”听到刺史大人提到二人名字,沈大良似乎把头埋得更低了。 “你抬起头来吧。”宁远恒察觉这一丝变化。 沈大良缓缓抬起头,眼神闪烁不定。 “他二人关系如何?”宁远恒问。 “是好,好友。”沈大良语气有些不定。 “只是好友吗?” “是知己。”沈大良又回道。 “只是知己这么简单?”宁远恒盯着沈大良的眼睛问。 听到宁远恒的这句问话,沈大良露出一丝慌张,赶忙垂下眼不敢看宁远恒。 第29章 去散步还是去挖坟? 宁远恒将沈大良的变化看在眼里,“沈大良,你应该听说了,前天晚上袁昌己死在自己卧室的床上,而且死得相当凄惨,而那天晚上除了袁昌己的书童,只有王霄到过他的房间,两人一室相处,到很晚王霄才离开。所以王霄杀人嫌疑最大,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等我查出来,你属于知情不报,免不了也要在襄州大牢中多坐几年。” 沈大良突然伏地磕头,苦哀哀地道:“大人,真不关我的事啊。那袁大公子有龙阳之好,时常在我书斋久坐,只为寻找他的良人。后来遇上王霄,二人一拍即合。他们常常相约在我的书斋见面,虽然我苦劝多次,但俱没作用,至于王霄为何要杀害袁大公子,我确实不知。” 把沈大良带下去后,宁远恒让人将王霄带了上来。宁远恒先是打量王霄。这是一个长得很白净,看上去有点柔弱的男人。宁远恒心中不悦,他最近为什么总遇上这种男人。 将沈大良的供词给王霄看了以后,王霄终于承认他与袁昌己当天晚上确实有过欢好,但仍不承认杀人。宁远恒又将人带下去依旧收监。 第一次审王霄时,宁远恒并未将两人关系往那上面想,所以并没多在意王霄长相,而现在仔细打量过王霄后,他眼前回想起去袁家查看杀人现场的那一幕,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人,那个长得白嫩的书童今然。王霄与今然虽然年龄相差近十岁,但是长相都属于同一类人,长得白而柔嫩那种。袁昌己既然看得上王霄,又怎的会放过身边的人呢。 忙了一上午,宁远恒望向公堂外,已经午时了。 府衙大门内,周寒手里提着食盒左看右看,似在寻找什么。叶川走过来,问:“你看什么呢?” 叶川知道宁远恒喜欢醉仙楼的饭食,所以没等宁远恒吩咐,自己跑去定了中午的饭菜来,周寒正是来送饭的。 “踏焰呢,怎么看不到踏焰?”周寒一脸失望地说。 “你也知道踏焰?”叶川颇有些惊诧。 “那匹浑身火色的马儿啊,真好看,杜公子告诉我那马儿叫踏焰。” “哦,原来这样。”叶川恍然,“那匹马可是我们大人的宝贝,不和府里这些一般的马养在一起,踏焰在后宅大人亲自喂养的。”说着向周寒一伸手,“把食盒给我,你回去吧。” 叶川可还记得昨日在袁家,宁远恒看到周寒一脸厌恶的表情。他不能让周寒进去,惹宁远恒不高兴。 “不,”周寒忙将提着食盒的手避开,一脸认真地说:“我要亲手奉给大人,顺便讨好下大人,看能不能求大人给个机会让我摸摸踏焰。”说着自顾自的往里走。 “哎,这不可能的。”叶川追上去,“别进去!” “别那么小气!” “不是我小气,是我家大人……”叶川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了。 周寒抬头,看见一身绿色官袍的宁远恒已经站在了公堂门口。 宁远恒揉了揉眉心,问:“吵闹什么呢?” 叶川顾不得去阻拦周寒了,跑上前,“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出来晒晒太阳,”宁远恒看向周寒,食盒中的淡淡香气飘入鼻中,他深吸了一口气,“还真是饿了。” 周寒看到宁远恒出来,也不敢乱走了,早就恭敬地站到一边。宁远恒冲周寒招招手,“你把饭菜送进去。” 叶川一愣,宁远恒看到周寒并没有厌恶,面色很平常。周寒提着食盒得意地看了一眼叶川,脚步轻快地走进大堂。 “大人今天心情很好吗?怎么态度转变那么快?”叶川摸着后脑勺,嘀咕着走开了。 周寒将食盒放在桌案上,看着铺了一桌子的案卷并没有着急将饭菜端出来,而是转头问正走过来的宁远恒,“大人还要一边吃饭,一边办公吗?” 宁远恒淡淡嗯了一声。 “大人也该劳逸结合的。何况吃饭时还要分心办案,也辜负这一桌好菜,很难品出饭菜最佳的味道的。” “你倒是会说话。”宁远恒看了一眼周寒,然后转了个方向,“你跟我来吧。”周寒便跟在宁远恒的后边。 一边走,宁远恒一边问周寒,“你是不是见过袁少夫人?” “我没见过活的袁少夫人。”周寒回答。 “没见过活的?”宁远恒突然转过身,跟在后边的周寒险些撞到他身上,“你这话意思是,你见过袁少夫人的尸体?” “尸体也没见过,不过大人如果非要找到袁少夫人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大人。”周寒认真回答。 “你这话很没道理,你既没见过活的袁少夫人,又没见过她的尸体,你怎么知道袁少夫人长什么样子?”宁远恒对周寒起了疑心。 “我知道大人烦心什么,王霄杀人嫌疑最大,可他不认罪,大人手里没证据,又不想屈打成招。”周寒说。 “你倒是明白,可是现在嫌疑最大的不止是王霄。” “还有那个袁昌己的书童。”宁远恒话音刚落,周寒紧接着说。 “哦,”宁远恒诧异地看着周寒,“你怎么知道的?” “袁昌己和他的夫人,一个惨死,一个失踪,说起来是两个案子,但其实是一个,不过一个是因一个是果。”周寒认真的态度的,让宁远恒不由得忘记了自己曾经对这个小伙计有多么不喜。 周寒突然眼睛一亮,对宁远恒说:“大人用过饭后,不妨随我去一个地方散散步吧。” “散步?”刚才还觉得这小伙计有点意思,怎么这会儿突然又不靠谱了。 “大人,断案只在大堂看看案卷,审审嫌犯是断不出案的,还得四处去查访。”周寒说。 “大人请,饭菜不能吃凉的。”还没等宁远恒问话,周寒便催促道。 宁远恒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心中品味周寒刚才说的话。 来到后宅的偏厅,周寒将饭菜在桌子上摆好,又将筷子恭恭敬敬地递到宁远恒手中。 美食当前,宁远恒阻挡不了空空的肚腹,低头吃起来。周寒趁这机会,跳出偏厅,东张西望起来。 “你在看什么?”宁远恒在屋内问她。 “没什么,没来过大人的后宅,想看看风景。”周寒不想让宁远恒知道,她在找踏焰。 “风景?”宁远恒不信,“过来坐这儿,哪也不许去。”宁远恒指指自己旁边的椅子。 周寒没有办法,只好过去,老老实实的坐着,看着宁远恒吃饭。 宁远恒看周寒盯着自己吃饭,很不自在,又命令说:“转过头去。”周寒撇撇嘴,只得又转过头。 吃完饭,周寒收拾盘碗,宁远恒用茶水漱了口,问:“你打算带我去哪散步?” “苦哲寺。”周寒边收拾边答。 “苦哲寺我已经派人问过了,袁少夫人没去过。”宁远恒放下茶碗,看着忙碌的周寒。 “苦哲寺里边没去过,不代表外面也没去过呀。”周寒扣好食盒盖,笑嘻嘻地说。 宁远恒一愣,这话的确没毛病,可是寺外的地方就大了。 “去吗,大人?” 宁远恒审视着周寒,虽然觉得这小伙计可能知道很多事,但不确定她现在想做什么。 “怎么,还怕我把堂堂的刺史大人给卖了?”周寒取笑道。 周寒的激将之语,起了作用。宁远恒抬腿就往外走,到了刺史府前院吩咐叶川和徐东山备马。周寒找了一个差役,跟他说了几句话。差役走了,没一会儿拿来两把铁铲。宁远恒看着周寒接过铁铲,问:“你是去散心还是去挖坟,带这个干什么?” 周寒笑嘻嘻道:“都差不多。” 第30章 你正踩在她的身上 不多时,叶川和徐东山牵来四匹马。周寒一眼看到火红的踏焰,兴奋地跑过去,就想摸一摸。 宁远恒早一步赶到周寒前面,把她挡住。周寒谄媚地笑道:“大人,让我摸一摸,就摸一摸。” “踏焰不是谁都能随便摸的。”宁远恒牵着踏焰远离了周寒。 看到周寒那副样子,叶川开始还不理解,为什么周寒撺掇宁远恒去散什么步。现在认为这是周寒为了看到踏焰,施的“阴谋”。 周寒嘴一撅,说道:“我不会骑马,大人带着我骑。” 宁远恒看看踏焰,又看看周寒,然后向叶川一指,“叶川,你带着她。” 叶川和周寒对视一眼,叶川看到一双怨忿的眼,周寒看到一双无辜的眼。 宁远恒骑着踏焰走在前面,叶川带着周寒,徐东山带着铁铲跟在后面。周寒那双不甘的眼睛始终盯在踏焰的身躯上,要么是它那身光亮火红皮毛,要么是它那又长又顺的尾巴。 宁远恒感觉背后一阵阵恶寒,要不是想到刚才周寒那看到踏焰后谄媚的样子,知道周寒的眼睛是在看踏焰,他就会想把那双眼睛挖下来。 走了一段路,宁远恒受不了了,停下来。徐东山以为宁远恒有什么事,催马上前问:“大人,有什么事?” 宁远恒无奈的摆摆手,“你们走前面。” “哦,”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大人吩咐就照做吧。 周寒明白怎么回事,心里却暗暗得意,大有报复得逞的快感。 苦哲寺在出了城东不远一座山脚下,寺院虽不大,但因为襄州城里外只有这一座佛寺,因而平日香火也很旺。 最近是因为寺内正在修缮殿宇,才冷清下来。周寒指着路,带三人绕过苦哲寺,来到寺院后东北处一片山林。 山林茂密,这附近时常有野兽出没,所以林子里人迹罕至。周寒抢先跳下马,窜进了林子,叶川和徐东山看着宁远恒,等他示下。 “进去看看,”宁远恒打个手势,三个人也跳下马,将马牵着,跟在后边。 周寒来到林中,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林子里阴气好重,阳光射进来的不多,有薄薄的雾气升腾。恐怕就是厉鬼也是有的。 “我是来找一具尸体,都不要捣乱。”周寒之所以提前窜进林子,就是先警告下这里的阴魂。 瞬间,雾气散去一大半。林子里感觉清爽了些。 几天前下过雪。因为雪下的并不算大,又加之这林子浓密,地面上的积雪并不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沙沙的响。 周寒快走了十几步,来到一棵树下。宁远恒三人也跟了过来。 宁远恒问:“去哪找?” 周寒看着脚下说:“你正踩在她的身上。” “什么?踩着谁了?”叶川和徐东山不清楚,宁远恒可知道,退后两步,看着脚下。 脚下也有落叶,看不到什么。宁远恒蹲下来,扒开地上的落叶。冬日因低温,土层应该冻得有些硬,可脚下这土摸着却比其它地方松软,是很可疑。 宁远恒命令叶川和徐东山,指着脚下地面,“在这挖。” 叶川和徐东山哪敢怠慢,一齐下手挖起来。看样子土填得很匆忙,所以很好挖,不一会儿,叶川大叫一声,“有东西。” 两个人放慢了挖土的速度,小心操作,生怕伤到土下的东西。 当土里的东西看到全貌,叶川和徐东山齐齐嘶了一口气。那是一个年少妇人,死得时间不长,又加之是冬天,样貌还是栩栩如生,身上衣料表明她是出身富裕人家。 少妇圆脸,右耳前方有一颗黑痣。正是走失的袁少夫人。 宁远恒神情严肃,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吩咐徐东山:“回衙门叫人。”徐东山答应一声去了。 宁远恒又转头问周寒,“你怎么知道袁少夫人的尸体埋在这里的?” “大人,我说了你也不信。”周寒抬头看着宁远恒,眼神清澈,没有半点紧张。 “你不说,我更不信,袁少夫人失踪近五天了,那么多人寻找都找不到,连袁家的人都不知道她在哪,偏生只有你找到她的尸体了,你说你怎么能不让人怀疑。” “我带大人找到尸体,一是不想让枉死的冤魂逗留于世,不得轮回;二,我只是想帮大人破案而已。” 一旁站着的叶川抬头望天,心里腹诽,你确定帮大人破案不是想借机接近大人,然后接近踏焰吗。 “我是在问你是如何找到袁少夫人尸体的,回答我。”宁远恒语气凌厉,盯着周寒的眼睛。 “是袁少夫人自己说的。”周寒扭过脸。 “什么?”宁远恒还没说话,叶川惊叫了起来,“死人会说话吗?还是鬼说的?” 宁远恒突然想起张主簿昨天和他说过的话了,眼睛微微眯起,打量周寒,谨慎之中又带严肃地问:“你能通鬼神?” “嗯,在袁少夫人左手中有一块玉佩,是杀人者杀人的证明。” 面对宁远恒,周寒痛快承认了。 叶川看了宁远恒一眼,得到宁远恒示意,把尸体左手从土里扒出来,果然看到巴掌大一块玉佩死死握在死者手中,死者的手掰都掰不开,叶川又怕把玉佩弄碎,不敢太使劲。 宁远恒说:“先不弄了,等把尸体送回衙门再想办法。” 宁远恒看着周寒,这种玄幻的说法,他还是不能完全接受。他又试探着问:“你若能通鬼神,是不是也知道袁昌己是怎么死的?” 周寒看了一眼宁远恒,说:“我若说多了恐怕会影响大人对这个案子的判定,所以我只能说,大人回到衙门,把袁大公子的书童带来,将袁少夫人的尸体给他看过,他会全部说出来的。” 宁远恒看着脚下的尸体陷入沉思。 徐东山带着差役和仵作来了,仵作验过尸后,说袁少夫人先是被人勒住脖颈,窒息晕厥后,又被活埋致死的。袁少夫人的尸体被送回了刺史衙门,宁远恒派人去袁家找人来认尸。并且让人把袁昌己的书童今然也带了来。 袁昌己的书童今然看到袁少夫人的尸体,趴在尸体上痛哭,悲伤不能自已,看的旁边众人不由得目瞪口呆。不用说这里头也有事啊,他家公子死的时候,都没见他掉一滴泪。 周寒向宁远恒告辞,回到醉仙楼,一进楼就看到老周头幽怨的眼神,周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叫了一声,“阿伯。” 老周头叹口气说:“阿寒,我知道阻止不了你,只是你自己要留心危险啊,我可不想以后是被你给吓死的。” 周寒换上满脸的笑,“阿伯放心,上次那事是因为遇上谢文星那昏官了,宁大人是个好官,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老周头很意外,“宁大人才来几天,你就说他是好官,你就这么了解他啊?” “我这几次送饭,都发现宁大人连吃饭时间都在办公,这么废寝忘食的官员,能不是好官吗?” “你这么说,也有点道理。”老周头点点头,“但你仍不可大意,不论什么时候自己的性命要紧,明白吗?” “我知道,阿伯,放心吧,我还没活够呢,可怕死了。”周寒笑着答道。 第31章 因果是可以改变的 中间又过了两天,叶川来到醉仙楼订饭菜,以前他来醉仙楼,都是吩咐完就走,这次却没走。他脸上挂着笑,走到正在忙碌的周寒身边,说:“周寒,我现在信了,你真能通鬼神啊。” 周寒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叶川问:“案子审完了?” “审完了,不但袁昌己和袁少夫人的死因已经清楚了,甚至,”叶川看看左右无人,低声说,“甚至又牵出两条人命案。” “啊,”周寒听了眼中一亮,赶忙拉着叶川坐下,“快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叶川便全部讲出来。原来袁昌己好男风,喜欢猥亵长得白嫩柔弱的少年。 今然原本是个穷人家孩子,被袁昌己看中,买来做书童后,便经常遭到袁昌己侮辱折磨。 后来袁昌己娶了他母家亲戚的一个女儿柳明珠。成亲快一年,两人一次夫妻生活也没有过。柳明珠守了活寡,经常以泪洗面,但她又因羞耻,不敢对人说起。 后来袁昌己在沈大良的书斋认识了王霄,对王霄一见钟情,二人倒是恩爱。袁昌己有了王霄,对今然折磨得少了。 柳明珠和今然常见面,两个都是被袁昌己害苦的人,同病相怜,经常互诉苦楚,一来二去,竟然有了感情,纠缠到了一起。 后来二人之事被袁昌己发现,袁昌己大怒,虽然他与柳明珠并无夫妻之实,可有夫妻之名。他不能容忍柳明珠给他戴绿帽,然而两个人之中他更恨柳明珠,不舍得放弃今然。 因此,袁昌己那日骗柳明珠去苦哲寺进香,实则打算对柳明珠下手。 袁昌己自以为瞒过了所有人,偷偷跟着柳明珠去了苦哲寺,却不知道被今然看到了。 今然发现柳明珠去进香,再也没回来,又想到袁昌己当时也跟了去的,便知道柳明珠凶多吉少。 今然更恨极了袁昌己,暗下了杀心,为柳明珠报仇。只是他要等待一个下手的机会。谁知道机会来得也快。 三天后,王霄在晚上来和袁昌己幽会,今然回到自己房中装睡。袁十忙了一天累得要命,回来看了一眼今然就也睡去了。他虽然知道今然中间起来过,也只当出去小解,因为太困,他也不知道今然何时回的房。 今然却是估计王霄已经离开了,悄悄返回袁昌己的房中,那时袁昌己已经睡了,今然趁袁昌己睡着突然下手,用准备好的麻绳将袁昌己勒死。 因为这几年袁昌己对自己的折磨侮辱,他是恨极了这个人,所以将他那双罪恶的手划烂,下体砸烂。 当今然看到柳明珠的尸体时,内心的戒备轰然崩塌,只余下对柳明珠的爱恋,存了和她一起去死的心思,所以便毫无遮掩地供出事情经过。 今然还供出在他之前,袁昌己曾经折磨死过两个书童。 叶川说:“阿寒,你知道吗,开始对那个两个书童之死,袁家抵死不认,后来咱们大人动了大刑,袁家的两个家仆才供出来了,因为是买来的书童,当时只报因病而亡,没有声张。” 周寒轻轻呼出一口长气,然后问:“宁大人怎么判决的?” “今然是斩监侯,那两个书童之死嘛,因为袁昌己已死,所以判罚没袁家一半家财。” 周寒听了,点点头,“这样也算公平,袁昌己一死,袁少夫人怎么死的也就不清不楚了。” 叶川道:“袁少夫人是袁昌己害死的,这没问题了。大人也推测了袁少夫人死的过程。应该是袁少夫人刚出城还未到苦哲寺,袁昌己便将她诓骗到寺东的树林,先把人掐晕过去,然后把她扔进提前准备好的坑中活埋了。但袁昌己不知道的是,袁少夫人在挣扎时,把他腰间的一块玉佩拽了下来。袁昌己杀人后惊慌,并没发现。便匆匆填上土,铺上落叶,便逃了。” “这么推测的,八九不离十,宁大人很厉害。” “还得谢谢你,阿寒。大人让我看见你,跟你道一声谢,要是没你,哪有那么容易破案。” 周寒笑了笑,算是接受他们的道谢了。她又蓦地想起,刚来襄州城时那天晚上正遇上袁家给公子选书童,老周头对她说的那句话,“那公子人品好还行,若人品不好,你去了就是毁你一生。”她现在明白那句话的深意了。 那时她刚十岁,还未唤醒神魂。如果她那时去了袁家做书童,会不会就成了那两个被折磨死的书童之一了。想到这儿,她心底的寒意比自己的体温还甚。 梦里,周寒又来到了寒冰地狱,周寒望着冰面上无数哀嚎的罪人,问李清寒,“袁昌己不在寒冰地狱?” “他生前那么喜欢折磨人,死后也得自己尝尝被折磨的滋味,他该是下了烈火地狱。”李清寒冷冷地说。 “希望今然不用下地狱。” “你是不是同情心泛滥了?” “今然和柳明珠都是被袁昌己所害才有今天的结果,他们本就可怜。” “人间不是有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都是因果而已。” “你总是把因果放在嘴边,冷眼看着能帮的人不去帮。因果是可以改变的,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得一个好的结果?” “我现在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我后悔把流阴镜取出来了。没有流阴镜,你在人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浑浑噩噩过完几十年,再回到冥界就可以了。” 周寒笑起来,说:“我们转生人间,是为了解开心上的封印,寻回自己的慈悲心,又不是去历劫的。如果过完几十年,封印未解,我们来人间的意义是什么?没有流阴镜,遇到危险,我怎么办?” “管太多闲事,很烦。” “你可看到那匹马儿了,踏焰。”周寒等了一会儿,见李清寒没说话,继续说,“第一次见到它,我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你提这个做什么?”李清寒开口。 “流苏!”周寒淡淡说出一个名字。 李清寒大怒,“你用流阴镜查看它的前世了。” 周寒依然淡淡地说:“没有,我能感觉出就是她。” 李清寒压下怒意,“她的前世都已经过去,今生她就尝她该偿还的,你不要去干涉。” “我知道该如何做。” 第32章 我的错由我来承 周寒从梦中醒来,嘴中又轻轻念出“流苏”两个字,一些往事涌上心头。那时她的心还没有冰封,两个神魂是一体。名字是李清寒。 她虽然管理和守护着寒冰地狱,也并不是总住在寒冰地狱中,偶尔会在冥界中行走。 很久之前一日,她在离冥界入口处不远,看到一个美丽的鬼魂,在那里徘徊。李清寒对她感了兴趣,便上前询问她是谁,为什么不去轮回。 那个鬼魂一见到李清寒便称呼她“姐姐”。李清寒平日见得最多的,就是在寒冰地狱中接受惩罚的鬼魂,这些鬼魂怕她,惧她。而冥界众神则觉得李清寒冷漠无情,所以对她都是敬而远之。 “姐姐”,这个亲人般亲切称谓,让李清寒冰冷的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 李清寒很难得地管了一回闲事,寻问这个女鬼的事。女鬼说她叫流苏,因为救她心爱的人不幸身死,又因为她还有阳世的寿命,所以没有鬼差来带她走,她只能在此徘徊。 李清寒便对她说,人既已死多日,是不可能再还魂了,便要亲自带她去轮回。流苏便求李清寒一件事,她想来生还和她今世的爱人在一起。 李清寒劝她说,她和她今世的爱人缘份已尽,如果来世还要在一起,虽然可得,但终会有痛苦。流苏说她不怕痛苦,只要能和爱人在一起。 李清寒开始并不同意,但架不住流苏的苦苦哀求,便成全了她,打开六道,送她去轮回了。 流苏得偿所愿,她转生到一户大户人家,而她前世的爱人也转生到一户富贵人家,两家门当户对,二人顺利结为夫妻。 开始几年,二人一如前世般恩爱,但几年后一切都变了。爱人的朋友为巴结他,送了一名舞伎给他。 这名舞伎长得很美,眼睛勾人,尤其她跳起舞来,身姿摇曳,弱柳扶风,如惊鸿一现。纤细的腰枝摆动时,能让男人沉沦其中。 流苏的爱人被舞伎深深迷住,抛下了他的妻子,和舞伎夜夜春宵。 终于,流苏的善良化为了嫉妒,她再也忍受不了爱人的冷漠,有一天趁爱人不在,和舞伎争吵起来。大怒之下,将一把匕首插进了舞伎的胸口。当流苏清醒过来,看到自己杀了人,恐惧加后悔,又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李清寒看着重回阴间的流苏,长长叹了一口气。流苏因嫉妒而杀人,而又自杀,是要下地狱受苦的。李清寒心里也明白,这里有她的错,她若当时没有自作主张去送她轮回,她不会遇上前世的爱人,也就没有现在的流苏。 李清寒对流苏说:“我的错由我自己来承担,你的罪由你自己来偿还,你不用在地狱中受过了,去畜生道轮回三世来偿这世的罪。” 那日后,其他的地狱使者惊讶地发现,李清寒将自己封在寒冰中,任由冰剑冰刀不断地刺向自己的心。痛苦使得她眉目紧锁,全身颤抖。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终于舒展了眉头,身体也不会再颤抖。因为她的心已经被地狱寒冰所包裹冰冻,她没有了心,觉不出痛,从里到外变得如同寒冰地狱一样冷酷。 周寒躺在床上,摸摸自己冰凉的脸,叹气道:“以前那个我并不是心硬如冰,只是如何才能化了心上那块冰?” 日子在平淡中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一年将过,春节即将到来,这时是醉仙楼生意最萧条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年,街上的店铺都挂起了红灯笼。醉仙楼也不例外,虽然客人少了,但依然弄得楼里楼外红红火火的。 这天,周寒正在后厨,跟老周头学做菜,老周头边做边叨念,“学会了做菜,以后有了婆家,就不会吃亏,也能拴住相公的心。” 周寒呵呵笑道,“阿伯,你知道那么多,是不是我以前的婶娘,就是个会做菜的。” 老周头听了周寒的调笑,手下一抖,险些用切菜的刀切了自己的手指。 周寒看到了老周头那一瞬的反应,吓了一跳,惊叫一声,“阿伯!” “没事!”老周头摆摆手,脸上的笑容很勉强,“人们都是这么说的,你学会了总是不错的。就算不做给旁人,做给自己吃也好啊。” “还是阿伯对我最好。”周寒跳到老周头身边,抱住老周头的一只胳膊撒娇讨好。 “你这丫头,快放开我。你这样我怎么切菜?”老周头笑着说。 正说笑呢,洪瑞掀帘走进来,叫周寒道,“阿寒,叶川来找你了。” 叶川经常到醉仙楼来,都已经很熟络了。周寒答应一声,来到一楼大堂。叶川正坐在一张桌子前,看到周寒从灶房出来了,忙上前把周寒拉到一边,神秘地说:“周寒,如今有事要找你帮忙。” “叶大哥,什么事啊?”周寒先把胳膊从叶川的手中抽出来,这些武人力气太大了,她胳膊上的肉有点疼。 “前天有人来报案,说他家一到晚上便有人在家中捣乱,可是又看不到人,我们派了差役晚上在他家盯着,却什么也没发现,我感觉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所以叫你过去看看。” “哦,”周寒解下围在腰上的围裙,放在桌子上,刚要随叶川走,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叶川见到忙躬身行礼,“杜公子。” 杜明慎身上裹着一件狐皮大氅,头上戴着风帽。杜明慎先向叶川点点头,然后看向周寒,问:“阿寒,你要出去?” 周寒有很长时间没看到杜明慎了。杜明慎是豪门公子,周寒一个酒楼小伙计,也不能随便就找去人家门上。 看到突然出现的杜明慎,周寒点点头,说:“不能侍候三公子了,恕罪。” 叶川也向杜明慎拱手说:“我有些事要求周寒帮忙,我们就先告辞了,杜公子恕罪。”说完大步走出醉仙楼。周寒也跟着走出去。 周寒走出醉仙楼一段距离后,回头看时,杜明慎还站在醉仙楼门口,望向她这里,神情萧索。 第33章 父母当我是怪物 叶川带着周寒来到城北一王姓人家中,家主叫王英,娶的妻子姓霍。这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小康之家,住着一处两进的宅子。原本应该喜庆迎新年的宅子里,却是很平静,和平时一样看不出什么。 王英与霍氏看到叶川到来,忙迎上来行礼。看到叶川旁边的周寒,二人都不明所以。 王英是去过醉仙楼的,认得周寒这身上的衣服,是醉仙楼伙计穿的,问:“差爷带醉仙楼的伙计来,所为何事?” “何事?”叶川瞄了一眼王英,“还不是你家晚上奇怪动静的事,你自己把详情跟周寒小兄弟说说吧。” “跟他说?”王英纳闷。 “啊,怎么了,你还想不想家里太平了?”叶川不耐烦。 “想,想。”王英还真怕叶川不管了,赶忙回答,然后对周寒说出这几天发生的事。 原来这几日家里一到晚上该睡觉之时,灶房便会有叮叮当当的嘈杂声,开始家里以为是耗子闹的,买了砒霜放在灶房,可是灶房不闹了,厅堂又开始闹。 王英到厅堂去看,声音马上消失,但他一离开,声音又开始。 先前只是传出声音,后来就是摔东西,什么碗碟杯盏能砸的都自己往地上摔,而且是天天晚上闹,这几天两口子睡不好,眼睛黑了一大圈。 这下把两口子吓坏了,怕是有和他家有仇的贼人故意闹出的动静,所以就到府衙去报案了。 府衙也派人晚上盯了一夜,但府衙人在这,家里安静得很,到第二天早上连只耗子都没瞧见。 府衙人一走,第二天夜里又开始叮叮当当,又摔又砸的声音。 周寒听他说完,走进厅堂,厅堂里燃着炭火,倒颇为温暖。周寒在厅中扫视一圈,然后从正厅出来,又到灶房中,全程叶川和王英夫妇就跟在后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周寒到灶房中,看了一眼,便问王英,“家中是不是刚有人过世?” 王英忙点头,“是,家母离世不足一个月。” 周寒看了一眼王英,又看了看瑟缩在灶台旁的老太太,三步走到灶台旁,问:“你还要躲吗?” 这一句话,把叶川和王英夫妇都听愣了,他说谁在躲? 周寒问:“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在其他三个人看来,周寒低着头是在对着灶台旁的空气说话。 王英双唇哆嗦着问:“她在跟谁说话?” “晚上在你家闹事的那主儿。”叶川跟着宁远恒征战沙场,胆子本来就大,何况现在是白天。再者,叶川相信周寒,所以他很镇静地回答了王英的问话。 “啊!”一旁的霍氏惊叫一声,再也撑不住了,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周寒回头瞪了霍氏一眼,继续对着灶台问话,“你既然已经成了阴人,为何还要回阳世做乱,何况你惊吓的还是你的亲人?” 周寒低头站在那儿,好像在倾听什么。听着听着,周寒回头看了一眼霍氏,她的眉头微皱,似有不满,然后眼睛又瞄向霍氏垂在身前的双手手腕上。 霍氏颤抖着身体,就像被鬼盯着一样,让她浑身发冷。要不是现在她的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她早就大叫一声冲出门去了。 周寒回过头,又问:“我让她把东西还你,阴阳两隔,你不要再留恋阳世,有什么要求我可以替你转告。” 过了一会儿,只听周寒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了。”然后直起身,领先出了灶房,来到正厅,看着跟来的王英夫妇。 霍氏是被他丈夫搀扶着进了厅堂。两个人都脸色不太好,只是王英还好,身子没有瘫软。 周寒没有理这对不孝的夫妇,只是在叶川耳边低声耳语。听了周寒的话,叶川拿眼瞟着那对夫妇,眼神中露出鄙夷之色。 叶川哼了一声,缓缓说道:“家中作乱的不是别人,正是王老夫人的鬼魂。” 叶川话音刚落,霍氏“啊”的大叫一声,晕了过去。王英过去,连掐带拍,将霍氏唤醒。 叶川还不忘腹诽一句,“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 王英低下头,霍氏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川继续说:“王老夫人不肯走,还在家中做乱的原因,就是因为霍夫人拿了不该拿东西。”叶川最后伸手指向霍氏。 王英看向霍氏问:“你拿了什么?” “我,我……”霍氏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还是我来说吧,”叶川鄙夷望了一眼霍氏,心道,有胆做没胆说。 叶川指着霍氏右手腕上的那只金镯说:“霍夫人拿了王老夫人准备带进棺材陪葬的那只金镯。” 王英从座位上跳起来,指着霍氏大声问:“你不说那只金镯是我娘临终前送给你的吗?” 霍氏夫人见相公发怒,喏喏说道,“我,我只是觉得这金镯挺值钱,给一个死人陪葬可惜了。” “那是我外祖母给我母亲的陪嫁,别说她想让这金镯陪葬,就是化成金水倒进河里,你也管不着。”王英指着霍氏怒道。 “这事你明明心里清楚。”霍氏小声嘟囔。 “你——”王英又要吼霍氏。 “行了,这是你们的家事了,我把老夫人提的要求说完就走,剩下的事,你们夫妻自己解决。”叶川打断王英,站起身抖抖衣服。 王英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差官大人请说。” “王老夫人意思就是把金镯给她还回去,并且找僧人给她超度,守孝三年,一天也不能少。每年忌日必须吃素上香供。做到这三点,她就不闹了,你们做不到的话,也就别来衙门烦我们了。” “行,我们一定做到。”王英笑着说。 “嗯,阿寒咱们回去了。”叶川向周寒一打手势,周寒也站起身,跟在叶川后边,两人走出王家,王英送到大门外方回。 叶川有些得意,虽然这案不是他破的,但这宗鬼案却是他出的力。一边走他一边说:“其实应该让老太太多闹他们几日,遇上个这么不孝的儿子和儿媳,该整治整治。” 周寒笑了,“其实老太太也不舍得吓他儿子,可是阴阳不通,她说出的话,儿子听不到,只能闹了。” 叶川回过头来问:“周寒,你这个能和鬼神沟通的本事是天生的吗?” 周寒点点头,“对,天生的。” 叶川有点羡慕,“其实这样也挺不错,能知道平常人不知道的事。” 周寒叹口气,“也只你会这样说,会有很多人当我是怪物。” “怪物?”叶川纳闷,“严重了吧。” 周寒眼神一暗,看着前方,“如果不当我是怪物,为什么我的亲生父母会抛弃我?” “什么,你是孤儿?那老周头是?”叶川吃惊。 “是阿伯收养了我。” “哦,我还以为他是你亲伯父呢。”叶川恍然。 说完这些,二人沉默走了一路,快到府衙才分开,周寒回醉仙楼,叶川跑回府衙要向宁远恒把今天的事都说一遍。 第34章 新年有什么心愿 周寒迈进醉仙楼,一眼看到坐在角落处的杜明慎,他还喜欢坐在那儿。周寒也不理他,刚想进后厨找老周头打招呼,杜明慎起身,喊了一声“阿寒。” 周寒见避不过,忙脸上堆笑向前行礼,“三公子真是稀客啊,怎么今天有时间光临醉仙楼了,是不是家里的酒喝完了?这怎么能劳烦公子亲自己跑一趟,让家里仆人说一声,我定会为公子送去。” 杜明慎问:“阿寒,你可是在怪我?” 周寒笑道:“我哪敢,公子是贵人,而我只是个小小草民百姓,没有资格怪公子。” 杜明慎看着周寒的眼睛,问:“哦,你是这样想的?” 周寒点头,眨着眼睛说:“是呀,是呀,公子拿我当朋友,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公子不拿我当朋友,也是应当的,我不敢高攀。” 杜明慎垂下头,看着桌面,说:“是呀,我们是朋友。” 周寒听了,心里有点堵,脸上却挂着笑,“多谢公子看得起我。” 周寒说完,只听到心底深处,被骂了一句,“虚伪。” 杜明慎抬起头,也笑了笑,然后说:“我在这待得时间够长了,该回去了。”说完站起身,周寒忙躬身行礼,“恭送三公子。” 杜明慎看了一眼弯腰低头,和送其他酒客没什么两样的周寒,眼中有一丝失落,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想到在人世久了,你也学会了人的那一套虚伪,你明明很喜欢见到他,为什么不敢承认。” “喜欢又如何,人世有门第之见,他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而我就是个小乞丐出身,身份相差悬殊。” “可你还是冥界神女,神女高贵得任何人都高攀不起。” “现在我是肉体凡胎,不是神女。” “我很讨厌你这样,真给冥神丢脸。” 周寒不说话了,她不想和另一个自己吵架。 春节终于到来,每到春节,醉仙楼都会歇业一些日子。 周寒在这个人世已经过了十多个春节了。以前在善堂过节,也就是她和老周头多讨点吃的,难得的吃一顿饱饭就算过节了。 直至来醉仙楼,周寒才体会到真正的春节。虽然掌柜和洪瑞都回老家去了,楼里只有她和老周头两个人过节,但至少不为吃饱发愁了,而且老周头还会做几道拿手的菜,让周寒大饱口福。 大年初一一早,老周头就做了几道好菜,和周寒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吃了。 吃完了正收拾桌子,听到醉仙楼的楼门“砰砰”地被敲响。老周头嘀咕,“大过年了,谁来敲门。”然后大声问了一句,“谁啊?” 门外人回答,“周伯,是我,叶川。” 老周头和周寒对视一眼,周寒忙回道:“来了,稍等。” 周寒打开门,叶川不好意思地说:“周伯,打扰你和周寒过年了。” 老周头也客气的说:“没事,不知道叶兄弟不在府上过年,来这儿可有什么事?” 叶川说:“我和大人都是京城的家,在这过年也没什么亲人。这不经常吃周伯做的饭菜,嘴吃叼了,府上厨子做的也没味道,就想到醉仙楼来,请周伯受累做一桌酒菜,过个年。” 老周头听了呵呵一笑,“宁大人爱吃我做的饭,是我的荣幸,那就快请宁大人过来吧,我这就去厨上做几个可口的菜。” 叶川听了脸露喜色,“那就麻烦周伯了。” “不麻烦,不麻烦,周寒你把桌子收拾一下,把酒温上。” 周寒答应一声忙去了,叶川也赶忙回府衙请宁远恒。 宁远恒来了,又和老周头客气了几句。 宁远恒带着叶川、徐东山找桌子坐下,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五道菜上来了,周寒又把已经温热的一壶酒拿了上来。 宁远恒说:“周伯和阿寒小兄弟一起来吃吧。” 老周头摆手,“大人和两位兄弟吃吧,我和阿寒都已经吃过了。” 宁远恒听罢也不再让,便和叶川、徐东山喝酒闲聊起来。老周头便和周寒在另一张桌子上嗑起了瓜子。 宁远恒吃得差不多了,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放,看着老周头和周寒问:“周伯和阿寒新的一年可有什么心愿想要去做?” 老周头笑笑,“我一个大老头子能有什么心愿,吃饱穿暖就行了。” 宁远恒也笑笑,看向周寒问:“阿寒呢?” 周寒想了想,摇摇头。她的心愿,无法对这些人说出口。 宁远恒问:“我听叶川说你是孤儿,可想找回父母。”宁远恒认为,周寒父母又不是亡故,作为孩子,谁不想找回亲生父母。 老周头和周寒俱是一愣,周寒苦笑,“我都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何况当初是他们抛弃我的。” 宁远恒道:“也许当初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哪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的。不知道周伯当初是在何处找到的周寒,可见过丢弃阿寒的人?” 老周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是在随县的善堂,并没见过丢弃阿寒的人。”老周头说罢,低下头。 老周头的异常,宁远恒也觉察到了,他并没有逼问,反而笑着说:“既然是在随县,那想必也应是襄州之内的人。在我管辖区内,我尽力帮阿寒寻找寻找。” 众人没发觉,老周头听了宁远恒这句话,微微松了口气。 周寒十分平静道:“多谢大人好意,当初他们因为我身体异常而抛弃,不过是怕我拖累他们。既然他们怕被我连累,我也不想自找没趣。这样的父母认不认也无所谓了。” “你身体异常?”宁远恒上下打量周寒,并没看出什么,又转头看向叶川,叶川也摇摇头,表示不知。 “没看出有什么异常,若说能通鬼就是异常,那时你还在襁褓中,应该也看不出来吧。”宁远恒道。 “大人,我身体一年四季冰寒如鬼,就算靠着火也温暖不了,我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是这样吗?”叶川好奇的心思又起来,忙走到周寒身边,周寒知道他想做什么,将一只手露出来。 叶川摸了一下,险些跳起来。这醉仙楼虽然歇业了,但因为老周头和周寒在这里看守,所以还燃着碳火,楼中还是很温暖的,可是周寒的身上冰冷,叶川就好像刚才摸的是一块刚冻硬的冰块。 “果然很冷,难怪你能看到鬼,你身上就像没有阳气一样。”叶川说到这又下意识地往周寒脚下看看,有影子,是活人。 周寒淡淡笑了笑。 宁远恒心里想的是,“难怪他这么瘦弱,原来身体一直有病症。”对周寒的最后一丝厌恶也消失了。 第35章 僵尸来了 宁远恒几人也不再提帮周寒寻找父母的事了,可是老周头却有了心事。他看着周寒越来越秀气的脸,感觉用不了多久,她的男儿身就装不下去了。 周寒一旦恢复女儿身,就要考虑嫁人之事。他清楚周寒的出身并不简单,如果回了亲生父母家,她或许能嫁一个吃穿不愁的好人家。 还有几天就到正月十五,洪掌柜在一家灯笼铺定做了一批彩灯,准备把楼里楼外挂上彩灯。洪掌柜便让周寒去灯笼铺看看彩灯制作的进度,顺便催促一下。 周寒来到灯笼铺,看到灯笼铺生意真不错,人来人往,有买现成的,也有定做的。铺子后院,灯铺伙计忙得不亦乐乎。院子里摆了许多各式彩灯,有芙蓉灯,荷花灯,兔子灯,走马灯……周寒见到了灯笼铺的掌柜。 掌柜对周寒很客气,毕竟醉仙楼也算个大主顾。他拍着胸脯保证,明天所有的灯笼就做好了,天黑之前一定给醉仙楼送去。 周寒离开灯笼铺,便在街上一边逛一边往回走。街上的铺子基本都开门了,摊贩们大部分也出摊了,近两年比较太平,不像周寒和老周头刚到襄州城时那么乱了,所以街市上很热闹。 周寒蹦蹦跳跳在街市看来看去。看见喜欢的东西,她虽然没那么多钱买,也会站在摊子旁边看上一会儿。 周寒看到一家卖女人钗环首饰的摊位,立刻双眼放光,急跑过去,在上面打量来去。 这摊位上卖的首饰多是普通人家买的起银饰和绸花。其中一把月牙形状银梳,看得周寒心痒。那上面雕着漂亮的葡萄花纹。 周寒心里暗暗叹气,她现在还只能是男子装扮,即使买下这把梳子,也用不上。 正瞧着,两个男人的交谈声,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开去。 首饰摊旁边是一个卖汤面的食摊,食摊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男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听说了吧,望县临近襄州城的那座覆船山封山了。”一个男人说。 “为什么封山?附近的村子还要靠那座山吃饭。封了山,山下人怎么活?”另一个男人问。 “还吃饭?上山命都没了!” “啊!这么严重,发生什么事了?” “据说开始是一个猎户为了过年,便上山打猎。谁知道那人进山后,好几天不见回来。家里人就着急了,请了村里的人上山去寻。村里去了七八个壮汉,里边还有三个是与那失踪猎户平常一起打猎的猎户,就上山去了。结果这一去,那些人又是两天没回来。第三天,有一个人从山上跑回来了,不过人却是疯了,见人就喊,‘有鬼,有鬼,’要不就喊‘僵尸来了,都咬死了’。” “山上真的有鬼有僵尸吗?” “谁知道呢,反正没人再敢上山,就报了望县县衙,县衙派了三个差役去山上查看,差役一个人也没回来,也失踪了。后来县里就把山封了,正在悬赏能人异士,准备捉僵尸呢。” “这可是个大热闹,不知道怎么捉这个僵尸?” “你想看就去看吧,估计这么大的事,咱们襄州府衙也已经知道了。” 周寒听到这儿,也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了。有僵尸之处极易伴生厉鬼,这没什么新鲜的,现在已经封山了,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大事。周寒便又蹦跳着回醉仙楼去了。 两天后一大早,周寒打开醉仙楼大门,抱着一个大扫帚来到门前打扫。刚抡起扫帚扫了两下,就听一声声呼喝声传来,虽然听不清说的什么,但是能肯定是府衙那边的声音。 周寒直起身,向府衙那边望去。这时太阳刚刚升起不久,阳光并不刺眼,她清楚的看到府衙门口聚集了几十人,有差役有士兵,都带着刀枪。长枪的枪尖在阳光下,寒光闪闪。 那边儿乱哄哄的正在整理队伍。 周寒自言自语道:“这是要出去捉拿山贼吗?” 正看着,就见府衙大门内,宁远恒走了出来,他手里提着宝剑。不一会儿,叶川和徐东山挎刀牵马,也从刺史府出来了。 周寒多看了一眼漂亮的踏焰后,心里起了疑问,这些人准备去哪。 宁远恒严肃地看着这些兵卒,那乱哄哄的声音马上消失了。队伍瞬间有了模样。 宁远恒这才对着兵卒说了几句话,然后从叶川手里接过马缰绳,纵身跃上踏焰的背,当先而行。 在叶川和徐东山的指挥下,列好队的兵卒,跟在了宁远恒后边。 队伍经过醉仙楼时,宁远恒也不知是没看到,还是根本不屑理会,他直视前方,看都没看周寒一眼。只有叶川在马上向周寒打了个手势,算是打招呼了。 周寒也向叶川打了招呼。队伍过去一半,周寒听到后边步行的士兵有人小声说了一句,“大概午前就能到覆船山了。” 周寒心中一动,他们要去覆船山,覆船山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上午无事,周寒坐在门口台阶上,晒着太阳,看着冷清的只剩看门人的刺史府,心里想着,“宁大人带人去覆船山做什么,难道和那儿闹僵尸有关?真想用流阴镜看一看。” 胡乱想着,不知道是不是温暖的阳光晒得太舒服了,周寒双臂交叉垫在膝盖上,头歪在手臂上,竟然睡着了。 梦里黑雾浓厚翻滚,周寒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慢慢向前走。她不时用双手拍打扑面而来的黑雾,这黑雾带来血腥之气让她极不舒服。 突然传来一声长啸,似野兽的嚎叫,但叫声之中,又带着粗哑的人声。 周寒吃了一惊,她听出来了,这是僵尸的啸声,她感到奇怪,“咦,我是来到覆船山了吗?” 周寒看不清路,只能向啸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正走着,突然脚下一滑,她似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她站立不稳,向前扑倒。 在扑倒的一瞬间,她看清脚下躺着一个人,身穿绿色袍服,腰扎玉带,正是宁远恒。眼看就扑在他的身上,和他来个拥抱了,周寒猛地惊醒,她依然坐在醉仙楼门口晒着太阳,然而阳光却让她觉得没有刚才那么温暖了。 原来是一场梦。在梦里,周寒仓促间看到的宁远恒是昏迷状态。 周寒站起身,梦中所见应该是预见,宁远恒会出事。 周寒返身进了醉仙楼,来到后厨,对正在准备中午食材的老周头说:“阿伯,我要出去一下。” 老周头停下手中活计,问:“你去哪,这都快正午了。” “有人需要我帮忙,阿伯,等我回来和你说。”周寒从灶上的笼屉中取了两个馒头,便匆匆走了出去。 第36章 这里的是一只尸王 虽然没去过望县,但是官道只有一条。周寒打听到往望县去的方向,就顺着官道向前。 周寒身上只有老周头给的几文钱,不够雇车雇马的,只能用自己的双腿赶路。她盼着路上能遇到恰好往望县方向去的车马或差役,能带着她一段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元宵节还没有过,路上别说行商了,连行人都极少。周寒只能自己跑一段走一段的赶路,累了就在路边稍坐一会儿休息。 这样一直到下午,日头眼见偏西了,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周寒愈发焦急,恐怕此刻宁远恒已经出事了。 正想着,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周寒抬头望去,见有一人骑马狂奔而来,身后带起大片尘土。待看清马上的人,周寒毫不犹豫站到路中间,双臂一展,拦在路中。 马上的人正失神,看到路中有人拦截,猛地一拉缰绳,马儿扬蹄急止,险些踏在周寒身上。周寒眼睛闭上,又马上睁开,看着马背上的人。 马上人正是叶川,看到是周寒,急急道:“周寒,你怎么在这,快闪开。” 周寒站在路中不让,问:“宁大人出事了,是不是?” 叶川惊讶瞪着她,“你怎么知道?”不等周寒回答,继续说,“你既知道,快让开,我要去调军兵救大人。” 周寒说:“你就算调来军兵也无用,只会徒增人命,你快带我去。” 叶川惊疑不定,“你?你虽然能看到鬼,但山上的不是鬼。” 周寒上前拉住马的缰绳,“快点,别废话了,晚了大人性命堪忧,必须在入夜之前将大人救出来。” 叶川见周寒说的如此笃定,暗一咬牙,将周寒提上了马。驳转马头,又向望县急驰去。 周寒在路上听叶川说明了,原来早上宁远恒急着带人去覆船山,是因为那儿僵尸已经在夜里下山伤人了。所以必须马上除之。 宁远恒曾是沙场征战的将军,怎么肯被一只僵尸难住,到了覆船山后,执意带人上山搜寻僵尸。 宁远恒带着徐东山和十几名差役士兵上了山,叶川则留在山下接应。然而没看到宁远恒下山,却是变得疯疯癫癫的徐东山从山上冲下来了,嘴里说着人们听不懂的胡话。 叶川便意识到出事了,但他也没莽撞,宁远恒带人上去都出事了,他上去也只是送人头,所以便骑马去向人借兵再来,想用人多之势压制僵尸。 覆船山顾名思义,山的形状就像一只倒扣着的船。覆船山一直是物产丰厚之地,飞禽走兽、药草菌果漫山遍野。所以附近的百姓靠山吃山,倒也过得能温饱。 可是最近凡是上山的人,就会失踪在山中,能活着下山的人不是疯就是傻。所以覆船山已经成了禁区。 覆船山下,进出山的路已经堵上,襄州府和望县的衙兵衙役都在这里聚集观望,却没人再敢上山。 周寒到了山下,和叶川下了马,就看到路边的树上,徐东山被绑在树上,狂吼乱叫。 “你们这些卑贱的人,快放开我,大王会杀了你们,你们一个也别想跑。”那声音又尖又细,与徐东山高壮的身材毫不搭配。 叶川看着徐东山,十分忧心,问周寒,“有办法让他恢复正常吗?” 周寒没有回答叶川,而是悄悄将在臀上缠着的黑布打开一条缝。 周寒眼中寒芒迸现,一步步走近徐东山,徐东山原本疯狂的脸上,先是犹疑不定,眼珠乱转,突然变成了惧意,嘴里的狂叫换成了结巴不清的低语,“你,你……” 周寒来到徐东山面前,大喝一声,“滚。” 徐东山那惊惧的眼睛在眼眶里转了几转,然后露出了迷茫。“我,我这是怎么了?大人——” 叶川看到徐东山好像正常过来了,不由得大喜,上前来抓住徐东山,激动地问,“东山,大人呢,你快说。” 徐东山清醒过来,第一眼见到的是正面对他的周寒,他疑惑地问了一句,“周寒,你怎么在这?”又听到叶川的问话,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惊慌地大叫起来,“叶川,快去救大人,大人找到了僵尸体出没之地,我们被围攻了,大人在……。” 周寒没有听到徐东山后面说的话,转眼看向山上,淡淡说道,“我知道他在哪。”然后向着覆船山跑去,边跑边对叶川大声说,“叶川,你们谁都不要进山,天黑之前我会把大人带回来。” 身后只留下叶川和徐东山目瞪口呆。 周寒将在臂上的黑布恢复原样,跑进了覆船山。 刚进山便迎上一片树林。林子并不密,但却能感觉阴气逼人,似乎连阳光都照不透,这并不正常。 周寒看到林中有不少来回晃动的影子,是一些普通的鬼魂,他们或是被林中野兽所伤,或是因意外死在这山上。 它们是原本应该躲在这山的密林深处的鬼魂,现在却跑到山林边上,这让周寒紧紧皱起了眉。 这些鬼魂看到周寒,虽然有些惧怕,但并不躲闪。 周寒的脑海中,传来李清寒的声音,“你何不把流阴镜打开。” 周寒说:“流阴镜的气息会惊动山上的僵尸和厉鬼,我怕他们会提前动手,对宁远恒不利。” 周寒说完向山上望去,半山腰一处山坳中,黑雾滚滚。普通人是看不到那些黑雾的,因为那是阴气。 周寒想到梦中所见,肯定宁远恒就在那里。山中有一条人们开辟出的山路。周寒就顺着山路向上跑,跑到离那处山坳近了,便手脚并用的爬过去。 周寒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山坳中观察,一边和李清寒说着话。 “就在那边,有个开凿出来的洞穴。” 李清寒说:“看样子那是一座古墓,刚被人打开不久。” “这墓怎么打开的?” “这建在山中的墓,应不会是从里面开的,恐怕是有人盗墓?这些凡人为了钱,真是毫无顾忌。”李清寒十分鄙视地说。 这个时候,周寒不想与李清寒争辩。“那么浓重的阴气,给墓主殉葬的人不少。恐怕这里的僵尸是一只尸王。” “阳间的尸王都是小尸王。冥界的才是真尸王,我们怕过吗?”李清寒不屑地说。 “自然不怕,可我们现在也不是神体,而是凡体。要对付它,需要我们合力。” 李清寒没有说话,周寒继续说:“我先把宁远恒找到,送出山去,晚上也好全力除了这妖孽。” 说着,周寒已经走进了黑雾之中。周寒对阴气并不排斥,但是雾里夹杂的血腥气,让她讨厌。 虽然寒冰地狱里罪人受刑罚的情景是极恐怖的,经常血肉横飞,但那毕竟是鬼魂的血肉,没有血腥气。 周寒缓慢靠近,看看离着阴气中心近了,找了一块巨石,藏身在后,探头向阴气中心望去。 第37章 大人不会被鬼附身了吧 在对面,山坳中的山壁上,有一座石穴,那里应该就是古墓的入口了。 洞外的山地上,十多个人,身体晃来晃去的绕圈走动。看衣饰,应该是宁远恒带来的兵丁和差役,他们绕圈的中心是地上躺着一个人。那人绿袍玉带,正是宁远恒。 李清寒说:“他身上煞气够重,没有厉鬼敢上他的身,他带来的那些人却都被厉鬼上身了。” 周寒说:“他身上的煞气正是僵尸的养料,他们这是等到天黑僵尸出来,给他送的晚餐。”周寒说完,在这种地方,她也不由得想笑,估计这话要是让宁远恒知道了,非要气疯不可。 她接着和李清寒说:“需要你出马了,不动用流阴镜,又不惊动这些厉鬼的情况下,我要把宁远恒带走。” “这简单,人可以打晕,鬼也一样可以打晕。” 话音一落,周寒只觉体内有什么离体而去,就看到在这黑雾中一道流光快速划过,到了石洞外。再一眨眼间,那些在石洞外晃动的被厉鬼附体的人,一个个倒了下去,然后流光又快速飞回自己体内。 现在周寒也不用小心了,跑到石洞外,蹲下身,拉起宁远恒的一双胳膊,扛在肩上,慢慢将他从地上背了起来。 周寒抬了抬宁远恒的身体,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自己腰间系的麻布腰带解下来,将自己和宁远恒绑一起,便向山坳外走去。 周寒没有宁远恒强壮,也没他个高。周寒将宁远恒的身体往上抬了抬,宁远恒的双脚还拖在地面上,他的下巴磕着周寒的后脑。 周寒背着宁远恒很费力。周寒咬着牙,手脚并用在山间爬行,嘴里叨念着:“宁大人,现在可看出身材弱小的好处了。你要是再轻点,我们也可以早点到安全的地方。就怕僵尸还没除掉,我自己先被您给累死了。” 好容易来到山路上,周寒扶着树站了起来,又托了托身后的宁远恒,鼓足了气,快步向前走去。 前面又有一棵树,周寒猛跑几步,上前扶着树,就开始呼呼直喘。然后再鼓足气力,继续快步向山下去。几次之后,周寒正扶着树大口喘气,只听肩头上传来幽幽的声音,“阿寒。” 周寒知道是宁远恒醒了,用训斥口吻道:“闭嘴。”宁远恒果然闭嘴了。 周寒心道:“你和我说话,我就泄了气。泄了气就没力气了,怎么背你回去。” 终于临近山脚,有人看到了山路上的周寒,喊了起来,“回来了,回来了,宁大人找回来了。”周寒看到有人跑过来接应,才松了口气,把宁远恒放下了。 宁远恒落地站稳,扶着周寒的肩膀说:“其实我刚才想说,你可以把我放下来,扶着我走。” 周寒气还没喘均,差点一口气呛着,怒指着宁远恒,“你怎么不早说。” 宁远恒一脸无辜,“是你不让我说话。” “你,我……”周寒脸色涨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 突然,周寒扶着自己的腰惨叫一声,“哎哟,我的腰。”说着就要往一旁仰倒,宁远恒赶忙扶住她。 这时接应的人到了,叶川和徐东山跑在最前面。两个人一个接过宁远恒,一个接过周寒,扶着他们出了覆船山。 周寒在心里埋怨李清寒:“你怎么不提醒我,宁远恒可以下地走了?” “是你救人,不是我。”李清寒的声音冷淡。 “你——” 来到驻扎的地方,有人早铺好了软垫,周寒趴在垫子上直哼哼。叶川一个劲在旁边奉承,“阿寒,你真厉害,居然毫发无损地把宁大人救出来了。” 周寒哼哼着,指着自己的腰,“你觉得这叫毫发无损。” 叶川上前就要伸手,“来,我给你揉揉。” 周寒拍开叶川的手,“不用,要揉也该是他。”周寒指着不远处的宁远恒。 宁远恒正要喝徐东山递过来的水,听到周寒的话,手中一顿,扫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喝水。 周寒翻了个白眼,低声骂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抬头看看天,日头已经隐去,天还没有完全黑。还要等一会儿才能上山。 这时只见宁远恒将手中的水壶交给徐东山,走了过来,蹲下身子,伸出双手说,“来,我给你揉揉腰。” 周寒得意的一笑,“有劳宁大人。”便舒舒服服地趴好。 突然,整个营地听到一声惨厉的叫声,紧接着就是周寒的咆哮,“你这是揉腰还是杀人啊?”众人面面相觑。 宁远恒半蹲在周寒身边,双手一摊,道:“我从小到大没伺候过人,不会按腰。” “不会按,你就不会学吗?”周寒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刚才疼得她,汗都出来了。 “好,你说,我学。”宁远恒双手又伸到周寒的腰间。 只听周寒说,“轻一点,会不会?——哦,再轻点,轻一点。——嗯,这力道差不多了。往左边一点,再一点,就是这样,再慢点!很好!继续保持!” 宁远恒蹲在周寒身旁,一双手按在周寒腰部,小心翼翼,轻轻揉捏。 此时的宁远恒哪里还有平时的雷厉风行,刚强果决,却像一个刚刚学会绣花的姑娘一样,小心翼翼。 徐东山和叶川愣愣看着眼前一幕,叶川完全没注意到手中水壶已经快滑落到地上了,小声地问徐东山,“咱们大人不会也被鬼附身了吧。” 徐东山点点头,“完全有可能,一会儿该让周寒看一看。” 也许是宁远恒揉得舒服了,也许是太累了,周寒很快睡了过去。不知过多久,她听到李清寒大叫,“快醒醒,尸王出来了。” 周寒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因为起得猛了,还牵动腰,疼得她“啧啧”倒抽两口气。她睁眼一看,天完全黑透了。不远处,宁远恒不知道在对手下人吩咐什么。 周寒往那处山坳看去,虽然天黑,但她仍能看到阴气,果然那儿的阴气又浓重了些,中间还夹杂着煞气。 突然一声长啸,划破夜空,山下众人都愣住了。 周寒大惊,“它要下山了,必须阻止它。”想到这跳了起来,就往山口处跑。 “阿寒,你到哪去?”叶川第一个看到那小巧的身影往山上疾跑,他大喊道。 “你们都留在这,不想送命的就别乱动。”周寒大声说。 周寒刚跑到山口,突然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手腕。 第38章 找雷神聊聊 周寒不得不停下脚步。抓她的人发出“嘶”的一声,显然感受周寒冰凉的体温,冷不防下,打了个激灵。 虽然今天是周寒把他背下山的,可是当时隔着厚厚的衣衫,没多少感觉,这时直接接触,才知道周寒身体有多冰冷。 周寒回头一看是宁远恒,厉声道:“你放开我。” 宁远恒说:“你想去送死吗?” 周寒甩开宁远恒的手,“你放心,我还没活够,何况我不是僵尸的食物。”周寒举起自己刚被宁远恒抓着的手腕,继续说,“我必须阻止它下山,时间不多,你们在山下等我消息。“ 周寒不容商量,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和你一起去。”宁远恒大声道。 “宁大人,你要是想去送死,我不拦你。你要说去帮我,我求你别去。山上那东西可不在乎你武功有多高!” 周寒说罢,继续向山上跑,心里还有些小得意,对李清寒道:“你看到了吧,不是什么时候,武功都有用。” 李清寒根本不理周寒。 宁远恒留在原地发愣。他大概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小伙计,也会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晚上重新进入覆船山,山中鬼影幢幢,让原该寂静的山峰,显得有点热闹。 “这座山不大,聚集的鬼不少啊,看来我要找个机会跟十殿阎罗聊聊他们手下鬼差的事情了。”李清寒出声道。 “现在没时间跟这些小鬼浪费时间了,反正也要和尸王对上了。”周寒说完将右臂上缠着的黑布解了下来,唤了一声“流阴镜”,一面铜镜出现在周寒的左手中。 流阴镜一出现,那些鬼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尘一样,瞬间消失。 周寒低声对着手中的镜子说:“流阴镜,不能让尸王和他的伥鬼们离开山坳。”流阴镜的镜面晃过一道幽蓝的光,脱离周寒的手掌,飞向山坳。 流阴镜飞走,周寒随后快步跟上。再次来到山坳中时,流阴镜已悬在半空,镜面不断吐出蓝光,形成一个伞形光罩,罩住了山坳。 而山坳中原本聚集的浓重阴气已经消失,都被流阴镜吸走了。 尸王和伥鬼们失去了阴气的引导,又被流阴镜罩住,只能在原地来回乱窜。 尸王的皮肤青黑干瘪,头发如枯草,眼睛向外突出,眼珠泛着血红。两颗獠牙从又厚又黑的唇间突出来,身上的袍子破烂得几乎看不出来了。它正张牙舞爪地撞向流阴镜的光罩。 伥鬼们的身影,被尸王的横冲直撞弄得一会儿散开,一会儿又重新显形出来。 周寒暗中吩咐流阴镜:“把伥鬼送进寒冰地狱。” 流阴镜镜身一晃,从镜面正中射出无数道幽蓝光芒,打在所有的伥鬼身上。瞬间,山坳中只剩下那只尸王。 尸王见伥鬼都不见了,顿时大怒,仰面一声长啸。 啸声过后不久,只见石洞中人影晃动,不断有人从石洞中蹦出来。他们有的穿平常百姓的衣服,有的穿着官府衙差和士兵的衣服,还有一些人身上穿的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衣服,足有百十多人。 这些人具是肤色青黑,眼珠泛白无神,身体干枯好像只剩了一张人皮。从洞中出来后,便围绕着尸王,好像在等他吩咐。 山坳中这本来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地方,竟然被挤得满满的。 周寒很吃惊,“这尸王有野心,竟然没有把人完全咬死,而是变成了尸奴。” 李清寒说:“尸奴半人半尸,不会受阴气太大影响,必须马上除掉,你打算怎么办?” “这里尸奴太多了,我们杀不过来,还容易有漏网之鱼,留下祸患,只能合力引天雷了。” “我们现在是凡体,引天雷,你承受得了吗?” “承受不了也得承受,总不能放这些僵尸出去祸害人间。”说罢,喊了一声“流阴镜”,流阴镜一闪,收了光罩,飞回周寒的手中。 尸王发现流阴镜飞去的方向,向周寒藏身地望过来。 周寒苦笑一声,“被发现了。”然后从石头后面走出来。 周寒带着流阴镜出现,引起众多尸奴慌乱,但他们不是鬼,仍是以尸王的命令为主。 周寒大声说:“你虽修成尸王,但你仍是阴人,还是要受冥界管辖,你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劝你退回墓中,封了墓门,不要再祸乱人世,否则让你灰飞烟灭。” 尸王瞪着周寒,一句话不说。 “他一点也不怕?竟敢无视我的话。”周寒怒道。 李清寒咳嗽两声,淡淡说道:“僵尸的舌头也是僵的,他说不了话。” 周寒:…… 尸王一声长啸,众尸奴也跟着长啸,啸声惊天动地。 李清寒惊道:“糟了,尸王要带着尸奴下山。” 周寒急道:“那还等什么,快。” 周寒觉得心口一轻,一道白光从身体里飞出,钻入到周寒手中的流阴镜里,周寒将流阴镜翻转,将有刻梵文的那一面向上,双手托举流阴镜向天,周寒口中念念有词。 流阴镜变得周身金光流转,六道梵文中的其中一道,在黑暗的天空中映出了金色字影,缓缓向天上升去。 字影升到半空中,周寒口中咒语停止,然后大喝一声,“天雷诛邪。”金色字影瞬间向天空射去,刹那消失于云层之中。 “轰隆隆”,紧接着,原本无风无雨的天空,数道雷电突然出现,直劈向山坳中。山坳中顿时大乱,不论尸王还是尸奴都是仓皇逃窜。但天雷似有眼一般,几十道雷电封住山坳,任谁也跑不出去。 周寒觉得这里的事情了结,抬腿就往山坳外跑。谁知道刚跑两步,一道雷电向她劈来。 周寒吓得脸都白了,幸好流阴镜飞来护主。雷电大部分劈在流阴镜上,但仍有一细缕雷电劈在周寒的身上。 周寒一声惨叫,扑倒在地上,身体不住的抖动。 周寒忿忿骂道:“天雷居然劈我,等我回冥界了,一定要上天找雷神好好聊聊今天的事。” 李清寒道:“你刚才跳出去,身上沾了尸气,天雷当然要劈你,不过现在没事了,尸气没了。” 周寒惨然地爬起来,回头一看,僵尸们已经劈死了一大半了。她叹口气,“不听人劝,早退回墓里,就不用这么死了。”然后,继续向外跑,跑到山路上,松了一口气。 李清寒问:“僵尸活不成了,你跑什么?” “这儿这么热闹,山下的人肯定会惊动,万一上来看到天雷是我引的,不就暴露身份了,早点离开是非地。” “你还怕暴露身份。你这么喜欢管阳间闲事,暴露身份是早晚的事。” “今天的闲事你也管了,不要只说我。”周寒心里笑道。 “我是因为这里出了僵尸才出手的。僵尸是阴物,本就该冥界管。”李清寒为自己辩解。 “你帮我救了宁远恒,他要感谢你的。” “不需要!”李清寒知道周寒在调笑她,气哼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天雷逐渐散去,应该是僵尸已经死绝了,周寒招回流阴镜。 流阴镜刚回到周寒的身体里,周寒突然觉得身体所有的力气和精神像瞬间被抽空了一样。 周寒自言自语说了句“这肉体凡胎终是承受不了……”眼前便模糊起来。在她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好像看到宁远恒向她跑过来。 第39章 你不后悔吗 周寒醒来时,已经在醉仙楼后院的小屋里了。老周头坐在床边看着她,叹口气,“你真是越来越能了,早晚你会把你自己折腾死。” 周寒笑了笑,岔开话题,问:“阿伯,我是怎么回来的?” 老周头说:“是宁大人送你回来的,本来他是想接你去他府上治病,但我怕他发现你是女孩子,所以就没让你去。” “阿伯,我没病,是累晕的,你放心吧。” 老周头从旁边桌子上端过一碗粥,道:“是啊,你没病,是我有病,是心病。”然后,把周寒从床上扶起来,让她靠在枕头上,一边给她喂粥,一边说:“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是不是要把你送回你亲生父母身边,毕竟他们不是一般人,估计能管住你。” 周寒听了,把头一歪,不悦地说:“我不去,当初他们抛弃我,就已经斩断了亲情。我只待在阿伯身边,陪着阿伯,将来给您养老送终。” 老周头微黑发皱的脸上现出一抹欣慰的笑,“我知道,我也舍不得你。只是你毕竟大了,早晚要嫁人的,我也不能拖累你啊。” 周寒撅嘴道:“阿伯这么着急就要把我推出去吗,就算嫁人,我也带着阿伯。何况,阿伯,你也知道我的身体,谁会要我呢,所以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说完呵呵笑起来。 老周头也无奈地笑笑,阿寒是个好孩子,可偏偏有那种让人碰不得摸不得的古怪体质。 老周头继续给周寒喂饭,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杜公子,你怎么在这儿站着,你也是来看望阿寒的吗?”那声音,老周头和周寒都认得,是叶川。 老周头和周寒对视一眼,心下一惊。 老周头赶忙放下粥碗,站起身,走出门,看到杜明慎正站在屋外,一旁就是叶川。 叶川看到老周头,忙问:“周伯,阿寒可醒了?” 老周头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醒了。”然后看向杜明慎,问:“杜公子,你什么时候到的?” 杜明慎笑了笑,“刚到。我听说阿寒病了,来探望她。” 老周头闪身到一边,让开路说:“阿寒刚醒,两位里边请吧。” 叶川刚要抢着进门,突然想到旁边的杜明慎,忙退后让他先请。杜明慎迈步走进屋中,叶川随后。 老周头在后边神情很不自然,他不确定杜明慎什么时候到的,有没有听到他和周寒的谈话。 叶川进了屋里也不顾杜明慎了,跑到周寒床前,问:“你可醒了,你当时晕倒在山路上,可把我们吓坏了。” 周寒笑了,说:“我没事,只是累的,毕竟阻止僵尸下山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最后那些僵尸怎么样了?” 叶川惊讶,“原来你不知道?” 周寒装作很迷茫地说:“不知道,我当时已经头发晕了,一直支撑到看到你们。” 叶川恍然,“我就说嘛,你不可能有那么大本事引来天雷灭僵尸的。” “是天雷劈死的?”周寒故作惊诧。 “嗯,一窝的僵尸,足有上百只,都死得干干净净的。” “这也不奇怪。这些东西做恶太多,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周寒神情恢复平常说道。 “是这个道理。”叶川点点头,又问,“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好点了吗?原本我家大人也要来的,可是府衙的事情太多了,就派我来了。” “替我谢过宁大人,我已经没事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把杜明慎晾在一边。 周寒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杜明慎。叶川马上醒悟,赶忙退到一边,抱歉地说:“杜公子,您瞧我这没眼力的,光顾着和周寒说事了。” 杜明慎神情没什么变化。他淡淡地说:“无妨,我也是来探望周寒的,她身体已经无恙,便放心了,你们聊。” “不了,我该回去了,刺史府里的事还有不少,”叶川又转头向周寒说,“还有一件事,等你身体全好了我再来跟你说。你好好养着,我先走了。”说完叶川向杜明慎行礼告辞,转身走出屋去。 叶川走了,杜明慎也没说话,只是神色变得有点复杂,看着周寒。周寒不知道他为何这般盯着自己看。 沉默了一会儿,周寒没好气地问道:“看够了没有?” 杜明慎轻咳了一声,坐到周寒身边,说:“你去帮宁远恒,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一个人多危险。” 周寒道:“我只是临时起意的,没想到会遇上那么多事。” 杜明慎声音温柔,“我知道你喜欢管闲事,只是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叫我和你一起去,你自己连点防身的功夫都不会。你不是常说怕疼吗,就不怕受伤了?” 周寒看到杜明慎眼中的温柔,不由得陷入其中,心头感到一丝温暖。但随即心头一颤,她又想起这些日子杜明慎一直故意躲着她,心又沉了下来。 “我是贫贱人,贫贱命,受了伤又能怎么样。倒是杜三公子贵人贵命,若是擦破点皮儿,我也是担当不起,所以不敢劳动公子。” 周寒的言语带刺,杜明慎想对周寒笑,却笑不出来,“阿寒,都是一样的命,何来贵重。你的命,在我眼中,更加贵重。我不想你受一点伤害。” “公子莫要哄我了。你是豪门贵族,而我不过是一个乞丐出身的孤儿,公子能正眼看我,已经让我受之不起了,哪敢得公子如此看重。” “你觉得我是如此肤浅之人,看重门第之见?” “三公子当然不是那种俗人,但我却不能不知好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周寒心里莫名烦躁,说话都快起来了。 “我并不……”。 不待杜明慎说下去,周寒抢先说道,“杜三公子,我这住处简陋得很。公子贵重,以后还是不要再来此处。我累了,公子若无它事,我想休息了。”说完身体往下一滑,用被子蒙住头,身体转向墙壁,再也不看杜明慎一眼。 杜明慎还想说什么,这时老周头走进来,笑着对杜明慎说:“三公子,阿寒已经睡了,你就先回去,等她身体大好了,我让她到您府上道谢。” 杜明慎无奈,只得起身告辞,走出屋子,杜明慎回头看了一眼这间不大的土屋,心里落寞,“以后连这里也不能来了吗?” 老周头来到床边问:“你就这么把人轰走了,不后悔?” 第40章 公差那种活儿 周寒没有回答老周头。她撵走杜明慎,就是怕他再说下去,自己会心软。 她的心被寒冰所封。她来人世这一生,只为化解这心上的冰封。该如何化解,会遇到什么样的事,她不知道。 一旦冰封融化,两魂合一,她还是不是现在的周寒?她不敢动情,她怕伤了杜明慎。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见到杜明慎,便有些情不自禁。 老周头见周寒不说话,摇了摇头,有点无奈,又有些忧心。他收拾了碗筷,出去了。 老周头一出门,周寒立刻翻身坐起来。从覆船山回来,她右臂上的流阴镜还没有封起来。 周寒招唤了一声,流阴镜出现在她的手上。 周寒心念刚动,便听到李清寒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传来。 “没用的,流阴镜看不到你的过去未来。就算你看别人的,只要与你有关一样看不到,流阴镜不是无所不能,你现在虽是凡体,但却是神魂,流阴镜只能照出凡人凡魂的过去未来。” 周寒茫茫然收回流阴镜,问:“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清寒说:“我劝你放下,毕竟神的寿命与天地同存,而人只有百年,等他死后再轮回,就会彻底把你忘干净,而你却还记得他,那时不是你自己痛苦吗。” 周寒重又躺下,直直得望着房顶,说:“这也许就是神无情的原因吧。菩萨说,当我哭泣流泪之时,就是我心上的寒冰融化之时。我心里虽然不好受,却一点也不想哭。” 李清寒道:“你能自己明白最好。” 周寒拍拍自己的头,“不想了,睡觉。” 寒冰地狱中,李清寒走在冰面上,听到地狱中罪人的痛苦哀嚎,她没了以前舒畅的感觉。 她缓缓地行走其间,神态高傲,眼神冰冷。突然,李清寒听到很轻微的一声哀求。 “救救我。” 声音从李清寒脚下传来。 李清寒停下脚步,低下头。只见一个老者,浑身溃烂,痛苦使得他只能在冰面上艰难爬行。他爬到李清寒的脚下来寻求助。 李清寒放下了高傲的身姿,俯下身,向老者伸出手一只手,不知道是想扶他还是想安慰他。 猛然,她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自己为什么要停下来看这个罪人。以前的她这种事向来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漠然走过。可就在刚才,她的心中就有了那么一丝,让她自己都觉得害怕的感觉。 李清寒甩了甩头,好像是要把那种不该有的杂念彻底清出去。她急匆匆地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周寒又在床上躺了三天,身体就没事了。其实她也没受伤,就是全身的精气被流阴镜抽空了而已,补回来就好了。 老周头不仅菜做的好,也很会打理药膳,所以周寒恢复得非常快。 周寒刚回到醉仙楼上工,叶川就跑来了。他把周寒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说:“阿寒,有好事跟你说。” 周寒眼睛一亮,她也希望听到什么能令她高兴的事,问:“什么好事?” “宁大人同意你去府衙当差了。” 周寒听了后,眼中光芒一暗,悻悻道:“我当什么好事,他同意我去,我可没说我想去啊。” 叶川听了,语气带上了几分严肃,“阿寒,你可别想不开。你在醉仙楼干,只管饭没有工钱。在府衙干既管饭还有俸银拿,而且比醉仙楼挣得多。你在醉仙楼是侍侯人的伙计,而在府衙做的是公差,到哪人家都不敢小瞧你。这种好事,你可不能拒绝。” 周寒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抬头,眼中光芒又重新闪亮,说:“叶哥,你说的好像没错。” “叶哥都是为你着想,你若决定了就去找我。” “好,谢谢叶哥。” 叶川走后,周寒兴冲冲地跑到后厨,找到老周头把叶川说的事,跟老周头说了一遍。 “你,去当公差?”老周头满脸疑惑地看着周寒。 “是啊,怎么了阿伯?”周寒低头看看自己,并不觉得自己去当公差有什么不妥。 “你若嫌酒楼干活没工钱,我去和掌柜说,让他每月发你工钱。你当公差是去抓贼还是去捕强盗?你这小身板能打得过谁?” “阿伯,我在酒楼做这么多年,一直没要过工钱,突然跟掌柜说要拿工钱,掌柜不一定会拒绝,但肯定会不高兴。再说我为什么不能做公差,我不去捉贼拿盗,凭我与众不同的能力也能做好公差。”周寒得意的说。 “不行,你是个女孩子,公差那种活儿不是一个女孩子能做的。你以后不要抛头露面了,阿伯养得起你。”老周头十分的不赞同。 “阿伯,我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从小你也没拿我当女孩子养,我也不愿意做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我做了公差反而不危险了,有了官家身份保护,谁还敢轻易伤我。再说,我也想多赚点钱养家啊。” “笑话,谁用你一个女孩子来养家。”老周头呵斥了一句。 “阿伯,好阿伯了,我的能力,若不用来破案,不就太浪费了吗?我确实很想去,机会难得。您就让我去吧!”周寒用上了撒娇耍赖的手段,抓着老周头的手晃来晃去。 老周头快晕了,只好投降,“好了,好了,别晃了。那你先干一段时间试试,不行就马上辞了。” 周寒高兴得跳起来,给了老周头一个拥抱,“阿伯真好。” 老周头看着兴奋地像得了新年礼物一样的周寒,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毕竟大了,不能总在他的羽翼之下了,现在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周寒很快就找叶川报到去了。姓名报了周寒后,叶川又问她籍贯。周寒想了想,说出了随县。叶川知道周寒的事,也没在这上面计较。 周寒当上公差后,宁远恒给叶川和徐东山一个任务,就是教周寒一些功夫,一来可强身健体,二来也能让她有自保的能力。这样每天周寒到府衙点卯后,便先和叶川、徐东山练一个时辰拳脚,然后随其他差役巡街。 然而这一个时辰拳脚练的,水分很大。周寒经常在醉仙楼拿些吃食,堵上了叶川和徐东山的嘴。 第41章 想不想挣大钱 周寒就这样当上了随补的差役,巡街的缺人手,就叫她补上。 这一天,周寒和一个叫王三奇的差役一起巡视襄州城北街市。两人正沿街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大喊,“抢东西了。” 周寒往声音来处望去,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一道人影从她和王三奇的身边快速掠过。 周寒吓了一跳,再去寻时,见路边一个卖馒头的小贩正在跳脚大骂,“死疯子,三天两头抢我的馒头,让我抓到你,有你的好看!” 周寒听到“抢”字,明白刚才的人影是怎么回事了,忙转身要去追。王三奇一把拉住她,问:“干什么去?” 周寒奇道:“王大哥,你没听到?有人抢东西,我去追。” 王三奇笑着拍了拍周寒肩膀说:“不用追,抢馒头的那是个疯子。” “疯子?”周寒诧异,“他家没人管?” “她家里人都死绝了,哪有人管。街坊上有人可怜她,给她点剩饭。没人给,她饿了就去抢,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所幸她吃饱了并不闹事,被抢的人也没什么大的损失,又知她可怜,最多骂她几句。” “哦,”周寒点点头。果然,卖馒头的小贩骂了几句也就回去继续做生意了,街上的人依旧忙着自己的事,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她是怎么疯的,人们都这么可怜她?” 王三奇想了想,便对周寒讲起来。 “这妇人姓孙,以前孙氏还是有一个家的,她和丈夫一起做了个小本生意,虽然收入不多,但温饱足矣。后来生了一个儿子,日子也算圆满。” “谁知道儿子三岁得了病,病得还不轻,需得天天吃药维持着,一天也不能断。这种家里哪折腾得起,东挪西借也不够儿子吃药的。后来她丈夫就走了,她自己说去外地做生意挣钱了,谁也没怀疑过。不过她丈夫走后的那段时间里,她儿子吃药再也不用借钱了,倒显得富余了。人们也都以为是她丈夫在外面做生意挣了钱。” “没想到有一天府衙抓到一伙时常在官道上打劫的强盗,其中就有她丈夫,人们这才明白她家的钱是怎么来的。为了给孩子治病,她丈夫是去做了盗贼。” “她丈夫被抓起来后,没了钱财来源,孩子药也断了,不久就死了,她丈夫被判了绞刑,没多久便伏了法。时间不长,最亲的两个人接连死了,这妇人也就疯了。” 周寒听了,点点头,“是挺可怜的。”周寒回头向远处望去,一处房檐下,孙氏头发乱糟糟,满脸满身污垢,坐在地上,手里正抓着一个馒头往嘴里塞。 巡完街,刚回到刺史衙门,叶川迎上来,神秘兮兮地问:“想不想挣大钱?” 周寒歪着头,奇怪地看着他。 一旁的徐东山道:“叶川,阿寒刚来衙门,你不要教坏了他。” 叶川对徐东山的说法不满,“我又不偷又不抢,正当做生意,怎么就教坏了人。” 徐东山斜了叶川一眼,不再说话。 周寒这才开口问:“叶大哥,怎么挣大钱?” 叶川说:“咱襄州的大户杨家,他家公子中邪了,经常对着空气说话。” “经常对空气说话,也不一定是中邪呀。”周寒在想,是不是他也和杜明慎公子一样,无意中开了鬼眼。 “不止这样,还总是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让进。谁进就去打谁,现在人也消瘦了,精神也不好,你说得病了吧,可大夫去了,什么病也查不出来。到了晚上杨公子的卧室里就动静大,有人偷偷瞧过,杨公子一个人在床上做那个。”说到最后叶川用双手比划。周寒看他的手势像在烙饼。 周寒伸出手也翻来翻去的烙饼,问:“这是什么意思?” 叶川着急,“这个,就是那个……”他在一个少年面前讲不出口。 徐东山在叶川身后给了他一巴掌,说:“别比划了,带着周寒去一趟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叶川点头,“对,我带你去。他家有钱,答应了事情解决给二百两银子。本来他家是想请杜三公子的,可杜三公子是什么身份,能为他们这种人出面。后来他家人听了咱府上的差役讲你破袁家的案子,还有覆船山的事,这才托我请你过去看看。” 周寒神情一僵,“杜三公子。” 杨家是不输袁家的大户人家,一对朱漆大门,门檐下挂着两盏风灯,灯上写着杨宅。进门迎面一堵影壁墙。绕过影壁,中间是院子,两边有回廊。 早有家仆禀告了家主,杨家的主人杨易清迎了出来。虽然周寒和叶川是来赚钱的,但二人是刺史府的公差,也不能怠慢。 杨易清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人比较富态,见人就带笑。 “二位官差大人,有失远迎了,恕罪,恕罪。” 叶川一摆手,“杨老爷,我们又不是为公事来的,不用那么客气。”然后一指周寒,“这位是周寒小兄弟,你家的事想解决,全在他身上。” 杨易清一听,忙又向周寒施礼,“这位周寒兄弟一定是位异人,失敬,失敬。” 周寒还礼,“杨老爷不必客气,还是让我们先见一见贵公子。” 杨易清赶忙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介绍。 这个中邪的杨公子,是杨易清的第二个儿子,叫杨行知。半月之前就不大对劲,经常把自己反锁在屋里,谁叫也不出来,一关就是一天,连一日三餐也只能放在门口,不让别人进去。 杨易清和夫人以为儿子读书太拼了,就劝说让他出去游玩,访友。可是不管用,后来他们便悄悄在窗户缝中看,只见杨行知时而对着空气说话,时而自己在那傻笑。 周寒听明白了,其它的事都和叶川说得差不多。至于叶川那个烙饼的动作,杨易清解释是,杨行知好像怀里抱着着个人,在行云雨之事。可是他们偷看了,根本没人,就杨行知一个人在床上。 来到杨行知的屋外,门依然是反锁的。杨易清敲了敲门,喊道:“行知,开门。” 只听里边“哐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摔到地上,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声喝骂,“滚开。” “这人!”叶川都看不下去了,自己的老父也这么骂。 周寒示意他们安静,然后耳朵贴到门缝上,只听里面有人小声说:“不用怕,我让他们离开,谁也别想进来。” 第42章 这画是要命的东西 周寒向后退了几步,从外面观察这房间。雕刻着花纹的窗户和门的缝隙中,很正常,没有半分鬼气透出来。 周寒暗自思索,不是鬼,难道是妖?正道修炼的妖不会缠人,吸人精气。按杨易清和叶川所描述杨行知的症状,分明是精气丢失所导致。若是邪道的妖缠人,半个月了,杨行知居然还活着,也算是奇迹了。看来只有进屋才能知道真相。 周寒低声对杨易清说:“杨老爷,贵公子是被邪物缠上了,但至于是鬼还是妖,尚不能确定。可能打开门,我需要进去查看,方才能判断出来。” 杨易清听说儿子真是中邪了,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听到周寒说出来,心中还是紧张。但要打开房门,却让他为难,门是反锁的,他也开不开。 一旁的叶川不耐烦了,说了一句“杨老爷,我得罪了。”上前抬起脚狠狠一踹,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两扇房门应声而开。 门打开后,门扇“咯吱”两声,晃了几晃,马上要倒下的样子。 叶川军中出身,又随着宁远恒当那么多年差,踹门这种事简直易如反掌,而且又狠又准,毫不顾忌后果。 杨行知看到闯进来的人,从床边站起身,指着周寒和叶川说,气得说不出话。 “你,你们……”他又看到躲在二人身后的杨易清,大怒道:“父亲,这是哪来的强盗,你怎么就放任他们闯进来?” 周寒打量了一下杨行知,面色灰白,眼窝和面颊深陷,嘴唇紫中泛青,骨瘦如柴。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周寒淡淡一笑,对杨行知说:“杨二公子,你若不想过几日就躺进棺材里,最好老实坐着,我问,你答。” 周寒一只手在杨行知肩头一按,让杨行知重新坐下了,不让他坐下不行,杨二公子虽然现在病秧秧的样子,可比她高了半个头呢。 周寒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杨行知现在这个身体,周寒轻易便将他重新按在床上。“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东西呢?”周寒问。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一直只有我一个人在屋中。”杨行知头一偏,根本不看周寒。 周寒在屋略扫一眼,这屋中很干净,但有一股莫名的冷意。让她感觉到冷意,说明这屋虽然干净,但干净得不正常。 周寒暗自挠头,在众人面前,她既不能用流阴镜,又不能以自己的地狱使者身份震慑,只能自己找。 周寒低头看着杨行知的眼睛说:“杨二公子,她就在这屋中,你最好不要替她隐瞒了,您的命都快让她熬干了。” 杨行知蓦地抬起头,大叫道:“那也不用你们这些人多管闲事,我愿意。” 周寒身后的叶川和杨易清俱是大惊,心道,杨行知这是连命都不要了。 周寒又是淡淡一笑,“这么说,公子是承认她就在这个屋里了。” 杨行知听周寒一说,立时慌乱,“你,你要干嘛……” 周寒不理会杨行知的慌乱,在屋里简单转了一圈,仍是没看出什么来。 周寒走到门边,那两扇门让叶川踹的摇摇欲坠。 周寒脸黑,这个叶川真不知道爱惜东西。然后她把两扇门对起来关好。 杨易清看周寒举动奇怪,低声问叶川,“这位周寒兄弟是做什么?” 叶川也不知道周寒要做什么,杨易清一问,随口说出,“关门打狗。” 叶川说完立马觉出这话不对,看向杨易清,只见杨易清脸色难看,也看着他,叶川只得勉强堆起笑,指着周寒道,“看着,看着。” 关好门后,周寒的左手悄悄伸进右衣袖中,将缠在胎记上的黑布卷下了一点,只让流阴镜露出一角。然后她扫视屋中一切东西,搜寻可疑之物。 周寒正在寻找间,突然听到一声极细极清脆的“哗啦啦”,是纸张抖动的声音。 周寒寻声望去,只见卧室靠近床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画,那是一幅极其普通的美人图。 很多有钱人都喜欢在卧室挂一张美人图或春宫图之类的画,这也没什么奇怪,所以周寒进来也没疑心到那张画。屋内无风,那张画兀自抖动,像一个人在吓得颤抖一样。 周寒向那幅画走去,周寒的动作也吸引了叶川和杨易清。叶川首先反应过来,惊道:“那张画怎么自己动起来了?” 正低着头的杨行知听叶川这么一说,突然转头看去,看到周寒正向画走去,疯了一样跑过来,一把将周寒推开,挡在画前,大吼道:“你们不能动她。” 这时候任谁也知道这幅画有问题了。杨易清走过来,问:“儿呀,这是什么?” 杨行知说:“你们谁要动了这幅画,我就死你们面前。” 杨易清一听面色大变,仰头看向那幅画。 那是一张街面上一二钱银子便能买到的美人图。画上一个二八佳人站在柳树下,身穿罗裙,手持绣扇,巧笑嫣然。 这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啊。 杨易清转头看向周寒问:“阿寒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周寒刚才被杨行知一推,险些闪了腰,正气闷,没好气的说:“鬼就是附在这画里。” “什么?”听了这话,杨易清面上惊恐,后退几步,离那幅画远了点。 叶川知道周寒的本事,倒没多慌张,用胳膊捅捅周寒问:“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周寒心里还有气,故意说,“把画拿去烧掉,解决了。” 杨行知听了,匆忙转身把画摘下来,将画抱在怀中就想往外跑。 叶川哪容他跑了,手中刀一横,拦在杨行知面前,说:“杨公子,把画留下,这画是要你命的东西。” 杨行知恶狠狠地说:“要你们多管闲事,滚开。”说着就向叶川身上撞去。 叶川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里会被这个书生撞到,一闪身的同时,已经绕到了杨行知身后。 叶川在杨行知后脖颈上猛地一击,杨行知立刻瘫软在地,晕了过去。 叶川对杨易清说:“杨老爷见谅,二公子现在情绪不好,只能出此下策了。” 杨易清知道儿子只是晕过去,何况刚才如同疯了一样,也确实只能这样了,说道:“无妨,无妨。”忙叫来家仆,将杨行知抬到床上。 周寒将杨行知怀里的画捡起来,看了看,叹道:“你现在只能和我一起回去见刺史大人了。” 叶川一听,惊道:“什么,你要带它回去见大人?” 第43章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 周寒还没有回答叶川,却听杨易清抢先道:“甚好,甚好,我想刺史大人一定能审问出这鬼的来由。” 叶川脸沉,杨易清明显的甩锅,巴不得马上让这鬼画离开他家。 杨易清叫家仆拿来二百两谢银,恭敬地送二人离开了杨家。 叶川走在路上一脸阴沉,“你为什么要把这鬼画拿去见大人?”他叫着周寒一起赚钱的事,是瞒着宁远恒的,真要是把鬼画拿回去怎么说得清。 “这画中鬼有冤情。”周寒没想那么多,实话实说。 “那在杨府问清楚了,再去禀告大人不就得了。” “这鬼的冤情多半与杨家有关,如果在杨府问了,二百两银子就拿不到了。我们跑到杨家又是踹门,又是吓唬他家的公子,辛苦费不能不要啊。”周寒眼含笑意。 叶川眼中一亮,“你说的也对。”见大人就见大人吧,反正钱不是抢的,是正当得来的,最多挨两句骂。 叶川指着画问:“你怎么知道鬼附在这画中,还知道她有冤情?” “这鬼应该是个女子,她被人害死时,正巧她身旁便有这幅画。因她死得不甘心,不肯去阴间,死后便找东西附身,而这张画恰是一张美人画,同为女子,正适合她藏身,这女鬼也可以托画中之人显形于人前。” “哦,”叶川点点头。 周寒还有没说的就是,这女鬼附在画中时日一久,便与画相融,成为画灵。这也是她进屋后发现屋里很干净,既没鬼气也没妖气的原因。因为灵,似鬼非鬼,似妖非妖。不过终是属于阴物,所以屋里仍有冷意。 来到刺史衙门,宁远恒正在埋头办公。 宁远恒来襄州之前看不起地方官,现在自己做了地方官,才知道做好一州的父母官有多难。到春耕之时了,他正在看各县呈报上来的种子情况,以免因为稻种短少误了播种。 周寒和叶川来到堂前,向宁远恒施礼,宁远恒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未抬头。 周寒说道:“大人,有案子,审不审?” 宁远恒抬起头,把手上的公文放到一边,说:“有案子当要审,原告在哪里,带上堂来。” 周寒把手中的画双手捧了起来。宁远恒一脸疑惑,看着周寒手的卷轴。 叶川笑着指指周寒的手中的卷轴,“大人,这就是原告。” 然后在宁远恒一脸惊愕中,两人缓缓把画展开。 宁远恒看向画中,只见一个美人,巧笑嫣然,正看着他。 宁远恒瞬间沉下脸来,要不是他涵养好,就想立刻抓起桌子上的砚台砸过去。 他不砸周寒,周寒年纪小。他砸叶川,叶川跟了他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不知道轻重。 宁远恒指着叶川怒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想找点乐子来消遣我。” 叶川低着头,不敢抬头,使劲向周寒使眼色。 周寒说道:“大人息怒,原告确是这画中女鬼。” 要是别人说这话,宁远恒也不顾什么涵养了,一定会用砚台砸过去。但周寒的异能,宁远恒是知道的,他沉下气来,问:“这画中有鬼?” 周寒点点头,说:“这衙门之中正气凛然,百神护佑,她不敢现身,请大人另寻一处地方问她。” 宁远恒看了看周寒,又看了看叶川,站起身,说:“随我至后宅。” 宁远恒走在前面,叶川忙跑上去,将今天到杨宅赚钱的事说了,反正宁远恒早晚会查出来,不如自己先坦白。 宁远恒听了,倒没有斥责叶川私下赚钱之事,暗自沉思。 到了后宅偏厅,周寒重又将画展开,对宁远恒说:“大人离画远些,大人曾沙场征战,身上的煞气鬼也是怕的。” 宁远恒点点头,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显而易见。 周寒对画中人说:“襄州刺史大人在这,你有什么冤情可向大人说明,今日幸而我们去了,杨公子保住一条命,否则杨公子一死,你欠下孽债,是要下几世地狱才能还清的。” 周寒话音一落,宁远恒就见那幅美人图无风自动,轻轻掀起,然后就看到画中美人离画而起,飘落于地。 宁远恒和叶川全都呆了,他们以前和鬼只是间接接触,都是周寒在当中传话。这是第一次和鬼面对面,虽然对面还是个美女鬼吧,但也足够惊骇的了。 那女鬼盈盈下拜,朱唇轻启,“拜见刺史大人”。 宁远恒和叶川仍没回过神来,周寒轻咳了一声。宁远恒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说:“你有什么冤枉,说吧。” 女鬼缓缓道来:“民女朱巧娥,乃是俞县人氏,因父母先后离世,三个月之前来襄州投奔舅父。谁知道舅父好赌,输了银子,竟拿民女抵债。” “将你抵与谁了?”宁远恒已经忘了眼前之人是个鬼,威严地坐在椅子上问。 “就是今天二位差官将我带出的杨家大公子杨行同。他要将民女带回家中做他的侍妾,民女不肯,与他争执。他便起了歹心,要强行凌辱与我,我惊怕之下,用花瓶砸伤了他。谁知道惹得他大怒,将民女活活掐死,又伙同我舅父将我尸体偷运出城,埋在乱坟岗中。”朱巧娥说完嘤嘤哭泣。 “那你又是怎么到了画中?”宁远恒又问。 “那是杨行同从街上买得的,说是送与其弟。他买了画,就来到我舅父家,想将我带走,然后发生了那些事。” “我死后,魂魄离体,若不找物附身,只能随我的尸体去城外在乱坟岗中徘徊。可我不甘心,我还想报仇,便只好附在那张画上。” “那你与杨行知是怎么回事?”宁远恒再问。 “杨二公子与其兄不同,他是个好人,我附身在画中,看他日日读书,心无旁骛,却也心生爱慕。后来我发现可以借画中人显形,便从画中出来,与公子相见。” “二公子见到我并不害怕,反而问我来历。我便将我遭遇与二公子说了。我说我要报仇,二公子说那是他亲大哥,他不能害他,便要以身相代,替兄赎罪,平我冤屈。” “二公子爱我怜我,并不以我是鬼而怕我,厌弃我。后边的事你们都知道了。”说完,那朱巧娥竟然脸上泛起羞红。 “你既爱杨二公子,为何还要耗尽他的精气,要害他身死?”周寒开口问道。 “二公子说要化鬼陪我,我也舍不得他,也想和他在一起。” “可笑!”周寒冷笑一声。 第44章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周寒冷冷一笑,“化鬼相陪,你已经与画相融,成为画灵,说是鬼而非鬼,就算杨二公子变成了鬼,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朱巧娥听了大惊,“什么,我已经成为画灵了?” “不然呢,你以为你一个鬼魂,凭什么能让杨二公子这样一个普通人看得见你?”周寒反问。 朱巧娥听了,又嘤嘤哭起来。 周寒头疼,转头看向宁远恒。 宁远恒已经都明白了,问:“你舅父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朱巧娥抽泣着答道:“他叫张保财,住在左台巷。” 宁远恒吩咐叶川,“带几个人把张保财带来收监,并派人监视杨府。” 叶川领命去了。 叶川走后,宁远恒说:“你的冤枉我自会替你申明,你可以回画里去了。” 朱巧娥忙又向宁远恒,拜了一拜。然后又向周寒拜下,“请差官代我向二公子说明,巧娥对不起他。” 周寒摆摆手,“等大人审明了你的案子,你自去向杨二公子说明,阴阳有别,你不要再害他了。” 朱巧娥轻轻叹口气,转身回到画中。 周寒将画卷了,回头看时,只见宁远恒一只手捏着下巴,瞧着她,面无表情地说:“解释下吧。” 周寒疑惑,“大人,解释什么?” “当然是你和叶川私下里干的勾当。” 周寒暗自嘟囔,叶川在的时候你不问他,现在倒问起我来了。 周寒心里这样想,却马上在脸上堆起笑,“大人,我觉得此事不用解释。有句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和叶大哥一没偷二没抢,全凭本事赚钱,这银子也是杨家心甘情愿地送上的,并不偏离‘道’啊。” 宁远恒哈哈大笑,“不错,这样的钱就该多赚些。”周寒还以为宁远恒会训斥几句,没想到却反过来鼓励她,不由得讶然。 然而宁远恒后边的话更让她震惊,“你们只管放手赚你们的钱,只须替我把那些阴晦之事找出来。我来把那些蛀虫一只只掐死,我要让襄州之内再无人敢生歹心。” 人家当官是手上的案子越少越好,可是宁远恒却鼓励她去找案子。虽然说的话听起来有点狂妄,但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李清寒在心里出声,“不错,这个宁远恒,我喜欢。” 周寒更为震惊,“你居然会说喜欢这个词了。” 李清寒自觉失言,再不出声。 周寒心里大笑,脸上也不觉带出笑来,向宁远恒一施礼,“属下一定努力多赚银子,也会替大人揭露这世间不平之事。” 周寒又问:“大人打算何时审朱巧娥一案?” 宁远恒道:“明日一早便审,我得想想,张保财市井小民一个,好对付。那杨行同是个读书人,怕是不易让他招供,如若杨行知肯告发他,定案倒是容易多了。” “属下明白了。”周寒便告辞退下。 留下宁远恒在厅中纳闷,“他明白什么了?” 走出刺史衙门,周寒看到离府门不远处,站着一位锦衣公子,正是杜三公子,杜明慎。 杜明慎看到周寒出来,忙走上来,问:“你来府衙当差了?” 周寒点点头。 “你若想找差事,为何不去寻我,跟在我身边也是一样的。” “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本事,为襄州做点事罢了。” 杜明慎神色一黯,问:“在刺史府中做的还顺心?” 周寒点点头,“很好,宁大人和众差役大哥都挺照顾我的。” 周寒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你是不是和宁大人关系不好?” 杜明慎苦笑摇摇头,“算不上关系不好,只是政见不和。” “难怪,自从宁大人来到襄州后,你就经常闭门不出。” 杜明慎不答,周寒这个单纯少年,又怎么知道朝廷中的事有多复杂。 “你最近是不是看不到那些东西了?”周寒又问。 “还看得见,只是很模糊了,常常只是一团影子,不像以前能看清真容,阿寒,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寒退后几步,上下打量杜明慎,只见他周身已经略显出有紫气萦绕。杜明慎的时运在回转。 周寒笑道:“还要恭喜公子了,公子即将气运临身,返回朝中也只是迟早之事,那时公子也再看不到那些烦人的东西了。” 杜明慎没什么惊喜,反应淡然,“这有什么好恭喜的,我对朝中之事也失了兴趣,倒愿意像你一样,为人为鬼,排忧解难。” “朝中之事无小事,动辄关乎天下苍生。公子是做大事的人,应为天下苍生请命,这才不辜负公子平生所学。” 杜明慎望着周寒,说:“阿寒,你每每说的话,都让人心悦诚服。” 周寒想到杨家之事,问:“公子可有事要忙?” “并无事,你有事?”杜明慎唇角一勾,他知道,周寒这么问,一定有什么事要他帮忙。 “随我去趟杨家。”周寒拉着杜明慎就走。 “杨家?”杜明慎虽来襄州一段时日了,但走动的也少,杨家也只听说过。 在杜家这种家世背景的公子眼中,襄州杨家也不过是土财主一样的人家,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在路上,周寒将杨家的事大略说了说。杜明慎颇感兴趣,“画灵,原来还有这种奇异之鬼。” 周寒心道,你没见过的奇异之鬼多了去了。 周寒拉杜明慎一起来,不过是想利用杜明慎的贵公子身份而已。 第一次去杨家,因为杨家有事求助于她和叶川,客客气气把他们迎进去。 像杨家这种门户根本不会把衙门的差役放在眼中的。所以如果周寒自己去杨府,会不会顺利见到杨行知还不好说,但有杜明慎陪同,那就一定能见到杨行知。 来到杨家,一听说杜太师家的三公子来了,杨易清又是亲自出来迎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公子,周寒没见过,但看他眉眼,便也猜出几分。 两人见到杜明慎便忙行礼。 周寒指着富态的杨易清,对杜明慎说:“杜公子,这位便是杨老爷。” 杨易清忙道:“在杜公子面前不敢称老爷。” 杜明慎还礼,“有劳杨老爷亲自出来迎接了,惊动了杨老爷的清静,还望恕罪。”杜明慎彬彬有礼,丝毫没有因为身份高贵而盛气凌人。 杨易清忙道:“杜公子客气,公子到来,令宅中蓬荜生辉,杨某求之不得。” 周寒又一指杨易清身后年轻人,“这位……上次来并未见过。” 第45章 什么重要的话也没说 杨易清赶忙向杜明慎和周寒介绍,“这是我家大郎,行同。” 杨行同上前向杜明慎行礼。杜明慎还了礼,说:“我在路上偶遇周寒兄弟,听他说要来府上探望杨二公子。杨家在襄州颇有名望。我来襄州已多日,理应拜访。便随之前来了。” 杜明慎并没提杨府上的异事,省得周寒在杨家人心中落个多嘴多舌的名头。而且,他称周寒为兄弟,为周寒在杨家人心中提升份量。 周寒不傻,当然明白杜明慎的好意,不由得心思复杂起来。 周寒上前道:“杨老爷,我想见见杨二公子。” 杨易清一听,便回头对杨行同说:“行同,你陪周寒兄弟去吧。” 周寒朝杜明慎使了个眼色,杜明慎当然明白周寒的意思,便道:“我与杨老爷与大公子是第一次见,有些事需要请教二位,不知二位可否赏脸?” 杨家两人听杜明慎这么说,哪还能拒绝,便叫了个家仆,让他带周寒去见杨行知,并对家仆小声吩咐了几句。 来到杨行知的卧房,周寒看到床上躺着的杨行知,面色枯瘦灰暗,眼中似比先前又少了几分生气,直似油尽灯枯之人。 他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床顶,如一个痴傻之人。 周寒坐在床边的圆凳上,还未开口,先向门外看了一眼。房门半敞,虽然现在已至傍晚,但门外仍透出一个人影,直直地映在地上。 周寒心念一动,李清寒说道:“你可以放心了,我已经控制了门外之人的心神,不管你说什么,在他听来都是闲话而已。” 周寒放下心,又复看向床上,喊了一声,“杨公子。” 床上人没动,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杨公子,朱姑娘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周寒说完这句,看向杨行知,只见他眼珠终于动了一下。 周寒继续说:“刺史宁大人已经授理此案,杨行同必要付出代价,杨公子不想为朱姑娘平冤吗?” 杨行知低低从嗓子里吼出一句,“滚。” 周寒并不生气,依然平淡地说:“我可以走,但有几句话也请公子听我说完。我知公子与杨行同,亲生兄弟,血脉之情。但君子于世,当知于心。” “杨行同手段狠毒,活活掐死一个娇弱少女。公子觉得自己代替兄长去死,便是赎清了杨行同的罪?你觉得你这样做是全了兄弟情义,还是能平了朱巧娥的冤枉?” 周寒看着杨行知,杨行知没有动,也没说滚,眼睛依然呆望着床顶。 周寒继续说:“我虽然不了解杨行同其人,但想来能做出此等骇人听闻之事的,其品行也可想而知。公子今次以己命替兄长偿了孽债,不知道杨行同下次再作恶,公子可还有第二条命来偿,或者令兄以前便有冤孽,公子可替其偿还清了?” “公子可想过,也许因你的兄弟情义,放过真正的罪人,还会有更多人受冤。我想杨公子比我更了解令兄的为人吧。” 周寒深吸一口气,“公子也许觉得替兄长偿命还在其次,主要是公子喜欢朱姑娘,还想两个人做鬼也要在一起。可是,”周寒俯下身,将脸凑近杨行知,一字一顿地说,“公子可知阴司报应。” 杨行知终于动了,看着周寒,他在期待。 周寒心中暗笑,直起身继续说:“朱巧娥与公子并无恩怨,而自知为鬼与公子日日承欢,吸尽公子精气,可以说公子就是死在她的手里,朱巧娥身上便多了一份罪孽。” “公子也可以分辨说,是替兄长偿罪,自愿而死。可是阴司公正,只看事实,是不会在意你的一厢情愿的。这样,朱巧娥便有了杀人的罪过,是必要下地狱。” “地狱中的苦楚,我想杨公子是学识渊博之人,一定清楚。你这样做是为了二人在一起,还是害了朱姑娘,你该清楚了。” “还有,”周寒不等杨行知有所反应,继续说,“杨行同在世间所做一切罪恶,在阴司中均有记录,或许你现在不想检举令兄,令兄仍可苟活于世。” “人终有一死,但等他一死,他在世所做所有罪孽一并要还,下地狱是肯定的,但是他可能就是永世在地狱中受苦,偿还他所做的一切罪孽,不得轮回。” “若公子现在检举令兄之罪,他固然会受阳世之刑,但是一来可以让他不再造孽,以至连来生也没有。二来阳世之刑可抵他的一部分罪过,他阴世的罪刑也就少了一部分。公子要全兄弟情义,是全小义还是全大义?不知道杨公子,可明白我的意思。” 杨行知终于扭过头来看着周寒,周寒站起身,说:“作为家人和兄弟,杨行同做了如此大恶,杨公子不劝说,不检举,而想以己命抵偿,这同放纵令兄作恶无异。杨公子是知书识礼之人,这可是君子所为?而且阴司之录上难免有公子一笔罪责。” “襄州刺史宁大人是个好官,他定要为朱巧娥伸冤,明日一早便开堂审案。杨公子当知,君子为所当为。我言尽于此,杨公子好生将养吧。” 周寒转身欲走,便听到微弱一句话,“我明早必到公堂。” 周寒心下一喜,也没回头,离开了杨行知的房间。 站在门口的杨府家仆还在迷迷糊糊,摇头晃脑,听到动静,猛醒过来。 周寒道:“我该回去了。”家仆立刻带着周寒到了正厅,周寒只见杜明慎还在与杨家父子二人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那父子二人听了频频点头。周寒轻咳一声,杜明慎听到后,忙起身向二人告辞。 杨家父子二人恭恭敬敬地将杜明慎送出门外方回。 回到厅中,杨易清不解地问杨行同,“杜明慎公子不是说有事请教,他跟我们扯些朝中的奇闻趣事做什么?” 杨行同也摇头说不知,突又转头问刚才带周寒去看杨行知的家仆,“那小子到二公子房中说些什么?” 那家仆道,“也没说什么重要的,只是问二公子身体情况,然后告诉二公子那邪物已经处理了,让二公子好生养病。” 杨行同皱眉,“什么重要的话也没说?”他有些不信,又问,“二公子说什么了?” 家仆道,“二公子几乎没说话,只在那人走的时候说一句‘病愈后亲自拜谢’。” 父子二人对望一眼,俱是一脸茫然。 第46章 状告家兄杨行同 回去的路上,杜明慎问周寒,“你说动杨行知了?” “你觉得呢?”周寒反问,杜明慎看周寒笑得一脸灿然,也笑了,说,“凭你三寸不烂之舌,肯定是成了。” 周寒“嗯”了一声,“杨行知是读书人,说些道理,他能懂的。” 杜明慎说:“可你毕竟是让人家状告亲兄长,懂理是一回事,肯去做是另一回事了。” 周寒叹了一口气,“劝人向善真的不容易。” 杜明慎转头看着她笑,“你怎么又有此感叹了?” 周寒抬头看天,天色已暗。现在,她的心里有一个身影,那是一直让她仰望敬佩的存在。心中想起他,此时昏暗的天都仿佛变得金光灿灿,一片祥和。 二人沉默行走良久,杜明慎像做了什么决定一样,神情一肃,道:“阿寒,我……” 周寒还未待他说完,便笑嘻嘻地说:“公子,明天一早宁大人就开堂审杨家的案子,公子也来听听吧。” 杜明慎被打断,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答应,“好,我一定去。” “那我就在刺史府恭候公子了。”周寒说完,冲杜明慎摆摆手,然后跑开了。扔下杜明慎一个人在晚风中,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第二日一早,宁远恒吃完早饭,换上官服,正准备去公堂,就听到震天的鼓声不停地响。 没一会儿,叶川飞奔过来,大叫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宁远恒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慌里慌张的叶川,皱了皱眉,“又有什么火上房的大事?” 叶川大口喘气道:“大人,杨行知在府门外击鼓告状。” “杨行知,”宁远恒意识到什么,忙吩咐叶川,“那还愣着干嘛,带他去公堂。” 叶川说:“已经叫人去带了。” 周寒也没想到杨行知来得这样快,她刚到府衙,便听说了杨行知敲惊堂鼓之事。她急急赶到大堂,就见杨行知被一个家仆搀扶着站在堂上,而宁远恒也刚到。 杨行知刚要跪下,宁远恒便道:“杨二公子身体不便,又是原告,就不用跪了。” 杨行知躬身施礼,“谢刺史大人。” 宁远恒问:“杨二公子状告何人?” 杨行知道:“状告家兄杨行同,目无律法,残害人命,并私下掩埋尸体。” 宁远恒倒抽了一口气,他开始以为杨行知是为了那幅画跑这来大闹的,没想到他居然是来揭发他兄长的。昨日他还想这事,没想到心想事成。 宁远恒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周寒,只见周寒正兀自高兴,昨天一番口舌没白废,脸上笑意盎然,没注意到宁远恒看了她一眼。 杨行知呈上状纸。然后说:“家兄杨行同名下有一茶楼,楼内暗设赌场。那张保财就在赌场中输光所有钱财,用其外甥女朱巧娥抵债。家兄欲奸污朱巧娥,朱巧娥不从,与家兄撕打。朱巧娥情急之下,用一只花瓶砸伤家兄杨行同。杨行同因而大怒,杀害了朱巧娥,并伙同张保财将朱巧娥尸体私下掩埋了。” 宁远恒看完状纸,心下大喜,照这上所写,这案子很容易就定案了。然后吩咐差役,把杨行同锁拿来大堂。差役便急匆匆去了。 差役没多久便回来了,原来早有人跑去杨家报信,说二公子在刺史衙门告状了。杨易清和杨行同便赶了过来,和差役在半路上便遇到了。 一到大堂,杨易清便跪下大声道:“大人,不要信这逆子胡说,他已经病了多日,这事府里上下都知道。他得的是失心疯。搅扰公堂之罪,我们认罚。” 杨行同也忙附和。 宁远恒举起手中的状纸,说:“我看这状纸写得有理有据,条条清楚,哪里有半点失心疯的样子。” 杨行同说:“我二弟经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还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杨行同指向站在宁远恒身边的叶川,和离自己不远的周寒,“这两位官差,前日还到我家去过,探过我二弟的病,这些不是失心疯又是什么?” 周寒“哼”了一声,道:“那不是失心疯,是中邪,说起来杨二公子这中邪还是拜您这位大哥所赐。” 杨行同冷哼一声,“便是中邪,那也是邪祟未除,还不是与失心疯一样,说的都是疯言疯语。” 宁远恒一拍惊堂木,“好了,是否失心疯,审过才知。”又问向杨行知,“杨二公子可有证据或证人?” 杨行知说:“大人,找张保财来一问便知。”宁远恒点点头,向叶川低声吩咐几句。 叶川下堂来,将杨易清和杨行同都带下去了。张保财早就被收押了,所以很快就带上堂。 宁远恒狠狠一拍惊堂木,吓得张保财就是一哆嗦。 宁远恒冷冷地说:“张保财,有人告你杀害你自己的亲外甥女朱巧娥,你可认罪?” 张保财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吓得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说:“大,大人,我冤枉,我没杀人啊。” 宁远恒问:“你可有人证或物证能证明?” 张保财答不上来,宁远恒又一拍惊堂木,“既然没有,那杀人的就是你了。” 张保财顿时吓得几乎晕厥过去,忙不停磕头哀嚎,“大人,人不是我杀的啊,是杨行同杀的,我只是帮他处理了尸体。”然后便说出用外甥女抵债,以及杨行同盛怒之下杀人的事。 宁远恒让人把张保财带下去,又将杨行同带上堂来。宁远恒道:“张保财已经供认,人是你杀的。而且杀人原因和过程与杨行知所言分毫不差。两人都证明你杀人,你还有何话说?” 杨行同并不慌,反而笑了,道:“大人说的是那个意图伤害主人的奴婢吗?是我失手打死了她,谁让她敢顶撞我,还和我厮打,这样的奴婢就是该死。” 宁远恒听了杨行同的话,面色阴沉。若是家中买来的奴婢被主人打死,虽然主人仍会获罪,但只是打上几板子,然后赔偿奴婢家里一些钱便可以了,是不用偿命的。 宁远恒问:“你说朱巧娥是你买的奴婢,可有契书?” 杨行同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呈了上去。宁远恒看完后问:“契书为何没有保人?” 杨行同说:“因为朱氏是张保财拿来抵赌债的,而且又是他的亲外甥女,他怕丢人,不欲声张,所以没有找保人,只是我二人私下签了的。” “不是的,大人!”杨行知大声反驳。 第47章 子不教父之过 宁远恒看了看卖身契,又看了一眼杨行知,问:“你是说这契书有问题?” 杨行知上前说:“大人,这份契书是假,是他们杀人后,怕日后败露,二人补签的。杨行同在杀人时,朱巧娥还不是我府上奴婢。” 杨行同指着杨行知,怒问:“杨行知,我们可是亲兄弟,有多大仇多大怨,你要如此害我。” “杀人当偿命。你杀人埋尸,就应该为死者赎罪。”杨行知说完也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呈给宁远恒。 宁远恒打开文书一看,这是一份撕成几块又粘在一起的文书,所幸撕得并不太碎,粘在一起仍能看得分明。这竟然是与那份契书一模一样的,连手印也有,不过所落日期不一样。 宁远恒把这两份一契书交给一旁的书办,那书办仔细看了看,说:“大人,两份契书都一样,从字迹看,显然为一人所写,手印也一样,不过一份是三个月前日期,一份是半个月前日期。” 宁远恒拿着两份契书问杨行知,“这是何故?” 杨行知道,“大约半个月前,我在书房读书,发现纸用没了,我读书向来不喜仆人在旁打扰,所以只好自己去库房里取纸。然而经过兄长的院落,见兄长引一人进了屋,那人正是张保财。” “我们这种门第实在不堪与张保财这种人交往,所以我便起了疑心,在兄长屋外偷听,便听到二人商议之事,原来兄长怕杀人之事终有一日声张出来,便约张保财来写个文书,就说朱巧娥是杨家奴婢,就算杀了她,杨家也不会担太大干系。” “后来我趁兄长送张保财出门之际,偷进了兄长屋中,看到地上有一纸团,打开看了,便是那张日期为半月前的契书。想来他们编好文书,却无意中下写了当天的日子,后来发觉错了,便撕毁重书了。” 杨行知所说具是事实,但有一件事他瞒下了,那就是引他去杨行同屋外偷听的是朱巧娥的鬼魂。 而第一张写废的文书也是朱巧娥搞得,她让杨行同神情恍惚了一下,把日期写成当天的,留下这个证据。 也正因为杨行知听到实情,而他下不了决心去告发兄长,又觉得愧对朱巧娥,所以才想到以自己的命为兄长偿罪。 杨行同大叫道:“他胡说,那份契书是三月前写的,不小心写错日期而已,不是他说的半月前写的。” 宁远恒微微一笑,“好,既然这样,我们问另一个证人。带张保财。” 当张保财跪下后,宁远恒说:“张保财,你想清楚,若事情真如你所说,你只是协同埋尸,但你若是替杀人者隐瞒,那就是协同杀人之罪,这二者之间天差地别。” 张保财以头触地,说,“大人问吧,小人全招。” 宁远恒将杨行知刚才所说说出来,张保财道:“杨二公子说得没错,事实就是如此。” 一旁的杨行同再也没了刚才的云淡风轻,瘫软在地。现在就算是他狡辩也没用了,人证物证俱在。 张保财判了军前为奴,而杨行同则判了三天后斩首。 判决一落,便有刺史府的官员上前进言,“大人,斩首需要上报刑部,刑部批文下来才能行刑,三天来不及啊。” 宁远恒淡淡一笑,“这种罪大恶极之人,等什么刑部批文,斩了再报。”说完潇洒地退了堂,晾了一地官员大眼瞪小眼。 周寒见案子判完了,轻快地跳出大堂,便见杜明慎站在堂外。周寒兴奋地喊了一声“杜公子”。 看到周寒如此高兴,杜明慎刚才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原本想说,宁恒远不等刑部批文便杀人,恐惹朝中非议。 杜明慎问:“阿寒,你如此高兴?” 周寒道:“是啊,死者冤平,恶人伏诛,都是好事。” 杜明慎正想说什么,只见从堂里颤巍巍被人扶着走出一人,正是杨行知。 杨行知到周寒面前,俯身深深揖了一个大礼。周寒慌得赶紧扶起杨行知,“杨二公子大礼,我愧不敢受。” 杨行知说:“昨日小兄弟一言惊醒梦中人,使行知明了不能一错再错下去,当得此礼。”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大嚎,“我不服,大人为何三日后就要杀我儿,不容我们有辩白的机会,我要上京城,我要告御状。” 三人看去,是杨易清被家仆搀着,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哭天怆地。 突然,他看到杨行知,甩开仆人扑上来,骂道:“逆子,你与杨家有仇吗,为何要害你兄长,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不孝子。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说完扑上来伸手就要打杨行知。 周寒一步上前挡在杨行知面前,大声喊,“杨老爷,你可知杨二公子救了你杨家。” 这一句话,让扑上来的杨易清一怔,手掌停在半空。 周寒继续说:“杨行同有今日之果,难道没有你的原因,杨行同平日是何品行,你为父应该最为清楚,子不教父之过,你平日不严加管教,引导其为人。今日杨行同恶贯满盈,得了报应,你却要怪在二公子身上。若是继续纵容杨行同为恶,早晚有一天你们杨家福报会被耗干,杨家就等着家财散尽,妻离子散吧。” 周寒的话让杨易清心里不由得震颤。杨易清放下手掌,双眼垂泪,由着家仆搀着回去了。 杨行知看老父离去,又要行礼谢周寒,周寒摆摆手说,“杨公子先不忙谢,你随我来,有人还要见你。”说完便向公堂后边而去。 杨行知刚开始还有些糊涂,但随即想到什么,有些激动,忙让家仆扶着跟随而去。 来到宁远恒后宅,宁远恒正在偏厅喝茶休息。见周寒带着杨行知来了,正要问。周寒一伸手,“大人,画。” 原来朱巧娥存身的画就放在刺史府的后宅。周寒说宁远恒身上煞气重,鬼不敢近身,所以也不怕它作妖。 宁远恒指向旁边的一张桌子,那张美人图卷着放在桌子上。周寒拿起画交给杨行知说:“朱姑娘有话要对你说。” 杨行知问:“画我可以带走吗?” 周寒很果断,“不可以,你是阳世人,她是阴世鬼,你们不同路,在一起只会害了对方。” 说完走到宁远恒身边,不由分说,拽起他就往厅外去。 第48章 宁远恒欺负人 宁远恒大叫:“哎,你拉我出来干嘛?” 周寒转头白他一眼,“人家说私房话,你也要在一旁听着?你难道有这种癖好?” “我——”宁远恒被周寒噎得说不出话,只得任由周寒拽着他的衣袖走出了偏厅。 来到院中,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宁远恒问:“你和叶川他们习武,学得怎么样了?” 周寒点点头,“还不错。” “不错是怎样?” “虽然打不过,但是可以跑掉了。”周寒得意的望着宁远恒。 “跑?”宁远恒指着周寒,样子很是气恼,“我宁将军的手下,难道只会跑吗?” 周寒按下宁远恒指过来的手指,说:“跑也是有技巧的,不是每个人打不过都能跑掉的,你以为很容易啊?” “不行!过几日我要考你武功,必须让我满意。”宁远恒很严肃地打断了周寒那满不在乎的态度。 “要是不能令你满意呢?”周寒歪着脑袋问。 “那就扣你当月俸银。”宁远恒道。 “什么?”周寒蹦了起来,然而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压下心中的火气。 “为什么要扣银子?你罚我跑步、站马步都行,别动我的钱,好不好?”周寒肯求道。扣不扣钱,宁远恒一句话的事,她可不想把这位刺史大人惹恼了。 “不行,罚你站马步耽误你干活,就罚银子。”宁远恒在周寒看不到的方向,露出一脸坏笑。 “宁远恒,”周寒咬牙道,“你够狠。” “这几天好好努力,”宁远恒带着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拍拍周寒肩膀,然后向公堂而去。 周寒狠狠地瞪了一眼宁远恒的背影。 又过了一会儿,杨行知红着眼圈,从偏厅出来了。周寒走上前,杨行知深施一礼,道:“感谢周寒兄弟让我见她一面。“ 周寒问:“现在心愿可满足了?” 杨行知“嗯”了一声,“不再强求在一起了,这样对我们都好。” 周寒笑了,“公子慧人。” “巧娥她怎么办?” “公子放心,我会给她一个妥善的归宿。” “如此多谢周寒兄弟。”杨行知又要行礼。 周寒扶住他说:“公子无须客气,这也是我当做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将养身体要紧。” 杨行知便向周寒告辞,由家仆搀扶着走了。 周寒进到偏厅内,见那幅画被挂在了厅内的廊柱上。 周寒走到画前,那朱巧娥轻飘飘地走下画,给周寒施了一礼。 周寒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朱巧娥恭敬地说:“那日在杨公子房内,大人身上流露出的气息,让我恐惧不已。奴家惭愧,却不知道大人是谁。” “我是冥界的使者,从寒冰地狱来。” “见过使者。”朱巧娥大惊,慌忙就要跪下。 “行了,时间不多,把正事办了。”周寒摆手阻止朱巧娥下跪。“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传你妖物正道修炼法门,你在画中修炼,假以时日就可不用再依托画卷,若可能,你还可以修成正果;二是我将你和画分离,还你鬼身,自去阴间,是还债是轮回,便看你阳世所为了。” “做人虽苦,但我还是愿意做人。我愿还鬼身,自去阴间。”朱巧娥说完望向厅外,那个遍布阳光的庭院。 周寒清楚,朱巧娥大概还想来世与杨行知续一世姻缘。但能否如她所愿,这就不是她该管的了。 周寒摆手,将朱巧娥送入画中,然后解开右臂上流阴镜。她并没有召唤出流阴镜,而是用右手食指在画中女子眉心轻轻一点。 只见画中女子身上白光一闪,冲着周寒右臂上的胎记便射过去了,然后消失不见。 画还是那张画,美女依然迎风而立,巧笑嫣然,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周寒重新缠好右臂,正要回前面去,却听“扑”一声马喷响鼻的声音。 周寒脸上露出笑,顺着声音找去。原来宁远恒把踏焰的马棚修在了他住处的后边,难怪来几次后宅都没见到过踏焰。 周寒来到马棚前,打量一下,马棚很干净,也宽敞,没有一般马棚的那种骚臭味,看来宁远恒真的很疼爱踏焰,把它照顾的很好。 周寒看着这匹如火一般,毛色光滑如缎的马儿,深深叹口气。 周寒对着踏焰说道:“你总是那么美,就连三世转生的畜牲也很美,第一世是人家养在园中的孔雀,第二世是一只雪狐,这一世你险些修成妖。不过即使你修成妖也会死于非命,因为你的债没还完。第三世是这样的一匹独一无二的马。” “你呀!我活了无数春秋,便是在寒冰地狱都不知道过了多少载,唯有你敢称我为姐姐,也只因你那声姐姐,把我的魂也给牵住了,我便认你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 周寒说完,便想上前摸摸踏焰。 踏焰可能除了宁远恒没有人再摸过它,显得十分不安,不住的摇晃马头,四蹄乱动,扯着拴着它绳子后退。 看到踏焰如此,周寒停下了手,又自言自语道:“是了,流苏,你转世为马,魂魄尚未醒来,不认得我。” 周寒又多看了一会儿踏焰,方才转身离去。 来到公堂前,刚才与杜明慎相遇地方,早已经没有人了。 周寒暗自埋怨,“怎的也不等我,就走了。” 周寒刚要转身离去,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周寒回头一看,只见杜明慎身形潇洒地从公堂内走出来,不急不缓。 周寒很惊喜,“原来你没走啊。” 杜明慎笑道:“我还没和你告辞,怎么会走。” 周寒往公堂内看看,宁远恒正伏在案桌上,低头看着什么。 周寒低声问杜明慎,“你不是不喜欢宁大人,怎的还去找他,你们说什么?” “阿寒不是说他是个好官吗,我便去提醒他一些事,省得他自己惹了麻烦还不自知。” 周寒转过身来,背对公堂,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收回我说的话。” 杜明慎不解,“哪句话?” “宁大人是个好官那句。” “为何,宁远恒可是做了什么错事?” “何止是错啊,简直是欺负人。”周寒回头,向公堂内狠狠瞪了一眼。 第49章 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杜明慎听到“欺负”二字,眼中瞬间闪过一缕寒芒。然后他听到周寒继续说:“他说过几天要考我的武功,不能让他满意就扣我一个月俸禄。一个月俸禄啊!我一个月白干了。” 杜明慎听完方才放下心来,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了拔剑上公堂的冲动。 周寒抱怨道:“什么是他满意的啊,难道要我学成他那样,我又没想做将军去。”说罢,周寒蹲在公堂前的台阶上,手托腮,看着前方,一脸怨愤。 杜明慎俯下身,贴近周寒说:“没关系,这两天我来教你,让他没机会扣你俸禄。” 周寒侧过脸,看着杜明慎说:“学武多累啊,不学不行吗?” 杜明慎看着周寒紧皱着细眉,一脸的哀怨的表情,觉得很可爱,忍不住笑起来。 周寒一下子站起来,不忿道:“你笑我,笑我懒吗?” 周寒三两步跑下公堂,到了院中,指着杜明慎又往公堂内指去,大声道:“你,还有宁远恒,都不是好人。”说完大步跑出了府衙。 杜明慎还是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周寒的声音传到了公堂里,宁远恒抬起头,恰巧看到周寒跑出府衙的身影,很纳闷。 “我又怎么惹到他了,说我不是好人?”他早忘了不久前还威胁说要扣周寒俸禄的事。 周寒跑回醉仙楼时,已近午时,醉仙楼一楼厅内,有三三两两在此吃饭的人。 周寒跑到后厨,老周头正指导一个少年做菜。那少年是老周头最近收的一个徒弟。老周头说他年纪大了,自己忙不过来,便收了个学徒。 周寒进来说了一句,“阿伯,我饿了。” 老周头回头一看是周寒,忙说:“阿寒啊,等一下,”指着一座正冒热气的笼屉说,“蒸的丸子就要好了,你吃这个。” 周寒自己动手打开另一个正热着的笼屉,里面是馒头,说:“不用了,就它吧。” 周寒拿了一个馒头,菜案上有满满一盘炒豆苗。这一般是客人点了却没吃或没来得及吃就走了,然后重新端回灶房,酒楼便自己处理了。 周寒把馒头叼在嘴里,正要把炒豆苗端走,老周头过来制止了她,“你回来就吃这个,等一会儿,我弄点好菜。” 周寒也不是顿顿饭都回酒楼吃,刺史衙门也管午饭和晚饭。但是吃惯了老周头的饭,再吃府衙的饭,真的是一言难尽。所以周寒也是偶尔跑回酒楼吃,但也不常回。毕竟现在她不是酒楼伙计了,吃饭要花钱。 “阿伯,有这个就可以了。”周寒嘴里叼着馒头,含糊地说。 老周头将周寒一边推出灶房,一边说:“外面等着去,一会儿再吃。” 周寒刚被从灶房推出来,就看到杜明慎正好走进了醉仙楼。周寒赶忙将塞在嘴里的馒头取出来,白了一眼杜明慎问:“杜公子,你来干什么?” “刚才惹周寒生气,我来赔罪。”杜明慎说着朝周寒拱手行礼。 “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周寒转过脸,只用眼角余光瞄着杜明慎,问,“再说,你用什么赔罪?” “我请你吃饭如何?”杜明慎笑意盈盈得看着周寒。 “就等你这句话。”周寒兴奋地差点跳起来,但瞬间意识到自己把心里想的话不小心说出来了,忙捂住嘴,偷偷看一眼杜明慎。 周寒见杜明慎并没生气,反而笑意更浓,方才放下心来,心中暗道:“我才不会给你省钱。” 然后,周寒冲着灶房里喊:“阿伯,杜公子来了,要请我吃饭,多做点好吃的。” 听到灶房里的老周头答应了一声,周寒方才昂首阔步走开,找桌子坐下了。 周寒和杜明慎落座后,周寒胳膊撑着桌子,看着杜明慎,问:“杜公子,你以前说的话也不算数吗?” 杜明慎狐疑,“哪句话?” “你说过,我如果想吃好的了,你就请我吃。可是好长时间你连面都不露,我想找你,请我吃饭都找不到啊。”周寒撇撇嘴。 杜明慎尴尬,那段时间他的确是在故意在避开周寒,不过现在不用了。“我以后会补上。” “不用补,你补了,我也吃不了,别再失言就行了。”周寒摆摆手。 “好,不会失言了。”杜明慎微微笑着。 不多时,老周头的那个小学徒端着托盘走出来,把托盘上的菜一道道摆放到桌子上,然后说:“这是师父亲手做的,师父可真疼师兄。” 周寒看端上来的菜,栗子鸡,八宝饭,翡翠盅,宝塔肉,双色福寿丸,周寒闻了闻,不禁大赞:“阿伯最好了!” 杜明慎道:“周伯的菜真可与御厨相比了。” “那当然!”周寒点着头,拿起筷子,“我饿了,吃饱了再说话。”说完就伸筷子夹菜,大吃起来。 如果换个人在杜明慎面前这么吃东西,会让他反感,感觉此人太失礼。 可是周寒这样他一点也不讨厌,反而觉得她很率真。看周寒吃饭,他自己也有食欲。 杜明慎吃几口,便放下筷子,看着仍在低头,闷声大吃的周寒,说:“阿寒,你若不喜练武,那就不练了。” 周寒嘴里塞着食物,含糊的“嗯,嗯”两声。 杜明慎继续说:“我会保护你的,一辈子。” 周寒咽下嘴里的食物,抬起头,自动忽略了杜明慎说的最后三个字,“不用,我有自保能力的。你知道吗,我从小在随县善堂,跟那里的人学了逃跑的功夫,可厉害了。” 杜明慎愣怔。 这时老周头端着一盘点心走过来,其实他已经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了,只是二人俱没发现。他也听到了杜明慎说那句话,对周寒那没心没肺的回答也是哭笑不得。 老周头把点心放到杜明慎面前桌子上,笑着对杜明慎说:“你们尝尝,这是我刚做出来的黄金酥。” 只见一块块如同墨块大小的酥饼,金黄似有淡淡光芒,薄薄的,一层一层堆叠在一起,上面撒了一层晶白的砂糖。 周寒看了,伸手要拿,老周头笑着把她伸来的手拍落下去,说:“没你的份。” 周寒郁闷,然后瞪向杜明慎道:“给我留二块。” 第50章 这男人比自家将军还猛 老周头对杜明慎道:“杜公子,阿寒从小也没读过一本书,连字都识不全。她说话做事没有半点心思,若有什么话说的不妥,你别放在心上。” 杜明慎明白,老周头是在为刚才周寒的话解释。 老周头又接着道:“她聪明起来就是个人精,糊涂起来就像没心肝一样,连我都拿她没办法。” 周寒不满,“阿伯,干嘛揭我的短。” 老周头瞪她一眼,“你的短还用我揭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周寒不说话了,继续低头吃东西。 杜明慎站起身向周老头施一礼,“多谢周伯。” 老周头赶紧摆手,“公子多礼了,你们继续用饭吧。”说完回转后厨去了。 杜明慎看着低头吃东西的周寒沉默不语。 周寒其实已经吃饱了,她之所以继续低头装吃,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奈。 “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的前路仍然迷茫,自己都不知道何去何从,又如何向你承诺?” 周寒和杜明慎正自不知道该向对方说什么时,叶川就急慌慌地跑进了楼内。 叶川在厅中扫视一周,看到周寒,就跑过来了,拉起周寒的胳膊,急促地说:“快,跟我走。” 周寒嘴里还嚼着东西,忙放下筷子,一边被叶川拉着跑,一边问:“怎么了?” 叶川看看周围人不少,也不说话,只把周寒拉出了醉仙楼。 杜明慎一看这情景,知有大事,便扔了一块银子在桌子上,也忙跟了上去。 周寒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甩开叶川的手问,“什么事,刺史府着火了?” 周寒现在倒希望剌史府着把火,省得宁远恒惦记她那点可怜的俸禄。 这时杜明慎也从醉仙楼出来了。 周寒往东边扫了一眼,“也没看到府中冒烟啊?”然后又瞪叶川一眼,“你到底发什么疯?” “西市有人杀人。”叶川看看左右没什么人,方才说实话,“我们上马,一边走一边说。” 说着叶川已经将马牵了来,刚要上马,杜明慎抢过缰绳先跃上马,然后把周寒拉了上去。 叶川大叫,“杜公子,我怎么办?” 杜明慎不理他,叶川无法,从醉仙楼的拴马柱上解下一匹马。 叶川跳上马背后,冲着站在楼门口处,目瞪口呆的洪瑞说:“告诉马主人,让他回头去府衙领马。”然后跃上马追赶而去。 追上杜明慎和周寒,叶川把他知道的事情说了。 原来西市有人突然发疯,持刀伤人,已经死了两人,伤了若干人了,官府出动差役抓人。可那人身上力量古怪,力气奇大,差役围扑,竟然都被他震开,还伤了好几个人。 府衙连府兵都出动了,但依然奈何不了此人。现在只能将他围起来,不让他再伤普通百姓,然后找机会抓捕。 叶川说:“有人说这家伙力量这么大,会不会是鬼附身发的疯,所以我就来找你过去看看。” 马上的周寒边沉思,边说: “一般鬼附身力量虽然比普通人大,但有二三个壮汉就能制住了,府衙这么多人都出动了,还压不住他,不像普通的鬼。” 叶川问:“那是什么鬼?” “我怎么知道,要看过后,才能确定。” 西市是襄州四个街市中规模最小的一个街市,商贾较少。 虽然小,但繁华热闹不减,因为这里是秦楼楚馆聚集之地。但是现在这里更是全襄州城人聚集最多之处。 周寒坐在马上看,前面有很多人。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个圈,里面是手持兵器戒备的差役和府兵,最外面一层圈子是看热闹的人。 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一大片围出来的空场。空场中站着一名上身赤裸的男人,身形不高,并不算多魁梧。 男人右手持一把杀猪刀,站在那里叫嚣,“来啊,都上来啊,今天我要杀个痛快,我要好多好多鲜美的血肉。都上来吧,都送上来,哈哈。”那狂笑声让人不由得心里发寒。 他说完,就抡起刀一会儿四处乱砍,戒备的差役和府兵们,拿兵器慌忙招架。 杜明慎先跳下马,又把周寒抱下马,说:“跟紧我,这个人很危险。” 周寒“嗯”了一声。危险在眼前,杜明慎的话却让她觉得很安心。 周寒和杜明慎还没走到人群前,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二人回头,只见宁远恒带着徐东山和几个捕快也赶来了。 宁远恒几人在人群近前下马。当宁远恒走过杜明慎旁边时,神色不悦地瞥了一眼杜明慎。 宁远恒一边向前走,一边指着看热闹的百姓吩咐身边差役,“让围观的百姓都散开,离远点。”徐东山忙和那几个捕快,去驱散百姓。 宁远恒走上前,差役和府兵见是刺史大人到了,自动分开一条道,周寒和杜明慎跟在宁远恒后边走过去。 周寒走近看,只见这个男人身上和周围的地上溅了不少血污,那把杀猪刀上还沾着浓稠的鲜血,除此一切都正常,看不到鬼。 虽然男人头顶有黑气涌出。那只是说明这个人最近在走霉运,和鬼妖挨不上半点边。 杜明慎问:“阿寒,怎么样?” 周寒咬着嘴唇,摇摇头,“不是鬼附身。” “不是鬼附身,那这个人怎么那么猛?”叶川吃惊,不由得向宁远恒望了一眼,那意思是,这男人比自家将军还猛。 周寒看不出是怎么回事,但这个人身上却是有一股让她不舒服的气息存在。并不是阴气,她本身就来自冥界,阴气绝不会让她有不舒服感觉。 “既然不是阴物,那就让我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吧。”周寒心里暗自打算。对宁远恒说,“大人,让我过去。” 宁远恒一直站在她身前,怕那疯子冲过来。这一会儿,那疯子又向四周乱砍了两波,又有三人受伤。 “不行,那个人已经没了理智,十分凶残。” 周寒道:“大人,那人身上有异,但我现在却看不出来,只能试试他了。” “我陪你去。”杜明慎道。 宁远恒看了一眼积极得有些异常的杜明慎,又看向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的周寒,点点头,“好,我保护你。” 杜明慎横了宁远恒一眼,宁远恒却没看到,他正在看圈子中的男人。 杜明慎向一个差役要来一把横刀,宁远恒自带着剑来的。二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中间夹着周寒。 周寒左右看了看两个人,都比她高,二人又都是风采出众的男子,把她夹在中间,她感觉自己是那个多余的,破坏了画面的美好。 这么想着,周寒手没闲着,左手悄悄伸进右臂的衣袖中,把缠着的黑布解开。 圈中的男人,见有人上来,哈哈大笑说:“新鲜的血肉送上来了!”他伸舌舔了一下杀猪刀上沾着的鲜血,“啧啧”两声,好像极其享受鲜血的味道。然后杀猪刀一横,向着三人冲来。 第51章 好妖异的力量 看着这家伙凶恶的气势,周寒也不由得后退两步。 杜明慎、宁远恒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刀劈剑刺,向男人攻去。 男人根本不在意,只用肉身,一只胳膊抱住了宁远恒刺来的剑,侧身闪过了杜明慎的刀,然后胳膊一绞力,竟将宁远恒连人带剑甩到一边。 宁远恒心中大惊,这家伙身如钢铁,力气也不是常人能有的。 杜明慎刀并没停,在男人侧身躲过之时,他又一反手,仍向男人劈去。 这一刀狠狠劈在男人右肩之上,杜明慎只觉得手掌一麻,像是砍在一块大石一样。 那男人只是“嘿”了一声,连看都没看二人一眼。他的眼中是周寒。他从二人中间快速穿过,向周寒伸手抓下。 周寒也就在此时将黑布彻底从右臂上拉了出来。 男人在此时赶到,一把抓住了周寒的肩头,只需要稍稍用力,便可以捏碎周寒的肩膀。 “阿寒!”杜明慎和宁远恒几乎同时惊叫出声。 与此同时,闪着寒光的刀剑像风一样袭到,二人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阿寒!” 男人根本没把身后的危险放在眼中,手上正待用力,却突然愣住了。低低说出两个字“使者”。 周寒听到男人一下子叫破自己的身份,也是一怔。周寒心中一沉,眼前之人,不管是谁,知道了她的身份,都不能留。 周寒右手一把向男人脸上抓去,男人正发愣,没有躲开。 周寒这肉身没多大力气,只是普通的一抓,然而那男人硬如铁石般脸,顿时出现了几道血痕。 血痕不深,却似让男人受了极大伤害。他惨嚎一声,提起周寒肩膀,一下子把周寒甩了出去。 这是男人发狂以来,第一次吃亏。周寒重重摔在地上,只觉得从后背到腰到屁股皆像骨折了一般疼,趴在地上动弹不了。 周寒勉只能起头,让自己能看到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好妖异的力量!” 周寒刚才的一抓不是没有所得,她已经清楚,这男人是凡体,只是个普通人,可他身体里有一股妖异的力量。 只要弄清这力量来自哪,就可以解决眼前之事。幸好刚才男人说的使者两字声音极轻,只有和他对面的周寒听见了。 “阿寒!”杜明慎想过来看看周寒,却被那男人拦住了。 “我没事!杜公子,宁大人,尽量与他周旋。”周寒大喊。 听到周寒的喊声,杜明慎放下心来。 杜明慎和宁远恒,身形闪转腾挪,与古怪男人打在一起。 杜明慎和宁远恒也算是年轻一代中的高手了,可是二人合力仍是不能奈何男人半分。 男人不仅力大无穷,而身体如同铁铸,刀剑难伤。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十回合,杜明慎和宁远恒就得败下来。 周寒心里虽急,却耐着性子盯着古怪男人,寻找他的破绽。 突然,周寒被一道惨白的光晃了眼。那不是三人手上兵器反射的光,而是一道让周寒感觉到诡异的光。 周寒眯起眼向男人身上看去,只见在男人身影晃动中,有一个晶莹的东西在闪着白光。 看到那个东西,周寒知道让自己不舒服的感觉来自哪了,冲杜明慎,宁远恒大喊,“快,将他腰中那块玉佩抢下来。” 杜明慎和宁远恒听了,没有犹豫,齐齐出手抢那男人腰中闪动的玉佩。男人好像意识到了危险,将手中的杀猪刀掷向宁远恒。 宁远恒闪身躲过,身形疾速,和杜明慎一齐朝男人腰间抢去。 趁他们分神抢玉佩时,双臂伸出,大手朝二人脖颈抓去。 宁远恒抽回手,灵巧闪身,向旁一躲,抓住男人向他伸来的胳膊,狠狠一扭,却没有扭动半分,不过暂时控制住了男人的一只臂膀。 杜明慎势在必得,他向下一矮身,从男人手臂下穿过,右手抓向男人腰间玉佩。 男人哪会放过他,另一只手向下一压,抓住杜明慎左肩头,只听“刺啦”一声,与这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尖叫,“杜公子。” 男人的手抬起时,手上抓着一块锦缎布条,连带着一块血肉。 杜明慎得手,双脚一蹬,借力向后跃去,躲开了男人。宁远恒这时也力竭了,放开男人的手,退到一边。 失了玉佩的男人,眼中顿失神采,像一只无头苍蝇,双手到处乱挥,身体在原地打转。只过了片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周寒忍着身上的疼从地上爬起来,来到杜明慎面前。 杜明慎左肩头,衣服被扯破,抓掉一层皮肉,露着鲜血淋漓的肩膀。 “你受伤了。”看到杜明慎身上的伤口,周寒竟然忘了自己还浑身疼。 “小伤,没事,你怎么样?”杜明慎将手中刀扔给旁边的兵丁,伸手去扶周寒。 “我没事,就是摔了一下子,身上疼而已。”周寒也没闪躲,任由杜明慎扶着自己。 一旁的宁远恒收回宝剑,看到两人的样子,瞄了一眼杜明慎。 杜明慎望向周寒时,眼中有温柔,有关切。宁远恒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情绪。 “那块玉佩呢?”宁远恒故意问玉佩的事,打散杜明慎的注意力。 杜明慎张开手,在他的手掌心中有一枚光洁的玉佩。宁远恒看不出这玉佩有什么不同,为什么玉佩离身后,发狂的男人就突然倒地不起了。 周寒打量了几眼玉佩,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夺过玉佩,抓在自己的右手中。 宁远恒见周寒脸色有异,问:“怎么了?” 这时,徐东山和众差役把那男人绑了起来。为了以防万一,还多加两道绳索,同时驱散了看热闹的人。 周寒对宁远恒,说:“先给杜公子治伤,玉佩的事一会儿说。” 周寒用右手紧紧抓住那枚玉佩,她甚至不敢用左手来拿。以她现在的凡体如果用左手,她很有可能也会被玉佩中的妖异力量所控。只能在右手上,用流阴镜中的力量来压制玉佩中的力量。 这西市上就有医馆,宁远恒和杜明慎走在前面,周寒低头跟在后边,到了医馆。 大夫看了说,伤并不重,上药包扎就行。周寒默默站在一边,心里却并不平静。 李清寒惊道:“是妖骨。” 周寒“嗯”了一声,说,“奇怪,是什么激活了妖骨里的力量?” 李清寒,“我看看。” 过了一会儿,传来李清寒的声音,“是天葵。” 周寒恍然,然后说:“用流阴镜先将妖骨封印,不能再让它作乱了。” “嗯。” 周寒悄悄将右臂背到身后,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红色的镜形胎记中涌出一道道流光,流进周寒右掌中,将那枚玉佩缠绕起来。 然后流光似渗进了玉佩,消失不见。 周寒感觉玉佩上的妖异力量消失,松了一口气。 这时大夫已经给杜明慎包扎完毕,宁远恒看着周寒道:“阿寒,到什么地方,给我们说说这枚玉佩吧。” 第52章 这叫作妖骨 周寒对宁远恒道:“宁大人,我们回府衙吧。”然后又问杜明慎,“你的伤没事吗?” “没事。”见周寒对自己关切,杜明慎脸上带着笑。 三人走出医馆,有刺史府差役牵来了马。 杜明慎先跃上马,然后向周寒一伸手,“来!” 宁远恒在二人之间扫视了一圈,没说什么,自己先催马走了。 周寒把手伸向杜明慎,杜明慎把她抱上马。 路上周寒问杜明慎,“那伤,疼不疼?” 杜明慎在后边将头靠近周寒的肩头,轻轻地说:“有你在,便不疼了。” 周寒面上微一红,“哦”了一声。这大街之上,也不敢太亲昵,周寒坐直了身子,将杜明慎的头顶了回去。 来到府衙,周寒将玉佩拿出来交给宁远恒,说:“大人此物若是给我,我便想办法毁了此物。若是大人要留作案证,就要封存起来,不要让它再现世。” 宁远恒拿起来看了看,极其普通的一块白玉,做成圆形,边缘刻着一圈福寿纹。一面中间有一个篆体的“冯”字。 宁远恒问:“这是什么?上面有一个冯字,难道是一个姓?” 周寒严肃地说:“大人,这不是玉佩,这叫作妖骨,乃修行千年以上的大妖,用肋下之骨炼化雕刻而成的。” “哦!”宁远恒又极感兴趣地翻看起来。 周寒又说:“一般做这种妖骨的大妖是邪修之妖。他们将此物赠与世人,利用人的贪婪欲望做为交换,收取它们修炼所需要的精气血肉之类。长期佩戴此物,可夺人心智。所以大人可别以为这是什么好东西。” 宁远恒听了,拿着妖骨的手像被刺了一样,把妖骨扔在了桌案上。 一旁杜明慎问:“今日那男子就是被此物夺了心智的?” 周寒摇摇头,“那人无意中激活了封印在妖骨中大妖的力量,其实和鬼附身差不多,而那男人则是妖力附身,所以他力大无穷,又喜欢人的血肉。” 这时,叶川和徐东山走进公堂,说:“大人,那家伙已经醒了,现在是弱的不行,被我们打了二拳就疼得嗷嗷直叫,哪有刚才在西市时那么猛啊。” 宁远恒说:“带他上来。” 不多时,人带了上来,宁远恒照例问他姓名,住址,做何营生。 那人说他叫刘四,在一家粮米店做伙计,没有家,暂时居于店中。 宁远恒拿起玉佩问:“此物你从何而来?” 刘四答道:“大人,那是我捡的。” 宁远恒冷冷一笑,“捡的?这么好的事,再捡一个给我看看。” 刘四拼命以头触地,“大人,真的是我捡的,不敢欺瞒大人。” “在哪捡的?” “是五福街的一个小巷里,我去给那里一户人家送粮,无意中捡到的。” 宁远恒叫来徐东山,“带刘四去认捡到玉佩的地方,顺便查一下附近可有姓冯的人家。” 徐东山领命,拉起刘四走了。 周寒对宁远恒说:“大人,此物最好处理就是毁了。” 宁远恒淡淡“嗯”了一声,问:“阿寒,此物常见吗?” “妖修不易,中间要历经大大小小劫难无数,能修千年以上的极少。” “也就是说此物并不多见。” 周寒点点头。 杜明慎警觉问:“宁远恒,你莫不是想留下此物。” 宁远恒斜了杜明慎一眼,说:“我是要查出此物的源头,你也看到了此物为祸有多深,若是还有第二块第三块此物呢?” 周寒在杜明慎开口前,抢着说:“大人所言极是。” 正当三人无话可说了,又有一个捕头进了公堂向宁远恒报说:“大人,我已去粮米店查过了,老板说刘四一个月之前便已经辞工了,听说是在外面赚了钱。” “哦!”宁远恒又来了兴致。 等徐东山拉着刘四回来,已经找到捡到玉佩的地方,是在一个姓谭的寡妇家墙外。 那小巷里一共四户人家,一家是卖炊饼的,姓王,那天刘四送粮就是给这家的。一家是姓梅的老秀才和儿子。一家是张姓,以赶车拉货为营生,却没有一家姓冯。 宁远恒看了看玉佩上的冯字,然后又问刘四,“你为何一个月前就不在粮米店做工了?” 刘四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远恒哪容他多想,大喝一声说:“快说。” 刘四吓得慌了神,忙说:“一个多月来,我财运颇好。不是低头捡到钱了,就是逢赌必赢,要不就是得的东西能卖出好价钱。所以便不愿意在粮米店受那苦累。” 周寒这时出声说:“你的财运是不是捡到这玉佩后才来的?” 刘四想了想,豁然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 周寒又问:“你在襄州城有亲人吗?” 刘四摇摇头,“我是杞县人,襄城就我一个,亲人都在杞县。” “这一个多月来可曾接过家中的家书?”周寒又问。 刘四点头,“接过。” “是不是说,谁突然过世,谁突然疾病,谁又意外受了伤或残了?” 刘四愕然望着周寒,“你怎么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家中祸事不断,不过我现在有钱了,也懒得理会。” 周寒冷冷一哼,“你的财运是用你亲人的性命和血肉换来的。”周寒又看看刘四头上的黑气,她没说出的话是,还有刘四自己的福运。 听到这些的杜明慎和宁远恒心里一阵阵发冷,看向那妖骨玉佩,又多了一分忌惮。 宁远恒问:“你可知道你为什么被绑来府衙?” 刘四纳闷,“是啊,我也不知道,只听捕快大人说,我犯了事,我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那你说说今日午时之前,你在干什么?” 刘四想了想,说:“上午,我到了烟翠楼,找我的相好彩珠姑娘,在她那里,直到中午。后来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我便离开了烟翠楼。刚一出来,便眼前发黑,头一晕便不知道了,醒了之后,我就在府衙了。” 周寒鼓了鼓勇气问了一句话,“彩珠姑娘今日是不是身子不爽?” 刘四瞪着眼,看着周寒,“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是彩珠的……”说到这他立马住口,将常客两字硬生生咽回去。他觉得这小子怎么也不像能常去青楼的主儿。 宁远恒也不可理解地望向周寒,只有杜明慎脸上没异色。 周寒脸一红,低下了头。 第53章 杜明慎看你的眼神不太对 事情都问清楚了,宁远恒让人把刘四收监,找了一个木匣将妖骨放了进去。 周寒暗暗在木匣上做了点手脚,以困住妖骨那摄人欲望的能力,并提醒宁远恒不要将妖骨带在身上,也不要看妖骨太久时间。 从府衙出来,杜明慎好奇地问:“阿寒,你怎么知道烟翠楼彩珠的事?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个……” 周寒抢过话头,“你知道什么?妖骨在做成玉佩之时必须要将里面存在的力量封印。如不这样,这玉佩戴到哪个凡人身上,哪个就发疯,那些大妖们还怎么达到目的。我之所以知道彩珠的事,是因为我发现破坏这封印的是,是……” 周寒说到这又难以启齿了。 杜明慎看着她。夕阳下,周寒脸上愈发的嫣红可爱。 杜明慎想不到是什么话让周寒难以出口,便笑了。 周寒见杜明慎笑看着自己,一跺脚,“哎呀,反正就是女人身上的一样东西,让封印解开了,刘四才疯了的。” 杜明慎不再纠结那是什么东西。“阿寒,今天我没保护好你,让你摔疼了吧?” “摔那一下能有多疼,倒是你受伤了。为了那玉佩,干嘛那么拼,不先保护好自己吗。” “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想尽办法给你。” 周寒一怔,抬眼看着杜明慎,那眼中的温柔,让不久前才冷静下来的心,似乎又有一团火要燃起来。 周寒赶忙低下头,羞涩道:“你早点回去,好好养伤,别忘记换药。”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只留下杜明慎呆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看着周寒远去的背影,杜明慎脸上的笑容似乎能把这初春傍晚的寒风都融化了。 晚上,周寒自己躺在小屋的床上,老周头还没回来,这时醉仙楼的生意还忙。 “今天那只妖骨只凭其中的妖力便能认出我的身份,说明……” “说明制作那只妖骨的大妖还存活于世。”李清寒替周寒把话说了。 “嗯,凭着这只妖骨,或许他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周寒说。 “冥界使者转世成人,这不是小事,没准他会找你,哪一天你会和他对上。” “现在的我对付个几百年修为的妖还行,对付上千年的大妖可没什么把握,除非……” “除非心上的冰封化了,我们融为一体。” “是啊,我们该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知道你对杜明慎动心了。” “李清寒,如果我们在人间这几十年不能化解心上冰封,怎么办?”周寒有点忧郁地问。 “不可能。你不想重回以前的你,我还想重回以前的我。” “唉,我们总是想不到一起,好愁啊!” 第二天,周寒到府衙点了卯,然后就想去杜宅看望杜明慎去。 刚走出公堂,周寒就见宁远恒背负双手从后面转到公堂前面来了。 “阿寒,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宁远恒向她招手。 周寒轻快跑过去,“大人,有什么事?” 宁远恒说:“你以后离杜明慎远点。” 周寒不明所以,问:“为什么,大人?我觉得杜公子人很好啊。” “你还小,不明白。”宁远恒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不小了,已经十五了,阿伯还总说让我成亲呢。” 周寒眨着大眼,看着宁远恒。她觉得宁远恒应该不是那种,因为和杜明慎是政敌的关系,就让自己疏远杜明慎。 宁远恒呵呵一笑,然后又沉下脸来,“我觉得杜明慎看你的眼神不太对。” “哦,这样,”周寒明白了,笑了笑说,“我知道分寸了,谢谢大人提醒。” 宁远恒“嗯”了一声。周寒便又轻快的跑了出去。 周寒走后,宁远恒进入公堂,坐到桌案旁,翻开了一本案卷。 看了不到一页,宁远恒便将案卷合上了。他感觉心下有点烦乱。一想到昨日西市,杜明慎抱周寒上马,那动作那眼神,就让他很不爽。 周寒跑到杜宅,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把大门打开,一看到周寒,脸上堆起笑说:“周寒公子,三公子早就吩咐了,若你来,就直接请您进去。” “周寒公子”,周寒觉得这个称呼对她来说挺新鲜,不过也没多在意,她问:“三公子现在在哪?” “应该在书房吧。”家仆答道。 “你们不必引我去了,我认识,自己去就行了。”周寒说完就大踏步往里走,家仆也没阻拦,任由周寒自己去了。 来到书房外,房门虚掩着。周寒由门缝偷偷往里看。果然,杜明慎正坐在书桌后,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 看他看书那么认真,周寒不想打扰了,便悄悄地退后了一步,想离开。谁知道刚转身,听到杜明慎大声道:“阿寒,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周寒脚步一顿,轻轻打开门走进去,看到杜明慎便脸上堆笑,好似卖乖一样,说:“看公子读书这么专心,不忍心打扰,所以不敢进来。” 杜明慎将手中的书扔在桌子上,双手插袖,笑着问:“你来是为了探望我的伤吧?” 周寒连连点头。 “既然是来探伤,为什么看都没看,就想走?” “公子吃得好,睡得好,脸色好,连读书的姿势都那么风轻云淡,身上的伤一定没问题了,所以我放心了。”周寒笑嘻嘻的说。 “你怎么知道我吃得香,睡得好?”杜明慎故意问。 “嗯,这个——”想了一下,周寒抬高声音说,“刚才进门看到根生,他和我说的。” 杜明慎哈哈大笑,“根生前两天就回家乡探亲了,还没回来,你是怎么见到根生的?” 见谎言被揭破,周寒脸上又泛起了红,抿着嘴,低着头,一言不发。 杜明慎看到周寒那可爱又害羞的样子,还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 杜明慎站起身,把周寒拉到桌子前在他旁边坐下,见她还低着头,问:“怎么,不高兴了?” 周寒低着头, “没,没有,”然后缓缓抬起头,对上了杜明慎那双火热的眸子。周寒心里一阵紧张,“那个,那个,你的伤,怎么样了?” “嗯,没多大事了,今天早上刚换了药, 要不你看看。”说完,杜明抬手去解衣领。 第54章 我手痒,想杀人了 周寒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看到周寒慌张的样子,杜明慎马的停住手。 杜明慎将嘴凑到周寒的耳边,轻声问:“昨日我被抓伤的那一瞬间,你是不是心疼了?” 周寒的脸已经红到耳根了,说话依然不利索,“我,我可能是害怕。” 杜明慎问,“害怕什么,害怕我会死吗?” 周寒默默点点头。 “阿寒,你心里是有我的,是吗?”杜明慎的语音轻柔,在周寒耳边萦绕。 “我,我——。”周寒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寒略一侧身,让自己和杜明慎拉开距离,然后说:“府衙里还有差事等我去做,我知道公子伤势大好也就放心了,我要赶紧回去办差了,” 说着,周寒站起身,那慌乱的情绪,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告辞,”匆匆行了个礼,便逃也似的跑了。就连杜明慎在后边“哎,哎”地叫,她都没有回头。 杜明慎看着周寒跑掉,心里反而很是畅快。周寒那女孩子的羞涩和慌乱,让他看出来,周寒心里是有他的,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春寒褪去,万物欣欣向荣,大地裹上了一片花红柳绿。温暖的和风吹得人熏熏欲醉,农田里已经是望不到头的一片绿油油,绿色之中一个个身影在其上来回穿梭,忙得不亦乐乎,又是一年新的开始。人们期盼着一年风调雨顺,期盼一个美好的结果。 宁远恒指着田地里忙碌的百姓说:“阿寒,这是我做襄州刺史以来,第一次操心春耕之事,现在看看,稻田长势良好,今年应该又是个丰收年。” “大人自上任以来,为襄州百姓劳心劳力,百姓们都记着呢。待到粮食大丰收,百姓吃饱肚子,大人功不可没。”周寒诚恳答道。 宁远恒回头看周寒,颇有意味地说:“阿寒,我不喜欢旁人的奉承,你刚才说的可是真话吗?” “当然是真的,我一直都相信大人是个好官。”周寒笑眯眯。 宁远恒回过头去继续看着眼前成片的农田,肃然道:“我从小在军中,自然知道粮食的重要性,不止对百姓,更是对军队、朝廷。” 然后,宁远恒又转过身,看着周寒突然乐了,问:“你和叶川最近也没找出什么了不得的案子吗,我突然手痒,想杀人了。” 周寒撇撇嘴,“大人,襄州没有大案,不是好事吗,总不能为了大人的喜好,去制造案子吧。” 宁远恒哈哈一笑,没再说别的。 今天天气不错,手上又没有必须急办的公事,所以宁远恒带着周寒和叶川一起到乡下来转转,也顺便视察一下春耕播种情况和粮食的长势。 叶川牵了两匹马跟在二人身后,其中一匹便是踏焰。宁远恒转身向踏焰走去,“走,回去了。” 三个人两匹马。没办法,周寒不会骑马,刺史府上又没有马车。 周寒刚来到叶川的马旁边,宁远恒问:“阿寒,你是不是很喜欢踏焰?”周寒忙不迭的点头。 宁远恒向周寒伸出一只手,“来,让踏焰带你。” “真的?”周寒睁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但眼中闪烁的光芒看得出来,她既兴奋又期待。 宁远恒朝周寒俯下身子,“你看我像是在哄你吗?” 周寒双眼弯弯,笑意如水,把一只手交给宁远恒。 宁远恒手上一使劲,拉周寒上了马,双脚一夹马腹,踏焰不急不缓地向前跑去。只留下叶川一个人呆在原地,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踏焰是宁远恒的宝贝,他和徐东山平时都很少碰,更别说骑了。 直到宁远恒二人走得远了,叶川才反应过来,跃上马,急追过去。他要赶紧回刺史衙门,去找徐东山问问,他觉得他一定出现幻觉了。 “啊!踏焰太棒了!”空气中传来周寒兴奋地大叫。 寒食节到,醉仙楼也歇业了,老周头和周寒无事,晚上坐在院子中。周寒吃着老周头炒的瓜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周寒想起一件事,问老周头,“阿伯,早就跟你说,我们现在有钱了,出去买一套宅子住,总窝在这个小屋里也不长久啊。” 给杨家除邪得了二百两银子,叶川给了她一百两,而后叶川又找了两个小活,现在周寒赚了也快有二百两了,都交给了老周头。 老周头“哼”一声,“这就叫有钱了,那钱是留着给你办嫁妆的,一分不能动。” 周寒抱着老周头一只胳膊,靠在他肩头,“阿伯,钱还可以再赚,先买一套宅子舒舒服服住着,给您养老。” “我不需要。”老周头轻轻揉了下周寒的头。 “那就让叶川在襄州城里打听下有没有寡居年龄合适的……”周寒没说完,就被老周头打断,“别胡闹。” “哎呀,这也不要,那也不行,你就一个人,让我怎么放心嫁人。”周寒撅着嘴说。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还不相信你阿伯的本事吗?”老周头笑道。 “可您都多大年纪了,该享福了,还能放心您在外边乱跑吗?还是有个家稳妥。”周寒说。 “家?”老周头像触动了什么心事,抬头看着夜空光灿闪耀的星辰,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伯,你怎么了?”周寒看出老周头有心事,忙晃了晃老周头的胳膊。 老周头回过神来,摇摇头说:“没事。”又转移话题,“你最近和杜明慎来往挺多的,是不是喜欢他了?” 周寒叹了一口气,“这家伙缠人的紧,甩都甩不掉。” 老周头微微一笑,“喜欢就是喜欢,老头子可是过来人,你骗不了我。杜明慎不错,家世好,人也出众。你们若能成,我也放心。” “就因为他家世太好,才不放心的。” “那也没什么,不行你就去认了亲生父母。你父母家现在虽然不及杜家,但也相去不远,再加上你二人又有情有义,相信杜太师那儿不会阻拦的。” “不要!”周寒猛地坐直身子。 其实两年前老周头便将周寒亲生父母是谁,告知了她。当年将周寒放在善堂的人曾悄悄告诉老周头,这孩子是京城一李姓世家望族的孩子。京城虽大,但能称上世家望族,还姓李就凤毛麟角了。 “他们当年就把我抛弃了,若没阿伯,有没有现在的我都不好说。阿伯才是我第一位的亲人。杜明慎他若嫌弃我出身不好,那也不值得托付终身。” 第55章 不准放走一个活口 老周头轻轻拍了拍周寒的手,又叹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周寒总觉得近来,老周头着急给她找归宿,至于为什么,她没问。老周头的心事越来越重,让她也看不透。 院中一片安寂,周寒也无聊得抬头看天上的星星。然后看到北斗七星,她似是没话找话对老周头说:“阿伯那北斗星指着的方向是随县吧?” 老周头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问:“怎么,你想回随县了?” “不是,只是记起了在善堂的日子。哦,还有三汪和鸡爪,他们还说过会回去看我的。也不知道他们回去过吗?” 三汪和鸡爪是周寒在善堂时的玩伴,名字都是周寒给起的外号。 周寒那时在善堂是孩子王,经常欺负人,欺负三汪时就让他学三声狗叫,然后就起了个三汪的外号。 而鸡爪是因为那孩子手指细若无肉,周寒就叫人家鸡爪,叫得多了,反而不知道他们原先的名字了。 孙步铭叛军打到随县外时,三汪和鸡爪比周寒先离开的。走之前,他们曾对周寒说会回来看她。那时二人以为周寒和老周头不会离开善堂。 老周头摇摇头,“不会,善堂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凡有了别的去处,也不会想回去的。” 周寒道,“我突然想回去看看了。” 老周头抚着周寒的头发,“有机会,我们一起去。” 这一夜,周寒又进入了梦境中,不是寒冰地狱中梦境。 梦中也是一个夜晚,天上星光闪耀,她遥遥看到一排破旧的房子,破窗破门,甚至屋顶上的瓦片都残缺了不少。屋里没有一丝灯光,黑漆漆的。 房子前有几棵枫树,树上长着茂盛的枝叶。这个地方她既熟悉又亲切,这是随县的善堂。 周寒在这里生活了十年。虽然在别人眼里这是藏污纳垢之地,是贫民窟,但在她眼里却是童年快乐放纵的地方。虽然也有苦难,但快乐仍是多于苦难。 周寒向着善堂走去,房子里面虽黑,但她知道里面是有人在的。这里的都是穷人,点不起蜡烛灯油,所以天一黑就睡觉了,没人点灯。 周寒走近善堂的房子,靠近窗户,能听到里面人的呼噜和梦呓的声音,他们睡的很熟。 善堂的房子还是像以前一样破旧,四面漏风,下雨漏雨。 周寒在屋檐下走动,突然感觉脸上有点痒。她用手在痒处一捏,原来是一只小蜘蛛。周寒走动时,把蜘蛛辛辛苦苦织的网给碰坏了,小蜘蛛落到她的脸颊上。 周寒抱歉一笑,将小蜘蛛放到草地上。 周寒走到善堂最边上一间房子时,突然感觉身后有火光晃动。 周寒回头,只见一队黑衣人向善堂飞奔而来。他们个个手持火把,另一只手上,还握着刀。 打头的一个黑衣人,一脚踹开一间善堂的门,闯了进去,引得屋内一阵惊呼和叫骂。然后又有黑衣人分别闯进别的屋子。 周寒面前也来了一个黑衣人,踹开了那本就破损不堪的木门。 周寒很生气,大声喝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但是黑衣人根本没理会她。周寒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对于这梦来说,她是个旁观者,只能看,什么也做不了。 周寒跑进屋中,屋中有七八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缩在墙角,衣服破旧,又黑又瘦的脸在火光下呈现惊恐之色。让他们惊恐的是黑衣人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刀。 善堂的人都是一些衣食无着,无家可归的人,虽然有些人暗中做着偷、骗的勾当,但却不会耍狠杀人。在凶神恶煞般的黑衣人面前,他们都是弱者。 黑衣人将火把插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冲着众人展开,一面挥舞着手中钢刀,一面将手中纸放在火把前,让屋里人都看见。 黑衣人恶狠狠问:“谁见过这个人?说出来有赏,若敢隐瞒不报……”说着黑衣人虚晃一下使出劈刀的动作,吓得屋中人又是一阵哭喊。 “不许哭,快说!”黑衣人又晃了晃手中的刀。或许真被黑衣人吓住了,女人和孩子都停止哭叫。 周寒站在黑衣人身后,看不到纸上有什么。只见聚集在一起的众人俱是迷茫的摇头,说没见过。 周寒走上前,想看清纸上有什么,谁知那黑衣人迅速收了起来。在他收起纸的时候,在火把的光照下,那纸偏了一下,露出纸上画的一个中年男人的头像。 只是这一闪眼间,周寒也没看清那男人长什么样。黑衣人也再没动作,只是盯着墙角众人。 过了一会儿,听到屋外一声呼哨,黑衣人取出火把,退出了屋子。 看到黑衣人走了,屋中的人们松了一口气,周寒也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些人可能是哪家大户的,因家中走失了人口,大晚上来这找人的。 突然,周寒的耳边响起“噼噼啪啪”干草燃烧时的声音,身后映出的火光也是越来越明亮。 屋中人惊呼起来,“着火了。”周寒猛回头,只见屋门窗户上火苗乱窜。 善堂年久失修,木制的门窗都已干枯腐朽,极易点燃。 人们趁着火势未大,便向外挤。 “杀人了!”刚跑出去的三个人,有一人又惊恐地大叫着跑回来了。屋中顿时乱成一团,哭叫声连成片。 周寒大惊,跑出门外,只见门口鲜血淋淋躺着两个人,是被一刀毙命。 几十名黑衣人将善堂包围了起来,持刀守在窗口门口,跑出来一个人就杀一个。几乎所有黑衣人的刀上都滴着鲜血。 “你们这群疯子,他们就是一群可怜人,碍着你们什么事了,你们要杀他们?” 周寒大叫一声,朝着一个黑衣人冲了过去,就要夺刀。 然而黑衣人根本没什么反应,他的眼前好像根本没有周寒这个人。周寒冲过去,自己的身体则从黑衣人的身体上穿了过来。 周寒转过身,她已经站在了黑衣人的身后,眼睁睁看着善堂的火势越来越大,火舌冲上半空,把夜空都映红了。 火场中传来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的惨叫、哭嚎和叫骂声,她却无能为力。 一人身披连帽黑色斗篷,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从黑暗走出,站到黑衣人中间。 一个黑衣人向他躬身行礼称呼 “都尉”。黑斗篷人阴恻恻地说:“看好了,不准放走一个活口。” 大火越烧越旺,风助火势,已经不可救了,还有活着的人不堪等死,不顾一切往外跑。可等待他们的是门外,明晃晃的钢刀。 “你们是什么人?不要再杀人了!”周寒很愤怒,明知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可控制不住,仍要上前阻止黑衣人杀人。 “噗”一道鲜血喷溅而出,喷到了周寒的脸上,那鲜血似乎还带着死者温热的体温。 第56章 躺着中枪的叶川 周寒“呼”地从床上坐起来,伸出双手摸了摸脸,脸是干净的,没有一丝血。可她似乎还能感觉到那溅在脸上的鲜血带的一丝温热。 周寒看看窗外,天还黑着,她又茫茫然躺了下去。她想起梦境中的情景,这是预示还是已经发生的?她想不明白。 她的梦要么是与自己有关,有所警示,譬如以前秦择杀她的梦;要么就是她心中所惦念,譬如梦到杜明慎在江上被刺杀还有宁远恒在覆船山中的情景。 这次她梦到了随县善堂中的情景,难道是因为她晚上和阿伯谈到了善堂,有了回善堂看一看的想法,所以就出现了在善堂中的梦境。 周寒心中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简单吃了点早饭,就跑到了刺史衙门。 叶川见到周寒,惊奇地问:“周寒,来这么早?” 周寒问:“大人呢?” “大人还没来呢,你先和徐大哥练会儿功吧。” 周寒站在公堂前没动,说:“我等大人,有事要问他。” “哦,”叶川也没说别的,自己出了府衙去寻早饭了。 周寒在公堂前走来走去,想起梦中之事,便锁起了眉头。 “阿寒,你在这走来走去的干什么?”一道声音从周寒背后响起,周寒回头,只见宁远恒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他什么时候走到身后的,自己低头想事情,竟然没看到。 周寒赶忙躬身行礼,然后问:“我想问大人一件事。” “什么事?”宁远恒越过周寒,往公堂里走。 “最近随县可有什么大案发生?”周寒跟在身后问。 “随县的大案,”宁远恒想了想,“没有,你问这个干嘛?”宁远恒站住脚,转身看向周寒。 周寒这时心里却想到,既然随县没有报上来案子,那梦中之事可能就是还没发生。很大可能是即将发生之事,我要想办法阻止。 看到周寒愣神,宁远恒叫了一声,“阿寒!”周寒回过神来,“大人,我想去一趟随县。” “去随县,干嘛?”宁远恒问。 周寒心里打定主意,没有发生之事,还不确定,先不能让宁远恒知道。 “我想去随县善堂看看。” “随县善堂?”宁远恒眯起眼,然后想到,“你是不是想回去查你自己的身世?” “是,请大人准许。” “你是该找找你的家人了。你又不会骑马,让叶川陪你去。” “不必了,我陪她去。”这时公堂外走进了一个人。 宁远恒看到此人就是满脸的不悦,冷冷地说:“杜明慎,我这好歹是刺史衙门,不是你杜家的厅堂,是你想进就进的。” 周寒回头一看,正是杜明慎揣手走进了公堂。 杜明慎听到宁远恒说的话,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金色的牌子,朝宁远恒晃了一下。周寒尚未看清,就被杜明慎放回怀中。 杜明慎虽然是笑着,语气却毫不客气,说:“虽然我已辞官,但蒙皇上信任,此令还未收回,所以别说你刺史衙门,便是刑部大堂我也进得。” 宁远恒脸色阴沉,靠在桌案后的椅子上,盯着杜明慎,再也没提出异议。 杜明慎也不理会宁远恒,对周寒道:“你不是想去随县,我陪你去。” 周寒“哦”了一声,转头去看宁远恒。宁远恒一语不发。 周寒朝宁远恒躬身行礼,说了句,“大人,我告辞了。”便任由杜明慎拉着自己离开。 在走出公堂之前,周寒听到宁远恒大吼,“从随县回来,你必须学会骑马。” 过了一会儿,叶川从外回来,手里还托着一个油纸包,兴冲冲地来到宁远恒桌案前。他没注意到宁远恒难看的脸色。 叶川还没说话,宁远恒冲他怒吼,“一大早你跑哪去了?用你的时候,找不到人!” 躺着中枪的叶川眨了眨着无辜的眼睛,然后低声说:“大人,我给你买早点去了。”说着将油纸包捧了上来。 虽然刺史府没有马车,但杜太师家里是有的,杜明慎让家仆备好了马车,就载着二人出了襄州城,往随县而去。 马车晃悠悠在路上行驶着,也不知道是因为颠簸还是杜明慎故意,周寒只觉得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要靠在一起了。 没多久,杜明慎干脆挤了挤,直接靠在了周寒身上。周寒挺直身子,又向另一边移过去,拉开一点距离。 “不喜欢挨着我吗?”杜明慎见周寒身体又躲远了,干脆将头凑过来,看着周寒的眼睛。 “我身上那么冷,你离那么近,小心寒气入体,会得病。”周寒白了杜明慎一眼说。 “原来你是为我着想啊。”杜明慎得寸进尺,将脸贴得更近了,“不过我不怕,我还想这辈子都抱着你。” “那就冻死你了。”周寒瞪了杜明慎一眼。 “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杜明慎搂过周寒的肩头。 周寒拍掉杜明慎刚搭到肩膀上的手说:“这种话可不该在你这种端方儒雅的贵公子口中说出来。” “为什么不能说?” “轻浮!” “要分对什么人说。我对你说,便不是轻浮,而是我的心意。”杜明慎看着周寒的眼睛。 周寒将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了。这时,马车不知是不是轧到了路上的石头,突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周寒冷不防随着车身颠了起来,额头在车厢壁上撞了一下,又弹了回去。她身子一歪,就朝杜明慎那边倾倒。 杜明慎身体也晃了两下。他练过武,很快将自己稳住,顺势将倾过来的周寒,搂进了自己怀中。马车又晃了两下,才平稳下来。 杜明慎一只手抱着周寒,一只手轻轻拨开周寒秀发,查看周寒刚才撞到的地方。 周寒额头上有一点微红。杜明慎心疼地摸了一下,问:“疼不疼?”。 周寒在杜明慎怀里,像身上长虫子一样扭了扭,“我没事,你先放开我。” 杜明慎没有松手,“你别乱动,省得一会儿又撞伤自己。”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跑去随县?”周寒想提出个交换条件,让杜明慎放开她。 “这样也不妨碍你说。你若不想说,也自有你不说的理由。”杜明慎不为所动。 第57章 想看你换回女装 周寒无奈,只好由他抱着。她将头靠在杜明慎的胸前,竟觉得有些舒服。 “我感觉随县要出事,有人要对善堂里的人下手。”既然杜明慎跟她一起到随县,周寒没必要瞒着他。 杜明慎眉间微蹙,显然想不明白,周寒为何会有这个想法。 “善堂里的人都是些没权没势,处于极困之境的平民,是何人要对他们下手?” “我也不知道,所以要去看看。”周寒想到梦中,那些黑衣人,每个人都有一张画像。他们在善堂内找人,人没找到,然后杀了善堂里所有人。 “他们在找人。”周寒下意识说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把杜明慎当做可信任的人,亲近的人,想到的话,随口对他说了出来。 “他们找什么人?”杜明慎看到周寒眼神陷入混沌,似在回忆什么。 “找一个中年男人,我看不清画像。他们在善堂中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然后杀了所有人,放火烧了善堂。” 杜明慎听了感觉事情严重,面色变得深沉。 周寒继续说:“人都死了,好多血,尸体又被扔进火里。” 说到这,杜明慎感觉周寒身体在颤抖。杜明慎赶忙抱紧周寒,安慰说:“不怕,阿寒,我在这儿。” 杜明慎抱得很紧,以至于能感觉到周寒身上传来阵阵寒凉,他也不在乎了。 当初周寒跟着老周头从随县到襄州城,走路用了两天半。 这次乘马车回随县,杜明慎特意吩咐车夫用最快速度。所以马车一路飞奔,到随县时,用了不到一天。在傍晚时,他们进了随县县城。 两人直接坐马车到了先到县城西侧的善堂。善堂一切如旧,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周寒松了一口气。 杜明慎笑着说:“也许是你还惦念这里的一切,才有那些梦吧。” 周寒抚着善堂门前的大枫树,说:“希望一切只是我的担心。”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那不是担心,而只是尚未发生而已。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注定要发生的,她能不能阻止这一切。 “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既然你想念长大的地方了,就多住两天,心事放下了再走。”杜明慎从后边轻轻搂住周寒的肩头。 “嗯!”周寒应了一声。 随县比起襄州城小多了,城内总共就三家客栈,因为善堂建在贫民区,只能是找了一家离善堂最近的客栈住下。 到了客栈,杜明慎要了两间上房住了下了。 周寒本来也没带什么行李,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房间对她来说挺不错。舒适的大床,临街的窗户,还有一张梳妆台,上面有一面擦得光亮的铜镜。 周寒正打量时,房门推开了。杜明慎走了进来,问:“怎么样,房间还满意吗?” “我从没住过这么好的房间。”周寒脸上带着笑。 杜明慎走到周寒身边,一把抱住她。不知道是不是被杜明慎抱了一路的原因,周寒竟然没有再挣扎拒绝,而是顺从地靠在杜明慎身上。 杜明慎低下头,凑近周寒的耳边,语气温柔地说:“有样东西,我早就想送你了。” 杜明慎气息轻拂在周寒的脖颈上,周寒的心跳顿时加快了。她垂着头,有些羞涩地问:“是什么?” 杜明慎松开一只胳膊,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缎小布包,看那形状又细又长。 杜明慎笑得神秘,把小布包交到周寒手里,“打开看看。” 周寒仔细打开那块锦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光洁莹润,隐隐泛着奶白色的羊脂白玉簪,簪头雕刻成一大一小两朵杏花,那朵小杏花上,还落着一只金色的飞虫。 周寒眼前就是一亮。 “喜欢吗?”杜明慎脸上笑意更浓,他能看出来,周寒非常喜欢。 “喜欢。”周寒声音低低的说。 “阿寒,我很想看你换回女装的样子,”杜明慎重将周寒抱在怀中,柔声说。 “可我并没有……”周寒话没说完,杜明慎兴冲冲拉起周寒就往外走。 然后随县的街市就出现了这么古怪的一幕。两个男人大肆购买女人的衣物、首饰、脂粉。 有几家店铺已经关门或正准备关门,硬是让杜明慎给叫开了门,走时甩的一大锭银子,让满是怨气的老板脸上立刻堆满笑容。 面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周寒觉得自己有点陌生。 她不是不会打扮自己,作为活了无数载岁月的神,她同样也是女人,也喜欢美,什么样的妆扮她都会。 只是今世,她一直是男人打扮,突然要恢复女装,她有点紧张。抚摸着桌上的胭脂盒,一种久违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就这么把自己卖了?”脑海中,李清寒的语气中有浓浓的嘲讽。 “你这话什么意思?” “送姑娘簪子,是定情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可我喜欢。”周寒轻轻抚摸着那枚玉簪,嘴角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甜笑。 她不知从何时开始,杜明慎就吸引了她。 “这是你的选择,不是我的,你别拖累我。”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但这不影响我喜欢他。你知道襄州城外的苦哲寺有个因果殿吗?” “你想求菩萨明示?” “嗯!”周寒应了一声。 “我也希望能有个结果。我不想和你一起盲目乱撞了。” 周寒撇了撇嘴。 周寒的房间外,杜明慎正焦急的等待。从小就被教导要持重守礼的贵公子,现在正如一只没头苍蝇一样,在过道中乱走。 下一刻,门吱嘎一声有了响动。杜明慎连忙抬头看。 随着房门一点点打开,如一幅精致画卷在缓缓展开,画中人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那美妙的身影让这方天地,瞬间变得光彩耀目,艳丽无匹。 已经换好装的周寒,提着裙摆,迈步轻移,走了出来。 看到杜明慎发呆的眼神,周寒不由得脸又红了,低头问道:“是不是不好看啊?” 杜明慎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忘了回答,只是盯着周寒看。 只见周寒浓密黑亮的头发,梳着双环望仙髻,如绽开的花瓣,他送玉簪就插在上边。一双细长的水弯眉轻描淡扫,长长的睫毛下,一双丹凤秋水灵波。眉眼之中如含着淡淡水雾一般,让人望一眼便深陷其中。 周寒的皮肤润白如玉,细腻而散发柔光。双唇因羞涩紧紧抿着,唇上点了很淡的胭脂,却娇艳欲滴,含羞带怯。身上的撒花烟罗衫,百花曳地裙,只衬得她纤腰盈柳,微步拂风。 周寒缓步走到杜明慎面前,轻咳了两声。杜明慎方才回过神来,一把拉过周寒抱在怀中,“我现在后悔了。” 第58章 这是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周寒笑问杜明慎:“你后悔什么?” “后悔让你去刺史府做公差,应该让你跟着我。” “这是为何?”周寒转过头,看着杜明慎。 “这样你就不必总是男子打扮,可以日日穿着女装。阿寒,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美!。” 周寒抿嘴一笑,被杜明慎称赞,她心里也是喜悦的。“男子装扮也好啊,省得总是被别人注意。” 杜明慎点点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周寒推开杜明慎,看看外边,天已然黑了下来。“赶了一天的路,你不累么,早点休息吧。”周寒说完便要返回屋中。 杜明慎忙拉住她一只手说,“可不要背着我又偷换回男装。” “好,我知道了。”周寒笑了笑,轻轻拍开杜明慎的手。 回到房中,周寒坐在床上心绪不宁。只知道事情发生在晚上,可是哪一天,晚上什么时候并不清楚。 周寒打开窗户,看向善堂的方向,那边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周寒估计杜明慎应该睡着了,就悄悄走出门。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到了楼下,店门已经关上,只有一个值夜的伙计,坐在堂中,昏昏欲睡。 伙计听到动静,睁眼一看,一个极漂亮的姑娘站在堂中,有点发呆,又有点吃惊。他不记得店中住着这么一个客人。 周寒懒得和他解释,便在心中对李清寒说:“让他打开店门。” 伙计突然眼神一黯,乖乖地去把店门打开,周寒走了出去。 随县的街道上,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只偶尔听到某处传来狗吠声。 这家店离善堂有一段距离,但也不甚远。周寒脚步匆匆,李清寒则在心里提醒周寒,打更人要过来了,哪里来了巡街的衙役,让她能及时避开。 就这样,周寒很快来到了善堂。 这里的夜晚漆黑寂静,连狗吠声都没有。只有天上的星光照下,还能让人感觉到一些生气。 这里住的人都是没钱没权的穷苦人,巡街的衙役对这里漠不关心,晚上从不来这里。 周寒在一棵枫树下站住了。她还记得这棵树,在离开善堂之前,她就是在这棵树下玩耍的。 这棵树还在,可善堂中住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她站了一会儿感觉有点累,轻轻倚在树下,叹道:“难道要在这守一夜吗?” “那我就陪你在这守着可好?”突然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处在寂静的夜中的周寒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杜明慎。 “你怎么来了?”看到杜明慎,周寒的脸红了。 “你觉得你的动静能瞒过我吗?”杜明慎笑道,“我只是奇怪,你是怎么让店小二心甘情愿给你开的店门,难道是美人计?” “别胡说, 我只是让他鬼附身了而已。”说完,连忙在心里和李清寒道歉。 “这里有很多鬼吗?”杜明慎望着虚空,他现在已经看不到了,感觉有点遗憾。 “有,这里曾经经历过战乱。”周寒看着善堂,这个地方经常有可怜人死去。她眼前有无数影子游荡。 “你心里还是放不下,怕梦境成真?”杜明慎凑近了周寒。 “那个梦太过真实,像是预示,我甚至都能感觉到溅在脸上的鲜血。” “哦。”杜明慎不再问了,既然周寒想守着,那便守着吧。虽然他不知道周寒的梦境是预示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他愿意陪着她。 一夜无事。不过杜明慎一点也不无聊,美人在怀,低低地说着话,这种感觉再好没有了。 天快亮时,他们才手牵着手回了客栈,当小二看到回来的二人,当时就傻了,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出去了,他一点也不记得了。 杜明慎昨夜听到周寒的动静,便直接从二楼越下,跟在后面,怕她出什么危险。 不过,杜明慎发现这姑娘很机警,每每都能恰好躲过路上巡街和打更人。要不是知道她没练过什么功夫,还真以为她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呢。 在客栈休息了半天,周寒又到了善堂,杜明慎也不管她,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只需要跟随就行。 善堂附近吆喝声此起彼伏,这儿虽是贫民区,但贫民也要生活,所以做小生意的摊贩也不少。 周寒走进善堂,这里的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周寒和杜明慎。除了县衙的差役,他们从没见过穿这么好衣服的人来善堂,这一男一女模样俊美,如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杜明慎第一次见到这么寒酸破败的地方,门窗房屋漏风不说,屋中还有一股酸腐味。 杜明慎开始时还有点嫌恶地直皱眉,但看到周寒一副平淡自若的样子,便也忍下了。 周寒找了两个屋子,没有见到一个面熟的人。又进了第三个屋子,这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看样子其他人出去谋生了还没回来。 周寒进到屋中,打量这屋子时,眼中流露出美好的笑意。 杜明慎问:“阿寒,这……”周寒知道杜明慎想问什么,打断他的话,“这间就是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是不是很意外?”说完笑着看向杜明慎。 “哦!”虽然知道周寒从善堂长大,但当杜明慎亲眼看到,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是豪门公子,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道饥寒交迫是什么感觉。 看到这里四面透风,这里的人就拿干草铺在地上当床,身上的衣服补丁叠补丁,在墙角处堆着几个破碗旧盆,便是全部家什时。杜明慎不由得对周寒更多了心疼与怜爱。 周寒又大概转了转,没有看到一个熟面孔,想到老周头所说,果然他们谁都没有回来。 在善堂前土路边上,一个用担子挑着青菜,头戴斗笠的强壮男人,在路边蹲着,不时用眼角余光瞟向周寒和杜明慎两人。 等着两人离开善堂了,这个男人也挑起担子,走进一个巷子中,七拐八拐来到一座不大宅门前。 他轻轻敲了三下门,立刻便有一个黑衣男子将门打开。男人警惕地看了一眼身后,进入宅中,放下担子,去了正屋。 屋里正中的座位上坐着一人,身披黑色连帽斗篷。帽子压得很低,他将自己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到他的长相。 卖菜男人摘下斗笠朝斗篷人单膝跪地,口中称“都尉”。 被称做都尉的斗篷人阴沉着嗓音,问:“东虎,有什么发现?” 叫东虎的卖菜男人说:“都尉,从昨日到今日,有两人在善堂出现,行动很可疑,像是在找什么?” 斗篷人问:“是什么人?” 东虎答道:“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属下不认识,还有一个人是中书舍人杜大人。” 第59章 是谁这么狠毒 斗篷人手指轻轻敲着旁边的茶桌,“中书舍人杜大人。”他突然反应过来,腾地一下站起身,指着东虎问,“你是说杜老三。” 东虎答:“正是。” 斗篷人又问一遍,“没看错?” 东虎答:“属下虽只见过杜三儿的画像,但其人与众不同,并不会错。” 斗篷人有点不安,在屋中走来走去。东虎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斗篷人自言自语道:“难道他也在找……没想到他从鬼门关回来后,还是不安分。”斗篷人隐藏着什么秘密,话说到一半就不再往下说了。 想了一会儿,斗篷人说:“看来只能提前行动了。嘿嘿,杜三儿既然来了,我们就送给这位杜大人一份厚礼吧。”斗篷人发出阴恻恻地笑声,东虎头垂得更低了。 斗篷人突然又想到什么,说:“一个漂亮姑娘,没想到自诩洁身自好的杜大人也是个花中君子。” 夜晚,杜明慎陪着周寒又来到善堂前。周寒坐在树下,看着满天的星辰,对杜明慎说:“其实你不用总陪着我,我只想知道自己的预感有没有错,以后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杜明慎道:“这么晚,你一个姑娘在外面,总是不安全。” 周寒笑道:“我有很多护卫的,尤其是晚上,你忘了吗?” 杜明慎略怔了怔,然后也想到了,扫了一眼周围,笑着说:“可他们并不会和你说话,也不会把你搂在怀里。” 周寒嗔道:“你真的很没正经,哪里像一个大家公子的作派。” 杜明慎蹲下身,将周寒双手握在自己手中,“在你面前,我会经常不正经,还会把你搂在怀中一辈子。” “可是我……”周寒抽回自己的手。她若不能融解心上的冰封,她的身体就会永远寒冷如冰。正常人谁会喜欢怀里抱着冰。 “那有什么,我会天天温暖你的身体,我觉得总有一天,你的身体会被我感化,而变得温暖。” 听了杜明慎的话,周寒心里变得不平静了。她来到人间,寻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李清寒,你听到了吗?难道我们要找的,会是他?”周寒在心里对李清寒说。 李清寒没有回答周寒,她对杜明慎没什么好感,但若能助她们融解封印的,真是杜明慎,她不能阻止周寒。 杜明慎坐到周寒身边,将她拥进怀里。周寒将头靠在杜明慎的肩头,看着闪烁的星光。 周寒突然发觉,这夜因为有这么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而变得那么美好。 大半夜过去了,周寒不忍杜明慎就这么在这凉风扑面的夜里,又守着一个冰冷的自己。 周寒看看天,现在应该是丑时末了吧,天快亮了,看来今夜又是平安过去了。她站起身,对杜明慎说:“我们回去吧,大概今夜无事了。” 杜明慎也站起来,问:“不等到天亮再走?” 周寒摇头,“不了,我也累了。” 杜明慎牵着周寒的手,向客栈走去。回到客栈,周寒又玩了一次“鬼”附身的把戏,让店伙计开了门。然后二人各自回房休息了。 周寒合衣躺在床上,也许是由于昨天到今天没有好好睡一觉,她很快便睡着了。 正睡着,周寒突然觉得脸上有点发痒。她用手在痒处一捏,入手是一个小小的,很软的东西。 周寒睁开眼,将小东西拿到眼前,原来是一只从房梁上吊下来的小蜘蛛,落在她的脸颊上。她轻轻一笑,坐起身,将小蜘蛛放回地上。 突然,周寒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好像在梦中,也有一只小蜘蛛落在她的脸颊上。 周寒意识到什么,赶忙跑到窗前,向善堂方向望去。漆黑的夜里,善堂方向上隐隐有火光直透天际。 周寒大惊,慌忙跑出门去,也顾不得什么半夜了,急促敲杜明慎的房门。 杜明慎听到动静不对,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开的门。开门便看到周寒苍白的脸色,他问:“怎么了?” 周寒指着窗子,“善堂,善堂。” 杜明慎打开窗子,向外一看,转身跑到床上拿起随身带的宝剑,对周寒说:“你在这儿等我。”然后跳窗而去。 周寒怎么肯等在这里,下了楼,也不等伙计问,自己开了门跑了出去。 伙计没拦住周寒,正想骂人,到门外,就看到远处火光冲天,惊得张大嘴巴。 善堂的火光早已经惊动打更和巡街的差人,路上早已经没了人,都在往火场奔跑。 周寒跑到善堂近前,人声嘈杂,附近的居民看到火光,也来救火了,拿桶的,拿盆的,从善堂前的井中打水往火里泼。 但是火势太大了,熊熊大火已经把整个善堂吞没,一声声木头断裂,房倒屋塌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 周寒听到有人大声问:“有没有人逃出来?”然后又有几人分别回答,“没看到。” “李清寒,快救火。”周寒急得将另一个自己的名字叫了出来。幸而这里到处是吵吵嚷嚷的人声,没有人注意到她。 “不行,流阴镜不能干涉阳间的事。何况在梦中你也看到了,火势起时,善堂中已经没有活人了,此时救人也晚了。”李清寒说。 周寒摊坐在地上,她知道李清寒说的没错,有能力逃出大火的人也早死在黑衣人刀下了。 是谁这么狠毒,他们要拿这些无辜人的命做什么?如果让她找到那些人,她要让那些人在寒冰地狱里待到地狱崩塌。 周寒心中的悲愤还没丝毫减弱,突然想到杜明慎。他比自己来得更早,这会儿却不见他的人。 周寒心中慌了,赶忙站起身,在忙乱的人群中大喊,“公子,杜公子……”她的声音淹没在冲天火光和人们的叫喊声中。 周寒甚至冲到了火场边缘,在火中寻找杜明慎的身影。 “姑娘,你不要命了,快离开这儿,危险。”一个老人冲着周寒大喊,并将周寒拽离了火场。 “大爷,我找人,你可看到一个年轻公子?”周寒像找到救星一样拉住老人问。 “没有,没有。”老人不耐烦地回答,然后又去救火了。 “杜公子,杜明慎……”周寒围着在火场外边走,边呼喊。 “你急什么,他死不了。”李清寒对周寒这样大喊大叫很不满。 “我要找到他,才放心。哎哟——” 第60章 他们在找什么人 周寒和李清寒说话时,分了心,不知是被什么挂住了裙角,还是她自己踩在了裙角上,身体向前倾,跌倒在地。周寒摔得浑身疼,还要大声地喊:“杜明慎,杜明慎!”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轻声呼唤:“阿寒。” 这一声虽然不大,但在这嘈杂的火场中,却让周寒听得异常真切。周寒回身抱住来人,“公子。” 杜明慎轻轻抚着周寒的后背,安慰说:“没事了,我好好的。” 周寒放开杜明慎,上下打量,他的确没事。身上衣服有划破的地方,但没有见血。“公子,你去哪了?” “我去追黑衣人。” 周寒吃惊,“你见到他们了。” “嗯,”然后杜明慎伸出一只手,只见手掌上放着一张撕成两半的残纸。 周寒拿过纸,对起来看。那晚梦中所见,黑衣人寻人用的画像,虽然她只看了个一闪眼,但此时与眼前纸张中所画一对,她能肯定,这正是黑衣人所拿的画像。 中年男人的画像被斜向劈开,周寒手中只有右半张脸,看不出全貌,只能看到男人浓眉大眼,右脸颊上有一颗黑痣。 “对,这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周寒说。 杜明慎眼神阴沉,因为他追上黑衣人,还和他们打了起来。那些人并不恋战,很快退走。 对方人多,杜明慎也没有追,只将一个黑衣人露出怀中的纸,抢下了半截。 黑衣人的武功,身法,还有他们的进退有度,让他想到了在梅江中的那一晚遇上的刺客。 “他们要找的人是什么人?为什么找不到人,要杀害所有在善堂的人。”周寒看着杜明慎问。 “走吧,我们回去说。”杜明慎扶着周寒,往回走。周寒刚才那一跌扭伤了脚腕。 回到客店,店伙计看这两位贵人,回来时这么狼狈,而且是从善堂方向而来。他以为二人必是去火场救人,不禁大为赞服,对二人极为热情,忙去准备热水。不一会儿就把饮用的水,洗漱的水全都准备好了。 “你可有受伤,”来到屋中,周寒又打量杜明慎,甚至动手去翻看他衣服划破的地方。 杜明慎抓住周寒手腕,笑笑说:“我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只是衣服划破而已。来,你坐下。”说着,把周寒摁在椅子上,蹲下身,脱了脚上的鞋。 被一个男人脱鞋看到脚,周寒有些惊慌,忙阻拦,“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脚不由得往回缩。 杜明慎握住脚腕,拉回来,很严厉地说:“别动。”周寒立刻就呆住不动了。 杜明慎脱下周寒脚上的袜子,看到白嫩的脚腕有些红肿。他轻轻捏住仅一掌大的玉足,慢慢转动。 周寒低声“哼”一声,有点疼,却很舒服。 突然脚腕巨痛一下,让周寒不由得“啊”一声大叫出来,她瞪眼看向杜明慎。 杜明慎毫不以为意,把袜子给周寒穿好,站起身,说:“试着走走,看还疼不疼。” 周寒怀疑的站起身,然后走了两步,果然已经无碍了。周寒大喜,“公子,你真厉害。” 杜明慎笑道:“从小习武,跌打损伤是常事,总要会些。”说完,便解下腰间玉带,看样子是准备换衣服。 周寒忙别过脸去,说:“公子,我也回房换衣服去了。” 杜明慎忙拉住周寒,问:“怎么,你不帮我更衣吗?” 周寒依然别着脸,喏喏地说:“我身上也很脏,不要碍了公子的眼。”说完抽回手匆匆出去了。 看到周寒出了门,杜明慎脱下身上被兵器划的破烂的长袍。原本含着笑的脸瞬间变得深沉,凝重。 杜明慎将长袍铺在床上,仔细分辨着上边的痕迹。这些兵器划痕是杜明慎故意让黑衣人在他身上留下的。那一日江上的刺杀,太让他刻骨铭心了。 杜明慎虽然一直缩在襄州,但查探之事没有停止。他手上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已经让他有了怀疑的人。而今晚随县的这批黑衣人,行事作风,武功路数都与江上那批黑衣人极相似。 杜明慎转头看了看放在桌面上那半张画像,“是在找什么人,能让这帮黑衣人对一群在他们眼里如蝼蚁一样的人,不惜下如此毒手?” 周寒回到房中,洗漱完了,将身上的衣裙脱了下来。没办法,她也没带衣物,只有来时穿的那身男装。 本来杜明慎当时要给她多买几件衣裙的,周寒现在还不想恢复女装,买多了也浪费,便哄杜明慎说随县的衣裙样式不好,料子也不好,等回襄州城再说吧。 杜明慎居然觉得很有道理,最后只买了一套。他还说以后要送给周寒京城流行的衣裙和钗环。 “如果不是这长裙,也不会摔得脚扭了。”周寒暗自埋怨。 刚换好了男装,天已经大亮,周寒听到街上一阵杂乱。 周寒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往楼下看,只见十多个县衙的差役,急匆匆往善堂方向赶去,而后面跟着一个骑马的四十多岁的男子,面白无须,身穿绿色官袍,腰中玉带。 周寒认得那中年男人是随县县令。周寒在宁远恒身边,见过他。只记得这个随县县令是姓冯,以前谢文星任襄州刺史时,他是法曹,一年前他才升到随县做了县令。 路旁的行人和生意人不由得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说的都是善堂大火之事。 “县太爷这是往善堂去吧。” “你没见晚上的火光吗,好大的火,烧得半边天都红了。” “惨啊,一个人也没跑出来。” “善堂那里大概得有二三十人吧,怎么会一个人也跑不出来呢,难道门被锁了?” “锁门?就善堂那破门,不用推都往下倒,能锁住谁?” “那为什么起火了,一个人也没跑,就真能睡那么死?” “不会是鬼作祟吧?” “善堂那地方藏污纳垢,有什么好人,估计连鬼神都看不下去了,一把火烧了干净。” 周寒听到这,狠狠地一拳砸在窗台上。善堂那地方她最清楚不过,虽然有人偷,有人骗,但大多数人都是为生活所迫,无家可归,暂时在善堂栖身的人。 真正作恶多端的人是极少的。就是这么一群生活在极底层的可怜人,就被莫名其妙夺了性命,成了一群枉死鬼。 第61章 连你也敢鄙视我 听到身后房门响动,周寒回头望去。 杜明慎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周寒的脸色,杜明慎微微一怔,边向她走去边问:“怎么了,看你好像很难过?” 周寒跑过去,一把抱住杜明慎。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样能让她好受些。 “公子,你知道我现在最难受的是什么吗?” 杜明慎将周寒揽在怀中,轻抚着她的头发,周寒没等他问话,便说道:“最难受的是,我明明提前知道结果,却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吧,注定好的,阻止也没用,终会发生。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杜明慎轻声安慰。 “公子所言有理。”周寒离开了杜明慎的怀抱。 “你想回去了吗?”杜明慎又问。 “我想明日回去。” “好,我们明日回去。” 周寒转身又望向善堂,那些黑衣人她无法查清来历,她不知道他们的面目,姓名,以及从何处来。而那些被害死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被谁杀的,连被杀原因都没有。 除非她去查阴司的生死簿。可是以她现在的情况是不可能接触到生死簿的。她虽然是冥界神女,但她现在转世成人,就不能利用阴司干涉阳间事务。 在杜明慎的劝慰下,周寒在客栈又休息了一日,终于恢复往日的精神。 第二天上午过半,二人出发,离开随县,返回襄州。 在路上,周寒与杜明慎没有来时那么自在。杜明慎微闭眼睛,想着心事。 周寒捧着那半张画像不停地看。因为她突然觉得,虽然画像只有半张,而且她好像没见过黑痣长在右脸颊上的人,可是怎么总有熟悉之感。 车厢中正沉默之时,突听到官道上传来杂乱马蹄声,不止一匹马。 马蹄声让车内二人回了神。 杜明慎刚要阻止,周寒已经掀起了窗口的帘子向外看。迎面而来一团火红,如风一般,正是踏焰。 踏焰的神骏,总让人先看到它,然后才会注意到马上的人。 周寒惊喜地叫了一声,“大人。” 宁远恒在马车旁勒住踏焰,随后的是叶川和徐东山,还有两名差役骑马跟着。 周寒跳下马车,问:“大人可是去随县?” 宁远恒冷冷地瞥了一眼马车,然后眼神回到周寒身上,“嗯”了一声,说:“阿寒,随我去随县查案。” 也不容周寒同意或拒绝,宁远恒就把周寒如同拎小鸡一样,提到踏焰的背上,然后策马而去。 杜明慎跳下车时,宁远恒已经策马离开。只有叶川和徐东山象征性的在马上向杜明慎拱手行个礼,也跟随而去。 杜明慎并未出声阻拦,看着远去的六人,他虽然面色沉静,但揣在宽大衣袖中的双手,却狠狠地捏了一下。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坐在宁远恒身前的周寒,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 “大人,我没事。”周寒道。 “我接到随县的公文,说善堂起火,还担心你受牵连。” “我当时并未在火场。” “你的身世查寻得如何了?” “我并不想查自己的身世。” “那你去随县?” “大人,那场火不是天灾,而是有人蓄意放的。” “哦,”宁远恒没有太过惊奇,他从随县呈报的公文上已经看出来了。“你也知道?” “我知道事情的经过。” “什么?”宁远恒震惊,周寒知道是人蓄意放火,他不惊。因为周寒当时在随县,也许看到县令查案也未可知。但是她竟然知道经过。 此时周寒打的主意是,既然自己暂时无法查出那些黑衣人是谁以及他们的目的,那就都说出来,让宁远恒去查吧。 所以周寒将梦中所见,到随县是为了阻止事情的发生。起火后,杜明慎曾和黑衣人遭遇的事说了。 唯有那半张画像,周寒没说。那画像上的人,熟悉的感觉让她不安。 “大人,你会不会怪我?”周寒小心翼翼地问。 “怪你什么?”宁远恒打断沉思。 “我来随县前应该告诉大人我梦境中所见的。” “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我心里没底,不敢说。” “那就没必要怪你。不过以后再有这种事,你要说出来。” “我知道了,大人,”周寒心里蓦地一松。 到了随县,宁远恒一行人骑马进了城。 随县县城里本就不如襄州繁华,再加上善堂起火之事已经有传言是有人故意纵火杀人,闹得城中人心惶惶。所以街上的人愈发的少了。 路过县衙门口,宁远恒并没有放慢速度。 “大人,”周寒提醒一句。 宁远恒眼睛依然望着前方道路,“先去善堂看看。” 到了善堂,宁远恒独自跳下踏焰,将缰绳交给了周寒,快步来到已经烧成一堆废墟的善堂前。 “哎——”周寒心里紧张,她并不会骑马。虽然她喜欢踏焰,但踏焰好像除了宁远恒,对谁也不怎么友善。 果然,踏焰抖动着马身,好像极不舒服的样子。 “你别乱动,我下来。”周寒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下马。她抬一只腿越过马身,扒着马鞍一点点往下蹭。眼见一只脚快着地了,踩着马蹬的另一只脚却别在马蹬上了,让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周寒笨拙模样连踏焰也看不下去了,马身一扭,竟想把她甩下去。周寒手一滑,马鞍也快扒不住了,眼看要仰面摔到地上,吓得周寒大叫。 这时一道人影掠来,把她抱住,从马鞍上解救了下来,放到地上,生气地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笨?” 周寒白了宁远恒一眼,心里道:“人家可从来都是风里来云里去,哪里用骑马。”然后又瞪了一眼踏焰,“流苏,等你回冥界我再收拾你。” 踏焰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周寒的威胁,冲周寒喷了个响鼻,悠闲地踏着碎步,自去一边吃草了。 周寒看到踏焰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踏焰大声说:“连你也敢鄙视我。” 宁远恒还没走出几步,听到踏焰的声音,回头一看,眼前情景,让他不由得想笑。但他随即面色严肃下来,“不许胡闹。” “哦,”周寒只得乖乖跟在宁远恒身后。 第62章 你还有一颗当将军的心 火场旁,县衙派在这看守的两名差役,一见宁远恒身上的官服,便知道是谁了,忙上前行礼。 宁远恒淡淡“嗯”了一声问:“昨夜有人纵火,可有目击者?” 其中一个差役答道:“火是半夜起的,没有人看到纵火者。而且这个地方是贫民区,更夫和巡街的很少来这边。” “哼,”宁远恒冷冷一哼,说,“贫民区就不用巡逻打更了吗?这是朝廷哪条法令规定的?” 两个差役见刺史大人生气,赶忙跪下,低着头一句话不敢多说。 宁远恒也没继续追问,他和这两个差役说那么多也没用。 周寒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看到地上一排用白布盖着的尸体。尸体并没有拉回县衙,二十多具尸体,县衙的停尸房放不下。 何况这些尸体都是无人认领,所以都在这儿放着,待到验完尸体,走完了办案的程序,就会一起拉到乱葬岗埋了。 周寒掀开一块白布,一具焦黑的尸体出现在面前。 看尸体的身高应该是一个成年人,身体已经扭曲变形,面目全然认不出了,烧成焦炭一般,只能勉强看出个人形而已。 宁远恒走到周寒身边,也看到地上的焦尸。纵然他征战沙场,死人见得多了,也差点反胃。 好在从早上到现在,宁远恒还没吃饭,无东西可吐。他转脸看周寒,周寒虽然怔怔的看着地上焦尸,但十分镇静。 宁远恒忍住身体里的不适,问:“你竟然不怕?” 周寒似是漫不经心地说:“还有什么比人心更可怕。”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你若见过地狱里的场景,就知道眼前这些有多儿戏了。” 宁远恒不明白周寒此时说这话什么意思。 用布重新盖好尸体,二人走进善堂的废墟里,周寒跟在宁远恒身后。 周寒在梦中所见,其实这片废墟里是没留下什么物证的,所有的东西都烧毁了,只有一些烧黑的砖石土块和一些日常用的,不能燃烧的器具还能看出原样。 宁远恒走在前面,周寒低着头,脚下传来木碳被踩碎的咯吱声。宁远恒捡了一根树枝,偶尔在灰烬中扒来扒去。 周寒也学宁远恒,捡来了一根树枝,在灰烬中翻找。她并没指望能翻到什么,却又希望能翻到点什么。 周寒翻着翻着,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原来是宁远恒将一个物什拨到了一边。那东西撞在并没完全烧毁的墙上,弹了过来,落在周寒身旁。 周寒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然后视线就被吸引住了。她俯下身将那个发出声音的东西,拾了起来。 这是一个近似椭圆形的薄石片。周寒顾不得上边沾满黑灰,用手把它抹干净,将石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呆在当场。 宁远恒突觉周寒有异,抬头见到她呆呆地看着手上块石片,很是奇怪,喊了一声,“阿寒。” 周寒瞬间回神,把石片往怀中一塞,冲了出去。 周寒来到那一排焦尸前,把盖在尸体上面的白布一张张全掀开了。 宁远恒看着如同发疯的周寒,不由得心惊。 “难道鬼附身了,以前鬼附身都是她去治,如果是她被附身了,谁救得了她?” 稍远处的县衙差役和叶川等人都震惊地看着周寒。 尤其县衙的人,看着周寒将所有白布掀开,脸色大变。这家伙好猛,他不害怕吗?要不是因为现在是白天,而且尸体上都盖着白布,他们也不敢在这守着。这些焦尸都太吓人了。 所有的焦尸都看了一遍,周寒才呆愣愣地说了一声,“没有。” 周寒的这个举动连宁远恒都感觉惊悚。 周寒舒了一口气,紧接又叹了一口气,把盖尸布又一个个重新盖好。 周寒做这些时没有一丝的不适和害怕,就像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宁远恒走上前来,问:“阿寒,你是发现什么了?” 周寒从怀里取出那枚石片说:“这是我一个故人的。” 宁远恒取过石片打量起来。 这块石片很普通,也只是路边常见的石块,只不过生得薄一些,手掌心大的一块,形状不圆不方。一面画有几道弯弯曲曲的痕迹,像一只只扭曲蚯蚓。翻过来另一面刻着歪歪扭扭的“阿”字。 “这是?”宁远恒看不明白这东西有何奇异之处。 周寒道:“这是我送给我儿时玩伴的。”便说起此物的来历。 原来周寒小时候是善堂中的孩子王,最喜欢组织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玩将军上阵杀敌的游戏。 周寒自己当大将军,要往下传军令,当然需要有令牌。她就捡了一块石片,做了一面军令,一面刻着一条龙,一面刻着一个“阿”字。 那时善堂的人们都叫她阿寒,她以为自己就是姓阿。三汪是她的传令官,所以这个“令牌”便一直由三汪保管。 后来孙步铭叛军打来,三汪的师傅带着他逃难,比周寒先离开善堂。 临走时,三汪对周寒说,他会带着这面令牌,等有一天就用这个二人相认。 宁远恒指着石片画着弯弯曲曲线条的一面,“你说什么,这是龙?” 宁远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哪里是龙,连蛇都不像,蚯蚓还差不多。 笑了几声,宁远恒发现周寒瞪着他,眼睛里满是怒意,赶紧把笑强忍了下去。 周寒把石片抢了过去,生气得不再看宁远恒。 马上,周寒叹了口气,说:“可是我没找到他的尸体,可能只是他以前回来过,把这个石片丢在了这里,又走了。” 宁远恒拍拍周寒的肩膀,说:“没见到尸体就说明他活着,早晚有再见的一天。”然后脸上又浮现笑意,“没想到你还有一颗当将军的心啊。” 周寒回头又瞪了宁远恒一眼,从牙缝挤出三个字,“没兴趣!” 宁远恒又想大笑,但意识到在这种地方总是大笑不合适,只好憋住了。 这时候有人匆匆忙忙跑过来,正是随县的冯敬县令。宁远恒一到善堂火场,便有人去给他报信了。 冯敬见到宁远恒赶忙施礼,道:“刺史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迎迓,请大人恕罪。” 宁远恒摆摆手,“不用那么多礼,我是为善堂纵火案来的,说一下你知道的情况。” 冯敬微微躬身,走近宁远恒说:“一共发现二十三具烧死的尸体,其中男性十五人,女……” 冯敬还没说完,宁远恒打断说:“说重点。” 冯敬又走近了宁远恒一些,低语道:“这二十三具尸体中,真正烧死的只有六具,其它皆是一刀毙命后,将尸体扔进火里的。” 宁远恒问:“杀人者几人,可有目击者?” 第63章 有人动用契约的力量 “这个,”冯敬脸色很不好看,“还不知道。” 宁远恒又问:“冯县令,最近随县县城可有可疑人出没,或是有一批黑衣人聚集,而行动鬼祟?” 冯敬的身子又低了低,没有答话。 宁远恒又问:“善堂之中人员混杂,冯县令可着人管理或看守了?有没有名册?” “没有。”冯敬的声音毫无气力。 宁远恒面现气愤之色,官服的宽大衣袖一甩,便离开了。周寒紧紧跟在后面。 晚上,宁远恒没有去县衙住,而是住在县里的馆驿里。 周寒正要宽衣睡觉,突然门哗啦一声被使劲推开了,宁远恒走了进来。 周寒吓得脸都白了,她幸好还没脱下衣服来。 周寒赶忙转过身去,把衣带又重新系好,才回过身来。 宁远恒一看周寒那发白的脸色,茫然不解地问:“咦,你怎么脸色那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周寒怒道:“大人,进来可不可以先敲门,不知道我要休息了吗?” 宁远恒“哦”了一声,道:“我见你没拴门,以为你还没睡,就进来了。”宁远恒心里的一句话是,“我就是故意的。” 周寒咬着牙,心道:“我也想拴门,可这县里的馆驿比我和杜明慎住的客栈还寒酸,门拴是坏的。” 宁远恒看周寒咬牙切齿的样子,脸上笑意盎然。自己先在桌边坐下,然后指着另一张圆凳,对周寒说:“来,坐下,我们聊一会儿再睡。” 周寒坐下,气呼呼地瞪着宁远恒。 宁远恒问:“你梦中所见黑衣人有什么特征,比如说衣服上有什么标志,或兵器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周寒眼睛向上一翻,“没有。” 宁远恒只是碰运气,没指望周寒能回答上这个问题。他开始想到这些人有可能是谁训练出的刺客。既然是刺客,出去杀人肯定不会带有暴露身份的东西。 宁远恒又问:“他们找什么人?” “画像看不清,只知道是个中年男人。” “那他们说过什么话?” 周寒站起身,学着梦中所见到黑衣人的神态,右手虚握刀,左手持一张画像。 周寒学黑衣人的口吻说:“谁见过这个人?说出来有赏,若隐瞒不报……”右手一挥做出砍人的样子。 然后她又学斗篷人,插着双手,用阴冷的声音说:“看好了,不准放走一个活口。”然后周寒就坐回座位上了。 宁远恒看周寒比比划划的样子,很想笑,但又不敢笑,怕又惹怒了这个小祖宗,只好忍着。 宁远恒问:“没了?”周寒想了想,然后说:“有一个黑衣人好像对那个斗篷人说了‘都尉’两个字。” “是‘都尉’,你没听错?”宁远恒听到这两个字,神色瞬间变得凌厉。 “没错,都尉什么,人名吗?”周寒看到宁远恒变严肃的脸,知道这个很重要。 对于出身军中的宁远恒来说,当然知道“都尉”这两字意味着什么。 宁远恒看了周寒一眼,如果周寒没听错的话,这件事就麻烦了。 能调动军中人做刺客的,可不会是一般人,而他们寻找的人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否则也不用把所有善堂中的人都灭口了。 宁远恒感觉到了头疼,然后站起身,对周寒说:“你休息吧。”说完转身就走。 周寒在后边喊道:“大人,不聊了啊,我还没聊够呢。” 宁远恒思绪烦乱,也没在意周寒话中的戏谑。 周寒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好的聊天,自己跑得倒快!”说完搬了一张凳子顶在门前,才宽衣睡下了。 睡到半夜,周寒“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了,她感觉到一股不祥的力量。 周寒急忙下床,披上件衣服,就匆匆去开门。 睡前周寒把一张凳子顶在门前,匆忙间,她忘了这事,屋里又黑。 周寒还没摸到门,便感觉膝盖一阵剧痛,原来膝盖磕到凳子腿上了。 周寒暗叫一声“倒霉”,赶忙搬开凳子。这时听到李清寒的声音:“隔壁。” 她的隔壁两边都有人,一间住的是宁远恒,一间住的是叶川和徐东山。 周寒开门出来,就直奔宁远恒房间而去。幸好宁远恒的房间也没拴门,她开门进去,就听到床上传来扑腾的声音。 周寒把蜡烛点上,就见宁远恒紧闭双眼,双臂和双腿都在乱踢乱蹬,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激烈运动。 周寒来到床前,看到宁远恒脸上如火烧般红,而且在身上,一道道如同紫色丝线般又细又长的纹路从皮肤下透出来,直延伸到头部。 “是妖骨,有人动用契约的力量在召唤妖骨,看来妖骨的原主人就在这附近了。”李清寒说。 周寒明白了,妖骨的原主人召唤妖骨,而放妖骨的盒子被周寒动了手脚,加了封印。 虽然封印并不多厉害,但被召唤的妖骨一时半刻飞不出去,便有一部分妖骨的力量溢了出来。 宁远恒离妖骨最近,溢出的力量影响了宁远恒,就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周寒在屋中搜寻了一圈,果然在宁远恒的枕边看到那个放妖骨的盒子。忍不住埋怨宁远恒,“连这个也带来了,真给我找麻烦。” 李清寒说:“看来他是一定要找到妖骨的原主人。不过也对,能和妖骨这种邪物做交易的人,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周寒将盒子抱过来,就感觉盒子中有一股股气息仍在向外涌。 周寒在宁远恒身边坐下,将右手臂上的黑布解下来,将右手按在盒子上。渐渐地,盒子里的妖骨平静下来了,那几股气息也消失了。 周寒将盒子打开,用右手取出妖骨。妖骨中间刻上去的冯字,还闪着微弱的青光。这个冯字便是契约。 其实契约不拘于在上刻画什么,随便什么都行,刻个冯字,大概是姓冯的妖骨主人为了宣示自己对妖骨主权吧。 契约最主要的是用什么刻。契约的力量在于人所要求欲望的大小。可以用人的血,精气,寿命,甚至自己的性命和亲人的性命来刻下契约。 当然欲望越大,要求人立契约的东西越恐怖。人若只求温饱,用血来刻就可以了。你若求荣华富贵,就要用寿命,甚至性命来立契约。 一般立契约的人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大数用的是亲人的性命。 周寒背对着宁远恒,趁着桌子上蜡烛的光,观察这枚妖骨。 突然一双手从后边,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带进了怀里,嘴里还大叫着,“抓住你了,看你还往哪跑!” 第64章 你要献祭给它什么 周寒又羞又恼,她右手抓着妖骨,不敢放手,只好用左手去推宁远恒的胳膊,大喊,“宁远恒,你给我放开,快放开。” 宁远恒是习武之人,那胳膊上的力道,哪是轻易能撼动的,双臂勒得周寒几乎快要窒息了。 周寒拼命挣扎,胸口感到窒息。宁远恒再不松手,她可能要晕过去了。 宁远恒这时突然松开了手,低低发出一声“咦”,问:“你怎么在这儿?” 周寒大口喘气,感觉终于活过来了。宁远恒趁周寒喘气时又问:“这大半夜跑我屋里来,你不会是对我有什么企图吧?” 周寒转过身,怒视宁远恒道:“宁远恒,你混蛋,要是有企图也是你对我有企图。” 宁远恒坐起身对着周寒,脸上现出一抹调侃的笑,说:“我没有断袖之癖,不会对你有企图。” 周寒感觉自己要气死了,她是个姑娘,却不能此时对宁远恒坦白。 周寒举起右手上的妖骨,问:“为什么把它带来了?” 宁远恒看着妖骨,说:“我不在府衙,怕被人偷去,就带着来了。” “刚才妖骨力量外泄,你险些被控制了。” 宁远恒这时才知道周寒来他这儿做什么,再不和周寒调笑。 周寒将妖骨重新扔进盒子里盖好,问:“你刚才梦到什么?” 宁远恒想了想说:“我梦到我骑着踏焰在打猎,然后看到一只个头不小的银灰色狐狸。我用箭射中了它,它居然还能跑。我就骑马追。快追上它时,我从马上一跃而下抱住了那只大狐狸,结果醒来发现抱得不是狐狸,而是你。” 宁远恒的梦不是无因由的。妖骨的力量进入他的体内,一来因为溢出的力量很少,二来因为宁远恒曾经作为一个将军,他的毅力和体魄不是一般人可比的。所以妖骨的那点力量控制不住他,反而形成了宁远恒在追打妖骨力量的梦境。而 宁远恒梦中的那只狐狸,则是妖力显化出的本体形状。 周寒望着盒子,心中默想,“那只千年大妖是一只狐妖吗?很好,终有找到它的一天。” 宁远恒见周寒沉默,问:“你在想什么?” 周寒便将妖骨与契约主人的事说了,最后说:“妖骨有此异常,是因为妖骨原主人就在附近。” 宁远恒问:“可有办法找到妖骨的主人?” “不用找。那人与妖骨立下契约,也能感应到妖骨力量。明天大人只需随身带着这个盒子,主人自己会找上你的。这种能实现欲望的好东西,没有几个人能拒绝得了。” 第二天,宁远恒带周寒到了随县县衙,叶川和徐东山带着县衙的人,到街上找黑衣人的线索去了。 宁远恒抱着盒子到了县衙,冯敬早已经候在那里,见了宁远恒急忙行礼。 宁远恒摆摆手,让他免礼。 宁远恒走到公堂的案桌后坐下,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冯敬目光火热地看了一眼盒子,又赶紧移开。 宁远恒吩咐道:“冯县令,找人把有关善堂近几年的案子,和近几年善堂的人口登记,所有的记录找来。” 宁远恒的想法是,既然黑衣人在善堂找人,那这个人一定在善堂出现过,或者住过。 冯敬马上吩咐人去办了,然后站在宁远恒身旁,紧盯着盛放妖骨的盒子。 这一切都看在站在宁远恒身后的周寒眼中。周寒知道冯敬会控制不住的,自己开口的。 果然,冯敬向宁远恒身边挪了挪,指着盒子问:“大人,这里是什么宝物?” 宁远恒很是惊讶,问:“冯县令怎么知道这里边是一个宝物?” 冯敬觉得自己话太露骨了,忙找理由解释道:“看大人来时便自己抱着,也不让下边人代劳,想是里边的东西宝贝得紧。” 宁远恒哈哈一笑,说:“这是不是宝物我不知道,但确实是个好东西。刺史府抓到一个贼偷,从他手里得来的。因为还没寻找到主人,我到随县来,放在府衙不放心,怕又被偷了,所以就自己带在身上。” 冯敬问:“大人可否让下官看一眼,也好替大人寻找失主。” 宁远恒回头看周寒。周寒点头。 “也好。”宁远恒把盒子拉到面前,打开盒盖,取出了妖骨。 冯敬迫不及待地从宁远恒手里拿过妖骨,假装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然后站起身,向宁远恒拱手施礼。 宁远恒故作不解,“冯县这是何意?” 冯敬说:“大人,这玉佩乃我家传之宝。”他看宁远恒露出疑惑的眼神,又道,“大人,你看,这上有个冯字。” 宁远恒还是假装不信,说:“那贼偷说,此物是从襄州城内偷到的,并非随县。” 冯敬一笑,“大人有所不知,我曾在襄州城做过多年法曹,那里也有不少朋友。几个月前到襄州城拜访朋友,却不小心丢失了这玉佩。当时为此我还伤心许久,不想今日又重新得见,真乃天意。” “我虽信大人所说,但冯姓毕竟不是什么生僻姓氏,便是在襄州城内,也有几百户姓冯的人家。单凭玉佩上一个冯字,我很难将玉佩断给你啊。”说罢,宁远恒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无妨,大人。此玉佩之所以为我家传之宝,是因为当初祖上在得到这块玉佩时,请高人施了法术在这个冯字上,这块玉佩是认冯家血脉的,只要是冯家血脉滴上去,这个冯字就会反应。” 一旁站着的周寒不禁撇撇嘴,暗自嘀咕,“什么冯家血脉,还不是催动契约吗。” 宁远恒表现得大为惊异,“还有这等奇异之事,我倒想看看。” 冯敬伸出一只手,亮出拇指,周寒见冯敬的拇指中间还有一个血痕,那应是昨晚为催动契约取血扎破的。 冯敬再次咬破拇指,将血滴在妖骨上,只见那中间的冯字,一闪一闪的闪着绿光,看着十分妖异。 宁远恒淡淡一笑,说了声,“很好!”便将妖骨重放回盒子,交给周寒拿着了。 冯敬十分诧异,“大人,这还不能证明玉佩是我家之物吗?” 宁远恒一挑眉,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了两下,说:“我自是知道这个是你的,但我还有事问你。” 冯敬不知道宁远恒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说:“大人请问。” 宁远恒问:“你与这妖骨订了契约,不知道要它达成你什么愿望,你又要献祭给它什么呢?” 冯敬听了面露惶恐之色,“大人,你说什么,下官不明白。” 第65章 大人怎么不拦着我 宁远恒眯起眼,嘴角微挑,带着一种鄙视。 “怎么,听不明白?你自是不会牺牲自己的性命,否则费尽心思得的好处,自己不能享受,不是太亏了吗。大概是你家的什么人吧,难道是你的儿子?我听说冯大人曾有两名公子突然暴毙,死得不明不白。” 冯敬听了,脸色又变得煞白,看着宁远恒,像看一个怪物一样。 宁远恒继续道:“只是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是钱,是权,还是两者都要?” 冯敬缓过一口气来,色厉内荏地大喝:“宁大人,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儿子是得了急症,救治不及死的。” 宁远恒真起身,身子向后略一仰,偏着头,戏谑地问身后的周寒,“阿寒,你说你手里这个东西,该如何处置好?” 周寒身子略一低,好像是在向宁远恒禀告,其实是说给冯敬听的。 “大人,这妖骨是狐妖之骨,狐狸嘛当然最怕狗。大人只消让人去找一只黑狗,取其血,将此物浸在血中三天三夜,黑狗血本就有破邪去煞之功。此物若是玉佩自是不会有损,若是妖骨必会化为齑粉。” “不!”冯敬如疯了一样,向周寒扑来,要夺她手的盒子。 可他中间还隔了宁远恒,宁远恒当然不会让他得逞。一只手抓住冯敬伸向周寒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手然后掌心吐力向冯敬一推。 冯敬站立不稳,向后退了四五步,一下子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椅子又被撞得不稳,向后倾倒。冯敬人连椅摔倒在地,又连忙爬起来。 冯敬有些失魂落魄,指着周寒,“你,你……”说不出一句话。 周寒斜了冯敬一眼,其实她说的那句话并不是解决妖骨的办法,她只是在诈冯敬。 修炼了千年大妖,已经脱离了很多本性,也不会怕狗。 何况黑狗血除邪,小邪小祟的行,这种大妖的邪除不了。果然,贪婪的人很好骗。 周寒淡淡地说:“冯大人运气是不错的,留下这枚妖骨的狐妖还活在世上。否则的话,冯大人这么冒失就与妖骨订了契约,冯大人可是会变成嗜血杀人的恶魔的。” 冯敬这时神智也恢复了,吃惊地看了周寒一眼,又看看她手听盒子,从齿缝中说出四个字,“危言耸听。” 周寒微微一笑,一边打开盒子,一边说:“大人不信便不信吧,” 周寒取出妖骨,用右手在妖骨上的“冯”字,轻轻摩挲,然后恍然大悟般说:“哦,是命契不是血契。” 冯敬惊讶,瞪着周寒。 周寒从容道:“妖骨达成你的欲望,你就要给妖骨献祭亲人的性命。你舍了两个儿子的性命才升到知县的位置,你若想再往上爬,还要舍几个亲生骨肉?爬得越高,献祭的数量就越多。你有那么多孩子吗?” 饶是一旁的宁远恒,在沙场见惯了人命的衰亡,听到周寒的话,也不由得心里一寒。他看向周寒,奇怪周寒怎么就能说得如此平静。 冯敬轻蔑一笑,“没见识,我的后宅有众多妻妾婢女,有女人还怕没有孩子吗,只要我能爬得更高,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宁远恒听见周寒大骂一声“无耻”,然后看她三两步奔到冯敬身前,抡起了胳膊。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冯敬右脸上就出现了五指红印。 冯敬只是个文官,又不会什么武功,又没防备,这一掌中的结结实实。 那巴掌声,就连宁远恒也不由惊得猛眨了一下眼,心道:“这个小子发起火来,也挺有气势的。” 冯敬被打得脑子懵了片刻,然后大怒,双眼冒火指着周寒,“你这贱奴,敢打我。” 周寒又甩出一只手,“啪”又一声,冯敬左脸又红了一片,恨恨道:“打的就是你这贪婪、狠毒、无耻之人。你的女人就该如猪狗一般给你生孩子。她们用命生下的孩子,就是为了拿给妖怪献祭吗?” 冯敬暴跳如雷,“我可是堂堂朝庭命官,你殴打朝庭命官该当何罪。” 周寒一缩脖,退回到宁远恒身边,一脸的幽怨,“大人,你怎么也不拦着我?” 宁远恒笑盈盈地看着她,说:“拦你做什么?我也觉得他该打。” “可他是知县大人啊。” “哦,”宁远恒一指冯敬,对自己带来的两个差役吩咐,“把他身上的官服扒下来。” 两人二话不说,上前七手八脚就把冯敬的官帽官服都脱下来了,冯敬就是挣扎也没用。 宁远恒看向周寒,“现在你可以随便打了。” 冯敬指着宁远恒,大声叫道:“虽然你是刺史,但也没权力无缘无故撤我的职。” 宁远恒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着,漫不经心地说:“无缘无故吗?那便找出些缘故来不就行了。” 宁远恒叫来一个差役,吩咐了几句,差役领命去了。 宁远恒又取了一大张纸,就开始在上边写起告示来,写完了交给周寒。 上面大概是说,刺史大人要彻查冯敬在任以来所的狱案和其所作所为,让有冤枉的现在可以来县衙陈冤。 周寒把告示贴到了县衙大门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宁远恒,你不过就是仗着你有一个做大将军的爹吗,就无法无天。终有一天你会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宁远恒轻轻一笑,手一挥,让差役把冯敬暂时关押了起来。 一天过去了,也没人来上告。 周寒有点担心。若是挑不出冯敬的错处,单凭妖骨一说,可以说是无稽之谈,不能定罪。但这种为了钱和权连亲生儿子命都能舍弃的人,又怎么可能没错处。 周寒看向宁远恒,轻唤了一声,“大人,这都一天了。” 宁远恒毫不在意,头也没抬,眼睛还在县里送来的,有关善堂的一些案卷上。 “如果告示出来,马上就有人来告状,才不正常。冯敬在随县作威作福这么久,随县的人怎么可能不忌惮他。咱们告示虽然说明白了,但随县百姓却不能确定这次冯敬能不能被罢官下狱。如果不能,他们上告了,过后不是要倒霉的。” “那大人还需要做点样子出来。” “嗯,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宁远恒抬起头,看向公堂外已经昏暗的天色。 “我有办法。”周寒笑嘻嘻。 “你有什么办法?”宁远恒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周寒。 “人怕人,可鬼不怕人。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我给你把缝找出来,你还盯不下去吗?”周寒说完话,立刻发觉说错话了,拔腿就往公堂外跑。 身后,宁远恒怒声大吼,“你说谁是苍蝇?” 第66章 选两个漂亮女人留下 其实从见到冯敬第一眼,周寒就见到他身边有不少怨鬼围绕。 这些鬼都是冯敬造下的孽,从他们口中打听一些冯敬的错处,总是很容易的。 转过天来,差役带来两个人,这两个人是从离随县最近的县,借来的管钱粮的官吏。 宁远恒不相信冯敬手下的人,所以从外面调来人,让这两个人开始查随县一年多来的账册。 只查冯敬上任以来的账册并不难,而且有周寒在一旁或明或暗的提示。 很快,两个官吏便查出账册上的很多漏洞或亏空。 周寒昨天在鬼魂那里得到的消息不少,随便几条就够要冯敬的命了的。 紧随而来,随县的百姓就发现,刺史大人查封了随县城内一处茶楼,一处当铺,两家布庄,三处粮米店,大大小小共二十多家店铺。 这些都是冯敬的产业,很多都是通过强买,强占或没收得来的。店铺里所有的财物全部封存。 这下随县的百姓才知道冯敬是真的被查办了。 之后,县衙的大门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往上递状纸的人,口喊冤枉的人,一个接一个,像极了开业大酬宾的场面。 忙了两天,宁远恒手里的状纸收了一摞,有告他强占财产的,有告他断案不公制造冤狱的,有告他强抢民女的等等。 宁远恒拍着这一摞状纸对周寒说:“光这些状纸就够冯敬死上百十回的了,明天把冯敬押回襄州。我们回去,就砍了他。” 周寒在刺史府当差一段时间,知道一些规矩,说:“大人,那冯敬好歹是个朝廷命官,不能像普通百姓一样先斩后奏。” “这种人多留一天也让我觉得恶心。也怪我,居然没发现我的治下有这么大一个蛀虫在,看来我要找时间把几个县都好好查查。”宁远恒面容带着怒。 “这也怪不得大人,大人来襄州不久,襄州的事务还未全熟悉,又赶上春耕农忙。大人心系农田收成,也是分身乏术。” 宁远恒面色稍缓,道:“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我说的是实话。” 二人正说话时,叶川匆匆跑上堂来,“大人,这几日在善堂周围查访,终于发现可疑线索。” 宁远恒立刻来了精神,坐直身子,“是什么,快说?” 叶川说:“据善堂附近一户人家说,他家十多日前曾将一座小院,租与一个外地来的男人,那个男人说是来做生意的。” “但那个人住进去后,那户人家发现不时有陌生人出入那座小院。而善堂纵火案发生后,租房的那个男人却不见了,至今不见人。因那人是提前交了订金的,所以房主并没追究。” 宁远恒问:“可问清了,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房主说未曾看清,因为那个男人来租房时身穿黑色大斗篷,戴着风帽。帽子压得很低,遮了大半的脸。房主只知道是一个男人,看不到容貌。” 宁远恒想到周寒对他说的梦境中,黑衣人的首领就是那个斗篷人。 宁远恒站起身,对叶川说:“带路,我去看看。” 三人离了县衙,来到善堂附近平民区的一个小院中。 徐东山正在这里守着,他身边站着一个颤巍巍老头,正是房主。 见到宁远恒,老头赶忙跪下,口称“大人”。 宁远恒扫了一眼小院,院子不大,一共有三间房,北面两间正房,东面一个灶房,灶房旁边还堆着柴草。院子很干净,倒不像有人住过。 宁远恒问:“这里你收拾过了?” 老人回答说:“今天差爷问我有没有可疑之人,我才带差爷过来看。之前,我怕那人还会回来,所以一直没收拾。” 宁远恒又问:“可知是什么人?” 老人回答不知。叶川吓唬老人,“不知道你还敢租房给他,就不怕他是江洋大盗。” 老人真给吓住了,忙磕头如捣蒜,说,“大人,他只说是生意人,而且他给的房钱不少。我租房给他也不过是想多赚点钱,我的小孙子年龄大了,眼见该去学堂读书了,我想给他赚点纸墨钱。” 宁远恒一摆手,叶川把老人从地上拉起来。 “我去屋里看看,你们候在这里。”宁远恒说完就往屋里走去。周寒、叶川、徐东山三人俱等在院中。 进到屋中,屋里一样干净。这两间屋子,一间堂屋,一间卧室。厅里只有一桌两椅,卧室里有一张木床,木床上连铺盖也没有。 宁远恒向床底看看,没发现什么,又在窗台边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他便又重回堂屋。 没有发现才最可疑,这里住过人,却没有痕迹。这些人如此小心,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宁远恒坐在了一张椅子上,不由得紧锁眉头。这件案子里恐怕涉及到某个大人物,还真是让人头疼。 宁远恒臂肘撑在桌子上,用手指按着太阳穴。他正思索时,眼角余光,瞥见另一张椅子下露出一角白色碎片。 宁远恒忙站起身,将椅子搬开,捡起那一角白。 这是一张未烧完,而残留下的纸片。纸片周围都被烧黑了,残留之处写着两个字,“刀周”。 “周”字不全,宁远恒也是将笔划延伸,推测出来的。他喃喃自语,“刀周,是什么意思。” 宁远恒将残纸折好,放进了袖中。然后走出了屋子,带着周寒三人回了县衙。 回到县衙,宁远恒叫人清理冯敬的家财。果然清理了不少,仅银两就不比当初谢文星家查抄出来的少。 宁远恒留下五百两银子,重修善堂用,剩下的全部充公。 当宁远恒带着周寒来到冯敬的后宅时,被眼前的莺莺燕燕的女人惊呆了。还真如冯敬自己所说的一样啊,妻妾众多。 周寒大睁着一双眼,看着这些女人,小声在宁远恒耳边说:“大人,我觉得这些女人都送走了太可惜了,要不你选两个漂亮的留下做丫头,伺候你的饮食起居。” 宁远恒侧过头,看到周寒那一双瞪大的眼睛,在那些女人身上瞄来瞄去,问:“我看是你自己想留两个吧?” 周寒忙摆手,“不,不,我可养不起,我不是见大人从京城来这偏僻之地做官,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就替大人考虑一下。” 宁远恒问:“阿寒,你多大了?” 周寒不知道宁远恒问此话何意,老实回答,“十六了。” 宁远恒点点头,然后又拍拍周寒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十六了,是大男人了。”说完便离开了。 周寒对宁远恒的态度一头雾水。 第67章 你敢算计我 夜晚,周寒踱着步走进驿馆。白天和宁远恒在冯敬后宅说的话早就忘了。 当周寒刚进到自己的房间里,突然大叫一声,从屋里冲出来,藏在门后,慌张地问:“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屋里?” 半开的房门中,伸出一只又白又嫩的胳膊,一个娇媚的声音说:“小郎君不要怕,奴家又不吃人。”说完,纤纤玉手抓住周寒,将她拉进屋里,房门然后关上了。 周寒挣脱开女人的手,站在房门前,准备随时夺路而逃。 周寒斜着眼打量女人。这女人二十左右的年纪,长得也算标致,眉眼含春,酥胸半露,带着几分媚态。 女人想往周寒身边靠。周寒指着她,警惕地说:“你不许动,你是谁?谁让你进我的屋的?” 女人用手帕掩嘴而笑,说:“奴婢叫红柳,是宁大人叫奴婢来伺候小郎君的。”说完,又要上前拉周寒,“小郎君可是累了吗,奴婢给小郎君揉揉肩。” 周寒用手一挡,大喝一声,“你站那,不许动。” 红柳吓了一跳,忙老老实实的站好。 周寒心里大骂宁远恒,脸上堆起笑,说:“红柳姐姐,其实你是误会了,真正叫你晚上伺候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家大人。” 红柳看着周寒,十分疑惑。她分明是刺史大人亲自挑选出来的。刺史大人又派人将她送到这里。而且那位大人还说,如果她能讨得这位小郞君的欢心,就不用被发卖了。 “我和姐姐慢慢说。”周寒忙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红柳在屋中的桌边坐下。 周寒坐在桌子另一边,与红柳保持着距离。 “姐姐你想啊,我家大人好好一个贵公子,从京城跑到这偏僻地方做官,夫人和丫环都没带在身边。这么长时间,就我们这几个跟班在身边伺候,连个女人也没有,你说大人他能好受吗?” 红柳点了点头,“可如果是大人需要,为何要让我来你的房里?” “这你就不懂了,”周寒一本正经地说,“我家大人是什么人,国之栋梁,年轻一辈官员中的典范。他能无所顾忌地让人把你送到他屋里吗?那要让旁人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少风言风语,不是给我家大人仕途抹黑吗?” 红柳又点点头,觉得有理。 周寒继续一本正经。 “把你送到我这就不一样了,我只是个大人的跟班。就算有人闲话,他们也只会说宁大人身边的人有些不检点。于我家大人名声却无损。” “我是我家大人心腹,大人想什么我都清楚。我和大人房间又相邻。他的意思就是把你送到我这儿,晚上再让我悄悄把你送到他那里,早上再悄悄把你接过来。” 红柳听了,扑哧一笑,“你家大人花样还真多。” 周寒双手一摊,道:“那也是没办法,宁大人家世好,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红柳姐姐,你长得漂亮,难怪大人喜欢你。” 红柳听周寒夸赞她,心中甚是高兴,对周寒所说的没有了一点疑虑。 然后周寒又故作神秘,将头向红柳凑近一些,低声说:“我家大人只有一位夫人,而且大人似乎并不喜欢这位夫人,姐姐要是把大人伺候好了,纳你做个妾也没有问题。” 红柳听了面露喜色。她只是冯敬的通房丫头,连妾也不是。 宁远恒不但人长得年轻英俊,而且又是刺史,听说他还有一个二品将军的爹,前途不可限量。能在这种人身边做妾,比在冯敬身边做夫人都威风。 红柳想到这,连忙起身向周寒垂手施礼,“奴婢就听凭小郎君安排了。” 周寒心里偷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姐姐放心,我一定替姐姐安排好。等大人那屋灯熄了,我便悄悄带姐姐过去。姐姐以后得了好处,可别忘了小弟。” 红柳满脸喜悦,“自然不会忘记小郎君大恩。” 周寒便示意红柳不要再出声,然后把屋中的烛火吹熄了。 周寒透过门缝,暗中观察宁远恒的房间。 果然,不多时,宁远恒走出房间,向她这边望了几眼,然后转身回房去了。又过了一会儿,宁远恒房间的灯也熄了。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周寒估计着宁远恒也该睡着了吧,便向红柳招手示意跟她走。 两人一前一后,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红柳心下纳闷,就算宁大人不欲别人知道他在馆驿,找女人伺候的事,也不用像做贼一样吧。 红柳不敢多问,怕是这位宁大人的古怪禀性。那些豪门公子,大多数会有点儿“与众不同”的嗜好。 来到宁远恒的房门前,周寒示意红柳自己进去。 红柳轻轻一推门,门居然没有拴。她这才相信周寒所说,放心大胆地走了进去。 周寒又轻手轻脚回了自己房间,然后关好门,竖起耳朵向外偷听。 过了一会儿,就听隔壁宁远恒大吼,“谁——”。 紧接着又一声大喝,“滚——” 周寒听了就想哈哈大笑。她又怕声音太大,隔壁听到,便强忍着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在里面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吗?”突然一个冷冷地声音从她床边传来。 周寒听到这声音,心里就是一突突。被子猛地被人掀开,宁远恒一脸阴沉,正瞪着她。 周寒喏喏地喊了声,“大人。” “行啊,敢算计起我来了,”宁远恒指着周寒,怒道。 “是你先算计我的。”周寒一脸理所当然。 “我算计你了吗,是你自己想女人了,我是为了满足你。”宁远恒忿忿地坐在桌边,盯着床上的周寒。 “那我也是为大人着想,大人孤身一人在襄州为官,定然凄若,我就想找个女人伺候你,我错了吗?”周寒“正义凛然”地说。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宁远恒张目道。 “大人不用客气。”周寒一撇嘴。 “你——,”宁远恒指着周寒,哭笑不得。 “惹不得了!”宁远恒站起身,长叹一声,出门离去。 周寒抱着被子,仰头哼了一声,便躺在了床上。 宁远恒回到自己房中,坐在床上,先狠狠地砸了一下床板。然后又不禁小声笑出来。笑声中的开心溢于言表。 他生在将军之家,从小锦衣玉食,被人捧着长大,还没谁敢戏耍他。 周寒可以说是迄今为止唯一个敢戏弄他,又能被他所容忍的人。 第二天,冯敬被架上了囚车。护卫是宁远恒从襄州府调来的府兵,一队人浩浩荡荡往襄州而去。 第三天,快到襄州城时,宁远恒让人故意从北城门而入,多绕襄州半个城,为的是让更多人看到冯敬的下场。 冯敬在襄州做过几年的法曹,他不信这几年,冯敬便是干净的。何况那时的刺史谢文星也不是个好东西。 果然进了城以后,刚进北街,有人认出了冯敬,人们的叫骂声不断传来。 第68章 右脸上有痣的中年男人 突然,一个脏兮兮的女人从人群中挤出来,窜到囚车旁。 还没等看守囚车的人反应过来,脏女人上前,便朝冯敬扶着囚车围栏的手,狠狠咬了下去,并且咬住不放。 冯敬疼得大叫,骂道:“宁远恒,我现在还是朝廷命官,你就是这么押送我的?还没定案,便许人伤我?” 宁远恒和周寒走在前面,听到冯敬大喊,才回过头。不过这时,女人已被守卫拉开,冯敬的手指被女人生生咬下一段。 宁远恒下了马,走到囚车前,让人给冯敬包扎伤口。 那个女人在守卫的拉扯下拼命挣扎,那架式,只要守卫一放松,她还要上前咬冯敬。 冯敬骂道:“疯女人。” 周寒却认出了这个女人,正是北街那个家里人都死光了,在街上抢吃食的疯女人孙氏。 孙氏听到冯敬骂她疯女人,却好像清醒过来一样,高声哭骂,道:“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你骗了我的身子,说是会放过我当家的。可是你还是弄死了他,你是畜牲。你骗了我。你骗的我死都没脸见我丈夫,我要咬死你,我要吃你的肉。” 骂毕,孙氏张牙舞爪又往前扑。这次不知道是孙氏突然力气大了,还是守卫放了水。孙氏居然挣脱守卫的手,又向囚车扑去。 幸好宁远恒在附近,一把拧住了孙氏的双手,交给两差役,嘱咐看好孙氏。 宁远恒又对周围的百姓大声说:“凡冯敬涉及之案,俱都要问。一切自有刺史衙门公断,若有冤屈,可去衙门投递诉状,不可在光天化日之下,私自伤人。” 说完,队伍又缓缓向前行进。这一路上,襄城百姓的骂声不断,但没有再出大的意外。 还没到府衙,周寒就让宁远恒把她弄下马,她要先去见老周头。 刚一进醉仙楼,周寒便大声喊:“阿伯,我回来了。” 老周头忙从后厨跑出来,责怪地说:“怎么去了那么多天?” 周寒高兴地说:“我和大人有案子要查,故而耽误了几日。” 老周头问:“是善堂被烧了的案子?” 周寒惊奇道:“阿伯,你知道啊?” 老周头笑道:“是杜公子说的,要不是他说,我就到随县找你去了,这么多天不回来,我不担心啊。” “杜公子来过了啊。” “来了,来了,几乎天天来,就为打听你回来没有。”老周头眼中含笑,颇有深意地说。 周寒脸上泛红,为了遮羞,她撒娇似地对老周头说:“阿伯,人家到随县好几天都没吃到你做的饭了,弄点好吃的吧。” 老周头笑着说:“好。”话音刚落,只听有人说,“周伯,多弄点,我陪周寒一起吃。” 周寒向门口看去,只见杜明慎含笑从门外走来。 老周头会意的一笑,掀帘进入后厨。 周寒转过身去,杜明慎上前牵起周寒的手,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子边,让周寒先坐下,自己在对面坐下,问:“怎么去这许久方回,可是又发生何事了?” 周寒点点头,小声说:“宁大人把妖骨也带去了,无意中却找到了妖骨的契约主人。” “契约主人?”杜明慎对这个词不太明白。周寒便解释了一遍。 “哦,此物真是太邪了,那主人是谁?” “就是今天押回来的随县县令冯敬。” “怎么是他?” “公子,怎么了?” “哦,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杜明慎心中升起一团疑虑。他的大哥杜明修现在吏部任职,刚传回来一个消息。 现在听到周寒说的事,杜明慎反而有点意外。他打定主意,回去就写信给大哥,必须阻止吏部的公文出京。 “冯敬太贪婪了,你知道吗,公子,就他贪污的那些银子,不比谢文星少多少,他的后宅里养了一大群妻妾婢女,我还说挑两个漂亮的,留给宁大人做丫头,他却不要。”说到这,周寒双手托着下巴,笑起来,她想起那夜和宁远恒互相算计的事。 “笑什么呢?”杜明慎看周寒如此高兴,也不由得跟着心情好了,嘴角抿起一缕笑意。 “就是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周寒说道。 还没等杜明慎问是什么事这么有意思,老周头亲自端了托盘过来,把一盘盘色香味俱佳的菜放到桌子上。周寒拉老周头坐下,“阿伯,现在又不忙,你先坐会儿,不是还有你徒弟了吗。” 老周头笑眯眯坐下,“你们两个聊,我老头子凑什么热闹。” 杜明慎道:“周伯也该休息一会儿。” 周寒说道:“阿伯可知道,三汪回过善堂。” “哦,”老周头并不意外,“你怎么知道?” “我在善堂看到这个,”说着拿出那块石片,一面刻“龙”,一面刻“阿”字。 周寒小时候的玩具,对这个最得意,所以将这个东西给老周头看过。老周头自然认得此物。 “那三汪现在在哪?”老周头问。 周寒摇摇头,“不知道,我并没找到他。” “他没被……”老周头想说大火烧死,但又怕周寒难过,说到一半住了口。 “没有,我没找到他的尸体,起火时,他大概没在善堂里。”周寒说道。 “哦,”老周头放下心,“是什么人这么狠心,对这些人下手,一个都不放过?” 老周头在善堂住那么多年,知道那里都是些什么人,就算在外边结仇结怨,也到不了杀人的地步,何况一下子把二十多人全杀了。 “不知道都是什么人,黑衣蒙面,是去善堂找什么人。人没找到,就把善堂放火烧了,还把人杀了。杜公子还跟黑衣人交过手呢,是吧?”周寒说着,看向杜明慎。 杜明慎本不想多说黑衣人的事,听周寒指向他,他只好答道:“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 老周头听了这些话,紧锁眉头问:“他们找什么人?” 周寒漫不经心地边吃边答,“谁知道呢,大概是一个右脸颊上有痣的中年男人。”周寒刚说完,只听桌子发出“咔吱”一声。 周寒吓了一跳,老周头刚才瞬间凌厉的眼神马上变温和,说:“没事,你吃吧,桌子该修了,有点松动。” 周寒听了,便没多想,继续没心没肺地吃起来。 然而杜明慎却很疑惑,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这个平日的和气可亲,躬背老态的老周头,眼中闪出的精光与平日的他不相符。他不相信自己只是眼花,可是又不敢确定。 第69章 别动不动就扣人家血汗钱 老周头站起身,脸上含笑道:“我再去给你们做碗汤。” 周寒忙说:“阿伯,我要喝竹笋虾仁汤。” “好”老周头头也没回得答应一声,便向后厨走去。 看到杜明慎出神,周寒忙招呼道:“公子,快吃啊,我阿伯那么好的手艺,不吃就浪费了。” 杜明慎回过神来,也拿起了筷子。他先给周寒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炙羊肉,然后自己才吃起来,将刚才的事暂时放下了。 然而就在这桌子下面,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挨近桌面之处,足有一指宽的方形桌腿,被生生捏出一个圆滑的指洞。幸好只是穿了一个洞,不然这桌子当时便塌了。 转天一早,周寒去刺史府衙门,见到宁远恒第一句话,“大人,我要休沐。” 今天早上周寒起来,就发现老周头脸色不好,怀疑是不是生病了。 周寒问老周头,老周头只说是晚上没睡好,年纪大了的缘故。她依然不放心,想让老周头休息,老周头不肯。周寒便想休沐一天,好好陪陪老周头。 宁远恒头都不抬,拍拍桌上的案卷说:“从昨天回来,我都忙得要命,你还要休沐,不准。” 周寒幽怨道:“我随大人在随县办那么多天案子,回来也不给个假吗?” 宁远恒抬起头问:“善堂纵火案可找到真凶了?状告冯敬的这些案子,可了结了?” 周寒翻着眼皮说:“那不是还有大人您吗?再说了,我只休一天。” 宁远恒从桌面上的一摞卷宗里翻了翻,翻出一本卷宗,放到一边,指着说:“休沐可以,把这个案子查明了,我就放你一天假。” “什么呀?”周寒走上前,拿过卷宗,打开翻了翻。 这件案子被告有两个,冯敬和一个妇人谭氏。原告是谭氏的丈夫郑兴的弟弟和妹妹。二人状告谭氏与冯敬有奸情,被郑兴发现后,谭氏又伙同奸夫冯敬将郑兴毒杀。 这个案子原本在谢文星在任时上告过,只是那时被以诬告结案,卷宗上记录,验尸结果郑兴确实死于疾病。 这次从随县回来,宁远恒又重新翻出了与冯敬有关的案子。而且昨天押着冯敬在襄州城游城,让郑兴的弟弟和妹妹看到了希望,所以又重新一纸诉状把冯敬告到了刺史衙门。 周寒将卷宗放回桌上,“我要查不出来,怎么办?” 宁远恒这时又在低头看案卷了,随口说了一句,“扣一个月的俸禄。” 周寒咬牙切齿,“你别动不动就扣人家血汗钱?” 宁远恒抬起头好奇地问周寒,“我什么时候还扣过你俸禄?” “我……”周寒住口,难得宁远恒忘了考较她武功的事,当然不能再提醒。 周寒一把抓过桌面上案卷,说了一句“算你厉害。”恨恨地走了。 等周寒走出公堂时,宁远恒看着她的背影,唇角一勾,露出一抹笑,带着些许奸诈。 “报复,他一定是在为那晚我算计他的事,报复我。” 被告谭氏已经被收监,周寒出了公堂,往襄州大牢走去,路上突然停下脚步,狠狠一跺脚。 周寒认为宁远恒绝对是因为在随县那一晚,她戏弄了宁远恒。宁远恒现在是在找机会报复。 襄州府大牢。谭氏是被关在女牢之中,因为她还没有定案,所以是单独一个监房。 周寒到了,告诉狱卒来意,便让女狱卒先出去了,只留下她和谭氏在这儿。 周寒隔着牢门打量了一下谭氏,见她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妖媚。 周寒双手抱胸,倚着牢门问:“就是你杀了自己的丈夫?” 谭氏用手捋了捋自己鬓角的头发,白了周寒一眼说:“小兄弟,别听风就是雨的,我和我丈夫感情很好,怎么会杀他。” “那为什么郑兴的弟妹会上告,说你毒害丈夫。” 谭氏“哼”了一声,“他们自己的日子过不好,眼馋嫉妒,趁我丈夫病死,就想打我家财的主意。” 周寒淡淡笑了笑了,“我觉得也是,像你这么漂亮的大娘,怎么可能杀人。” 谭氏很不高兴,说话声调不由得高起来,“大娘?我有这么老吗?” “哦,是大姐。” “这还差不多。不过我说,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小兄弟?”谭氏走到牢门前,冲着周寒抛了个媚眼。 “不急,冯敬的死罪是定下了。虱子多了不觉咬,其它的罪,想来他也没必要赖着不认。等都认了罪,确定没你的事了,自然就放了你了。”周寒一脸认真的说。 谭氏听了这话,脸上有犹疑之色,一双眼睛低垂着乱转。 周寒继续问:“大姐是如何认识冯敬的?” 谭氏答道:“我以前就在离府衙不远处做个小生意,卖点杂物,冯敬常在门前过,有时也会光顾下我的生意,就这么认识了,后来我丈夫得疾病,还亏他帮了些忙。” “难道大姐真的和冯敬没有私情吗?” 谭氏以手掩唇轻笑,“私情是有些的,这男男女女常来常往,哪能没有半分私情。小兄弟你年龄还小,等你再大些了,就明白了。虽然我和冯敬有私情,但也没像他们状告的那样会杀了我丈夫。” 周寒点点头,“不知道郑兴大哥可知道你二人有私情?” “多少知道些,不过知道又如何,他自己病得都下不了床了,管得了谁。” “行,你的问完了,我再问另一个人。”周寒伸手向谭氏身后指去。 “你问谁?”谭氏纳闷,向身后看去,身后空无一人。不说身后,就她所在的这座牢房内四个监室也只关了她一个人。 周寒不理会谭氏,眼睛看向谭氏身后,问:“大哥可听到你妻子说的话了,她说的可是真?” 谭氏纳闷,然后看到周寒问完话,就做出侧耳倾听状,还不住的“嗯嗯”着点头。 紧接着周寒又问:“你妻子做出这种事,你也能忍?” 周寒问完又做侧耳倾听状。那脸上认真的表情,就好像在谭氏身后真的站着一个人。由于那人说话声音不大,所以她要侧过耳朵,努力来听。 谭氏大怒,“你故弄什么玄虚?” 第70章 把人犯给逼疯了 周寒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别吵,郑大哥正说你怀孕的事,可怀的又不是他的孩子,是冯敬的,他逼你打掉。” 谭氏霎时脸色苍白,向一旁退去,直退到牢房的墙边,紧紧贴墙站立,手指颤抖指着周寒,“你,你……”。 谭氏想问你怎么知道,却说不出来,又看到周寒古怪的动作表情,一个令她恐怖的想法油然而生,让她浑身发冷。 谭氏和冯敬有了奸情后,确实怀过冯敬的孩子,被郑兴看出端倪。郑兴逼迫她打掉孩子,并让她从此和冯敬断了来往,还可以原谅她。 这事只有谭氏和郑兴知道,连冯敬都不知道此事。 周寒双手扒在牢门上,摇头叹息,“可怜的孩子!”然后指着虚空怒冲冲地说,“郑大哥,你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不住自己的媳妇,连冯敬也打不过,可见你死得一点也不冤,知道自己怎么被毒死的吗?” 周寒又听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慢性毒药啊,还真是够心机的。” 一旁的谭氏惊恐的瞪大眼睛,身子软软得顺着墙面往下滑,瘫坐到地上。 然而更让谭氏无法忍受的还在后面。只见周寒突然大怒,转过身去,背对牢门,指着周围虚空,骂道:“你们能不能安静点,没看到我在审案吗?你们冤枉就去地府找判官说去,都是死了的人了,找我说有什么用。这么大点牢房,聚集这么多鬼,你们不嫌挤啊。” 谭氏“啊”的一声大叫,捂住脑袋,瑟瑟发抖。 周寒回过身,冷冷一笑,对谭氏说:“大姐,郑大哥还是很舍不得你的,就算死了,也要跟着你,对你多好的一个男人啊,唉!”说完叹口气。 谭氏的眼中却好像看到面色青灰,口眼流血的郑兴,正惨笑着盯着她。 谭氏一下子从地上窜起来,扑到牢门上,拼命晃着牢门,叫嚷道:“有鬼,这里有鬼,我要出去,快放我出去,我不要在这里了,这里有鬼!” 周寒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现在还是嫌犯,我可不敢私自放你,你还得在里面多待几天,等刺史大人审完案子。” 谭氏脸色变得又青又白,尖叫道:“不,我不要呆在这里,有鬼,到处都是鬼,鬼啊!” 一声尖厉的叫声,把守在外边的狱卒惊动,赶忙跑进来,只见谭氏在牢内疯狂的乱撞,大喊大叫,“有鬼,鬼要抓我,我要出去,快放我出去。” 狱卒哪敢放谭氏出去,抓住周寒,焦急地问:“我说祖宗,你跟她说了些什么啊?” 周寒心知不妙,自己好像做得有点过了。 其实,周寒在谭氏身边根本没见到郑兴鬼魂,一切都是她自己在演戏。 周寒知道谭氏曾怀过冯敬的孩子,是卷宗里记的。谭氏以为此事只有她和郑兴知道,其实,郑兴和自己的妹妹说过,并让妹妹帮他搞打胎药。 至于郑兴死于慢性毒药,则是郑兴的弟弟和妹妹见过郑兴的死状不正常,后来找到一位大夫,向大夫询问过。再次状告谭氏,他们便把大夫的推测写在了状纸上。 狱卒见周寒不语,这责任她可担不起,就赶紧跑出去找人禀告刺史大人去了。 刺史衙门,宁远恒正在桌案前忙碌,叶川又急急忙忙跑进来。 叶川在回来的半路上碰到襄州牢的狱卒,听他们说了女牢中发生的事,就让他们先回去,把谭氏制住,别再出什么事,他回来禀告宁远恒。 “大人,不好了。”叶川未进公堂声先到了。 宁远恒将手中的卷宗一摔,不耐烦地问:“又出什么事了?” 叶川冲上堂来,“大人,周寒在襄州牢,把谭氏给逼疯了。” “什么?”宁远恒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心道:“阿寒,你查不出来,就查不出吧,怎么还把人犯给逼疯了。”然后便带着叶川匆匆往襄州牢而去。 宁远恒还没进女牢,就听到谭氏乱喊乱叫,声音都已经嘶哑了,“有鬼,有鬼,他们要抓我,我不要在这了,他们来向我索命了,要抓我走……” 宁远恒进去一看,只见谭氏早已经没有先前看到时的风韵。她现在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手上,凡露出皮肤之处,都有撞得青红的痕迹。额头还磕出了血,血水顺着脸颊流下来,那恐怖的样子,看着倒有点像鬼。 谭氏眼神浑浊,被绳子捆绑了,按在地上,嘴里兀自喊着“有鬼。” 叶川看到谭氏这个样子,摇着头,调侃道:“这妇人昨天还在大堂上搔首弄姿呢,连大人都想勾引。现在哪还有昨天半点的风韵,鬼见了都怕。” 宁远恒转头看向正垂着头的周寒,问:“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周寒将头偏向一边,狡辩道:“谁知道她胆那么小,吓一吓就疯了。” 宁远恒怒道:“你当谁都能像你一样,可以见到鬼,见得多了,也便不怕了。她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人,哪里经得起你这一吓。” 周寒口中嘟囔,“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怕见鬼。” “是,她是做了亏心事,可是现在她被你逼疯了,案子还怎么审,怎么判?” 周寒自知理亏,低着头说:“郑兴是被慢性毒药毒死的,下毒的人是谭氏,毒药是冯敬在济善堂配的,济善堂真正的东家就是冯敬。” 宁远恒瞪了周寒一眼,立刻向叶川吩咐,“把济善堂上下所有人带到公堂。” 叶川领命去了。 周寒见谭氏疯了,知道自己闯祸了,便动用了手段补救,从旁的鬼魂那里知道济善堂的东家是冯敬。 冯敬既然要下毒害人,自然要保密稳妥。在自家药铺里配药才最放心。 宁远恒处理了谭氏,从襄州牢出来,回府衙而去。 在路上走着,宁远恒突然觉得有点安静。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周寒低着头,跟在后面。察觉到宁远恒停下了,她也停了下来,转身面向另一边,不肯理他。 宁远恒乐了,“你还觉得很委屈吗?” “是,这件案子本来就是大人强加给我的。现在出了事,也只能怪大人识人不明,与我何干?”周寒嘟着嘴说。 宁远恒若有所思点点头,“是啊,我是还不够了解你,以后要更好好了解你才行。” 听到这话,周寒心一下子吊到嗓子眼,有点不好的感觉。 果然,只听宁远恒说:“你以后跟在我身边好了,做我的随从,月俸在公差的基础上再加一倍,怎么样?” “不,我还是喜欢做公差。”周寒拒绝地很果断。 “这可由不得你,你是我府衙的人,你的差事调遣都是我说了算。就从明天开始吧。”宁远恒拍了两下周寒的背,转身走了,丝毫不给周寒辩驳的机会。 第71章 你要巴结好我 “宁远恒!”周寒气得在原地转圈,她怎么就遇上一个这么霸道的人。 宁远恒已经走远了。周寒停下来,觉得气还没消,又狠狠地一跺脚。结果使得劲有点大,把自己的脚掌跺得又疼又麻。 周寒单腿蹦着,来到街边一家店铺的台阶上坐下揉脚。 脚不疼了,周寒心里又暗暗打算,“要么不在府衙做了,给杜公子做随从去。” 一想到杜明慎看她时,那温柔又火热的眼神,她是又喜又怕。 她转世到这阳间,第一个目的便是破除自己加在自己心上的寒冰封印。在没有破除封印前,她不想,也不敢对杜明慎表明态度。 周寒心里满是矛盾,在台阶上坐着,直到感觉屁股被冷硬的地面咯得有些疼了,才站起身。 周寒悻悻地走回府衙,最终决定还是屈服于宁远恒的“淫威”之下。 刚进府衙大门,只听公堂上传来宁远恒的厉喝,“给我打,打到他们招了为止。”然后就听到“噼啪”板子打屁股的声音。周寒跑过去,看到大堂的地上扒了四个人,看衣饰应该是济善堂的掌柜和伙计。 十多下板子下去,就有人受不住了,他们只是打杂的伙计,又不是死士。 其中一个伙计大叫,“大人,别打了,我招,冯敬确实就是我们真正的东家,那个药方是我们东家自己配自己抓的药,不过我扫过一眼药方,确实有问题。” 宁远恒问,“你可记得药方?” 伙计答道,“记得其中几味。” 宁远恒招呼人拿了纸笔给伙计,说:“写下来。” 伙计乖乖写下来,宁远恒看过后,让吩咐人把供状让济善堂的人画了押,人带了下去。 宁远恒看了供状没什么问题,抬头便见周寒在公堂门口站着,叫她,“阿寒,过来给我磨墨。” 周寒没动,眼向上翻,“我从明天开始才是你的随从呢,为什么要我磨墨?” “现在先熟悉一下,明天开始做了,才会更顺手。”宁远恒呵呵一笑。 看周寒还有点抗拒,语气陡然转严肃,“快点,耽误了我的公事,罚你俸银。” 周寒无奈,只得快步走到桌案旁边,在砚台中添了水,拿起墨块,一圈圈磨起来。 周寒一边磨墨还一边小声嘀咕,“大人是贵人,从小不愁钱,那几两银子看不上眼,可也别总拿我们这些小人物的辛苦钱说事。” “你嘀咕什么呢?”宁远恒其实听清了周寒说的什么,他故意问。 “哦,我说大人废寝忘食,勤政为民,真是襄州城的好父母官。”周寒提高声音一本正经地胡说。 宁远恒哈哈大笑了几声,也没揭穿周寒,拿起毛笔,蘸了墨,取过纸,低头写起来。周寒看了几眼,便问:“大人,你在写什么?” “给吏部和刑部行文。”宁远恒回答,手下也不停。 周寒知是重要的事,便安静在旁站着。 等宁远恒写完,叫来人,吩咐将行文送走。回头看到周寒,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笑道:“这么听话啊?” 周寒白他一眼,“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 “很好,鉴于你这么听话,我该奖励你点什么呢?”宁远恒笑问。 “不用了。”周寒可不想惹这个动不动就扣她俸禄的魔头。 宁远恒看向公堂外,“已经过午了吗,还没吃饭呢,你饿了吧?” “我不敢饿,还是大人辛苦。”周寒将脸扭向一边。 “既知我辛苦,你就请我吃饭吧。”宁远恒从桌案后站起身,晃了晃酸麻的肩膀。 周寒转回脸,看着宁远恒,满脸不可置信。堂堂刺史大人,让一个随从请他吃饭。 宁远恒看到周寒那瞪大的眼睛,感觉好笑,提醒道:“刚才是谁说自己听话的,嗯?” “宁远恒,我听话不代表我好欺负,你一个刺史却让我这个小差役请客,还动不动就扣我俸禄,你好意思吗?”周寒几乎要蹦起来了,她真想把桌案上的卷宗全扔在宁远恒脸上。 “好意思啊!因为我是你的上司,你要巴结好我,我一高兴就不扣你俸禄了。” 宁远恒看到周寒如同一个炮仗一样被点燃了,反而很开心。 “好,我巴结你——”周寒顺手抄起桌子上的砚台,就要向宁远恒扔过去。 宁远恒向后跳了一步,指着砚台对周寒说:“你想清楚了,这个砚台值十两银子,你若把它摔坏了,你两个月的俸禄都不用拿了。” 周寒吓得眼睛直眨,双手捧着砚台像捧着一只凤凰蛋一样,将砚台轻轻放回桌子上。 宁远恒看周寒苦着一张脸,道:“好了,逗你的,我请你,醉仙楼吃饭。” “哼,这还差不多,我们走吧!”周寒满意地轻哼一声,离开桌案旁,向公堂外走去,居然不等宁远恒。 宁远恒哈哈一笑,便也大步离开。 午时快过了,醉仙楼内,吃饭的客人并不多了,还有两桌客人。 周寒走进楼内,见到一楼一个角落的桌子边,老周头和杜明慎正对面坐着,说着什么。 老周头神情严肃,杜明慎却一脸欣喜。 “阿伯,”周寒叫了老周头一声,二人才看到周寒来了。 老周头站起身,周寒跑过来问:“阿伯,你和杜公子说什么呢,我进来都没看到。” 看到周寒,老周头脸上现出温和笑容,说:“没什么,就是聊聊家常而已。” 周寒怀疑是不是老周头向杜明慎打听他家里的情况了,就像普通父母给儿女相亲一样。 正在这时,宁远恒走进楼内,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杜明慎,不禁眉头微皱,大概他也没想到能遇上杜明慎。 杜明慎见周寒和宁远恒先后而来,也是一脸凝重。 老周头看到宁远恒,忙上前行礼,“宁大人。” 宁远恒赶忙扶住老周头,说:“周伯,我近段时间也是忙,好久没吃到周伯的手艺了,今天特来打搅。” 老周头笑道:“大人客气,大人能来捧我的场,是我的荣幸,请里边坐,我这就给大人做上几道拿手的菜。” “有劳了。”宁远恒一拱手,老周头匆匆回到后厨。 宁远恒和杜明慎对视了一会儿,宁远恒便缓步走到杜明慎对面坐下。 看到这两个人坐到一起,周寒却不知道该不该过去,便取了茶杯,热水,走到二人跟前,给两个人倒上水,说:“你们聊,我去灶房帮阿伯。”说完便逃也似的跑了。 第72章 你们就那么不喜欢彼此 宁远恒双手插在袖中,看着杜明慎道:“在京中之时,便听人说杜明慎杜大人博学多才,端方雅正。怎的到了襄州,杜大人不在家修身养性,偏时时往这醉仙楼中跑。” 杜明慎脸上含笑,口气却冷淡,“我与阿寒在宁大人来襄州之前便是朋友,我又倾慕周伯亚赛御厨的手艺,所以经常来。怎么,宁大人有何不满?” “杜大人言重了,但若杜大人真把阿寒当朋友也就算了,怕只怕杜大人一颗心,错付了地方。”宁远恒道。 “倒让宁大人费心了,宁大人是一方父母,我这种小人物不值得大人如此挂心。”杜明慎语气依然。 “杜大人怎么是小人物,虽然杜大人辞官不作,我们也曾有过同僚之谊。我忝任襄州刺史,自然要对杜大人多关注一二,也算全了之前同朝为官的一点情义。” “如此杜三铭感于心,多谢宁大人了。阿寒也常在我面前夸宁大人是好官,阿寒年纪小,若说话做事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宁大人,还请宁大人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见怪。”说着杜明慎向宁远恒拱了拱手。 宁远恒一滞,随后笑道,“我以为这句话应该是周伯对我说。没想到我没等到周伯说,倒是杜大人代劳了。看来杜大人与阿寒的交情果非一般。不过杜大人请放心,阿寒是我属下,他的所言所为,我皆要为其负责,我又有什么可怪他的。而且我欲收他为我的亲随,此后我的行止,他俱相随,不分彼此。” “你说什么,你收她做亲随?”一直以来风轻云淡的杜明慎,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愠怒。 “是啊,不可以吗,他是我府衙的人,他的安排我皆可定。阿寒年纪虽小,但所办之事皆合我意,我就提拔他做了亲随。”说出这么一句话,宁远恒面不改色。 “不行。”杜明慎双手扶案,身体略向宁远恒倾斜,声音里显出怒意,一副好似要吃了宁远恒的样子。 “杜大人!”宁远恒的声音,让杜明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新坐直了身子。 宁远恒继续说:“阿寒只是你的朋友,行不行由他自己来说,杜公子你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宁大人说得不错,做不做这个亲随,由阿寒自己来定,而且我相信阿寒。”杜明慎恢复了平静的神态。 二人相坐对面,却各怀心事地盯着对方,不再有言语。一个脸上有怒意,一个眼中含冷光。 一时,两人之间的气氛降到冰点,再加上此时醉仙楼的客人都走光了,厅内居然静得可怕。 周寒端着酒菜从后厨出来,发现厅内不寻常的气氛,看到宁远恒与杜明慎两人如冰火相对,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踌躇了片刻,周寒还是走过去,默默地将饭菜摆在桌子上。两人的气势,压得周寒又不敢开口问。 倒是杜明慎先开口,问:“阿寒,我听说你要做宁大人的亲随了?” 周寒看杜明慎脸上不悦之色,然后又看向宁远恒。宁远恒反倒低下头,一口一口抿着茶水,好像他们说的事与他无关。 “我还不知道该不该去呢?”周寒话音刚落,宁远恒蓦地抬起头,面目严肃地望着周寒,显然对周寒的回答很不满意。 杜明慎的表情还没来得及阴转晴,便在此时,就听周寒身后有人说:“我看使得。” 三人转头望去,老周头一手端着一个碟子走了过来。 老周头将手中的菜碟放在桌子上,然后向杜明慎和宁远恒拱手行礼,“让两位贵客久等了。阿寒承蒙宁大人看得起,当个亲随,也是她的福气。” 宁远恒脸上露出笑,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说:“周伯客气,阿寒挺不错,我很欣赏。” 周寒大惑不解。她以前想去府衙做公差时,阿伯便十分不同意,还是她磨了半天,才勉强同意的。如今给宁远恒做亲随,阿伯居然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 做了亲随,就要随时和宁远恒在一起,甚至晚上如果没宁远恒同意,都要睡在他的旁边。 阿伯这葫芦里卖什么药,周寒不懂。但她唯一懂的是,阿伯不会害她。 宁远恒心里痛快了,满脸喜悦。杜明慎在一旁沉默不语,周寒赶紧缓和气氛,说:“宁大人,杜公子,赶紧尝尝我阿伯的手艺,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好,”宁远恒拿起筷子,“我已经有段时日没吃到周伯的菜了,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便向一盘七宝酱乳鸭夹了下去。 杜明慎却对满桌佳肴无甚胃口,站起身来说:“周伯,我离家时间不短了,也该回去了,便不在此用饭了,恕罪。”说完拱手告辞。 老周头向周寒使了个眼色,周寒连忙说,“我送送公子。”说完跟在杜明慎后边,出了醉仙楼。 走出去一段距离,周寒在后边喊,“公子。”杜明慎这才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周寒快步走到杜明慎身边,道:“公子不要怪阿伯,阿伯事事为我着想,我想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的,肯定是为我好。” 杜明慎道:“我并没有怪周伯,只是担心你。” 周寒不解,问:“公子担心我什么?” “我虽和宁远恒在朝中虽然不睦,但还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宁远恒在朝中有名的霸道,你跟他这一段时间也该瞧出来了。你跟在他身边,我怕……” 周寒一笑,说:“公子不用担心,宁大人虽然是有点霸道,但也只是对那些恶人或者他不喜欢的人,对我倒没有过。何况我虽然做他的随从,也是在襄州城,离公子并不远,若有什么不妥,我会去找公子的。” 事已至此,杜明慎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嘱咐道:“那你记住了,宁远恒要对你有什么不轨的意图,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记住了,公子。” 送走了杜明慎,周寒又回到醉仙楼内,那张桌子上只有宁远恒一人在边吃边喝。 周寒坐到刚才杜明慎坐的位置,大声质问宁远恒,“你们就那么不喜欢彼此?” 第73章 阿伯是我最亲的人 宁远恒险些笑出来,“我和杜明慎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我是说,为什么一见面弄得跟仇敌一样,我就从没见你们两人互相给过好脸色。”周寒撇了撇嘴。 “他难道没和你说过?” “说过。杜公子说你们在朝中政见不和。” 宁远恒抬起头,想了想说:“也对,但也不全对。” 周寒将脸向宁远恒处探了探,一副好打听的样子,看着宁远恒问:“还有什么?” 宁远恒用筷子尾端敲了一下周寒的额头说,“你这小家伙,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周寒“哎哟”一声,缩回脑袋,用手指揉着被敲疼的地方,生气地说:“不说就不说吧,干嘛打人。” 周寒气哼哼着拿起筷子。她打不过宁远恒,她要和宁远恒抢食,让他没得吃。 周寒见宁远恒最喜欢一盘蟹黄肉羹,她就拼命地吃那盘肉羹,看得宁远恒大叫,“你给我留点。” 周寒不管,反正就是宁远恒喜欢吃哪盘菜,她就抢哪盘,宁远恒直冲她瞪眼。 最后菜吃得差不多了,周寒也撑得吃不下了。 这时老周头从后厨出来,又端出一盘点心,正是黄金酥。 老周头看到周寒有点难受的样子,问:“阿寒,这是怎么了?” 宁远恒憋着笑说,“周伯的菜太好吃了,周寒一下子没控制住。” 老周头哦了一声,责怪道:“你这孩子,平时也没少吃,怎么的还这么没出息,让宁大人看笑话。” 宁远恒摆手,“没事,我倒觉得阿寒性子直率,可爱。” 老周头说:“大人尝尝这黄金酥,我后边还煮了一锅汤,就不奉陪了。” “周伯客气,你尽管去忙。” 老周头一走,周寒狠狠瞪了宁远恒一眼。 宁远恒将那盘黄金酥在周寒眼前转一圈,不怀好意地问:“可还要抢,我是听谁说过,周伯做的黄金酥香甜酥脆,非常好吃。” 周寒撑得难受,也气得难受,“你是不是故意的,引我吃那么多,知道后边还有黄金酥,让我抢不了,来气我。” 宁远恒表露出无辜神情,“这可冤枉我了,你刚才去送杜明慎时,周伯说要给我做黄金酥尝尝。你回来就和饿死鬼投胎一样和我抢食,我只好让你了,这可不是我让你吃那么多的。” 虽然很想吃黄金酥,但周寒实在太撑了,只能所满腔怨忿化为眼神,狠狠地瞪着宁远恒,看他一块一块吃着黄金酥,还故意做出很享受的样子。 宁远恒看着周寒那一副我要吃了你,却吃不下去难受的样子,不禁心里好笑。 吃下了几块黄金酥,宁远恒便把盘子往周寒面前一推,道:“看你那副要吃人的样子,给你留着了。” 周寒抢过盘子,脸上终于笑了出来,抱起盘子起身便走,好像害怕一会儿宁远恒再抢回去一样。 然而过一会儿,周寒又匆匆忙忙跑了回来。宁远恒一愣,以为出了什么事,只听周寒说:“大人,你可别忘了付饭钱。”然后又风一般的跑了。 宁远恒无可奈何地笑了。 夜深,周寒躺在床上,闭着眼。中午吃得太多,晚上饭也没吃,那盘黄金酥还在屋里桌子上放着,而且胃里还有点不舒服。她睡不着,又怕影响到阿伯,所以只能躺着装睡。 周围一片沉静,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突然,老周头的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悄悄坐了起来。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他便穿上鞋下床,轻手轻脚,开门走了出去。 这一切周寒都听在耳朵里。脑海中,李清寒的声音出现,“你不跟上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也许阿伯是去方便了。”周寒道。 “老头这两天很不对劲。”李清寒道。 “别老头老头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要随我,称呼阿伯。” “我看他不顺眼,他明明有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却不教你一招半式,倒把个做饭的手艺,全教你了。” “他也是为我好,有这个手艺,将来嫁人后,可以拴住相公的心。”说到这,周寒不由得暗自笑了。 “不过在人间几十年,回到冥界,也就用不上了,浪费。”李清寒鄙夷地说。紧接着,她又严肃起来,“你该用流阴镜看看他的过去,他不会是一般人,怎么会甘心在这种地方当个厨子。” “不,阿伯是我现在为止最亲的人,除非他想告诉我,否则我不会去看,也不想知道他的过去,更不想干涉。” “迂腐。” “你难道忘记了流苏的事情。” 李清寒沉默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周寒感觉时间不会短,老周头才从外边回来,又悄悄回到床上躺下,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中间隔着一道布帘,周寒看不到老周头,只能听到声音。 第二天早上起来,就见老周头忙碌着,收拾东西。周寒问:“阿伯,你在忙什么?” 老周头回答道:“你不是要做宁大人的随从了,我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你好带着。” 周寒笑了,“不用那么麻烦,阿伯,反正府衙和醉仙楼离不远,我和宁大人说一下,晚上还是回来陪你。我想宁大人不会拒绝的。” “给人做随从,就要有做随从的样子,你也要时常跟在宁大人身边。我一个老头子,又不是小孩儿,用不着你陪。” 周寒跳过去,搂住老周头的脖子,笑着问:“阿伯,你这么迫不及待就把我往外赶啊。” 老周头拍开周寒的手,“胡说,哪里是赶你。你也大了,难得有个好去处,不能总和我挤在这一个小屋里,也不方便了。” 周寒摆摆手,“行,行,我去住大房子去,可阿伯要记得给我送好吃的。” “好,忘不了你的。”老周头说着,手摸索到自己怀中,从里面掏出一个长长的小布包。 老周头边打开布包,边说:“你也十六岁了,早到了笈笄的年龄。本来,若在你父母身边,他们会为你办一个隆重的笈笄礼,亲手为你加笄,然后会请宫中或宗室中的教养嬷嬷教授你为妇的礼仪……” 第74章 怕你禁不住我使唤 老周头说着,眼睛里原本黯淡的光芒变得莹润。 一枚银制的发簪从小布包里露出来,样式很简单,长长的一根,簪头镶嵌一个圆鼓鼓的花苞。 周寒蹦跳起来,一把抢过老周头手里的发簪,拿在手上把玩,笑着说:“阿伯,原来你懂得那么多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寒知道,笈笄礼和请嬷嬷教授礼仪,那都是贵族家女儿才有的。平民家的孩子,父母能亲手为女儿加笄,就不错了。 “哦,我听说的。” 老周头拿过发簪,将周寒按在凳子上,继续道:“我原本想等有一天,你回到了亲生父母家,由你父母为你加笄。现在你长大了,也要自己飞了,这个笄便由我代替你父母,给你插上。” 老周头说着,已经把周寒头上的头巾解了下来,又重新打了一个发髻,将银色发簪插在发髻上。 周寒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回过身,抱住了老周头,“阿伯,是你辛辛苦苦抚养我长大,处处为我着想,也只有你才配为我加笄,您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这孩子。”老周头生气地说,“你父母虽然抛弃了你,但他们生了你,也受了诸多辛苦,不可忘了他们。若有一天,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到他们身边。” “阿伯,你别生气。”周寒忙拍着老周头后背,哄劝老周头,“我都听您的,将来一定去找亲生父母。” 老周头手指轻轻抚在那枚银制发簪上,流露出一丝不舍,暗暗叹了口气。 周寒背着老周头给她收拾的衣物,早早来到府衙。叶川他们都知道了周寒的事,便让她自己去内衙找宁远恒。 宁远恒从京城来到襄州任刺史,除了叶川和徐东山两个护卫,也没带什么侍侯的人。平时内衙打扫清洗的活儿,都是由府衙一个年老的差役过来做。 周寒来过后宅几次,早就熟悉了。她走到偏厅,然后从偏厅旁边穿过一道走廊,再穿过一个月亮门到了一个院落。 院落中有三间坐北朝南的房间,和一间东西向的厢房。那三间房中间那间的房间便是宁远恒的卧室。 周寒走上去刚要敲门,正此时,房门突然开了,两个面对面愣了一下。 宁远恒嘴角微挑,问:“你站在我门外做什么,又有何不轨?” 周寒退开两步,双眼一翻,说,“什么不轨,我刚到,来问问大人你,我住哪?” 宁远恒指着他卧室右侧的那间,周寒看了一眼,然后脸上堆起难看的笑,指着那间东西向的房间说:“大人,我可不可以住那间。” 宁远恒看看那间房,淡淡一笑,说:“好啊,原来你喜欢跟踏焰住一起啊,那就住吧。” “什么,踏焰不是在这宅子后的马棚吗?”周寒不明所以。 “白天踏焰在马棚吃草,晚上就牵回这里了,踏焰有你陪着也不寂寞。”宁远恒笑容不减。 “哼”,周寒瞪了宁远恒一眼,进到他右侧的那间卧室中去了。 宁远恒在后边喊:“里面有给你准备的衣服,换好了再出去。” 周寒进到房里,眼前的是一张精致的木床,上面挂着帐子,床上干净整洁地铺着褥子和叠好的被子。 离床不远,有个一人多高的衣橱。屋子中间有桌凳,桌子上放着茶壶和茶碗。门边有一个盆架,上面有一个铜脸盆,挂着洁白的脸巾。 这一间房倒比她和阿伯两人挤的那间还大。屋里干净整洁,看得出来,宁远恒已经叫人收拾过了, 宁远恒说的衣服就摆在床上。周寒拿起来看看交领汗衫、玄色布袍。 周寒换好衣服,重新把头发梳起来,包上头巾,将那根银簪收好,走出了卧室,往二堂去了。 二堂中,宁远恒正伏在桌案上翻着卷宗。周寒默默站在宁远恒身边。 周寒来到刺史府后,就很少见宁远恒有清闲的时候。他不是在看卷宗,便是在断案。晚睡早起是常态。 “李清寒,你该多看看。这个世间有值得我们钦佩的人!” 周寒的心神中没有动静,不知道李清寒在想什么。 宁远恒发觉周寒来了,抬起头上下打量她,点点头道:“这比穿差役的公服好多了。我已经让人选了最瘦小的衣衫,怎么穿在你身上还是显得肥大。” 周寒整了整衣服,说:“等我再长高些,胖些就好了。” 宁远恒点点头,然后回过身,眼睛依然看着桌上的卷宗,似是漫不经心说:“你是该多吃点,否则我都怕你禁不住我使唤。” 周寒偷偷瞪了宁远恒一眼,“大人只管放心,我虽然长得瘦小,但身体不差,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宁远恒也不客气,将桌子上的茶碗往周寒面前一推,周寒立即明白,端起茶碗便走了。 不多时,周寒回来了,将茶碗放在宁远恒手边。 宁远恒眼睛看着卷宗,一只手端起茶碗,一只手轻推开碗盖,喝了一口茶。 然而这口茶刚入口,宁远恒便头一歪,“扑”地一声全喷在桌边,幸好周寒反应够快,这口茶才没有喷到她新换的衣服上。 宁远恒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周寒,问:“你在醉仙楼那么长时间不会泡茶吗?” 周寒摇摇头,“醉仙楼的茶不用我泡,都是洪哥和另外两个伙计哥哥来做。” 宁远恒叹道:“好吧,以后我找人来教你。” 周寒嘟囔道:“有的喝就行了,还那么麻烦。” 宁远恒也不生气,说:“好,既然不愿意学泡茶,那就做把这些卷宗重新归类整理好。”说着指指桌子上一摞卷宗,又指指桌子下面。 周寒看桌子上的卷宗虽然摞起了两摞,但是还不算多。又看到宁远恒指桌子另一侧的下面,她忙跑过去,桌案旁边放着一个比她的腿还高还宽的木箱,木箱里的卷宗层层叠叠都溢出了箱子。 周寒脸上堆起笑,“大人稍待,我去找人学泡茶,一定学到让大人满意。”说完抬脚就往外跑,刚跑出去几步,就听宁远恒大声喊,“回来。” 周寒低着头,回过身,走到桌边,然后开始整理堆叠的卷宗。宁远恒看着周寒撅起的嘴,忍住了笑声。 不过宁远恒在吃上没有亏待周寒,他午饭和晚饭俱是让叶川去醉仙楼订来的饭菜。并让叶川买来了老周头亲手做的几样点心,放在二堂的一旁小桌之上。周寒想吃便捏两块吃,然后再继续干活。 用宁远恒的话说,就是让周寒快点长壮实点,好任由他使唤。 周寒并不反驳,有的吃干嘛不吃,只是暗中替宁远恒可惜,这辈子她都不可能长成宁远恒想要的壮实了。 第75章 杜公子推荐的你 在周寒休息比干活时间还长的情况下,用了两天,终于将这些卷宗整理完毕。 周寒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坐到旁侧的小桌边,拿了一块芝麻卷,吃了起来。 周寒看着宁远恒认真办公的样子,也不由得佩服起来。这么多卷宗,宁远恒要没日没夜的处理。 昨晚她干着活困了,宁远恒让她先去睡了。宁远恒什么时候睡得,她并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睡了一觉醒来,才听到隔壁房门响声。 这些卷宗,她只是收拾一下,时间长了便不耐烦了,而宁远恒却要一卷卷地看过,有的还需要亲自处理。 周寒端着那盘芝麻卷,走到宁远恒对面,将芝麻卷放下。 宁远恒正专注手上的卷宗,突然看到一盘点心放在面前,抬头看到是周寒问:“干什么?” 周寒将芝麻卷送到他眼前,“还能干什么,吃啊。” 宁远恒笑了笑,合上手的卷宗,然后取了一块,还没吃进嘴,就听另一个声音道:“给我也来块。” 话音一落,周寒身边出现一只手,也要拿一块芝麻卷。 周寒赶紧将盘子抱住了,侧头看见的是叶川。 “周寒,给我来一块。”叶川再伸手。 周寒不放盘子,生怕叶川给她吃完了。 叶川见周寒将盘子拿走,说:“周寒,我们跟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年都没这待遇,吃你一块点心就心疼了。” 周寒“哼”了一声说:“这是大人给我买的,让我长身体的。要不你也出钱给我买,我就给你吃。” 叶川无语。 宁远恒问叶川,“你有什么事?” 叶川嘿嘿一笑,说:“我来找阿寒有事,还记得以前大人同意我和阿寒给人家看事赚银子,不知道现在这话还算不算数?” 宁远恒望着叶川那讨好的笑,说:“当然,不知道这次是哪家?” 叶川脸上的笑更浓了,连褶皱都挤出来了,“这次可不得了,是齐家,事情办完,给这个数。”叶川伸出五个手指。 周寒跑过来,激动地问:“五百两银子?” 叶川笑嘻嘻,“如假包换,现在可不可以给块糕点吃了?” “给你!”周寒把一盘子芝麻糕都塞进了叶川手中。 “齐家,那个齐成时?”宁远恒问。 “正是,齐家可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出手阔绰。”叶川说着,好像银子已经到手一样,不由得心花怒放。 周寒问宁远恒,“大人了解这个齐家?” “嗯,这个齐家祖辈曾与杜家有过姻亲,虽然已是陈年旧事,但两家关系至今很好。而且齐成时也曾做过国子监司业,在朝中颇有名望。现在是致仕在家了,我刚到襄州上任时,也往他家送过拜贴。” “哦,”周寒又转头问叶川,“他家有什么事?” 叶川说:“齐成时家的大公子齐玮,一年前得了一个儿子,一年来都挺好,可从前些日子开始啼哭不止,白天晚上都不消停。” 周寒听到这插嘴道:“许是魂丢了,找人收收不就得了,值得来找我。” 叶川继续道:“怪就怪在这,开始齐家人也是这么认为,先后找过三个会收魂的婆子和巫汉,都不管用。后来又请了苦哲寺的和尚来念经,请道士驱邪,用了各种法子,见了点效果。白天孩子是不哭了,可晚上哭得更厉害了,可以说搅得四邻不安。” 说到这,叶川俯在周寒耳边,压低声音,“他们找过杜公子,是杜公子推荐的你。” 然后,叶川又恢复正常声音说:“正巧,他家的人在路上碰上我,便说了此事,要找你帮忙,答应事情解决后有五百两谢银。” 叶川那两句话声音虽小,宁远恒还是听到了,他只是假装没听到。他知道叶川是怕提到杜明慎,引起他的不快,生意会吹。 “那现在就去。”周寒一听来了兴致。这世间遇上如此诡异的事,还兴致颇高的,恐怕也就她一人了。 叶川看向宁远恒,宁远恒没说话,只是摆摆手,让他们自去。 从府衙出来,日头已将至西山,叶川和周寒急匆匆走在路上,叶川发愁地说:“阿寒,你什么时候能学会骑马,让大人送你一匹当脚力。” 周寒毫不动心,“学东西,太累。” “那你怎么跟周伯学做菜?” “可以一边学一边吃。不过要是大人肯把踏焰送给我,我就学。” “想都别想。” 齐家在襄州城内,离府衙不算太远。 到了齐家,齐家家仆早得了吩咐,候在门前。他们一到,连忙迎了进去。 还未到正厅,齐家大公子齐玮便迎了出来。 齐玮正要客套几句,叶川说:“大公子,小郎君的病耽误不得,快领我们去看看。”齐玮便不多说了,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在前面引路。 齐家家宅很大,走过一处园门,周寒就被一道亮光晃了一下眼。 周寒眯起眼,寻找光线来处,发现在园门之上,挂着一面铜镜。 夕阳还挂在半空,铜镜反射日光,便晃了周寒的眼。 周寒也顾不得理会这个,快走几步跟上齐玮。不过周寒一路之上却多关注了周围,甚至头顶的情况。 果然,在走过一处庭廊之时,周寒又看到廊柱之上也有铜镜。这一路走来,竟然见了七八面铜镜,除此之外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来到一间门窗华丽的房间外,齐玮打开房门,请两人进去,说:“犬子便在屋中。” 叶川刚要抬腿进屋,却见周寒并未着急进去,而是向后退了五六步,上下左右打量房屋。 周寒没发现异常,只是在这间房屋门正中之上,也挂有一面铜镜。 叶川催促,“阿寒,你看什么呢,小郎君在屋里。” 周寒犹豫了一下,她犹豫不是怕见到什么,而因为她没在外面发现任何异常。越是没有异常,她觉得这里的事情越严重。 周寒进到屋中,看见齐玮站在屋中,东面有一张床,帐子一半落一半挂起。一个年轻妇人坐在床边,满面愁容,向帐子里望着。 周寒指着床帐,望向齐玮,“齐大公子。” 齐玮一下子反应过来,忙上前掀起挂着另半边帐子。哪知这掀起一看,周寒倒抽一口冷气,不由得后退一步。 第76章 佛堂之地,我感觉不到清静 叶川和齐玮都看到了周寒的反应,齐玮忙问:“周寒兄弟可是看出什么了?” 周寒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忙掩饰说:“我只是看到小郎君如此瘦弱,吃了一惊。” 这边话刚落,就见那年轻妇人呜咽地哭起来,边哭边说:“康儿日夜哭闹不休,连饭都吃不下,怎能不瘦弱,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齐玮叹口气,“让二位见笑,这是贱内卢氏,”然后又对卢氏说,“你不要哭了,杜公子推荐的周寒兄弟来了,康儿会好的。” 叶川也忙安慰,“是呀,夫人,周寒身负异能,能通鬼神,一定可以救小郎君。” 听到这些,卢氏赶忙站起,向周寒垂手下拜,“周寒公子,若能救得康儿,我愿为公子立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周寒连忙摆手,“夫人,这就不用了,我必尽力就是了。” 周寒走近床边,看着床上正闭目沉睡的齐家小郎君。 这是一个只有一岁多的男孩儿。出身于齐家这种富贵之家,他本应该长得白白胖胖,十分喜人。可这孩子却干瘦得如同被抽干了血液一样,身上没有一处血色,头发枯黄,皮肤蜡黄。此时虽在睡觉,却看着不怎么安稳,手脚时不时地抽动。 她刚才有过度的反应,并不是因为这孩子太瘦弱,而是在他的身边看到浓浓的黑雾环绕,浓得驱不散,化不开。 这么小的孩子,命运未显,是不会有这么浓的霉运之气,何况真有这么重霉运,轻则伤残,重则恐怕就要命了。唯一的解释,那就是怨气。 一个小孩子哪来怨气?就算他是冤魂饿鬼投胎,经过轮回也已经没了半丝怨气。周寒紧皱眉头,有如此怨气,可孩子周围却不见一只鬼,这是最大的异常。 齐玮愁眉苦脸地说:“现在还好些,待到太阳落山,天色转暗,他就会醒过来啼哭不止。” 周寒对齐玮说:“大公子能否领我们在府中转一转?” 齐玮现在全部的希望都在周寒身上,痛快答应,他在前面领路,周寒和叶川跟在后面。 行走之时,叶川在后边悄悄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周寒也低声说:“问题大了,恐怕这次的钱,我们是赚不到了。” 叶川心里一疼,说:“别呀,到底怎么了?” 周寒没说原因。她现在对那孩子这种状况的猜测便是,齐家害过什么人,而报应到了孩子身上。 之所以没见到鬼魂,也许和园中那到处都是的铜镜有关。道家的捉鬼除妖的手段,她也略知一二。虽然孩子没见到鬼,但因为怨气所扰,所以孩子终日哭泣。 周寒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齐玮,“大公子,园中的铜镜是何时挂上去的?” 齐玮道:“前些日子,请来过一个道士,他出的主意是挂几面铜镜可避邪。挂上铜镜后,白日孩子倒不哭了,可到晚上哭得更甚了。” 周寒心中暗笑,难怪,铜镜白日聚阳,夜晚聚阴,白日阳气重,暂时镇住了孩子身上怨气。而到夜晚,阴气加怨气,如火上浇油,岂有不哭得厉害的。 齐玮带着周寒和叶川转了半天,甚至连花园,家仆住的院子都看了,但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时天色已昏暗。齐玮不由得担心起来,按照这些日子以来的规律,天再黑一些,孩子便开始哭嚎了。他忙问周寒,“周寒兄弟,可发现什么?” 周寒摇摇头,叶川心疼银子,见周寒摇头,真怕生意黄了,又问齐玮,“大公子,可还有什么地方没去,若方便最好都看看。” 齐玮有些为难,“还有就是后园,那是家父礼佛之处,他吩咐过不许打扰他的清静,就连我们无事也不得踏入佛堂。” 叶川说:“我们不会打扰齐老爷,就转一转,立刻离开。现在还是救小郎君是大事,想来齐老爷不会怪罪的。” 齐玮略一沉吟,便说道:“好吧,只是二位别耽搁太久。” “不会,不会。”叶川打了担保。 穿过三层庭院,来到一处院墙外,一座月亮门上安了两扇木门,周寒在外,便能看到园里露出飞檐斗拱一角。 齐玮小声说,似乎怕惊动了里面的人一样,“我父亲便在这园里建了一座佛堂,日日在里参禅礼佛。”说完,便小心翼翼推开园门。 这个后园比起齐府的花园要小得多,不过也是幽深寂静,绿树掩映。 树木之中,一座修建精美的佛堂耸立其中,刚才在墙外看到的飞檐斗拱,便是这佛堂。佛堂的门关着,里面传来敲打木鱼的声音。 齐玮走在前面,到了佛堂近前,小声问:“可还需要进去?” 没等叶川接话,周寒抢着说:“必须要进去。”周寒在外面看到这佛堂就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氛。 齐玮犹豫一下,便鼓起勇气推开门。门一打开,木鱼声立止,供桌前站着一位老者,头发几乎全白了,背略有些弯。 老者看到齐玮,声音平淡而又严厉,“玮儿,你怎么来了,还带了外人来。我不是说过,这地方不许人进来打扰吗?” 齐玮唯唯诺诺地说:“父亲,府衙的人来了,就是转转看看。”齐玮在外请人给孩子看邪病的事,并未惊动老父,所以不敢直说。 “府衙的人,宁远恒的手下吗?他们来有何事?佛堂清静地,府衙的人也不能打扰,请他们离开这儿。”齐成时的话语中,把刺史府的人,从上到下都不放在眼中。 周寒没有理会齐成时的无礼。她走到佛堂门前,看了一眼正中佛像,但看不出是供的什么佛。佛堂内光线昏暗,只供着两盏酥油灯,佛像前还挡着一层黄色纱幔。供桌前的香炉中香烟袅袅,散发出一股檀香味。 还未等齐玮阻止,周寒一脚迈进门槛,说:“佛堂清静之地,可我却感觉不到清静。” “你这是何意?”齐成时语气冷淡。 周寒没有多说,她现在最想知道纱幔后供的什么佛,就知道事情原委了。 周寒快步走到供桌前,齐成时反应也快,拦在周寒面前,厉声问:“你想干什么?” 第77章 孩子无辜 叶川这时赶上来,拉住周寒,悄声说:“阿寒,别乱来。”齐成时毕竟是致仕的官员,有些背景,不能轻易开罪。 周寒看着齐成时说:“齐老爷,我也是见佛拜佛,遇庙烧香的人。我现在只想上炷香,上完香就立刻离开,难道齐老爷连这个也不许吗?” 叶川听周寒这么说,放开拽着她的手。齐成时也不能明着拒绝这个要求。若说不许,他自己信佛拜佛,却不许他人拜佛,这就容易让人起疑。齐成时只好退开供桌前。 周寒取了供桌上三根香,在烛火上点燃,又将明火扇灭,插在佛像前的香炉中,然后走到供桌前的蒲团边,双膝弯曲,拜了下去。 就在此时,不知何处吹来一股微风,风很小,以致于除了周寒,堂中其余三人都没觉出这有什么异常。微风卷动佛前的纱幔,轻轻撩起一角。 齐成时这时的注意力全在周寒身上,没注意到纱幔动了。 周寒低俯着身子,趁着纱幔掀动时,抬眼偷瞧。便这一眼,周寒的脸上表情变得如同千年寒冰一样冰冷,然后又悄悄隐去了,如来时一般,让人看不出任何异常。 周寒从蒲团上站起身,向齐成时拱手行礼,“齐老爷,打扰了,我们这就告辞。”说完就往外走,叶川和齐玮也连忙跟上。 等到三人走出佛堂,齐成时冷哼一声,走到门前将门关好。然而就在他转身关门之时,刚才周寒烧的三炷香便齐齐熄灭了。 走出后园,便能听到前边院子里传来孩子哭闹的声音。齐玮叹了口气,问:“周寒兄弟,可有解决的办法?” 周寒还未说话,只见一个家仆匆匆跑来,“大公子,杜三公子来访。” “哦!”齐玮诧异,这个时候杜明慎来做什么? 周寒对齐玮说:“大公子,我们一起去见杜公子吧,救小郎君的事,还要着落在杜公子身上。” 齐玮一听周寒的话,大喜,“这么说康儿有救了。”周寒点头,不管齐家谁人作孽,孩子无辜,她必须救。 三人来到正厅,杜明慎与齐玮互相见了礼,杜明慎问周寒,“我向齐兄推荐了你,想来你已看过,可知原委。” 原委在齐家人面前不方便说,周寒不答杜明慎的问题,“杜公子,先不说原委,小郎君如今命在旦夕,你可以救他。” 杜明慎一愣,他今日来齐家不是为齐家的事,只因为周寒在这里。 周寒现在在宁远恒身边做随从,宁远恒又不喜他,杜明慎想见周寒也是不易。 杜明慎虽然身上有御赐令牌,出入府衙无人可管,但也不能真的把府衙当自家客厅,没事就往里闯。听周寒说他能救齐家小公子,倒颇为意外。便问:“我该如何做?” 周寒道:“不需杜公子做什么,杜公子乃天生贵人,命中百神护佑。” 杜明慎听到这,心里一阵无奈,以前周寒把他吹成星君下凡,现在又是百神护佑的贵人,他自己现在都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躲躲。 只听周寒继续说:“杜府可以避邪祟,齐大公子带着夫人和小郎君暂到杜府一避,家中事不解决不要回来。” “这——”齐玮有些疑虑,看着周寒,“这太打扰杜公子,可还有他法?” “不去杜府便去府衙,齐公子自己选。” 杜明慎在一旁说:“无妨,家中只我一人,多几个人也热闹些,齐兄便带夫人和小郎君去住。若因此救了小郎君,也是我功德一件。” “如此劳烦杜兄,甚感不安。”齐玮忙要拱手行礼。 杜明慎拦住他,说:“齐兄不需要多礼了,快去和夫人收拾东西,一会儿随我回去。” 齐玮赶忙向后宅去了。 厅中只剩下三人,叶川问:“阿寒,我们这算把事情解决了吗?” 周寒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揉着眉心道,“早呢。”然后看向杜明慎,“杜公子怎么正好来了,倒是解决我一个难题?” 当着叶川的面,杜明慎不好说出真实想法,“杜家与齐家关系甚好,又是我推荐你来的,我也得关心一下事情进展,所以来看看。”然后又问,“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周寒向厅外看看,厅外站着一名侍侯的家仆,便没有说。杜明慎顺着周寒的眼神看去,便明白了,没有再问。 过了一会儿,孩子哭声传来,齐玮夫妇抱着孩子来了,也不长住,所以不用带多少东西,主要是孩子用的。 奇的是,孩子一进到厅中哭声便小了很多,齐玮夫妇惊讶,更相信周寒的话,卢氏见到杜明慎先谢过杜明慎收留之恩。 齐玮便道:“还没有禀明父亲,我去去就来。” 周寒立刻出言阻止,“齐公子,家中有阴物作祟,还是不要告诉齐老爷了,省得惊动阴物,跟随小郎君不放。何况是为了小郞君好,我想齐老爷会理解的。” 周寒这一吓,齐玮真信了,便不去禀告了。家中备了马车,杜明慎将齐玮夫妇送上了马车,又转头对周寒说,“阿寒,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 “你陪齐家夫妇一起回去吧,我和叶川一起,没有问题。”周寒说道。 杜明慎十分失望,好不容易等来见面的机会,这么快就要分开。他只好说了句,“路上小心。”便回到马车中。 车夫吆喝一声,甩动马鞭,马车辚辚前行而去。 叶川问:“阿寒你这是唱哪出,怎么把齐家夫妇和孩子送杜家去了。” 周寒回头看了一眼齐宅大门,别有深意地说:“齐家问题大了,要赶紧回去告诉大人。” “什么?”叶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周寒也不管他能不能懂,拉着他就往府衙赶。 路过醉仙楼,楼内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周寒想起自己晚上还没有吃饭呢,便一头钻进醉仙楼。 叶川“哎”地叫了一声,心里腹诽,“不是说要赶紧回府衙吗,怎么看到吃的,又走不动道了。”边想边也进到醉仙楼里,肚里叽咕的声音,也让他对刚才自己的腹诽放到一边。 跑到后厨来,周寒大叫:“阿伯有什么吃的,我快饿死了。” 第78章 带着锄头去拆房 老周头正带着自己的小徒弟给二楼雅间的客人做菜。他听到周寒的叫嚷,头也没回,转身到了灶上,打开笼屉,取出里面热着的梅花包,用盘子盛了,递给周寒,怪责地说:“都这么晚了,还没吃饭?” 周寒接过盘子,先抓起一个小巧的梅花包,塞进嘴里,肉馅软烂,油香满口。 周寒一边吃一边说:“帮人解决事去了,还没顾得上。阿伯,再多给我几个,我给宁大人带点过去,他现在肯定也没吃饭。” 周寒说完,又从笼屉里拿了两个放在盘子里,加上刚才老周头放的,周寒捧着一盘子梅花包,跑了出去,又迅速返了回来。 老周头取了一张包点心的油纸,将一屉梅花包包了起来,放在周寒手里。 周寒一只手提着油纸包,一手抓梅花包吃。 老周头看周寒的吃相,心疼不已,“没人和你抢,你慢点吃。” 周寒把一只梅花包塞进嘴里,烫得呼呼张大嘴喘了几口气,说:“我还得赶紧回去,有事和宁大人说。” 周寒又吃了几个包子,便要走。 老周头忙取了另一个早已经准备好的油纸包给周寒说:“这里是点心,饿了就拿它垫垫肚子。” 周寒接过,刚转身走了两步,复又转过身来,说:“阿伯,夜里风凉,不要总是半夜出去那么长时间了。”老周头闻言愣住了。 就在老周头一怔之际,周寒已经跑了出去,边跑还不忘提醒一句,“饭钱算到宁大人帐上。” 来到厅内,找到了外面等着的叶川。叶川面前的一盘子梅花包已经吃得只剩下两个了,周寒催促,“别吃了,走了。” 叶川忙将一个梅花包塞进嘴里,另一个拿在手上,放下盘子,含糊不清地说:“太好吃了,不能浪费。” 周寒也不理会叶川那没出息样子,自己先走了出去。 后厨内,老周头正在低头处理手上的食材。小徒弟说:“师父,你对小师兄这么好,小师兄怎么舍得离开你。” “你们都有长大的一天。”老周头说着,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凄然。 来到府衙,宁远恒还在二堂办理公事。周寒和叶川回来,宁远恒仍和他们离开时一个样,伏在桌案上没动过。 周寒快步上前把手里的油纸包往桌上一丢,“给,晚膳。” 宁远恒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周寒,笑道:“阿寒出息了,知道有吃的想着我了。” 周寒白他一眼,“得便宜还卖乖,不想吃留给我。”说罢,上前便要拿回油纸包。 宁远恒动作比周寒快,一把抢了下来,“让你拿回去,岂不是浪费了你的一片心意。”说完打开纸包,里面的梅花包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 宁远恒一边捏着梅花包吃,一边问:“今天去齐家可有什么收获,五百两银子赚回来了吗?” 周寒叹了一口气,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说:“我们的银子是赚不到了,不过大人的买卖倒是来了。” “我的买卖?”宁远恒吞下一口梅花包,看着周寒,等她解释。 周寒却在此时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双手架在扶手上,身子倚在靠背上,双眼望天,不发一言。 “你是说齐家有人犯事?”宁远恒问,他又看向叶川,叶川耸耸肩,表示不知道周寒什么意思。 周寒一下子坐直身子,奉承道:“大人英明。” 宁远恒从一旁抓起一团写废了揉成团的纸,狠狠地砸向周寒,说:“别卖关子,赶紧说是怎么回事。” 周寒吓得一闭眼,眼看纸要砸到脸上,却从脸旁飞掠过去。 周寒睁开眼,瞪了宁远恒一眼,但又不能不说,“齐家小郎君是被怨气缠身,而怨气来源是跟齐成时有关系。” 宁远恒问:“怨气?是死人的怨气?”周寒点点头,“大人,看那怨气的浓烈程度,恐怕不止一两条人命啊。” 宁远恒拍案而起,怒道:“那齐成时曾任国子监司业,也是朝中公认的学识渊博,知礼慎行之人,怎么也如此草菅人命吗?” 叶川后知后觉,“阿寒,难怪你在齐家什么都不肯说,原来那齐成时手上有人命啊,那你叫齐玮夫妇带孩子去杜家,为什么?” 周寒道,“那些人命是不是齐成时直接所杀,尚未定论,但确与他脱不开关系。我让孩子去杜家就是远离那个佛堂,远离怨气,孩子才会不受其所扰。” 叶川又问:“你没看到鬼,只看到怨气?” “没有,死人魂魄被镇压,只有怨气在宅中凝聚不散。若是一般成年人,受怨气所扰,最多是走霉运或是疾病。但是齐家小郎君刚满一岁,身体元阳未足,极易受这种阴物所扰,所以日日啼哭,再多几日,身体也会受不了,成为枉死之人。” 周寒说完,在心中感叹道:“这又何尝不是齐成时冤孽已满,该到偿还的时候了。” 宁远恒扶案而起,“今晚便去看看。” 周寒忙跑过去,把宁远恒又按在椅子上,“大人,晚上就别大动干戈了,今晚大家都好好休息,明天还有更重的活要做呢?” 宁远恒和叶川几乎同时问出声,“什么活儿?” 周寒唇角一弯,似笑非笑道:“拆房。” 一夜无话。 第二日,宁远恒点齐了二十个差役和一队府兵,除了必备的腰刀,每人还带了锄头之类的工具。 差役不知道刺史大人要做什么,纷纷猜测,是不是大人要带他们去体验农田劳作,只是后来发现还有人带了锤,斧,这种猜测才作罢。 这下,所有人更不知道宁大人葫芦卖的什么药了。 一队人浩浩荡荡出发,除了宁远恒、周寒和一队府兵,就连叶川和徐东山都带着锤子。 府衙奇怪的行径也吸引了路人,人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有些人更是悄悄尾随队伍,看看有没有热闹可瞧。 宁远恒路上轻声问周寒,“用得着带那么多工具,拆什么房?” 周寒叹口气,“那房建得挺华丽的,也结实,要不是为了揭开真相,我还真舍不得拆了。” 来到齐家,宁远恒叫府兵将整个齐府围了起来,然后去正门上叫门。 第79章 平冤愤,揭龌龊 齐家的家仆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宁远恒已经带人闯了进去,任凭家仆怎么拦也没用。 齐玮在杜家还没回来,有聪明的就跑去后园禀告齐成时。 跟随府衙队伍而来的一些百姓,不由得窃窃私语,“官府的人闯进齐家了。” “发生什么大事了吗,这么气势汹汹的?” “谁知道呢,齐老爷可是谨慎守礼之人,是襄州的名士。这位刺史大人上任不久就来齐府冒犯,可是太无理了。” “齐老爷也是做过官的人,不会惧怕刺史大人的。” “刺史大人还是太年轻了,做事冲动。” …… 听到人们的议论,周寒快步追上宁远恒道:“大人,这齐成时在朝中和地方皆有些名望,大人要想以后减少些麻烦,还是在本地选一些士绅和百姓来,让他们亲眼目睹大人查案过程,也好让人们心服口服。” 宁远恒冷冷一哼,“我会怕麻烦。” 周寒一瞪眼,怒道:“大人。” 宁远恒投降,“好吧,好吧。”其实宁远恒也觉得周寒这么说有理,转身把徐东山叫过来,吩咐了几句。 徐东山领命去了,不多时便带十多个衣着华丽和衣着普通的人进了来。一听说刺史大人要在齐家审案,有不少人都踊跃参加,所以徐东山很容易就选出了十多个人来。 一众人还没走到后园,便被齐成时拦在路上。 宁远恒恭敬拱手行礼,口称,“先生。” 齐成时曾在国子监任职,而宁远恒也在国子监读过书,所以,不管宁远恒是不是齐成时的弟子,宁远恒还得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先生。 齐成时冷冷地说:“先生不敢当,宁大人好大官威,这么气势汹汹闯进老朽家中,所为何来?” 宁远恒道:“先生莫怪,我是为了一桩案子而来,故而叨扰先生。” “有案子要问我,宁大人带三四人来便可,或传老朽前去。现在宁大人带着一大队人马,不知道的还以为宁大人来我家要拆房。” 一旁的周寒心中暗笑,“这老头还真够机敏,猜对了。” 宁远恒笑了,“齐先生说中了,我就是来拆房的。” 客套也客套完了,该办正事了,宁远恒的恭敬撤去,直起身,便要向前行。 齐成时拦在宁远恒面前,大喝,“宁远恒,你好大胆,我现在虽然已经不在国子监,但齐家也不是你能随意撒野的地方。” 这时有几个被请进来旁观审案的士绅忙上前劝说:“宁大人,有什么事和齐老爷坐下好好说,齐老爷高风亮节,一定能理解大人,配合大人查案。” 这些人认为,一定是齐家子侄或家仆犯了什么事,才惹得宁远恒到齐宅来搜查。他们没有怀疑和齐成时有关系。 宁远恒官服大袖一甩,厉声喝道,“退下。”那几个士绅俱是一愣,没想到宁远恒对他们也不客气,不禁面面相觑,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 齐成时看宁远恒把当地士绅也得罪了,不由得冷笑一声,“今日之事,是我和大人之间的事,何必迁怒与他人。” 宁远恒道,“我身为襄州刺史,所行所为不会牵扯个人恩怨。今日之事也不是我与齐先生之间的事。我所来只为平冤愤,揭龌龊,还襄州百姓一个公平、清静,让恶人有一个报应。不知道齐先生肯不肯让路,还是说齐先生不肯让路,只因为齐先生觉得与我有什么私怨?” 齐成时听宁远恒如此说,知是不能拦,便大声道:“宁大人说得当真是正义凛然。我齐家在襄州城不是一日两日了,齐家家风德行,便是当今杜太师都赞过。齐家有什么冤愤,有什么龌龊,也不是谁想栽害,就能栽害的。宁大人自可去搜查,但是若宁大人查不出来如何说?” 宁远恒道:“查不出来,我自去刑部领罚,便是罢了我的官,我也不会怪罪于人。” “还要加一条,宁大人要当着襄州城百姓的面,跪下向我谢罪,并坦诚自己做事糊涂,妄听小人言,冤枉了齐家。”齐成时说到这,向宁远恒身边的周寒斜了一眼。 “老家伙,你太欺负人了吧……”周寒插腰骂起来。 宁远恒拦下周寒,果断应下来,“一言为定!” 齐成时双掌一拍,大叫一声,“好,我信宁大人言出必行。请吧。”说完身体向旁退开,让出路来。 “大人!”周寒虽然心里有底,但对齐成时的张狂很不忿。 “走吧!”宁远恒面不改色。 宁远恒带着人,直奔后园而去。那几个士绅这时上前劝慰齐成时,说什么刺史大人年轻,做事鲁莽,有欠思量之类的话。 齐成时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几人,但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宁远恒哪里也不搜,偏直往后园佛堂,他现在有点后悔刚才的狠话了。但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觉得自己事情做的绝密,藏得巧妙,宁远恒查不到。 来到佛堂前,周寒问宁远恒,“大人,你就那么相信我的话,应下了齐成时那无礼的要求。” 宁远恒拍拍周寒的肩头,说:“别让我失望。” “我还真想看看大人给别人下跪时,是什么样子的。”周寒调侃道。 “那我就拉着你,与我一起跪下,这样你就能看得更清楚。” 周寒吐了吐舌头,迈步走进佛堂,一把扯下佛像前的纱幔,纱幔后一尊菩萨像显露出来。 那菩萨面容祥和,眼眉低垂,大耳垂肩,身披袈裟,身形挺拔站在一座金色莲花座上,左手持一根十二环锡杖,右手抬于胸前,掌心托一颗金色宝珠。 随后赶到的齐成时看到眼前一幕,忙跪下来,口中念念有词。齐成时身后那些士绅百姓,看到佛像也跟着跪了下来。口中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之类。 周寒对宁远恒道:“大人,将这泥像砸了。” 宁远恒不解,“不是拆房吗,砸菩萨像做什么?” “先砸像再拆房!”周寒掐腰站在供桌前。 “你敢!” 第80章 不过是一摊泥土 齐成时别看老迈,听到砸佛像后,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用身体拦在了供桌前,挡住了泥像。 “你们若要损坏菩萨金身,就从老朽的尸体上迈过去。” “你是要死,但不是现在。”周寒指着齐成时,目光犀利,哪里还是那个柔弱病态的小子。“你若不能为你所做的恶行付出代价,天理何在?” 周寒的目光,看得齐成时身上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但他哪里肯这么容易放弃。 “齐家所有地方,任你们搜查,就是把齐家都拆了,我也不拦你们。我就是不能容你们动菩萨的金身。” 齐成时说到这里,求助于那些士绅,“你们说说,菩萨可能动得?” “是啊,宁大人,菩萨是圣人,动不得,是会遭报应的。” “不能砸毁佛像啊!” “这会给襄州带来祸事。” …… 几个绅士纷纷向宁远恒苦求,阻拦,反倒是那些普通百姓反应淡然,没人上前搅闹。 周寒听了几人的话,不禁面色凝如冰,心中前所未有的愤怒,狠狠一跺脚,大喊了一声,“都给我住口。” 那些吵闹的绅士俱吓一跳,竟自觉安静下来,一个个看着周寒不说话了。他们没想到,宁远恒身边的一个随从,也有此等气势。 周寒指着佛堂中的像,厉声问:“你们拜的什么,你们知道吗?是哪个菩萨?是地藏菩萨吗?地藏菩萨身镇地狱,度化导善地狱众鬼。只为人人向善,世间不再有恶念,地狱不再有恶鬼。” “菩萨虽然有大慈悲,大功德,却也不护佑残忍卑鄙之人,也不会为丧心病狂之事作障。你们眼前的像不过是一摊泥土塑成菩萨的样貌而已,菩萨是不会护佑此地的。” 齐成时大怒,指着周寒道,“你说此话就是大逆不道,早晚有报应。” 周寒冷笑一声,“报应?好啊,那砸了泥像以后,我就拭目以待了。”说完看向宁远恒。 宁远恒点点头赞赏地说:“说的好,阿寒!”然后大笑一声,“我也想看看有什么报应。”说罢,从叶川手里取过锤子,大踏步向泥像走去。 齐成时还挡在供桌前,宁远恒毫不客气地说:“齐先生,你若自认清白,就算我们砸了菩萨,也报应不到你身上,你怕什么?闪开!” 叶川赶忙上前,把齐成时连拉带扯地弄佛堂外边。叶川虽然不赞成自家大人砸佛像,但对齐成时也没什么好感。 “齐老爷,您是贵体,还是躲着点吧,万一磕着碰着,别赖上我们刺史府。” “你们……”齐成时气得脸色铁青,只说了两个字,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扑通一声冲佛堂跪下,哭嚎起来。 在旁人看来,齐成时是为宁远恒砸佛像之事痛心,不禁同情齐成时,暗怪宁远恒太鲁莽了。 只听到佛堂里传来“噼、啪、当、咣”,有敲砸的声音,有泥块落地的声音。 周寒着看到泥像一块块碎裂,也不由得钦佩宁远恒的果敢。 “爹,你怎么样?”身后传来的声音。周寒回身看去,只见齐玮跑过来,扶起地上正在痛哭流涕的老父。 “阿寒,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何时,杜明慎已经到了自己身边。周寒尚未回答,齐成时推着自己的儿子,颤抖地指着佛堂里的宁远恒,说道:“你,快去阻止他。” 齐玮看到一地的泥像碎片大惊,忙跑了过去。“宁大人快住手!” 宁远恒此时连齐成时也不放在眼中,又哪会理会齐玮,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一人多高的泥像此时只剩下下半身还站在莲台上。 齐玮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事,只觉得事已至此,拦与不拦,结果都一样了,只能呆呆地看着。 齐成时感觉齐玮和杜明慎来了,自己有了助力,又指向周寒怒道,“小人,小人。”可他想半天,刚才周寒所说的话中,也没什么可反驳的。 周寒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说:“我年纪不大,的确是小人。可是齐老爷是大人,读的书也多,应该知道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你做了恶事,却想用菩萨来挡灾,却不知,正是这泥像卖了你。” “家中建佛堂,无非为家族为子孙求个福报,可以康健平安。供观音、文殊、普贤菩萨都可。地藏菩萨镇守地狱,救度冥界众鬼,一般只在寺中供奉,哪里有在自家中供养的。你说是谁教你的这个法子?” 齐成时“哼”了一声,“我便是地藏菩萨信徒,又如何不能于家中供奉菩萨。” “哦,你是地藏菩萨信徒?”周寒颇有兴致的向齐成时走了过去,然后上下打量他。突然像看到什么可笑的事一样,不由得掩嘴呵呵笑起来。 杜明慎见状,忙上前,喊了一声,“阿寒。” 周寒停住笑。刚才那掩嘴一笑的动作,暴露了周寒女孩子的习性。幸好现在在场众人心思都没在这上边,谁也没注意周寒笑的有什么不妥。 杜明慎问:“阿寒,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这时宁远恒已经把泥像砸了粉碎,大声在佛堂里喊,“阿寒。” 周寒冷冷地看齐成时一眼,说:“既然齐老爷坚信自己是地藏菩萨的信徒,那等齐老爷死后,我破例送齐老爷去菩萨面前,看菩萨他老人家认不认你这个信徒。”又对杜明慎说,“你跟我来,让你看看这齐家的真相。”说完向佛堂内走去。 “你,你,你……”齐成时气得满脸涨红,说不出话,这时齐玮走到齐成时身边,低头喏喏地说,“父亲,我阻止不了宁大人。” “啪”一声脆响,齐玮脸上狠狠挨了一齐成时巴掌。 “废物,”齐成时骂道。齐玮低头不语,也不敢有怨言。 周寒和杜明慎来到佛堂中,宁远恒看到杜明慎一拧眉,问:“杜三公子来做什么?” 没等杜明慎开口,周寒答道:“让杜公子来做个见证。” 宁远恒听了,也就不再问杜明慎,而转问周寒,“下面该如何做?” 还没等宁远恒说完,只见周寒跳上泥像下的莲花座,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然后指着莲花座说,“把这下面的地面挖开。” 宁远恒招呼人进来,这次不是砸佛像了,所以下边人也敢动手了,把莲花座搬开,都抡开膀子开挖。 看到宁远恒带人挖莲花座下的地面,齐成时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齐玮慌了,问:“父亲,你怎么了?” 第81章 别人不成亲就是有毛病 齐成时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把扶着他的齐玮吓得面色苍白,什么完了,父亲这是失心疯了吗? 这时就听里面有人大叫:“大人,有东西。” 宁远恒和杜明慎赶忙上前去看,见到黑乎乎一团东西,掺杂在土里看不出来是什么。宁远恒说,“继续挖,小心别伤了土里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就听有人惊呼,“是尸体,是尸体。”原来刚才看到黑乎乎的一团是头发。 这声音不止震惊了佛堂里的人,也震惊了佛堂外的人。 宁远恒吩咐差役继续挖,不一会儿就有人大叫,“不止一具尸体,看上去好像是孩子的尸体。” 一个时辰过去,一具具尸体从佛堂地下挖出来,放在佛堂外的地面上。 刚才还对宁远恒一众怨声载道的士绅和百姓,现在都不言语了。有几个本来在齐成时身边安慰他的士绅,也不由自主向后退去,远离了齐成时父子。 一共九具尸体,在佛堂前的空地上排成一排,早有差役去叫了等在外边的仵作来。 仵作仔细验看了尸体,对宁远恒说:“九具尸体具是十二岁以下六岁以上的男性尸体,死亡时间半年以上到八个月之内,死亡原因是刺破心脏而亡。” 仵作刚说完,周寒就觉佛堂中黑雾涌起,黑雾中传来孩子的悲哭的声音。 “我要回家!” “我想妈妈,妈妈!” “我害怕,我不想死。” …… 这些都不是别人能看到的,周寒于心不忍,面色有些苍白。杜明慎一直陪在她身边,看她脸色不好,问:“阿寒,你不舒服吗?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周寒摇摇头,“这边的事情还没解决完,”说着指指虚空,“那些冤魂只有我能送走。” 杜明慎抬头,什么也看不到,但他曾有过能见到鬼魂的经历,因此并不怎么排斥。 周寒走向前几步,说:“我解开钉住你们魂魄的东西,你们必须去阴间轮回,不能在阳世留恋,刺史宁大人已经在审这个案子,你们的冤屈也能申明,你们的仇人很快也会下地狱。” 男孩子们的鬼魂哭道:“我要活下去——我要找妈妈。” 周寒声音陡然变冷,“你们已死,去轮回还可以重活,我会给你们超度的。若是再纠缠不清,别怪我不客气。” 男孩儿们的鬼魂不再出声。 周寒走向莲花座,用一块石头砸向莲花座的中心处。不知是这莲花座做得结实还是她没力气,居然没砸动。 杜明慎见状把石头接过去,三两下就把中心处砸开了,莲座中间居然是空心的。 周寒从里掏出来一把青铜匕,匕首的形状和普通匕首没什么两样,就是匕身之上烙印着鲜红的火焰纹路。杜明慎问:“这是什么?” 周寒答道,“这是仿制的烈焰匕。” 说它是仿制是高抬了。这把匕首只有一半像烈焰匕,真正的烈焰匕没这么简单。当然钉住魂魄够用了。 周寒抬头看向虚空,那一团团的黑雾正慢慢散去,哭声也渐渐没了。 “烈焰匕,没听说过。”杜明慎摆弄手中的青铜匕首,看不出这有什么与众不同。 周寒知道这烈焰匕有什么不同,因为烈焰匕与她的流阴镜一样,是冥界宝物,而烈焰匕是属于烈火地狱的。 杜明慎望向周寒,“齐先……”杜明慎说了两字立刻停住,改口道,“齐成时为什么要杀害这些孩子?” 周寒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是不是。如果是,那他就太丧心病狂了。” 还没等杜明慎问她的想法,周寒说:“我们出去看看宁大人审得怎么样了?”说完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来到佛堂外,宁远恒正站在瘫软在地上的齐成时面前,问话:“九具尸体,死的时间都不足一年,而齐先生好像是半年前才建起的佛堂,别说这里一点关系也没有。现在事实摆在面前,你想隐瞒又能隐瞒多长时间。” 这时外面的舆论风向早已经变了,人们都纷纷谴责齐成时,说什么枉读圣贤书,什么狼心狗肺,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 而齐成时则是一言不发,宁远恒一时也不知道拿他如何。只能摆摆手,说:“把人带回府衙审问。” 突然齐玮跪下,哭道:“大人,父亲犯错,做儿子愿意代其受过,请大人把我带走吧,我父亲年纪大了,禁不起这么折腾。” 宁远恒道:“你虽有孝心,但你父却拒不认罪,此事众多双眼睛也看见了。就算他不说话,也免不了朝廷律法制裁。何况你父犯的不是错,而是死罪,不是你想代就能代的。”宁远恒说完摆摆手,就有差役用枷锁把齐成时套上,然后一边一个人架起,押着他往外走。 “父亲,”齐玮在后面不停地磕头。 宁远恒一回头,见杜明慎和周寒站在一起,脸上露出不悦,头一甩示意道:“阿寒,我们回衙门。” “哦!”周寒答应一声,将烈焰匕放入自己怀中,这东西她要找机会毁了。转头低声对杜明慎说:“公子,我先走了。”说完就向宁远恒跑去了。杜明慎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酸涩。 路上,宁远恒问周寒,“杜明慎还是总缠着你?” 周寒一歪头,“大人干嘛用缠这个字,多难听。” “不是缠是什么?你在哪,他就在哪出现,就好像天天跟着你一样,我看你也就是在府衙里还安全点,以后你没事别出府衙大门。”宁远恒说。 “杜公子又没有伤害我,别这么说他。” “你还护着他,他的心思你没看出来?” “啊!”周寒吃惊地望着宁远恒,难道他看出什么了?周寒低头打量自己,又摸摸自己的脸,好好的男装,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啊。 “难怪杜明慎至今也不成亲,原来有这个毛病。”宁远恒也不知道是对周寒说的,还是自言自语道。 “大人,你和杜公子年龄相仿,好像也没成亲啊。”周寒调侃宁远恒。 “我是有志向的,不建功立业,绝不成家。”宁远恒辨道。 周寒撇撇嘴,心道:“别人不成亲就是有毛病,到你这儿就成了建功立业。” 第82章 只有自己能改变自己命运 到了府衙,宁远恒问周寒,“杀人都是有原因,没有人会丧心病狂到无原因而杀人,你说齐成时一个饱读诗书的学士,为什么会杀人?” 周寒反问:“大人觉得呢?” 宁远恒站在桌案前,背负双手,半仰着头,说:“不会是为钱,那些死去的是一些孩童,身上也没几文钱。何况从衣着上看,也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更不会是为权,因为那些孩子与权半点不沾。现在只有一个原因,是为人。” 周寒赞道,“大人睿智,我听了大人的话,有了一个猜测,不过大人还得先查一下这几个孩子的来历。” 宁远恒听周寒有了猜测,十分惊喜,便问:“是什么猜测?” 周寒在宁远恒耳边悄声低语了几句,宁远恒眼睛一亮,马上叫来人,往底下各县去调最近一年来失踪男孩的案子案卷来。 周寒一听又要调来案卷,不由得一阵头大。 差役们都是快马来去,三天后,一摞案卷摆在了宁远恒的案上。 宁远恒根据仵作的验尸呈报,再结合案卷上所报丢失孩童的特征,时间,年龄,最后终于取出了九个最符合的孩子的案卷。 看着案卷,宁远恒对周寒说:“可以开堂再审齐成时了。” 周寒再看到齐成时,他已经没了那文人雅质,儒家风骨。 齐成时此刻面色灰白,头发蓬乱,双眼无神,站也站不稳,宁远恒也不能让他跪,齐成时毕竟是一个致仕的朝廷官员。 宁远恒就让人拿了个垫子,让齐成时坐在公堂的地上。 齐玮也被叫来旁听。齐玮看着好似油尽灯枯的老父,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恨。 孩子已然回到家中,再也没了那日夜啼哭的毛病,每天饿了吃,困了睡,恢复了正常,而且胃口也很好。 卢氏虽然没有明着怪齐成时,但言语中也没了以前对公爹的尊敬,显然就是认为齐成时害了她的孩子。 齐玮却也不敢反驳,那天的事他都看在眼中,九个孩子的惨死,谁能平淡视之。 宁远恒一拍惊堂木,问,“齐成时,你还不肯说为什么要杀害那九个孩子吗?” 齐成时装死一样,闭着眼,一言不发。 宁远恒冷笑一声,“好,你不说,我来替你说。” 宁远恒缓步走下公堂,边走边说出四个字,“九子借运。” 这四个字一出口,齐成时立时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宁远恒。 这时,宁远恒已经走到他身边,继续说:“取九个命理和你孙子契合,又带有富贵命相孩子的心头血,让你的孙子服下。这样就可以把那九个孩子的富贵气运转移到你孙子身上,让他长大以后贵不可言,我说的对吧。” 齐成时还没有说话,齐玮忙说:“不,大人,我家孩子从没喝过什么血,这不对。” 宁远恒淡然道:“齐成时当然不会让一个小孩子直接喝人血。难道你孩子就没吃过红色的糕饼之类。” 齐玮听到这里,惊恐地看着地上的齐成时,大叫一声“父亲,难道……” 齐玮想到了,父亲经常喂孩子吃一种叫红豆糕的点心,还说是从外面买回来的。那糕点便是黑红色,齐玮以为是红豆粉做成,也就从来没疑心过什么。 齐成时叹口气,既然宁远恒都知道了,他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宁大人,不简单啊,朝中有你这样的俊杰,也是国之大幸。大人说得都对。我们齐家与杜家同为襄州望族,在以前,齐家在襄州的威望高于杜家。但齐家几辈以来都平平庸庸,最好的也不过像我这样,在国子监当个教书先生,连福泽后代都做不到。” “可是杜家考出了一个状元,多年后更是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师,可谓一人得势,全家富贵。两个儿子年纪轻轻就立于朝堂之上。我儿齐玮资质平平,指望不上了。我便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孙儿身上了,我也想让齐家如杜家一般,门楣光耀,所以我要尽一切可能为我的孙儿铺好路。” 宁远恒又问:“你又是从哪知道的这个邪法,纵然你学识渊博,但圣贤书上是不会有这种邪门歪道吧?” 齐成时喝了一声,“不许诋毁圣贤。这是一个走方的阴阳士对我说的。他说杜家能出一个太师,是因为阴宅风水极佳,但好的风水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能给孩子改命了,他就教了我这个方法。” 宁远恒问,“那个阴阳士现在在哪?” 齐成时轻轻摇摇头,“他姓唐,虽然年轻,但本事很大。他教了我这个办法就离开襄州了。” 宁远恒摇摇头,重新走到公堂的桌案后坐下。周寒轻蔑道:“齐老爷,你被那阴阳士骗了。” 齐成时抬起头,冲冠眦裂,指着周寒说:“你才是骗我的。” 周寒道:“这世间没有借运之法,只有自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却有福报和恶报。杜太师之所以能成为人上人,是他凭自己的能力所得到的,也还有他前面几辈人行善积德,为他攒下的福报,让他一路顺遂,走上高位。而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顾惜他人性命,已经为家人攒下了恶报。不久的将来,齐家会败落,虽然不知道会到什么程度,但也不会有今日之富了。” 齐成时大吼一声,“不,你说的不是真的,我孙子已经融合了九子之运,就算齐家暂时会衰败,等他长大后还是会光耀齐家。” 齐成时那疯颠的模样,看得齐玮痛哭失声,“求你们别说了。” 宁远恒看这父子两个一个哭一个叫,有些心烦,摆摆手,让人把供词拿到齐成时面前画押。 其时,齐成时已然有些失心疯了,还坚信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哈哈大笑。公差拿来供状,他看也不看,就按下了手印。 等把齐成时押走,齐玮自回去。 宁远恒看着桌上的供词,说道:“三天后,齐成时和冯敬一起斩了。” 周寒问:“大人,不等刑部的公文了?” “等什么等,都是该死之人,也不过比公文早几天而已。”宁远恒说。 周寒脸上堆起讨好的笑,说:“大人,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第83章 恶人居然还升官了 宁远恒只觉脖颈发凉,不禁缩了缩脖子,“有什么事,好好说,别笑得那么难看。” 周寒立刻收起笑容,摸摸自己的脸,疑惑地问:“我笑得很难看吗?” 宁远恒点头,“非常难看,以后想笑再笑,不想笑也别假笑,真受不了。” 周寒真想抓起一摞卷宗扔他脸上,但想想回头还得她自己收拾,便打住了,忍下一口气,说:“大人,我想今天晚上回醉仙楼,陪阿伯去。” “你是陪周伯还是去见杜老三?” 周寒又要假笑讨好,但想到刚才宁远恒说的,没笑出来。 宁远恒看她脸上皮肉颤动了一下,不由得心里哈哈大笑,但没表现出来。他假装轻咳了两声,掩饰笑意。 周寒带着恳求说:“大人,你想哪去了,我是真想阿伯了。” “你若是想吃周伯的饭菜了,我便叫叶川去买。回去就算了,这几天太忙,等斩了齐成时和冯敬后,我放你一天假。” 如果是以前,周寒对宁远恒的话一定是嗤之以鼻。但是,自从跟在宁远恒身边,也了解他每天所作所为,他说的话并不虚假,便不再提回去的事了。 宁远恒倒也说话算话,让叶川去醉仙楼买来了饭菜。 又是三日过去,这三日里,宁远恒命人在襄州西南街口处搭了断头台,又通知了襄州牢。 牢狱中,齐成时和冯敬都吃了断头饭,便被押上了囚车,插上亡命牌,一大队官兵押着两人浩浩荡荡往西南而行。 冯敬在囚车上不住地大骂:“宁远恒,你这个小儿,吏部和刑部都没有行文,你竟敢杀我……就算要杀我,也要秋后问斩,你却想杀便杀,毫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中……”。 那齐成时倒是非常安静,呆在囚车里,就是他儿子来送行,也没看他儿子一眼,便如同傻了一样。 早有人跑去将冯敬的话告诉宁远恒,宁远恒淡淡一笑,根本不在乎,说:“由他说吧,马上就要死的人,总要让他痛快一下。” 周寒看着宁远恒的表情,不由得替他担心,他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没心没肺啊。 待到快午时,宁远恒带着周寒,还有一干人来到刑场。 刑场周围密密麻麻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要不是有官兵为他们开道,他们想挤进来都有点困难。 冯敬嘴里还骂骂咧咧,宁远恒不理会他,看看已到午时,宁远恒先把齐成时的牌子扔了出来。 先斩齐成时,一是因为齐成时年纪大,怕他受不住吓死过去。二是因为冯敬是现任官员,罪行比齐成时更甚,用别人的头,先震慑他一下,让他知道做恶的下场。 果然,齐成时的人头落地,冯敬吓得哪还敢骂,也早傻了眼,哆哆嗦嗦跪都跪不住了。 然而当宁远恒正要将冯敬的牌子扔下时,突然一队人分开人群走了进来,冲着宁远恒喊:“刀下留人!” 宁远恒一怔,发现他们穿的是官差的衣服,而且是吏部官差。宁远恒走过去问:“你们有何事?” 其中一个打头的将一个信封递给宁远恒说:“吏部公函,冯敬已经被任命为济州刺史,所以宁大人现在不能对冯敬用刑了。” 这声音一传出去,霎时人群一阵大乱,大骂老天没眼,让这恶人还升官了。 冯敬听到,登时不哆嗦了,得意的哈哈大笑,从断头台站起身。 “宁远恒,你听到没有,现在我们是平级了,你没权力判我的罪。看来还是老天对我最公道!” 宁远恒大怒,指着冯敬对吏部来人骂道:“这种作恶多端,天怒人怨的恶人,吏部居然还给他升官,吏部的那些人到底干什么吃的?” 来人淡淡一笑道:“这就不是我们这些跑腿的人所能管的了。宁大人,冯敬我们要带走,对不住了。” 说完,他带来的人跳上断头台,把身上绳索为冯敬解了。 两人护着冯敬刚跳下断头台,就见宁远恒手持宝剑快步走来,拦在三人面前。 其中一人见宁远恒气势汹汹,色厉内荏地道:“宁远恒,你可知道我们是吏部的官差,冯敬是新任命的济州刺史。你要伤了我们其中任何一人,便是谋反,宁大将军也得被你连累。” 宁远恒听了吏部官差的最后一句话,手里紧紧握着宝剑,脸色发青,气得浑身颤抖。过了好半天,宁远恒终于还是退后了一步。 冯敬又是哈哈大笑,“宁远恒,我们来日方长,今日之事,冯某记下了,容当后报。” 宁远恒眼睁睁看着冯敬被吏部官差带走,却毫无办法,狠狠地将宝剑扔在地上,呆立在原地。 这一切周寒俱看在眼里,走过去,将宝剑捡起来,放回宁远恒腰间的剑鞘中,轻轻地喊了一声,“大人。” 宁远恒回过神,看也没看周寒一眼,走出人群,跳上马,飞奔而去。 当宁远恒从周寒面前掠过之时,周寒看到他脸上那愤怒与不甘。 周寒回到府衙,刚进大门,叶川便迎上来说:“先别过去,大人正发脾气呢,还是躲远点。” “哦!”周寒闷闷地回一声,向公堂看去,地上果然扔了一地的卷宗,周寒不由得叹口气。 然后,周寒想起来,今天为了监斩,她和大人还都没吃中午饭呢。 周寒跑了出去,回了醉仙楼。再回来时,手上提了一个食盒。而府衙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躲哪去了,只有两个守门的还在门外站着。 周寒先到公堂,公堂没看到宁远恒,到二堂,也没人。 周寒便转过二堂,来到后宅。正厅,偏厅都没有。周寒纳闷,难道人出去了。 周寒正想着,突然听到踏焰的一声响鼻。 周寒穿过偏厅来到她和宁远恒住的院子里。那间东西向的房间,踏焰正在里面吃草,很安静,宁远恒不在这儿。 周寒看到宁远恒的房间门是开着的。她走过去。房间内,宁远恒正背对门口,坐在桌旁。 “大……”周寒刚吐出一个字,只见宁远恒扬起一只手臂大袖一甩,桌子上的茶壶茶碗全都推到地上,大喝一声“滚”。 周寒刚想转身离开,宁远恒已经转过身来。 宁远恒看到是周寒,对自己刚才冲她发火很过意不去,想解释,“阿寒,刚才我……” 周寒当然明白他现在心中的难受。 她迈步走进屋中,将食盒放在桌上,“大人将茶碗都扔在地上也好,省得我还要收拾出地方来放这些饭菜。” 宁远恒嘴角微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 周寒从食盒里端出三盘精致的菜肴,一碟点心,又从最下层提出来一小坛酒,一个杯子。 第84章 从此我们便是兄弟 宁远恒看到摆在桌子上的酒坛子,又看向周寒,感到十分意外。 “有酒?” “嗯,我想大人现在需要这个,人们不都说酒能消愁吗?” 周寒将饭菜都摆好,又将一双筷子双手捧到宁远恒面前。 “喝酒能消愁固然好!但喝完之后呢?” 宁远恒说完,接过筷子,拿过酒坛,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周寒见状不由得担心,问:“大人酒量如何?”她想起以前杜明慎在醉仙楼,喝得酩酊大醉,反而让她受了不少罪。 宁远恒笑容黯淡,“以前在军中时常和军士们喝酒,从没醉过。” 周寒听了缓口气,心道,“那就好。” “那时喝酒从不为消愁,只为痛快。”宁远恒继续说:“来襄州之前,父亲曾嘱咐我不要饮酒,所以我也极少饮酒了。现在想想,现在还真不如在军中时来得爽快,那时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 “书上不是说,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志,劳其筋骨,我想老天正在考验大人的心志呢。以后大人定是可堪大用,前途无量,所以大人不应当愁闷。”说着又给宁远恒倒了一杯酒。 周寒的话没有安慰到宁远恒,反而让宁远恒想到了当今朝廷。他狠狠一拍桌子,把周寒吓得一激灵,刚倒的半杯酒,几乎溅出来一半。 宁远恒怒道:“最该死的人,不但没有死,还升了官,在这样的朝廷中,有什么前途。” 周寒倒抽一口气,忙站起身跑到门边,看看门外左右无人,才放心回身,又把门掩上。 周寒来到桌前,低声对宁远恒说:“大人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老将军想一想,这种大逆之话可千万不要再说了。我知道大人心中的苦闷,但天理昭彰,疏而不漏。冯敬此去未必就是生路。” 宁远恒还没喝多,疑惑地望着周寒“你知道什么?” 周寒笑着说:“大人看着就是。”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人,快吃,一会儿饭菜就凉了。” 宁远恒将那半杯酒,饮下肚,似乎觉得不够痛快,抓起酒坛,猛灌了几口。 周寒瞪着大眼,这种喝法她只在当初杜明慎身上见过,当初杜明慎是被能见鬼的眼睛所苦恼,今天宁远恒则是因为心中的不甘。 宁远恒放下酒坛,往周寒面前一推,“来,陪哥喝酒。” “哥?”周寒第一次听宁远恒这样自称,感觉意外。 “阿寒,你知道吗,我可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说到这宁远恒顿了一下,周寒却是心里一惊,“喜欢?他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的?” 宁远恒继续说:“所以我决定认你这个小弟了。” 周寒听到这,松了一口气,心道,“饮酒害人,喝了酒,说话都是一半一半的说,太吓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用,宁远恒将自己的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宁老将军家中只有一妻,也就是宁远恒的母亲,并未娶妾。而宁远恒的母亲生下宁远恒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所以家中只有宁远恒一个独苗。万千宠爱集于宁远恒一身,他什么也不缺,唯一就是感觉很孤单。 虽然叶川和徐东山从小就跟着他,但他们的主仆关系更多于兄弟情义。这两个人对他一直是恭敬谨慎,不敢越界。 直到周寒来到他身边。虽然他们也是上下属关系,但周寒在他面前,从不是那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也敢和他嬉笑怒骂。 他从周寒身上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与亲近,所以他认为这是兄弟情。 周寒试探着问:“要不要我们结拜啊?” 宁远恒一摆手,“哪需要那么麻烦,你把酒喝了,从此我们便是兄弟,我是你兄长,以后你就有我罩着了。” 周寒一皱眉,她虽然在酒楼做过伙计,但酒却是一滴没沾过,她这口酒下肚会成什么样子,她自己都不知道。 宁远恒等得不耐烦了,问:“怎么,你看不起我,不想认我这个哥?” 周寒忙陪笑,“不,有宁大人这样的哥哥,是我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就喝酒,我知道你不能喝,就喝一口,醉不了。”宁远恒挺直着身子,看着周寒。 周寒咽了一口唾沫,抓起酒坛,一闭眼,“咕咚”灌了一口。 酒坛离口,周寒被呛得咳嗽了几声,还有一缕酒水,顺着嘴角冒出来,被她赶紧擦去。 宁远恒高兴地拍了两下桌子,连声说:“好,好。以后只要不是在公事上,我们便以兄弟相称。” 周寒一口酒下肚,舌头有点不听使唤,“好,哥哥。” 宁远恒一巴掌拍在周寒肩头,“好弟弟。” 周寒心塞,她其实不是说“好哥哥”,而是说“好的,哥哥”。谁让舌头像打结了一样呢。 这么一搅闹,宁远恒心思偏离,心情倒好了些。 宁远恒又抓起酒坛喝了几大口,便对周寒讲他以前在军中的一些事。 周寒半听不听,因为她已经有点糊涂了。宁远恒说的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宁远恒在她耳边不停的聒噪。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快起来,别睡了。”心底一个声音把她惊醒。周寒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抬起身,身上有什么东西滑了下去,回身一看,是一件衣服。她再一抬眼,看到床上,宁远恒正呼呼睡着。 周寒揉了揉太阳穴,叹道:“我的修行不能沾滴酒,果然,一口便迷糊了。” 她站起身,把衣服拿起来看了看。她认得,这是宁远恒刚到襄州时穿的那件。看来自己睡着后,宁远恒也没惊动她,而是拿了件衣服给她盖身上了。 周寒透过窗子,向外看,天已经黑了。她甩了甩发麻的手臂,便在心里问李清寒:“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李清寒说。 “这么晚,你叫我干嘛。”周寒不满道。 “冯敬不能留。”李清寒说。 “我也知道,可是他被官差带走了,要不现在他已经在阴司了。” “吏部的公文来的蹊跷,你忘了妖骨了。” “你是说冯敬向妖骨索求了愿望?” 第85章 为你打开地狱入口 “你是说冯敬向妖骨索求了愿望?”周寒陡然清醒,她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大问题。 “一定就是那日在随县,冯敬滴血认宝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所以在那时向妖骨索求了愿望。”李清寒回答。 “所以现在冯敬愿望达成,该是他贡献亲人性命的时候了。” “不能让冯敬得逞,更不能让那个老狐狸得逞。打开流阴镜,神魂离体。” 周寒便又坐下,解开右手臂的黑布,重新趴在桌子上。 眨眼间,在周寒的身体里站起一个浑身闪着幽蓝莹光的影子,似实又似虚。光影的形貌,和周寒一模一样。 光影从周寒的肉身处走出来,先是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周寒,然后走到宁远恒的床前。 这时就听那道光影中,传出冰冷声音:“你要干什么?” “我要带他一起去,让他亲眼看着冯敬的下场,解他心中的怨结。否则,他可能会因此意志消沉。” 声音依然是从光影中传出来的,只是刚才冰冷的口气顿转温和,一切就好像是她自己在自问自答,但语气却像是两个性格不相类的人在说话。 言罢,光影伸手在宁远恒头顶轻拂了一下。一道朦朦胧胧的身影从宁远恒身上坐起,然后下了床。 影子般的宁远恒,迷迷糊糊看着眼前蓝色的光影,问:“阿寒,你怎么在我的屋中?你的身上放了什么了,怎么还有光啊?” 周寒微笑道:“我带你去看看冯敬是怎么死的。” 宁远恒怔住了,还未待问话,周寒便握住了宁远恒的手,带着宁远恒消失在了原地。 夜已深,冯敬在寿县驿馆内坐卧不安。寿县仍属襄州,离开寿县,他才算离开襄州。 宁远恒虽然没有能杀了他,但他的心中却对宁远恒畏惧不已。只有离开襄州,离开了宁远恒的管辖范围,他才能安心。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与妖骨有契约。他已升任刺史,就需要在三天内,为妖骨祭献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四名亲人性命。若是做不到,妖骨就会取他的性命。 虽然妖骨现在宁远恒手中,但他相信凭妖骨的神奇力量,完全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要他性命。 冯敬催促吏部官差马不停蹄的赶路,几乎逃也似地飞奔,就为了尽快离开襄州,赶到济州任上。为此惹得吏部官差对他很不满意。 冯敬为了自己的性命,也顾不得许多了。一行人拼命赶路到天黑,还没离开襄州地界。人累马乏,冯敬这才同意在寿县驿馆安歇。 屋中烛火轻轻摇曳,冯敬坐在桌边,桌上有纸有笔,他正在写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张纸上写好了四个人名,人名后面注明了生辰八字。 冯敬将写好的东西拿起来,看了看,漠然地自言自语,“本来我想那几个姬妾为我生了孩子,然后再拿孩子的命为我换取前程。可半路杀出个宁远恒,抄了我的家。现在也只好牺牲你们几个了。别怪我,我也是为了家族荣耀。” 这名单上的人,一个是冯敬的亲妹妹,一个亲弟弟和两名堂弟。现在只等到了济州,举行过献祭仪式,他就可高枕无忧了。 冯敬将名单扔在桌子上,走到床前,脱下鞋子躺了下去。他脑子里满满都是以后的打算。 虽然随县的家被宁远恒抄了,但他到济州还可以重新开始,他仍可以找许多女人为他生孩子,然后用这些孩子和妖骨换取前程。将来他入京为官,从四品到三品再到二品…… 冯敬想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宁远恒,早晚我要把你踩在脚下,永不得翻身。” 突然,屋中烛火像被风拂过一样,急速暗了一下,又迅速亮起。 对于这个微小的变化,冯敬并没在意,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然而,冯敬闭上眼没一会儿,又马上睁开了,他的感觉十分不舒服,像有什么人在盯着他看。 冯敬转过头,看到屋中不知何时多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人,正是让他心惊肉跳的宁远恒,而另一个人,他也认识,是宁远恒身边之人,那个叫周寒的小子。 冯敬从床上弹坐起来,指着宁远恒惊慌地道:“你怎么进来的?” 其实宁远恒也没弄清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己突然就见到冯敬了,自己就像是在做梦。 周寒笑道:“冯大人,你在襄州作恶,坑害襄州百姓这么久,也不给个交待就想一走了之吗?” 周寒说着,便已将流阴镜拿在了手中,便看似漫不经心的摆弄起手中的这个小铜镜起来。 冯敬指着周寒,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向我要交代,就是你们宁大人现在也没资格。” “当然,现在也没必要向冯大人要什么交代了,因为你马上就要去地狱了。” 周寒已将流阴镜抓在手中,声音极其冰冷,让冯敬不由心生寒意,问:“你要杀了我?” “不,”周寒轻轻摇头,“我不会杀冯大人,这会脏了我的手,也会脏了这块地方,是冯大人自己去地狱,这不很好吗?” “你真可笑,地狱在哪,东边,西边,南边还是北边?我看是你要去地狱了吧。”冯敬心里松了一下,看来这个小子只会说大话。 周寒轻笑一声,“大人别急,我会为大人打开地狱入口。”说完,她拿起桌上那份名单,轻叹了一声,“这名单,份量还真是重呢,您的亲人大概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性命就要被冯大人献祭给妖物了。” 冯敬不禁心里又是一紧,心道,“这小子怎么知道那么多事?” 冯敬心虚了,指着周寒和宁远恒两人吼道:“你们滚出去,再不滚,我就叫人了。” “大人只管叫好了。”周寒毫不在意地说。 冯敬下了床,连鞋都没穿,光脚站在地上,大喊起来,“来人啊,快来人,有刺客——来人,宁远恒要杀我。” 声音在屋里回荡,外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护送冯敬的吏部官差,就住在他隔壁的房间,他喊这么大声,早就应该有人听到了。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前来。冯敬有些慌了,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86章 吞了神的魂魄 周寒看到冯敬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冷冷地轻笑一声,摆弄起手里的流阴镜。 “大人就不该给我机会拿出这把流阴镜。当流阴镜出现的时候,你已经身处阴间了,阳间的人当然听不到大人的大喊大叫了。” “你胡说什么?”冯敬不相信。 “大人不信,自己去看看好了。”周寒冲着冯敬微笑,只是笑容很是冰冷。 冯敬跑到门边。他原本打算,既然没人来,他就趁机跑出去叫人。哪知道打开门一看,他愣住了。 冯敬住的地方,房间外就是驿站的院子。院子里有花有草,有树。他进屋之前,还看到天上有满天繁星。 可现在外面什么也看不到。幽暗的空间,是让人透不过气息来的黑。就好像这间屋子,被一块厚大的黑布紧紧地包裹了起来。 冯敬没感觉到夜晚清爽的凉风,却感觉到一阵难耐的阴冷。这让他顿时心生恐惧,竟然不敢往门外迈步。 “嚓啷,嚓啷……” 黑暗之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这种声音对曾做过襄州法曹的冯敬太熟悉了,那是死刑犯在走路时,脚腕上的铁镣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何况不久之前,他的身上也曾戴过铁镣铐。只有重刑犯才会戴这个。 这声音越来越清晰,好像正在逐渐接近他。 冯敬惶恐不安,赶紧将门关上,后退了几步,离门远远的,好像怕有什么东西突然闯进来一样。 “怎么样大人,阴间是不是很安静,这毕竟是人死后来的地方,与阳世可大不同。”周寒嘲讽地说。 “你故弄什么玄虚?”冯敬冲周寒大叫。 “冯大人认为是玄虚,何不走出去试试。” “这……”冯敬说不出一句话,扑通一声,瘫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周寒走过去,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冯敬说:“你们这些做恶的人,总是活着的时候为自己的荣华富贵,为自己享乐,不计手段不计后果,做多少恶事也不在乎。自认为死了眼一闭,什么也不会知道。” “但你们不知道的是,活着并不是人的一生。一生一死才是真正一生,生时做的孽,死后一样要还,这个世间没有欠了不用还的道理。冯大人,你需要还多少,自己算过吗?” “我……”刚说出一个字,冯敬突然大叫一声,“我不会死。”然后疯一样跑到宁远恒身前,抓住他的衣领拼命摇晃,“妖骨,我的玉佩在哪?” 宁远恒任冯敬摇晃,整个人却像呆傻一样,毫无表情,只是愣愣地看着冯敬。 周寒将冯敬扯开,冯敬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周寒冷冷地说,“妖骨也救不了你,那只老狐狸一样有自己的债要还。” “不废话了,送你去该去的地方。”周寒右手持镜,左手食指轻轻在镜面上一点。 镜面上一道幽蓝的光向地面射去,冯敬身下的地面瞬间裂开,一股极阴冷的寒气如风暴一样涌了出来。 “不,”冯敬一声大叫从裂缝中直坠下去。 周寒也没去看冯敬怎么样,走到宁远恒身边,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裂缝边缘。那股汹涌的寒气,让站在上面的宁远恒不由得直打寒颤。 地缝下是一片银白的寒冰,寒冰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黑点,有的像是人,有的又不像人。无数的惨嚎声连成一片,让人心惊胆战。 宁远恒纵然经历沙场,也不由得抖了起来。 周寒声音变得温和,道:“别怕,你不会有事的。你看下边就是寒冰地狱,冯敬已经到地狱中受刑去了,来还清他在阳世所欠下的孽债。地狱中的酷刑是人间无法想象的,他要在里面承受无尽岁月的折磨,我会让他把寒冰地狱中所有的酷刑都体验一遍。” 说完,周寒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声中所透出的冷冽如同寒冰地狱中涌出的寒气一样。 周寒一挥手,地面的裂缝合拢,寒气消失。 周寒看看宁远恒呆滞的样子,说:“对不起,只能这样把你带来,如果让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对你也没好处。我先送你回去吧。” 周寒说完在宁远恒身上一推,宁远恒便如被什么力量拉扯一般,身体向后一弯,人瞬间消失。 周寒收起流阴镜,屋里什么变化也没有。她回身看床上,冯敬好好地躺在床上,面容平静,被子盖得很整齐,唯有胸口处,已没有了起伏。 她转回身,走向门口,打开了门。门外依然是深夜,皎洁的月亮挂在苍穹之上,院中的树木花草在风中发出轻微地沙沙声,凉风扑面而来,带来夜的气息。 周寒走出房间,刚在外面站定,只听一声酥媚入骨的呼唤,“尊者。” 听到这声音,周寒眼眸一冷,道:“你反应够快的。” 那让人听了就骨软筋麻的声音说:“尊者杀了我的契主,我当然要过来看一看,不知道使者能否归还我的妖骨?” 周寒冷冷地说:“你虽然修炼千年,但未成正果,还摆脱不了生死轮回,你当阴司律法是摆设吗?用人命作契,炼化人的魂魄为你增加修为,你已经不能善了,还想一错再错?” “不敢,小妖已知错。” “既已知错,就从此隐世,不再妄动邪念。你的妖骨,已染因果,不会再归还与你。” “可是尊者,此骨不归,我很难修成正果。”那声音有些哀怨,若让旁人听了必定会心生怜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若你一心向善,终有成正果之日,就怕你心志不坚。”周寒冷冷道。 “还请尊者怜惜我等妖族修炼不易。” “正因体恤你修炼不易,我才没将你打入阴间。凭你擅自炼化人的魂魄修炼,便可夺你修为,打入地狱。所以不必多言了。”周寒说完,人影一晃,便无了踪影。 那个声音没有离开,妖媚的声音中带上了一股阴森之气,“寒冰使者现在不过是转世的肉体凡胎而已,有什么可张狂的。骨,我不要了,我要神魂。” “神的魂魄,不知道我吞了神的魂魄以后会不会修炼成真正的魔神,脱离轮回。几百年前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机会了,这次一定不会放过。”说完,竟然发出嘻嘻地笑声,笑声中不无得意。 第87章 咱们公事公办 周寒魂魄回到体内,就觉到有人在推她,一边推还一边说:“阿寒,醒醒,趴在桌子上都能睡得那么死,你是猪吗?” 周寒拍案而起,瞪着宁远恒,“你骂谁是猪?” 宁远恒被周寒突然的动作吓得一怔,随后又笑了,道:“不骂你一句,你肯这么痛快地起来吗?” 周寒指着外面,怒气冲冲地说:“这天还没亮呢,你不睡觉,乱喊什么?” 宁远恒看看外面天,显然也觉得自己有点冒失了,不好意思地说:“我做了一个梦,想和你说说。” 周寒复又气鼓鼓地趴在桌子上,“说吧,我听着呢。” 宁远恒边回忆边说:“我梦到被一阵风带到了冯敬的住处,然后我和冯敬一起到了阴间,有个人说要送冯敬去地狱。” 周寒警觉起来,抬起头问:“你可知那个人是谁?” 宁远恒说:“不知道,看不到人,不过那人声音倒是跟你有点像。” 周寒心里一松,白了宁远恒一眼,又趴桌子上了。 宁远恒继续说:“然后我看到地上裂开一条大缝,冯敬就惨叫着掉下去了。那裂缝中冒出的寒气好冷,我醒了以后还觉得身上很冷。我看到下边是一片冰湖。冰湖给人的感觉应该很广阔,上面有许多人在惨叫,听着很渗人。那人告诉我那里是寒冰地狱,冯敬就是在那里接受酷刑的惩罚,来还自己阳世的债。” 说到这里,宁远恒也趴到桌子上,看着周寒的眼睛问:“阿寒,你说我梦里的都是真的,还是我白日想得太多了,只是梦而已。” 周寒闭上眼,也不去和宁远恒对视,“冯敬的结果下地狱肯定是真的。至于你梦里的事是不是真的,想确认也简单,等消息吧。若有公差带来冯敬死了的消息,那肯定就是真的,他要是没死,就是你想多了。” 宁远恒直起身,连连说:“对,对,如果是在我梦中的时间,冯敬死了。白天吏部公差发现,下午消息应该就送到了。” “行了,你的梦已说完,再去睡会儿吧。”周寒站起身,“我也回我屋睡会儿去。” 宁远恒看看外面的天,说:“天都快亮了,要不你就和我挤一挤,在这儿凑合睡会儿吧。” 周寒听后,头也不回快跑出门,好像后边有狼追一样。 宁远恒听到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纳闷道:“他这是怎么了,不就凑合挤一挤吗,又不能吃了他。” 当日下午果然收到寿县发来公文,冯敬在寿县驿馆心疾发作,死了。 宁远恒看着这份简报,愣了半天。 周寒道:“哥哥应该高兴啊,冯敬到底没有逃出大人的手掌心,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宁远恒思疑了一会儿,说:“这么说,晚上我梦到的事,是真的?” 周寒点点头,“一定是真的,也是冯敬恶贯满盈,所以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收了他的命,在地狱接受惩罚。” “这便是因果报应?” “不必想那么多。哥哥行事,只要是按心中所想,不欺天良,只管放手去做就可以了。” 宁远恒拍拍周寒的肩头,感叹道,“还是你最懂我的心。为兄高兴,过两天给你和叶川、东山他们放假。” “哥哥真是体恤下属的好大人。”周寒不失时机的奉承道。 三天后,宁远恒果然给周寒和一众差役放了假。 周寒很高兴,不止是因为放假,还有她拿到了朝廷给的俸禄。但是还有一份钱,需要她和宁远恒去要。 今天宁远恒也给自己放了假,一早起来,便去马房陪踏焰了。 周寒来到马房,拱手行礼道:“大人,我来取我的工钱。” 宁远恒正给踏焰刷毛,听到周寒改称他大人,有些意外,“你怎么不叫哥哥了?” “我怕叫了哥哥,不好意思要钱了。” “还是叫哥哥吧。” “我叫你哥哥,你能忍心不给吗?” “那还是叫大人吧,公事公办。”宁远恒故意沉下脸说。 “大人,您当初说,给您做随从有双倍的银子,如今朝廷那份给了,您的那份呢?”周寒将一只手伸到宁远恒面前。 “你还好意思要钱,你和叶川在外面接私活赚钱,可曾交过一分税?”宁远恒把刷子放下,问。 “那可都是您同意的,没说过要交税啊?”周寒茫然。 “我是同意你们赚钱,可没说过不让你们交税,你们所做的事便是交易,你替人家办事,人家给你钱。既是交易,便需要交税。等回头我让户房给你们算算,你和叶川需要交多少税。仅上次齐家的事,你们就得银五百两吧。” “大人,齐家的事没拿到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管齐家的事,把他家老爷子翻弄了出来,砍了头,谁还肯给钱啊。”周寒觉得宁远恒就是故意耍赖。 “那杨家二百两,张家一百两,洪家五十两……” 宁远恒一项项数出来,周寒感觉自己快哭了,可是挤不出泪来。 “大人,我就是要我的工钱,你怎么能这样呢,人家赚点钱容易吗?”周寒欲哭无泪。 “我就是算算,你赚的这些钱算成税银,抵你多少工钱。” “宁远恒,你给不给钱。”周寒怒了。 宁远恒看到周寒发怒,反而笑了,“先前说了,公事公办。” “你给不给?”周寒大声问。 “不给。”宁远恒依然笑着说。 “好,你不给,我就死在你面前,我上吊去。”周寒说完,气呼呼地离开了马房。 宁远恒才不信周寒会上什么吊,很从容地抱起一摞草料,放到了踏焰的食槽中,并细心的把草料铺开。然后又看看水槽中的水还干净,也够用,这才从马房出去。 来到自己房间门前,宁远恒怔住了。只见周寒站在凳子上,房梁上垂下来一根绳子,正在那打结扣。 宁远恒走进去,问:“你在干嘛?” 周寒没好气得说:“你看不到嘛,我准备上吊。”说着,结扣已经打完,还用力拉了拉,试试很结实,露出满意的表情。 宁远恒哭笑不得,指着周寒道:“你不在自己屋里上吊,为什么跑我屋里?” 第88章 想上吊随时欢迎 周寒站在高处,白了宁远恒一眼,“你这屋的房梁结实,在上边挂个几天,断不了。而且我要死给你看!”说完双手抓着绳子,将自己的头伸了进去。 宁远恒指着她,喝道:“你下来。” “你给钱就下来,不给不下来。” “下来。”宁远恒已走到周寒身下。 “不下,你别拦我。” “好,你不下是吧。”宁远恒明狠暗笑。 宁远恒突然伸出一脚,在周寒站的凳子腿上踢了一下,凳子从周寒脚下滑了出去。 周寒本来头就已经伸在绳套里,全靠脚下的凳子支撑着。这一下,周寒立刻双脚悬空,脖子挂在了绳套上。 周寒勒得直翻白眼,双手双脚乱挥乱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挣扎声音。 宁远恒微笑看着这一幕,让周寒挂了一会儿。他感觉差不多了,才拿起手边的宝剑,一剑砍落,绳子断开,周寒从上边掉了下来。 快落地时,宁远恒托了一下周寒的腰,这才没让周寒重重摔在地上。周寒因为缺氧浑身无力,还是坐到了地上。 周寒咳嗽几声,又大口喘气,缓过来后,指着宁远恒忿忿道:“宁远恒,你真想要我死啊!” 宁远恒笑道:“是你自己想死,我只是帮你一把而已。” 周寒涨红脸,手抚着脖颈道:“上吊可真不好受。” “就是,以后还上吊玩吗?” “不上吊了,我决定了,以后改割腕。” 宁远恒本来伸出手,想把周寒从地上拉起来。听到这话,他立刻收回手,“你还是上吊吧。” “为什么?” “上吊收拾一根绳就可以了,割腕弄得到处是血,谁愿意给你收拾。” “宁远恒,你无情无义。”周寒从地上跳起来,指着宁远恒骂。 “我这屋的房梁你可以随便挑,什么时候想上吊随时欢迎,反正你说我这个人煞气重,很难见鬼,就算你死了,我也看不到你的长舌头。” “我不就想要个工钱吗,你就非要我的命。”周寒哀伤道。 宁远恒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扔给周寒,“拿去,早给你准备好了,就晚给你这么一会儿,你看你就要死要活的。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女人。” 周寒拿过钱,一掂份量,就知道里面的钱只多不少。而且她这个月做的不足一个月,但宁远恒给了一个月的钱。 周寒脸上乐开了花,奉承道:“哥哥有情有义,周寒为能有这样的哥哥而倍感荣幸。” 宁远恒冷着脸,挥挥手,“走吧,你不是早就想回去陪周伯了吗。” 周寒拿着钱,兴高采烈地走了。 宁远恒低声说了一句,“前倨后恭。”说完,他便忍不住大笑起来,抬头一看,那根被他斩断的绳子还挂在梁上,不禁又笑了起来。 周寒到了醉仙楼,里外都没有找到老周头。 老周头平日很勤快,每天很早便起来,收拾打扫,把住的地方和干活的地方都弄得整洁干净。 可现在都已经巳时了,老周头应该已经在醉仙楼里打理食材了,怎么会不见人。 周寒找到正在干活的洪瑞问:“洪哥,我阿伯呢?” 洪瑞答道:“你还没回住处吧,周师傅给你留了书信,我放到你屋里了,他有事要出去一些日子。” 周寒听到有书信,忙跑回住处,果见屋中那张简陋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书信。 信上说,洪掌柜在江州又开了一家醉仙楼,让他过去掌几天厨,带个徒弟出来。让周寒不用担心,也许用不了一个月便回来了,让她自己照顾好自己。 老周头在信上还告诉周寒,他存钱的匣子在他床下,如果需要用钱自己去取。 洪掌柜不是经常在醉仙楼。此人买卖做的甚大,还有其它生意。所以现在醉仙楼管事主要是洪瑞。 洪掌柜在江州又开一家酒楼不是不可能。只是为什么阿伯不和她道别呢,虽然她经常在府衙内,但是刺史府的人没几个不认得老周头的,他想进去寻她不是什么难事。 周寒自己安慰自己,“阿伯是去江州了,一个月便回!” 周寒来到老周头床下,取出匣子打开。里面只有二三十两碎银子,底下却铺着二张银票,俱是二百两一张的。 周寒叹道,“原来我有这么多钱了!等阿伯回来,一定要让阿伯买一套像样的房子,不窝在这个小房子里了,我也可以和阿伯住一起了。” 来到醉仙楼内,见洪瑞正在低头收拾柜台。周寒走上前问:“洪哥,洪掌柜又在江州开了一家酒楼吗?” 洪瑞手中顿了一下,想起老周头走时对他说的。 “族叔的事也很少和我说,不过他也曾提过此事,想来没有错。” 周寒点点头,这才放下心。 这时洪瑞从柜台后面转出来,朝紧挨窗户一张桌子一努嘴。 周寒望过去,只见桌旁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四十上下,面圆耳大,鼻直口方,从鬓角到唇下都有浓密的短须,身穿绀青色素罗袍。 另一个约三十上下,一张干净的脸上,一双桃花眼,水红薄唇,面白无须。身穿一领紫色绒金绣花罗袍。 洪瑞说:“这两个人很奇怪,在这儿坐了三天了,每天都来挺早,晚上才离开。我试着问过一次,被那个胖的给骂了。你是府衙的人,应该不敢对你怎么样,你去问问。” 周寒看看窗边的二人。今天因为是放假,她并没有穿公服。不过问问而已,应该没什么吧。 周寒走上前,先向两个人一抱拳道:“两位哥哥,早上好,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坐你们这张桌子?” 那个胖子双眼一瞪,沉声问:“酒楼那么多桌子,为什么非要坐这?” 周寒脸上堆笑道:“两位哥哥坐的位子风水好啊,又靠着窗户可以赏景。再说了,现在楼里也没人,我也想和两位哥哥聊聊,套套近乎。” 那个桃花眼抿嘴一笑,声音娇媚如一个女人,说:“小兄弟说话真有意思,一个桌子而已,怎么就成了风水宝地了,小兄弟既然愿意坐就坐吧。” 那胖子又瞪向桃花眼说:“偏你这假女人最是多事。” 桃花眼掩嘴一笑,说:“天天跟你这胖子面对面,也是无趣的紧,正好来个小兄弟陪我聊天。” 桃花眼说到这,用大袖一拂他旁边的椅子,说:“来,小兄弟,坐这,不必理会那胖子。” 周寒又一拱手,“多谢谢哥哥。”随后坐下。 桃花眼又掩嘴笑起来,“哥哥?你叫我哥哥。”笑得很是邪气。 第89章 糟老头子一个 周寒看桃花眼样子,心中暗道,怎么比我还像女人,难不成也是女扮男装。 那胖子哈哈一笑,说:“不要喊他哥哥,要称姐姐。” 周寒正疑惑。桃花眼嗔怪地瞪了胖子一眼,转头对周寒说:“别听他胡说,便叫哥哥,很久没听人叫我哥哥了,还真是怀念呢。” 桃花眼说到后边,竟然有些感慨。 周寒被这两个人搞得有点懵。不过她很清楚一点,就是看破不说破,不管桃花眼是男是女,人家让叫哥哥,就叫哥哥。 周寒问:“两位哥哥,是从外地来的吧,我在襄州城这么长时间,可没见过襄州城里有两位哥哥如此风姿卓然的人物。” 胖子哼了一声,但显然对周寒的话很受用。 桃花眼又笑起来,说:“瞧这小兄弟,很会说话呢。我们当然不是本地人,我们是燕州人,来襄州是为了找人的。” 胖子听了桃花眼的话,顿时变了脸色,怒瞪着桃花眼。 桃花眼像没看到似的,自取了一个茶碗,放到周寒面前,给她倒了一杯水。 周寒忙向桃花眼靠近了一些,问:“哥哥,可曾找到要找的人?” 桃花眼叹口气,“哪那么好找的呀,那个人可是老狐狸,难寻得很。” 胖子听桃花眼越说越多,也无法阻止,便转脸看向窗外。 “二位哥哥要找什么人?小弟不才,忝在刺史衙门混了个差事,只要是襄州城里有名有姓的,我必能查到。”周寒为了多套点话,赶忙毛遂自荐。 “哦,小兄弟是刺史衙门的人。”桃花眼眼睛一亮。就连眼望窗外的胖子也回过头,狐疑地看着周寒。 周寒呵呵一笑,“我与两位哥哥一见如故,愿意帮两位哥哥寻人。”心中却道,“赶紧把你们打发走了吧,总在醉仙楼占人家的位子干什么。” “这么说,小兄弟是宁大人手下了?”桃花眼问道。 “哥哥也知道我家大人啊,我正是宁大人手下。我今天休沐,所以来醉仙楼逛逛,不想遇上两位哥哥。” 桃花眼和胖子暗中对视一眼。桃花眼转而问道:“小兄弟经常来醉仙楼吃饭?” “那哪能,我这点俸禄经常来,可吃不起,也就偶尔来。”周寒答道。 “我听朋友说醉仙楼的饭菜精致无比,味道绝佳,谁想到这来一尝,却没说的那么好,传言有误吧。”桃花眼问。 周寒听出桃花眼语气中的带着试探,心中骂道:“装,你们在这里赖了三天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周寒脸上带着笑,道:“哥哥不知,那掌厨的师傅这几日不在,都是他的小徒弟在撑着。徒弟毕竟是徒弟,火候差些也是有的。” 桃花眼一只手在桌子轻轻拍,故作恍然大悟,说道:“我就说嘛,不可能传言和现实差距那么大,唉,可惜来的不是时候,却尝不到这人间的美味了。” 这时那胖子插言问:“小兄弟可见过那位掌厨师傅?” 周寒见问到老周头身上,犹豫了一下,说:“见过几次。” 桃花眼赶忙问:“那师傅是否是姓周?” 周寒点点头,问:“哥哥也认识啊。”这一点周寒没有否认,常来的食客都叫阿伯为老周头,稍一打听就知道了。 “听别人说的,小兄弟知道他长得什么样?”桃花眼又问。 “什么样啊?”周寒故意抬头翻着眼睛,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糟老头子一个。” “糟老头?”二人几乎同时重复了这三个字,那口语中不可置信的语气很是明显。 周寒不解地问:“二位哥哥怎么对一个厨子那么感兴趣,找人就是找他的吧?” 转而,周寒像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然后低声道对二人道:“二位哥哥对醉仙楼的掌厨师傅这么感兴趣,不会是别的酒楼来挖墙角的吧?” 那桃花眼听了哈哈一笑,说:“不是,只是对这位师傅好奇而已,小兄弟别多心。” 周寒伏在桌子上,靠近桃花眼小声说:“就算哥哥是,我也不会乱说的,谁让我和哥哥一见如故呢,可是哥哥来的时候不巧了,我也不知道掌厨师傅去了哪?” 桃花眼要了一盘干果,这时洪瑞端了上来,洪瑞和周寒便如不相熟般,也没说话。 桃花眼问周寒,“小兄弟在府衙做事,可知道这个掌厨师傅的底细?” 周寒一愣,这两人果然是冲老周头来的,只是他们是何人?她心里疑问重重,脸上却露出憨厚的笑。 “我只是个跑腿打杂的,户籍什么的也没见过,再说见了也没用,我并不识得几个字。” 桃花眼有些失望。不过前面从周寒嘴中打听到一些消息,和他们所知的倒还一样,只是周寒说老周头是一个糟老头。 他们打听到的虽然也说是老头,但说老周头温和又干练,精神矍铄,和“糟”字挨不上边。 周寒抓着干果吃,就听那胖子问:“那掌厨师傅脸上可有痣,就是这儿。”说着伸出手指指着右边脸颊。 周寒听了心中大惊,右脸,痣,这不是随县火烧善堂的那些黑衣人要找的人,可那些人找的是一个中年人,跟老周头年龄差得大了点。 周寒摇摇头。心里却翻江倒海,眼前这两人是谁,为什么会找阿伯,而且除了年龄对不上,他们找的人却也是右脸有痣的人。周寒理不清头绪。 二人显然也没想能在周寒身上得到太多东西,倒没觉得太失望。 桃花眼岔开话题,问:“襄州这位刺史大人,人怎么样?” “刺史大人当然是个好人了,我不是奉承,我从来没见过像宁大人这么勤政的好官了。”周寒喜滋滋道。 “我看你们刺史大人有你这样的下属,也是他的福气。”胖子略带讥讽地说。 桃花眼瞪了胖子一眼,“别理他,每天都跟别人欠他八百吊钱似的。”然后浅浅一笑,“我们在来的路上也听说了宁大人的事迹,杀齐司业,抓了冯刺史,真是一个敢作敢为。” 周寒说:“可不是吗,要不是吏部的公文来得巧,那冯敬也……”周寒话还没说完,只听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第90章 你们心里没鬼才怪 周寒一回头,见一位玉树临风,翩翩公子站在身后,正是杜明慎。 周寒惊喜,“杜公子,你来了。” 周寒没看到的是,她这一声杜公子出口,坐在旁边的胖子和桃花眼,脸上齐齐变色,忙低下头假装在剥干果,掩饰脸上的神情。 杜明慎嗯了一声,扫了一眼那两个奇怪的人,刚想问周寒在做什么。 周寒拉着杜明慎的胳膊来到桌前,说:“公子,我刚认识了两位来自燕州的哥哥,来介绍一下。” 周寒刚要开口,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刚才只顾和两位哥哥闲聊,忘了请教两位哥哥的尊姓大名了。小弟只有一个贱名,叫周寒。” 这时两人已经恢复常色,桃花眼站起身,说:“小兄弟客气了,我叫罗一白,那个胖子呢叫孔盛。” 孔盛显然对桃花眼罗一白的介绍不满,狠狠地瞪了罗一白一眼。 杜明慎抱拳行礼,“在下杜明慎,认识二位深感荣幸,二位是来自燕州?” 罗一白忙还礼,笑道:“离开家乡已经久了,我兄弟二人四处游荡,做些生意。我听说当朝杜太师便是襄州的故乡,公子姓杜,可是与杜太师相识?” 杜明慎道:“杜太师正是家父。” 罗一白和孔盛又是恍然又是惊异,两人又重新施礼。 罗一白道:“真是失敬,原来是杜太师的公子,我们恕眼拙,失礼之处请公子恕罪。” 周寒的目光,从杜明慎、罗一白和孔盛三人脸上来回扫过,感觉三个人的客套很假。 周寒插嘴道:“不如我和杜公子做东,请二位哥哥喝酒。”她在心里加了一句,“反正不用我出钱,杜明慎酒量好,把你们灌迷糊,套点儿实话出来。” 罗一白和孔盛虽不知道周寒心中的小九九,但在杜明慎面前,没了先前和周寒的随意。 罗一白忙说:“周寒小兄弟不必破费了,我们还有些急事要做,改日再去府衙拜会小兄弟。”说着二人齐齐离开桌边,便施礼离开。 “你们都在醉仙楼盯了三天了,杜三一来就有急事了,你们心里没鬼才怪。”周寒心里嘀咕。 见罗一白和孔盛离开,周寒还有些失望,她还想从两人那多套点那个右脸有痣人的情况。 周寒如此热情把杜明慎介绍给罗一白和孔盛,也是想看两人的反应,看他们是不是随县善堂大火中的黑衣人。 杜明慎对周寒道:“阿寒,你在此等我一会儿。”说着,便赶了出去。 周寒见杜明慎追出去了,颇觉奇怪,他才刚和罗一白、孔盛见面,没说两句话,如何便对这二人感兴趣了。 杜明慎追出去,走在前面的两人似乎也发觉了杜明慎,转过身来。 罗一白还是那副带着妩媚的笑容,问:“杜公子可还有事向我等吩咐?” 杜明慎很自然地背负双手,然而双手在身后握成拳,戒备着。 “二位说是从燕州来,可是在下曾忝任燕州刺史三年,燕州之人似也未有如二位的。二位的口音倒像江州的。” 罗一白和孔盛并不惊奇,因为他们很清楚眼前之人的底细,当时他们胡诌了一个燕州不过是应付周寒的,没想到会遇上杜明慎。 罗一白笑着说:“刚才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在外面做生意跑得地方多了,反而家乡的口音淡了,江州我兄弟二人也曾去过多次,所以便染了那里的口音。 “这位孔兄双眼精光外露,双臂孔武有力,而罗兄行止无不显出气足而沉稳。一个外家高手,一个内家高手,聚在一起,让我相信二位是普通行商者吗?”杜明慎平静地说。 孔盛上前一步,低声说:“杜公子,你便知道又如何,还希望莫要多管闲事。” 杜明慎沉声道:“二位来襄州意欲何为,我想会有人比我更感兴趣。”杜明慎说着有意无意地往刺史衙门方向瞥一眼。 罗一白和孔盛自然知道杜明慎看的是什么地方,罗一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如果他们的到来让宁远恒知道,也是个麻烦事。 “我们来此与杜公子没点关系,而是寻找一位故人,” 回头杜明慎肯定会问周寒他们谈话的内容,罗一白索性就告诉他。 “既然当初杜公子逃过一劫,我们也没必要把杜太师得罪的太死,您说对吧。” 罗一白又恢复了满脸的笑容说:“我和孔盛也是奉命行事,公子想知道再多也没有了,要找的人没在襄州城,我们会马上离开,公子大可高枕无忧。告辞。”说完,和孔盛转身走了。 杜明慎看二人走远,两只手掌才慢慢松开。这两个人,对上一个他还不怕,对付两个人,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而他们说的找人,杜明慎当然也想得到,是和那晚在善堂纵火的黑衣人找的是同一个人。 杜明慎回到醉仙楼,周寒迎上前问:“你和他们才刚认识,有什么话说?” 杜明慎把刚才准备的搪塞之言说了出来,“我问他们可去京城,我有封家书想让他们带过去,可惜他们不去。” “哦,”周寒点点头,然后在原先的座位坐下说,“公子可知道,他们也找右脸有痣的人,和那晚的黑衣人找的是同一个人吧。” 杜明慎摇摇头,“没有证据之前,先不要乱猜。阿寒,周伯呢?” 周寒叹了一口气,“我也没见到人,只给我留了信,说掌柜让他去江州的酒楼带徒弟了。” 杜明慎眉头微蹙,江州,又是江州这个敏感的地方。 周寒看到杜明慎皱起了眉,便问:“公子,江州是什么地方,不好吗?” 杜明慎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周寒面前暴露对江州的心思,忙展开眉头,微笑着说:“很好的地方,很大,比襄州大了很多。建在梅江边上,我朝除了京城佑安,就属江州最繁华。” 周寒听杜明慎说的,十分向往,“这么好的地方,真想去看看。” 杜明慎问:“阿寒,我如果回京城,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回去。佑安比江州还要好。” “京城,”周寒想到老周头说过的,她的亲生父母就在京城。她若真去了京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去找他们吗?不可能,当初可是他们把她抛弃的。不去找,可是自己真能当他们不存在吗? 周寒摇摇头说:“我现在还不想去京城。” “为什么?”杜明慎问。他是很想周寒能跟他一起回去。 第91章 钢刀般的男人 “哎呀,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周寒拼命摇着头,似乎是想把自己脑中的什么东西甩出去。 “那一日你和宁远恒来醉仙楼,看到周伯和我说话,知道周伯对我说了什么?”杜明慎也不卖关子,继续说,“他把你托付给我,说一旦有一天他不在了,便让我好好照顾你。我答应了周伯,所以要言出必行。” “阿伯,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他有什么事瞒着我?”听到这些的周寒突然心中感到不安,紧紧抓住杜明慎的一只胳膊,焦急地问。 杜明慎用另一只手握住周寒的手,宽慰道:“阿寒,你别急,周伯什么事也没有。他说他年纪大了,土埋了半截身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闭上眼再也睁不开了,所以就提前为你考虑。 “他真是这么说的?”周寒看着杜明慎的眼睛。 “真的。”杜明慎脸上很平静,眼中看不到一丝波澜。 周寒信了,因为老周头之前也经常和她这样说。她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周寒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老周头不在,她的心空落落的。 “阿寒,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回京城?”杜明慎试探着问。 “不了,如果阿伯真的说了那些话,我就在襄州等你。何况阿伯也不是长久不回来,他只是有事出门了,我还要在这等他回来,不能让阿伯找不到我。” 虽然周寒不跟他走,杜明慎有些失望,但听到她说等他回来,让他心里一暖。 他决定先回京城,解决好一些事,再来接周寒。那个时候老周头也会回来了吧,想必他也是希望周寒跟他回京城的。 晚上,周寒也没有回府衙,就睡在醉仙楼后院的小屋里。 她坐在老周头的床上,心里不能平静。想起白日里罗一白二人的话,他们打听老周头,又问他的脸颊上有没有黑痣。 一个是老年人,脸上没有痣,一个中年人,脸上有痣。罗一白他们怎么会联系到一起去的。 周寒想起老周头那张温和的脸,他的右脸颊上没有黑痣,却有一个被烫伤的疤。老周头以前说过,那是以前要饭的时候被人欺负给烫的。 两个不同的人,痣和疤都是在右脸颊上,几乎同一位置,是巧合吗? 周寒想得头疼,只得回到自己的床上,拉过被子躺下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眼前及远,一层层的亭台楼阁,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院中绿树成荫,有假山石层峦叠嶂,各色卵石铺就的小径曲折蜿蜒,不知伸向何处。小径边上种着一丛丛颜色各异,艳姿摇曳的牡丹。周寒似乎都能闻到那淡淡的花香。 如此美的地方,却不是花园,而只是一座院落。周寒心里想,莫不是我又进入了梦境中,若是每次做梦都是如此美好,倒也不妨天天做。这座好似皇宫的豪宅又是哪呢? 正想着,突然传来一声声女人凄惨的哭叫,周寒无语,刚刚还说这地方很不错,就有来煞风景的了。 她马上看到,两个身穿褐色紧身袍的男人,袍子的胸口处绣着一只银色猎枭,腰间束着革带,配带着刀。 他们的样子与公差不一样,但比公差穿戴华丽,倒像哪个贵族家中的侍卫。 两人中间拖拽着一个女人,从这座院落一间房屋中出来。 两个侍卫架着女人的胳膊,女人身上华贵襦裙,已经在地上摩擦破损,污脏。 周寒看那女人大概也就二十的年纪,半边脸红肿,半边脸却苍白,嘴角有血丝,头发散乱,钗环歪斜。 女人虽然如此狼狈,从她的眉眼之间,也能看出这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 周寒正不知道那两个侍卫要把她拖去哪里。又见一侍卫匆匆跑来,这个男人穿着与那两个男一样,只不过他袍子上绣的猎鸮是金色的。 这个男人三十左右年纪,身材高大,古铜色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脸,一对眉毛又浓又长,一双眼如同猎鹰一样透着锐利。 此人没有杜明慎俊雅和宁远恒的英挺。但整个人沉稳、内敛。他便如他腰间的刀一样,虽然刀鞘乌黑并不起眼,一旦里面钢刀出鞘,便寒光四射,杀气凛凛。 在此人的右脸颊之上还有一颗不大的黑痣。却并不损他的气质,更显得他成熟干练。 周寒看到这个男人后,有些讶异,她分明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一丝老周头的影子。 这个男人到了三人近前,指着地上的女人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要对她动手?” 其中一个侍卫回道:“王爷已查明,几日前王爷遇刺便是这个女人出卖的消息,所以奉王爷命,严加拷问。” 那个侍卫话刚落,女人拼命摇着头,声音中带着嘶哑,大叫,“不,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出卖王爷。” 侍卫又要上前给女人脸上一巴掌,刚抬起手,只听那如钢刀般的男人大喝一声,“住手。” 那个侍卫顿住,终于没有将这一巴掌扇下去。钢刀般男人说:“你们将她暂时押下去,王爷那里我自会去说。” “不必了。”钢刀男人声音刚落,一个冰冷而深沉地声音响起。 周寒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座奢华楼阁的两扇雕花红木门缓缓打开。里面人并没有走出来,周寒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高大而阴沉的影子。 拖着女人的那两个侍卫将女人放开,躬身退后了两步,不敢抬头。 那个钢刀般的男人立刻单膝跪下,口呼,“见过王爷。” 屋中的人淡淡一哼,问:“启峰,你有什么疑问吗?” 那个叫启峰的钢刀般的男人说:“王爷,寻玉一个内宅妇人,怎么可能知道王爷出行的详细路线,而且她也没有将消息顺利送出的门路。” “只要有心要做,什么事办不到。” “请王爷开恩,容臣再将此事细细查问一遍,不要放过真正的叛徒。”启峰双手抱拳,垂首道。 “你是说我冤枉了她?”屋中人言语中露出冷冽的不悦。 “臣不敢。”启峰跪在地上一动未动。 “启峰,你逾矩了,寻玉是我的侍妾,是我内宅之人,我怎么处置是我的事,若是换成别人如你这般,现在已不能好好跪在这里说话了。” “王爷,臣只是不想……”启峰还想辩解几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屋中人一声厉喝打断,“够了。” 第92章 臣不能背叛先皇 屋中人的声音中已然出现怒意,“你们两个奴才看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个贱人押进地牢中严加审问。” 那两个先前拖着女人的侍卫忙又架起女人,向外拖去。 女人大声哭喊:“王爷,不是我做的,我冤枉,冤枉啊。” 把这些看在眼中的周寒叹了一口气,“王府的女人真可怜。”她又向那个叫启峰的侍卫看去,只见他已经抬起了身子,看着女人被拖走,越来越远,眼中露出无奈与不忍。 在梦中,周寒能看别人,别人见不到她。 周寒走到启峰面前低下头仔细打量, 自言自语道:“这神态,这眼神是有多像阿伯啊,只是你很年轻,比阿伯长得也好看,不会是阿伯的兄弟吧。” 周寒说完便向启峰右脸颊上摸去,刚触到,便觉得眼前一恍惚,她已到了一个房间中,正站在启峰面前。 启峰坐在一张桌子旁,桌上放着他的那把腰刀。他正抓着一坛酒,一口口往嘴里灌。周寒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叹口气道:“男人认真喝起酒来,真可怕。” “寻玉,”启峰嘴中喃喃念出那个女人的名字。 周寒心中一动,看向启峰,只见他因为酒的原因,原本古铜色的脸有些微微泛红,愁眉紧锁。 突然,启峰狠狠一咬牙,将酒坛重重放到桌上,然后抓起腰刀,站起身,走到门前。 刚把门打开,他便愣住了。只听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问:“你要去哪?” 启峰对门前这个人的到来显然很是意外,问,“你来做什么?” 问完,启峰转过身,又回去了,将刀重新扔在桌上,坐下。 门外走进来一个背负双手,身穿绛色长袍之人。 周寒看此人长相后,差点让自己从梦中惊醒,这人长得和罗一白竟有七八分相似,有一副白净的面容。 能让周寒没有把他错认成罗一白的原因是,这人不是桃花眼,也没有那种媚态。而且罗一白的声音是显娇柔,就像戏台上男扮女装的青衣一样。而他则是尖细,像是刻意捏着嗓子说话一样。 “不想告诉我吗?你去哪?”来人又问。 “你管得太宽了。”启峰扭过脸,并不理会来人。 “自从寻玉被抓,你就一直心神不宁,是不是?”来人一眼瞥见桌上的酒,脸颊微微一颤。 “你胡说什么?”启峰攥成拳的手,在桌上狠狠一砸,那坛酒颤得跳起,又咣地一声落下,把在旁听的周寒都吓得心里一哆嗦。 来人依然平静,说:“你以为你不承认,就当别人都看不出来。她是什么人,是王爷的侍妾。你是什么人,你虽然是先皇看中的人,但你和我一样,是皇家的奴才。” “你想多了。”启峰压抑下狂跳的心,平静地说。 “但愿是我想多了。让我猜猜,你这么气势汹汹得要去干什么?你当然不会背叛先皇将那件东西交出去,你是想劫牢,救出寻玉,而后两个人远走高飞吧。” 似乎是被来人说中了心事,启峰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一言不发。 来人继续说:“当初先皇选中你来这做这件大事,一来是因为你的忠心;二来是因为你从小便是孤儿,没有亲故,所以没有牵挂,没有牵挂,就不会受人威胁。” 他顿了一下,看一眼看似古井无波的启峰,“聪明如你,不会想不到王爷后宅女人如此多,为什么定要抓住寻玉一个小小的侍妾不放,还要置她于死地。” “是我的错。”启峰松开拳头,轻叹了一口气。说完站起身,就向外走,来人也没拦他,闪身让他出去了,看着启峰远去的身影,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 周寒跟在启峰的身后,王府内实在太大了,转得周寒都迷糊了,要是现在让她自己回去,她是找不到路的。 转了半天,启峰来到一扇铁栅栏门前,门前有两个看守,他们看到启峰赶紧行礼,口称,“侍卫长”。 启峰点头问:“王爷可在?” 其中一个看守道:“王爷在,侍卫长请。”说完,二人齐闪身,打开了栅栏门。 启峰进入栅栏门,眼前是一个向下的很窄的通道。启峰顺着阶梯向下去,走了几十步的阶梯,到了一个分左右两向的平台。 启峰熟悉地折向左边阶梯,依旧向下行去,周寒这时听到下边传来女人一声一声的惨叫。 启峰的脚步略停顿了片刻,又向下了几十步阶梯。 眼前空间豁然变大,女人的惨叫更加清晰。一排四间的粗大木栏的牢房,其中两间还关着人,正傻愣愣地安静待在牢中,一个个神情呆滞,对刺耳的惨叫丝毫不觉,好像已经习惯了。 “这里是一个地牢吧。”周寒猜测。 启峰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走到牢房的尽头,突然跪下,“见过王爷。” 周寒看去,见这是一个更大的空间,周围的墙壁上挂着铁锁、铁钩,带刺的鞭子之类的东西。 中间有一张太师椅,端坐着一个身穿紫色交领蟒袍,金丝银线绣祥云纹滚边,束着鎏金冠的年轻男人。眉细而眉骨突出,一双眼眯得狭长,一边的唇角上挑。 周寒感觉一股寒意在心底升起。她连地狱的鬼都不怕,可眼前这个紫袍男人都让她心生警惕。 紫袍男人双手插在宽大的袍袖之中,天生的贵气之中又带着一股咄咄逼人之势。若是忽视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倒也是一个俊美的贵公子。 在他身旁恭敬地站着一个中年书生,个子不算高,最明显的是此人有一个红通通的鼻子。 离王爷不远,那个叫寻玉的女人,趴在地上。 她身上血痕累累,有的已经看到翻出的血肉,头发披散如女鬼。 她身旁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赤裸上身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根皮鞭。 年轻的王爷见是启峰,面色不变,冷漠地说:“启峰,你来得正好,和我一起审这个吃里扒外的妇人。” 寻玉听到王爷叫启峰的名字,抬了下头。 看到不远处跪着的启峰,寻玉挣扎着起来,用双手双脚爬到启峰身边,拉住启峰的手,像抓着救星一般,大声哀求。 “峰哥,你救救我,救救我,我真的没有做那些事,求求你救救我,他们要打死我。” 寻玉痛哭流涕,哭声梨花带雨,让人怜惜。 启峰使劲将寻玉的手摆脱出去,然后头一磕到地,说,“请王爷赐死属下。” 年轻的王爷一听脸色瞬间变难看,微眯的眼皮轻颤了一下,厉声问:“你说什么?” 只听启峰说,“臣不能背叛先皇,更不愿意违抗王爷,只有一死方能两全。” 第93章 本朝有多少个王爷 “你在威胁本王吗?”年轻的王爷面色阴冷的像要结成冰一样,他强忍下了怒气。 “臣不敢,这是臣心里话。”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不敢杀你。” “臣不敢。” 年轻的王爷站起身走到启峰身边,蹲下,厌恶地看了一眼趴在旁边的寻玉,摆摆手。那个持鞭的大汉便将寻玉拖到另一边。 寻玉被拖走时还大叫:“王爷饶了我吧,峰哥,救命!” 大汉狠狠地抽了寻玉一巴掌,寻玉才安静下来。 王爷看着跪在面前,伏在地上的启峰,用阴沉的低声说:“别以为本王不知道,当初父皇那件东西是交给了两个人来保管,你不过是明的,暗的还有一个人。本王只想知道暗中的那个人是谁,只要你说出来,寻玉本王就送给你了,让她作妾作婢都随你。” “臣不知王爷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人,你不说,那东西呢?” “恕臣斗胆,那东西是先皇交给臣保管的,臣死也不能把它交出去。” 王爷站起身,哈哈大笑,这笑声中却含着切齿的恨意。 “好,果然是先皇忠心不二的好臣子,本王该怎么奖赏你呢?”说完,年轻的王爷瞥了寻玉一眼,寻玉看到王爷的眼神不由得缩紧了身子。 年轻王爷眼中的神色又阴狠了一分,说:“启峰,你先回去吧,让本王好好想想。” “臣告退。”启峰站起身,回过身时,向角落里寻玉无奈地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周寒本来也想跟着启峰离开,但看到那个年轻王爷看寻玉的眼神,心里便觉得不妙。 果然,等了一会儿,听到了上方栅栏门打开的声音后,王爷走到寻玉面前。 寻玉也不趴在地上了,忙跪了下去,一副惶恐的神色,抓着王爷的衣摆哀求道:“王爷,我可都是按着您的吩咐做的。” 年轻王爷冷冷地说:“愚蠢的女人,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还妄想做本王的侧妃。” 寻玉哭嚎道:“我都是为了王爷,王爷再给臣妾一次机会,臣妾一定会成功的。”周寒看到这全明白了,原来启峰是让这个年轻王爷给算计了,这个寻玉也是贪图上位,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年轻的王爷鄙夷地瞥了一眼寻玉,招手叫来了那个中年书生。 那名书生忙躬身凑近王爷。王爷小声说对书生说:“解决了吧,别给人留下把柄。” 中年书生点点头。年轻的王爷看也不看寻玉,转身离开了地牢。 书生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走向寻玉,寻玉大骇,从地上爬起来就跑。 那个赤裸上身的大汉手疾眼快,一把死死勒住寻玉上半身,让她动不得。 寻玉大声哭喊:“王爷再给寻玉一次机会,寻玉还有用,不要杀我……” 那书生哪容她多话,匕首插进了寻玉的心脏。寻玉挣扎几下,大汉放开手臂,寻玉蜷缩着身子,软倒在地上。 周寒从床上坐起来,望着窗外发白的天,一阵的纳闷。这个梦好奇怪,跟自己或自己身边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好像就是那个叫启峰的侍卫有点像年轻的老周头,但又不太像。 那个年轻王爷,那个叫寻玉的女人都是陌生人。唯有那极像罗一白的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引起了周寒的一点兴趣。 周寒从床上爬起来。以前老周头在时,她不必起这么早,她会赖床到老周头喊她吃早饭便可以了。现在老周头不在,她一切要自己操心了。 来到府衙,刚进大门,就见宁远恒身穿绿袍官服,站在离门口不远处,双手插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着她。 周寒走过去,行礼,“见过大人。” “你迟到了。”宁远恒很严肃地说。 周寒满脸陪笑,“大人,就迟了不到一刻钟而已。” “不能姑息。”宁远恒严肃道。 “大人想怎样?”周寒满脸委屈。 “扣半月俸禄,以示惩戒。”宁远恒心里憋着笑,他已经预料到周寒下边的反应。 果然,周寒听了气得跳起来,大叫道:“宁远恒,你不要动不动就扣俸禄,人家只迟到一次,你就要扣半个月的钱,这可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你于心何忍。” 周寒的叫声,吸引了一些还没有出公差的差役,叶川和徐东山闻声赶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宁远恒脸色一沉,“都没事做吗,是不是要我多给你们找点事做?”众差役听罢,赶紧散开。 宁远恒转身往公堂里走,边走边说:“我也不是那种不可以商量的人,想要不扣钱,就要看你表现了。” 周寒一听有商量余地,面色和缓下来,“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宁远恒来到桌案前,拿过一卷很薄的卷宗,递给周寒。 “昨天刚接到的。” 周寒接过一看,原来是一起失踪案,失踪的是一个十七岁的农家姑娘,名叫月娟,是襄州城外一个叫南庙的小村子中人,三天前和村里的伙伴去采桑时,消失不见的。 “消失了?”周寒问道。 “是,南庙村后就是桑林,桑林后便是南庙山。没有路,也没人看到她出村。便在桑林中不见了。”宁远恒说。 “这好说。”周寒把卷宗往宁远恒前一推,便跑着出去了。 还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周寒回来了,笑嘻嘻地看着宁远恒。 宁远恒疑惑地问,“你不找人去吗?” “已经找去了。”周寒一本正经地说。 “找了?怎么找的?”宁远恒更不解了。 “大人放心,天黑之前就有结果了。”周寒嘻嘻笑着。 “要是没结果呢?”宁远恒问。 “那您再扣我俸禄好了。”周寒信心满满,然后又继续问宁远恒,“大人可知本朝有多少个王爷?” “你为什么问这个?”宁远恒觉得周寒今天让他疑惑的事挺多的。 “你就告诉我吧。”周寒恳求。 宁远恒想了想,说:“亲王郡王加起来有二十多个吧,其中有三个异姓王爷,还有追封的。” 周寒想了想,她知道异姓王封的是边疆异族的王,梦中那亭台楼阁样式不是异族风格。她听到梦中人总提到先皇什么的,能让先皇惦记的,应该是一人之下的亲王吧。 周寒说:“只说活着的亲王。” 宁远恒说,“亲王有六个,现在在京城的有彭王,端王,瑞王,沛王,在封地有二个,厉王,庆王。” 第94章 你心上的冰封是因你而生 周寒挠挠头,这下可难了,有这么多亲王啊。宁远恒看着周寒,等她解释,谁知道她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什么也没说。 周寒甩甩头,想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梦中的事,不知是已发生的还是未发生的,何况又没什么值得她关心的,她不想让自己烦心。 见周寒不说话,宁远恒也不是那种好打听的人,便说道:“你若没事,可以看看叶川和东山谁在,找他们带你练练武功,或者学骑马。” “大人这里没事了吗?” “我这里的事就是这些了。”宁远恒说。 “那我去找人了。”说完,周寒一溜烟地逃走了。练武,学骑马,这么累,她才不去。 宁远恒一脸懵地望着周寒迅速消失背影,在心里问自己,刚才自己的话没说明白吗? 周寒一路向城东而去,到了城外不远处就见一座禅院。 禅院依山而建,通往禅院的小路上,古木幽深,林中鸟儿唧啾鸣叫, 周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叹道:“还是这里最清静。” 周寒迈着轻快的脚步,很快就看到长长一道红墙,墙内闪出碧绿浓密的树枝。绿色间有金色瓦顶,红色飞檐露出。 再走一段路,数阶石阶出现在眼前,顺石阶向上望,两扇朱红色大门敞开着,门上三个赤金大字“苦哲寺”。 石阶上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或向上或向下而行,他们是来寺中上香的香客。 周寒做差役时,常趁出公差间隙来此,做了宁远恒的亲随后,倒没来过了。 进入寺门,一座雄伟的佛殿出现在眼前,佛殿门前一个巨大香炉,烟火正盛。 离香炉不远处,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灰袍僧人正在和一位香客攀谈。 僧人看到周寒向香客告了一声失礼,然后向周寒走来。来到周寒面前身体微躬,双掌合十,问讯了一声。 周寒赶忙还礼,她认得这个僧人,这是苦哲寺方丈广布的师弟,广华和尚。 “大师,打扰了。” 广华道:“周寒施主客气。前几日师兄还向我提起施主。施主小小年纪便与佛有缘。” 周寒淡然一笑,问:“大师,那我可不可以进去?” 广华让开一步,“施主请。” 周寒匆忙向广华施了一礼,便急步走了,她没有进主殿,而是绕过主殿,向后而去。 让周寒急于避开广华的原因,是广布大师曾说过她有佛缘,所以这师兄弟经常劝说,让她出家。她可不想出家。 绕过两处佛殿,来到苦哲寺最后面,有一间不大的殿,叫地藏殿。 周寒推门进去,里面清冷,没有一尊佛像,三面墙上都是壁画。这里画的全是地藏经上的故事,有婆罗门救母,有地藏菩萨说各种因果报应,有地狱之景等等,画得栩栩如生。 周寒坐在一张蒲团之上,抬头看着墙上的壁画,不一会儿便垂下头,竟然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地藏殿门外探进一个光头,正是广华和尚,他看到垂头呼呼大睡的周寒,不由得感叹。 这个地藏殿很少有香客来,原因就是壁画中各种地狱之刑,让人看了很不舒服,甚至心生恐惧。 “能在这殿中睡熟,这个周寒也不是一般心性,难怪广布师兄总说她有佛缘。”想到这,广华便将地藏殿殿门关了,生怕有人进来打扰周寒。 睡梦中,周寒来到一片阴沉天地,面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海洋。海平面很平静,只有很浅的海浪,柔和地涌上地面。 周寒很清楚,这片海可没那么简单,这海就是冥界苦海,任何生灵都不能靠近。靠近它的后果,轻的被海浪推回岸边,重的就坠入深深的苦海,不得出。 可即便如此,还常有魂魄试图渡过苦海。因为有传言说,渡过苦海,到达彼岸,便可永无苦难,得到如意吉祥。 周寒抬头向远处望,远远地看到苦海的对岸,闪耀出一片温暖又吉祥的光明,照得那片天地华光灿灿,如同天堂福地一般。 周寒从光芒中看到了与冥界其它地方不一样的景致,绿树荫荫,繁花似锦。五彩的鸟儿发出清脆鸣叫,在空中划出一道如彩虹的影子,在空中上上下下,欢快地飞舞。 清爽的风吹过,送来一阵淡淡的幽香,幽香中还隐隐有歌声,那歌声婉转悠扬,舒缓平和,让人不禁沉醉。 然而,这种景象不是谁都能看到的。 周寒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方才缓步向苦海中走去,踏入苦海,发觉苦海并不排斥她。 周寒十分欣喜,心中道:“来了这许多次,菩萨终于肯见我了吗?” 周寒放心的踏着苦海之水,向着那片圣地行去。 周寒刚踏上圣地地面,还未来得及细细观赏这圣地之景,便见一只独角,犬耳,虎头,龙身,狮尾,麒麟足的神兽拦在面前。 周寒一见,赶忙躬身双掌合十,“见过谛听师兄。” 谛听一抖龙身,威风凛凛。“菩萨知你来意,着我在此等你。要我转告你几句话。” 周寒身子又压低了一些,说:“弟子恭听教诲。” 谛听缓缓道:“缘起亦非因,缘灭亦非果。你心上的冰封皆是由你而生,也需由你自己去解,便是菩萨也助不了你。你回去吧。” 周寒正低头苦苦思索菩萨送她这句话的意思,冷不防谛听说完便大口一张,向她喷出一股风。 周寒惊叫一声,从睡梦中醒来。她揉揉眼,见殿外,日已偏西。 周寒站起身,又看向墙上的壁画。在昏暗光线中,那些壁画更显得真实,似乎能从受刑鬼魂的痛苦表情上,听到他们的惨叫。 周寒走出殿门,既然菩萨已经给了指示,大概以后她也不用来了。 回到府衙,就听宁远恒故意咳嗽两声。周寒抬起头,发现她迷迷糊糊竟然走进了公堂之内。 宁远恒指着外面的天说:“天黑之前,给我结果。” 周寒看看外面的天。现在已近五月,天黑得晚。可是她从苦哲寺出来时日头就已经快落山了,再加上她一边走一边想那两句话,走得慢,到府衙就已经快黑了。 周寒又一溜烟地跑出府衙,宁远恒心中纳闷。 “阿寒今天这是怎么了,跑得比平时快多了。” 周寒此时心里想得是一定要保住半个月的俸禄。 第95章 我叫花笑 宁远恒跟着来到府衙门口,就见周寒对着虚空指指点点,还带着自言自语。 现在街道上虽然人已不如白日多,但还是有三两人走过,看到周寒怪异的举动,不由得驻足观看。 宁远恒看到后,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她还有驱使鬼物的本事。” 回到公堂里,周寒主动交待,“大人,人已经找到了。” “哦,人在哪呢?”宁远恒听了很欣慰。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我向大人保证,明日一定让月娟回到家里。”周寒说。 “那她现在人怎么样,没受什么伤害?”宁远恒认为像月娟这样的年轻姑娘失踪,不是被拐卖,就是被害,所以有些担心。 “放心,大人,她现在比任何人都好。”周寒笑道。 “比任何人都好?”宁远恒虽然疑惑这句话的含意,但对周寒的本事也深信不疑。 夜晚,周寒将手臂上的流阴镜解开,然后躺在床上,闭上眼,很快睡过去。 当她睡熟之后,又一个周寒从肉身上坐起来,下了床,眨眼便在原地消失不见。 周寒的神魂来到南庙山上一处宅院外。这处宅院本不属于南庙山,当月娟失踪后,南庙村的村民也曾上山找过人,没人见到过这处宅院。原因是这宅院根本不存在,而是幻化出来的。 这是一处两进两出的宅院,看着像是一个小康之家,朱漆大门上还人性化的贴着桃符。 大门的台阶下,卧着一只纯黑色的大狗,大耳朵耷拉着,正在闭目睡觉。 周寒的神魂刚一到这里,那只狗好像突然发现什么,睁开眼,抬起头,两只耳朵左右动了动。它听了一会儿,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便又重新将头垂下去,闭上眼。 突然,大黑狗又感觉到不对,睁开眼,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大黑狗吓得从地上窜起来,向后退了二步,呲开牙,从咽喉里低发出“呜呜”的声音。 周寒笑道:“别那么紧张,你也有五百多年的修为了,就算没见过我,难道还没听说过我吗?” 大黑狗警惕地看着周寒。蓦地,它想到了什么,浑身狗毛直立,扭身就跑。 周寒伸手一指大黑狗,道:“你给我回来!” 大黑狗就如同被人在脖子上套上了项圈,拽住了一样,跑也跑不动。它只得勉强转回身,乖乖地走到周寒身边,然后顺服地趴在地上。乌溜溜的狗眼望着周寒,又是委屈,又是讨好。 周寒双手环胸,看着趴在地上的大黑狗,说:“好好地,不在山中修炼,却跑来管人的闲事。” 大黑狗嘴里“唔唔”着,像是不同意周寒的说法。 周寒上下左右打量它一遍,说:“你还是现出人身吧,这样跟我说话,太麻烦了。” 大黑狗站起身,抖抖身上的毛,在地上滚了一下。 瞬间,一个粉嫩可爱,扎着双丫髻的七八岁小姑娘便出现在眼前。她扁着小嘴,还带着满脸委屈。 大黑狗变的小女孩刚要给周寒行礼,周寒忙阻止,坐到大门前的台阶上。 “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把人家要出嫁的姑娘摄来这里藏着?” 小女孩说:“尊者,我叫花笑,一直在南庙山里修炼,没害过人。” 周寒摆手,“说正题。” “哦,”小女孩赶紧换了话题,“被我摄来的姑娘叫月娟。从小父母双亡,跟兄嫂一起生活。但兄嫂对她不好,说她是赔钱货,把她当奴婢使唤,从来不当她是自己的亲妹妹。” “前两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山里都找不到吃的了,您知道,我现在还没修行到能断食辟谷。所以还是会饿,便到山下村子里找吃的。可是没人给我这条野狗吃的,还有人想把我抓去做成菜,直到我遇见月娟姐。是她可怜我,省下自己的一点吃的,给了我,我才没饿死。” “所以你就要顺嘴了,天天找月娟要吃的?”周寒继续问。 花笑尴尬一笑,“尊者,那也是没办法,冬天食物本就少,又遇上那场大雪。不过我留在月娟姐身边,当她那两个不是东西的兄嫂难为她时,我就帮她忙,解决了不少难题,也算还了她的喂饭之恩。” 周寒点点头,听花笑继续说:“前些日子,月娟姐的兄嫂为了一笔丰厚的聘礼,将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三十多岁的鳏夫。月娟姐不愿意,天天在家哭,她的兄嫂就打骂她,还把她锁在房间里不让她出去。我看不下去了,就出了个主意,让她假意答应婚事,然后找机会出来,我就把她藏到这了。等婚期一到,他们找不到人,这事也就黄了,我再送她回去。” 周寒挑眉问道:“这件婚事躲过去了,那么下一件呢?她兄嫂还可以继续给她找下一个她不愿意嫁的人,你还要继续藏她吗?你打算藏她到什么时候,三十岁?四十岁?到她再也嫁不出去的时候。” 花笑为难地挠挠头,“我还没想过。” “这个月娟有心上人了吧?” 花笑狂点头,“尊者猜的没错,她有心上人。” 周寒说,“明天把她送回去,别耽误人家婚期。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花笑苦着脸说:“尊者,月娟姐嫁给那个老头子,还不得哭死啊。” 周寒轻轻在花笑脑袋上一敲,“亏你还是有几百年修为的妖,偷梁换柱不会啊。她那心上人必定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否则也不会耽误到现在还没娶她。你就趁此机会,成全二人,也给她那没良心的兄嫂一点教训。” 花笑听了连连拍手,“太好了,尊者,这真是一举两得。” “嗯,你只管放手去做,喜神那里我会去说明的。”周寒笑着说。 花笑笑声止住后,便不住打量周寒,周寒见花笑那奇怪眼神,问:“看什么?” “我听修炼的同道说,寒冰地狱使者面冷心硬,可今日一见,完全不是啊,他们怎么能误传得这么离谱呢?” 周寒略有尴尬,幸而是夜色为她做了遮掩。“转世到人间了吗,总不能像对待地狱的恶鬼一样端着架子,否则会没朋友。” 花笑恍然,“原来尊者以前的面冷心硬都是装出来的啊,我回去定要告诉它们,给尊者正名。” 第96章 我想去江州 周寒心里很无奈,她的名声是有多不好啊,连这个小妖都知道她的冷漠。 “那倒不必了,清者自清,以后都会明白的。” “也对。”花笑也不固执了。然后,她突然脸上羞涩起来,对周寒道:“我想和使者商量点事。” “说。”周寒准备也端一下架子,严肃起来。 “我想追随使者左右,使者在人间时,我也可以保护使者。”花笑道。 “追随我可以,但也不必总是在我左右保护我。你修为还浅,还是安心在山里修炼。我若有事,会找你。” “我听使者吩咐。” 周寒眼睛一转,想到一件事,就冲花笑招招手。 花笑以为周寒有什么事要说,便将头凑了上去。 周寒手极快在花笑头上一转,收回。只听花笑“哎哟”一声痛叫,周寒的手中多出一根头发。头发离体,变成一根半指长的黑色狗毛。 周寒晃晃手上的狗毛,“我若有事,会用这个招唤你的。” 花笑看着周寒手上的毛,真心肉疼啊,那不是她身上的普通狗毛,那是她修炼一百年才能炼出一根的本命毛,关键时候可以救命的。 一般像他们这种小妖,就用这种东西来救自己修炼中的劫难的。虽然不是百分百能成功,但至少可以多几分生机。 花笑修炼五百多年,有五根这种本命毛,已经用去一根了,现在又被拔走一根。 周寒拍拍花笑肩头,说:“好了,以后不会亏了你的。”说完一闪身便不见了。 花笑重又化作黑毛狗,趴在地上,发出“唔唔”的声音。她心疼啊,她的本命狗毛。 回到府衙,周寒将那根毛收好,神魂便回到肉身之中。 她要来这根毛,为的就是那只千年的狐妖。 那天晚上她不是真心要放过那只狐狸,以她现在半魂,又无神体的状态,没把握对付那只狐狸。 估计那只狐狸也不知道,现在的周寒是神魂分成两半的状态。否则它会不会对周寒不利,这还真不好说。 花笑虽然修为还浅,但狗与狐狸本是天敌。或许以后会是一个助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五月端午。周寒想念老周头包的粽子了。 宁远恒在醉仙楼买来了粽子,哄周寒高兴。可是周寒依然想念老周头,一个月的时间才过去半个月。 宁远恒看着周寒提起不兴趣的样子,说:“吃粽子的时候,别想不高兴的事,容易积食。” 周寒无精打采地说:“哥哥,阿伯已经走了半个月了,也不找人捎个信。” 宁远恒笑道:“傻弟弟,你知道江州离襄州多远吗,没准等信送到了,周伯都已经起程往回赶了。” 周寒睁大眼睛,“这么远,那阿伯一个月怕也赶不回来吧。” 宁远恒点点头,“我觉得他说的一个月,是在江州的一个月,加上来回也得将近三个月吧。” 周寒发愁,放下手中的粽子,“我想去江州了。” “江州!”提到江州,宁远恒面色变得严肃。 江州对普通人来说是个繁华昌盛之地,但对他们这些朝臣来说便是明枪暗箭之地。因为那里有一个连当今皇上都忌惮的人。 “你好好地在襄州待着,等你周伯回来。你若跑了,万一周伯回来见不到你,向我们要人怎么办。” 周寒笑笑,笑得很勉强,“我只是说说,又没真要去。” 就在宁远恒与周寒说说笑笑吃粽子之时,襄州城的杜宅来了一个从京城太师府来的人,交给杜明慎一封信。 杜明慎打发走来人,展开信。 这封信有一部分内容他早已料到。否则前些日子他也不会问周寒愿不愿意和他一同回京城了。 当杜明慎眼睛再也看不到那些鬼物后,他便给京城去信,报了平安。这次来信,便是杜太师说,既然身体已好,便让他回京城继续他的差事。 然而信上还有一件事,杜明慎没料到,那就是杜太师让他尽快回京城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让他和他的未婚妻完婚。 婚事是三年前订下的,当时杜明慎还在燕州做刺史,是杜太师一手促成。女方是御史大夫廖仲的女儿廖方琴。 至今为止,杜明慎也没见过这个廖方琴,只是在京城的贵族圈子中,听说这个廖方琴才貌在闺阁女儿中都是拔尖的。 杜明慎将手中的信,一点点抓成一团,看来他要马上返京了,在还没成事实前,必须退掉这个婚事。他对这个廖方琴没有一点兴趣。 杜明慎将团成一团的信扔在一边,返回房间,让下人侍候着换了衣服,便匆匆出门而去。 经过几个月废寝忘食的忙碌,襄州府这一摊子事,宁远恒基本已经理清,所以不会像以前那么忙了,何况今天又是端午节。 宁远恒带着周寒在二堂教她如何辨析公文。哪些公文重要,是需要急办;哪些公文不重要,可以稍缓;哪些公文可以周寒代签收;哪些公文必须宁远恒自己签。 周寒蹙眉道,“哥哥,这些我不用知道吧,我又不是府里的官吏。” 宁远恒严厉道:“你必须知道,你现在是我的随从,很多时候说话做事也能代表我。” 周寒叹口气,“好吧,我学。”她又小声嘀咕一句,“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做随从了。” 周寒看了三四份公文,正在想找个什么理由躲开这个呢。叶川这时跑进来,大声喊:“大人,杜公子来了。” 宁远恒听了正要站起身,想带着周寒躲开他,却见杜明慎人已经到了二堂门口。 宁远恒十分不悦,可又无法,人家有闯堂的权利。 杜明慎来到堂中,向宁远恒揖礼,“宁大人,打扰了,我来找周寒有点事。” 周寒对突然闯进来的杜明慎还真有点不知所措。杜明慎上前,拉起周寒要堂往外走。 宁远恒喝道,“等等!” 杜明慎停住脚步,只听宁远恒说:“杜公子虽然有随意进我府衙的权利,可没有随意带人走的权利。周寒是我府衙的人,我还没同意周寒离开呢。” 杜明慎回过头,看着宁远恒问:“宁大人要如何才放周寒离开?” 宁远恒道:“阿寒不能离开,外面也不一定有说话的好地方,有事便在此处说。” 第97章 你该死心了 宁远恒的态度,虽在杜明慎的意料之中,但仍令杜明慎不悦。 “公子,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周寒还挺怕这两人又针锋相对起来。 周寒如此说了,杜明慎只能在此对周寒道:“阿寒,我要回京城了。” 周寒还没说话,宁远恒笑道:“这可恭喜杜大人了,这次回京肯定要高升了。” 周寒上下打量杜明慎,说:“公子紫气罩身,是官运亨通之兆,我也恭喜公子了。” 杜明慎不理宁远恒,只问周寒,“你真的决定好,不和我一起去京城吗?”杜明慎此话说完,没有注意到宁远恒看着杜明慎那古怪的眼神。 周寒想也没想,摇摇头。 “为什么?”杜明慎颇感失望。 “若要去,我也要等阿伯回来一起去。” 看周寒如此坚定,杜明慎只好说:“那好,你若决定好了,便去杜宅找根生。我已经和他交待好了,到时他会送你们去京城。” 周寒点头,“我知道了,公子,你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京城来信,有些急事需要处理,所以走得急些。” “那我去……”周寒还未说完,宁远恒在一旁插嘴,“阿寒,明日一早我们还要去俞县公干。” 周寒眼中露出歉意,杜明慎知道周寒想说去送行。 “不必了,用不了多久,我们也可在京城见面。” 周寒又点头。杜明慎说:“你自己多多保重。”说完冷冷地瞥了一眼抬头望天,若无其事的宁远恒,也不告辞,甩袖而去。 周寒走到宁远恒身前,把一本公文甩向他的脸,问:“你何时说过要去俞县公干了?” 宁远恒手疾眼快,还没等公文甩到他脸上被他一把抓住,说:“我刚才说的。” 周寒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宁远恒故意发愁地叹气道:“我说傻弟弟,你难道没看出杜明慎的心思?” 周寒听宁远恒这么说,心里一动,似乎明白宁远恒为什么故意在其中作梗了。 “杜公子什么心思?我们不过是朋友,朋友远行,告个别,然后送送行又怎么了?” 宁远恒又问:“那他让你跟他去京城,做什么?” 周寒有些羞涩,故意装做想事低下头,说:“大概是想让我在京城有更好的发展吧。” 宁远恒顿时无语,看了周寒半天,才道:“好了,我不说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说多了对你也不好。”然后又问周寒,“你真的决定周伯回来去京城?” “不知道,要看阿伯的意思,我听他的。” 宁远恒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过了端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这天晚上,周寒趁着宁远恒不在,从别处找了架梯子,爬上了房顶乘凉。 在醉仙楼后院时,她可不敢这样做。因为那房子是土房,她怕上去房顶会漏。 府衙的房子结实,房顶铺的都是瓦,她就不怕了,就算坏了,也有宁远恒出钱修。 周寒坐在房顶上,看着满天星空,对李清寒说:“阿伯去江州了,杜公子回京城了,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 李清寒哼了一声,“转世之后还真是不一样啊!以前无数岁月,在寒冰地狱里不都是一个人,也从没感觉有什么不好。” 周寒说道:“在地狱习惯了冷寞,在人间习惯了繁华。” “我还是喜欢冷寞。” “其实你现在已经不同了,只是你不自觉而已。” “有什么不同?” “你不会把因果挂在嘴边,让我不要干涉因果,而且你还会帮我去做。” “我只是不想让另一个自己受伤,早点达成来人间的目的,早点回冥界。” “我也想早点完成。想想自己这冰冷的身体,就感觉很怪异。” “你心里还是有那个杜明慎公子吗?” “是啊,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喜欢他。这是不是就是菩萨所说的缘起亦非因?” “别拿菩萨的话做挡箭牌。是你喜欢,不包括我。我们修炼已经几千年,早就断了情欲。” “可为什么是我?”周寒愁眉不展。 “流阴镜可以照出普通人的命途前前后后,你为何不看一看。”李清寒道。 “我怕我知道一些事情,会不由得干涉其中,反而会害了他们。” “这次就算为我们自己用一次,不需要知道杜明慎太多的事,只需要看他新婚之夜,他的新娘子是谁。如果流阴镜照不出他的新婚之夜,那就说明不是他已经死了,就是那新娘是你。如果照出了……”李清寒没说下去,她们彼此都明白。 周寒犹豫了,但仍没勇气拿出流阴镜。 李清寒不耐烦地说:“你可真麻烦,何时寒冰使者变得如此瞻前顾后。” 李清寒说到这儿,周寒只见眼前金光一闪,一把铜镜飞了出来,她又听李清寒说:“你不看,我来看。” 周寒双手攥了攥拳,最终没有阻止。只见流阴镜镜面上光芒如水晃动,过了一会儿,水光消失,出现一幅画面。 一个身穿大红袍,头戴纱帽的俊美男人出现在镜子中。他好像酒喝得有点多,身体摇摇晃晃走进一间贴着红双喜字的房间。 当这画面出现时,周寒的心凉了一半,男人那俊美儒雅的相貌,再也引不起她半点兴趣。 能照出杜明慎的新婚之夜,这说明,她和杜明慎有缘无份。 男人走进房中,向床榻走去,床上坐着一个身穿绿色喜服的新娘,以扇遮面。杜明慎走过去取下扇子,露出一张温柔而美丽的脸,双眼含情望着杜明慎。 周寒看得出,这个新娘是心悦杜明慎的。杜明慎坐到新娘身边,一把搂住新娘的腰,新娘很亲昵地将头靠在他怀中。 看到这一幕,周寒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开了,很疼,很难受。她的感觉,李清寒也能感受到,忙将流阴镜收了,“现在你该死心了。” “死心?”周寒冷笑一声,“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我死心的了。” 李清寒能体会到这一声痛极而笑。她不说话了,和周寒一起呆呆地看着这满天星斗,心情却如这夜一样暗。 就是宁远恒回来,周寒都没有注意到。 宁远恒看到呆呆坐在房顶上望着天空的周寒,有些不对劲。喊周寒的名字,周寒似乎都没听到。 宁远恒飞身跃上房顶,坐在周寒身边,问:“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叫你都不应声。” 周寒没有回答,突然返身抱住宁远恒,脑袋顶在宁远恒怀里,说:“让我靠一会儿,我难受。” 宁远恒轻拍着周寒的后背,感觉到周寒身上传来的丝丝寒意,问:“生病了吗?”说完,突又想起她的身上本来就是凉的。 第98章 你的武功和厨艺,我都想领教 大晚上,两个男人坐在房顶,抱在一起,宁远恒感觉这一幕很怪异。 他让周寒抱了一会儿说:“你若是个姑娘,我让你抱一晚上都行,两个男人就别总抱着了,起来吧。”说着拍拍怀里的脑袋。 周寒松开手,又重新坐直身子,说:“好了,现在没事了。” 宁远恒歪着头,看着周寒的脸问:“确实没事了?” “没事了。”周寒笑着说。 “那可以下去了。”宁远恒站起来说。 “我还想坐一会儿。” “我还想把你一起带下去,你不跟我下去,一会儿可就下不去了。”宁远恒笑道。 “下得去,我备了梯子。”周寒实话实说。 宁远恒拍拍周寒肩头,笑而不语,然后飞身跳回地面,自回屋里去了。 周寒又呆坐了一会儿,感觉心里略好些了,便准备下去。 她来到她放梯子的地方,梯子居然不见了。 “梯子倒了?”周寒向下看去,没发现倒着的梯子。她又在附近转了一下,也没发现梯子,不是被挪地方了。 周寒突然想起,宁远恒走之前,那略带深意的笑。宁远恒还说不和他一起下去,就下不去了。 “宁远恒,你混蛋,你给我出来!”周寒大骂道。 谁知道宁远恒并没有动静。周寒走到宁远恒的屋顶上边,跳了两下,然后大喊道:“宁远恒,你若不放我下去,我就拆了你的屋顶,让你的屋子下雨漏雨,刮风灌风。” 宁远恒这才从屋里出来,站在院中,望着房顶说:“是你不想下来的,我成全你。” “我的梯子呢?” “我府衙的差役,上下房还用梯子,你也太寒碜我了吧。” “我下不去,你难道要摔死我吗?”周寒大叫。 “跳下来,我接着你。”宁远恒笑道。 “宁远恒,不是我不信你,是怕你接不住我,再把我摔个七荤八素的,我怎么办。”周寒瞪着宁远恒。 “放心,你要相信哥哥的本事,就你那小身板,我还是接得住的。”宁远恒揶揄道。 跳下去,周寒并不怕,她也相信自己死不了,可摔疼了就不好受了。 周寒一咬牙,说:“好,我跳下去,希望你别让我失望,否则我再不认你这个哥哥。” “来吧。”宁远恒毫不在意地招招手。 周寒走到房顶边上,闭眼双脚一蹬,跳了下去。 就在周寒往下跳的一瞬间,宁远恒脚尖轻轻一点地,也腾身而起。在周寒落到一半距离时,宁远恒也正好搂住她的腰。 宁远恒身体带着周寒的身体,在半空中轻轻一扭,旋转一圈,便已经稳稳地落到地上。 周寒感觉双脚沾到地面,方才睁开眼,看到眼前情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宁远恒放开周寒笑着问:“怎么样,我没食言吧,还不快点谢谢我。” 周寒不满地瞥了宁远恒一眼,说:“如果不是你偷着撤了我的梯子,我还用你接我。” 周寒说完,气呼呼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宁远恒在后边哈哈一笑,说:“下次就让你睡在房顶上。” 周寒的梦中,似乎到了一处荒郊野外的小路上,二十几名褐衣人手持钢刀,围住一个人。 周寒认得那个被围的人,正是启峰。他今日没穿那件绣着金色猎鸮纹的衣服,而是身穿常服。他身上背着一个包袱,手里的刀还未出鞘。 启峰被这许多持刀人围着,神色从容。 “王爷,这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又何必让他们前来送死,都是曾经的同僚。” 一队人分开,那个长相英俊,却目带冷峭的年轻王爷走出来。“你也知道他们是你曾经的同僚。不想伤他们,就乖乖束手就擒。” 启峰抱拳道:“王爷,何必苦苦相逼。” 年轻王爷脸色阴沉,道:“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要背叛我吗?” “臣并非背叛,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背叛王爷。臣只是遵从先皇旨意。那东西不该现世之时,绝不出现在任何人面前,包括王爷。”启峰言语果决。 王爷怒道,“先皇就一定是对的吗。我是他唯一的儿子,这天下本就应该传给我,可他又是怎么对我的?” 启峰双手抱拳道:“王爷,先皇一切都是为了天下,也是为了王爷。” “为了我,所以他就留下那个东西,来镇压着我,让我永无出头之日吗?”王爷大声吼道,然后冷冷地看着启峰,“你到底交还是不交?” “恕难从命。”启峰斩钉截铁地说。 这时围着的侍卫又再次分开,那个与罗一白长得极像的人走了出来。他刚在年轻王爷身边站定,王爷便吩咐道:“罗真,他交给你了,把他活着带回去。” 那个叫罗真的人尖着嗓子说:“王爷放心。” 年轻的王爷甩袖离去。 罗真说了一句,“拿刀来。” 这时便有侍卫将自己的刀奉上,然后围在周围的侍卫向后退,将这包围圈扩大了数倍。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两个人对决,不是自己能插手的,离得远些不要殃及自己。 罗真掂了掂手中的刀,然后抬头看着眼前之人,淡淡地说:“周启峰,我们同在王爷手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动真格。我早就知道,周神刀之名,不仅因为你有一手连御厨都甘拜下风的好刀功,还有一手深不可测的刀法。听说当年先皇要不是舍不得你这一身好功夫,都想让你去御膳房当差了。”说完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 “周启峰,原来这个启峰也姓周。”周寒心中顿惊,不禁再次认真打量周启峰。 周启峰眉头微皱,“你想说什么?” 罗真笑道:“我想说的是,不论是你的武功还是你的厨艺,我都想领教。不过看今天这情况,恐怕你的厨艺我是没机会了。估计抓你回去后,王爷会废了你。” “那你还废什么话?” 周启峰手指轻弹,钢刀出鞘,横在身前,看着不远处的罗真。 罗真轻轻一笑,身形微动,便见一道残影向周启峰疾快飘来,手中的刀向周启峰拦腰截去。 周启峰并不躲闪,手腕一翻,刀峰一转,只听“当”地一声金属交鸣之声,两道人影倏地分开,各自手中的刀还嗡鸣不已。 罗真轻笑一声,说道,“不错。”声未落,手中刀一摆,又欺身而上,刀身上挑,身形下倾。周启峰脚轻点地,腾身而起,举刀下劈。 刚才一记硬碰,罗真已知,不能和周启峰硬接,身子一拧,收刀换式,刀锋斜带了出去。 第99章 我去江州找阿伯 眼前两人战在一起,周寒却没心思看他们打斗,一团迷雾在她脑中萦绕。 那天的梦中罗真和周启峰见面,不像敌人,倒像是交情很深的朋友,但为什么突然又生死相向了。 还有,那个叫启峰的侍卫长,其实是姓周,而且听罗真说,他还有一手好厨艺。这两点都和老周头对的上。只有这一身武功。 不,周寒想到,其实她是知道老周头有一身好武功的,只是老周头自己不说,她也不想提起。还有那脸颊上的黑痣,老周头右脸颊上没有黑痣,相同的地方却有一块烫伤。 若是老周头是从那个冷漠的王府中逃出来的,为了不让人认出他来,这个最明显的标记当然要弄掉,自己烫掉那个黑痣也是正常的。 周寒看向那个叫周启峰的侍卫长,眼中充满震惊,难道他就是阿伯,年轻时候的阿伯。他就是为了避开王府之人的追杀才扮成乞丐。 这也就解释通了为什么黑衣人要烧了随县善堂,因为他们不想让人知道有人找过阿伯,也是为了逼阿伯自己出来。而那些黑衣人就是王府的人。 周寒正想着,突然一股血喷涌而出,有几滴似溅到了周寒脸上,周寒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只听罗真喘着粗气说:“快追,别放他跑了。” 周寒抬头一看,原来周启峰已经跑了出去,速度很快,在周寒这儿只能看到浅浅的背影了。 周寒再一看罗真,只见他手捂小腹,鲜血污了一大片衣服,还不断有血流出。 一个侍卫扶着已经站不住的罗真说:“公公,我赶紧送你回去医治吧。” 罗真点点头,由侍卫扶着走了。他离开之前回身看一眼周启峰逃走的方向,眼中见不到一丝恨意,反而有点惆怅。 周寒从床上坐起来,她还在醉仙楼的小屋里。 昨晚,她回来这个小屋,坐在老周头的床上想念老周头和以前的日子,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自从杜明慎回京城后,宁远恒就对自己管得很松了。所以周寒晚上跑回醉仙楼,宁远恒也不问。 周寒看看窗外,天刚蒙蒙亮。 “如果阿伯就是周启峰,那他突然离开,难道是回那个王府去了?宁远恒说当朝有六位亲王,那个王爷是他们中哪一个?” 周寒又待了一会儿,等到天大亮了,才从床上下来。穿好鞋,下了地,走出小屋。 来到外面,周寒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决定,她该下了。 她一天一天长大,不可能总留在襄州这一个地方,她还有来人间的目的。 周寒来到府衙,时间还早,宁远恒还没有来公堂。 周寒转到后宅,宁远恒正在马房里,给踏焰添草喂水。 周寒站在门口,宁远恒只斜了她一眼,眼睛依然落到踏焰身上,问:“怎么来这么早?” 周寒问:“哥,先皇是不是只有一个皇子?” 宁远恒扔了一把草在食槽里,转过身来,好奇地看着周寒问:“你上次问我本朝有几位亲王,今天又问起先皇来了,你到底在查什么?” 周寒肯求道:“哥,你就告诉我吧。” “是,只有一个皇子,就是厉王。”宁远恒看到周寒着急的样子,只好告诉她。 “那这个厉王现在是不是在江州?”周寒问。 “这你也知道了,是在酒楼听别人说的吧。”宁远恒微微有些诧异,“厉王的封地便在江州。” 周寒大惊,心中暗想:“江州、厉王。那个冷酷的王爷是厉王,阿伯不是一直在逃避王府的追杀吗,他回江州干什么?” 周寒的脑中一团乱麻,但有一点她很清楚,那就是老周头的处境并不怎么美妙。她曾在梦境中,听杜明慎提到过厉王,那时她就觉得厉王是个很危险的人物。 宁远恒安排好踏焰,抬起头来,却发现周寒双眼失神。 “阿寒,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宁远恒说着已经赶到周寒身边。 “哥,我要向你辞行,我要去江州找阿伯。”周寒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说。 “你怎么突然要去江州,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或是你知道什么事了?” 宁远恒疑心顿生,对于周寒突然要离开感觉不对,他想到随县善堂大火之事,便是周寒提前预知的,所以便问道。 “没有,我只是想阿伯了,想去找他。”周寒现在不想把自己梦中的事告诉宁远恒,一来她知道梦中有些事干系重大,告诉宁远恒反而是害他,二来那些事来龙去脉,她自己也还没有理清。 “最多还有一个月,周伯就回来了,你就等不得了?” “嗯,不等了,还是自己去看看放心。” “阿寒,你有事瞒着我,你不是那么容易冲动的人。”宁远恒上下打量周寒,想找出点什么。 “我感觉阿伯不会再回襄州了。”周寒低下头,略有难过。 宁远恒望着周寒。他知道周寒和老周头没有半丝血缘关系,他当然也不明白二人之间的感情。若是说老周头不回襄州了,也不是没可能。 宁远恒有些心疼,不知道是替周寒心疼,还是替两个人心疼。 “阿寒,若是周伯不回来了,你就跟着我,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的。” 周寒抬起头,看着宁远恒的眼眸光洁晶莹。 “哥,谢谢你。不过我的命是阿伯给的,我答应过他,这辈子都陪着他,给他养老送终。” 宁远恒叹口气,“江州离襄州很远,你连点三脚猫的功夫也不会,这一路之上怎么能让人放心。” 周寒笑道:“这点哥不用担心,我虽然不会功夫,但我可以御鬼,没人可以近得了我的身。” 宁远恒听了这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御鬼之术,他也不懂,听着是挺厉害。他点点头,“本来我应该尽哥哥的本分,送你去,可是我官职在身,不能私自离任。” 周寒轻轻抱了一下宁远恒,又旋即分开,说:“虽然有时喜欢戏弄我,但你仍是个好哥哥,或许到江州找到了阿伯,我还是会回到襄州,到时你别不认我就行。” 宁远恒拍拍周寒的肩头,“怎么会,我认你是我的兄弟,就是一辈子的兄弟。你若不回来,我会找机会去江州,或者我襄州任满,就去找你。” 宁远恒说完,心里有点虚。江州那个地方,他会去吗?他敢去吗? 周寒高兴地说:“好,咱们一言为定。” 第100章 正是炊烟升起之时 宁远恒突然想到一件事,“你怎么去,走路还是骑马,你好像还是不会骑马吧?” 周寒听到这话面上一红,说了句,“我去收拾东西。”便匆匆跑了。 留下宁远恒自己站在马房中,直愣神,“怎么让他学骑马这么难?” 府衙中没什么可收拾的,还是那几件衣服,出去府衙公服便不能穿了,所以只带了几身常服。 周寒伸手摸了摸头的银发簪,这发簪虽然不怎么好看,但却是老周头亲手给她戴上的。她日日戴着它,不曾离身,便是将所有的东西都丢了,也不能丢了它。 杜明慎送她的那枚白玉簪,她放进了包袱里,她想有朝一日再遇到杜明慎,将这个还给他。 周寒又回到醉仙楼,将阿伯留给她的钱带在身上。和洪瑞告别时,洪瑞又贴心地给了她一把伞,说路上风雨无常,带把伞是必须的。 周寒谢过洪瑞。走出醉仙楼,便向南而去。宁远恒告诉她去江州的路径,她记得一直向南就对了,路上还是可以向别人打听的。 宁远恒并没来送她,是周寒自己不让宁远恒来,她怕分别。 周寒长这么大,反而是这些日子经历的分别却最多。虽然十岁那年离开善堂,也经历分别,但善堂的人向来是来来往往,习惯了,何况那时她还小。 然而这些日子,先是阿伯走了,然后是杜明慎,现在又是她离开宁远恒。这些都是她熟悉且印在心里的人,和善堂那些人又不同。 她没有听从宁远恒劝说的雇一辆马车,她要省着点儿钱用。 等到江州,她找到阿伯。如果阿伯不回襄州,她就在江州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好给阿伯养老。 她相信老周头是回江州了,如果梦中的事和她猜想没错的话,老周头不会这么一直躲下去。 她现在也明白,为什么阿伯总急于给她找人家。阿伯有他自己必须去解决的事,而她是老周头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周寒背着包袱站在襄州城南城门边,等待着。过了一会儿,周寒感觉一道气息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她在心里问:“李清寒,怎么样?” “妖骨拿到了,我已经将它封在寒冰地狱中了。我们若不还给它,那只狐狸永世别想再得到它了。” “嗯,这就好,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在宁远恒身边太危险了。” 原来是周寒不放心妖骨那东西,怕有一天她用流阴镜施加在其上的封印消弱。但她又不能明着和宁远恒要过来,这毕竟是冯敬案子的证物,已经入库了。 所以,周寒只能让李清寒进入刺史府去偷了出来。宁远恒身边没了危险,周寒这才正式起程,向江州进发。 周寒走了两天,即将要穿过俞县,前面再走一段的路程,就会离开襄州了。 晚上,周寒也不怕没地方过夜,只要周围有鬼魂,她便可以让它们帮她找到过夜的地方。 路上很平安,没遇到什么打劫的。自从宁远恒来到襄州做刺史,他又是沙场悍将,以雷霆手段剿灭了几处聚众的山匪和劫匪,肃清了地方。就算还有几处小股的匪徒,现在也不敢露头了。所以襄州比以前要平安多了。 天色渐暗时,周寒走到了俞县和襄州另一县沽县的交界。 周寒向四周看了看,这次倒是不用鬼魂为她指路了。因为她看到官道一侧延伸出一条小路,顺着小路看去,就能看到远处一片的房屋瓦舍,还有星星点点的灯光透出来。 周寒顺着小路走过去,果然见到一个村子。村子不大,大概有四五十户人家。这个时候正是炊烟升起之时,村中鸡鸣狗吠之声,不绝于耳。 周寒看中离路边较近的一家,走过去。这家有整齐的院墙,厚实的木门,看样子日子过得还不错。 周寒随老周头乞讨时,明白了一些事。借宿不能找太贫穷的人家,他们没这个条件留宿客人;也不能找富有的人家,他们对上门的陌生人多着一份戒心。 周寒上前打门,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她看到敲门的是一个少年,便问有什么事。 周寒恭敬地行了个礼,说:“老夫人,我是赶路的,天色已晚,附近找不到客店,想在您家借宿一晚,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能是周寒恭敬有礼的态度,博得了老太太好感,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周寒一阵,便让开,请周寒进去了。 进到院中,周寒便见正屋中出来一个身穿素服的妇人,她见老太太领一个陌生的少年进到家中,便问,“娘,这是谁?” 老太太回答:“这是赶路的客人,因天晚了,来借宿的。”又转头对周寒介绍,“这是我儿媳妇。” 周寒忙向妇人行礼,“姐姐,小弟打扰了。” 一个少年称自己为姐姐,那妇人对周寒顿生好感。 “行路之人又不背着房子,哪还没有个难处,谈不上打扰。客人还没吃饭吧,我家的饭刚刚做好,若不嫌弃,一起用点儿。”素服妇人忙请周寒进屋。 “能借宿一晚,已是叨扰,不敢再奢求主人家赐饭食。” “客人无须客气,都是家常的粗茶淡饭。”妇人说完将周寒向屋内让。 周寒随妇人进屋,但她一进屋便怔了一下。 原来在房屋的东北角处,站着一个瘦长的男人。当然这男人并非活人,而是鬼魂。 周寒只看了一眼,连忙移开视线,只当是无意间扫过的。 屋中的桌子上果然已经摆好饭,野菜粥,粗粮饼。 周寒奇怪,这些东西周寒并非不能吃,她以前和老周头讨饭时,比这还差的饭食也吃过。只是看这家的房屋摆设,不应该是只吃这些东西的人家。 妇人请周寒坐下后,便朝里屋呼唤,“立儿,立儿,出来吃饭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跑出来,看到周寒也没惊讶,便乖乖坐在老太太身旁。妇人又转身出了屋子,想来是去端菜了。 周寒问老太太,“老夫人,怎么不见大哥?” 第101章 你是不是能看到我 听周寒问起自己的儿子,老太太顿时满脸悲伤,竟然落下泪来。 周寒赶忙道歉,“对不起,老夫人,我说错话了。” 老太太摆摆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道:“客人莫怪,我只是想起了伤心事。我儿已经在两个月前去世了。” “奶奶,别哭!”小男孩钻到老太太怀中,伸着小手帮老太太擦眼泪。 “怪我多嘴。”周寒站起来向老太太作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墙角的男人。 这时妇人端着一盆素烩菜进来了。她看到屋中情景,大概也猜到发生了什么,神色黯淡下来,却还强撑笑容,对周寒抱歉道:“饭食寒酸,请客人见谅。” 周寒微微一笑,“赶了几日路,能吃上一顿热乎的饭菜就算是好的。” 周寒拿起筷子,无意间抬头,便看到那个瘦长的男鬼,已站在小男孩儿与妇人之间,皱着眉说:“立儿正在长身体,怎么能吃这些东西,我的银钱还在王富那,快些去拿回来。”然后便碎碎念地反复说这句话。 周寒听得有些烦了,便瞪了男鬼一眼。她将流阴镜封了,现在只是个能见到鬼的普通人。 男鬼见周寒瞪他,便飘到周寒身边,俯下身问:“你是不是能看到我,是不是?” 周寒不理他,只是低头吃饭。男鬼便和刚才一样,不停地问。周寒忍不住,低着头,“唔”了一声。 老太太和妇人以为周寒只是不经意发的一声,都没在意。 男鬼听到却很高兴,说:“你告诉她们,我不是掉河里淹死的,是被王富害的,我挣来的银子还在王富那,让她们快去要回来。” 在那鬼的碎碎念中,周寒忍着把饭吃完,妇人带着周寒到了一间屋子,让她休息。 屋子很整洁,被褥虽然不是什么华丽的面料,但也很干净。 周寒关上门,对跟在身后的男鬼说:“现在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男鬼很生气,“你刚才为什么不理我?” 周寒无奈,她知道这也不能怪眼前这个鬼魂。有的人死后变成鬼,脑子会大不如活着时好用,甚至有点笨。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执念深重的恶鬼、厉鬼。 周寒道:“只有我能看到你,你的家人是看不到你的。我若是对着空气说话,你不怕会吓坏你的家人?” 男鬼想了想,是这个道理,方才释然。“你帮我告诉我母亲和娘子,我不是掉河里的……” 男鬼的话还没说完,周寒打断他,“这话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已经说了几十遍了,说详细过程。” 男鬼便从头讲起来。男鬼名叫孙祥。他的妻子姓吴。一年前,孙祥和姨家表弟王富一起出门去做生意。 孙祥本想着孩子大了,该读书了,用钱的地方多,便把家里能拿出来的钱都拿出来作本钱,多赚点回来。 结果这一去,孙祥却再也没回来。孙祥说,他这次出去做生意很顺利,赚了不少钱,有二百多两银子。而王富则赔了许多钱,回程路费还多是孙祥掏的。 孙祥原本喜气洋洋地和王富往家赶。离家越来越近了,赶上天晚,在王富的劝说下,便在一户姓尤的人家里借宿。 谁知道那家妇人尤氏是王富的相好,他们对孙祥赚的钱起了歹心,晚上将孙祥害死,把尸体拖到尤氏家房后一处荒地埋了。 王富回来,对孙祥的媳妇和母亲说,孙祥是回来路上,坐船过梅江,因为贪看风景,不小心掉江里了。 孙祥的尸体被江水冲走,没有找到,所有的财物也跟着孙祥掉进了水里。因王富是孙老太妹妹的儿子,孙老太和吴氏没有怀疑王富所说。 婆媳俩只能是痛哭流涕,哀叹不幸,给孙祥办了丧事,弄了个衣冠冢。 周寒又问了他的尸体所埋处的详细地点,便对孙祥的鬼魂说:“我可以帮你,只是你的冤仇报了后,你必须回阴司,不得在人间逗留。” 孙祥保证,“拿到那二百两银子,交给我的家人,我的心事就了了,不会在阳间逗留的。” 周寒摆摆手,“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要睡觉了,明一早我会告诉她们婆媳两个的。” 孙祥露出欣喜的表情,飘着出了屋。周寒见他走了,一仰头栽倒在床上,她实在是太困了。 第二早上,周寒起来,便将妇人和老太太叫到一起,将孙祥昨晚说的,详详细细又对二人说了一遍。 周寒最后说:“我说的话你们可能并不完全相信。你们可以叫上几个信得过的邻居和亲戚到我说的地方去挖,就可以看到孙祥的尸体。你们最好是去县衙上告,这样还可以将孙祥挣来的银子追回来。” 开始老太太和妇人对周寒的话不完全相信。周寒将孙祥遇害过程说的这么清楚明白。而且他们以前又不认识周寒,周寒却能将孙祥的相貌特征以及一些往事,说得分毫不差,便信了七八分。 所以,婆媳二人还是去了俞县县衙告状。只用了半天功夫,孙祥的尸体就挖出来了。 王富正在家里睡觉,就被县衙官差拽了起来。他心里有鬼,顿时脸就白了。 王富干什么都不行,但唯有一样好,就是喜欢交朋友。县衙里官差也有他的朋友。恰好来带王富去县衙的中两个官差中,其中一个就是王富的酒肉朋友。 王富偷偷给他那位朋友塞了二两银子,问:“杨大人为何要拿我?” 王富的那位朋友痛快地将原因和孙老太、吴氏状告的详细情况说了一遍。 听了朋友所说,王富的脸上又白了三分,此时的脸便如猪肉上割下的板油一般,又白又僵。 王富的官差朋友看王富的样子,猜到几分,但平时也得过王富的好处,不便揭破。他拍拍王富的肩头道:“原告把事情经过说的清楚合理,县令杨大人已经接了状子,你赶紧想想如何应对吧。你和尤氏的私情想也不好瞒,不过尤氏是个寡妇,最多打上几十板。可是杀人要偿命的。” 王富听朋友说到最后一句话,吓出一头冷汗。王富一路走,一路想。官差倒也不催他,给了他时间去想对策。 王富自信做的事天衣无缝,除了相好的尤氏,没人知道。那个叫周寒的小子与孙家并不认识,他也不认识,怎么会知道那么清楚。 王富此时心绪平静下来,脸色恢复正常,打定主意,不认罪。只要他不认罪,县衙就定不了他的死罪。 第102章 你还我儿子的命 王富被带到俞县县衙前,就听县衙门前吵吵嚷嚷。一个妇人正抱着县衙前石狮子的大腿赖着不走,无论差役如何吓唬吆喝,都没用,周围围了十多人看热闹。 妇人边哭边叫喊:“我那可怜的丈夫四年前去世了,抛下我一个人。我平时连家门都不出,你们无缘无故就把我带到这里来,欺负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还有没有天理啊!” “你嚷嚷什么,有人在衙门把你告下了,县令大人叫你来问话。”差役大喝道。 “这是哪个天杀的栽害人,他不得好死,全家人男的为奴,女的为娼……”妇人大骂道。周围人看到妇人疯骂,只当笑话,指指点点。 差役去抓妇人,妇人紧抱着石狮子腿,就是不松开。 王富看到妇人,心下大喜,“幸而她还没进县衙,如果进去了,我反而没机会嘱咐她了。” 王富跑到妇人面前,妇人看到王富,愣住了。 “你干什么?闪开!”负责押送妇人的差役呵斥王富。 王富满脸堆笑对差役道:“差官大人,我劝劝她。”转而王富高声喝骂妇人,“你在这胡闹什么,县令大人叫你来问话,你就老老实实去回话,民不与官斗。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别胡乱说。” 这个妇人正是尤氏,她眨了眨眼,看到了王富对她偷偷使眼色。尤氏松开石狮子,被官差押着进县衙去了。 县衙内,杨县令升堂,先审王富。 “王富,孙祥的母亲和妻子告你伙同尤氏杀害孙祥,并将孙祥财物占为己有,可有此事?” “大人,我和尤氏相好是真的,这事我们也不需瞒别人,她寡居,我无妻,原本是要谈婚论嫁的。但说我杀人,而且孙祥还是我表哥,根本没有这回事。孙祥是在过梅江时,落水而亡。我还花钱找人打捞尸体,也没找到尸体,怎么能说孙祥是我害死的呢?”王富跪在大堂中,装作无辜。 “啪!”一声惊堂木响,杨县令喝问:“你既没有谋害孙祥,那在尤氏屋后挖出了孙祥的尸体,仵作检验孙祥并不是溺水而死,而是被人勒死的。这你作何解释?” “这可见了鬼了。大人,我确实不知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孙祥当时掉入江中,并没有死,而是被江水冲到别处,然后被人救了吧。” “我现在问你,孙祥的尸体为何埋在尤氏屋后?”杨县令声音严厉。 “这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人,我确实没杀人啊,请大人明察!”王富大声喊着冤。 杨县令一看王富不认罪,便让人把尤氏带上堂。 尤氏来到公堂,杨县令还没问,尤氏就跪下哭嚎,“大人,小妇人寡居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不惹事。定是有那心存歹意之人,诬告小妇人。请大人为小妇人作主啊!” “在你的屋后发现尸体,你可知道?”杨县令问。 “啊,尸体?什么尸体?”尤氏做出一副迷茫的样子。 杨县令命令人将孙祥的尸体抬上了公堂,后面还跟随着孙老太和孙祥的妻子吴氏。 差人将尸体上蒙着的盖布撤去,让尤氏看清。尤氏看到孙祥那已经开始腐烂,又沾满泥土的尸体,吓得大叫一声,软倒在地。 “尤氏,还不快从实招来?”杨县令喝道。 “大,大人。”尤氏虽然受了惊吓,但心里清楚,杀人的罪不能招。“我不认识这个人。” “那你认识他吗?”杨县令指向王富。 “认识。”尤氏坦承,“他是王富,我们有来往。“ “死者是王富的表哥,你还说你不认识。” “大人,我和王富虽有情,但从未见过他家亲戚。” “既不认识孙祥,为何要杀了孙祥,把他尸体埋在你的屋后。” “大人!”尤氏哭得更厉害了,像受了天大委屈,“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那屋后是片荒地,平时连鸟都难见到一只,就是有人在那儿做些什么歹事,也与我无关啊,大人!”尤氏说到这头磕到地上,偷偷望向王富,见王富毫无反应,知道自己这么说没错。 “大人,草民有话。”王富在一旁开口。 杨县令让王富说。 “大人,假如孙祥是草民所害,草民定要做的极隐秘,并且将尸体埋到一处与我无关的地方。又怎么会让人知道,而且还埋在自己未过门妻子的屋后,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大人想过没有,那个将事情经过讲得头头是道的人,反而最可疑。他是如何知道这么清楚,连埋尸地点都知道的分毫不差。他既然知道了,为何不早些报案,反而是孙祥死后两个月才将事情讲出来?” 杨县令一听有道理,望向孙老太和吴氏。王富这么一说,反而让婆媳两人心里没底了。 王富这时反而显得问心无愧,冲婆媳两人大声道:“姨,嫂子,你们八成是被真正的凶手给利用了,还不快说。” 吴氏跪到堂上,说:“大人,那个叫周寒的小子说这些事情是我夫孙祥托梦给他说的。”原本吴氏称呼周寒为小兄弟,现在也改为小子了。 “把周寒带上来!”杨县令命令。 周寒来到公堂,还没看清公堂上的形势,王富反倒冲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愤怒地大吼:“是你,原来是你,一定是你害了我表哥,你这个小人。” 差役冲上前拉开两人。王富不等杨县令问,供述道:“大人,这个人叫周寒的,我认识。”王富说到这,周寒懵了,她可是第一次见王富,甚至刚才都不知道抓她衣领的是什么人。 王富继续道:“他原本是我表哥雇的伙计,谁知道他刚做了两天工,便被我表哥发现偷窥仓库物品。我曾对表哥说,拿他去见官,表哥心软,说没损失太多东西,便将周寒辞退了。” 说到这儿,王富一指周寒,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他,怀恨在心。我表哥落水冲走,肯定在别的地方上了岸,然后回了家。周寒知道我表哥家在哪,他为了报复表哥,在必经之路等着,遇上回家的表哥,暗害了他。” “他还想报复我,不知又从哪打听到我和尤氏相好,便将表哥的尸体埋在尤氏屋后。他怕马上报案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就等到今日,然后蛊惑我的姨母和嫂子来报案。这样任谁都会怀疑我身上,他就达到目的了。” 这突然的反转令杨县令、孙老太和吴氏都大吃一惊。 孙老太更相信自己外甥的话,指着周寒骂道:“我们瞎了眼,原来你才是害了我儿子的人,你还我儿子的命。” 第103章 我这小胳膊小腿 周寒并不慌张,而是对杨县令说:“大人,我从襄州城来,并不认识孙祥,更不认识眼前之人。我与他们无怨无仇,怎么会害人?” “你既然不认识孙祥,又因何知道孙祥的尸体在哪?知道那么多孙家之事?”杨县令问。 “是孙祥托梦给我,把前因后果在梦告知我,让我为他申冤,为他的母亲和妻儿要回钱财。”周寒并不想说自己能见到鬼之事。 “托梦之事,太过虚幻,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你必须另有证据证明。” 王富也奇怪周寒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不过他现在必须咬死了周寒是杀人者。 “大人,我是襄州城醉仙楼的伙计,几天前还在醉仙楼,如何能跑那么远给孙祥做伙计,又来这儿杀人。请大人去襄州城一查便知。” “大人,他在狡辩。他若是醉仙楼的伙计,他是怎么知道我表哥的下落的?” 杨县令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退堂,周寒和王富暂且收押,待我派人去襄州城调查后,再开堂审理。” 周寒没有抗拒,很顺从地跟着差役走了。 王富仍是被他的那个当差役的朋友押着,路上王富悄悄地问朋友,“我该如何行事?” 那人很清楚王富问什么,低声回答道:“县令大人从不接受贿赂。” “那怎么办?”王富急了,他虽然攀咬了周寒,但自己也清楚这事经不起查的。他就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让县令大人当堂判不了,然后再暗中行贿,将杀人罪定在周寒身上。 “县令夫人可是喜欢黄白之物的,而且县令大人又惧内。” 王富大喜,“那就有劳贤弟了,事成之后,我必重重酬谢。” 俞县监牢内,一扇牢门打开,周寒被推了进去,然后又是一阵锁链响,牢门锁上了。 周寒看了一眼这昏黑的监牢,墙面泛潮发黑,空气中散发一股酸腐味。 “沙沙”几声细碎的声音传来,周寒顺声音望去,只见一个极小的黑影顺着墙根快速爬走,因为墙根处堆着一些干草,所以发出了声音。 周寒也没在意,那小东西一看,便知是老鼠。 周寒又往墙角处望去,看到干草堆上有两个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和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儿。老人坐在干草堆上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周寒,男孩儿躺在老怀中,好像在睡觉。 当周寒的眼睛向男孩儿望去时,老人将男孩儿紧紧搂住,似乎是怕周寒把孩子抢走一般。 周寒正想和老人说话,脑海中却传来李清寒的笑声。 “你笑什么?”周寒在心里问李清寒。 “你现在知道阳世人心的险恶了吧。管闲事把自己管进监牢里了,看你以后还管闲事。” “管!”周寒斩钉截铁地说,“只要遇上当管之事,我还会管。我管一件,世上就少一件不平之事,阴间就少一个怨鬼。” 李清寒止住了笑,“你还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清寒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周寒,她和周寒虽性格不同,却是同一个魂魄。 “你在公堂上为什么不说你是宁远恒的随从。这样说,那个县令肯定不敢收押你,并且很容易就能定王富的罪。” “我就是想到监牢中看看。你没发现吗,那公堂之上虽然没鬼,但堂中却弥漫着数股怨气,说明那个公堂曾造成一些冤案,致怨气弥漫。” 周寒走到老者身边,老者将怀中的男孩儿,又搂紧了一些,提防地盯着周寒。 “老人家,你为何被关进监狱?”周寒开口问。 本来周寒想进了监狱,向这狱中徘徊的鬼魂打听事的。但看到同牢房中,还有老人和孩子,她便打消了念头,省得吓到人。她还记得襄州牢中的教训。 老者怒哼了一声,一句话不说。周寒奇怪了,她和这老人第一次见面,老人为什么对她如此忿恨,倒像是仇人般。 “老人家,我们以前见过吗?我欠你银两了吗?”周寒的话带有调侃语气,却也是真心询问。 “别假惺惺的,你若敢动我和我孙子,我拼上这条老命,和你同归于尽。别看我年纪大,但对付你这个身板,绰绰有余。” 周寒向后退了两步,还没怎么样了,这老者就要和她拼命。 牢房就这么大点地方,又没处跑。老者真要拼命的话,确是麻烦事,她又不能对凡人动用法术。 看到周寒好像是怕了,老者轻蔑地一笑,将怀中的男孩儿放松了一点。 老人几次动作,那男孩儿却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连哼都没哼一声,依然睡着。 而周寒看到老者在笑后,眼望着怀中的男孩儿,竟然流下泪来。 周寒低头,也去看男孩儿,发现问题。那男孩儿两颊潮红,双目紧闭,眉头微蹙,分明睡得不安稳,却醒不过来。 “这孩子病了。”周寒向前迈了一步。那老者忙将男孩儿又抱紧,喝问:“你干什么?” “老人家,这孩子病得很重。”周寒指着男孩儿。 “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只要我们祖孙一死,你们就达到目的了。”老者怨恨地瞪着周寒。 周寒这时才明白,原来老者误会她是来害他们祖孙的人。 “老人家,我是襄州城来的,本是赶路去江州。路过这里原本好心管了个闲事,揭破一起谋财害命的案子。谁知道到了公堂之上,被被告反咬了,就把我关了进来。我不知道老人家你与俞县县衙的人有什么过往,我却不是来害你的。” 老者又重新打量周寒,对周寒的话仍不完全相信,但眼中的怨恨却淡了不少。 周寒又继续说,“您看看我。您也说了,我这身板就算是您也能对付。县衙的人又不是傻子,若真要找人谋害您,也得找个五大三粗,或者有力气的,我这小胳膊小腿找来害人,只会坏事。” 周寒后边的解释让老者的敌意又减轻了一分。 “我看看孩子的病。”周寒上前蹲在男孩儿旁边。老者紧紧盯着周寒。 周寒托起男孩儿的一只手,手指按在男孩儿的手腕上。 老者见过大夫诊脉,见周寒神情认真,最后的一丝疑虑也没有了。 周寒还没说话,脑海中,李清寒突然出声。 “这是瘟疫。” 第104章 钱没了可以再赚 周寒同意李清寒的说法。“确是瘟疫,这该如何治?” “三个办法。”李清寒道,“第一,找瘟神,这种病都是他负责的。” “这方法不行。瘟神自己就带着瘟毒,万一找瘟神来了,治好这一个,其他人又染上了怎么办?” “第二个办法就是我们强行逼出瘟毒。” “这个也不行,我现在是肉体凡胎,若要逼出瘟毒,需要用我们的神体。现在你我又回不去自己的身体。” “那就是只有第三个方法,我们又不是不能用药治这种病。” “我知道,可我们是在监牢中,哪里去弄草药,而且谁会给他们煎药?”周寒抬起头,环顾监牢,有些犯愁。 “小兄弟,我孙子怎么样?”老者急切地问。 “是风寒。”周寒没敢说实话,若说了实话,这老者怕是会更痛苦。在阳间,瘟病几乎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是在这监牢之中,无医又无药。 “这可怎么办?”老者又急得流下泪来。周寒将自己的手覆在男孩儿的额头。 周寒冰凉的身体接触到男孩儿的额头,感觉到一股燥热。而男孩儿眉头动了动,很快舒展开了。 “老人家,若是有药,您孙子的病便可无恙。” “我孙子刚发烧时,我便试过,让狱卒请大夫给我孙子看病。可他们巴不得我们祖孙快死,根本不管我们。”老者说到这儿,呜呜哭起来。 “这可怎么办?”周寒愁眉不展地坐在地上,盯着牢门,她现在真想将牢门砸开,把祖孙二人带出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李清寒的声音适时传进周寒的脑中。 “钱!”周寒抬手摸向自己头上那枚银簪,但她又立即缩回手,“不行!” 周寒跳起,冲到牢门边。在周寒的手离开后,男孩儿轻轻哼了一声,眉头又蹙起,看上去很难过。 “来人,来人!”周寒冲外面大叫。不多时一名狱卒来了,用手中棍子敲了敲牢门,不耐烦地喝道:“嚷什么嚷,这里是县衙牢房,不是你家。” “狱卒大哥。”周寒扒着牢门说,“这里有病人急需药治病,麻烦您找纸笔来,我写个方子,您给抓副药。我的包袱里有一些银两,一部分用作药钱,一部分给众位大哥,算作辛苦费。” 狱卒听了周寒的话,眼中一亮,也不答话,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 老者听到周寒与狱卒的对话,含泪的眼望向周寒的背影,充满感激。这个少年与他们祖孙素不相识,却为了救他的孙子用尽自己所有的银两。 周寒也不确定那名狱卒办不办事。她转身重回到男孩儿身边,依旧用自己的体温,为男孩儿降温。 “小兄弟,怎么能用你的钱……”老者读书不多,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周寒。 “老人家,钱没了可以再赚,命只有一条。希望那名狱卒有良心,拿了我的钱去办事。” “唉,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李清寒那冷淡的声音又传来,“那发簪最多不过值二两银子,你包裹里有四百多两银子。你把发簪给狱卒,他若办事,这点足够了。” “不行,这发簪不论何时也不能动,就是讨饭也不能卖它。” “哼,这些黄白之物,有什么重要的?” “你以后会明白。” “我不想明白。”李清寒驳了一句,再也不说话了。 周寒转回来,依旧将手覆在男孩儿额头之上。老者不知道周寒为什么这样做,但见自己孙子沉睡中,神情舒缓多了,便以为是周寒的什么治病方法,没有阻止。 趁此时候,周寒才问老者为什么被关进牢中。老者此时已经对周寒完全信任,便将自己的遭遇详细说出来。 老者名叫陈喆,他的孙子叫陈思亮,就住在这县城中。 老者原本有一个儿子,但儿子六年前应了兵役,后来死在了战场上,儿媳也改嫁了。家中就只剩了爷孙二人相依为命。 有朝廷给的一些抚恤金,再加上自家在县城中有一个铺面,开了家杂货店,爷孙俩的日子不算艰难。 祸事就由这个铺面而起。 陈喆的杂货店旁边是一家绸缎庄。二十天前,绸缎庄的老板要扩充店面,想买陈喆的杂货铺。 陈喆想着,如果价钱合适不是不可以卖,他年纪大了,独立支撑一个铺子也有点力不从心。哪知道他和绸缎庄掌柜商谈之下,对方就只给二十两银子。 周寒听了也不由觉得那绸缎庄掌柜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心太黑。 陈喆拍着大腿,痛恨道:“二十两银子,连我那铺子一半都买不了。” 买卖谈不拢,陈喆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所以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没想到十天前,两个县衙差役突然闯到家中,以偷税漏税之名,不由分说就把陈喆抓走了,连年仅八岁的陈思亮也没放过。 到了县衙陈喆以为可以在县令面前为自己分辩,谁知道祖孙二人被直接关进了牢中,连县令的面都没见着。 陈喆哭诉道:“小兄弟啊,我做的是小本生意,又没钱没权,哪敢偷税啊。可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来为我们做主。我们在牢中吃不好睡不好,我这小孙子就病了,我就求他们给找个大夫看看,可没有一个人理我们。” “在你之前,这间牢里还关了一个犯人。他对我说,老人家,没用的,他们就是要你们祖孙的命。若是明着杀你们,他们没理由。你们自己死在狱中,他们报个突发疾病暴毙,你家没人又没势,死了也没人查。” “我说我为了小孙子,也得活下去。那个人就说,他们若没耐心了,大概会找个穷凶极恶的犯人,和你关在一起,然后把你们祖孙折磨死。” 周寒问:“老人家,他们就是为了霸占你的铺子,才把你们祖孙二人关进大牢中的?” “没错啊,小兄弟,我后来才知道,那个绸缎庄的东家是县令夫人的亲弟弟。” “还真够狠毒的。”周寒虽然说着狠话,但语气却很平淡。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周寒站起来,走到牢门前,向外望。就算牢房中没有纸笔,出去现买,现在也早该回来了。 “来人,来人……”周寒又大叫起来。但这次却没人理会。 “无耻,他们定是贪了你的银子,却不想办事。”脑海中,李清寒说话了。 第105章 他得的是瘟疫 周寒也意识到了,她狠狠地在牢门上捶了一拳,转身回去。 陈喆看到周寒的垂丧的样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没有去买药?” “老人家,您放心,您的孙子一定会没事的。我只是有点失望。” 周寒坐在陈思亮身边,仍用自己的身体给陈思亮降温。 不知道为什么,陈喆听周寒说自己的孙子没事,他不觉得这话只是宽慰,反而真有点松心了。 夜幕很快降临,牢房中变得漆黑一片。周寒的眼前能看到漂浮的黑影,他们是曾死在牢中的冤鬼。 周寒并没理会他们,所以他们不知道周寒能看到他们,只是安静地在牢狱中穿来穿去。 听到身旁有沉重鼻息声响起,周寒在心中对李清寒说:“我去找宁远恒。” 李清寒已经料到周寒的打算,轻轻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周寒将左手伸进右衣袖中,解开了流阴镜上的封布。唰,漂浮的黑影便如被狂风吹散一样,霎时无影无踪。 天刚蒙蒙亮,宁远恒便从床上弹了起来。他睡觉时做梦了。梦中,他看到周寒关在一间漆黑的牢房中,她的周围都是漂浮的影子,那些影子向宁远恒控诉自己的冤屈。 内容是:俞县县令的妻弟是俞县一霸,他霸占田地房产,强买强卖,欺男霸女,放高利贷。若有不顺从他意的,他便利用县令的权利,将人打入大牢,百般折磨,有的受不了就屈从了,有的则死在狱中。 “叶川,东山。”宁远恒边穿衣服边跑到院中高喊。叶川和徐东山就住在临近的院子。 过不多时,叶川和徐东山衣衫不整地跑过来。这天还早,他们不知道宁远恒这么早叫他们有什么事。 “大人,天还早啊?你是不是睡魇着了?”叶川打着哈欠问。 “别废话,我们马上去俞县。”宁远恒边说边整理衣服,一头钻进踏焰所在的那间屋子。 “俞县?”叶川还没反应过来,徐东川拽了一下叶川,道:“走了,赶紧收拾出发。” 周寒睁开眼,将流阴镜重新封好,对李清寒说:“宁远恒快马加鞭,大概今天下午就能到俞县。” 李清寒冷笑道:“如果宁远恒不来,你这辈子别想出这个牢门,大概还会死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你去找宁远恒后,我也到了县衙后宅,看到有人送给县令夫人几百两银子,说把杀人的罪坐实在你的头上。这个县令夫人居然应下来了。” 周寒没有愤怒和震惊,她已经预料到了。她转头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陈思亮,道:“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果然,在日落之前,宁远恒到了。 周寒听到牢门打开的声音,回头看见到了一身绿袍官服,腰扎玉带的宁远恒,正笑嘻嘻望着她。 “你这小子,真是走到哪,闲事管到哪,只是这次没钱赚了吧。” 宁远恒身后走上来一人,正是杨县令,他满脸堆笑地说:“周寒兄弟早说是宁大人的随从,我就清楚是王富在说谎了,周寒兄弟也不会受这牢狱之苦。” 周寒没有理会杨县令,而是不客气地对宁远恒道:“没时间跟你说笑,救人要紧。”说完,将陈思亮抱了起来。幸好陈思亮是个瘦弱的孩子,否则她还真抱不动。 宁远恒也看出这孩子身上有病,朝叶川示意,“把他带去县衙后宅,请大夫治疗。” 叶川伸手去接,周寒喝道:“都退后,离远点,他得的是瘟疫。” “什么?”杨县令大叫一声,迅速退离了五六步远。 “阿寒,你——”宁远恒脸色大变,瘟疫是会传染,周寒此举岂不是也……宁远恒不敢想,他的心骤然被揪起来,很疼。 “我没事!”周寒的声音在县衙大牢的门外传来。 宁远恒听到这一句,心中放下来。然后吩咐差役,“监狱中发现瘟疫,所有的犯人都暂时带到班房中看管,牢房全部撒石灰,熏艾。杨大人,将这些犯人的案卷全部找出来。” “大人,您这是?”杨县令问。 “我要连夜重新审理他们案子。”宁远恒面容严肃。杨县令脸色却变得煞白。 周寒把陈思亮安排县衙后宅中,又写了一个药方,让人去抓药了。这一切刚做完,杨县令在门外传来,“周寒兄弟,我把你东西送回来了。” 周寒知道这位县令大人怕瘟疫传染,所以不敢进屋,只敢在屋外叫她。 周寒走出来,见杨县令双手捧着自己的包袱,恭恭敬敬地站在台阶下。 “那个狱卒贪没小兄弟的银两,我已经让人打了他的板子。包袱里的东西一样不少。” 周寒拿过自己的包袱,解开翻了翻,东西不少,银票和碎银也不少,而且还多了二百两的银票。周寒知道杨县令的用意。 周寒将那张二百两银票拿出来,在杨县令面前晃了晃,冷肃地说:“这二百两银子,我收下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和你的夫人做了些什么事,欠下多少债,你心里有数,那些罪孽也不是你这二百两银子能赎清的。” 周寒向身后房间一指,“这里还有一个命在生死边缘的孩子。他本可以活得好好的,皆因你们罔顾王法,残害人命,让他身染恶疾。这些钱就算你们赔偿这孩子的医药钱,至于其它的,当然还要另外偿还。至于怎么还,还要看宁大人了。”周寒说完,转身回房间,也不管站在外面的杨县令,关上了门。 杨县令身体一软,险些坐在地上。他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原本他看出来,宁远恒对周寒这个亲随似乎很不同,便想讨好周寒,让她在宁远恒面前美言几句,不要再重审那些犯人了。可没想到周寒与宁远恒一样,是个软硬不吃的人。杨县令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周寒回屋中,再次将包袱打开,将银票重数了一遍,又将那几十两碎银放在手上掂了掂。还生怕银子是假的,一一拿牙咬过,方才放心,将包袱系好。 第106章 那个小兄弟越来越陌生 李清寒嗤之以鼻,“那二百两银票,你不要,这几块零碎的银子,你倒拿它当宝。” “那二百两银票不是我的,是我为陈家祖孙讨来的赔偿。这些碎银可是我自己赚来的,当然要十分小心,不能少半钱。” 周寒说着,将二百两的银票小心折好,然后塞进陈思亮的内衣里。 李清寒轻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派去买药的人回来,周寒嘱咐他,陈思亮就按这个方子,一日服三次,连服三天便可痊愈。那些监狱的犯人每人也需每人饮一碗,以防有人被感染。 周寒叮嘱完,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背上包袱,趁着漆黑的夜色,从后宅溜出来。 在路过大堂时,周寒看见灯光通明的大堂中,宁远恒正在审案,堂下跪着四名牢狱中的犯人。 周寒问李清寒,“宁远恒的眼中容不下这世间的龌龊。你现在还觉得这阳世的人,都是恶的吗?” 李清寒没有回答。周寒笑了,她知道李清寒在这里,对自己的看法产生了动摇,所以才沉默。 “我们继续赶路。”周寒转身向县衙外走去。因为宁远恒连夜审案,所以县衙大门并没有关闭。 “你不向宁远恒告辞,或看看事情的结果再走吗?”李清寒突然问。 “有宁远恒在这儿,俞县的事情可以解决了,用不着看结果,我信他。至于告辞就不用了,他在襄州任职,我去江州,两地相隔千里之遥,或许以后再难见面了。”周寒说着已经从县衙中出来,来到了寂寥的街道上。 两天两夜,宁远恒没有离开公堂,饿了就在公堂上吃,累了,就在审案的间隙,在案上伏一会儿。终于将几十名犯人的案都重审完了。有一些的确有罪,但几乎一半是冤枉进狱的。 他还查出了三桩冤死的案子。杨县令被罢官,和其夫人发配到边关为奴,杨县令的妻弟三日后斩首。 宁远恒仍像以前一样,不等刑部批文,他不给这些恶人翻身的机会。 至于为什么还留了三日,宁远恒曾对周寒这样解释:“这些贪婪的人最怕死,马上杀了他们,反而便宜了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过几日就会死了,时时活在死亡的恐惧中,也是一种惩罚。” 杨县令和其妻弟所有的财产抄没,一部分充公,一部分赔偿了受冤者。 一时间,俞县之内,家家庆祝,县城街道之上比过年还热闹,人们纷纷谈论着这个上任不久的刺史,说他是个青天老爷。 宁远恒来到县衙后宅,准备休息一天,然后再回襄州城。 院子中,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一个差役正在熬药。 苦药的味道,让宁远恒发沉的脑袋清醒了一点,他问身边的叶川,“周寒呢?” “大人,周寒前天晚上就离开了。”叶川回答。 “这个臭小子,也不和我告辞。” “大人,周寒走之前留下了这个。听说这就是治瘟疫的方子,很管用,那个叫陈思亮的孩子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叶川说着,将一张药方递了过去。 宁远恒见上面写着,“黄连两钱,赤芍三钱,黄芩两钱……”宁远恒不懂医药,但叶川刚刚说了,这个方子治好了陈思亮的瘟疫。 宁远恒的注意力又落在那些字上,这是一手相当漂亮的行书,笔锋行云流水,笔划纵横飘逸。 周寒不是乞丐养大的吗,老周头说她没读过书,连字也认不全。能治疗瘟疫,周寒的医术非同一般精深。还有这一笔的字,怕是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力,写不出来,甚至连宁远恒都自叹不如。 宁远恒发现,他太不了解周寒了,心中的那个小兄弟越来越陌生。 襄州恢复了平静,但却在这许多天里吸引了朝廷大部注意力,主要是因为齐成时被斩和冯敬死在寿县驿上。这两个人生前官职虽然不高,可一个是国子监的大儒,一个是新上任的刺史,都是难以忽略的人物,何况朝中还有齐成时的学生。 弹劾宁远恒的折子雪片似的飞到成武帝的御案上,说他不遵朝廷法度,不等刑部批文,便斩犯人,是滥杀。 宁海宁大将军在朝中也是有一定人脉的。 齐成时和冯敬的案卷都已经报到了刑部,二人的罪行有证据,有证人,板上钉钉令人发指,冯敬又是心疾而死,虽然死在襄州,但也不能说就与宁远恒有关。 因此,还有不少人出面保宁远恒,说他出身军中,向来嫉恶如仇,杀伐果决。齐成时和冯敬的罪行,人神共愤,为了安抚襄州民心,立斩二人,也是权宜之举。 两拨人就这样争来斗去,成武帝也是头疼,他知道与其说这些或保或参的人明着是冲宁远恒去的,倒不如说是因为宁海大将军。 这天成武帝坐在勤政殿中,看着手中的奏折,却有底下的内侍前来禀奏,说杜太师求见。成武帝忙叫人请进来,并亲自走下了龙座。 这时殿门打开,内侍引着一名紫袍老者走了进来,老者六十左右年纪,额下一缕花白胡须,面色略显苍白,但精神还好。眉目之间倒能看出几分杜明慎的影子,年轻时必也是个儒雅风流的人物。 杜怀简进了殿,成武帝降阶,亲自迎接老师。 杜怀简屈膝要跪下,成武帝赶忙上前扶住他,说:“老师,身体不好,何故还要劳累,就该在府中多休息。” 杜怀简笑道:“劳陛下挂心,不过是感了些风寒,就被人传得好似卧床不起一样。老朽身体已经无碍了。” 这时便有内侍搬来了椅子,成武帝扶杜怀简坐下,才回了龙座之上。 杜怀简问:“老臣听明修说,最近朝中为一些事争论不休,陛下可是为此心烦?” 成武帝拍了拍面前书案上的一摞奏折,“两件事,一件是江州刺史空缺,厉王虽然推荐了人,现在还没定下来。一件是襄州刺史宁远恒不遵法度,私斩人犯。没想到不过是两个州的刺史,居然搅得朝堂出奇的热闹。”成武帝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杜怀简微笑道,“刺史官阶虽然不高,但却是一地之首,百姓之父母,系一方安危,朝廷法令政令均在其手,施于百姓。所以也是重中之重。” 成武帝点头,“老师说的是,不知老师有何高见?” 第107章 让宁远恒去江州 杜怀简说:“老臣斗胆,想问陛下,朝中众位大臣对襄州刺史宁远恒是如何看的?” 成武帝指着手边一摞折子,说:“有人说宁远恒目无朝廷法纪,行事张狂独断,当撤职查办。” 成武帝又指向另一摞差不多高的折子说,“有人说宁远恒所做之事大快民心,非常事当以非常手段,宁远恒在襄州一带深得民心,当嘉奖。” 杜怀简道:“大人们说得对,也不对。” 成武帝疑道:“老师此言何意?” 杜怀简道:“在为政之道上,宁远恒毕竟是个毛头小子,还欠历练,奖罚都不宜过。众臣所为者,不过是其父宁大将军。” “老师所言极是,这也是朕为难之处。宁海将军有功于国,若要罚宁远恒,对宁海不公,而且宁远恒任襄州刺史虽时不久,所做之事确实颇得民心;若不罚宁远恒,宁远恒在齐、冯两件案子确实处置操切。放任不罚,恐有人会效仿。” “为臣还有第三个处置办法。” “愿闻其详。”成武帝很感兴趣。 “将宁远恒调任江州刺史。” 杜怀简话音落下,成武帝先是怔了一下,然后陷入沉思。 江州刺史和襄州刺史虽然同为刺史,但江州刺史在品级上却是高一阶。 朝中人都知道,厉王多疑暴虐,朝廷派去的人,若是厉王不满意,便几乎没有善终的。所以江州刺史空缺,人选却迟迟定不下来。 官员们宁可去一县做县令,也不愿意去江州做刺史。 “这,”成武帝又是苦笑,“这还真说不好是奖是罚了,只是让宁远恒去江州——是否不妥。”成武帝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一个比较含糊的词。 作为成武帝的老师,杜怀简自然知道成武帝的意思,他说:“我知道陛下担心什么。在众臣眼中,厉王待宁大将军与众不同。”成武帝看着自己的老师,很期待他下边的话。 杜怀简继续说:“也正是如此,所以宁远恒才最适合去江州。也只有宁远恒去,才能让朝廷政令在江州通行。宁将军首先是忠于国,而后忠于君,非此不能为大将军。所以陛下无需担忧。此举或能牵制江州,让江州真正归朝廷管辖,还能历练宁远恒,将来我朝又多一名栋梁之才。” 成武帝听了杜怀简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点点头,深以为然。 杜怀简说完看向成武帝,成武帝也正看着他,最后这句话,二人心照不宣。 厉王为何待宁家人不同,都说因为宁海是先帝提拔起来的。成武帝和杜怀简心里清楚,与先帝关系不大,主要是因为宁海手握重兵。而厉王的心思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因为成武帝在登基之前,曾对先皇立下重誓,只要厉王的野心不形成事实,就不能动厉王。所以厉王始终是成武帝心上一根刺。 宁远恒任江州刺史,依他那性情,与厉王难免起摩擦。宁海只此一子,看厉王是拉拢宁大将军,还是要得罪宁大将军。 成武帝道:“这样办吧,让吏部再议一议,可行的话,宁远恒就去江州吧。”说完这句,成武帝一转话题问,“老师,明慎可是要回京了?” 杜怀简笑道:“蒙陛下挂心,犬子已经在路上了,算算时间也就这两日,便到京城了。” 成武帝很高兴,“好,在这些新晋官员中,朕最欣赏明慎,做事干练,沉稳,颇有老师之风。” “陛下赏识他,也是他的福气。” “他回来就让他去兵部吧,替朕好好操操心。” 杜怀简一听连忙跪下,“臣替犬子谢陛下隆恩。” 成武帝赶忙招呼内侍,把老太师扶了起来。 “朕希望像太师这样的老臣中,多出几个身怀锦绣的后辈,可为朝廷所用。可是大多都骄纵纨绔。有几个能像太师你这样的,儿子个个出色,明慎更是优秀。宁远恒也不错,当年他随宁将军平乱回来,还是十六七的少年,便能看出是个有胆有识的后辈。” 杜怀简道:“陛下过誉。宁远恒是将门虎子,自是不会差。” 成武帝点点头,“希望这次他任江州刺史,不要让朕失望。” 京城,杜太师府。 杜怀简从朝中回来,刚下轿,便有家仆来报说三公子回来了。 杜怀简进了府,穿过二层宅院,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中,两旁游廊曲折,中间是石子铺成的甬路,上面三间房舍,甬路旁种着几丛竹子,竹丛中随意堆砌着几块山石,山石上鲜苔斑驳,更添情趣。 杜怀简进到房中,三间房相通,中间是一小厅,东屋便是杜明慎的书房。此时杜明慎正在桌案后写着什么。 杜明慎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杜怀简,便立刻起身,来到厅中,向杜怀简躬身行礼。“不知父亲到来,儿子怠慢了,请父亲恕罪。” 杜怀简“嗯”了一声,在厅正中位置坐下,指指下首的椅子,道:“坐吧。”杜明慎这才端坐在椅子上。 杜怀简问道:“一路可平安。” 杜明慎回答:“劳父亲挂心,这一路很平安。” 杜怀简又“嗯”了一声,道:“明道,可知道为什么急着招你回来?” 杜明慎恭敬回答:“不知。” 杜怀简道:“皇上身边缺少合用的人,已点你去兵部任职。” 杜明慎听了微微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轻声说:“难道要准备对江州……” 杜明慎话没说完,杜怀简摆手打断。“你在襄州窝居一年,可知道厉王的动作?” 杜明慎虽然在襄州深居简出,但杜太师有自己的书信密使,经常把一些朝中发生的事用书信送往襄州杜明慎手上,所以杜明慎是知道一些的。 杜明慎语气平稳地说:“厉王麾下的左右骁卫蠢蠢欲动。左骁卫以剿匪练兵为由,到了江州以南的长怀山一带扎营。长怀山不远便是嬴山道,如果占了嬴山道,便是掐断了京城以南的后源。” 杜怀简点头,“而厉王的右骁卫虽未动,但密探已探知,右骁卫在暗中扩军,其中还有不少水军。将来可以从梅江而上直逼京城。你去兵部后该做什么,明白了吧。” 杜明慎在坐椅上略一躬身,道:“是,不知皇上打算何时动手?” 第108章 你就不能好好练功吗 “何时动手,要看厉王如何做了。”杜怀简微微一叹,道,“毕竟曾经在先皇面前立下誓言,皇上作为一国之君不能失了诚信,为天下人耻笑。” 杜怀简说到这,突然一凝神,望着杜明慎道:“但这其中有个变数,你可知道?” 杜明慎问:“父亲指的可是宁海的铜武军。” “不错,”杜怀简微颔首,“虽然宁海在镇守南疆,但他的铜武军却一直在虞广扎营。铜武军是国之精锐,战力惊人,而且左可守卫京城,右可牵制厉王。我已建议皇上让宁远恒去江州任刺史了。” 杜明慎吃了一惊,“父亲,厉王早就在拉拢宁海,这么做是给了厉王机会。” “你不了解宁海此人,宁海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从先皇到如今的皇上都对他十分看重,虽是手握重兵,却能独善其身,不被皇上所忌。为何?”说到这,杜怀简顿了顿,又继续说,“就因为宁海不会被任何人拉拢。” 杜明慎暗自揣测,“父亲大概是要宁海彻底与厉王对立起来,这样皇上才会更放心。” 杜怀简想起了什么,问:“我刚进来时,看你在写东西,在写什么?” “给襄州一位朋友写信报平安。”说到这,杜明慎又岔开话题说,“父亲,我还想再去江州一次。” 杜怀简听了登时怒了,“你还不死心?且不说那件东西是否真的存在。便是真有,这么久厉王难道查不出,找不到。或许早已毁了也未可知。这件事你不许再想,更不许再插手。” 杜明慎还待张口要说些什么,杜怀简站起身,神色很是不悦。 “行了,你还是安心把兵部的差事办好,虽然京城和江州情势还没到一触即发的地步,但很多事要提前做好准备。”说完,杜怀简便往外走,杜明慎垂首跟在后面相送。 快出门时,杜怀简又站住脚,转头对杜明慎道:“还有你的婚事,早该办了,我已与廖大人定下了日子,不用你准备什么,你只管到时做你的新郎。” 杜明慎愕然抬头,“父亲,我想……” 杜怀简也未听杜明慎后面说什么,将大袖一甩,头也不回地道:“不必送了。”便阔步而去。 杜怀简走后,杜明慎方才直起身。看着自己的父亲消失的背影,他失了一会儿神,才又回到书房,坐到案后。 看了看刚才写的信,杜明慎犹豫了一会儿,仍取过一个信封,将信装进去,用蜡油封了,盖上自己的印章。 这时两个家仆抬着一口红木箱子来到杜明慎房中,给杜明慎行过礼后,道:“三公子,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您看您是否查验一下,可满意。” “不必了,我相信长嫂的眼光。”杜明慎说道,从书案后走出来,将信交到家仆手中。 “用最快的速度将这箱东西和这封信送往襄州老宅,交给根生,以后的事他知道该怎么做。” 家仆领命,躬身退下了。 因为孙祥的案子耽误了两日,周寒加快了脚步。又过了两天,周寒来到山梁县的县城。山梁属于云州下辖的一个边县,她已经离开了襄州。 周寒记住了宁远恒对她说的,去江州,要先过云州、济州,在济州边界上的凌水乘船到梅江顺流而下就到江州了。 周寒心中默默为自己打气,“好吧,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就当好好看看这个人间了。” 当周寒进到山梁县城时,便很快将心中的愁绪抛掉了。山梁虽然是云州的一个边县,但比起随县来要热闹不少。 宁远恒对她说过,越往南走,离中原越近,看到地方的也越繁华。 虽然已是下午,街上依然人来人往,商铺前挂着各色各样的招牌,路过小摊子一个接一个,吃的,用的,玩的都有。卖东西的人起劲的吆喝,招呼着来往的行人。 周寒的眼睛已经被街市上的各种物品,吸引了去。虽然山梁县城比不上襄州城,但周寒到一个新鲜的地方,总挡不住浓浓的好奇,好似看也看不够一样。 尤其是各色布料,各式的钗环,还有一些小饰品,周寒在脑中想象自己换上女装,戴上这些钗环是什么样子的。 “你若想换回女装,就要有自保的本事,我们差的不是武功,而是这个软弱的身体,这个身体连根基都没有。你若此时换了女装,在路上被歹人欺负,怎么办?”李清寒用一副怒其不争的口气,大声问,“你就不能好好练功吗?” “好了,好了,我一定找时间练功。”周寒投降。她承认李清寒说的对,什么拳、掌、刀、剑、枪,她都会。但现在这个凡体,手脚之上连力量都没有,打人一拳,踢人一脚,都不带疼的。可她确实不喜欢练功。 周寒被一家卖各色各样面具的摊位吸引,那面具有动物的,有妖魔的,有恶鬼的,有美女的,新奇好玩。 周寒拿了一个青鬼的面具罩在脸上,正自欣赏,突然听到有人大喊:“抢东西了,抢东西了,抓住他!” 周寒向声音来处望去,没见到抢东西的人。街上的人骚动起来,纷纷躲闪。 偷抢之事,在街市上偶尔有之,自会有衙门巡街的差役去管。周寒也没在意,转身将头上的面具摘下来,放回了原处。 周寒正欲转身离开,突然感觉身边一阵微风拂过,一个人影擦着她的身侧冲了过来。周寒此时正转过身来,那个人因为跑得太急,半边身子撞到了周寒的胸前。 周寒胸前一疼,被撞得退后一步,这一退,腰又碰到了面具摊子的边沿。“哎哟,疼死我了!”周寒一手捂胸,一手捂腰,大叫起来。 那个正在夺路而逃的人,听到周寒的叫声,返身跑了回来,匆匆对周寒说了两句,“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又重新夺路奔逃。 周寒诧异,在这正逃跑的紧急时候,还不忘返回来,对被自己撞的人说声对不起,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就是这一耽搁,后面追赶的人已经冲了上来。那是四个家仆打扮的人,在离周寒不远处,围住了那个逃跑的人。 周寒这才能仔细看清这人。这是一个十七八的岁,书生打扮的人,面目清俊,穿着一件旧得打了补丁的蓝灰色长衫。他双手紧紧握着一幅卷轴,又是害怕,又是警惕地看着那四个家仆。 第109章 你是打算爬回去吗 周寒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腰,没有离开,她准备看戏。 周围也有一些路过人停下来,指指点点,但没人指责那书生的抢东西的行为。 周寒听到有人说:“这书生要倒霉,崔家的那二世祖又欺负人了。”周寒对眼前的书生更感兴趣了。 那四个家仆围着那书生也不动手,只是以一种戏谑神情看着他。其中一人嘲笑道:“跑啊,你继续跑啊,你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只要你在这山梁县内,就逃不出我家公子手掌心。” 没多时,一个身穿华贵褐色长袍,小眼短眉年轻男子,手里摇一把折扇,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地走进了包围圈。 周寒看到这个男人,不禁在心里腹诽,“人家杜明慎公子手里拿折扇,那是风雅。你手里拿折扇怎么感觉像个骚包。” 那个被人们称作崔家二世祖的男子,走到书生面前,扇子唰地合上,向书生一伸手,“拿来。” 书生把卷轴抱进怀中,向后退了一步。 崔家二世祖用扇子指着书生,向周围人道:“看到没有,林致知,一个读圣贤书的人,抢了别人的东西,不肯还。” 周围人窃窃私语。那个叫林致知的穷书生气得涨红了脸,大声说:“我没抢你东西,是你要抢我的东西。” 崔家二世祖不屑一笑,“哦,你有什么值得我抢的。”说着用扇子将林致知从上到下指了个遍,示意别人看林致知的穿戴。 “我穿的是绫罗绸缎,你穿的是什么?我吃的是山珍海味,你吃的什么?说我抢你,有谁信。” “你要抢我的画儿。”林致知将怀中的卷轴抱得更紧了。 崔家二世祖指着林致知怀中的卷轴说:“那也不是什么名家名作,在大街上不到一两银子就能买一幅,我想要多少幅没有。那幅画若不是我的,我会费劲追你?” 崔家二世祖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周寒对这幅画起了兴趣。这是一幅什么样的画作,让一个纨绔子弟和一个穷书生争抢了起来。 林致知怒道:“这幅画是我哥画的,我才从店里裱好的,正要拿回家。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抢?” 崔家二世祖轻轻敲打着手里的扇子,笑道,“你还敢狡赖?”说完又向周围看热闹的人们高声说,“大家都看看,这是那个瘸子林致宜的弟弟。他家里穷的过不下去了,跑到街上抢东西,被人抓住还耍赖。他家祖宗的脸都被这兄弟两人丢光了……” “你不要污蔑人,我没抢你东西,这和我哥也没关系,这幅画是……” 林致知举起手中的画想辩解,但他好像想到什么,把到嘴的话硬生生止住,只憋得一张脸更红了。 崔家二世祖看到林致知想说说不出的样子,很是得意,“这什么这啊,那啊,你倒是说啊。” 林致知看着崔家二世祖的不怀好意的笑,不由得抱紧手中的画,又向后退一步,脸上露出惊惧之色。 “明明就是我的东西,既然你抢了不还,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崔家二世祖做了一个手势,四个家仆,围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钳制住了林致知的双臂,一个伸手去抢他怀中的画,第四个人一拳头打在林致知的脸上。 林致知的脸登时被打得又青又红,鼻血流了出来。 画被抢过来,那名家仆双手捧着,将画献给崔家二世祖。并且命令三个家仆将林致知按在地上,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林致知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是三个家仆的对手,只能是双手抱头,蜷缩着身体,被三个家仆打得在地上打滚。 不过,林致知还有一股倔强劲,三人打得那么狠,却一声不吭。 周寒看着眼前一幕,她也无奈,她上去也打不过三个健壮的家仆,只能和林致知一起被打。 周围的人,小声议论的,摇头叹息的,却没人敢上前阻止。 崔家二世祖拿到画后,缓缓展开。他是侧对着周寒,周寒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只见到画上好像画的是一个女子。 崔家二世祖身后有人看到,赞叹道:“好一个美人!” 崔家二世祖听到旁人的赞叹声,感觉十分受用,将画又缓缓卷了起来。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大喊,“曹班头来了。”周围围观的人听到,便快速散去。 崔家二世祖说了声,“我们回去。”那四个家仆又各自在林致知身上踢了一脚。 崔家二世祖将画卷扔给一个家仆拿着,扬长而去。 周寒转脸望去,见一个县衙公差,腰中配刀,背着双手,正不急不缓地走过来。经过的人纷纷向他行礼,口称“曹班头”。有的人他会打个招呼,有的人则不理会。 崔家二世祖看也不看地从曹班头身边走过去,那曹班头倒是向崔二世祖恭敬行礼,一副讨好的样子。 曹班头走过林致知身边时,只是瞥了一眼还缩在地上的林致知,便走了过去。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并没有看到,也没看到林致知挨打。 除了地上还躺着林致知,街市上恢复了正常,做生意的做生意,行路的行路。 周寒走到林致知身边,蹲下来,将林致知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没受什么特别重的伤,周寒说:“人都走了,还不起来。” 林致知在地上转过身,看了周寒一眼,然后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刚才那四人打得有点狠,林致知可能伤到了腰腿,一时居然没有爬起来。 周寒伸出双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好在这个林致知身材也属于清瘦型的,所以倒没多费力气。 周寒松开手,林致知向前走了一步,刚迈出去左腿,膝盖一软,险些又摔地上,幸而周寒手疾眼快又重新扶住他。 “你的腿伤了。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去,你家在哪?” 林致知固执地说:“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周寒淡笑着问:“你怎么回去,是打算爬回去吗?”说完就松开手。 林致知站住,然后向前迈了一步。他虽然没有像刚才第一步那样险些摔在地上,但这一步走得也很费力,双脚几乎是蹭着地面,才往前挪了很小的一步。 周寒双臂环胸,看着林致知那一步又一步费力地挪着走。半天过去,也只走出了三四步,而且还又险些摔倒。 路过的人却没人上前来帮忙。一旁的摊贩道:“林郞君,你惹谁不好,怎么就偏偏惹上那个二世祖了。” 周寒看不下去了,上前架起林致知,说:“算我多事。” 第110章 画上之人是他的未婚妻 林致知看了一眼这个比他年龄还小的少年,没有再拒绝,任由周寒扶着自己往回走。 路上,周寒问:“那个二世祖是谁,为什么县城里的人都那么怕他?” 周寒感觉林致知的身体抖了一下,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提到那个二世祖,还有些害怕。 然后,就听林致知说:“他是山梁县令崔运吉的儿子崔洪途,在这县城里是一霸,没人敢惹。” “一个县令的儿子就能称霸,你们是不是太惯着他了。” “听说他还有个在京城做官的姨夫,连云州刺史都不敢动他家。” 周寒这才明了,又问:“那幅画是怎么回事?崔洪途为什么要抢?” 林致知突然止住脚步,周寒正扶着他往前走,没注意林致知停下来了,险些把林致知带倒。 周寒回头看一眼林致知,只见他眼中有泪水溢出,一脸悲伤。幸好他们已经转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中,否则周寒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向旁人解释。 周寒忙道:“哎,你别哭啊,让别人看到,会以为是我欺负你。” 林致知看了一眼周寒,意识到自己失态,忙用袖子抹了眼泪说:“我回家该如何面对哥哥,我将他珍爱的画给弄丢了。” 周寒道:“你说过那幅画是你哥哥画的,大不了让他再画一幅。” 林致知甩开周寒,激动地说:“再画一幅,说得容易。那画中人是我哥哥的心上人,可是他们有缘无份,那女子快要嫁人了,哥哥便画了此画留作纪念。哥哥说他再也画不出第二幅同样的画了,因为他的心念断了。” 周寒明白了,为什么先前林致知要与崔洪途争辩,话说到一半却住口不说了。原来他是在顾忌那画中女子的名声。 周寒此时倒有些敬佩这个看似软弱,但却心地善良、心性刚强的林致知了。 周寒赶紧上前又重扶起林致知道歉,“是我错了,没想到此画如此珍贵。” 来到一座不大的宅院前,林致知指着两扇简陋的木门说:“这就是我家。”说着推开了木门。 周寒扶着林致知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并不富裕的人家,可以说贫穷。一共五间房,座南三间正房,东西还各有一间灶房和柴房。房子是青砖灰瓦,可门窗简陋得与房子毫不相配。大概这家也曾富裕过,不过后来家境败落。 院中一个二十多的年纪,面容和林致知有些相似,但比林致知更多几分俊雅的年轻人坐在一辆木制轮椅上,正在看书。 听到院门响,年轻人放下手中的书,见到林致知的长衫又脏又破,脸上又青又肿,身上有血痕,被人扶着进来。 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把手中的书扔到一旁石桌上,双手转动轮椅,上前来。 “小知,你这是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年轻人此问不是无的放矢。因他从小残疾,经常会被孩子欺负嘲笑。林致知就经常与欺负嘲笑他的人打架,虽然最后常常是林致知被人打,但遇上这种事,林致知依旧往上冲,维护他。 林致知又哭起来,“哥,我没保护好那幅画,它被崔洪途抢走了。” 周寒以为林致知的哥哥会伤心或发怒大骂那个崔洪途,没想到他却上上下下打量林致知,关切地说:“抢就抢了吧,一幅画而已。是不是崔洪途打的你,怎么样,伤着哪了?” 周寒虽不意外,但心内却也感叹,真是个好哥哥,不由得想起宁远恒,如果是他,会不会也如此关心她。 想到这,周寒暗自一笑。如果是宁远恒的话,恐怕会带着她打到崔家,把那个二世祖打得三个月下不了床。 林致知抹了一把眼泪,说:“哥,我没事,都是皮外伤。” “快坐下,我看看。”林致知的哥哥退了一步,让林致知坐到院中的石凳上。 周寒将林致知扶到石凳上坐下。林致知说:“哥,是这个小兄弟送我回来的。” 林致知的哥哥在轮椅上对周寒揖了一礼,“关心则乱,是我疏忽了小兄弟。我的腿不方便,不能全礼,怠慢之处,请恕罪。” 周寒还未说话,林致知就抢先问:“这是我哥林致宜,还没请教小兄弟的名字呢。” 周寒还礼,道:“两位哥哥不用客气,叫我周寒便是。” “多谢周寒兄弟把小知送回来。” “林大哥客气,不过举手之劳。” 一番客套后,林致宜低下头,将林致知的裤角卷起,看到身上青青紫紫的伤,有十多处,左腿膝盖还肿了起来。 林致宜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小知,你陪周寒兄弟说话,我去给你拿伤药。”说着便转动轮椅进正屋去了。 周寒这时才发现为了林致宜行事方便,这家里所有的屋门都没有门槛,石阶也做成很缓的斜坡状。 周寒在林致知身边坐下,低声问:“崔洪途为什么要抢画,就算他喜欢美女图,那画又不是名家之作,像他那种有钱人家的公子,这种画想买多少还不是就买多少。” 林致知低下头,神情悲愤,“那画上之人是他的未婚妻。” 周寒“唔”一声,点了下头,突然又反应过来,吃惊地张着嘴。那画上女子是林致宜的心上人,却又是崔洪途的未婚妻,这岂不是说……难怪林致知说他们是有缘无份。 周寒又问:“你哥哥的腿?” 林致知回答,“我哥小时候生了一场病,因为家里没钱,延误了治疗,病好了以后就发现双腿动不了了。” “这大概就是前世的孽债吧。”周寒小声说了句。 林致知没听懂,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周寒淡淡一笑。 林致宜很快从屋中出来,双膝之上放着一个小瓷罐,手转轮椅来到林致知身边,把他的左腿抬起放到自己腿上,然后打开瓷罐。 周寒向瓷罐里瞧,里面是一种黑色的膏泥,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药草香味。 林致宜一边给林致知上药,一边对周寒介绍说:“我因为腿不好,行动时经常磕碰,所以家里常备着这种跌打药。” “你的腿再也治不好了吗?”周寒问。 第111章 我们是猪吗 林致宜正在涂药的手一顿,然后苦笑道:“大概是吧。” 周寒不经意地说一句,“好像也未必。” 林致宜转头问周寒,“你说什么?” 周寒呵呵一笑,岔开话题,“你们饿不饿?” 林致知抬头看天,日已西沉,到了该做晚饭时候了。他不好意思地说:“我马上去做饭。” 周寒站起身,“你身上也有伤,好好待着,我去做。” “别……”林致知还没来得及阻止,周寒已经走进灶房。 院子中,林致宜和林致知尴尬地对望一眼。 周寒进了灶房,翻找了一下,才发现这兄弟二人生活还真是困难。米缸里见了底,面还有一点,但这点面做两个馒头都不够,油盐酱醋等调料缺了一半多。真不知道他们平时吃什么。 周寒走出灶房,对兄弟二人说:“我出去买些菜米回来,你们稍等会儿。” 林致宜忙道:“周寒,你来我家便是客,怎么好让你去买。” 周寒笑道:“反正我今晚还要在这里叨扰一晚,就算住宿费了。”说完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周寒回来的时候带了两升米,半斗面,还有些必须的调味料和一些新鲜青菜,一斤肉,和一只活公鸡。 经过俞县监牢之事,周寒把老周头给她留下的银两,银票贴身收藏,另外三十多两碎银便用作路上花销。 看这兄弟生活如此拮据,想也是很长时间没吃顿像样的饭了,所以,周寒便多买了些。买完了她便后悔了,有点重,她把东西提回来时,已经累得双臂酸麻了。 林致知看着周寒这手里提的,肩上扛的,很不好意思,说,“周寒,这太多了吧。” 周寒把东西都提进灶房,说:“不多,给你和大哥好好做一顿饭。” 周寒从灶房出来时,提着一把刀放到林致知手里,又把那只还活蹦乱跳的大公鸡放在林致知脚下。 “把鸡杀了。”然后也不等林致知反对,周寒就又窜进了灶房。 林致知看着在脚下趴着的公鸡,手里拿着刀比划着,却迟迟下不了手。 林致知看一眼身旁的林致宜,苦着脸说:“哥,要不你来。” 林致宜接过刀,在鸡脖处比划。 那只公鸡好像预感到他们要做什么,虽然双腿被绑着,仍是猛地扑棱翅膀,竟要飞起来。 幸好林致知手快,一把抓住公鸡的腿。就这样,公鸡的翅膀拍在林致知的脸上,扑了他一脸鸡毛。 林致宜放下刀,叹道:“我也不会杀鸡。” 周寒将米洗净,下了锅,又另烧开一锅水,就等鸡杀完好烫鸡毛。她出去一看,鸡还活蹦乱跳着。兄弟二人却守着那只公鸡哀声叹气。 周寒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里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真的没有错。” 林致知看向周寒,眼里充满歉意。“周寒,我和我哥都下不去手。” 周寒在醉仙楼打杂那么长时间,杀鸡什么的,不是难事。 周寒也没说什么,走过去,抓起鸡的两只翅膀,一刀斩在鸡脖子上,手中的公鸡只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鸡血如注般流入准备好的盆子中。 兄弟二人看着周寒熟练的手法,不由得面面相觑。 周寒用热水烫掉鸡毛,掏了内脏,洗干净后,便开始动手做了。 听到灶房内,周寒叮叮当当做饭的声音,林致知凑近林致宜,问道:“哥,你猜周寒是做什么的?” 林致宜摇摇头,“看他杀鸡那么熟练,莫不是屠夫?” 林致知吃惊道:“不会吧,看咱县城里的屠夫哪个不是五大三粗的,可周寒看着比我还瘦小。” 林致宜拍拍林致知的肩,说:“人不可貌相。” 过不多时,灶房内飘出阵阵香气,林致知不停翕动鼻子闻着香味,沉醉地说:“好香啊,闻得我都饿了。” 林致宜笑道:“是比你做的强多了。” 林致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比不了,我做的饭和人家一比,像是猪食。” 林致宜敲了一下弟弟的头,“我们已经吃了那么长时间了,难不成我们是猪吗?” 林致知嘿嘿一笑,没有再说。 饭菜上桌,一盘肉丁黄瓜,一盘金菇掐菜,一盆蘑菇炖鸡,主食是粟米饭,还有一道蛋花汤。 饭上齐,林致知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就要开吃。林致宜捅了自己弟弟一下,林致知反应到还有周寒。 周寒笑着说:“吃吧,别等凉了,那就不好吃了。” 林致知一是饿了,二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看兄长不再反对,忙端起饭碗,吃起来。 林致宜是这里年纪最大,还是比较稳重。他夹了一口菜,尝了尝说:“周寒,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 周寒心内道:“那是你们没吃过我阿伯的手艺,我比起他可差远呢。”嘴上说,“曾在酒楼里打过杂,跟那儿的师傅学过一些。” “难怪你杀鸡那么熟练,我和哥还猜你是个屠夫呢。”林致知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 周寒呵呵一笑,问兄弟二人,“我看家里境况不好,二位哥哥以什么营生?” 林致宜正吃着,听周寒这么一问,面现苦楚之色,放下了筷子。 林致知也停下了筷子,低声说:“本来哥哥在一家学堂教书,可是因为,因为……”林致知说到这里看着林致宜脸上的神色,居然说不下去了。 周寒何其聪明,看到兄弟二人神色便已经明白,说:“因为崔洪途是吗?” 这再明显不过,因为崔洪途的未婚妻是林致宜的心上人,可能那女子心里也是喜欢林致宜的。 想想也是,崔洪途不过是个凭家里有钱有势的二世祖,其它的什么也不会,德行又差,长相和林致宜比也差得远。崔洪途怎能不嫉妒林致宜,肯定要处处整治林致宜。 林致知默默点点头。周寒也便不再多问。 三个人吃完饭,林致知要把自己的屋子让出来,给周寒住。周寒拒绝了,说他们一个腿不好,一个有伤,都要好好休息,便坚持要睡在柴房中。 兄弟二人拧不过她,便只好由她。当林致知帮周寒收拾柴房,抱来被褥时,周寒便问道:“大哥的那个心上人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小姐?” 第112章 我们一起去 虽然相处时间短,但林致知已经喜欢上这个善良、热心的小弟了。所以周寒一问,林致知也没多想,便说出来。 “是本县福佑堂药铺掌柜的女儿,名叫宋白微。他们家还不是看中了崔洪途有钱有势,才将女儿许给那么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周寒又问:“那个宋小姐心悦大哥吗?” “当然,”林致知斩钉截铁地说,“我好几次撞到他们私下相约,卿卿我我的,好不羡煞旁人。” 周寒又问:“大哥腿不能行,宋家小姐喜欢大哥什么?” 林致知轻轻摇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只是以前大哥因为想要治好自己的腿,常常读医书,学药理,所以经常去福佑堂请教那儿的大夫。宋家小姐虽然是女儿身,但从小和药铺内的师父学医,医术很好。也常在福佑堂为人看病,就是那时两人认识的。” 周寒点点头,这也说得通为什么宋小姐喜欢上了家世不好,又有残疾的林致宜。 林致知坐在铺好的床上,说:“这些话也只我们二人说,在大哥面前不要提,省得引起他伤心。” “这个我理会得。” 夜里一片宁静,周寒坐在床上睡不着。她倒不是嫌地方不舒服。她和老周头乞讨时候,露天而眠都能睡得很香。 周寒在想用什么最快的办法解决林致宜的事情。 在屋里有点憋闷,她打开柴房门走出去。见兄弟二人的屋中都已经灭了烛火,想必已是睡着了。 周寒揉揉额头,心念转动,“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林致宜的心意,还没见过宋白微。若是宋白微是一个嫌贫爱富,见异思迁的人,我又何必费这个心呢。” 一念至此,周寒走进柴房,将手臂上流阴镜的封印打开,躺到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周寒神魂离体,柴房中多了一个周寒,只不过她的身影虽然清晰,却没有实体。 周寒想了想,身影一晃,瞬间起了变化,容颜冰冷又绝美,一身月白色衣裙,闪着莹莹微光,高盘的黑发上,束着晶莹剔透似冰晶的簪钗。 周寒身上的微光突然亮了一下,从这个绝美的身影中又分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她上下打量了周寒一遍,问:“你不是不喜欢在阳世用我们本来样貌吗?” “是啊,给人感觉太高冷了,让人难以亲近。”周寒实话实说。 “那你为什么今天却变成这个样子?”李清寒问。 “有用!” “你又想多管闲事吧?去帮那个林致宜?”李清寒冷冷地斜了一眼周寒。 周寒嘻嘻一笑,道:“不是我,是我们一起去。” “我不去!” “走吧,别矜持了。”周寒伸手拉住李清寒,然后使劲往自己身上一拽。李清寒的身影就这样又和周寒重合在一起。 清光一闪,周寒消失在柴房中。只留下一个空空的肉身,如熟睡一样,直挺挺躺在简陋的床上。 宋家后院的闺房中,宋白微支走了侍女,独自坐在桌旁。 还有不到一个月,便是她和崔洪途成婚的日子。她丝毫没有待嫁的喜悦,美丽的脸上都是淡淡的哀愁。 桌面上放着一张药方,药方上的字迹工整,大气。从写着药方的这张纸可看出来,这张方子经常被人翻看,因为纸张被摩挲得褶皱,纸的边缘,有的地方已经裂开。 宋白微拿起药方呆呆地看着,神思飘荡。仿佛这方子治的不是人身上的病,而是心里的病。 “这张药方是林致宜写得吧?”突然一个女子声音从宋白微身后传来。吓得宋白微身子一颤,慌忙转身去看。 宋白微身后站着一位姑娘,容颜美丽绝俗,一身飘逸的长裙,绰约如仙子。她的身上散发着如霜雪般的微光,就连屋中的烛光都被她压了下去。 一个浑身闪光的女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屋中,不用问也知道她不是人。 宋白微这个凡人姑娘顿时紧张起来,她的身体在颤抖,声音都变得有些僵直,“你,你是鬼。” “你何时见过我这样的鬼?”周寒双手一摊。 宋白微想逃跑,可她的腿软了,便是扶着桌子也站不起来,动不了。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跑。 “你是什么?” 周寒掩嘴轻笑了一声,道:“好了,不吓你了,我不是鬼,我是神。” 似乎被周寒那一声温和的笑所感染,宋白微受到惊吓的心平静了一些,呆呆地望着周寒。 周寒也不客气,自己走到桌边。此时,宋白微反而站了起来,防备着周寒。 周寒在宋白微对面坐下,宋白微手扶着桌子,随着周寒转动身体,一双眼始终在周寒身上。 周寒反客为主,“你也别站着了,坐下吧。” 宋白微仍是惊疑不定,但她却不由自主地顺从了周寒的话,缓缓地坐下了。 周寒收了身上的微光。她以自己本来面目出现,就是为了让宋白微相信她是能帮她的神。 周寒拿起刚才那张方子,看了看,问:“这张方子有什么奇特之处?” 宋白微回答:“没有奇特之处。” “那你为何总是拿着它看,一张方子而已,太也无聊了吧,就因为写这个方子的人?”周寒将方子又重放回桌面。 周寒容颜美丽,说话和普通人一样平和,宋白微的一颗心渐渐地松弛下来。 宋白微打量周寒一阵,问:“你真的是神仙吗?” 周寒笑道:“确切地说我是冥神,怎么,你不怕了?” 宋白微很惊喜,“那你能帮我吗?” “那要看你值不值得帮。” 宋白微站起身,走到周寒身旁不远处,跪到地上,头磕到地。 “求求您,一定帮帮我。” 周寒没去扶她。“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你可想好了吗?林致宜家里贫穷,而且又是个不良于行的人,你跟着他,岂不是自讨苦吃。” 宋白微听到周寒的话,更加确信眼前之人便是神仙。她心中大喜,抬起头说:“我宁愿和致宜一起吃苦,死也不嫁崔洪途。” 周寒问:“林致宜除了长得还算好看,你还喜欢他什么?” 周寒问完这句话,见宋白微脸上泛起红晕,有羞涩之意。 第113章 下地狱来陪我 宋白微红着脸说:“致宜虽身有残疾,但从不消沉,比常人更加积极上进,待人也温和有礼。” 幸好周寒也是个女子,否则这话宋白微一个姑娘还真说不出口。 “那是你见识浅薄,这世上好男人很多,家世好,人又有才有貌的比比皆是。你不想嫁崔洪途,我可以帮你再找一个更好的。寻一个玉树临风,博学多才,家世还好的贵公子,保你嫁一个能让你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的男人。那个林致宜,我看也不值得你倾心相许。” 说到这里,周寒想起了杜明慎。可是一想到杜明慎,她又想起那晚在流阴镜中看到情景,觉得心中很堵,微皱一下眉。 周寒这点神情变化,宋白微没有注意到,她回答说:“我和致宜皆好医道。他能知我之所想,我能解他之忧,二人心意相通。这是求也求不得的,所以我非他不嫁。” 周寒叹道:“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你又何必执着于他。你想和林致宜相守一生,但新郎却不是他,你待如何?” 宋白微说:“我原本便打算,若婚期至仍无法可行,便断发出家。若出家仍行不通,便以死明志。” 周寒站起身,冷哼了一声,“那你便去死吧。”说完,不待宋白微有反应,右手一甩,衣袖在宋白微的头顶拂过。 宋白微立时身子一软,趴伏在桌子上,没了声息。 周寒走过去,将宋白微送到床上,看着她,低声说:“爱别离,求不得,你济世救人,也曾种下善因,我便助你脱离苦海吧。” 周寒说完身形一晃,已经消失在宋白微的闺房之中。 周寒再出现时,已经来到崔洪途的卧房之中,房中酒气熏天。 周寒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皱眉说道:“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周寒来到床前,掀起帐子。床帐内,崔洪途搂着一个女人睡得正香,鼾声震天。 周寒放下帐子,在床斜对着的墙上,找到了崔洪途抢来的宋白微的画像。 周寒淡淡一笑,说:“便借用你一下吧。” 周寒走到画前,右手食指轻轻在画中美人额上一点,便见一缕极微弱极细白色光线,被她的手指从画中导了出来。 不多时,一段不算长的白色光线在周寒指尖萦绕不散。 “去吧。”周寒轻声说了两个字,那光线便飞去,直没入了床帐中去。 睡得正好的崔洪途身子轻轻蠕动了一下,便又翻了个身,没了动静。 周寒微微一笑,轻声道:“明天,一切都会改变了。”说完闪身不见。 梦中,崔洪途见到一片山明水秀之地。在那芬芳灿烂的花丛之中,一个姑娘正采花嬉戏,笑声清脆,容颜秀美。 崔洪途看呆了,那不就是画上的美人儿宋白微吗。他傻愣愣地走过去,宋白微回身,看到崔洪途,笑着跑到他身边,钻入他的怀中。 崔洪途赶忙搂住宋白微,宋白微羞涩地抬起头,望着崔洪途,问:“夫君,你看我美吗?” 崔洪途的口水几乎快滴到宋白微的身上了,忙不迭地点头,“美,太美了,我恨不得我们的婚期明天就到,早点把我的美人儿抱在怀中。” 宋白微忸怩着说:“那夫君可永远不要离开人家。” 崔洪途说:“我怎么会舍得离开美人儿。” 宋白微在崔洪途的怀中害羞地问:“那是不是我在哪,夫君便跟着我在哪,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呢?” 崔洪途早已被怀中人迷得不分东西,听美人这么问,便道:“当然,美人上天,我便上天,美人入地,我也入地,不管到哪,我们都不分开。” 宋白微笑问:“夫君说话算话?” 崔洪途捏了捏宋白微嫩白的脸,说:“我对美人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当然算话。” 宋白微开心地笑了。美人一笑,百花都失了颜色。崔洪途心痒难耐,一双手开始不老实了,在宋白微身上游走,想做点什么。 宋白微依然在笑,笑着笑着,突然面色变得冰冷,眼中阴狠,声音也变了。 “那很好,我已经死了,你就下地狱来陪我吧。”宋白微说完白如玉的脸霎时变得青黑,头发散乱在风中飞舞。 她双眼突出,流出血泪,顺着脸颊一滴滴往下淌。皮肤也变得褶皱干枯,如只有一层的人皮的骷髅一般。一张大口却占了半张脸,双唇如饮过血般殷红恐怖。 崔洪途大叫一声,推开怀中的人,惊恐地往后退。 变成鬼样的宋白微,身子飘在半空,身上白色的衣裙到处沾染着血迹。双手枯瘦细长,向崔洪途抓来,嘴里还阴森森地念着: “夫君,你说话要算话呀,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我去哪你便跟到哪。我现在在地狱,地狱中好冷好孤单,你来陪我吧。”声音如同夜鸮啼叫,渗人至极。 崔洪途转身便跑,鬼宋白微速度很快,眨眼便到了崔洪途面前。 崔洪途惊恐地一声大叫,跌倒在地,身体已经吓软了,双脚双手并用向后爬去,口中惊慌失措地叫道:“别过来,你别过来,我不是你夫君。”。 鬼宋白微扑到崔洪途身上,抓住崔洪途双肩,桀桀地笑起来,“夫君,你跑不了的,跟我去地狱吧,我们不会分开。” 宋白微说完,将崔洪途身子翻了过去。 崔洪途只觉眼前场景突变,再也不是那个山明水秀之地,而是在一片血海之中。海中无数饿鬼在随浪起浮,如野兽般互相嘶咬,嚎叫,断肢残臂,铺满了海面。 海面上传来恐怖的叫声,“我饿呀,饿,我要吃的,给我吃的。” 有无数饿鬼看到崔洪途,张牙舞爪地向他游来,眼里冒着贪婪的光,嘴里兴奋地嚷道:“吃的,吃的,有新鲜的血肉吃啊!” 崔洪途惊恐地大叫,“不,我不要下地狱,我不要死。”两只小眼,几乎要炸裂开。 鬼宋白微呵呵地笑了,笑声如锤破鼓,“你不想跟我下地狱,除非我们不是夫妻。既然已经订了婚,便是夫妻,我下地狱当然也要带着你。” 崔洪途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连忙说:“我们还没正式成婚,我可以退婚。” 第114章 我要退婚 鬼宋白微用她那干长的手爪一把抓住崔洪途的衣领,不住的前后摇晃,大怒道:“不行,你必须陪我下地狱,必须陪我……” 崔洪途正被摇得头晕眼花,就见数只狰狞可怖的饿鬼扑到他的身上便要嘶咬。 崔洪途大叫一声,便醒了过来。原来只是一场梦,可梦中感觉却那么真实。他的身子还在不停晃动。 崔洪途仔细一看,正是身边的女人在摇晃他的身子,问:“公子,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还大喊大叫的。” 崔洪途看到这个女人,他连鞋也没穿,便跳下床,指着女人怒道:“滚,给我滚。” 女人愕然,不明白这个二世祖发得什么疯,突然发这么大脾气。但又不敢惹他,便悻悻地下了床,抱着衣服走了。 原来突然看到这个女人,崔洪途突然想起梦中那张美丽的容颜突然变成青黑面孔的恶鬼。对面前的女人产生了惧意,不敢再看第二眼。 崔洪途此时方觉浑身上下冰凉,原来是出了一身冷汗。 外面天已经亮了,崔洪途穿上衣服,这时有侍候的侍女听到公子爷已经起床了,便端来洗面的水,刚一进门,便被崔洪途吓得摔了铜盆。 原来这名侍女刚进门,崔洪途看到女人,便觉得她下一秒便会变脸成恶鬼,便吓得大叫,“滚出去。” 侍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将手中铜盆摔到地上,匆匆离开了。 这时,崔洪途身边的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大声叫道:“公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崔洪途心情正不好,狠狠地踹了一脚闯进来的小厮,大叫道:“什么事,不好不好的,报丧啊。” 小厮点头道:“是报丧。” 崔洪途大怒,啪地一声扇了小厮一巴掌,骂道:“大清早地你报丧,想咒我死吗?”想到梦中之景,背后又是一阵寒凉。 小厮捂着脸委屈地说:“不是我报丧,是宋家来人报丧,说昨天晚上宋小姐死了。” 崔洪途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小厮的衣领,吼道:“你再说一遍。” 小厮被崔洪途给吓着了,说话结巴起来,“昨天,昨天晚上,宋小姐,死了。” 崔洪途登时呆住了,晚上的梦,莫不是真的,梦中的宋白微也说自己死了,她说地狱中孤单,所以来找我,让我下去陪她。 崔洪途狠狠地摇摇头,“不,我不想死,我还有一辈子荣华富贵没享受。” 想到这,崔洪途大叫一声冲出门去,边跑边喊,“爹,娘,我要退婚,必须马上退。”只留下小厮一人在屋中,还弄不明白自家主子这是犯了什么病。 周寒早早起来,用昨晚的鸡汤做了一大锅鸡汤云吞。虽然为了林致宜的事,她几乎一晚没休息。不过因为是神魂在奔波,神魂是不会觉得疲倦的,所以早上起来,她的精神还是很好。看着兄弟俩吃得津津有味,周寒道:“今天我还要搅扰哥哥一天。” 林致知笑道:“周寒,我还真舍不得你走,你做的饭真好吃,你走了又吃不到了,便是多住几天,我也高兴。” 周寒微笑,还没说话,林致宜问:“周寒,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周寒将一个云吞放进口中,含糊地回答:“去江州探亲。” 林致知一听,有些兴奋,说:“江州啊,听说那里是除了京城外第一繁华之地,还有不少名人古迹,我也早就想去了……。”说到这,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住口,看向林致宜。果然,林致宜面色变得凄然。 周寒看向林致宜,说:“大哥哥不要对自己丧失信心,还是要坚持治疗自己的腿,终有一日会重新站起来的。” 林致宜以为周寒是安慰之语,便客气地说:“多谢周寒小弟。” 周寒知道林致宜是误会了,便也没再多说。反而问林致知,“你身上的伤如何了,可能走动。” 林致知高兴地说:“我哥哥配的药膏很是管用,身上的伤都好了大半,腿虽然还有些走路不便,但也能自己走了,不用人扶。” 周寒点点头,“我想吃完饭出去转转。” 林致知还以为周寒要逛一逛山梁县,便自告奋勇,“我陪你一起去,给你做向导。” 周寒还未说可否,林致宜也说道:“你带周寒小兄弟出去逛一逛也好。” 周寒道:“大哥还需要有人照顾。” 林致宜笑道:“我腿残这么久,若没有些自理的手段,怎么能好好活到现在。”周寒暗自点头,真心佩服林致宜,身残却志坚。看来宋白微的话不假。 周寒和林致知来到山梁县城大街上,周寒向林致知打听宋家的地址。 林致知以为周寒听了昨天他说的话,对宋白微产生兴趣,说道:“福佑堂后面便是宋家的大宅。” 虽说昨晚周寒去过宋白微的闺房,但那是神魂乘风去的,心念一动,便出现在宋白微的闺房中了。走路怎么去,她还真不知道。 林致知一瘸一拐,带周寒来到福佑堂门前,福佑堂却大门紧闭。 林致知便觉奇怪,“天都这般时辰了,福佑堂怎的还没开门营业?” 周寒自是知道原因,但并没说出来。 林致知向福佑堂门前走去,拦住一个刚从福佑堂后边的巷子出来的老人问:“老人家,可知为何今日福佑堂未开门?” 老人看林致知腿瘸,还以为他是来看病的,便道:“年轻人是来看病的吧,别等了,还是去另一家吧,福佑堂的宋家有丧事,估计这几天是开不了门了。” 老人说完摇着头走了,还带了一句话,“年纪轻轻的,可怜。” 林致知不知老人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脑子里在想宋家有丧事这句话。他自言自语道:“宋家谁亡故了,宋掌柜吗?”好像宋家年纪最大,有可能亡故便是宋掌柜了。 “周寒,”林致知又一瘸一拐地走到周寒身边。 周寒见他面有喜色,不知道他这是听到什么好消息了,便问道:“发生何事了?” “宋家有丧事,最有可能是宋掌柜去世了,若是这样,宋小姐便需守孝三年,不能成婚。” 周寒虽然觉得听到人家有人去世不该高兴,但是又明白林致知对这个宋掌柜怕是没什么好感,为了贪图权势,将自己女儿嫁个不学无术之人。 林致知还高兴一件事,就是三年孝期,凭崔洪途的性子会等不及,中途退婚也是有可能的,他是为自己的哥哥高兴。 “先去看看吧。”周寒提议。 林致知赞同,他也想去看看,情况确认后,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大哥。 第115章 再写一份退婚书 绕过福佑堂,来到后面的巷子,一座高门大宅出现眼前。宅前有家仆正在挂白灯笼、白帐,忙得不可开交。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好像是宋家得到信儿的亲友前来奔丧。 有两个人从大门出来,站在外面,交谈着。 “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儿家,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另一个人催促道:“先别说这个了,看看还有谁那儿没送信,别漏了。” 林致知听了这话,惊在当场,拖着伤腿快步走上前,那姿势颇觉怪异。他拉着其中一人问:“宋家谁人过世了?” 那人瞥了林致知一眼,不耐烦地问:“你是谁啊?” 另一个人看出林致知有急愤之色,怕惹麻烦,对另一人道:“早晚都会知道,说出来也无妨。”然后又对林致知说,“宋家小姐昨天晚上寻了短见,去世了。” 林致知震惊,后退几步,腿伤未好,一个不稳坐倒在地上。 周寒将一脸惊愕的林致知扶了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林致知不知所措,然后回身一把抓住周寒的衣服,问:“这是真的吗?” 这时,周寒听到身后脚步声杂乱。她回头一看,只见崔洪途带着一队人,气势汹汹往宋家奔来。 路过二人身边时,崔洪途看也没看。而林致知还处在震惊中,根本没注意到崔洪途。 看到崔洪途进了宋家大门,周寒说:“这恐怕是真的。” 林致知神色黯然,“宋小姐,为什么?我哥该怎么办,怎么和他说,他承受得了吗?” 周寒拍拍林致知肩膀,说:“先别那么丧气,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转圜?” “不急,再等等。”周寒说着,望向宋家大门的方向。 林致知正处在悲伤之中,哪里听进去,更没有分辨这句等等是什么意思。 周寒在等着,等着里边闹起来。宋白微刚死,崔洪途便急着来退婚,涵养再好的人也忍受不了。她要等这火候足够时。 果然不多时,听到宅子里,有人大叫大骂,就连在大门处挂白帐的家仆,都停下手中的活儿,急忙进去了。 周寒拉起林致知,趁现在门口无人守着,也混了进去。 宋家的宅院中,正厅前围了许多人。 周寒走过去,看见正厅已经被布置成灵堂,一口黑棺放在大厅正中,棺材盖还没有盖上。 几个腰系白布的男男女女站在两边,中间有一个素服老者指着崔洪途,骂道:“崔洪途,我女儿虽未和你正式成礼,但也是交换了庚贴,签过婚书的,是你的未婚妻。如今新丧,你不祭拜不为她守灵也就罢了,还上来大吵大闹要退婚,这可是你们官宦人家的体统?” 这名素衣老者正是宋白微的父亲宋廉。 崔洪途衣袖一摆,仰起一副无赖相的脸。 “我不管什么体统不体统,我和宋白微不过是定婚。现在人死了,难道让我对着尸体拜堂,早退晚退都一样。你要是贪图我家聘礼不愿意还,我可以给你留一半,算是安慰一下你们宋家。” “你,你——”宋廉气得脸色发青,说不出话。 崔洪途从袖子里拿出一份红色帖子,扔到地上。 “这是宋白微的庚贴,拿回去,把我家的婚书拿来,从此两家再无干系。” 宋廉看着被扔在地上的庚贴,浑身颤抖,问:“你如此胡闹,崔大人可知道?” 崔洪途白眼一翻,说:“我爹若是不知,我今天带这么多人来此,他早赶过来了。” 宋廉气得咬牙切齿,说:“好,好得很。你既然如此薄情寡义,这个亲不结也罢。”他指着一个家仆怒道,“去,到我房中,把婚书拿来给他。”那个家仆慌忙跑去。 崔洪途歪着脑袋,双臂抱胸,哪里像是站在灵堂中,倒像是在等人拿银子来的债主一般,气势凌人。 宋廉被家仆扶着,才没有气倒。 不多时,拿婚书的家仆来了,手中捧着一个红色木匣。 宋廉摆摆手,那家仆将木匣双手捧着递到崔洪途面前。 崔洪途打开木匣,从里面取出一页鲜红的纸张。他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就将红纸撕得粉碎,似乎是生怕留下一个完整的字一般。 崔洪途撕掉婚书,像是完成什么大事一样,舒了一口气。 这时,周寒走到崔洪途身边道:“公子,这样也不保险,万一哪天宋家不承认,只说不小心遗失了婚书怎么办?” 崔洪途一愣,想到还真有这可能,“对,对,这不得不防,你有什么办法?” 崔洪途看向周寒,眼中充满求助之色,他现在只想赶紧与宋家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公子可再写一份退婚书,让在场的崔家亲朋相邻,做个保人,便万无一失了。” 崔洪途一拍掌,恍然道:“对呀!”然后转头吩咐自己带来的人,“拿纸笔。” 灵堂上纸笔都是现成的,宋家的家仆不愿意为崔洪途跑腿,可是崔洪途是自己带了随从来的。很快,纸笔拿来。 虽然崔洪途不学无术,但还读过几年书,认识字,也能写,便自己动手写退婚书。 宋廉愤怒地瞪了一眼周寒。虽然见她穿着与崔洪途带来的小厮不一样,但听她所说的话是为崔洪途着想,便以为是崔洪途带来的人。 婚书已毁,多一份退婚书,又有什么可计较的,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宋廉只想让崔洪途这浑人赶快离开。 周寒看了一眼,崔洪途字不好看,言辞也不怎么通,什么阴阳两隔,不能事孝等等。最后那一句她还满意,“从此两家各安天命,嫁娶自由。” 崔洪途写完二份,签好自己的名字,又在人群中指定几个看着年长者,让他们出来签字做保人。 那几个老人面面相觑,崔洪途一瞪眼,道,“怎么,还想不想在山梁县呆下去了?” 那几个老人一听,慌忙走出来,各自签了名字。 崔洪途愉快的将其中一份揣在怀中,另一份塞到宋廉的手中,说:“拿好,别弄丢了。”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宋廉的一张老脸早已铁青。若不是崔家惹不得,他早就一顿乱棍将崔洪途打出去了。 灵堂内一阵安静之后,宋廉一抬眼看到周寒还没走,怒指着周寒道:“你怎么还不走,难道想让我打你出去?” 第116章 为他而死,为他而生 这时林致知已经来到周寒身边。他拉了拉周寒的衣袖,道:“我们走吧。” 周寒拍拍林致知,说:“不急,事情还没完。” “人死为大,你还有什么事,非要在灵堂搅扰。” 宋廉虽怒,但也惧怕崔家,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仍以为周寒是崔洪途的人,倒不敢对她怎么样。 周寒上前两步,问:“宋老爷,你难道不想救宋小姐吗?” “我女儿已亡,你们还想把她怎么样?” “宋小姐并未死,她得的是失魂落魄之症。”周寒坦然地说。 “你胡说,我行医多年,就从未听说有这么一个病症。”宋廉仍旧怒道。 “宋老爷,你是行医之人,难道也要讳疾忌医吗。不知道宋老爷医术比华佗、孙思邈如何?” 宋廉怔了怔,将怒气强压了下去,说了两个字,“不及。” 周寒笑了,“既知不及,焉知没可能有失魂落魄之症。” 宋廉想到什么,突然变得怒不可遏,指着周寒咆哮,“我儿已故,你们是不是还想借口治病,辱我儿尸身。” 周寒暗自一叹,这老家伙把人想得也太不堪。 “既然宋老爷不信我,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你马上滚出宋家,我儿身后事尚未完结,谁有心思和你作赌。”宋廉大袖一甩,背过身去,不想再和周寒说话。 周寒问:“难道有一分救宋小姐的希望,宋老爷也不愿意去试,我可是听说宋老爷只有宋小姐这一女,还指望招个上门女婿继承家业。” 宋廉不知是气还是悲,身上颤抖不已,周寒继续说:“宋老爷先不要发怒,听听我的赌约,再做决定。” “你说。”宋廉不再拒绝,他自己就是大夫,女儿是活是死,他很清楚。虽然他不信周寒能救活死人,但如果真有哪怕不到一分的希望,他也愿意试试。 林致知在一旁拉了拉着周寒,小声问:“周寒,你真能救宋小姐吗,不要逞强。” 周寒拍拍林致知,没有回答他,对宋廉道:“如何救宋小姐需要完全按的我意思办,不容反驳。” 宋廉认同这一点,做为一个大夫,他知道要想治好病,尤其是重症,如何治疗都要听大夫的,不能有丝毫差错。 “我若救不活宋小姐,任凭宋老爷处置,宋老爷可把我送官查办,是坐牢是流放,甚至让我为宋小姐陪葬,我都认。” 周寒说完这句话,周围发出好几声啧啧的声音。林致知惊得大叫起来,“周寒不可!” 林致知当然知道周寒是为了他的哥哥,可是人都死了,就算华佗、孙思邈重生,又哪来的起死回生之术。 周寒小声在林致知耳边说:“放心,我有把握。” 林致知看着周寒自信的眼神,心下犹疑不定。 周寒敢以自己的命作赌,宋廉心中怒气消了一半,道:“好,你继续说。” 周寒继续说下去,“若是救活了宋小姐,”周寒嘿嘿一笑,“宋老爷必须招林致宜为婿,至于是否上门那要看林致宜的意思,不过,无论他同不同意上门,这门亲事,宋老爷不得反悔。” 在众人看来,这个赌约宋家占了很大便宜,周寒是用命在赌,而宋家只需要招个女婿。 而且这些人中有知道林致宜的。林致宜虽然家里无钱无势,腿又有病,但人却是有才有貌,人品又好,比那崔洪途强百倍。宋家招这个女婿不算亏。 宋廉当然也想得通,便道:“此赌我应下了。” “既然宋老爷首肯,那我也不客气了,我只认白纸黑字,请宋老爷写下字据来,让在场乡亲做个担保。” 宋廉同意,便让人拿来纸笔,写下字据,又请了几人作保人,签了字,宋廉和周寒也各签了字。 做完这件事,周寒吩咐:“请宋老爷将宋小姐抬到林家,林致宜公子自有妙法救小姐。” 宋廉诧异,“难道不是你救人?” 宋廉认识林致宜,虽然知道林致宜会医术,但医术高低,他心里是有数的。起死回生之术,连他都做不到,林致宜更不可能了。 周寒呵呵笑道:“我什么时候说是我救人了,当然是您未来的女婿。” 林致知小声对周寒说:“周寒,我哥可不会起死回生,这不行啊。” 周寒笑道:“我说他行,他就行。宋小姐为他而死,难道不会为他而生吗?” 一句话,林致知呆住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见宋廉还犹豫不动,周寒晃了晃手中的字据,问:“宋老爷要食言吗?” 宋廉无法,只好叫家仆,抬来了一块床板,将宋小姐尸体用锦被盖严,放在床板上,抬去林家。 一行人浩浩荡荡抬着裹得严实的宋白微尸体往林家去。路上早惊动了许多人,便有那在宋家围观,知道事情经过的人,到处宣扬。 不多时,林家院外不大的巷子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外面的人想进来都困难,里三层外三层,挤都挤不动。 林致宜刚开始对宋家人抬来这么一个奇怪的床板,放在他屋中很不解。 林致知小声告诉兄长,这是宋白微小姐。林致宜大惊,掀开锦被,只见宋白微面色青白,身体僵直,登时惊慌。他又赶忙握住宋白微的手腕,这一把脉,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幸好宋廉在,忙将林致宜救醒。 林致宜醒后,握着宋白微冰凉的手,痛哭起来,“白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怪你嫁了他人,只要你好好的。可现在,现在……我该怎么办啊?” 宋廉看不出林致宜有救宋白微的办法,看向周寒。周寒摆摆手,“闲杂人都出去,都堵在这儿怎么救人?” 然后有几个出去了,周寒瞪一眼宋廉,“你还不出去?” 宋廉郁闷,问:“我也是闲杂人?” 周寒晃晃手中字据,“救人一事,一切听我的。” 宋廉无奈,只好也出去了,屋中只剩林家兄弟和周寒在。 林致知上前劝慰兄长。周寒走过去,看了看死着的宋白微,又看向林致宜,说:“她为你而死,你以后也要好好待她。” 林致宜哭泣着说:“便是让我把心掏出来与她,我都愿意。可现在,白微,她……。” 周寒用右手在宋白微天灵之上轻轻敲了三下后,说道:“睡得够久了,该醒来了。” 第117章 周寒恐非常人 林致知吃惊地望着周寒,心道:“周寒莫不是失心疯了。” 哪知也就过去眨眼功夫,只听宋白微轻轻呼出一口气。林致宜紧张地握着宋白微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宋白微苍白的脸。 宋白微双唇微张,有气息声传出。渐渐地,她的呼吸越来越顺畅,胸口起伏也越来越大。 林致宜大喜,轻轻地叫了一声,“白微。” 宋白微缓缓睁开眼,还有点迷糊,问:“我这是怎么了?” 当宋白微看清眼前之人,十分欢喜地说,“致宜,你怎么在这?” 林致宜握着宋白微的一只手,柔声道:“白微,这里是我家。” “啊,我怎么会在你家?”宋白微很惊讶,她不记得她来找过林致宜了。 “白微,你可还记得发生什么事?” 宋白微努力想了想,然后摇头,“我只记得自己在灯下坐着,正在看你写的药方。然后就觉得困,便睡着了,醒来就在这了。” 原来周寒把宋白微的魂魄送回去时,顺便把那天宋白微看到她的记忆抹去了。 周寒将手中和宋廉打赌的字据放到林致知手上。 林致知还为宋白微活过来,喜极而泣,下意识地接过字据,没有注意到周寒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在屋外站着,殷切期盼的宋廉问周寒:“怎么样了?” 周寒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进去了。宋廉甩下周寒,冲进屋中。 周寒走进柴房,拿起自己的包袱背在身上,便走出了门口。 外面还有好多人围着等消息。周寒无奈,只得左挤右挤,硬挤出人群。 她必须马上走,因为好多事她解释起来太麻烦,还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是一走了之吧。 林致宜给宋白微重新号了脉,除了身体有些虚弱,身体并无大碍,开几副补药就可以。 “女儿,”宋廉大叫一声,把屋内三人都吓一跳。 宋廉扑到床前,痛哭流涕,“爹糊涂啊,把你许给那么一个混账东西,还险些害了你的性命。” 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宋白微没有责怪,握着宋廉的手说:“爹,没事了,我这不好好的。” 林致宜接着说:“宋老爷,宋小姐只是身体有点虚弱,休养一段时间就无碍了,不用担心。” 宋廉假作生气地道:“还叫老爷,怎的不叫岳父。” 林致宜和宋白微对视一眼,面上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林致宜连忙要林致知扶自己跪下,给宋廉磕头。 宋廉摆手,说:“你腿不便,便不用行大礼了。”林致宜便在轮椅上作揖,口称,“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宋廉欣慰地拍拍林致宜的肩膀,说:“你和微儿再说会儿话吧,过一会儿我就把她接回去。成婚之前,你们就不宜见面了。” 二人听了这话,林致宜心里高兴,宋白微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宋廉出去了。林致知也为哥哥高兴,擦了擦泪,也要出去。 突然,林致知看到自己手上捏的是周寒与宋廉立下的字据。他这时才记起这是周寒塞给他的。 林致知猛然醒悟,“周寒呢?” 林致宜问:“小知,怎么了?” 林致知没有回答,冲出去门去。院中没见到,再去柴房,发现周寒的行李已经不见了。 林致知回到屋中又流泪道:“哥,周寒走了,也没和我们告辞。” 林致宜问:“小知,这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来。” 林致宜和宋白微也顾不上卿卿我我了,听林致知讲述了他和周寒早上出去发生的一切。林致知连周寒说的每句话都一字不落地说了。 林致宜和宋白微又对望一眼,虽然有些事是为什么,二人还不太明白,但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惊奇。 林致宜道:“小知,周寒恐非常人!” 周寒出了山梁县城时已过午时,在出城前买了点馒头带在身上。走到了晚上,她发现自己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了。 周寒不由得叹口气,本来离开林家的时候就晚,错过了宿头也正常。这荒山野岭,也不知道走出山梁县的地界了没有。 周寒在路边找一棵大树,便坐在地上,靠着树,拿出一个已经凉透的馒头,吃了起来。 周寒正吃着,听到了笑声。这笑声是她感觉出来的。虽然耳边没有笑的声音,但因为她和李清寒本就是一体,所以她的任何情绪都能感受到。 周寒奇怪地问:“你居然笑了,真是难得。你笑什么?” 李清寒道:“我刚看到了,那个崔洪途被你吓得不敢见女人了。他见到女人就害怕,尤其是漂亮女人,连夫妻之事都做不了了。” “那是他活该,不过你跑到一个男人的房间里看偷看人家,合适吗?”周寒终于抓到一个可以调侃李清寒的机会。 李清寒毫不为意,哼了一声,说:“你也真够狠的,居然把他弄去饿鬼道,不吓出毛病才怪。” 周寒放下手中的馒头,“我现在不担心崔洪途,而是担心他那个老子崔运吉会报复林家和宋家。” “没关系,崔运吉也没多少日子好过了。” “怎么回事?” “过些日子一场大风,把屋顶上一片瓦吹了下来,正砸在路过的崔运吉的头上。崔运吉被砸得头破血流,结果伤口没处理好,破伤风了,他就一命归阴了。” 周寒扑哧笑了出来,“这位崔大人死得也太随便了吧。” “他自找的,坏事做多了,把自己的寿数折没了。” 周寒叹口气,“唉,先别关心别人了,我今天晚上都不知道在哪过夜。” 李清寒道:“再往前面走走有个废弃的土地庙,虽然小点破点,凑合一晚上吧。” 周寒将手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往前走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果然看到路边半人高的杂草丛中,有一座土地庙。 土地庙只有一人多高,一丈多宽。正中的土地像早已不见,只有一张三条腿的破供桌还在,还好地上铺着砖。 这里虽然破点,但万一晚上下雨还是可以挡雨,所以周寒决定就在这过夜了。 周寒在庙外捡了些干草,抱进庙内,铺在供桌一旁的地上。她的身体冰寒,既不怕冷,也不用担心有虫子来骚扰。所以周寒躺下后,没多一会儿便睡着了。 第118章 找不到,找不到 周寒正睡得香,突然心里有声音道:“有东西过来了。” 周寒被李清寒吵醒,很不高兴,嘟囔道:“什么东西,是狼吗?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野兽?” 不多时,周寒便看到那东西了,是飘着过来的。周寒咬牙,“这种东西你也值得吵醒我。” 李清寒哼了一声,道:“我只是提醒你,看不看是你的事,谁让你不把流阴镜打开。” 周寒觉得自己吵不过另一个自己,很郁闷。她干脆不和李清寒说话了,坐在干草上,看着那个男鬼飘来荡去,在庙里乱转。 男鬼口中不停念叨,“找不到,找不到。”他在庙里转了几圈便飘出去了。 周寒以为他走了,便又躺在了干草上,想继续睡。谁知她躺下没半盏茶的功夫,那男鬼又转回来了,继续飘来荡去,还念叨同样一句话,“找不到,找不到。”转了几圈又出去了。然后过了一会儿又飘进庙里。 周寒就坐在干草上,看着男鬼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来。 男鬼就在土地庙这不大的地方飘来荡去,还不住地碎碎念。 周寒实在受不了了,大声说了一句,“你当我不存在吗?” 那个男鬼刚飘到供桌上方,听到周寒的声音,“唰”地窜到门口,用惊恐的眼神望着周寒。 周寒郁闷了,流阴镜被她封着呢,她现在不过是一个能见到鬼的普通人。平常人被鬼吓着的多了,这只鬼居然被人吓到了。 那男鬼从庙门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试探地问:“你能看到我?” 周寒真想揍他,“你在庙里转了多少圈了,我眼睛一直盯着你,你看不出来啊。”若这男鬼稍微聪明点,也能看出来周寒的眼睛在一直随着他的身影转动。 男鬼似要哭出来一样,悲伤地说:“我在找东西,一直找不到。” “找什么,我帮你找,找到了你赶紧走,别打扰我睡觉。”周寒不耐烦地说。 “二十两银子,我就藏在庙里了,找不到了。”男鬼看出周寒并不可怕,大着胆子飘进庙里,又开始转圈。 “你要人间的银子有什么用,阴间不花银子,你还是赶紧去阴司报道吧。”周寒打了个哈欠。 “那不是给我自己用的,是留给我娘的养老银子,我一定要找到。”说着男鬼显出焦急之色。 原来是这样,周寒清醒了一些,“好吧,看你这么有孝心,我就帮你找找。”然后又问,“那银子是你生前藏的吧,你可记得藏在哪了?” 男鬼脸上扭曲,显然在苦苦思索。过了一会儿,他道:“我记得我就埋到供桌下面的地砖下了。” 周寒挪开供桌,好在地砖不是很大很沉,虽然周寒撬得比较费劲,但还是撬起来了。 周寒将地砖下的土层扒了扒,除了土,什么也没有,又往深处挖了挖,还是没有。 周寒让男鬼自己看,说:“看吧,没有。” 男鬼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带起一股股阴风。他哭着说:“怎么会没有,怎么会没有,我记得就藏在这儿了。” 周寒赶忙制止他,“你别转了,把我头发都弄乱了,我再看看旁边的那块砖下面。”说完,她又将紧挨着一块地砖撬起来。 周寒惊叫一声,“找到了。”男鬼听了很高兴,忙凑上前去看。 周寒手上托着几块碎银,给他看。男鬼看后,又哭起来。 周寒再一次郁闷了,“你别哭了,行不行?鬼哭是很难听的。我已经帮你找到了银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对,这不是我的银子,我的银子没这么散碎,那都是我从钱庄换来的,是四个五两一锭的。”男鬼哭着说。 周寒听了真想骂人,要不要这么心实啊!为了安这鬼的心,也为了不折腾自己,周寒咬牙把自己身上的二十两碎银子拿了出来,没想到男鬼根本不领情。 男鬼又说:“这一定是别人藏的,我不要,我只要我自己的银子。” “好吧。”周寒抚额,虽然这鬼有点呆傻,但是心还很善。她只好把银子收起来,问:“你到底银子藏哪了,有没有记错地方?” 男鬼又开始在庙里转圈,“我把银子藏哪了,我记错了?我记得就藏在庙里了,在庙里哪了?在庙里哪了?……”男鬼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碎碎念。 “行了,你别转了,我帮你看看吧,你叫什么名字?”周寒真受不了男鬼的不停叨念,决定再帮他一把。 男鬼答道:“我叫吕升啊,我娘叫我小升,我娘子姓陶……” 周寒大喝一声,“够了。” 吕升吓得一激灵。 “我问你什么答什么,别那么啰嗦。”周寒然后问道,“藏银子那天记得是哪天吗?” “知道,知道,”男鬼答道。 周寒解下右臂的黑布,黑布还没完全脱落,只听吕升大叫一声,就要跑。 周寒早知道会这样,右手一把抓住吕升。吕升浑身哆哆嗦嗦,抖得厉害。 周寒无奈道:“我帮你找银子,你跑什么?” 吕升磕磕巴巴地说道:“这——这——气——息,害——害——害怕。” 周寒解释道:“这是寒冰地狱里的气息,习惯就好了,不用害怕,又杀不了你。” “寒——寒——寒冰——地——狱,”吕升这下连飘的力气也没了,一下瘫坐在地上。 “你要是没做什么丧良心的坏事,又不用下寒冰地狱,你怕什么?站起来。” 吕升想从地上爬起来,然而腿一软,又坐地上了。他惊恐地看着周寒问:“你——你是,什么人?” 周寒想了想说:“我现在也算是人吧,我是冥界使者,掌管寒冰地狱。” 吕升翻了一个身,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我不知道使者在这,否则也不敢进来打扰。求使者放过我吧!” “我又不是来拉你下地狱的,我现在是在帮你找银子。” 周寒将流阴镜召唤出来,让吕升说出藏银是哪天,然后流阴镜照出了吕升生前来土地庙的情景。 看完了,周寒就想一脚把吕升踹飞。银子哪里藏在供桌下面,恰巧就藏在周寒睡觉铺着的干草下的一块地砖。害得她搬了两块砖,累得要命。 周寒收起流阴镜,又把黑布缠好。把干草收了,搬开砖,果然下面有一个小布包。 第119章 我是来还钱的 周寒解开布包,里面有四块银锭子。她掂了掂,然后拿给吕升看。 吕升这才点头,说:“没错,就是这个。” 周寒纳闷,问:“你说你也有家,为什么不把银子放家里,反而藏在这里,难道家里不安全吗?你要是放家里,也不用天天在这转来转去找银子,早去投胎了吧。” 吕升听了,又哭起来,“我不敢,我把银子放在家里会被陶氏找到。” 周寒指着吕升,皱眉道:“你个男人别总哭哭啼啼的,太难看!银子被你娘子找到又怎么了,难道她就不给你了?” 吕升点点头。周寒继续问:“她不给,你就要啊,难道还要不出来?” 吕升又点点头。周寒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吕升,想到一种可能,问:“难道是你怕娘子?” 吕升听了又要哭。周寒大喝一声,“不许哭。”吕升抽泣了两下不出声了。 周寒问:“那你娘是怎么回事?” “陶氏对我娘一直不好。我害怕陶氏,不敢顶撞她。我娘总是被陶氏欺负,吃不好穿不好,所以我偷偷攒了点钱,留给我娘。”吕升垂着头说。 周寒听了,从干草堆上跳起来,指着吕升骂道:“你不是胆小,你是懦弱。看着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的娘不孝,你竟能忍,凭这点,我送你去寒冰地狱,你都不冤。” 吕升拼命地磕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就是因为放心不下我娘,才留恋人间,不去阴间。” 周寒看他那可怜的样子,心生不忍,摆了摆手。 “行了,你起来吧,明天一早我把钱给你母亲送过去。先让我睡会儿,不许再出声吵我了。”说着,又往干草上一躺,不再理会吕升。 吕升飘到庙里的一个角落,蜷缩成一团,再不敢乱动,连声音也不发出一丝。 “使者,醒醒,天亮了,一会儿路上人就多了,我们得赶紧上路。”周寒还正睡得香,就听吕升小声地在叫她。 周寒不耐烦地捂上耳朵,“吵什么吵,昨天还不是因为你,我才没睡好!再吵,我就把你扔进地狱里封上嘴。”吕升禁不住吓,果然安静了。 周寒还想再睡会儿,可刚才吕升那一吵闹,虽然她很不情愿起来,但再想入睡便也难了。 周寒叹了一口气,坐起来嘀咕,“在人间,唯有睡觉与美食不可辜负,转世到人间,生活没那么清苦了,偏又有那么多不如意。” 吕升飘在半空看着周寒在那低声自言自语,听不清她说的什么,便问:“使者,你说什么?” 周寒当然不会把原话告诉他,便大声说:“我说的是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吕升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说:“不懂。” 周寒站起来,看看自己的身上,然后对吕升说:“来看看,我身上粘着草没有。” 周寒说完,就感觉周身起了一阵冷风,很快又消失。 吕升道:“好了。” 周寒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对着吕升一挥手,“出发。” 路上,周寒问吕升,“你是怎么死的?” 吕升悲悲切切地道:“我是给人拉货送货为营生的。那一次,我送完货回家,天很晚了,山路太黑,看不清,掉到了山崖下,就是这样……” 周寒点点头,没有再问别的。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看到路边不远处,出现一片村庄。 周寒突然有一种上当了的感觉,她在心里责问李清寒,“有这么近的村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却让我晚上在那破庙里过夜。” 李清寒那清冷的声音在周寒脑中传来。“咱们虽然用一个肉身,但神魂却是分开的,你喜欢和人亲近,我却不喜欢,你问我晚上住哪,我当然宁可住那个破庙。” “你这样,就算有一天封印解了,我们的魂魄也融合不到一起。”周寒很不高兴。 李清寒不说话了。周寒也拿她没办法。为了化解心上的封印,寒冰使者才转世来了人间。可来了人间,却在人世与冥界产生了两个不同的性格,将一个神魂分成了两个,两个半神魂想法和行事各有不同,再也融合不成一个整体了。 周寒看到的这个村庄,正是吕升家所在的村子。 在吕升的指引下,周寒来到了吕升家的门外。还没进门,她就听院中有女人的呼喝声。 “老东西,快点把衣服洗完,再去吃饭,吃完饭再把西屋那床被子做了,不许偷懒。” 吕升悲凄地大叫了一声“娘,”冲了进去。 吕升是鬼,想冲便冲进去了。周寒可还得敲门。周寒上前敲了两下门。 “谁呀?”院中传来女人的询问。 周寒还没回声,就听里边女人又呼喝起来,“老东西,耳朵聋了吗,没听到有人敲门,还不快去开门。” 不一会,就听到木门的门栓抽动的声音,然后一扇木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探出头来。 老妇人哀苦的脸上,显出憔悴无神,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如同乞丐。 老妇人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少年,并不识得,声音沙哑地问:“你找谁?” 周寒向老妇人施了一礼,道:“老人家,我是吕升的朋友,今日有事,特来拜访。” 老妇人一听“吕升”这个名字,不由得悲从心头起,眼中有泪涌出。还未待答话,老妇人一个踉跄被人推到一边。 周寒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眉尖上挑,一双眼斜斜地打量着周寒。 周寒觉得,这妇人应该就是吕升的娘子陶氏了。陶氏眼皮一翻,问:“你是吕升的朋友?” 周寒看到陶氏那不端的眼神,心里不喜,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回道,“正是。” “那个死鬼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了?”陶氏仍斜着眼,没将穿一身粗布衣衫的周寒放在眼中。 周寒不生气,反而笑着说:“认识时间不长。”然后指指院中,“我可以进去吗?” 陶氏双眼一瞪,不客气地道:“我丈夫已经死了,你一个男人往个寡妇家里闯,合适吗?”说着就要关门。 周寒用手顶住院门,道:“吕大哥生前借了我一些银子,我今天是来还钱的。”周寒说到这儿,左右看看,然后又看着陶氏道,“银子,在大门外不好拿出来吧。” 第120章 不属于你的银子拿了烫手 陶氏一听周寒是来还钱的,脸上立刻涌上笑,眼神也正了过来。 “哟,你是来还钱的啊,怎么不早说。请进,请进!” 陶氏忙把另外半边门打开,将周寒迎了进去。 陶氏打开门时,发现那老妇人还在一旁站着,瞪了一眼,骂道:“老东西,衣服洗完了吗,还在这站着,想偷懒吗?” 老妇人只得默默地走到水桶边,提起一桶水,就要往木盆里倒。老妇人本来已经有点驼的背,被盛满水的木桶压得更弯了,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旁边的吕升心疼地想去帮老妇人提水,但这么一抓,手从桶上穿了过去,急得他又是满面悲凄。 周寒看不过去了,走过去,帮老妇人提过桶。老妇人忙要阻止,“客人,使不得。”周寒手快,已经把水倒进木盆,又看了一眼堆在盆边的一大堆衣物。 陶氏才不管这些,只对着周寒笑问:“客人,我丈夫借你多少银子?” 这时吕升飘到周寒身边,不断地摆手,焦急地说:“使者,不能把钱交给她。给了她,我娘一文钱也沾不上了。” 周寒没有理会吕升,而是转过身,从怀中将晚上从破庙挖出的布包拿出来说:“我借了十九两,还有一两的利息,这里一共是二十两。” 陶氏大喜,伸手就去拿。周寒手比她快,将布包又收回了怀中。 陶氏疑惑地看着周寒,问:“客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寒笑道:“对不住,嫂子,吕大哥生前曾嘱咐过我。这钱我只能亲手给吕大娘保管,我也是照吕大哥生前话的办。” 陶氏哼了一声,说:“我是吕升的娘子,给我也是一样的,都是一家人。” “那怎么能一样呢,吕大娘是吕大哥的娘,是长辈,而你是吕大哥的娘子,差了一辈儿。还是请嫂子把吕大娘叫出来吧。” 陶氏不高兴了,指着周寒怒道:“你哪那么多事,你把银子给我,我再给我婆婆不是一样吗?” 周寒还是有耐心地笑道:“嫂子可能刚才没听清楚我说的话,这银子我必须亲手交给吕大娘。若是大娘不在话,我也不打扰了,改日再来。” 陶氏一听忙拦住周寒。改日,谁知道改日这个人还来不来。送上门的银子还能让它飞了。 陶氏口中骂骂咧咧,“那个短命的死鬼,死了死了,还给我找麻烦。他老娘吃我的喝我的,家里的银子还不该给我吗?”说完指着正在揉搓衣服的老妇人,道:“呶,那就是我婆婆。” 周寒故意装作大吃一惊,退开一步,望着老妇人。 “什么,这就是吕大娘,我还以为是你家雇来的老妈子!” 正在洗衣服的老妇人,似乎触动了什么心事,用衣袖抹了一把眼角。 陶氏却并不在意,“现在你见到人了,该把银子给我了。”说着向周寒伸出了手。 周寒没有理睬陶氏,走到吕大娘身边,蹲下来。她这才从怀中掏出银子,抓起吕大娘正在搓衣服的湿手,将布包放到她的手上。 吕大娘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手中之物,嘴唇和手都在颤抖。 这装着银子的布包还没在吕大娘手上放稳,突然从旁侧伸出一只手,急速地将布包抢了过去。 陶氏抢过布包打开,看到里面是四个五两一锭的银子,两眼放光。她还拿起一锭放在牙上咬了一口,确定是真银,才美滋滋的收了起来。 吕大娘收回手,依然低下头搓洗衣服,她原本就没指望这钱能到她手上。 周寒站起身,看着陶氏,冷冷地说:“这银子原不该属于你,你拿了它就不怕烫了你的手。” 陶氏得了银子正高兴,脱口而出道,“这世道,谁还怕银子烫手啊?” “人啊,贪婪的本性!”脑海中,李清寒鄙夷的声音传来。 这时吕升的鬼魂跑到周寒面前,苦苦哀求道:“使者,你帮帮我娘,帮帮我娘!” 周寒摆摆手,让他不要说话。她盯着陶氏问:“你可知这银子是哪来的?” 陶氏嗤笑一声,“这不就是你从吕升那个死鬼处借的,现在还来的。” “我昨晚才认识吕大哥,是他托我带给吕大娘。” “昨晚,”陶氏意识到不对,“那个短命鬼都已经死了半年了,你说昨晚你遇到他了?” “正是如此。” “你少吓唬我,就算你想把银子要回去,也用不着拿鬼来吓我,那个短命鬼就算变成鬼也是窝囊鬼。”陶氏毫不在意。 周寒回头看了一眼吕升,吕升一脸沮丧。她又听到吕大娘的抽泣声,心中不由得哀叹。一家老实的有点窝囊的人,却娶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媳妇。 陶氏银子到手,对周寒也不会客气了,指着她说:“你该走了,在一个寡妇家里呆时间长了,你不怕人闲话,我还要顾忌名节呢,赶快走吧,我不送了。” 周寒微微一笑,说:“好,我走。” 吕升赶忙上前阻拦,“使者,你不能走。” 见周寒转身要离开了,陶氏将银子紧紧攥在手里,兴高采烈地回正屋放银子去了。周寒等陶氏回到屋中,走到吕大娘身边,问:“大娘,您媳妇这么欺负您,您还打算要她吗?” 吕大娘哀叹一声,道:“怎能不要,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何况还有一个小孙子,孙子还小,不能没娘。” 周寒点点头,说了一句,“那好吧。” 吕大娘不明白周寒这句话的意思,又问道,“后生,你真的是昨晚遇到我那苦命的小升的?” “嗯,”周寒说,“吕大哥放心不下你,一直没去阴间。那银子也确实是他托付给我交于您的。” 吕大娘听了,以袖掩面哭道:“我那可怜的儿子啊!” 一旁的吕升也跟着哭起来,周寒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安慰吕大娘。 “大娘,你若想让吕大哥的鬼魂安心,顺当的去阴间投胎转世,就要好好活着,看着孙子长大娶亲。” 吕大娘一边哭,一边“哎”了一声,“再苦再难也要好好活着。” 周寒笑道:“这就对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屋中,陶氏一声惨嚎,把吕大娘和吕升俱吓一跳。吕升速度快,直接从墙穿过进了屋中。 吕大娘很是迷惑,“这是怎么了?” “大娘,没事,你放心吧,人做了坏事会有报应,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也一样有报应。”说完,站起身。 这时吕升又从屋中穿了出来,问:“使者,这是怎么回事?” 第121章 可以善良,不能懦弱 周寒看着西屋的窗户,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嚎一声接一声,竟似十分痛苦。 周寒冷冷地说:“我刚才提醒过了,不是她的银子,她拿了会很烫的。” 吕大娘听不到吕升的声音,但是能听到周寒的说话的声音。她站起身问:“后生,发生什么事了?” 周寒转过身,扶住吕大娘,让她重新坐到刚才洗衣服坐的矮凳上,说:“大娘,你就安心在这儿坐着等,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听到陶氏的惨叫,吕大娘虽然迷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周寒的话却让她信服,便又乖乖的坐下。 周寒走进正屋,中间是堂屋。吕升指指西屋门道:“使者,她在这间。” 周寒推开西屋的门,只见炕上,陶氏双手在身上一边乱抓,一边痛苦地滚来滚去。 陶氏看到周寒进来,病急乱投医,大喊:“银子,我不要了,拿走,快拿走!” 陶氏身上的衣服已被她自己撕扯破烂,上面有一道道的紫红的血痕,屋中还弥漫着一股烧皮子的味道。 吕升震惊地指着陶氏身体,对周寒道:“使者,银子,银子。” 周寒看到炕边上那个包银子的布包,里面的银子不见了。而在陶氏的身上,一条条银色细小如蛇的东西,在陶氏的衣服里钻来钻去。 凡是银色小蛇经过的皮肤都会留下鲜红的血痕,那烧皮子的味道便浓一分。 小蛇钻得速度极快,陶氏想抓也抓不到,只能大声的哀嚎。 周寒站到炕边,问:“怎么,现在觉得银子烫手了?” 陶氏忍着身上的痛苦爬起来,抓着周寒的胳膊,哀求道:“我错了,我不要了,银子都给我婆婆,我一文都不要了。” 周寒微微一笑,轻轻拍了两掌,说:“好了,你们别闹了,回来吧。” 周寒话音一落,只见四条小银蛇从陶氏的衣服下钻出来,又爬回布包上,重新化成四块银锭。陶氏身上的痛苦顿时轻了许多,她也不叫了。 周寒双臂抱胸,低头看着伏在炕上不敢动的陶氏,道:“其实你让我很为难,本来拔舌地狱和滚油地狱都已经为你留好了位置。我这么惩治你,万一你改好了,岂不是浪费了地狱中给你留的位置。” 陶氏吓得收回手,脸色苍白,又听周寒说,“你还得感谢你婆婆,我本来打算直接带你去地狱的,但是你婆婆却要我留下你的命。” 陶氏跪在炕上,边哭,边向周寒磕头,“我错了,我一定改,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婆婆了,好好孝敬她。” “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你可看到你身上的伤了。” 陶氏低头,她身上的伤这会儿出奇不痛了,但血痕还在,她除了脸上和手上,身上到处是这种一道道的血痕,如同被野兽的利爪抓过一样。 周寒道:“你身上的伤不会自己消失。你的婆婆真心称赞你一句,你身上的伤痕就会少一条。如果你仍对她不敬,你身上的伤便会加重,直至化脓腐烂,让你生不如死,你可听明白了。” 陶氏慌忙点头,“明白了,明白了。” 周寒一摆脑袋,示意说:“还不自己洗衣服去。” 陶氏连忙下炕,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只听外面,陶氏恭恭敬敬地对吕大娘说:“妈,你去休息,喝点水,吃点东西,衣服我来洗。” 听到这些,周寒一笑,看着吕升道:“现在你可满意了,该回冥界去了吧。” 吕升跪到地上,向周寒磕头:“使者大恩,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周寒一摆手,“谁让你报什么恩,你还是安安份份地回冥界吧,我还得赶我的路。”说着走出屋子。 院中,陶氏正低着头卖力的洗衣服,吕大娘看着陶氏的突然转变,还一时不适应。正傻傻地看着陶氏。 看到周寒出来,吕大娘忙站起身,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刚才叫人家后生,可看到陶氏的改变,就明白眼前之人不是一般人。 反而是周寒走过去,对吕大娘说:“大娘,以后要告诉孙子,人可以善良,但不能懦弱。对待恶毒之人更不能客气。善良可使恶念减少,而懦弱却让恶念肆意妄为。” 吕大娘忙道:“我记住了。” 周寒向吕大娘一抱拳,“告辞了。”说完转身便走。 吕大娘“哎”了一声,问:“你是什么人,好让我知道恩人是谁?” 周寒回头冲吕大娘笑了笑,便转身走了,也没说出她是谁。 周寒走得极快,吕大娘追出门,周寒已经消失在道口转弯处了。 “吕升母子受了那妇人多少欺负,你就这么放过了?”李清寒不悦的声音传来。 “给她点教训便可以了,难道非要她生不如死?吕升的母亲和孩子,还要靠她来养活。” “哼!”李清寒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满意周寒所说的。 周寒走出村子一段距离,猛地一回头,指着不远处,大声道:“不是让你回冥界了吗,你怎么还跟着我?” 吕升将身子缩在一棵树后,只将头露出来,说:“我要报恩。” 遇上这么心实的鬼,周寒也无奈,说:“你一个鬼,能帮我做什么,还是赶紧回冥界,这就算报恩了。” 吕升结巴起来,“我,我,我……” 周寒有点急了,她已经因为错过宿头,在破庙里过了一夜,再不加紧赶路,又要露宿野外了。 “我什么我,赶紧回去,你的肉身就埋在这附近,就算你想跟着我,你离不开这个地方,也没用啊。” “您是冥界的使者,一定有办法让我跟着你,我想跟着你,做你的鬼仆。” 周寒轻笑一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问:“你想做我的仆人,你能把这块石头帮我拿着吗?”说着把石头扔向吕升,结果石头从吕升身上穿过去。 周寒继续说,“你既不能给我端茶倒水,又不能洗衣做饭,你怎么做我仆人?” 吕升大着胆子飘过来。“使者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可以给您警戒;使者赶路的时候,我可以给你探路;我还可以帮使者给其他鬼魂传消息……” 周寒听吕升这么一说,心里一动,昨晚她就被李清寒坑了,在破庙窝了一夜。她身边若有个专用探路的鬼,倒是方便,省得到时她还要求助那些野鬼。他们中有的很不靠谱,总不能每次都用冥界的身份震慑他们吧。 周寒假意勉为其难,道:“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第122章 找回自己的心 吕升听周寒同意,高兴地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您说,我一定办到。” 周寒伸出一个手指,说:“第一,不准再叫我使者,在其他鬼面前更不能。” “那我怎么称呼您?” “叫我名字,周寒。” “是否对您不敬?” “要么便称我为公子。” 吕升点头答应。 “第二,在我睡觉的时候,不许出声吵我,你若忍不住,就离远点自己找地方说话去。” 吕升赶忙点头。 “第三,做为我的鬼仆,胆子要大起来,不许怕人,更不能怕鬼。还有我的流阴镜上的气息,你要习惯。难不成我每次用流阴镜,你都要跑得远远的。” 吕升委屈,“不只我怕,其他的鬼也怕。” “但你是我的鬼仆,便不能怕。” “我会尽快习惯。” “我知道这气息对鬼有威慑,但你也要忍着。” 吕升一脸苦相。 “这附近城隍庙在哪?” 吕升答道:“在云州城里。” “算了,和土地神打个招呼吧。”说完,她俯身下蹲,右手扣在地面上,嘴中念念有词,“山梁县土地,吕升现在是我的鬼仆,我要解开他身上的魂魄禁制,带走他。” 说完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对吕升道,“走吧。” 在山梁县某处,一个正在树下闭目养神的干瘦老者,突然睁开眼,自言自语,“吕升,倒是找了个不错的去处。只是这位寒冰使者在几位冥界使者中最是冰冷无情的,不知道跟着她是福是祸?” 一路之上,吕升倒是尽心尽力。周寒渴了,吕升就告诉她哪里有井,哪里有活水。晚上就提前告诉周寒哪可以借宿,还要走多远。这段路,周寒倒是省了不少心。 吕升飘在周寒身边问:“公子,你是地狱的使者,来到人间是为了什么?” “你现在既然是我的鬼仆,我可以告诉你。你知道地藏菩萨吗?” 吕升听到此名,露出一脸崇拜,说:“当然,我经常出远门给人送货,去过一些佛寺。寺中常有供奉地藏菩萨的,菩萨是冥界教主,有大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周寒点点头,说:“我们冥界使者其实俱是地藏菩萨的座下弟子。” 吕升听到这震惊地看着周寒。周寒继续说:“地藏菩萨身镇地狱,度化劝善众鬼,冥界使者不仅要管理自己辖下的地狱,也肩负着度化劝善地狱众鬼的责任。可是很久之前,因为我犯的一个错,将自己的心封印了。” 吕升 “啊”的惊叫一声。周寒继续说:“没了心,我变得冰冷无情,没了慈悲之心,又如何能度化和劝善众鬼,所以菩萨让我转生人间,解除心上的封印,找回自己的心。” 吕升听了不解,问:“你怎么没有慈善心呢,你帮了我,惩治了陶氏,又救了我娘,这难道不是慈悲?” 周寒听了笑了笑,说:“你说的这只是小善,慈悲乃是大善。” 吕升又问:“什么是大善?” 周寒一怔,她竟然说不出。想了一会儿,说道:“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若求大善且问心。” 吕升沉吟良久,方又问:“地狱中的鬼魂都是生前做了恶的,也能劝化向善?” 周寒笑道:“当然,否则你以为西方诸佛成佛之前个个都是大善人吗,也有穷凶极恶之人,不过有句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真的可以成佛吗?” “人需要放下的不是手中的刀,而是这里。”周寒手指向自己的心脏处。“手中的刀,只是外物,而心上的刀却是贪嗔痴,岂是那么容易放下的。人人皆可成佛,只是心迷失在欲望中,蒙蔽了双眼和自己的心。” 吕升难得很长时间没说话,一直处在沉思中,周寒突然觉得耳根清静了。周寒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的对话,在吕升的心中种下了慧根,影响了他的来世。 在路上走了四天,第五日中午顺利来到云州城。 吕升以前是来过云州的,对云州城里的一切,不觉新鲜了。可周寒是第一次来,虽然云州城比襄州城大不了多少,但她还是好奇地这瞅瞅,那瞧瞧。赶路的速度自然就放慢了。 周寒正逛着,突然有一个醉醺醺的家伙,摇晃着从对面走来,一边走还一边高声唱,“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王者贤且明……” 吕升听了很兴奋,道:“这首诗我知道是三国时曹魏王的诗。” 周寒看着他,很意外,“你还读过书啊?” 吕升道:“小时候读过两年的私塾。” 周寒摇摇头,“那你怎么还一副懦弱的性子。夫子没教过你,谁欺负我,我就揍谁。” 吕升挠挠头,问:“孔夫子说过这样的话吗?” 周寒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吕升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问周寒,“公子,在冥界中也可读到人间的书吗?” “冥界并不如人间丰富多彩。我活了无数岁月,在管理寒冰地狱之外,除了自身修炼,便是看书打发时间。我在冥界的府邸中有一个很大的书房。何况地狱中的鬼也有一些学识渊博之人。” 周寒说完,眼睛一亮,她看到前方有一座酒楼,飘在风中的酒幌上写着三个大字“景华轩”。 这家酒楼从远处看就知道比襄州的醉仙楼更大更上档次,因为这家酒楼是三层的。 周寒揉了揉空扁的肚子,说:“该找个好点的地方吃点东西。” 吕升向旁边一指说:“这里有个卖汤面的。” 周寒一摆手,“我都吃了好几天馒头汤面什么的,这次就破费一下。”说完加快了脚步向景华轩走去。 吕升看到周寒奔去的方向,有点吃惊,“公子,那里吃可要花很多钱。” 周寒毫不在意地说:“我一个人吃,又能用多少钱,再说我想看看这个酒楼的师傅的手艺。” 吃惯了老周头做的饭菜,周寒隔上一段时间就会怀念,所以她到这酒楼来的目的还是为了解馋。 进了景华轩,周寒觉得奇怪。现在正应该是吃饭时间,可一楼厅内桌子空空如也,一桌客人也没有。 这酒楼没摘酒幌子,大门也开着,难道不营业了。 周寒正纳闷时,一个伙计笑脸迎上来,说:“对不住了,这位客人,今天本店被人包下了,所以不营业。” 周寒指着空空的一楼,问:“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怎么就不能吃饭了?” 伙计向上指指,“都在三楼,今天是云州方刺史家的公子,在这儿请云州的青年才俊办诗会,不想让人打扰,所以把整个酒楼都包下来了。” 第123章 我是来蹭饭的 周寒仔细一听,果然听到楼上传来声音,有人大声诵念说话,有人拍掌叫好。 周寒好奇,走到楼梯那,伸长脖子往楼上探头。 伙计看周寒这个样子,说:“客人若想上去凑个热闹,也不是不可以,” 小伙计说完,指向身旁的一面墙。 周寒顺着伙计手指看过去,只见墙上挂了几块的竹牌,上面写着酒楼的招牌菜。 “方公子说,只要有人以这上的菜名做一幅对子,他看了满意,也可以上去参加诗会。” 周寒听了便没兴趣了,嘟囔着,“吃个饭还这么麻烦,难道参加诗会吃饭不用给钱吗?”周寒说完转身就要走。 “是的,所有费用都是方公子包了。”伙计笑盈盈地看着周寒。 伙计其实只是想戏弄周寒。他看周寒身上衣饰比自己也强不了哪去,便觉得对方应该和自己一样是个没读过书的穷小子。 周寒迈出的脚步突然止住了,转过身来,再问了一遍:“去三楼吃饭真不用自己掏钱吗?” 伙计看着周寒那副寒酸相,强忍下吐槽的欲望,说:“是真的。” 周寒手一挥,“拿纸笔来。” 伙计一怔,心道:“难道这家伙是读过书的。就算读过书,也不一定能写出让方公子满意的对子,方公子是云州有名的才子,眼光高着呢。而今日楼上参加诗会的公子们,要么是非富即贵,要到是才华出众。眼前这穷小子写的东西,在他们面前,上不了台面。”想到这,他从柜台下取出纸笔。 周寒的目光在竹牌上扫过,然后略一思索,便将笔蘸了墨,挥笔而就,然后将写好的纸递给伙计。 伙计在酒楼干了很长时间,字还是认得些的。何况周寒写的这副对子上,也没什么生涩难懂的字。 伙计拿过纸,将周寒写的对联轻声读了出来。 “银浆沸雪出金杏,玉露逢春凝仁心。” 伙计一读之下,便清楚周寒写得是哪道菜。虽然他不懂字的好坏,就是单纯觉得这字很好看。 伙计不敢相信,抬头看了看眼前之人,有点发愣。 周寒催促道,“还发什么呆,快送上去啊。” 伙计回过神,赶忙应了一声,便匆匆上楼了。 周寒得意地对吕升说:“怎样,不花一文钱,便能在这种大酒楼好好吃一顿了。” 吕升点点头,“多读书就是好,等再轮回转世了,我一定要多读书。” 周寒拍拍肚子,准备敞开了吃。 伙计来到三楼,这里正热闹,十多个年轻公子围聚在一起,不知在看什么。他们说的话伙计也不懂。 伙计走到一个正在认真听别人高谈阔论的锦衣公子身边,低声道:“方公子,楼下有位少年想参加诗会。他写了一副对子,请您过目。” “哦,”方公子有些惊奇,现在在这三楼的,都是他能想到云州内年轻有才名的人物,现在又不请自来一个,难道竟是他孤陋寡闻吗。 方公子拿过对子一看,便问伙计,“这是道什么菜?” 伙计答道,“他写的应该是杏仁豆腐,您看对联每句最后两字。” 方公子自然早就看到了,点点头。他又听伙计说:“我虽然不懂什么,但对联的每句前四字,银浆沸雪,玉露逢春,应该是杏仁豆腐的制作方法。银浆沸雪就是将杏仁去皮,磨浆煮沸……” 方公子摆摆手,没让伙计再说下去。他原以为云州城的青年才俊都聚集在此了,所以,写出一副让他满意的对联便能上楼这个条件,只不过随口一说。 方公子没想到真遇上一个,先不说这对子如何,单这一笔潇洒的行书,便可碾压在座众人。 “走,去见见这位公子。” 伙计前面带路,二人下了楼。 周寒在楼下等得有点急,她已经感觉很饿了。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她向上望去,看见伙计带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正走下楼来。 方公子也恰好向下看。他看到一个少年,虽然身穿粗布短褐,背着包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但掩不住他眸清似水的双目,俊秀的面容。 方公子下到一楼,两个互相作揖见礼,方公子问:“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周寒答道:“在下宁寒,冒昧打扰公子,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宁公子客气,我叫方孝杰。” “方公子叫我宁寒便可,我出身贫寒,当不起公子的称呼。” 方孝杰轻轻一笑,“宁寒公子很有才学,自然当得公子二字。今日是年轻才俊聚会,请宁寒公子随我上楼。” 周寒又一抱拳,“多谢方公子。” 在上楼的时,吕升问周寒,“公子名字不是周寒吗,怎么又改宁寒了?” 周寒为了和吕升交谈时,不被人看到她在对着虚空说话,认为是脑子有病,便在吕升身上施了术。这样周寒在心中所说,吕升也能听到。 周寒道:“我现在就是来蹭饭,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当然不能用真名了。”说完,她在心里还对宁远恒道了歉,情急之下,把他的姓氏盗来用了。 在上楼时,方孝杰问:“宁公子不是本地人吗?” “我是襄州随县人,今天是路过云州。” 方孝杰点点头,心中释然。 “难怪我在云州,并未听说过宁公子之名,宁公子可曾婚配了?” 周寒不知道方孝杰问这话是何用意,但也没在意,以为只是随口一问,便说:“家中贫穷,哪家姑娘会愿意嫁我啊?” 方孝杰哈哈一笑,“宁公子是沙中之金,石中之玉,早晚会大放光彩的。” “方公子谬赞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来到了三楼。 三楼是一个广阔的大厅,摆了十几张桌子,桌上摆满茶点,各种菜肴,还有酒壶酒杯。 周寒略扫了一眼,看见在大厅一角,用几扇高大的屏风围起来,不知道做什么用。 周寒上来便见十多个人围在一起,在说什么。其中一个人声音很大,说:“我觉得苏照公子的这句‘应是凌霄客来住,移作云台尽逍遥’最佳,仙气飘飘。”他说完,旁边立刻有人应和。 方孝杰一引着周寒到三楼,便引起厅中二十来个年轻文士的注意。这些人大多是身穿华丽长衫,就算有那么两三个穿着普通,但也是长衫。唯有周寒是穿短褐,不由得引起几个人的窃窃私语,眼中露出轻蔑之色。 第124章 你要作诗才行 方孝杰咳嗽一声,众人安静下来,方孝杰向这些人介绍道:“这位是襄州来的宁寒公子,我特地请来参加这次诗会的。” 方孝杰话音一落,周寒忙拱手向众人行礼。有人规规矩矩地还礼,有的则敷衍了事。 周寒并不在意,她本来也只是为吃顿不花钱的饭而已,又不想认识这些人。 方孝杰引周寒到一桌只坐了两个人的桌子边,介绍说:“这位是杨公子,那位是葛公子,俱是云州城有名的才子。” 周寒又向二人行礼,那个杨公子坐在椅子上抱了抱拳,葛公子只是哼了一声,没有表示。 方孝杰微皱了下眉,显然对这二位的表现不太满意。但他们是客,又不能说什么,便让周寒自便,就去旁处招呼了。 周寒见方孝杰走了,她才不管杨、葛二人怎么看她,她拿起筷子,便自顾自地吃起来。 周寒一边吃一边暗自赞叹,“不愧是大酒楼,虽然味道比阿伯的手艺还差些,但也算不错了,做得也够精致。” 吕升在周寒身边晃来晃去。周寒道:“你也不需要吃这种食物,不要在我身边晃了,自己去转转,开开眼界。” 吕升听了便飘走了,过了一会儿回来,说:“公子,那边一角的屏风后,居然坐了一位漂亮姑娘。” 周寒正吃得起劲,只淡淡“嗯”了一声,没问别的。 同桌的杨、葛两人看周寒那吃相,对周寒更加轻视,两人凑一起窃窃私语。 “这家伙是方兄从哪里捡来的,分明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方兄居然安排他和我们坐一桌,真是太污辱我们了!” 周寒听到两人的悄语,没有抬头,照吃不误。不过她也低低说了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两人听清楚,“言人之恶,非所以美己;言人之枉,非所以正己。” 杨、葛两人一下子怔住了,两人看着还在大口大口往嘴里填着东西的周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方孝杰大声说:“诸位,我这里有一幅画,画虽然不是什么名家之作,但功力不差,我很喜欢。我就以这幅画出个题目,众位高才,可一展才华。” 厅内一片此起彼伏的赞同之声。周寒抬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仍旧低下头,继续吃她的。 杨、葛二人本就不喜与周寒同桌,便趁此,离开了桌子,上前观画。 有人大声说:“我们就以此画为题,赋诗一首,分个高下,如何?”众人纷纷附和。 有人开始吟诵出来,“落白如飞雪,美人叹倾国。……”。又有人道:“佳人应恼春不住,落红香残添作愁……” 周寒这顿吃得尽兴,好似把离开襄州城以来,亏欠自己肠胃的油水,都补上了。所以别人吟诵的什么,她也没在意,就算听到的,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周寒准备再来两块点心,便趁机溜了。她刚拿起一块桂花糕,吃了两口,便觉得大厅中气氛不对,突然有点安静。 周寒抬起头,看到有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她。她问吕升,“发生什么事了吗?” 吕升对周寒吃饭的功夫,简直无言以对,真的能摒弃一切杂念吗? 吕升答道:“刚才坐你身边的葛公子提议,让你做一道诗,你大概正在专注于吃上,没听到。” 周寒看向那个葛公子,只见他脸上带着嘲弄意味的笑。 原来这个葛公子见周寒只是一味地吃,也不与人谈画论诗,看不惯。他认为在座的人都是云州才子名士,而周寒不过是个混吃喝的骗子。 何况刚才周寒不咸不淡地骂了他和杨公子,便也想让周寒在众人面前出出丑。所以在几人已经吟出自己的诗作后,他就提议让新来的“宁公子”一展才华。 方孝杰见过周寒一笔漂亮的字,还有那构思巧妙的对联,也想对宁寒更多了解一下,便同意了。 结果当众人看向周寒时,周寒正拿着一块桂花糕,兀自往嘴里送,根本都没抬眼看众人。 其实葛公子有一点猜对了,周寒就是来蹭饭的,根本也不想在这帮所谓的才子前作诗。 周寒看到有不少人用鄙视的眼神看她,不由得心中一叹,“想蹭个免费的午餐,还真不容易。”便站起身,向众人一行礼,缓缓走到大厅中间。 大厅中间,那幅画已经被景华轩的伙计用一个木架挂了起来。在离画架七八步远的地方,一张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有两人正趴在桌子上飞笔疾书。 原来有的人会将自己的诗作亲自写下来。有的人便只是念诵,并不动笔,那两个人是专门作记录的。 只见其中一人记完一首诗,他便拿着誊写完毕的诗,飞跑到大厅一角,那处围着高大屏风地方,从周寒看不到的一侧缝隙处递了进去。 周寒站到画架前,听到有人交谈说:“这个姓宁的,从哪看也不像读书人?” “我看就是来混吃的。 ” “方公子怎么就请了他来了?” “长得够清秀的,不是看中长相了吧。” 周围有窃笑声传来。方孝杰也不理会其他人的嘲笑,走上前,“宁公子,可能写诗?” 周寒指指这幅画,问:“是给这幅画题诗?” 周寒这句话,引起厅中哄堂大笑,便有人说:“宁公子,我们中很多人都已经作过诗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宁公子心思怕只在满桌佳肴上。” “宁公子,我们今天办的是诗会,可不是喜宴酒席,你得要作诗才行。” 方孝杰有些尴尬,周寒却不在意。 她抬眼观看这幅画。这是一幅美人图,画上一棵杏树,开了不少白色的杏花。 花开的正盛时,似有一阵风拂来,花瓣片片飘落,落到树下一位赏花美人身上。 地上,还有树旁的假山石上,假山石旁围绕着一弯池水,水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残花。 那美人手持团扇半掩粉面,目光没有落在开得正好的杏花上,而是在看着正在飘落的残花,双眉微蹙,似有忧愁。身上刺绣的石榴裙和淡绿的披帛,随风摆动,衣袂飘飘。 在周寒眼中,此画画功一般,只能说勉强可以入眼。画上没有一字,连画题和落款也没有,看样子是故意拿来考人的。 不过,周寒也不是来赏画的,画的好坏与她无关。 看完画,周寒走到有纸笔的桌子旁,取了一支毛笔,蘸墨,略一思索,提笔写下一首七绝。 “东风乱入画中人,惜此风流不解春。覆水犹有阑珊梦,飞作漫天明月尘。” 第125章 动了春心 周寒写罢扔下笔,一转身时,又不经意扫了一眼那幅画,心中一动,便问吕升,“你说那屏风后面坐着一位姑娘?” 吕升“嗯”了一声。周寒向自己那桌走去,早有人围上前去看周寒的诗。周寒听到有人赞道,“好字,好诗。” 周寒心思不在诗上。她突然对吕升道:“我们赶紧离开。”说完急匆匆回到刚才的位置,把自己的包袱拿上。 周寒在众人还在围观她写的诗,没人注意时,便偷偷下楼去了。 这时方孝杰将周寒的诗稿拿进了屏风后。屏风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焦急道:“哥,他走了。” 方孝杰听到,立刻回身向周寒刚才所坐的位置找去,果然人已经不见。 方孝杰也顾不得其他人了,便匆匆忙忙地下楼去了。 景华轩的伙计正守在门边,看到周寒脚步匆匆地下楼来,还以为被众位才子赶了下来,并不意外,笑盈盈地送周寒出了门。 出了景华轩的周寒长舒一口气。 吕升不解地问:“公子,我们为什么要逃,我虽然不会作诗,但我觉得你写的诗挺好,不至于丢脸。” 周寒一边走一边跟吕升说:“这不是诗的问题。那幅画整体线条轻和柔婉。若我没猜错,是出自女子之手……” 周寒还没说出逃走的原因,脑海中传来李清寒清冷的笑声。 “你笑什么?”周寒十分生气。 “我从冥界回来,就看到你作诗,然后逃走。那分明是一幅春怨图,画此画的女子分明是动了春心,以此画来挑选自己的意中人。你怕是又惹上事端了。” “我及时抽身了,能惹什么事端。”周寒虽如此说,但心里却是忐忑,不由得加快脚步。 此时身后有人高声喊:“宁公子,请留步。” 周寒听出喊她的人是方孝杰,本想故作没听到,但两个人影飞奔拦在她面前。拦住她的是两个家仆打扮的人。 周寒一脸窘,却不得不堆出笑,转过身,向来人施礼。 “方公子,还得麻烦你出来相送,真是过意不去。” 方孝杰还礼道:“可是不才招待不周,才让宁公子不辞而别?” 周寒忙摆手,“方公子别误会。方公子热情好客,让在下感佩。只是我还要赶路,又怕惊扰了众位大才的雅兴,所以就自己出来了。” 方孝杰上前拉住周寒的手臂,“你现在便是赶路,到晚间也赶不上宿处。明日白天再走也来得及,我与宁公子一见如故,今晚便住我家。” 周寒被方孝杰抓住,又不能挣脱,只得说:“怎么好意思搅扰了方公子的家人,我找家客栈住下便可。” “客店简陋,哪有我家中住得舒服。我的家人都是极好客的,像宁公子这么有才华的人,更会极愿交好。” 方孝杰不由分说,拉着周寒往回走。周寒身后还有两名家仆跟着,分明是把周寒逃走的路堵上了。 “事端这就来了。”李清寒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周寒无奈,只得任由方孝杰拉着又重新上了三楼。刚进楼时,景华轩的伙计一脸狐疑地看着两人上楼,他觉得不可思议。周寒竟然被刺史家的公子亲自追了回来。 再次来到景华轩三楼,没有人再用异样的眼神去看周寒,反而有不少人主动向她行礼打招呼。 周寒不得不脸上带笑,一一还礼,然后又坐回原来的座位上。 这时杨、葛二人也主动和她说话,她不想理会他们,只是点头摇头回应他们,然后默默喝着茶。 不知过了多久,人都已散去。方孝杰来到周寒身旁,道:“宁公子,随我来,我为你引见一人。” 周寒抬头一看,厅内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方孝杰带来的家仆,还在收拾自家的东西。 周寒站起身,跟在方孝杰身后,便见有家仆将厅内一角的屏风搬开,从内走出两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姑娘,身穿嫣红衣裙,走路袅袅婷婷,容貌秀丽。身后跟着一个碧衣婢女。 两人走过来,那位姑娘向方孝杰和周寒垂手行礼。 周寒赶紧还礼,方孝杰只是点点头,便对周寒说:“这是我的妹妹方宛月。”方孝杰解释说,“宛月读过几本书,也好诗词,今日听说我在此办诗会,就非要来凑热闹。因为女孩家不便抛头露面,便将她藏于屏风后了,此时才敢出来见人。” “小女见到宁公子之作,倾慕非常,所以特求兄长,容我见公子一面。”方宛月低着头,却用眼角余光偷瞧周寒,越看心里越欢喜。 “方小姐客气,那幅美人图想是方小姐的笔墨?” “让公子见笑了。” “岂敢,方小姐真是位才女。” 方孝杰在一旁说:“你们不要在这儿互相客气了,我邀宁寒公子今晚就住在咱家,有话就回家说吧。” “这很好。”方宛月很高兴。 “这就不必了吧,我还是找家客店住下便可。否则明日告辞又要惊动方兄家中长者,在下心实不忍。” 周寒着实不想去,方宛月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总落在她的身上。 方孝杰伸手作了个邀请的姿势,“宁公子就不要客气了,否则就是看不起我。” 周寒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拒绝,只得说:“如此便叨扰了。” 方孝杰带着周寒一起下楼,方宛月跟在后面。 方家兄妹来景华轩时就乘了一辆马车而来,家仆跟在车后,回去时多了周寒一人。 周寒要在车下走路跟随,方孝杰不同意。他说周寒是他请的客人,怎么能走路呢,便让周寒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内很宽敞,三人乘坐并不拥挤。三人沉默间,周寒感觉到方宛月在打量自己。她只好故意欣赏云州街景,侧过头从马车的窗口处向外望,以此避开方宛月的目光。 吕升坐在三人中间道,“公子,那方家小姐在偷看你。” 周寒“嗯”了一声,没说话,只听吕升继续说:“方家小姐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啊。” 周寒心烦意乱,呵斥吕升,“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公子,只有你能听到我说话。在别人面前,我就是哑巴。”吕升为自己辩解。 第126章 找个上乘的夫婿 这时方孝杰问:“宁公子第一次来云州?” 周寒这才转过身来,回答道:“是啊,一直以来都在襄州。两州虽然相邻,但风土人情却有许多不同。” 方孝杰呵呵一笑,“那宁公子可多住几日,我陪你在云州好好逛逛。” 周寒也笑道:“多谢方公子好意,只是我尚有急事,需赶往江州,耽误不得。待事情办妥,我再来拜会。” 方孝杰问:“宁公子贵庚?” 周寒道,“在下已虚度十六载春秋。” 方孝杰惊讶,“才十六岁便有如此文才,可敬可佩。”说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便看向方宛月。 方宛月并没注意到方孝杰,她的眼中便只有周寒,眼角的笑意柔情,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来。 方孝杰收回目光,仍看向周寒道:“我们也不要总公子叫来叫去,显得生分。我虚长你六岁,我们便兄弟相称吧。” 周寒连忙抱拳,“在下高攀了。” “我们以朋友论交,没有高低贵贱,以后你就是我的宁贤弟。”方孝杰拍拍周寒的肩,算是认下这个兄弟了。 “方兄!”周寒也改了口。 很快,马车便在一处宅院前停下。因为云州刺史方昭拖家带口,所以并不住在刺史府后衙,而是另置了宅院。 周寒下了马车,面前就是两扇宽阔的朱漆大门,马上有仆人将正门打开了。 方孝杰相携着周寒走进大门。仆人看到自家公子,很客气地带着一个衣着寒酸的少年进了门,都有些不解。 这少年是何许人也,能令他们眼光颇高的公子另眼相看。 方孝杰正要带周寒去安排住处,方宛月在身后叫住了他,并将他拉到一边。 周寒见他们兄妹说话,很自觉地站远一点等着。他见方宛月与他哥哥耳语了几句。方孝杰听完,看着自己妹妹道:“这样合适吗?” 方宛月扯着方孝杰的衣袖撒娇道:“哎呀哥哥,你就帮妹妹这回吧。” 方孝杰点点头,说:“好吧,我试试。” 方宛月高兴地说:“那我和母亲说去。”说完,方宛月向周寒看了一眼,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然后转身离去。 这时吕升飘到周寒身边说:“公子,你可知那方小姐和他哥哥说了什么?” 周寒看到方孝杰往这边来了,对吕升道:“我不想知道。” 吕升有些失望地说:“那你可别后悔。” 周寒没回答。 方孝杰带周寒继续向前走,边走边说:“宛月是小女儿性情,有些任性。女儿家十五及笄便可嫁人,她都已经十九了,仍是待字闺中。都是因为她有了点才学,心就大了,非要找个容貌才华俱是上乘的夫婿才罢休。” 周寒答道:“方小姐,才貌出众,所寻夫婿,自是不能比方小姐差了。” 方孝杰站住脚,转身对周寒道:“宁贤弟才学,我很是佩服。贤弟未曾成家,宛月又倾慕贤弟。贤弟可觉得宛月如何?你二人,我看也是郎才女貌。” 周寒听了这话,本来站住的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忙道:“我出身贫寒,才貌也不出众,配不上出身高门,又才貌双全的方小姐。方兄还是不要误了佳人终身。” 方孝杰一愣,他没想到周寒拒绝得这么干脆,便说道:“是我一厢情愿了。不过,贤弟还是考虑考虑,有我们方家,宁贤弟不必为生计奔波,可保你一生富贵荣华。” 周寒没有说话,但在心里却说:“我不想考虑了,好吧。” 方孝杰把周寒领到一处院落里,早有家仆收拾出了一间房。方孝杰让周寒先休息,自己便匆匆离去了。 周寒正要上床休息,一个家仆敲开了门,送来一套衣服,对周寒说:“我家公子让我侍侯宁公子更衣。” 周寒接过衣物,摆了摆手说:“我自己就可以了,不用你侍候。”家仆退了下去。 周寒将衣服放到桌子上,看也没看,便去床上躺着了。 吕升倒是在衣服前转了几圈,道:“我还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公子你不换上看看。” 周寒没好气的说:“要换你换。” 吕升不语,他是个鬼魂,人世的衣服想穿也穿不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方孝杰在门外喊:“贤弟可在屋中?” 周寒应了一声,从床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前去打开了门。 方孝杰看到周寒,笑道:“贤弟,家中二老想见一见贤弟,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周寒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然而表面如常,道:“尊长相请,敢不从命,请方兄带路。” 方孝杰看周寒穿的还是来时那一身寒酸的粗布衣,问:“贤弟如何未曾更衣?” 周寒微笑回答:“我来兄长府上借宿,已然是唐突,又怎能让方兄破费,何况我明日便起行,不必麻烦了。” 方孝杰暗自叹口气,没说别的。 二人穿宅越院,来到前厅。周寒见到客厅正中,一左一右坐着一男一女,年纪大概都在四十岁上下。 男的不用问,便云州刺史方昭,妇人应该是他的正妻邱夫人。 周寒走进堂中,恭恭敬敬揖礼拜下。 “晚辈宁寒,见过方大人,夫人。” 周寒在低头之时,眼角余光,扫到厅侧屏风下露出一双绣鞋。 吕升神神秘秘地报告,“公子,那个方小姐在屏风后偷听说话呢。” 方昭和邱氏刚看到周寒一副贫寒的打扮,先是皱眉不喜。后来看到周寒行止端正规矩,礼仪不差,脸上的不悦便减了几分。 方昭先开口问:“宁公子从襄州来?” “正是。”周寒站二人前面回答。 方孝杰向堂上二老使眼色,意思让二老给周寒看座,但二老好像故意不见一样。 方昭又问:“打算到哪里去?” 周寒答道:“原本是要到江州有些事要办。” 方昭点点头,“家中父母可安好?” “晚辈是个孤儿。” 这话不仅让方昭惊讶,方孝杰也一样。随后,方昭问出了方孝杰心中所想,“杰儿回来给我们看了你在诗会上所作的诗,倒也不简单。你一个孤儿,倒有一身才学,不知道是何人所授?” “晚辈看过几本书,并无人传授,蒙方兄看重,谈不上有什么才学。”周寒答道。 这时邱氏说话了,“倒是个有心的可怜孩子。” 方昭不住打量周寒,虽然瘦弱些,但长相清秀,言谈彬彬有礼,举止稳重,倒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反而像个寒门子弟。 邱氏问:“孩子,你今年十六岁?” “正是。” 第127章 晚辈患有绝症 邱氏看向方昭,低声说:“比月儿小了三年。” 方昭“嗯”了一声,没说别的,邱氏继续问周寒,“年龄是不大,可是有娶妻的打算了?” 周寒说,“尚未有此念。” “若是有一家姑娘,家世好,人有才,又有貌,只是年龄比你大了一点。你可愿意娶她为妻?” 周寒还未说话,方昭咳嗽一声,接过话头:“直说吧,我女儿宛月,现在还未婚配。她看了你作的诗后,对你有意,并不嫌你贫苦。你若同意,我便为你在云州府内谋个差事,也省得你衣食无着。” 周寒早已料到此事,所以并没多吃惊,他又向方昭夫妇二人深施一礼,道:“请方大人和夫人恕罪,晚辈不敢耽误方小姐的终身。” 方昭一拍桌子,怒道:“你也见过我的月儿,在云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千金小姐。怎么,我女儿还配不上你吗?若不是月儿相中了你,你以为我愿意把她许配给你。” 方孝杰见父亲动怒,忙上前劝慰,“父亲,这婚配之事,还需你情我愿。何况宁贤弟与我今日才相识,与宛月也只见过一面,一时之间没想通,也是有的,我们慢慢商量。” 方昭的怒火,没有令周寒惊慌。她沉着冷静地回答方昭。 “方大人息怒,方小姐名门闺秀,晚辈只是一介布衣,自是晚辈高攀不上方小姐。” 周寒的话让方昭面色稍缓,静听周寒的拒婚的理由。 周寒也是无奈,只能违心地说:“只是晚辈患有绝症,曾有大夫说晚辈活不过二十岁。所以,晚辈不敢耽误方小姐终身。” 堂上方昭夫妇俱是一愣,连方孝杰也怔住了。堂侧那架屏风后,传出一声女子惊讶的低呼。 方昭上下打量周寒,他觉得周寒除了瘦弱些,面色如常,不像有什么病。 周寒知道他们存疑,便对方孝杰伸出双臂,将衣袖上卷,说:“方兄一探便知。” 方孝杰开始以为周寒让他号脉,他还想说他不懂医术。但当他手一贴上周寒那雪白的一只手臂,便立时缩回手,倒像是被滚油烫着了一般。 方孝杰还不罢休,摸了周寒另一只手臂,又摸了周寒露出领口的脖颈后,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周寒。 周寒心中不乐,“你摸摸手臂便罢了,怎么连脖子也不放过。要不是我现在是男装打扮,真以为你没安什么好心。” 邱氏急切的问:“杰儿,怎么回事?” 方孝杰这才回身向堂上,说:“回二老,宁贤弟身上肌肤冷如寒冰,看来宁贤弟所言不虚。” 听了这话,方昭夫妻反而像是了一桩什么心事,松了一口气。 现在正是盛夏之时,肌肤能如此寒凉,不是绝症又是什么。 他们夫妻二人本来就对女儿看上一个贫寒士子不满意,但禁不住方宛月苦求。何况方宛月年龄已偏大,上门提亲的越来越少,条件也尽是不如意。 方昭夫妇以前不是没给她说过夫家,只是方宛月眼光甚高,没看中一个。若要勉强她,她就要死要活的。 这次是方宛月看中了周寒,非他不嫁。纵然方昭夫妻对周寒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只能顺了女儿的意。 方昭夫妇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子身有绝症,这下怎么也怪不到他们。他们也相信女儿听到了,应该该死心了。 邱氏心下高兴,但面上不显,说:“既如此,也是你二人无缘,罢了。你身子也不好,早点去休息去。” 周寒向方昭夫妻告了退,便出了正厅。 方孝杰安排仆人,送周寒回住处了。 周寒刚进屋不久,吕升飘了回来,说:“公子,我刚才听刺史的夫人和方小姐说话了。” 周寒急忙问吕升:“她们说什么?” “那夫人劝小姐不要再想着你了。方小姐可真是个执拗的人,说不在意公子身上的病,非公子不嫁。” “我想方昭和他夫人,就算是方孝杰也不会由着方宛月胡闹,不必理会。”周寒并不在意。 晚上,有仆人将晚饭送过来,周寒中午吃得多点了,所以也不饿,多少吃了点,便让仆人收拾了。 周寒刚想早点睡,便听门外,方孝杰声音传来,“宁贤弟可歇息了?” 周寒应了声,便前去将门打开,将方孝杰迎了进来。二人在桌边坐下后,摇曳的烛火下,周寒发现方孝杰的神情有些落漠。 周寒问:“方兄可是有心事?” 方孝杰道:“心里有些烦闷,来找贤弟聊聊。” “方兄还是为方小姐的事?我也是无可奈何,请方兄见谅。” “这也怪你不得,只是宛月确实对你一见倾心,着实让人为难。” “我只是不解,方兄是兄长,方兄为何一直不成亲,反而为方小姐婚配之事着急。理应是方兄先成亲才是正理啊。” “这……”方孝杰犹豫了一下,说,“她找到好的归宿,我才能安心。” “方兄应是先成了亲,才能更安心嫁妹。”周寒盯着方孝杰,她感觉这里有什么事。 “我们不说这个了,我且问你,如果宛月执意于你,你当如何?” “方兄还是劝方小姐断了这个念头。就算方小姐不在意在下的身体,可是嫁我如同守活寡一样,我也不会安心,长痛不短痛。”周寒神情肃然地说,“刚才方兄说,希望方小姐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我的归宿只会让方小姐痛苦。” 方孝杰点点头,“你说的是。唉,二老从小疼爱宛月,连亲事都未曾逼过她。宛月眼光甚高,没想到第一个让她倾心的人,竟然是你。” “比我更出色的男人还有很多,相信方小姐会再寻到那个令她倾心的人。” “会再遇到吗?”方孝杰低下头,轻声发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周寒又有奇怪的感觉冒出来。 方孝杰若真心希望方宛月好,他应该更加肯定,方宛月一定会遇上倾心的男人。为什么,周寒感觉方孝杰语气这么不情愿。 不过,周寒还是肯定回答方孝杰,“会遇到的。” 周寒换个话题,“方小姐能有方兄这样的兄长,真是她的福气。方兄对方小姐的疼爱,不弱于方昭大人夫妻。” 第128章 弱点和劣性 “是我一天天看着宛月长大。”方孝杰抬起头,双眼之中,现出迷离之色,像是在回忆什么。 方孝杰幽幽地讲述,“我比宛月年长三岁,从她还在襁褓中时,便看着她哭,看着她笑。是我领着她学走路,她摔倒了,是我哄她,她高兴了,就会亲我。再后来,我读书时,她会来缠着我,让我教她认字,写字,还常在我怀中撒娇。” “她若是做了错事,便会来求我,让我替她认错,”说到这里,方孝杰应该是想到以前的快乐时光,他笑了。笑容之中含着说不出温情蜜意。 方孝杰继续说:“如果二老只是骂我几句还好,如果要骂得狠了或者打我,她就会主动出来承认,不让二老伤着我。后来我进学堂读书了,每天她都会到学堂接我,还缠着让我讲学堂都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 “又过几年,宛月进女学了。她每天回来,会把自己身边的人,发生的事讲给我听,和我分享。我就是这么一天天陪着她,看着她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一个漂亮的姑娘。” 周寒认真听着。她在方孝杰的眼睛里,她看到一丝熟悉的神采。这种神采她在杜明慎眼中见过,那是杜明慎看她的眼神。 周寒险些站起来,她想大骂方孝杰,骂醒方孝杰,告诉他,那是你的亲妹妹。 周寒还是忍住了,她怕是自己想多了。杜明慎若真的心里只有她,她又怎会在流阴镜中看到他娶了别人为妻。 “方兄。”周寒将方孝杰从回忆中唤回来。“方兄与方小姐,兄妹情深,真让羡慕。方兄与方小姐都会遇到自己的良人的。” 方孝杰摇摇头,“只要宛月幸福了,我倒也无所谓。” “我想方小姐也一定希望方兄娶一个贤惠美貌的妻子。” “宁贤弟,你身体的病当真无法医治吗?”方孝杰岔开话题。 周寒故意叹息一声,“是的,幼时也曾寻医问药,但所有大夫都说我最多能活到二十岁。” “这真是……”方孝杰也叹息一声。 周寒笑了笑,“我已经不在意了,能活二十年足矣,人生或长或短,只要能自在开心,便无遗憾。” 方孝杰看着周寒,也笑了,“贤弟真是个妙人。”说完站起身,“不打扰贤弟休息,告辞了。” 周寒送方孝杰出了门。 回到屋中,周寒又重新坐在桌旁。吕升飘过来,看着门外说:“看来书读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看他那么愁眉苦脸的。” 然而他回过头,发现周寒也是苦着一张脸。 “公子,是不是书读多了,人就傻了。” 周寒没有和吕升抬杠,抬头盯着吕升,吕升只感觉心里毛毛的。 “公子,我说笑的,你没傻,你很聪明!” 周寒长叹一声,道:“你还是去阴司轮回吧,不要跟着我了。” 吕升一听大惊,忙问:“公子,我知道我说错话了,你原谅我这次,以后我肯定不会再多话了,别赶我走!” 周寒摆摆手,“不是赶你走,是我怕你在我身边时间长了,会带坏你,反而误了你的来世。” 吕升不解,“公子,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是冥界神尊,心地善良,怎么会带坏我?” 心地善良?周寒差点一口唾沫呛着自己,她还第一次听到别人夸自己善良,而且还夸得真心实意。 先不论自己,就说李清寒那样的,跟善良哪里沾边。 “现在的寒冰地狱使者,并不是完整的。寒冰地狱使者的神魂在转世到人间后被分成了两半。”周寒对吕升讲述自己的来历。 吕升看着周寒,他当然不会了解这是什么意思。“公子,你的神魂为什么分了两半?” 周寒继续说:“先前对你说过,因为寒冰地狱的使者将自己的心封印起来,变得心硬冰冷,没了慈悲之心,所以被罚转生人间,解除心上封印。但我的前身很讨厌世人,所以分了一半魂魄在人间转世,一半魂魄仍留在地狱。 “你现在看到的寒冰地狱使者,也就是我,是在人间转世的。虽然我一出生被父母抛弃,但我有幸被阿伯收养,他待我如亲生。从小伴我长大的,有许多人,虽然这些人里也有恶人,但更多的是好人,他们关心我,照顾我,陪我一起玩耍,所以我亲近世人。” “还有一个寒冰地狱使者,也就是另一个我,她在地狱中,她每天看到地狱中受刑的罪人,便觉人们都是贪婪,自私,邪恶,所以另一个我厌恶人间,更加厌恶世人。” “所以两种不同的性格,将神魂一分为二,却再也无法融合为一。我是寒冰地狱的使者,你说我是神,但我现在却真真实实是人。我是在善堂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长大,所以我有弱点和劣性,我怕你继续跟着我,会把你带歪,让你的轮回之路充满磨难。” 吕升瞪着一双青灰色的鬼眼看着周寒,满脸惊诧。 “这次我就是因为贪那一顿不花钱的饭食,为自己种下了一个孽因。”周寒又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说,“这个因不知道会结出怎样的果?” 吕升落到地面,诚恳地道:“公子,我既然决定做你的鬼仆,便会对你忠心耿耿。若是公子怕自己变坏,我便在公子身旁时刻提醒公子,让公子始终做好人。” “什么?”周寒脸色突变,她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她可不想变成吕升那样的老好人。在人间,有时坏一点,还是有必要的。 周寒连忙摆手,“不用你提醒,你提醒多了,我会变迷茫。好坏是要自己用心去分辨的,不是你提醒就能明白的。” 吕升听了,郑重地点点头,“公子说的很有道理,那我就不说了。” 周寒松了口气,终于把吕升糊弄过去了。她吹熄的蜡烛,赶忙上床睡觉去了。 早上起来,周寒便跑去见方孝杰,要告辞离开。 方孝杰面带窘态,说:“宁贤弟,可否多留一日,我和二老昨日也曾劝解宛月,可是……” 周寒明白方孝杰后边没说出的话,是什么。她心里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周寒小心地问:“可是方小姐仍没转变心意?” 方孝杰点点头。 周寒想了想,说:“我去和方小姐解释吧。” 周寒说完转身出了方孝杰的住处。 方孝杰望着周寒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第129章 自己挖的坑自己填 快到方宛月住的院落了,周寒又停住脚步。 这么一早便往人家姑娘住的地方去,有点不合适吧。 看到院外有一棵长得粗壮的石榴树,周寒便走到树下。她倚靠着石榴树,看着树上火红鲜艳的石榴花,想着心事。 突然,周寒想到人间婚姻之事都是由月老牵线的。方宛月如此执着于她,不会是月老把方宛月的红线错系在了她身上。 周寒恨恨地想,如果真是月老把红线系错了,有机会她上天庭,一定把月老殿拆了。 天宫中,无端被惦记的月和仙翁,突然打了个喷嚏。他很奇怪自己如何会受风寒,忙叫小仙童去取一件斗篷来披上。 周寒想到此处,便将右臂衣袖卷起。吕升看到,惊慌地问:“公子,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打开流阴镜。” 吕升听了,都快哭了,“公子,这附近没有其它鬼魂,你开流阴镜干什么?” “我倒要看看,月老把方宛月的红线系在谁身上了,为什么方宛月就认定我不放了。月老的红线乃是天庭宝物,寻常看不到,我现在是肉体凡胎,只借助流阴镜才能看到。” 周寒说着已经解开右臂上的封布,流阴镜隐形的那块红色胎记露了出来。 吕升原本在半空飘着,刚才又往远处跑开一大段距离。但流阴镜一现,他就忽地从半空坠落到地上,身体缩成一团,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周寒看了吕升一眼,也没说别的。这也不怪吕升,别说他一个普通鬼魂,就是厉鬼、恶鬼也抵御不了寒冰地狱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院中有了动静。很快院门打开了,一直跟在方宛月身边的侍女探出头来。 看到门外站着周寒,那名侍女轻轻地“呀”了一声,又赶忙把头缩了回去。 周寒以为方宛月要出来了,站直身体,准备打招呼,结果只是个小丫头。 周寒又重新靠在石榴树下,双眼望着天空,琢磨怎么拆月老殿。 过了不到一刻钟,门内袅袅婷婷地走出一个丽人。方宛月用一把绣扇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来的双瞳剪水,看到石榴树下凝神沉思的周寒,脉脉含情,心中更是喜欢。 周寒听到动静,重新整肃神色,站直身体,向方宛月揖了一礼。 方宛月盈盈下拜还礼,问道:“宁公子,这么一大早站在树下,可是在想什么?” 这时周寒的注意力没在方宛月身上,而在她脚下。 方宛月看到周寒盯着自己下方,狐疑地向自己身下看去。她只见自己翠绿色的襦裙下,一只小巧绣鞋鞋尖露在裙外,顿时羞红了脸,忙将脚收到裙下。 一个男子如此盯着自己的脚看,若是换作别人,方宛月早就骂他“轻狂”了。但方宛月自认周寒是自己未来的夫君,所以非但没觉得他无礼,还略有欣喜和羞涩。 方宛月这轻微的动作,却打断了周寒注意力。周寒知道方宛月误会了。 周寒看的是方宛月脚上的红线。让她惊讶以至失了神的是,方宛月脚下的红线居然是断的。 红线断了并无大碍,这种宝物是可以再续上的,只是为什么断了,便耐人寻味了。想来方宛月曾经有过一次姻缘,不知为何被人阻了,没有成吧。 方宛月向周寒走近,周寒不想与方宛月过于亲近,忙向后退了一步。 周寒虽然没有什么武功,但胜在身体灵巧,又离方宛月远了些,才说话:“方小姐,我有些事想问问小姐。” 方宛月抿嘴一笑,“宁公子想问什么,只管说。”说着轻移莲步,再向周寒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方宛月脚步动时,她脚下的红线也如蛇一般动了起来,竟朝着周寒的方向伸展过来。 周寒大惊,指着方宛月脚下,大叫:“不许动!” 方宛月吓了一跳,脚步急忙停下。那条断掉的红线像是受了指令般,也不再乱动。 方宛月脸上现出伤感之色,“宁公子,你便如此讨厌我吗?” 周寒尴尬,她知道方宛月又误会了。 看着方宛月眼中莹莹有泪光闪动,周寒有点慌,忙道,“方小姐,你误会了,我……”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在呵斥方宛月身上的姻缘红线吧。 周寒眼睛无意中向上一扫,看到满树火红的榴花,灵机一动道:“我刚才是看到方小姐容颜秀美,与树上的石榴花相得益彰,突然间有了诗兴。” 方宛月听到周寒这么一说,破涕为笑,说,“宁公子,你当真吓到小女子了。” 周寒赶忙躬身道歉,“惊到小姐,是在下的不是。” 方宛月眨动着还有些晶莹的眼睛,问:“不知小女可有幸听到宁公子的即兴所作。” 周寒轻咳一声,掩饰心中的郁闷。这还真是自己挖的坑,还得自己填,只好对方宛月道了一声“献丑了。”然后吟诵出来。 “眉黛淡扫杨柳风,簪花惹动榴花红。曾闻碧落仙子至,西子羞闭馆娃宫。” 方宛月听罢,眼中有激动之色流露,眼中的情丝又多了几条。 方宛月还没说话,周寒就听身后,有人拍手叫好。周寒一回头,看见方孝杰缓步走来。周寒这个郁闷,怎么又让他听到了。 看到一边仍在怕得发抖的吕升,周寒感叹,“没有他的通风报信,方孝杰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想到这儿,她忙把自己右臂重用黑布缠了起来。 方孝杰走到周寒身边道:“没想到宁贤弟对宛月,还是很用心的。” 周寒想苦笑,但没笑出来,只是歪了歪唇角。 方宛月毕竟是一个姑娘,听到兄长说的话,羞得脸上涨红,轻轻一跺脚,嗔怪方孝杰道:“哥,你又乱说。”说完转身跑回自己的住处去了,甚至忘了刚才周寒曾说有事要问她。 这时最想哭的是周寒,她来见方宛月,本来是想说服她改变心意,没想到这下更说不清了。 方孝杰目送方宛月离去,然后走到周寒身边,“你是想通了?” 周寒转头问:“方兄真忍心让方小姐跟着我守活寡,五年后再成真寡?” 方孝杰叹息,“我也不想,但是宛月喜欢。也许对她来说,与你在一起便是幸福。” 周寒严肃地说:“虽然我知道你是为她好,但我也不想做这个罪人。方小姐应该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良人。” “那你刚才那首诗是何意?” “我只是赞她美,有错吗?”周寒说完,漠然地转身离去。 第130章 月老老眼昏花了 回住处的路上,吕升追上周寒,问:“公子可是真的喜欢方小姐?” 周寒心里正烦乱,听到吕升说的,呵斥道:“见你的鬼去。” 吕升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圈,认真地回禀周寒:“公子,附近并没有其他鬼魂,我见不到。” 周寒一拍额头,道:“我是让你闭嘴。”吕升这才默默无语的跟在身后。 周寒抬头望着天空,心里骂道:“月老,你是老眼昏花了,还是故意恶心我,居然要把方宛月的红线牵给我,看来我是要抽时间先好好和你谈一谈,然后再拆了你月老殿。” 刚刚披上斗篷的月和仙人,又连打两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心道:“这可怪了,身体并不觉得难受,却屡受风寒,难道竟是近日忙碌得身体变差了。看来该去南极好好讨两粒丹药来补一补。” 回到住处,周寒坐在桌边,双手托腮,愁眉苦脸。吕升在她身边,不敢出声。 过了大概两刻钟,周寒像是下了什决定,严肃地对吕升说:“你去大门外看看,有没有人。” 不多时,吕升回来,道:“公子,咱们这院子里没人,但在院门处有两个方家家仆转来转去的。” 周寒淡淡一笑,说:“这是多怕我不辞而别呀?” 吕升听出了旁的意思了,惊讶道:“我们也算是方家的客人,怎么还派人盯着我们?” 周寒嘿嘿一笑道:“那就不能怪我了。吕升,我们逃走。” “怎么逃,公子?”吕升问。若是他自己,根本不用逃,穿墙就走了,可周寒还有肉身。 “翻墙!”周寒说完走到床前,将床单揭下来,扯成一条一条的,然后开始拧绳子。 周寒一边做绳子,一边自语:“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我要是有杜明慎和宁远恒一半的本事,哪里还用借助绳子来翻墙,直接便跳出去了。” 吕升看着周寒在那儿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她嘀咕些什么。杜明慎、宁远恒他也不认识。 拧好了绳子,周寒将绳子交给吕升。 “这个院子的北边是一处空屋,没人。我就翻进那处院子,再从院门出去,到方家的后宅门,后门只有用时才开,平时也没人守着,从那出去。”这些都是周寒让吕升提前侦察好了的。 鬼魂虽然操纵不了阳世之物,但那绳子是极轻的,吕升只需用阴风卷起即可。 周寒说完,吕升带起绳子,出了门,向院子北面而去了。 周寒背上包袱,也出了门。好在方家没在院中安排人,她倒不用小心翼翼的。 来到北面墙下,吕升已经将绳子缠在倚墙而生的一棵合欢树上。 周寒拉了拉,还算结实,便抓着绳子,踩着墙面,一点点攀上墙。 院墙不算很高。很快,周寒爬到墙头,把绳子解下,重又换了地方拴好,顺着绳子滑下,进了另一处院子。 下到地面,周寒就从这处空院院门跑了出去。 守在周寒住的院子前的两个家仆,怎么也想不到,周寒会从另一处院子跑了。 吕升一直在前面探路,遇到方家的人,提前报警,让周寒能从容不迫地躲过去。 当周寒来到宅子后门时,只见吕升急得在后门前团团转。周寒过去问:“你转什么圈?” 吕升指着后门,道:“公子,怎么办,门上锁了。” 原来因为后门没人看守,为了防止有外人随意进出,在门栓处多加了一道铁链,铁链上挂着铜锁。 周寒笑道,“这有什么难的。”然后吩咐吕升去邱夫人或方宛月处摄一枚或金或银的发钗来。 吕升立刻去了。周寒小时候在善堂不是白住的,跟住在那里贼偷们学过几手开锁的手段,眼前这锁对她来说,不算事。 鬼魂来去如风,片刻吕升回来了,卷来了一支祥云头银钗。 周寒看这花样,便知是从邱夫人处弄来的。 周寒将银钗钗尖伸进锁眼,轻轻拨弄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铜锁应声而开。 吕升瞪大眼睛,说,“公子,你还有这么一手呢。” 周寒有点小得意,自夸道:“见笑,长久不练,有点生疏了,以前最两多下就能弄开这种锁。” 吕升眼神怪异地看着周寒,心道:“公子以前莫不是做过贼?” 悄悄打开后宅门,周寒走了出去,又轻轻将门关好,然后长舒一口气,小跑着离开了方家。 周寒来到街市上,雇了一辆马车, 她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云州,逃之夭夭,避开方家这个是非之地。 周寒正舒舒服服躺在马车里,脑海中,李清寒的声音出现了,“你这是干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我逃出方家了。” “你自己惹下的事解决了吗?” “你还问我,为什么那么半天你都不说一句话,不为我出个主意?” 周寒心里气呼呼的,她觉得李清寒就是故意在一旁看她的笑话。 “我不想被你牵连进因果中去。” “我们是一体,我惹的因果,你躲得掉吗?” “我不出去,不沾阳世,阳世的事就和我没关系。”李清寒好像故意在气周寒。 周寒不说话了,李清寒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和她吵,自己得不了好。 躺在马车里,周寒心里郁闷,她离开襄州时为了省钱,都不舍得花银子雇马车,到了云州第一顿饭都是蹭来的。 现在为了逃跑,她只能忍痛多花钱了。 出了云州城,又驶出一段距离,周寒下了马车,给车夫三十文钱,自己走路。 车夫对于这位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下车,很是不解,不过人家也给钱了,就不多问了。 这三十文钱,周寒给得也肉痛,好几日的饭钱没了。 周寒继续前行,到了晚上,周围也没有找到可住宿的地方。没办法,周寒只能让吕升找了一个避风之处,将就一夜。 正在朦胧睡意间,周寒突听吕升大叫一声,“方小姐。” 周寒一个激灵,睁开眼。 周寒目光所及,吕升正背对着她,好像在阻挡什么。在吕升的前方,还有一个飘忽的人影。 周寒站起身,定睛向吕升前方看去。眼前的一切,不由让她也呆住了。 第131章 我会还方小姐一命 距离周寒不远处,一个白衣女鬼,披头散发,脸色青黑,眼睛突出,双手双脚向下垂挂着,飘在半空中。 这女鬼虽然已没有了生前的美丽,但周寒还是认出来了,她是方宛月,而且是上吊死的。 方宛月冷幽幽地问:“宁公子,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不辞而别,我就如此不堪,让你讨厌。” 周寒一下子又瘫坐在地上,她不是害怕方宛月,而是这次因果她惹得大了,间接害死了人命。 周寒苦着脸问:“你,你为什么要寻死?” 方宛月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心悦你,可你那么狠心,让我空怀了希望,又扔下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都说了,我身有绝症,不是你的良人,你何必一定要跟着我受苦。” “我爱你才华,更爱你的人,便是受苦,也不在乎。” 周寒一跺脚,“罢了,此事由我而起,还得由我了了这桩因果。” 说到这,周寒对吕升喝道:“你闪开。” 吕升明白其意,赶忙躲远了,周寒将右手臂一伸,扯下黑布。 方宛月惊叫一声,还没等她跑开,周寒喝一声,“收魂。” 方宛月如被一只手死死按住一样,再也跑不动一步,而后白影一动,便消失于空中。 周寒重新缠上黑布后,吕升飘回来,问:“公子,现在怎么办?” 周寒叹口气,“还能怎么办,回方家。” “哼!”李清寒冷哼一声,“当时你就不该偷偷跑,现在好了,出了人命,看你怎么了结?” “你不是没看到,月老的红线追着我,我不跑,难道让红线缠上我?我怎么可能和方宛月成夫妻?” “月老不会做这么离谱的事,其中一定有原因,你回方家后,还是仔细查查。” 好不容易奢侈一回坐了马车,居然还要返回去。周寒又一阵肉痛。 她也不想睡觉了,连夜便往回返。好在她心疼钱,没让马车载出云州城太远,天亮之前赶到了云州城。 周寒在城外休息了一会儿,等城门一开,便进了城。 快接近方宅时,就听到路上有人谈论,“听说了吗,刺史方大人家里连夜布置灵堂了。” “哦?他家谁过世了,没听说他家有老人在啊。” “是方大人的女儿,听说是上吊死的。” “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他家的下人说,这种事怎么瞒得住,丧事总要办。” “好好的女儿家,为什么要寻短见?” “还不是因为方小姐看上了一个男人,但人家嫌弃她,不愿意娶她,方小姐便想不开了。” “方大人的女儿多少人家想高攀都高攀不上,那个男人是什么来历,居然还嫌弃,难不成是皇子?” “这谁知道啊。” 周寒转头看看交谈的二人,只是在一个路边摊上吃饭的两个普通男人。 周寒感叹一声,“人言可畏。”便继续前行。 来到方宅,大门前已挂起白灯笼和白帐。 周寒站在大门处向里看,方家家仆出来进去,正在布置灵堂。 两个身穿孝衣的家仆站在门口迎客,因为天还早,又是丧事刚开始,亲戚朋友还没到,所以,还没人上门吊唁。 宅内传来妇人的嚎哭声,“儿呀,你怎么这么狠心,就丢下娘一个人,你让娘以后可怎么活啊!” 周寒走上前,守门的家仆认得周寒,不禁吃惊得张大嘴巴,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周寒会回来。以至于周寒走进宅内,他们都忘了去拦。 刚到灵堂外面,周寒便是一皱眉。因为她听到堂内,方孝杰恨恨地说:“母亲放心,我一定要找到宁寒那混蛋,要他为宛月陪葬。” 周寒一边走进灵堂,一边朗声问:“我就在这里,你要我如何为方小姐陪葬?” 顿时,堂内出奇的安静。 一身素白长衫的方孝杰看到周寒,两眼冒火,冲过来,一把掐住周寒的咽喉,咆哮道:“宁寒,你还有脸回来,你不辞而别,害得宛月上吊自尽,你还活着做什么?” 周寒被方孝杰死死掐住咽喉,气不顺,哑着声音问:“你就是这么让我给方小姐陪葬的,要在这灵堂中掐死我吗?” 这时,邱夫人一把抓住方孝杰的胳膊,说:“杰儿,你放开他。这样杀了他,你也会背上罪名的。” 方孝杰眉毛竖立,脸上暴起一道道青筋,正在极怒之下,哪里肯放开,双手上用力越来越大,“大不了就一死,我也要让这个混蛋为宛月偿命。” 周寒眼前渐渐有些模糊,方孝杰再不放开,她就真死在这儿了。 站在方宛月棺材旁边的方昭厉声道:“杰儿,放开他,让他走,我们这儿不欢迎他,他不配为宛月陪葬。” 一家之主的命令,让方孝杰的愤怒收敛了许多,他不甘心地松开了周寒。 周寒刚喘两口气,邱夫人突然一巴掌扇了过来。 周寒虽说不会武功,那也是因为这具肉身没什么根底,施展不了什么武功。但她是活了几千年的神魂,该有的反应还是有的。所以邱夫人一巴掌扇过来,便立刻被周寒挡了下来。 “你,你……”邱夫人怒气无处发泄,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周寒瞥了一眼邱夫人,又扫了一眼方孝杰和方昭,“若想让方小姐还阳,我劝你们还是心平气和些。” “你说什么?”邱夫人和方孝杰几乎同时惊问出声。 周寒没有必要再回答他们,大步走向棺材。 方孝杰呆立在那儿,口中喃喃说:“还阳?你说你可以让宛月活过来。” 方昭上前一步,拦在周寒面前,“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你别想再碰我女儿一下。” 周寒向方昭拱手行礼道:“方大人,先前我不辞而别是我不对,所以我会还方小姐一命。若方大人还顾念父女之情,请让一让,让我救方小姐。” 方昭冷笑道,“我女儿已经死了,就凭你能起死回生,你当你是阎罗判官吗?” 听到方昭的话,周寒面有不悦。 这时方孝杰说道:“父亲,便让他试一试,若他不能救活宛月,我便拼上杀人的罪名,也要让他给宛月陪葬。” 第132章 方小姐喜欢的人都该死 方昭还在犹豫间,周寒已直起身,绕过方昭,来到棺材侧面。 棺材的盖子还是虚掩的。周寒伸手推开盖子。 方昭又想上前阻止,被已经走上前来的方孝杰给拉住了。 看着平静躺在棺材中的方宛月,曾经美丽的脸已经白得毫无血色,没了那种娇俏动人,周寒不由得摇头叹息,“糊涂啊。” 周寒伸出右掌,按在方宛月的心口之上。 方宛月和当初的宋白微不一样,宋白微没有经历死亡,而是周寒在她活着的时候直接抽走了魂魄。所以,当时只要把魂魄直接送进宋白微身体中便可。 而方宛月是死了之后,变成了鬼。把鬼魂送进身体后,周寒还要唤醒方宛月。 周寒在心中默默念诵心咒。方昭看到周寒右掌抵在方宛月的胸前迟迟不离开,气得老脸铁青,指着周寒怒道:“你看他在干什么?”说罢,甩开方孝杰冲了过去。 方孝杰也看到了,所以没有拦方昭。他的一只手在藏衣袖中,手上则握紧了一把匕首。他早已准备好的,等方宛月下葬之后,便去寻找宁寒,然后杀了他。 方昭冲上前,正要推开周寒,只听棺内传出咚地一声轻响。声音不大,却吓了他一跳。 方昭忙向棺中看去,只见方宛月的手脚缓慢动了起来,刚才那一声响,就是碰到棺壁发出的。 “月儿,”方昭扒着棺壁激动得大叫了一声。方孝杰也忙奔了过来。 周寒收回按在方宛月心口上的手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方孝杰兴奋地眼中涌出泪来,叫着宛月的名字。 方宛月缓缓睁开眼,看到方昭和方孝杰围在眼前,迷迷糊糊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方宛月刚苏醒,还有些神志不清,想不起以往的事。 这时,邱氏也醒悟过来,跌跌撞撞来到棺材边,看到睁开眼的方宛月,高兴地哭出来,“月儿,月儿,你吓死为娘了。” 方昭忙道:“快,快把月儿扶出来,别在棺材里躺着了。” 周寒退到一边,由着他们自己人忙活。方孝杰和方昭、邱氏一齐动手,把方宛月从棺材里扶出来。 方宛月看到站在一旁的周寒,还没恢复血色的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宁公子,你没有走?” 周寒嘴角一弯,挤出一丝笑,“我没走。” “太好了,我以为你讨厌我,自己走了呢。” 周寒没回答,她看着方宛月。因为在方宛月脚落地时,她脚上的月老红线又动了,动得方向不是对她,而是朝方孝杰延伸而去。只是红线动了动,便在半途垂了下来,似乎有什么在阻挡红线前进。 “是方孝杰。”周寒有些讶异,怎么会是他,他和方宛月可是兄妹啊。 但是,周寒相信,月老绝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 周寒回想方孝杰对方宛月的关心,温柔,以及种种感情,似乎有点异于兄妹之外。 她这时才想到,那天在方宛月的院外,月老红线冲她而来,被她喝止,其实是她错了。那时方孝杰就应该来到她身后了,那红线是冲他而去的。只是因为方孝杰是方宛月的哥哥,所以周寒从未怀疑到方孝杰身上。 周寒心中有所动,“看来要动用流阴镜看看这前因后果了。” 周赛将左手覆在右臂的那块红色胎记上。很快,周寒低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抬头看向那一家人,周寒眼中有寒芒闪过。 方孝杰正扶着方宛月嘘寒问暖,没有注意周寒,方昭注意力也是在方宛月身上。 知道事情原委后,周寒又将流阴镜封了起来。 方宛月由邱氏和方孝杰扶着,回房休息。走之前,方宛月还回头对周寒说:“宁公子,你一定要过来看望我。”周寒只是笑了笑,没回答。 三人走后,方昭走上前,在周寒面前,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宁公子救了小女。” 周寒没有还礼,而是淡然地说:“方大人,我该做的也做了。我与方小姐本就没有缘分,还希望方大人多多劝说方小姐,要顾惜性命。” 方昭客气地说:“是,我会多劝劝小女。还没请教宁公子,是在哪家仙山修行吗?为何会起死回生之术?” “我是什么人,大人不必知道,我还有事要向方兄请教,先告退了。” 周寒刚走出去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声音清冷,问方昭,“方大人,该我还的已经还了,该你还的,你还了吗?” 方昭一怔,不明白周寒是什么意思,但这句话还是让方昭心里莫名一紧,后背发凉。周寒冷冷一笑,扬长而去。 周寒来到方宛月闺房的外面,还是在那棵石榴树下,还是斜靠在树身上,等着方孝杰出来。 等了一顿饭的功夫,方孝杰才从院中出来。 方孝杰看到树下的周寒,站在门口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来。 这时吕升在周寒耳边说:“公子,他身上藏有匕首,他想用这个杀你。” 周寒暗中吩咐,“把匕首掏出来。”吕升应了一声。 正当方孝杰要给周寒行礼时,就感觉身周卷起了一股阴风,掀动他的衣袖。方孝杰被阴风吹得哆嗦了一下。 只听“当啷”一声,一把匕首掉落于地。方孝杰顿时脸色大变。 周寒捡起地上的匕首,掂了掂,道:“方兄可是贵门公子,随身带着凶物,恐怕有些不妥当吧。” 方孝杰扭过脸,不去看周寒是手上的匕首,“宛月因你而死,你不该死吗?” 周寒笑问:“是不是除了我,所有方小姐喜欢的人都该死?” “你胡说什么?”方孝杰的语气可以听出来,他心中很忐忑。 周寒将匕首随手扔进一旁的花丛之中,道:“方兄,我们找地方聊一聊吧。” 两人沉默地走着,来到方宅的一处小园中,园中有一座四方亭。 二人走进四方亭,周寒将背着的包袱放在石桌上,先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 方孝杰看周寒眼带笑意看着他,不安地在另一边石凳坐下。 周寒开门见山的说:“方兄本不是方家人。” 屁股刚沾石凳的方孝杰听到这话,忽地又站起身,惊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方家,除了方昭夫妇和你,就连方小姐也不知道这件事,我说的可对?”周寒说完淡淡一笑。 第133章 便宜不好占 方孝杰重又缓缓坐下,“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也没什么好瞒的。你说得不错,我不是方家血脉。母亲,哦,也就是方夫人在生下方小姐后大病一场,便被告知不可再生育了,否则有性命之忧。” “我现在的父亲便去乡下将我领回来,那时我已经四岁多了,虽然很多事记不得,但仍能模模糊糊记得一些。开始我只知道我是从乡下来,其余详情并不知晓,但我只字不提。方昭夫妇便以为我不记得,也从未告诉过我。” “有一次,我偷听到他二人谈话,才更加确定我的记忆没错。我长大后,有一次便以出外访友为由,到了记忆中的乡下,找到了知情人,才知道原缘。” 周寒接着说:“所以你本来极宠爱方宛月这个妹妹。当你知道自己其实与方家并无血缘关系后,你的宠爱就变成了另一种爱,对吗?” 方孝杰这次没有吃惊,微微一笑,“看来你并不是一般人,你能将宛月起死回生,知道这些也并不稀奇。我承认,我是爱宛月的,只是方昭夫妇从没点破我的真实身份,我也怕我说破后会失去现在的优渥生活,所以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爱她。” “你那是默默爱吗,你那是占有,不择手段的占有。若不是我一开始就对这门亲事持拒绝态度,你恐怕早就对我下手了吧。”周寒言辞愈加尖锐。 “你胡说什么,我若是要占有宛月,又何必一开始极力促成你和宛月?”方孝杰气急败坏,差点跳起来。 “那柳墨池又是怎么回事?”周寒问。 “你知道柳墨池?”方孝杰很是震惊。他迟疑地望着周寒,却看不出周寒的情绪,猜不出周寒对柳墨池的事知道多少。 方孝杰叹息一声道:“他是我的同窗,和你一样出身贫寒。那年宛月十六岁,柳墨池来到方宅。他是来向我借书,却恰好遇上宛月,两人竟然一见钟情。” “父亲大人看不上柳家门第,所以不同意婚事。后来,柳墨池是得了急症而去世。我觉得宛月喜欢你,也和柳墨池有关。虽然柳墨池才思不如你,但许多地方,你们很像。” “他真是得急症而亡吗?”周寒虽是在问方孝杰,但语气中却带着很强烈的质疑。 “你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有人谋害了他,而且那个人还是我?” “当然不是,”周寒笑了,方孝杰刚舒一口气,就听周寒道,“不是你一个人,而是和方昭合谋。” 方孝杰手掌使劲在面前的石桌上一拍,怒道:“宁寒,你别太过分。” 周寒也不急,反而微笑着说:“还是我来说吧,就和你前面说的一样,方昭嫌弃柳家是贫寒之家,所以不同意方宛月和柳墨池的婚事。可是方昭膝下只有这一个亲生女儿,从小便宠得很,所以养成了一个执拗的性子。” “在这件事上,方宛月是非柳墨池不嫁,以死相逼。方昭拿女儿没有办法,你便趁机向方昭献计。因为你在明面上没有反对方宛月和柳墨池来往,反而还十分支持,给他们提供方便,所以方宛月信任你。” “方宛月常写书信交与你,带给柳墨池。而你献给方昭的计策便是,在带书信给柳墨池时,也会带几块点心,对柳墨池说是宛月亲手给他做的,一片情意。而你则要柳墨池当着你的面吃下去。其实那点心里加了慢性毒药,这便是柳墨池的急症来缘。我说的可对?” 方孝杰脸转向一边,说:“那只是你的臆想。”口气中早已没有了刚才的底气。 周寒哈哈一笑,“你可以说我是臆想,但真相就是真相,冥冥之中早有记录,不是你不承认,便能躲得过的,否则我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方孝杰站起身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寒还未说话,只听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棵生长了几十年茂密粗壮的柳树后,传来扑咚一声,好像有什么摔在地上。 方孝杰惊问一声,“谁?”便匆匆向树后跑过去。 周寒看着跑去的方孝杰,背起包袱,对吕升说:“我们走吧,他们做的事,自有他们的果报。” 吕升答应一声。 这时就听到方孝杰惊叫一声,“宛月,你怎么在这?” 原来周寒在送方宛月魂魄入体之时,施术让方宛月的魂魄与吕升的鬼魂有了一丝牵连。 虽然方宛月看不到吕升,但能听到吕升说话。 当方宛月回到住处时,吕升便用声音引着方宛月出来。 周寒与方孝杰前行去往小园时,方宛月其实一直跟在后面,所有的话她都听到了。 周寒从方宅出来,吕升问:“公子,就这么放过方孝杰了?” 周寒轻叹一口气道:“有的时候痛苦地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那方昭呢?” “我们还不能动方昭。现在离开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我可不想被他们灭了口。我搅浑了这滩水,鱼儿总会受不了,自己蹦出来的。” 走在云州的街道,周寒长叹一声道,“这两日竟比赶路还累,今天先不出城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吕升点头,“方家的事太复杂了。何况公子为了救方宛月,晚上也没睡,都在赶路。” “以后便宜可不好占,本来只想省顿饭钱,没想到惹上这么麻烦的事。”周寒揉了揉眉心。 周寒找了个面摊子,吃了点东西,然后又找了一家小客栈,要了一间房,便住了进去。 周寒找这家客栈主要是因为房钱便宜。 周寒进去后,看到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配两个凳子,一个柜子,再无其它,连洗漱用的盆都没有。 后来问了伙计才知道,客栈后院井边有盆,客人都是自去那里洗漱。 既然贪便宜住进来了,周寒也就不计较了。好在被褥还都干净。 周寒躺在床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惬意地说:“在这个地方没人打扰了吧,我可以舒服睡一觉。” 吕升飘到床边,问:“公子,你出门为什么不像昨天一样雇个马车,这样就不用这么累了。” 周寒“嗤”了一声,“用双脚行天下,看尽人世风景与百态,这也是一种修行。” 第134章 一定是流年不利 吕升听了,用崇敬的眼神看着周寒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公子是心疼钱呢。” 周寒一只手捂着脸颊,一只手指着吕升道,“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庸俗。” “你本来就庸俗,贪财又贪吃,何必骗吕升,还好意思说你是在修行。”李清寒讥讽的声音,适时出现。 “李清寒,我很愁,照我们两个这样,恐怕很难再回归一体了。”周寒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道。 “不回便不回,让你回去,只会丢寒冰使者的脸面。”李清寒毫不客气。 周寒狠狠敲自己的额头,“我怎么忘了,不能和她吵架,吵不过。” 躺在床上没多大会儿,周寒便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她被外面的吵嚷的声音惊醒。 周寒睁开眼,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她揉揉眼睛,咕哝道:“大晚上的,谁在外面吵?” 吕升从门缝钻了进来,看到床上的周寒道:“公子,你醒了。” 周寒坐起来,满脸不悦,“不是我醒了,是被吵醒了。” 吕升“唔”了一声,周寒问:“外面吵什么?” 吕升回答,“有个人要住店,伙计说店里客满。可明明有一间空房,却不给那客人住,那客人就和伙计吵嚷起来了。” 周寒跳下床,说:“去看看,这么晚,不让人睡觉吗?”反正她已经睡过一觉,这会儿倒有精神去看热闹了。 周寒住的这间房,斜对着客栈柜台,所以她一打开门,便看到那个吵嚷的客人。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双瞳炯炯,腮边长着浓密黑须的大汉,看年纪在三十上下。 这黑须大汉身有煞气,但比起宁远恒还有不如,没到鬼不能近身的程度。 黑须大汉怒气冲冲地说:“你说得倒容易,我去了几家客店,俱是说客满,也只有你这儿还有一间空房。你缘何不肯让我住?” 伙计点头哈腰,满脸陪笑,“这是掌柜吩咐的,我也是按吩咐行事。” 黑须大汉又道:“那屋是被人包下了吗,既然现在没人住,我便多与你们些银钱,让我一晚,明天天一亮我便走。” 伙计换成一脸苦相道:“这我可做不了主,客人还是不要为难小的了。” “那便将你掌柜找来。”只听啪地一声,黑须大汉将行李包袱摔在了柜台上,周寒看到包袱上还裹着一把剑。 伙计被这把剑吓了一跳。 店伙计正为难时,一个富态的老者从后院走进来,看到中年大汉,走上前行礼道:“客人恕罪,是小店招呼不周,惹客人不悦。我便是本店掌柜。” 黑须大汉见是掌柜来了,便压了怒气问道:“你店既然有空房,为何不让我住?” “这个,”掌柜有些难以启齿,向周围扫了一眼。 因为周寒这间房靠后,斜对柜台,而她又只开了不大的一条门缝往外探听,所以掌柜没发现。 掌柜这时才压低声音凑到那中年大汉面前,说:“客人,那是间上房,若能住,我们会放着它,不赚钱吗?是因为那间房子闹鬼,所以不敢让客人住。” “闹鬼,”黑须大汉疑惑,显然不太相信掌柜所说,然后哈哈一笑说:“无妨,我还从未见过鬼什么样的,正好长长见识。若是女鬼说不定还能有一夜风流。” 掌柜面色一变,忙道:“客人低声。” 掌柜看看周围,见没什么人出来,便又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性命攸关,客人还是不要去那间住,我去寻问别的客人,可有愿意和客人挤一挤的,给客人安排个住处。” 黑须大汉大手一摆,“有空房,干嘛要去和别人挤,就住那间。” 掌柜急得直跺脚,道:“客人,前面曾有两个住进去的客人,都是被抬出来的,害得我店赔了一大笔医药费,客人就不要再害人害己了。” “哦,”听掌柜这么说,黑须大汉神情变得严肃,问:“可有人见过那屋中的鬼?” 掌柜面色难看,道:“先前有个伙计见到了,只不过现在已经疯了,回乡下去了。我若不是全部家业都在这,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了,好在那鬼只在那屋中作乱,不会去其它地方。” 这时,站在房门口偷听的周寒吩咐吕升,道:“你去那间房看看是什么鬼?” 吕升道:“公子,他们刚一吵嚷时,我便去看了,什么也没看到。” 周寒倚在门上,指着自己的脸,对吕升说:“你看看我。” 吕升茫然,不明白周寒的意思,问:“公子,看你做什么?我认得你啊,你又不是鬼。” “我知道我不是鬼。”周寒手一摆,道,“是让你看看我的面相,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住个店都能遇上闹鬼,我觉得我可以和扫把星君换个位置了。” 吕升愕然,然后点点头,“公子,你是有点霉运缠身。” “呸,呸,”周寒嫌弃地啐道,“你给我说点好听的。” 吕升忙改口,“公子,万事如意,吉星高照,福禄双全,吉人天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和气致祥,福祸难料,遇难呈祥,溜之大吉……” 吕升说顺嘴了,周寒指着他,喝道:“你过分了。” 吕升住嘴,开始不明所以,他说的都是吉祥词啊,后来一琢磨,才明白,不是带着福吉这类字眼的,都是好词。 吕升挠着后脑勺说:“公子,我读书不多,也就知道这些。” 周寒若有所思的道:“不过你最后一个词说得对,见事不好,溜之大吉,比什么运气都管用。”然后将门一关,道:“睡觉去。” 周寒往床的方向走,吕升挡在周寒面前,问:“公子,你不管闹鬼的事了?” 周寒摆摆手,“管它干嘛,又没要了人命,不过是大病几天。我估计就是那鬼有点怨气,看谁都不顺眼,把人吓病了。” “可那位客人……”吕升有点担心。 “放心,他没事,我再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说。” 周寒从吕升鬼身中穿过去,倒在了床上。不多会儿,她就睡着了。 吕升见周寒睡着,不敢出声,只能是一会儿看看周寒,一会儿又飘到门外,看着那间闹鬼的房间。 “哪里来的鬼物,看剑!” 周寒睡得正好,又被一声大喝吵醒。 周寒睁开眼,揉着额头,忧愁地道:“一定是流年不利。” 第135章 好汉饶命 周寒还没明白那一声大喝是怎么回事,就见吕升狼狈地跑进屋内,连脑袋都跑歪了,垂在身侧,脸上的神情极度惊恐。 周寒揉着还迷离的眼睛,问吕升,“你怎么了?见鬼了?” 吕升结结巴巴地说:“公——公子,那客人床上——床上有个美女鬼。” 周寒从床上下来,打了个呵欠,“女鬼就女鬼呗,还美女鬼,你莫不是看上那女鬼了。偷看女鬼还被发现了,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个觉。” 周寒话音刚落,便听她的房门“咣”地一声,被人一脚踹开。这一下,门栓肯定是折断了。 周寒吓了一跳,看到那个曾在客栈柜台前吵嚷的黑须大汉,手里提着已除了剑鞘,寒光闪闪的剑闯了进来。 黑须大汉大喝一声,“呔,鬼物,看你还敢再害人。”说完便向周寒砍来。 周寒大叫一声,“好汉饶命,我不是鬼啊!”便弯腰缩头地躲闪。 黑须大汉并不是砍向周寒,而是朝着周寒的身后去的。 周寒冲出黑须大汉的剑锋之下,才意识到,刚才吕升在她身后,黑须大汉是砍向吕升。 周寒回头看,果然,黑须大汉的手中剑连连向吕升劈砍。幸而那剑虽然锋利,却不是什么降鬼伏妖的宝物,但也弄的吕升狼狈不堪。 剑光把吕升的鬼身劈砍得一会儿虚幻,一会聚合。 吕升左躲右闪,一双无辜的眼,不住地瞄向周寒,向她求助。 周寒纳闷了,这黑须大汉居然能看到鬼,难道是天生的鬼眼吗? 周寒连忙挡在黑须大汉身前。黑须大汉手下尚有分寸,不伤无辜,宝剑收在身前,说:“小兄弟,你闪开,你这屋有只鬼,会害了你的。” 周寒脸上堆笑,道:“这位兄台说笑了,这屋就我一个人,哪来的鬼。”说着,微一侧头,向吕升使个眼色。 吕升先是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迅速逃离了屋中。 黑须大汉见吕升跑了,提剑要追,周寒忙拉住大汉,愁眉苦脸地道:“兄台,你看,人家好好睡个觉,你这么一顿乱砍乱杀的,损坏这许多家具。店家肯定要我赔偿。我真是人在屋中睡,祸从天上来。” “算到我的账上。”黑须大汉说了一句,甩开周寒又要去追。 “那就多谢兄台了。”周寒上前一步,眉开眼笑地挡在黑须大汉身前。 “哎呀,你别挡着我路。”黑须大汉不耐烦地推开周寒。 黑须大汉一通大闹,惊动许多客人出来看热闹。伙计也跑到周寒房间外,看到黑须大汉拿剑乱砍,哪里敢进屋。 黑须大汉看这许多人在围观,而吕升早就连个影子都不见,知道追也没用了,气呼呼地瞪了一眼周寒,怨她掣肘。 待黑须大汉安静下来,伙计才敢进屋里来。周寒对伙计道:“听到没有,你算算这屋中的损失,这位客人全包了。” 伙计忙点头应下,小心翼翼对那大汉说:“客人,没事了,请回屋吧。” 围观的客人问伙计,“怎么,你家的店里闹鬼吗?” 伙计十分为难,趁那大汉没看到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其他人会意,便陆续回屋了。 大汉“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周寒倚在门口,看着大汉离去,走进了过道尽头一间房屋。 周寒原本堆着笑的脸,瞬间变得冰寒,她看到那间房敞开的房门中,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周寒关上房门,吕升不知何时,偷偷返回来了。 周寒坐在桌边,倒了一碗水,润了润干燥的咽喉,问:“说说吧,怎么回事?” 吕升还有点惊魂未定,道:“我只是担心那客人,便时不时过去看一眼,果然让我看到一个美女鬼……” 周寒打断吕升,严厉纠正道:“是女鬼,再美也是鬼。”这个美字和鬼字用在一个词里,让周寒感觉那么别扭。 吕升“哦”了一声,继续说:“那女鬼爬上了那个客人的床,还和那人做——做那种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女鬼还冲我笑。” 周寒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难怪那大汉能看到你,原来是受了阴气,我还以为他有鬼眼呢。” 吕升飘落地面,小声问:“那女鬼要做什么?” 周寒很平淡地说:“吸男人精阳,不然还能做什么?” 吕升吃了一惊,“那公子还不去救人?” 周寒没有回答吕升的话,自言自语,“鬼吸人精阳作什么,难道想要修炼不去轮回,吸人精阳根本修不成鬼仙,还有愿意一辈子做鬼的?” 周寒突然站起身,道:“算了,不猜了,去看看。” 周寒走到门口,对跟在身后的吕升说:“你呆在这里,哪都不要去。”说着扬了扬自己的右臂,吕升明白,便不再跟随。 客栈里已经恢复寂静,还能听到某间客房中,传出的如雷打鼾的声音。 周寒走到那黑须大汉的房间前,屋中的烛火从门上透出来,估计里面的人还没睡,她轻轻敲了几下门。 果然,不多时,门就开了。 黑须大汉打开门,见是周寒,很是不喜,问:“你来做什么,难道又有什么损失要我赔?” 周寒笑着说:“我是来感谢兄台的。”说着硬往屋里挤。黑须大汉一听周寒说来谢他,虽然还有一肚子怨气,但也不好再把人往外赶。 进到屋中,周寒只见桌上放着那把剑,剑已入鞘。周寒还是觉得自己要小心点这个家伙。 这时,黑须大汉先开口问:“你来谢我什么?” 周寒忙回身向着黑须大汉拱手行礼,“多谢兄台今天救了我。” 黑须大汉想了想,说:“我何时救了你?那鬼物不一定是冲你去的。” 周寒故作愁容,道:“曾有一位相师说我最近霉运不断,与幽冥有纠缠,想来遇到鬼,也极有可能。今天哥哥去我屋中将鬼赶跑,当然要谢过哥哥。我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兄台竟是奇人,能看到鬼魂,失敬失敬。” 黑须大汉摆摆手:“你不必谢我。那鬼是这屋中的,被我追赶,逃到你那里。你也是受无妄之灾。我不是什么奇人,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能看到鬼。” 周寒笑道,“那也当谢,也当谢。” 周寒一边说着话应付,一边用眼角余光扫量这屋子。 第136章 什么是坠魂 黑须大汉见周寒目光乱转,分明有所图谋,又引起了他的不快,便欲赶人。 “既然事情已经说明,你就请回吧,我还要休息。” 话音刚落,黑须汉子便听周寒大声赞叹,“哎呀,难怪兄台一定要住这个房间,这间屋子的确比我那间舒适的多了。看看这妆台,看看这柜子,看看这床,看看,看看……” 周寒说着竟是不客气在这屋中乱转了起来。她看似是对房间中的摆设感兴趣,实则是在寻找什么。 周寒目光最终落在床上。这张床上还挂有纱帐。此时帐子垂着,只露出中间一条很窄缝隙。 门窗紧闭,屋里没风,而帐子却有轻微的晃动。不存心去看,谁也不会注意到这微小的动静,就好像帐后有一个人,在靠近帐子的地方呼吸。 黑须大汉发怒了,问:“你想干什么,快出去。”说着便要上前将周寒抓住,然后再扔出房外。 周寒左手握在右臂上,在黑须大汉抓到自己之前,一步跳到床前,掀开帐子。 黑须大汉虽然有一身好功夫,但也只当周寒是个无赖,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周寒身形灵活,竟然在他手中窜了出去,倒让黑须大汉意外了一下。 周寒掀开帐子,露出右臂上的胎记。 一声女人的尖厉惨叫,从床帐后面传来。黑须大汉登时愣住了。 周寒大喝一声,“缚魂。” 周寒这一声喝,让黑须大汉顿时反应过来。他闪身到桌前,抓起桌上的宝剑,拔剑出鞘,戒备着。 周寒从床前退开了几步,然后冲着床帐说道:“出来吧,都被我抓到了,还藏着啊。” 然后,黑须大汉惊讶地看到,从床帐后面走出来一个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面目艳丽,衣着暴露。 少女穿着一件露胸的红色小衣,脖颈下露着一片雪白的肌肤,下面一条大红裙子,外披一件大红色纱衣。 少女走出来时,身上不住颤抖,像是在恐惧什么,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黑须大汉看到这女子,狐疑地问:“你这女人为什么在我的床上,看你怎么这么眼熟?” 红衣女子看了大汉一眼,突然跪倒在周寒面前,哭道:“公子,饶命,饶命,小女子再也不敢了。” 红衣女子声音刚落,黑须大汉恍然大悟,道:“对了,你是我梦中那个女人,你居然不是梦,是真的?” 想到在梦中和红衣女子所做之事,这名高大的汉子,脸也不由得红了。 看了一眼中年大汉,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红衣女子,周寒坐到凳子上,身体倚着桌子,问:“你自己说说吧,为什么在此害人?” “害人?”黑须大汉不明白。 周寒解释说:“她才是此屋中作祟的女鬼,你梦中所做之事,其实是她在吸取你精阳。也正如此,让你阳气虚弱,能看见鬼。你到我屋中抓鬼,我便有此怀疑,所以过来瞧瞧。幸而我来了,否则天亮时,你也得被抬出去了。” 想到梦中发生的事,黑须大汉举剑直指着红衣女子,“你是何人?为什么害我?” 红衣女子看也不看大汉的剑,只是匍匐在周寒脚下,瑟瑟发抖。 周寒纠正道:“兄台,她不是人,是鬼。”周寒说完这话,大汉的长剑不由得抖了一下,不过也只一下而已。 周寒很欣赏此人胆量,调侃道:“兄台倒是圆了一个梦,果然和女鬼一夜风流。” 黑须大汉脸上又是一红,道了句,“惭愧。” “兄台可以把剑收了,你的剑不能伤鬼,他们也不怕。现在她也跑不了,你大可放心。”周寒毫不留情地说。 黑须大汉果然收起长剑,向周寒一抱拳,道:“恕我眼拙,没想到小兄弟才是高人。” 周寒摆摆手,“咱俩的事后边说,先审她。” “正是。”黑须大汉搬过凳子,坐在周寒身边。 周寒想起了宁远恒坐公堂审案的样子,挺直了身体,正襟危坐,问道:“姓名,家住哪里,怎么死的?一一道来。” 红衣女鬼伏在地上,瑟瑟答道:“小女子姓伍,名秀秀,家在济州罗县朴溪村。我……” 女鬼声音骤然变得尖声沙哑。“我是被人害死的,他们把我吊起来,双脚之上绑上重物,放干了我的血。” 黑须大汉虽然坐着,但也不禁打了个寒颤。因为当伍秀秀说到自己死因时,原本白净的脸,变得青灰,双目外突,有血滴从双眼和口鼻中渗出,连长发都乍了起来。 饶是黑须大汉见多识广,自认胆大,此时也想离伍秀秀远远的。 他转头看周寒,周寒却神色如常,似乎是司空见惯了一般。 这让大汉稍稍定了定心神,又转回去,继续看周寒审伍秀秀。 周寒听到这里,手狠狠地一拍桌子,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坠魂。” 黑须大汉不懂,只觉得这种杀人方法太过狠毒,便问:“什么是坠魂?” 周寒道:“人死后,魂魄应由天灵而出,而这种方法强迫魂魄从脚下而出,不但的身体极其痛苦,连魂魄也痛楚不堪,死后的魂魄怨气极强。” 周寒指着伍秀秀道:“她死时身着红衣,又使坠魂之术抽出魂魄,这是制造最凶之厉鬼的方法。” “这么厉害!”黑须大汉十分惊讶。可他打量伍秀秀,虽然眼前的女鬼突然变得十分可怖,但也看不出这女鬼有多凶。 他正疑惑,周寒解释说:“不用看,她被一个道法高强的人控制了,所以只用来吸取男人的精阳之气,否则这客栈中连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大汉看着伍秀秀,有些不可思议。周寒继续问:“你收取的精阳可是为那个人?” “是,”伍秀秀回答,“主人豢养无数鬼奴,为他收取精阳,以供他修炼。” “有件事,我挺好奇,”周寒说,“既然你占据此地收取精阳,这客栈每天来来往往男子如此多,为何不每天多找几个男人,这样不是更好。反而只守着这间房等人上门。” 伍秀秀答道,“这是主人的意思,一来,害得人多,会让此地惹人注意,引来法师,给主人添麻烦;二来每天这里人来人往,反而可以更好收集人们散出的精气,以培主人的纯阳。” 周寒鼓起掌来,“聪明,你主人绝对是个有远见的人,可惜做事太邪,否则我还真想让你给我引见引见。” 大汉转头看着周寒,眼中净是疑问,好像是在问,“你是哪边的?”周寒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大汉主才转过脸去,问:“你主人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伍秀秀听了抖得更厉害了,道,“我不能说,他在我身上下了禁制,如果我说出与他身份相差的每一个字便会魂飞魄散。” 周寒对伍秀秀说,“你站起来。”伍秀秀瑟瑟缩缩地从地上爬起来。 第137章 祝公子多灾多难 周寒在伍秀秀身上不住的上下打量,左边打量,右边打量。 虽然伍秀秀是个鬼,但也是个女子,被周寒这么看来看去,也是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得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胸。 那大汉也是不忍看,提醒道:“小兄弟,你在找什么,快别看了。” 周寒“唔”了一声,终于在伍秀秀脖颈后看到一块只有指甲大小的青黑色斑纹。然后,她凑上前去看。 伍秀秀终于受不了了,向旁闪开,委屈地叫了一声,“公子。” 要不是知道面前这女子是个鬼,黑须大汉就会以为周寒对眼前这个姑娘有什么企图。他别过脸去,全当什么也没看到。 周寒见伍秀秀躲开,一把拽住她的衣领,重又拉回来,厉声道:“你躲什么,我是在给你解禁咒。” 伍秀秀听了,才忍住不再乱动,黑须大汉也转回脸来,继续看周寒所为。 周寒看清了那一小块禁咒,低低吐出两个字,“荡魂。” 这时,在身体里的李清寒也出声了,“是荡魂咒。” 周寒在心里问李清寒:“在这里不能解?” “这是那女鬼的主人用自己的血施下的咒,不管怎么解,都会惊动那人,除非……” 周寒抢着回答,“对了,除非去地狱中,隔绝阳世,这事就交给你了。” 不等李清寒同意,周寒右手一挥,女鬼便如被什么力量拉扯着一样,向后退一步,眨眼消失不见。 黑须大汉大惊,站起身问:“那伍秀秀呢?” 周寒道,“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她的主人是谁,那种人作恶多端,必须除之。” “哦,以后会知道的。”周寒含糊地说,“打扰兄台休息,我告辞了。”说完就要走。 “等等!”黑须大汉走上前,在周寒面前揖一礼道,“前面多有怠慢小兄弟,小兄弟是真正的奇人,在下有意结交,不知可否。” “奇人不敢当,我不过修过几天道法而已,能认识兄台,是我之幸。” 黑须大汉很高兴,“我姓马,名彦,今年三十有二,敢问小兄弟……” 周寒回礼道,“我姓周名寒,已虚度十六春秋,马大哥便叫我周寒就行。” “甚好。”马彦很高兴,“周寒小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为,将来一定是位得道高人。” “马大哥过奖了,天不早,明日还要赶路,马大哥早点休息。” “也好,先休息,等明日白天我们再好好谈。” 周寒匆匆告别马彦,回了自己的房间。马彦看着消失在走廊上的身影,笑道:“小家伙,跑得倒快。” 折腾了半夜,回到自己房中,周寒睡意全无,吕升飘过来,问:“公子,那个女鬼呢?” “送进地狱了,”周寒躺到床上,双臂枕于脑后,看着房顶。 “伍秀秀已经全说了,”这时,周寒听到李清寒说,“她的主人叫祁冠,是灵圣教罗县分教的教主。” 周寒诧异,“灵圣教又是什么玩意?” 李清寒道,“流阴镜只能查人或妖的过去未来,查不了教派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查出另一个让你感兴趣的事。” “什么事?” “祁冠也有主人,他的主人是那只狐狸。” “那这么说祁冠到处收集男人精阳和人的精气不完全是为自己,有可能是为那只狐狸。” “嗯,只是我用流阴镜查不到那只狐狸的下落。” “估计那狐狸使了什么手段,封了自己的一切气息。” “那只狐狸用人的精气修炼?” “应该是的。” “既然如此,它为什么还用自己的骨做成妖骨,收集魂魄?它收集魂魄做何用?” “难道是它的魂魄出了问题?” “不想了,先平了它的灵圣教。” “不好办,”李清寒说,“我听那女鬼说,灵圣教几乎控制了整个罗县。” “那些鬼奴是怎么回事?” “鬼奴有些本身是灵圣教信徒,自愿献身,有的是信徒家中的子侄,被强献给祁冠。祁冠将他们用坠魂之术做成厉鬼,对那些信徒却说他们是侍奉圣灵去了,那些信徒还欢天喜地。” 周寒一拍额头,不由得叹了一声,“愚昧。” 吕升一直在旁边,见周寒闭着眼,以为又睡着了,听到她说话,便问:“公子,什么愚昧?” 周寒睁开眼,说:“没事,现在什么时辰了?” 吕升答道,“已经寅时一刻了。” 周寒坐起身道:“我们走,一开城门就出城。” 周寒背起包袱,到柜台找到伙计交了房钱,说了一句,“我屋打坏的东西,你找那姓马的客人要钱。”伙计连连点头。 周寒走出了客栈,外面天还黑着,街上静悄悄的,偶尔看到一两个赶路的人,也是在等一开城门便出城的赶路人。 吕升问:“公子,那人打坏的东西,你还真让他去赔啊。” “东西是他打坏的,若由我付了钱,便是他欠了我的,他便欠下了一笔债。若是今生他还不了,他以后也就没有还我的机会了,就会变成一笔孽债,反会带累他,所以还是让他自己出钱赔吧。” 吕升听后,点了点头。 周寒突然意识到,质问吕升,“你不会认为是我不舍得出钱吧。” 吕升忙摆手,“不是,真的不是,公子。” 周寒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开了城门,出了城,周寒对天长叹一声,“我只想好好地去江州,路上却遇上这么多事,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吕升看着周寒长吁短叹,赶紧上前说,“公子,以后一定会一帆风顺,吉星高照,鸿运当头的。” 这几个吉利词,是吕升在心里斟酌了半天的。 周寒转头看向吕升道:“你早点说这话,我还信,现在不信了。” 吕升诚肯地说,“公子,我这次说的都是好话,没有坏话了。” 想到灵圣教之事,周寒就是一阵头大,对吕升说:“对,就因为全是好话,我才不信的。” 吕升很纳闷,难道公子转性了,不喜欢听好话了,就自作聪明地说:“祝公子,事与愿违,多灾多难,祸不单行。” 周寒一听便恼了,大骂道:“吕升,你找死。”挥着拳头上前要揍吕升。 吕升看到周寒发怒,驾起阴风便跑,一边跑一边委屈地喊道:“公子,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能再死了。” 第138章 该来的,躲不过 襄州城,宁远恒正在二堂看下边县里报上的公文,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神了。他突然想到周寒走了有十多日了吧,现在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这时叶川匆匆跑进来禀报,“大人,杜家的家仆抬来一个箱子,说是他家三公子送给周寒的东西,现在周寒不在,你看咱们是收还是不收?” 宁远恒想也没想,说:“收,为什么不收,先替周寒收着,反正他还是要回来的。” 叶川答应一声便去了,过了一会儿和另一差役搬了一个红木箱子进来,箱子不算小。而且在箱子上还附着一封信。 宁远恒走过去,看到信封上写“周寒亲启”字样,封着蜡封,信封上放着一把钥匙。箱子上着铜锁,那把钥匙应该就是开箱锁用的。 宁远恒一直怀疑杜明慎的用心。这次看杜明慎送来这么一大箱东西,虽然心中起疑,但那是给周寒的东西,他也不能擅自打开看。 他对叶川说:“先放到周寒住的那屋吧。”叶川和另一个差役便抬着箱子去了。 周寒这一路走了五日,倒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吕升很高兴,对周寒道:“公子,你看,我说会一帆风顺的。” 周寒没理会吕升,她心里想的是灵圣教的事。心里有事,她也高兴不起来,何况这也算不得一帆风顺。 吕升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寒还不高兴。只能在一旁默默跟随。 他们已经到毕师县内,过了毕师县就进入到济州地界了。 晚上一人一鬼就在毕师县县城内一家客栈休息。 周寒一觉到第二天快午时了,睁开眼,看到窗外的太阳已到头顶。 周寒责怪吕升,“你怎么不叫我?” 吕升也很委屈,“公子,是你吩咐的,在你睡觉时不让我出声的。” 这话还真是她自己说过的。周寒无言辩驳,只得匆匆忙忙起了床,简单洗漱了一下,结了店钱,赶紧上路。 果然,晚上还是错过了宿头。看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周寒叹口气,对吕升道:“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吧。” 吕升刷得一下,便不见了影子。很快,他返回来道:“公子,离这不远的距离,有一个湖,可以烧水做饭。” 周寒听说有湖,眼睛一亮,说:“带我去看看。” 吕升虽说不远,周寒也走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到。 到了地方一看,的确是一个湖,湖水清澈,周围树木花草繁盛,最主要的是周围没有人迹。 周寒深深吸了一口水面上吹来的清新的空气,道,“今晚就歇在这儿了。” 周寒之所以要在这里过夜,并不是为的吕升说的什么烧水做饭。她想要在这里好好泡个澡,舒服舒服。 简单地吃了点从毕师县买来的饼,便把吕升打发走,让吕升在离她一百步外周围警戒,有人靠近就告诉她。 周寒脱了衣服,走进了湖水里。靠边缘处的湖水不深,可以站在里面。 虽然晚上湖水有些凉,但对周寒这个冰冷的身体来说,一切寒凉都不是问题。 周寒散开头发,身体沉进水中,在水中轻轻梳理头发。 此时,天上的半月映在水中,洒落点点银芒,也洒在水中人的身上,那本就晶莹如玉的肌肤,又趁着身上的水珠,让她身上散发出点点皎洁的微光,如水中的仙子。 不多时,周寒周围的水面升腾起一片洁白的水雾,把她笼在其中,让她如处仙境。 可没人知道,那水雾看上去虽美,可却是冰寒彻骨。若有人此时在这此经过,一定以为自己见到了林中的精灵,落入凡尘的仙子。 周寒正在水中泡得舒服,便游来游去玩耍了起来,还拍打起了水花。 李清寒的声音却在此时传来,“方家的事有了结果。” “怎么样了?”周寒停下玩耍,站立在水中。 “今晚是方宛月和方孝杰成亲的日子,方宛月在拜完堂回洞房后,便自尽了。方孝杰在刚才也自尽了。” “宛月!”周寒心中一阵刺痛,痛得她原本直立的身体朝水面弯了下去。 李清寒与她是双魂一体,也感觉到了这种心痛。她大惊,“你——” 周寒神情悲伤,几乎要落下泪来。 “当初我送她回去,就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寻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可没想到她还是走了这一步。是不是我害了她?” 李清寒冷哼了一声,道:“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自己不惜命,怪得了谁。” “宛月虽性子执拗,却是个好姑娘。我若真是个男人,便娶了她又何妨!” “她是用这种方式报复方昭和方孝杰,害死柳墨池。”李清寒说到这儿,语气一沉,又道,“我们的劫数也来了,方昭把这一切过错都怪在我们头上,还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我们。你想不想知道?” 周寒低下头,看着波光潾潾的水面,道:“不必了,该来总是要来的,又躲不过。” “也好,以我这半魂的力量操控流阴镜也很疲惫,我休息去了,你好自为之吧。” 周寒沉在水中发了一会儿呆,再也无心沐浴,便上了岸。 周寒擦干身上的水,正在穿衣服,便听吕升大喊:“公子,有人过来了,而且气势汹汹,不像好人。” 因为周寒在水中洗澡,流阴镜并没有封起来,所以吕升不敢过来,只能在远处喊。 周寒听到了,心想,别是遇上什么过路的盗匪了吧。她赶紧穿好衣服,背起包袱,连头发也是一边跑一边扎起来的。 周寒跑着跑着,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声音愈来愈响,一个男人高声喝道:“小贼,你跑得掉吗?我们从城里寻你到城外,看你能逃出我们手掌?” 周寒一听,很是纳闷,“小贼?寻到城外?这真是冲我来的?” 周寒想到这,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她想问问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认错人了。 周寒还没来得及张嘴,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周寒罩在其中。两匹马上,载着两个男人,围住周寒。 两个男人一人拉住网的一头。其中一个嬉笑着问:“怎么样,终于被抓住了吧。” 周寒在网里挣扎,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我又不认识你们?” 那个嬉笑的男人道:“你当然不认识我们,如果认识我们,你就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偷我们爷的东西了。” 周寒怒道:“你说什么,我没偷过你们爷的东西,连见都没见过你们。快放开我,你们抓错人了。” “嘴硬是没用的,一样的年纪,一样身材,连衣服样式也一样,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 第139章 你就是个惯偷 另外一个神色严肃的男人显然有些烦了,说,:“别跟他废话,先将他带回去见爷。”说着伸掌在周寒后颈处劈下。 周寒立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严肃的男人,将周寒扔在马背上,二人纵马而去。 吕升遥遥跟在二人后面,心急如焚,不停地呼唤公子,但没有丝毫回应。 周寒最后是被人拍醒的。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听到旁边有人轻声说:“爷,他醒了。” 有一个年轻清朗的男声,淡淡地说:“把他弄起来。” 周寒就感觉有人抓着自己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周寒睁开眼,看到面前不远处放着一把交椅,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因为背对烛光,只能看到他身上华丽的锦袍映着星星点点的光,脸上的容貌不甚清晰。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样看不清面容。但周寒能感觉出来,这个高大男是抓她的那两个人之一。 周寒晃了晃发沉的脑袋,看了一眼身旁这个人。 周寒看到一个两道粗眉的男人,正一脸笑,低头看着她。那笑容好像在提醒她:“小子,你老实点,否则有你的苦头吃。” 周寒伸手去扒抓着她衣领的那只手,闷声闷气地道:“放开我。” 那上边坐着的华服人开口道:“放开你可以,把东西还回来。” 这人说话的声音正是刚才那个年轻清朗的声音。周寒猜想,他应该就是这儿的正主儿。 “你说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周寒一扭脸,马上又想起一事。她从身上掏出那块黑布,开始缠右臂。 华服年轻人也不理会周寒的小动作,说:“便是你从我这偷走的东西。” 周寒一听大怒,“你有没有长眼睛,是我偷了你的东西?我现在才第一次见到你。” “哎哟!”周寒痛叫一声,是她身旁的那个粗眉人给她的肩膀狠狠来了一掌,周寒只觉自己整个上半身又疼又麻,很是难受。 粗眉人呵斥道:“好好回我们爷的话,否则,我们就是在这儿杀了你,也没人敢让我们偿命。” “一看你就是个惯偷。”华服年轻人拍了拍放在他膝盖上的包袱。 周寒一看那包袱眼都红了,那是她的全部家当啊,四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还在里面。 本来那些钱应是贴身放着的,因为沐浴,她便将钱放在了包袱里。谁知道她刚穿好衣服,便遇上那二人莫名其妙地追她,所以,那些钱还没来得及放回身上。 周寒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就要冲过去抢她的包袱,“你还我的包袱。” 粗眉人比她还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她就算使劲挣扎,也挣脱不开。 周寒眼中冒火,看着那个华服年轻人打开了她的包袱。 包袱里面有两套换洗的男装,华服年轻人从衣服下面,拿出两张银票。只是扫了一眼,看样子倒并不将这些钱看在眼里。 华服年轻人举起手中银票,问:“就你这样的,如果不去偷,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要你管,那是我挣来的。”周寒恨恨道。 “哦,做什么营生能挣这么多钱,说来我听听。”华服年轻人戏谑着,将银票放回包袱中,又继续往下翻。 周寒瞪着那张处在昏暗处的脸,气得直咬牙。 “这可是个好东西。”华服年轻人又举起了一根玉簪,靠近烛火端详了一番,然后说道:“这是上好的羊脂玉,这种东西不该是你这种人能有的,又是偷的吧。”华服年轻人手里拿着的,正是杜明慎送的那根白玉簪子。 “难道只许你们这种人家里有人好东西,别人就不能有一两件传家宝?你有没有调查清楚,就敢污蔑人偷盗?”周寒要不是被人按着,她就会跳起来大骂。 “身材、年纪、衣服都对得上,要不是我们对桓县县城不熟,又岂会现在才抓住你。”按住周寒的粗眉人说。 “说吧,你把偷我的玉佩藏哪了?”华服年轻人没在包袱中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便又问周寒。 “银票和玉簪本来就是我的,你那玉佩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周寒愤然道。 “既然他自己不认,那就搜身吧。”华服年轻人将包袱往旁边桌子上一扔,吩咐两个手下道。 “不要!”周寒惊叫一声,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胸,她一个姑娘家,且不说不能让陌生男人碰身体,这一搜身,恐怕女扮男装的事就暴露了。 “搜!”华服年轻人哪会在意周寒的惶恐,周寒越是这样,越让他觉可疑。 周寒立刻在心里命令吕升,“吹灭蜡烛。” 粗眉人俯下身,手刚碰到周寒的身体。 突然,不知从哪吹出一阵阴冷的风,屋内的烛火猛然晃了两下,噗地一声熄灭了,室内顿时一片黑暗。 粗眉人“咦”了一声,小声嘀咕:“哪来的风?” 他松开周寒,掏出火折子,打亮后,走到蜡烛前,点上蜡烛。谁知他刚转身,蜡烛再次熄灭了。他再点,再熄。这样反复了五次了,蜡烛点燃后,很快就熄灭了。 年轻的公子说了句,“有古怪。”他对两个手下说:“先不问了,把他关进柴房,你们轮流看守,别让他跑了,明天天亮再问。” 那两个手下,应了声,粗眉人便把周寒带了出去。周寒被连拉带拽押出屋子,扔进了旁边一座柴房中。 周寒气呼呼的坐在一堆干柴上,问:“他是什么人?”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我还以为你毫不在意呢?”李清寒懒洋洋的声音出现。 “他无凭无据,就敢污我偷盗,我会不在意!” “流阴镜照过显示,他是厉王的儿子,名叫梁景。” 周寒很是惊讶,“厉王的儿子?厉王不是在江州吗,我这是在哪?” “这不是江州,他们已经把你带到济州桓县了。梁景和厉王的父子关系不怎么好,他因为不满意厉王安排的亲事,逃婚出来了。” “既然是厉王的儿子,家里钱也多,多珍贵的宝物没有啊?为那么一块玉佩,至于和我不依不饶的吗?他要一箱玉佩也有啊,何况还不是我偷的。”周寒为自己忿忿不平。 “一箱玉佩也抵不上这一块,他丢的那块是他死去的亲娘的遗物。” “哦。”周寒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又问,“是谁偷的?” “这就不知道了,那小偷没姓名,不知道容貌,不过从背影上来看,还真是和你差不多,难怪他们会把你认错。” “不行,我要趁黑逃出去,谁知道他明天还搜不搜我的身。” 周寒说着,站起身,走到门前,从门缝往外看,外面有月亮光,看得还算清楚。 华服年轻人的那个高大手下,在院中一棵树下坐着,正在打瞌睡。 周寒目光下移,柴房两扇木门的门环上挂着铁锁。 “找个什么东西把锁弄开,逃出去。”周寒自言自语。 吕升可是见过周寒开锁的本事的,他在周寒身边转来转去,突然叫道:“公子,你看那个可行?” 第140章 公子这么会拍马屁 周寒向着吕升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从房梁上吊下一根绳子,绳子下端拴着一个铁钩子,看来以前是用来挂什么东西的。 “不错啊,你居然知道我的心意了。”周寒夸赞吕升道。 被周寒夸了,吕升嘿嘿地傻笑了起来。 “哼,溜门撬锁,是什么光彩的手段吗?”李清寒讥讽道。 “形势比人强。手段只分有用和无用,人心才分光彩和阴暗。” 李清寒不说话了。 周寒走过去摘下钩子。钩子不是铁匠打的,而是用一根不算粗的铁丝随便弯成的。 周寒用力将铁丝掰直一些,一个开锁工具就准备好了。 再次走到门前,周寒往外看,树下那人已经靠在树干上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他发现周寒不会什么功夫,所以倒是睡得很踏实。 周寒往外轻轻推开两扇木门,门缝扩大,能伸出一只手臂,门锁整个从门缝中露出来。 虽然木门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咯吱声,倒没有惊醒树下的人。 周寒将锁拽过来,将那个拉得不算直的铁钩捅进锁眼,拨弄两下。只听“咔嗒”一声,锁开了。 周寒慌忙抓住连接两个门环的铁链,生怕它们掉下去,发出声音。 吕升这时跑到门外,卷起阴风,将链子轻轻放下,周寒这才抽出锁头。 轻轻推开一扇木门,周寒轻手轻脚出了柴房。 吕升带路向院门飘去,走出去一段距离,发觉周寒没有跟上。他回头看到周寒正蹑手蹑脚往堂屋而去,忙叫道:“公子,大门在这边。” “我的包袱还在那屋,那里还有我的全部家当。” 周寒说着,脚下也不停,走到屋前,屋门居然没关。 周寒心下欣喜,“那个纨绔公子这么好,开着门,好像就等着我回来拿东西一样。”周寒径直走了进去。 屋里很黑,周寒摸索着走到先前放着她的包袱桌前。果然,很容易就摸到了自己的包袱。 周寒心里有奇怪的感觉,但此时也不能多加考虑,还是快离开这里要紧。 周寒提起自己的包袱,居然没提动。这个很轻的包袱,像被什么力量扯着一样。 黑暗中有个声音冷冷地道:“怎么样,贼的本性暴露出来了吧,还敢说玉佩不是你偷的?” 周寒吃了一惊,但仍不肯放下手中的包袱。这时有人打亮了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眼前的人正是那个华服年轻人,也就是李清寒所说的厉王世子梁景。 “你若好好将玉佩还我,我可以不追究,若是让我搜出来,我便将你送官,到时打板子下狱都免不了。” 这时梁景的那两个手下也进来了。其中今晚守在柴房外面的那个人,也就是粗眉毛,说道:“你开锁还真熟练,若不是经常干,怎么会有这么巧妙的手法。” “搜身。”梁景又下令。 周寒一咬牙,没等那两个手下动手,周寒大声说:“世子爷,请慢动手。” 此话一出,梁景和他的两个手下全都愣住了。 梁景立刻回过神来面色不善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我不但知道您是厉王世子,还知道您丢的那块玉佩是先厉王妃的遗物。”周寒道,“现在您该相信,玉佩不是我偷的了吧。” 梁景眼中露出寒光,一把抓住周寒的衣领,厉声问:“你是谁派来的?你说,你是不是我父亲派你来抓我回去?” 周寒连忙摆手道:“世子爷,您先别激动,您看我这连点武功都不会的人,怎么抓您回去。” 梁景上下打量了周寒几眼,便松开手,眼中的寒光也渐渐淡去,“你既不是我父亲的人,你怎么认得我,对我的事那么清楚?” 原来就在梁景又要下令搜身时,李清寒对周寒说:“你对他提宁远恒,就可以了。” 周寒向梁景一拱手,“在下是宁大人手下。” 梁景皱了皱眉,“宁大人,哪个宁大人?”他突然又想到什么,舒展开眉头,露出兴奋的表情,问:“可是宁远恒宁哥哥。” 周寒这时才放下一颗心,道:“正是。” 梁景脸上笑容又骤然消失,狐疑地看着周寒,“那为什么一开始你不说?” 幸好屋中灯火昏暗,没人能看到周寒脸上的窘态,周寒清了清嗓子,道:“我见世子轻车简从,肯定是不欲暴露身份,怕世子有什么大事要做。我不敢搅了世子的事,所以也只能装糊涂。” 梁景再细想,疑道:“不对,就算你是宁哥哥手下,但你从未见过我,怎么知道我是谁?” 周寒料到梁景会这么问,已想好怎么说了。 “宁大人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世子,说世子当初跟他一起学武,颖悟绝伦,勤学苦练,又说世子人长得风度翩翩,俊美非常。今天一见到世子,便觉得眼前人有世上独一无二的风范,玉树临风的气质。除了厉王世子,这世上哪还会有第二个人,所以一眼便认出世子来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在下能见到世子真是三生有幸!” 梁景一听甚为高兴,问:“宁哥哥真是这么说我的?” 周寒道,“是的。”说完心中想道,“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梁景的两个手下互相对望一眼,他们当然听出周寒说的话,有多不可信,可是架不住世子爷信啊,而且听了高兴,他们也就不多话了。 吕升不由得张大嘴巴,“原来公子这么会拍马屁,难怪我总是拍不好。” 梁景让周寒坐下,问:“宁哥哥可好,前些日子听说他把前国子监司业给杀了,我还怕朝中有人弹劾他,他会有麻烦。” 周寒道,“宁大人一切都好,世子不必担心。那齐成时的案子,我也是参与了,他害了九条性命,人证物证俱在,也不怕人弹劾。” 周寒便把破案过程简单说了一下,把自己给齐家驱邪之事略过,只说是齐家仆人举报的。 周寒这么一说,梁景对她是宁远恒手下一事,深信不疑。 “我正是要去襄州找宁哥哥,没想到却在此地遇上你,还闹了个这么大误会。”说完,朝自己的两个手下示意。 梁景的两个手下忙走到周寒面前,齐齐拱手道:“我二人是世子的侍卫,冒犯小兄弟请恕罪。” 周寒忙起身还礼,梁景又拉她坐下,指那个长着一对粗眉的侍卫道:“他是汤容,”又指着那个身材高大的侍卫,“他是赵城。” 梁景又问周寒,“你叫什么?” 第141章 童年伙伴 周寒答道:“我叫周寒。” “周寒,”梁景点点头,问,“你这是去哪里?” “在下去江州寻人。” “江州啊,你若去江州遇上麻烦只需提我便无碍。”梁景兴奋地说。 可转念一想,梁景又摇头道:“不行,我是偷跑出来的,你若提了我,被我父亲知道,也会找你麻烦的。” 周寒很想给梁景一个白眼。“世子,无妨,我只是去找我的一个阿伯,他是个普通人,不会有什么麻烦。” “哦,哦。”梁景这才不再问。他又叹一口气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否则我们倒可作个伴。” “这是为什么?江州不是世子爷的家吗?”周寒假装不知道实情。 “我父亲逼我成亲,我不想成亲,所以就逃出来了。”梁景对周寒实话实说。 “成亲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世子爷干嘛要逃?” “不是我喜欢的人,我不会娶的!” “哦,”周寒觉得这位世子爷还真是任性,问,“世子爷打算逃避多久?你早晚要回江州去,还是要成亲。” “不知道,我先去宁哥哥那儿。大不了在他那给他做手下,和他一起破案,挺有意思。” “世子就不怕厉王知道了,会怪罪到宁大人头上?” “这……”梁景犹豫了一下,“这倒没想过。” 周寒心道:“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听到外面三更天的梆子声响起,周寒对梁景说:“世子爷先休息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好!”梁景点头,转头吩咐汤容,“你把你的房间让给周寒休息,你和赵诚睡一屋。” 周寒忙道:“不用,我找个地方凑合一夜就可以了。” “不必,听我的。”梁景这时一副王府世子的派头,让人不能抗拒他的话。 看来这个梁景对宁远恒感情不是一般的好,知道了周寒是宁远恒的手下后,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周寒也不再推辞,走的时候还没忘了拿走自己的包袱。 早上起来,周寒、梁景几个人一起离了小宅院。这个小院本来就是梁景临时租住的。 一行人到街上吃了点儿早饭,周寒本来打算和梁景告辞。 周寒要往南,梁景如果去襄州就要往北,可梁景说:“没事,我送送你。” 周寒也只得由他。这位世子爷生在皇室中,从小又有几人敢违逆他的意思,周寒知道自己说多也没用。 在桓县的街市上,周寒向一个在街边一个摆摊的中年人问去罗县的路。中年人说出县城南边城门,然后由官道向西而行。 周寒多谢了中年人。 梁景好奇地问:“你去罗县做什么,那里可去不了江州。” 周寒呵呵一笑道:“有点私事要办,办完再去江州。” 梁景一听,来了精神道:“好,那我也随你去罗县转转。” 梁景昨晚听了周寒的话,也拿不定主意去不去襄州了,所以今天才迟迟没和周寒分道扬镳。听说周寒去罗县,他也就借口去转转。 “世子不去襄州了?”周寒很诧异。 “不急着去,反正宁哥哥在襄州有职任,也不会离开,晚去几天没事。”梁景笑嘻嘻地说。 周寒打量这个大概十八九岁年纪,面如冠玉,气质矜贵的世子,却似有着一颗与他的身份不相匹的心。 周寒知道罗县此行有些凶险,实在是不宜带着身份这么高贵的王府世子去。 “我去罗县只是办私事,怎好劳动世子相随。”周寒呵呵笑道。 “没事,我只是去玩,也没什么公事要忙。”梁景毫不在意。 “我这事也不好示人……”周寒忍着,笑道。 “那到了罗县,你办你的事,我玩我的。我不会干涉你的。”梁景不松口。 “我,你……”周寒简直要气炸了。她的意思已经这么明显了,这位世子爷居然还要赖上她。 周塞正想着怎么甩掉梁景,突然一人从她身旁匆匆而过。 周寒只是不经意地在那人擦身而过时,看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让她忘了和梁景生气。 从背影看,那是一个瘦弱少年,和周寒一样,穿一身粗布短褐。 周寒丢下梁景,急忙赶上那少年,引得梁景和汤容、赵城都回头去看。 周寒拦在少年面前,这是一个年纪和她不相上下,皮肤微黑,头发干枯,身材削瘦的少年。 少年见周寒拦住他,吃了一惊,防备地问道:“你想干嘛?” 周寒不由分说,抓起少年的一只手,看了一眼。 少年赶忙抽回手,后退几步便要跑。 谁知道下一刻他便呆住了,因为周寒喊了一声,“鸡爪。” 被称作鸡爪的少年睁大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周寒,有些犹疑,“你是……” 他的话没说完,汤容和赵城赶了上来,一左一右扣住鸡爪的手臂,“现在看你还往哪逃,这一次错不了了。” 鸡爪在二人的手中不甘心地挣动着身体,大声叫喊:“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光天化日要行凶吗?” 汤容和赵城不理会鸡爪的叫喊,把鸡爪押到梁景面前,道:“爷,就是这小子,没错了。” 这时周寒追上来问:“怎么回事?” 梁景拍拍周寒的肩头,说:“谢谢你,不愧是宁哥哥手下的人。偷我玉佩的人就是他。” 鸡爪闻听此言,对周寒怒目而视,“原来你是来抓我的。” “不是,”周寒对鸡爪摇头,然后恳求梁景,“爷,我让他还你玉佩,求你放过他,他是我童年的伙伴。” 梁景和鸡爪听了都怔住了。鸡爪随即双眼一亮,兴奋地大叫起来,“阿寒,你是阿寒。”说完眼角竟有泪光闪烁。 梁景见此情景,知道周寒所说为实,让汤容二人放开了鸡爪,道:“还了玉佩,我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鸡爪却摇摇头,“还不了了,我已经把它卖了。” “什么?”梁景抓住鸡爪的衣领,“你居然卖了它,你敢卖了它。”梁景的神色可怕得好像要吃人。 周寒分开二人,对梁景说:“爷,你冷静,先问清楚。”然后转头问鸡爪,“鸡爪,你把它卖哪去了?” 鸡爪答道:“广源当铺。” “卖了多少?”梁景这时起了一丝探寻之心。 “五十两。”鸡爪说。 “五十两!”梁景勃然大怒,“你把它卖五十两。你知道吗,那块玉卖五千两,一万两都可以。” 鸡爪闻言,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些钱对他来说想都不敢想。 周寒忙劝解道:“这也挺好,卖得便宜,赎回来也能少花点钱呀。” “赎不回来。”鸡爪都快哭了,“我当的是死当。” 第142章 怨鬼开会 这下连周寒也无语了。 梁景却道:“带我们去广源当铺,他们不让赎,大不了拆了那当铺。” 鸡爪惊讶,不明白梁景哪里来的这底气,能开当铺和钱庄的人,哪个不是有很深的背景。 周寒捅捅发愣的鸡爪,道:“快点带这位爷去。” 鸡爪在前面带路,周寒、汤容和赵城簇拥着梁景来到了广源当铺。 来到当铺,柜台前的老朝奉眯缝着小眼,看到几个人感觉奇怪。 这五人,有人穿着华贵,有人穿着寒酸,不像是一路人,却是一同来的。 周寒拉着鸡爪来到柜台前,对柜台里的人道:“先生,我们来赎当。” “拿当票来。”掌柜一看上前来的是那两个穷小子,低下头继续算账。 “没当票,是昨天才当的,一块玉佩。” “没当票赎什么当,走开,别耽误我们生意。”掌柜头也不抬起喝斥。 这时汤容上前来,将手中刀往柜台狠狠一撂,“咣”地一声,吓得那掌柜赶忙抬头。 当他发现换人了,也忙换了副笑脸道:“一看客人就是大富大贵之人,想看些什么?” “昨天,”汤容指指鸡爪,语气强横,“他当了一块六棱形玉佩,一面刻着仙人瓶,一面是朝天芝,用金线吊坠,你立刻拿出来,我们赎回去。” 掌柜略一想,便笑着说:“客人,那个当的是死当,赎不了。” 汤容狠狠一拍柜台,“我管它死的活的,我们爷要赎的东西,别说你个小小当铺,就是你们济州刺史来了,都得乖乖双手奉上。” 掌柜向汤容身后看了一眼。虽然梁景年纪不大,但通身那种贵气,还有身上的穿着,皆是不俗。 掌柜一眼便觉得此人来历不凡,所以也不敢冒犯,道:“就算我有心要把玉佩赎还给几位贵客,也是不能了。” “怎么着?”汤容手一按刀柄,刀身弹出刀鞘。锋利的刀刃露出来,吓得掌柜手中拿的毛笔都掉到了地上,汤容凶狠地说,“你是真让我动手呢,还是让你们济州刺史派人来把你这当铺搜一遍呢?” 掌柜知道眼前的人可能不好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解释道:“不是我不想把玉还给贵客,是那块玉已经给人买走了。” “你还真想死啊!”汤容刚要将刀全部拔出来,这时梁景问,“谁买的?” “这……”掌柜为难,“几位贵客,这是当铺的规矩,不能透露……” 还没等掌柜说完,汤容大手在柜台重重一拍,掌柜面前的算盘都震得跳了起来,“哪那么多废话,问你谁买的。” 掌柜吓得一哆嗦赶紧翻账册,看一眼,说:“是城东郑多财买走的。” 汤容收起刀,又凶狠地瞪了掌柜一眼,走到梁景面前,等他示下。 梁景问鸡爪,“你可认识那个郑多财?” 鸡爪不笨,他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华服公子肯定有不一般的身份。梁景开口问他,他就痛快答道:“识得。” 梁景手一挥,“走。” 一行人又如来时一般,往城东而去。还没到郑多财家门前,鸡爪指着不远处一片占地颇大的宅子道:“那里就是郑多财家。” 周寒向那处宅院望去。 因为济州多山,这桓县也是建在山地上的县城,所以很多房屋是随地势而起。 郑家宅子就是处在一个较高的地势之上,所以整个宅子在远处也能看到个大概。 然而这一看,周寒吃一惊,郑家整个宅子上空黑气笼罩,就好像一大片浓重的乌云盖在郑家宅顶上一样。她还听到有悲凄的哭声随风从黑气中传来。 那黑气中密密麻麻,分明聚集了许多怨鬼。 “我的天!这是怨鬼开会吗?”周寒心中惊异。 周寒转身问身后的鸡爪,“郑多财家做什么营生的?” 鸡爪答道:“他家是做毛皮生意的。” 周寒思忖,“毛皮生意,难道是杀孽太重的原因?”便在心中吩咐吕升,让他先去宅中看一看。 谁知一眨眼功夫,吕升便大叫着从宅子中跑了出来,“好多鬼啊,公子救命!” 周寒抬头一看,只见吕升在前面跑,后面还追着一团黑影。 周寒抚额,道:“你怕他们作甚,你是寒冰使者的鬼仆,应该是那些鬼怕你。给我上去揍他们。” 吕升躲到周寒身后,探出头来,看到那一团的黑影悬浮在郑家宅门前,并不敢冲上来。 吕升迟疑地问:“揍他们?” 周寒鼓励吕升道:“对揍他们,我给你撑腰。告诉他们谁要是敢还手,让他等着魂飞魄散。” 吕升一咬牙,青灰没有眼瞳的眼睛里瞬间闪出一道精光。他卷起双臂的衣袖,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吕升从周塞身后冲出来,大叫一声,“呔!我是寒冰使者的鬼仆,你们这些小鬼敢追我,我要打得你们魂飞魄散,连投胎都去不了。” 吕升叫嚣着冲进那团黑影中。周寒抬头,就见那团漂浮的黑影突然就翻滚扭曲了起来,就像一个被人踢来踢去的水球一般。 周寒一行人到了郑家宅门前。门口守着两个家仆,上前拦住,正待开口询问。汤容和赵城已上前,把两个家仆往旁边一推,躬身迎梁景进去。 梁景毫不客气,撩衣摆迈进郑家大门,对那两个郑家家仆,看也不看一眼。 两个家仆骇得瞪大眼睛,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好大气场。 一旁的鸡爪更是对梁景身份充满向往,他想问周寒,但梁景的玉佩还没找回来,他心里不踏实,怕知道这个华服公子身份后,更会心神不安。 郑家只是个做生意起家的土财主,今天要不是为了母亲的遗物,这种人在梁景眼中,平时都不屑一顾,更别妄想他会登这种人家的门。 进了郑家,有家仆看到这些横冲直撞进来的几人,喝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擅自闯进来?” 汤容和赵城护在梁景前面,手中刀一横,那人顿时没人言语了。 有聪明点的家仆看到来人不好惹,飞跑着去禀报家主郑多财。 进到郑家,周寒就在注意郑家这些人,发现这些人面色皆有异,而且个个周身黑气缭绕,区别不过是有的重有的轻。 这些情状,普通人发现不了,也只有周寒用她那一双不同寻常的眼,才能看到。 第143章 有钱就是任性 梁景来到郑家前院中,便放慢了脚步,倒背着双手,慢悠悠打量郑家宅院,等着郑多财出现。 不多时,一个矮胖男人从院子侧门,快步而来。他身穿着绸缎长袍,脸颊两侧的肉,多的几乎要耷拉下来了。 矮胖男人边走边大声呵斥,“你们哪里来的狂徒,不经通传,便闯入我家中,我要将你们统统送去县衙问罪。” 梁景也不答话,这时鸡爪凑近梁景道:“爷,这胖子便是郑多财。” 梁景点点头。 郑多财一边走也一边打量几个人。他自动忽略了穿着寒酸的周寒和鸡爪,眼睛落在梁景和汤容、赵诚身上。当他打量梁景时,眼角不由得抽了抽。 郑多财自年轻之时便走南闯北做生意,也算得见多识广。眼前这年轻人容貌气度且先不说,单身上这衣衫的料子就不是有钱便能买到的。素云锦制成的衣服,只有王公贵族才有资格穿。 “你们是什么人?到我家来有何事?”郑多财的言语中比刚才客气了几分。 梁景向汤容一示意,汤容上前一步,对郑多财道:“郑老板,昨天在广源当铺买的玉佩,我家爷要买回去。” 郑多财听说到玉佩,不由得皱眉,什么事都好说,唯独玉的事不好说。 郑多财向梁景拱手道:“这位爷,不好意思,那块玉佩我买来有大用处,不便出手。” 汤容道:“郑老板买那块玉时用了多少钱,我们愿出双倍价钱买回来。” 一听双倍,郑多财心里咯噔一下,居然有一点动心了。他随口说出,“那是我花了一千两银子买来的。” 听到此处,鸡爪心里怒火大盛,恨不得现在就返回广源当铺,把柜台砸了。 而这时汤容看向赵城,那郑老板以为他们拿不出那么多钱,说道:“几位请回吧。” 赵城在怀里掏了掏,取出四张银票交给汤容。汤容把手中银票举起来,对郑多财道,“这是四张五百两银票,把玉佩拿来吧。” 这句话不但郑多财惊了,连周寒和鸡爪也惊着了。周寒心中暗道:“有钱就是任性,出来逃个婚还带那么多钱。” 两千两,郑多财要辛苦赚五六年,还得是生意一直一帆风顺,不曾亏钱,才能赚到。 郑多财心里如同有一只耗子在上蹿下跳地挠他的心。但一想到那块玉的用处,他还是忍住了。 “那块玉我不卖,这位爷还是别费心了。”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爷愿意心平气和地和你谈交易,是给你面子,把我们爷惹恼,将你送官,让你脱层皮都是轻的。”汤容没耐心和一个商人啰嗦。 “把我送官,凭什么,你们强买还有理了?”郑多财也动了气。 “那块玉本是偷盗来的赃物,你买了赃物,难道不该吃官司?” “什么?”郑多财吃了一惊,随即又沉下心来,“就算那是赃物,但我是从广源当铺所买,有凭有据,白纸黑字。诸位要追究也该找广源当铺。” “你找死。”汤容说着就要拔刀。 梁景上前按住汤容的手,他是逃婚出来的,不到万不得已,他是既不想把事闹大,更不愿意惊动官府。 “你还有什么条件可以说出来。” “除非你们能找到一件和此玉差不多的古玉来交换。”郑多财说。 梁景一愣,这条件还真把他难住了。他跑出来也只带了银两,这块玉佩因是平时从不离身才带出来的,身上多一块玉器也没有。若是在江州倒好说,别说一件古玉,就是一箱,他也拿得出来。 正在他们争论时,周寒抬头望向半空,只见空中数不清的怨鬼中,一个熟悉的影子正在耀武扬威,左冲右踢。 “还有谁,上来试试——”吕升手里正抓住一只怨鬼,不住地对人家拳打脚踢,打得那得只怨鬼,哀哀求饶。其他的怨鬼,有的缩在一旁害怕得发抖,有的垂头丧气,都不敢上前,更多的是远远看着。 周寒无语,心里道:“我是不是教得有点过了,把他带坏了。” 李清寒道:“我觉得挺好,要是他以后不想去轮回,倒是可以在冥界中,我们的府邸做个管家,正好寒冰府一直没人打理。若是性格太软弱,不配做寒冰府的仆人。” 周寒懒得理会李清寒那奇怪的喜好。她心中吩咐吕升,“让你去找这宅中奇怪的地方,你怎么还打上架了。” “哎呀,险些忘了大事。”正打在兴头上的吕升,赶忙停下手,一溜烟地跑走了。 只片刻间,吕升就跑回来了。他指着后院的方向对周寒道:“公子,后院那里从地上冒出的怨气冲天。” “带路!” 吕升便向前飘去,周寒跟在后边。 这时梁景正为了郑多财的条件犯愁,见周寒招呼不打就自己行动起来,向内宅走去。 郑多财也看到,大叫道:“你这小厮,怎么敢在我家胡乱走动?”说着便对站在身旁的两个家仆一招手,那两个家仆赶上要去拦。 若放平时,未经家主许可,便进内宅是很无礼的事。 梁景没阻拦周寒。一来,梁景未把郑家放在眼中;二来,郑多财提的要求令他很不满;三来是梁景对宁远恒兄弟之情,爱屋及乌。 当梁景知道周寒是宁远恒的手下后,便对她心生好感,自认有责任护她周全。 见周寒向宅内走去,也不管她想做什么,梁景便对汤容和赵城使眼色。 二人会意,把意图拦周寒的那两个郑家仆人挡了回去。 汤、赵二人带刀,一脸凶相,虽然有主人家吩咐,这两个家仆也不敢再拦。梁景随后追上周寒。 郑多财一看没拦住,走到两个家仆身边,低声骂了一句,“真没用。”他便也跟了上去,两个家仆也只得委屈地走在主人身后。 周寒跟着吕升绕过前厅,走到后边院子。 这应该是宅子的主院,周寒回想在外看到这家宅子的布局,这大概是宅子中心之处。 院子以石砖铺地,而正中空出一处没有铺石砖,而是围了个一丈见方的花池,种了一些花草。 时今天气正暖,应是花红草绿,蜂蝶飞舞之时。 然而这里的花草之上却无蜂蝶往来,而且草叶青黑,连花的颜色俱是黑紫色,十分奇怪。 周寒看到这丛诡异花草,急步走上前,蹲下身便开始拔那些花草。 郑多财看周寒的举动,大怒,道,“你想干什么?”便要上前阻拦。 “拦住他。”周寒的声音冷厉。 第144章 保你全家死光 汤容上前一步,将刀架在郑多财的脖子上。 虽然刀未出鞘,但刀鞘传来的那种冰凉的感觉让郑多财脚下一顿,停住了脚步,一脸的肥肉变了色。 周寒拔了几丛花草,露出一段颜色黑红,只有人半条腿高的圆木桩。桩上还雕刻着奇怪的纹路。 梁景走上前,也蹲下身子,问:“这是什么东西?”说着便要伸手去摸。 周寒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梁景伸出去的手,厉声道,“不要动它!” 梁景一怔,收回手,惊诧地问:“怎么回事?” “是什么东西,当然要问这家的主人。”周寒说着站起身,问郑多财,“郑老爷,可否说说这是什么?” 虽然有汤容的刀威胁,但当郑多财看到周寒他们要动那根柱子时,也不由得紧张。他顾不得架在脖子上的刀,就要上前去阻止。 郑多财一个生意人,身体再胖哪有汤容这武夫力气大,硬是被汤容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郑多财听周寒问他,不由得心急道:“你们莫要动它,它是我们家的风水柱。我们家能生意兴隆,全靠它了。你若是动了它,我不和你干休。” 周寒听了,淡笑一声道:“还保你家生意兴隆?我看保你全家死光还差不多。” 郑多财大怒,“你休要胡说,我近些日子生意兴隆,心想事成,全靠它的效果。我家不欢迎你们,快速速离开。” 郑多财此时也不顾忌梁景的身份了,那根矮柱就是他的命根子。 汤容用刀背在郑多财胖胖的胸前重重一拍,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叫我们离开。” “哎——”郑多财痛叫一声,身体摇晃着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幸而他屁股上肉厚,这才没有让他吃第二次的苦。 周寒双手插腰,笑着说:“郑老爷不必着急轰我们,我来告诉你这东西到底叫什么。它真正的名字叫‘怨鬼桩’,乃是截一段生长百年以上柳木桩,放入死前怨念极大,死后化为厉鬼之人的尸血中,浸泡七天七夜,再刻上‘引鬼咒’而成。” “它可以招集来方圆百里内所有怨鬼聚集在此开会。而且因为此桩的原因,他们想走还走不了,只能住在这里了。” 周寒说完,想起伍秀秀那女鬼死在坠魂术下,又被放干了血,不由得心中一动。 郑多财并不信周寒所说,指着周寒,怒道:“你胡说。” 梁景这时来到周寒身边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那这东西可太邪了。” 周寒对梁景道:“你一会儿就知道这东西到底有多邪。”转而又对郑多财说,“你不信,好。” 周寒指着郑多财身后的两个家仆说:“你们说说,就算天上阳光耀眼,在郑家宅院里是不是也感觉里很阴冷。而出了郑家大门,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两个家仆互望一眼,又看向郑多财,郑多财仍坚信自己心中所想,并不在乎,道:“你们说吧。” 两个家仆点点头,其中一个说:“是有这种感觉。” 郑多财也不在意,说:“那又如何,也许是这宅子建的墙高石厚,阳光照不透而已。” 周寒轻笑一声,道:“好,既然这个你也不信,那……” 周寒向周围找了一圈,看到院中一个角落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正蹲在地上摆弄石子玩。 周寒向两个孩子招呼。郑多财看到那两个孩子,认得男孩儿是自己管家的孩子,女孩儿是自己的女儿。 两个孩子跑过来,女孩向郑多财叫了一声“爹,”男孩儿叫了一声“老爷”。 周寒拉过男孩儿,让他把上衣脱了。男孩儿不解,看向郑多财。 此时,汤容的刀虽然没有架在郑多财脖子上,但汤容就紧挨着郑多财站着。 郑多财知道汤容是有武功在身的人,不敢乱动,更不敢反抗,只能服从:“脱吧。” 小男孩脱下衣服,露出光洁的后背,没有什么异常。 周寒让男孩弯下腰,背朝天,让所有人都看清。虽然她现在的身体只是个凡体,但有神魂在,而且牵引阴气对她来说是极其简单的事,不用动用流阴镜。 周寒的手轻轻从男孩儿的背上抚过,所有人都惊奇的发现男孩的背部皮肤的颜色居然在一点变青,越来越深,最后成为青黑色。 梁景好奇地走上前来,看着男孩的背部,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体内被浓重的阴气所侵,幸而时日不长,所以此时无恙。但用不了三四日,便会突发阴病,治之不易。”周寒解释道。 “那还要三四日才能看到结果?”梁景显然不想等那么久。 “不能等他发病。此时救他,很容易。若待他发病,时阴气已入五脏六腑,便是回春圣手,怕也无可奈何。”周寒道。 郑多财叫道,“妖法,你一定用了妖法。” 周寒耸了一下肩膀道:“我这人最喜欢讲理了,既然你还不信,那还有一个办法证明。让你的家仆找些艾草,煮了艾草水来,我让你亲眼看到。” 郑多财还没吩咐,那两个家仆中一个积极地说道:“艾草家里有,我这就去煮。”说完便跑了。 郑多财对这个“殷勤”的家仆只能是干瞪眼。 周寒转过身看着那个“怨鬼桩”道,:“有此桩在,你这家宅便成了怨鬼的集聚之处,整个宅子内怨气冲天。” 周寒说到这,所有人不由得向周围看去,但所见之处,一片清明,连天上的天空也晴空万里。不由得都对周寒所说的话,有所疑惑。 周寒也不在乎旁人怎么看,继续说:“你家里人长处在怨气中生活,很快便会疾病缠身,恶运不断。” 郑多财听到这好似抓住了什么漏洞,大叫道:“你胡说,我现在非但没有恶运,而且日进斗金,没有比最近一些时日生意更好的了。可见,这都是你的阴谋,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为了那块玉佩吗?别想了,我是不会卖的。” 郑多财刚说完,身上又挨了汤容一刀鞘。“哎哟”一声,回头瞪了一眼汤容,不说话了。 “哦!”周寒听了,回过头来看向郑多财,道:“想必给你这鬼桩子的人,还给了你另一件东西吧,拿出来。” 郑多财听到这,手下意识摸向胸口。他又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又把手放下,道:“没有。” 第145章 五鬼运财 郑多财这下意识的动作,所有人都看到了,梁景吩咐汤容,“搜他身。” 汤容一把抓住郑多财的衣领。郑多财双手去掰汤容的手,但他的两只的手,也不如汤容一只手力气大。郑多财大骂道:“你们这群土匪……” “啪”,还没等郑多财继续骂下去,汤容给了郑多财一记响亮的耳光。郑多财登时懵了,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 汤容在郑多财胸口处,掏出一张折叠的黄纸,然后双手捧到梁景面前。 梁景拿过来展开,上面弯弯曲曲画着一个图案,围着图案还有两圈似是文字,他却不认识。 这黄纸上画的,看着好像是一张符,梁景也看不懂,递给周寒。 周寒接过来,扫了一眼,便笑道:“那人还真是怕你死得太舒服。” 郑多财心里一惊,问:“你什么意思?” 周寒将这张符重又折起来,说:“风水术里有一阵法,名曰‘五鬼运财阵’。此阵一般用在阴宅上,为的是保佑子孙能够财源滚滚,过上富足奢侈的生活。这张符就是把五鬼运财阵简化成符。你这些日子的财运便是这张符的做用。” 周寒说到这里,看见郑多财盯着自己手中的符,眼中火热。要不是凶神恶煞般的汤容拦二人之间,郑多财大概会跑过来抢走周寒手里的符。 周寒冷笑一声继续说:“什么人的钱都好赚,唯独鬼的钱不好赚。你又非阎王判官,凭什么鬼就要听你差遣,为你运财?因为在鬼看来,不是为你运财,而是你在向鬼借财。有借就有还,这世上还没有借了不用还的道理。” 周寒向郑多财走近两步,故意低声问:“你该向鬼还什么?阳间之物吗?阴间用不上。还钱吗?”周寒呵呵一笑,“告诉你,钱在阴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说鬼会向你索要什么来还债?” 郑多财听到这,身上便是一哆嗦。 “你的寿数,你的运势或你家人和后代的寿数和运势,这才是鬼需要的。所以用过此术的人,虽然一时富贵荣华,但也是败落最快的。” 周寒抖抖手中的符道:“那人给你此符的用意,是为让你相信‘怨鬼桩’便是可以为你带来好运的风水柱。等到你和你家里人怨气入体已深,祸事临头,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等死,看着你和你的家人一个个或因病或因意外死去;一个便是去求他,那时便是你散尽万贯家财之时。” 这时,周寒一只手抚着自己的下巴,做思索状,“我想那人要你的命也没什么用,他大概是想要你的全部家财吧。” 郑多财颤抖着用手指着周寒道:“你说这些无凭无据。” “凭据马上就会来,别急。”周寒笑道。 梁景在一旁问:“你说设这个局的人是谁,还真够狠毒的。” “狠毒?”周寒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了,只是还需要郑多财自己说出来证实,“或许这只是管中窥豹。” 这时,那个去煮艾草水的家仆端着一个大碗跑来,边跑边大喊,“水来了。” 周寒从家仆手上接过碗,对那个懵懂地站在一旁的小男孩,温和地说:“小弟弟,把它喝下去,对你有好处。” 那个端碗来的家仆也鼓动说:“快喝了,没事,就像上次你生病喝药一样。” 小男孩儿显然信任那个家仆,便端起碗喝了两大口。 喝完水,小男孩依然好好的,什么也没发生。 郑多财悬着的心放下来,嘲笑道:“怎么样,什么事也没有。” 周寒白了他一眼,道,“这只是艾草,又不是仙山灵草。” 小男孩扑闪着大眼,看看周寒,又看看郑多财,不知道两个人在争什么。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小男孩突然捂腹痛呼,痛得眼泪鼻涕齐流。 那个家仆看后,赶忙解释道:“我就是煮的艾草啊,其它什么都没加。” 小男孩这时痛得站不住了,小脸煞白,在地上打起滚来。 梁景看向周寒,周寒只是淡然地看着地上翻滚的男孩,好像这一切都很平常。 在地上打着滚,又哭又叫的小男孩突然脖子一伸,一股黑水从嘴里吐了出来。 旁边众人都大吃一惊。然后第二口,第三口,小男孩连吐五口黑水,那黑水带着一股腥臭,虽然不很浓烈,但让人闻了很不舒服。 吐完第五口,小男孩似乎瞬间恢复了,不打滚也不叫了,躺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周寒过去将脸色发白的小男孩从地上扶起来,道:“小弟弟,没事,虽然难受些,但你的小命却是保住了。” 小男孩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加汗水,又看一眼地上自己吐的黑水,更加迷茫。 周寒转身看向郑多财,只见郑多财脸色比小男孩还白,浑身颤抖。 周寒问:“郑老爷现在可信了?” 郑多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周寒磕头道:“救救我,救救我。” 周寒走到郑多财面前,提起他的衣领问:“是谁给你这些邪物?” 郑多财脸上神色更加慌张,道:“我不能说。那人说过,如果我说出他的名字,便让我全家暴亡。” 周寒问,“可是罗县的祁冠?” 郑多财惊慌之色消失,转为惊奇,“原来你知道。” 周寒放开郑多财,冷冷地道:“果然是他。” 梁景听出点什么,在一旁问周寒,“你说去罗县办私事,不会就是为这个叫祁冠的人吧?” 周寒没有回答梁景,她继续问郑多财,“刚才我们用双倍价钱购回那块玉,你为什么不卖,是不是也因为祁冠?” “是,是。”郑多财忙不迭点头,“若要求他办事,不能用银两,只能送他古玉,他才肯出手。” “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求他做了这样的局?” “我不知道。他做此事极保密,也让我们自己保密,不听他的话,他不但要收回聚财局,连全家性命都不保。” “哼!”周寒冷哼一声,“你们听了祁冠的话,祁冠也没打算让你全家好好活着,他在利用你为他聚财,然后再要你全家性命,你们全家死后,也会成为怨鬼桩旁的怨鬼。” 郑多财听了,瘫软到地上,浮肿的脸像一张黄纸,没有一丝血色。 第146章 无知者无畏 周寒抬头看看半空,半空中以“怨鬼桩”为中心,黑雾围绕,黑雾中怨鬼的哭声凄惨渗人。 若是她打开流阴镜,固然可以驱散这些怨鬼。但她离开后,他们还是会聚集。 周寒转身看了一眼“怨鬼桩”,走到鬼桩前蹲下。 周寒感觉自己的右手不自主地向怨鬼桩点去。她立刻用左手握住了右手,在心里问:“李清寒,你要干什么?” “怨鬼桩害人,我要封了它。”周寒的脑海中,传来李清寒的回答。 “不能用寒冰地狱中的冰。”周寒坚决地说。 “为什么?” “地狱中的极寒之冰虽然可以封了怨鬼桩,但此冰刀砍斧剁不坏,日照千年,火烧不融。别说在郑家,便是在这人世间也属诡异,你不觉得太过张扬吗?” “真是麻烦,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李清寒虽然仍是一副不耐烦的口气,但她承认周寒说的没错。 李清寒不像周寒那半个神魂,是在人间成长起来的,所以做事从不考虑凡人的感受。 “我向烈火地狱借地狱之火烧了它。” 周寒说完咬破自己一只手的中指,用中指血在怨鬼桩上画了几笔,在旁人眼中就是几道奇怪的纹路。 若用凡火,最多将那木桩烧成灰烬,而会释放封在木桩里的厉鬼怨气,留下后患。 而地狱之火可以完完全全地消灭怨鬼桩和其中所含怨气。 周寒写划完,手指刚离开怨鬼桩,一股深红的火焰突然燃起,又突然熄灭。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那鬼桩连点灰烬也没留下。 鬼桩一消失,周寒抬头望向宅院上空,那黑雾不再凝聚,而是缓缓向四面八方散去。 虽然仍有一些黑气在郑家宅子上空笼罩,周寒看得出那是因郑家做毛皮生意,杀生欠下的孽债,这就是他们自身的因果了,周寒不想管。 周寒转身来到郑多财面前,道:“怨鬼已散,你家中人服些艾草水将怨气吐出来可保无恙,那些中阴气深的,可多服几碗。若再有疾病意外,那不过是你们自身的原因,与旁人无关。至于这个,”周寒抖抖手上的符纸,问:“你还要吗?” 郑多财头摇得像波浪鼓,“不要了,不要了。” 周寒半蹲下,看着还跪坐在地上的郑多财道:“正正经经做你的生意,不要总想用什么歪门邪道来获取财富。你用歪道得到的,你还得用歪道的东西去还。就怕到时你还不起,就会祸及家人或子孙了。” 郑多财狂点头,“我记住了,记住了。” “哦,还有一事,”周寒说着,指指梁景,“这位爷的玉佩……” 郑多财忙不迭地说,“我还,我还。”说着向一个家仆吩咐道,“去我屋里,把那个枣木匣子拿来。” 家仆应了一声,飞跑去了。不一会儿,抱来一个小木匣。 郑多财从地上爬起来,接过木匣,交给周寒。 周寒打开让梁景看了,梁景点点头。周寒冲梁景说:“给钱。” 郑多财摇手,“不用了,我送这位爷了。” 梁景几人一脸诧异。“必须给。”周寒态度坚决。 梁景冲赵城一招手,赵城又把刚才那四张银票取了出来。 周寒走过去,抽出两张银票塞进郑多财手里,道:“钱必须给,而且一文不能多,一文不能少,你与这位爷从此两清,谁也不欠谁。” 周寒说完便向梁景、鸡爪一挥手,“走了。” 出了郑家,梁景问周寒,“你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个问题同样也是鸡爪想问的,“阿寒,你离开善堂后去哪了?” 周寒知道自己总需给他们一个说法,嘿嘿一笑,便道:“我跟一个高人学抓鬼,我现在是法师。” “哦,”梁景点头,“看来我一定要跟你去罗县一趟。这么好玩的事,你怎么能丢下我呢。” “不行,”周寒很严肃地拒绝,“你今天也见识到那些邪物了,很厉害。祁冠肯定还有不少手段,那太危险了。” 周寒心里却道,“好玩?我倒希望这种事越少越好,甚至没有。你可真是无知者无畏。” “我有自保手段,你看这玉佩。”梁景将刚赎回来的玉佩,举起来晃了晃,“这就是我的护身符,我母亲说这个可以保佑我平安无事。”说到这梁景神色有些凄然,随即他又说,“而且我还会武功,你还不会武功,说不定你还需要我的保护。” 周寒郁闷,她知道她这个身体施展不了武功是硬伤。她似乎听到脑海中传来一声嘲笑。 看到周寒沉默不语,梁景站到她面前,脸上带着近乎讨好地笑说:“怎么样,带我一起去吧。” 汤容和赵城对望一眼,作为厉王世子,身份地位尊贵无比,从小到大,何曾把别人放在眼中,便是厉王也敢当面顶撞。他们第一次看到自家主子如此屈尊的神态。 周寒看到梁景一脸讨好的笑,又看看站在一旁,自惭形秽的鸡爪,点头道:“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我才同意你与我同去。” 梁景一拍周寒肩膀,兴奋地道:“行,别说一个,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周寒认真地道:“没有十个八个,就一个,就是罗县的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你必须听我的,不得有异议。” 周寒此话一出,汤容和赵城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觉得世子爷肯定会拒绝了。 可是令他们不可思议的是,梁景竟然一口应下,“好,听你的。” 周寒满意地点点头,“那我现在吩咐第一件事。” “这么快就来了?”梁景不适应有人命令他,发了一句牢骚。 “做不到就不要跟着我。”周寒可不惯着这个厉王世子。 梁景马上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表现出顺从,“你说。” 周寒指向正低着头的鸡爪,“你收下他,做你的属下。” 鸡爪抬起头,望向周寒,一脸不可置信,“阿寒……” 周寒对鸡爪说:“你难道想做一辈子贼,你也想落到裴叔那样的下场吗?”提到裴叔,鸡爪一脸哀伤之色。 第147章 这种地方能住人? 裴叔是鸡爪的师父,是他教了鸡爪这些偷东西的技巧。周寒不用钥匙便能开锁的方法,也是从他那里学到的。 有一次裴叔偷东西失手,被人抓住,打残了双手。像他们这种人,没了双手便没了活下去的道儿。 有一天,裴叔便悄悄离开了善堂,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鸡爪便和善堂里另一个贼搭了伙,后来孙步铭要打到随县了,不得已离开了善堂。 而裴叔,直到现在也是生死不明。 “鸡爪,堂堂正正地活着,不要再做偷儿了。” 鸡爪从周寒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期盼,也看到了那从儿时便未断过的情义。 “我听你的。”鸡爪心中一暖,不再犹豫。 梁景拍了拍鸡爪的肩道:“你这身手也算不错,我这两个侍卫是功夫好手,却被你在眼皮子底下偷了东西,而后知后觉。” 梁景说到这,汤容和赵城面上俱是一红。 “你以后就跟着我吧,”然后,梁景扫了汤、赵两人一眼,“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不会就叫鸡爪吧?” 梁景问完,周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小便叫你鸡爪,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忘了你本来的名字。” 鸡爪道:“我本来也没名字,师父给我起的名字是阿鼠,希望我能像鼠一样灵巧狡猾。后来你又叫我鸡爪,我觉得鸡爪比阿鼠好听,便干脆一直叫鸡爪了。” 周寒抚额,心道:“鸡爪比阿鼠好听,这是谁给你的错觉。” 梁景摇摇头,道:“这不好,总要有个正式的名字,你姓什么?” 鸡爪还没说,周寒替鸡爪回答了,“我和鸡爪都是孤儿,从小不知父母。不过我随了阿伯的姓,他一直也没有。” 梁景很惊讶,他没想到周寒也是孤儿。梁景略一思索,把汤容叫过来说:“汤容,我作主给你认个弟弟,鸡爪以后就跟你姓汤,起什么名,我想想。” 鸡爪虽然没读过书,但人很灵通,立刻向梁景跪倒,“多谢爷!”然后又转向汤容拜下,“小弟见过大哥!” 汤容过去扶起鸡爪,拍着鸡爪的肩头,笑着说:“以后我们便是兄弟,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聊逍遥兮容与,嗯,这个好,你以后就叫汤与吧。”梁景又靠近周寒,在她耳边低声说,“让他给汤容做弟弟,以后他也算有个靠山,汤家在江州是世家大族。” 周寒低声说:“多谢世子爷想得周到。” 有了新名字的鸡爪,又向梁景谢过。 汤容在一旁道:“你现在是我的弟弟,是自己人了,我们的身份也不瞒你。我们来自江州厉王府,这位就是厉王世子。我们皆是世子的手下。” “世子!”汤与吃了一惊,他跟随梁景这一段路,看得出梁景来历不凡,但没想到不凡至此。他起初以为梁景是哪位大官的公子,出来游玩的,没想到是王爷世子,将来会是王爷。 “我叫梁景,在外边别称呼世子,称爷或公子都可。”梁景对汤与说完,转头吩咐汤容、赵城,“你们去把马牵回来,我们出发,离开桓县,去罗县。” 他们来郑家之前,将马匹寄放在一店家门前。 “等等!”汤与说道,“爷,我还有点私事要处理。” 几人齐齐看向汤与,汤与不好意思地说:“和我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孤儿,我想把他们安排一下。” 梁景一听,又来了兴趣,道,“一起去。” 周寒觉得这位世子爷的好奇心比她还重。 汤与带着几人穿过一条街道两条巷子,到了县城极偏僻的一角。 几人眼前的景象变了,到处是破败的土墙土房,门窗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周寒看这里的房子,只比随县善堂的好点,还不如襄州城醉仙楼后,她和老周头住的房子。这里应该是桓县的一处贫民集聚地。 从江州那种繁华之地来的梁景,嘀咕了一句,“这种地方也能住人?” “爷,你还没见过比这儿更糟糕的地方呢。”周寒白了一眼这位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子爷。 “是啊,爷!”汤与回头对梁景道,“我和周寒在随县的善堂长大,那里比这里还不如。” “啊!”梁景惊异地望向周寒,心里竟然对周寒有了一丝敬佩。 汤与到了一间又小又破的土屋前停下来。不知道房子建成之初做什么用的,连扇窗户也没有,门也是坏的。 几人刚站定,从屋里跑出一个五六岁小女孩。脸上脏兮兮,又小又瘦,身上衣服虽然缝缝补补过,但也不能完全遮体,衣袖和裤腿露着肉。 小女孩看到汤与兴奋地扑上来,“鸡爪哥哥,你回来了。” 当小女孩看到汤与身后几人,紧张地抱住汤与双腿,在双腿缝隙间偷偷看几个陌生人。 汤与摸摸女孩的头,问:“阿秀,阿宝他们在吗?” 叫阿秀的女孩说:“都在屋里面,昨天鸡爪哥哥拿来那么多好吃的,还有新衣服,他们可高兴了,现在他们换了新衣服,吃得饱饱的,在屋里睡觉,睡得可香呢。” 汤与问:“那你怎么不换新衣服?” “舍不得,我怕穿坏了,过节就没新衣服穿了。” “不怕,哥哥现在手里有钱,过节可以再买新衣服。” 汤与拉着阿秀的手,转过身,让她看着梁景几人,“这几位哥哥,都是好人,我昨天拿来吃的和穿的,就是用他们给的钱买的。” 梁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小吃穿不愁,甚至不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到不了他的眼前。就连他周围的人,个个都是富贵逼人,珠光宝气。他从没见过这样穷困的人。 阿秀有点认生,还抱着汤与的腿不放,怯生生看着梁景几人说了一句,“多谢哥哥。” 这一句却让梁景回过神来,笑了笑。 汤与带着阿秀进到屋中,梁景也跟了进来。 屋中有一股发霉的气味,让梁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汤容忙道:“爷,我们出去吧。” 梁景摆摆手,示意无妨。 屋中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有一边的地上铺了干草做床,干草上睡了两个小男孩,一个七八岁,一个也只四五岁。他们都是又黑又瘦,身上的衣服虽是新的,比周寒身上的粗布衣服好不到哪去。 第148章 我不会骑马 阿秀上前,蹲下身使劲推两个正睡觉的小男孩,“阿宝,阿乐,醒醒,来客人了。” “他们是你收养的孩子?”周寒问汤与。 “算不上收养。”汤与看着三个孩子,神色复杂。“离开随县后,我又去过很多地方。在襄州芒县,我遇上了阿宝,从云州的宿县和丘南带来了阿秀和阿乐。他们本是小乞儿,我见他们可怜,便将他们带在身边,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们。” “你打算怎么安排这三个孩子?”周寒继续问。 “早有人想收养他们,只是他们不肯离开我,而我又怕他们去了会受委屈。现在必须下狠心和他们分开了,我们在一起只能偷盗和乞讨,他们去了收养人家,也许会受些委屈,但总比一天天吃不饱穿不暖,还提心吊胆的强。” 周寒点点头。 汤与继续说:“有一天,我手里有了钱,再回来看望他们。他们若是过得好,我就不打扰他们。他们若是过得不好,我就将他们带走。” 一旁的梁景开口道:“倒不必这么麻烦。” 汤与和周寒一齐望向梁景。只听梁景道:“先找个妥帖的人家,暂时照顾这三个孩子一些日子。等我们回到了江州,安排好,你再过来接他们。江州是我们自己的地盘,想怎么安排都行,比如找个学堂让他们读书。” 汤与一听,大喜,立刻跪下,一个头磕在地上,“我代这三个孩子谢爷的大恩。” 阿宝、阿乐两个男孩此时刚从睡梦中睁开眼,看到他们的鸡爪哥哥跪地上给一个人磕头,十分迷茫。 三个孩子一齐呆愣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景一挥手,“别动不动就磕头,以后是我的属下,你的事我就得管。”说完,向赵城一伸手,赵城立刻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 周寒又暗自道一句“有钱就是任性。”估计这位世子爷从王府逃出来,带的最小面额银票就是五百两的。她却把四百两银票当宝一样藏着。 梁景指指汤与,示意赵城将银票给他,赵城将银票送到汤与手上。梁景道:“你去给三个孩子找个人家暂住。” 汤与高兴地应了下来,有了钱,就不怕孩子们会受委屈。 汤与走到三个孩子面前,将打算和他们说了,告诉他们鸡爪哥哥要离开几天办些事。他又让三个孩子给梁景磕头谢过,便带他们离开了破败的土屋。 周寒几个人又走回街上,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等汤与。 梁景问周寒,“你怎么去罗县?” “走路。”周寒道 “你没有骑马来吗?”梁景又问。 “我不会骑马。” “不会骑马,”梁景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你怎么能不会骑马呢,我宁哥哥可是最爱马之人。” “他爱马,关我什么事。”周寒低头吃着东西。 “若不是看你那一身本事,我现在真会怀疑你是不是宁哥哥的人了。”梁景看着周寒那连说话都不耽误她吃东西的样子,说。 周寒能说什么,宁远恒确实让她学骑马来着,可是她能说是因为自己怕受伤,根本不想学吗。 等汤与回来一问,原来汤与是会骑马的。周寒这个揪心,原来就是她不会骑马了。 梁景让赵城去集市给汤与买一匹马和两身衣服回来。而周寒也建议梁景把他那套衣服换下来,这套衣服太过扎眼。虽然梁景天生贵气遮掩不了,但现在的人多是以衣断人。 梁景也觉得周寒说得有道理,便让赵城再给他买一套普通锦衣换上。弄来弄去,时间已至下午,也不赶路了,便决定再在桓县住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几个人又回到原来那个小院。梁景不喜欢住客栈,他嫌客栈不安静,还容易暴露他的行踪。反正他钱多,他给的钱,房主就算连夜搬走都乐意。 汤与洗了澡,换上新衣,整个人焕然一新,虽然还是很瘦,但看上去却身姿挺拔,相貌堂堂。 而周寒说什么也不肯换梁景给她买的新衣,依旧穿自己的。那套衣服就便宜汤与了。 第二天一早,一众人上路,向罗县而去。因为周寒不会骑马,所以汤容、汤与轮流带着她。 一路之上,梁景倒是很兴奋,说说笑笑。 周寒觉得他可能是在王府里憋得太久了,从来没有这么自在过。 路上看到路两边的麦田,绿油油一片,田里偶尔见有农民在或除草或担水浇地,忙得不亦乐乎。 再远一些,山峦起伏,郁郁葱葱。当马儿跑起来时,两边的景色也如同在奔跑一般。 祥和的景致,让周寒心里也同样舒畅,暂时忘却了灵圣教那心烦的事。 日近黄昏,人困马乏,几人便下了马,牵着马走路。 周寒发现这段路,两旁田地中景象,却不如先前那么美好。有些地里麦子长势还不错,有些则枯黄萎缩,杂草丛生,好像是长久没人打理了。好好田地就这么荒废着。 几人走着,便见前方一位老者,身后牵着一头牛从对面走来。 周寒对梁景几人说,“我去问下路。”然后,她跑上前,向老者施一礼道:“老人家,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老者看周寒年纪不大,很是彬彬有礼,便生好感,指着南边道:“那边是雨屯村,小兄弟要到哪去?” 周寒道:“我要去罗县。” 老点点头,道:“这里虽然还是桓县界内,但是离罗县不远了,最多不到半天路程就到了。” “多谢老人家。”周寒又施一礼。 老者道:“小兄弟今天是到不了罗县了,天快黑了,前面也没什么村庄了,要是借宿,还是去雨屯村。再往前走就错过宿头了。” “谢老人家指点,我和同行的伙伴们商量一下。”说完转身返回去,和梁景一说,梁景很赞成。 老者见汤容和赵城两人腰中挎着刀,便有些紧张。 周寒看出来了,便对老者解释说:“老人家,这两位是官府的差人,因为我们正好一路去罗县,便同行了。” 老者听了这才放心,在路上周寒得知,这老者是雨屯村的人,姓魏。 魏伯领着几人回自己家,并边走边介绍,“家中只有我和老婆子两个人,儿子从军去了。房子虽然不多,但挤挤还能凑合一夜。” 第149章 总有孩子出事 周寒对这热心的魏伯颇为感谢。 雨屯村不算大,有个五六十户人家。村子建在山脚下,村中房舍建得错落有致。 魏伯家便在村子中间。 魏伯牵着牛在前面带路,指指不远处两扇未上漆的院门道:“那便是我家。” 这时,几人便听到一户人家中传来痛哭声,哭声有男有女。 几人寻声望去,哭声正是从魏伯家相邻一户人家传出来的。 魏伯叹口气说:“唉,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真是祸从天降!”说完又重重哀叹一声。 周寒上前问:“魏伯,他家发生何事?” “这家姓王,和我家做了几辈的邻居了。原本一家四口人,生活好着呢。可现在只剩下三口人了。他家那个才十岁的小孙子,昨日中午好端端在门外玩耍,不知何故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死了。” 魏伯说着,一众人已走到那王家门外。哭声愈加清晰,能听到有人一边哭一边喊,有喊儿子的,有喊孙子的。 魏伯道:“我也是听不得这哭声,才躲出去放牛。” “魏伯,我去看看可以吗?”周寒看了一眼王家的上空,问。 魏伯没想到周寒会提这个要求,想了想,然后道:“这样吧,吃过了饭,我让我那老婆子陪你一起去。” 周寒应下来,心里吩咐吕升先去看一眼。 来到魏伯家门前,魏伯一边拍门一边喊:“老婆子开门。” 不多时,一个老妪打开门,看到魏伯身后还有那么多陌生人,愣了一下,站在门前没动。 魏伯责怪,“愣着干什么,快请客人进屋。” 老妪这才把众人迎进到院中,周寒看到这是一处有四间正屋,两处偏房的院子,院子也不小,看样子这个村子平日生活并不艰难。 魏伯向老妪介绍了几个人,并着重说明汤容和赵城是官府公差,他怕他家老婆子看到他们带的刀害怕。 周寒上前,对老妪拱手道:“大娘,打扰您了,我们暂住一夜,并奉上宿金。” 这老妪也是个爽直的人,一摆手道,“要什么钱啊,谁出门在外还没个难处。你们能来我这草屋借宿也是瞧得起我。你们等着,我去做饭。”话音未落,魏大娘便向灶房奔去。 周寒对魏伯说:“我去帮大娘。” 魏伯道:“不必,你们好好坐着等便是了。” “一下子增加这么多张嘴吃饭,只让大娘一人忙碌,实在不好意思。”周寒说完便也进了灶房。 梁景看着周寒进了灶房,便好奇,心里在想:“他还会做饭么,他做的饭能吃么?” 正在周寒和魏大娘在灶房忙碌时,吕升回来了,他没在王家发现异常,甚至连孩子的鬼魂也没看到。 “李清寒!”周寒在心里叫另半个神魂。 “没事别叫我!”李清寒不耐烦的声音出现在周寒的脑海中。 “你去查一下王家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你既然决定一会儿过去查看,我干嘛还要多跑一趟?我要看着你。” “我有什么可用你看着的?” “我不喜欢梁景这个纨绔公子。” “在这个人世,你喜欢谁?”周寒哭笑不得。 “没有。”李清寒略一沉吟,又补充说,“宁远恒感觉还顺眼些。” “也只是顺眼吧!”周寒拿李清寒没办法,这么长时间,李清寒对阳间的人,仍是带着偏见。 饭菜上桌,香气飘散,几个人不由得吸了吸鼻子,连魏伯都面现惊奇之色。 几人开始动筷,梁景夹了其中一道菜,尝了尝,不由赞道:“嗯,好吃,没想到大娘的手艺这么好。” 魏大娘呵呵一笑,指着桌上其中三盘菜道,“这三盘可不是我的手艺,而是周寒小兄弟的手艺,我真没想到一个小伙子做饭做的竟然这么好,我要是有女儿,非要留下他做我的女婿。”说完又大笑起来。 梁景瞪着周寒,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道,“原来你还会做菜啊。” 周寒嘴角微挑,算是回应了梁景的话。然后她问魏伯,“魏伯,听你说,你儿子在军中,不知在哪里服役啊?” 魏伯放下筷子想了想,道:“是在江州的右骁卫吧。” 魏伯这一说,连梁景都停下筷子,道:“他叫什么名字,什么职务?” 魏伯一笑,道:“他叫魏褐,哪有什么职务,就在一个什么将军手下做个亲兵。” 梁景点点头,对赵城道:“你记下这个人。” 魏伯不解,问:“记他干吗?” 周寒笑道:“魏伯,你不用管,知道一句话吗,‘好人有好报’。” 魏伯更是迷糊了。 吃过饭,魏伯便让魏大娘带着周寒到了隔壁邻居家去看看。 她们刚一出院门,就见一个疯疯颠颠的女人从她们面前奔跑而过,边跑边喊:“玲儿呀,回家了,吃饭了,再不回来天就黑了。”疯女人不停地反复喊这句话。不多时便跑远了。 周寒问魏大娘,这女人怎么了。 魏大娘向周寒介绍:“她是村北头的余家媳妇,夫妻两人只有一个女儿,年方十二岁,都已经订了亲了,就等及笄以后,嫁出去了。” “也就是一个月前,女儿突然不见,到处找也没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就这么疯了,一到天黑就绕着村子喊女儿回家吃饭,可怜啊!”周寒听了,再回头去看,疯女人早没了踪影。 “说来也怪,我们这雨屯村虽然处在桓县边上,但一直平安得很。可最近总有孩子出事。前段时间已经有两个孩子莫名其妙地夭折了,王家这是第三个。余家的女孩也不是第一个失踪的。” “说有古怪吧,可是全村上下,谁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唉,孩子是一家的希望,孩子没了,整个家也就毁了。”魏大娘唉声叹气地说。 到了隔壁,宽敞地院落中,有十多个男女或坐或站,愁云惨雾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 这院中的人是这雨屯村的村民和王家的亲戚,是来帮忙料理孩子丧事的。 他们看见魏大娘都纷纷打招呼,问到周寒,魏大娘只说是娘家来的亲戚,跟她一起过来探望。 进到屋中,就见屋正中用长条凳架起一张门板,门板上罩着白麻布,从白布遮盖下的形状看,应该是一个身材不大的孩子。 在屋中一个角落,一个妇人不停地哭泣,一双眼早已经哭得红肿,旁边有三名妇人在劝慰她。一个壮汉蹲在不远的地方一边抹眼泪,一边叹气。 第150章 被人抽走了魂魄 魏大娘问身旁一个村民,“王大哥呢?” 那人回答:“又哭晕过去了,现在在床上躺着呢。他最心疼这个小孙子,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周寒扫量屋中,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在她眼中没有异常才是最大异常。她已经吩咐吕升到周围找那孩子的魂魄去了。 周寒问魏大娘,“我可以看看孩子吗?” 魏大娘虽然不知道周寒为什么要看,但孩子现在也没进棺材,来的亲朋看看遗容,不算什么过份的事。 魏大娘走到那妇人身边,低声向妇人说了几句话,妇人抬头看了周寒一眼,点点头,魏大娘又向周寒点头。 周寒掀开白布,孩子面色苍白,神情平静,若不是已没有呼吸,便像睡着了一样。 看到孩子的尸体,那个妇人又大声嚎哭了起来。 周寒看一眼周围,人们都被妇人哭声吸引过去,有几名妇人从她身边跑过去,劝慰妇人。 周寒趁别人没注意,伸手捅了捅了孩子的身体,没有僵硬,肉有弹性,便如活人一样。 “他是被人生生抽走了魂魄。”周寒对李清寒道。 “嗯,你等下,我在用流阴镜找他魂魄的去向。”李清寒道。 突然,李清寒大声急叫起来,“快,他就在村中,他要对另一个孩子下手了。” 听到这,周寒拔腿就往外跑,也不管屋中众人看向她时,那惊讶的眼神。 一出院门,迎面遇上吕升,并在吕升的身体上穿过去。吕升刚要说没找到孩子的魂魄,见周寒头也不回的疯跑,便追了出去。 同时追在后面的还有梁景和汤容。梁景高声问:“周寒,你跑什么?” “想知道,就跟过来。”周寒头也不回地回答。 原来周寒去了隔壁,梁景本来想过来看看周寒做什么,却恰巧碰上周寒往外跑。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跟了上来。 周寒虽第一来雨屯村,却像是很熟悉,在村子中纵横穿行,并不犹豫。 吕升刚才在村中寻找那个男孩的鬼魂时,曾看到一个货郎,所以周寒一提起,吕升就跑在前面给周寒引路。 “前面左拐——直行,前面五六丈处下坡……” 在村边的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年纪四十岁上下的货郎,身前放着一个担子,担子两头挑是货箱。 货郎正拿着一只翅膀会动的彩色木鸟,逗引两个被吸引过来的孩子。 两个孩子的注意力被货郎手上的小木鸟吸引,没看到货郎的另一手上拿着一只诡异黑色鼓皮的拨浪鼓。 货郎正要摇动拨浪鼓,却在此时听到一声大喊,“等等!” 货郎抬头看到跑来的周寒,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的拨浪鼓,没有摇响它。 周寒在远处高声喊,“我买东西。” 货郎见周寒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年,眉开眼笑,向周寒招手。 然而就在周寒到了货郎摊前时,梁景也追了过来。 看到梁景,货郎不由得站起身来,用眼角余光盯着梁景,握着黑皮拨浪鼓的手垂下来,将拨浪鼓隐在衣服后。 周寒打量货箱上摆着的物品,有一些姑娘喜欢的针头线脑、胭脂、妆粉,还有孩子玩的玩具,吃的点心小食和其它一些东西。 周寒对还留恋在货郎摊前不动的孩子怒喝:“回家去,不许在这玩。” 周寒声音有点恶狠狠,把那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吓哭了,跑着回去找爹娘告状了。 这一幕没把货郎吓着,倒把梁景吓了一跳。他自从认识眉目清秀,长相娇弱的周寒,还从没见过他如此愤怒,真是不敢相信。 货郎也怒了,吼道:“你想干什么,还不许别人买东西了?” 周寒可不管他,指着货郎,对梁景和汤容道,“看住了他,别让他跑了。” 汤容嚓地一声抽出刀,抵在货郎脖子上。 周寒蹲下身,开始仔细翻弄货箱。货郎色变,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要抢东西吗?” 梁景不解周寒怎么会对一个货郎出手,在周寒身边蹲下,问:“这是干嘛?” “听我的。”周寒头也不回地说。 梁景无奈,自己答应过周寒,罗县事情解决之前,全听她的。 梁景只好无聊地打量这个货郎。这货郎是个中年人,个子不算高,穿一身青灰色衣裤。 这时,梁景却发现这货郎有些不对劲,他紧紧盯着周寒,却显出异常的紧张,双眉几乎要挤在一起了,脸色很难看。 担子左右两端挑着的货箱,是分上下两层,周寒将两个货箱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她要找的东西。 那个货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你们可看清楚了,我只是个货郎,你们要找什么?要钱吗?钱都在我身上,我拿给你们,放开我。” 汤容用刀背在货郎肩头重重一敲,喝道:“闭上嘴!” “哎哟!”货郎痛叫一声,故意弯下腰,而他手中的那只黑皮拨浪鼓露了出来。 周寒也不理他,她将两层货箱都从担子上抽出来,最下面还有一层一指高底座。 周寒嘴角微微一翘,原来猫腻儿在这里。 周寒伸手在底座上轻轻一划,果然,这是一层抽板,这一划抽板便打开了。 旁边的梁景也好奇地俯下身看,下边居然还有空间,里面放着三个竹筒,有一个竹筒上贴了一张黄纸条。 周寒正要拿起那个贴了黄纸条的竹筒,只听“咚”地一声鼓响,然后便是“咚咚咚”连声鼓响。就听梁景说了一声“我这是怎么了?” 周寒转头,看到梁景正双手抱头。 第一声鼓响起,梁景就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后面连着几声鼓声,让他头痛欲裂,似乎要炸开一般。原本他是蹲着的,现在却痛苦地将身体抱成一团。 “当啷”一声,周寒再回头,看到汤容已经忍受不住,倒在地上,抱头打滚。刚才的声音是汤容手里的刀脱手,掉在地上发出的。 周寒抬头向前看,就见那货郎正自得意,手中的拨浪鼓不住摇晃,而另一手上已经出现了一把匕首。 他踢了一脚正在地上翻滚的汤容,阴笑着说:“让我闭嘴?我现在让你永远闭上嘴,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怎么开口说话。” 货郎将手中匕首翻了方向,匕尖冲下。 “震魂鼓,”周寒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第151章 你争点儿气 周寒一来就急着找到储放魂魄的器物,而忽视了货郎手中一直紧攥着的拨浪鼓。 听到“震魂鼓”这三个字,货郎原本俯下身要用匕首割汤容舌头,突然顿住。他转过头,凶狠的目光盯在周寒身上,“你居然知道震魂鼓。” “我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周寒从容不迫地说。 “你,你怎么听到鼓声还没有事?”货郎惊问。货郎对震魂鼓的法力一直深信不疑,所以根本没注意蹲在地上一直未动的周寒。 周寒冷笑一声,“就凭你那个破鼓吗?”货郎手中的拨浪鼓是一种邪器,名叫“震魂鼓”。 听到鼓声的人会魂魄震荡不稳,甚至失去神智。梁景和汤容的痛苦其实就是因为魂魄震荡的结果。 可那是对普通人的魂魄,而周寒身体里是冥神魂魄。就算他拿一百个震魂鼓在这敲,也对周寒没用。 周寒话音未落,人已经从地上跳起来,扑向货郎,去抢夺那面震魂鼓。 鼓声仍一直响着。货郎不敢停下来,他看出来梁景和汤容都是有武功的人,如果让他们缓过来,自己不是对手。 “咚咚”,货郎一手摇着鼓,另一只手上的匕首扬起,向周寒胸口刺去。周寒侧身闪过,向后退开。 脑海中,李清寒气愤地说:“这家伙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你能不能争点气?” “别吵!”周寒也没办法,这个身体没练过功。 “你——”李清寒气得无语。 周寒再次扑上前,她的打算是夺下震魂鼓,让梁景或汤容来解决这个货郎。 一连几次夺鼓,都被货郎轻松避开。货郎也发现周寒的短处。 “原来你不会武功,那就好办了。既然我的秘密被你发现了,你就必须死。” 在“咚咚”地鼓声中,货郎手中匕首一晃,匕锋挟风向周寒刺来。 周寒此时也慌了,“哎呀”一声大叫,转头就跑。 周寒快,那货郎更快,虽然匕首刺空,但他脚下未停,身子半转,贴着周寒的身体转到周寒身前。 周寒正要再转身跑向另一边,却感觉脖子上一凉,登时不敢动了。 货郎手中的匕首已抵在了她的脖子上。这时货郎手中拨浪鼓也不响了。 还没待梁景和汤容清醒过来,货郎叫了一声,“上路吧!” “完了!”周寒闭上眼,现在才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练功。 周寒闭眼等着肉身死,然后神魂随流阴镜回寒冰地狱。 这时,周寒听到“啪”一声,声音极轻,伴随着是货郎一声闷哼。 周寒睁开眼同时,又听到“当啷”一声。 周寒低头,看见抵在脖子上的匕首不见了。 那个货郎捂着自己的手腕,退到一边,向一个方向大吼,“是谁鬼鬼祟祟,暗处伤人?” 看不到暗处的人,货郎更加怒不可遏,他举起了手中的黑皮拨浪鼓。 就在此时,周寒看到那个方向一个黑影如同箭一般射出,眨眼间就已经到了货郎身前。 “咚”,货郎手中的鼓就响了一声,他的身体一软,向前倒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哎,你没事吧?”那个黑影原本是一个人,货郎倒下后,他转身问候周寒。 周寒稳了稳心神,仔细一看那人,不由得惊叫出来,“马大哥,你怎么在这?” 来人正是周寒从云州城客栈认识的马彦。 马彦笑道:“不是我怎么在这儿,是我一直就没离开过你。” “啊!”周寒更是惊讶了,“你一直跟着我。” “是啊,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这么巧,在你生死一线时救了你。” 这时,梁景和汤容方从浑浑噩噩中清醒了一些。他二人离货郎很近,所以受震魂鼓的影响也最大。看到眼前的马彦,梁景问:“发生什么事了?” 周寒从地上躺着的货郎手中捡起震魂鼓,问马彦,“马大哥,你怎么不怕这鼓声?” “我也受影响了。”马彦道,“不过可能因为我离得稍远,鼓声响起时,我虽然有些晕,但还清醒,所以马上用这个塞住了耳朵,”说完摊开手掌。 马彦的手里面有两团从衣服上扯下的布揉成的球,“而且我暂时闭了气,虽然还有些难受,但并不是不可忍受了。” 周寒伸出拇指,赞道,“马大哥真是聪明。” 震魂鼓的鼓声便是通过七窍来影响魂魄,马彦把双耳封了,又闭了气,加之距离较远,所以,对他影响已经不大了。 周寒踢了踢地上的货郎问:“他死了没有?” 马彦道:“没有,我下手有分寸,他就是晕过去了。” 周寒“嗯”了一声,捡起地上货郎掉落的匕首,看了看,这就是一把普通的匕首,没什么可研究的。 刚才被暗算,现在这二人又把他当空气,梁景很是气闷,指着马彦问周寒,“这人是谁?” 周寒道,“这是马彦马大哥,至于你,你自己去介绍。”说完,她便又重走到货担前,俯身拿起那个竹筒。 梁景走到马彦身边,自去和他说话。 周寒边看这竹筒边问马彦,“马大哥,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女鬼的主人是谁,所以才跟着我的?” 梁景和马彦正自我介绍,梁景没说自己的世子身份,只说是从江州来的。 听到周寒问,马彦走到周寒身边,“那天你不等天亮便离开客栈,我就知道,你不想让我掺合这件事,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我岂是个见事就躲的人,何况事情还是我引起来的。我也猜到你会去找那女鬼口中的主人,便跟着你了。” 周寒叹道:“这件事的确麻烦。”说完,她又打开另一个货箱底层,这里面是几个空竹筒。 只有一个竹筒是封着黄纸的,周寒踢踢货担道:“把这些东西全烧了吧。” 汤容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先将担子上的易燃的风筝和布料点燃,然后扔在木制的货箱上。 周寒一指那地上的货郎,“押上他,去救那孩子。” 梁景狐疑,“那孩子还能救吗?” “能,那孩子本来就没死,而是被这家伙收走了魂魄。”周寒指指货郎。然后她看向马彦,问:“马大哥一起来吗?” 马彦摆摆手,“不了,你们自去,我在罗县等你们。” 第152章 梁景被卖了 周寒抱拳道:“好,那我们罗县见。”马彦向众人告了辞,潇洒离去。 梁景看着马彦远去的背影,道:“此人看着倒像个江湖豪客。”周寒没有回答,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吕升。震魂鼓对鬼魂的影响最大,吕升现在都没有缓过来,还坐在一旁地上发呆。 周寒将流阴镜的封布掀开一角,将吕升收到镜中,对李清寒道:“他受伤了,在你那儿养养。” 李清寒这时没好气的说:“你若再不用心修炼这个身体,我就取代你,控制这个身体。” 周寒自知理亏,用一副服从的语气说:“好,听你的。” 周寒心知,这个身体刚才被货郎差点割断喉咙的事,李清寒惊着了。 她们倒不是怕死,而是堂堂的寒冰地狱使者,没有做完转生人世的目标,却被一个小人物弄死了。回到冥界,自己都觉得丢人。 周寒回到了王家。还在王家院中的人,看到刚才狂奔出去的周寒,又突然回来了,正在纳闷。周寒的身后又多出了三个人,其中那个被拖进来的人,他们中有人认识。 “这不是这两天在村里卖货的货郎吗?” 来到正屋中,魏大娘还没走。她看到周寒和梁景、汤容三个有些狼狈,而且汤容手里还拖着一个人。 魏大娘咦了一声,她也认出了货郎,“这不是今天在村里的那个货郎吗?他这是怎么了?” “大娘,他的事等会儿说。”周寒言罢从怀中取出那个贴着黄纸的小竹筒,来到放着孩子尸体的门板前,把黄纸取下,将竹筒上的塞子拔开。 周寒这些动作,吸引许多人注意,就连孩子的母亲也停止哭声,愣愣地看着周寒。 周寒将竹筒口对着孩子的天灵贴了上去,孩子的母亲大叫一声,“你干什么?” 周寒没有理会,轻轻敲了一下竹筒筒身,便收回了竹筒,然后将盖在孩子身上的白麻布掀了下来。 孩子的母亲“啊”的大叫一声,推开身前的人,冲了过来,扯住周寒的衣服,便要和她拼命。 还没容孩子的母亲动手,她便听到一声低低的,又嫩又弱的呼唤,“娘。” 孩子的母亲身体一颤,傻住了。有那凑过来准备劝阻孩子母亲的人,震惊地喊了出来,“睁眼了,孩子睁眼了!” 孩子的母亲连忙松开周寒,转身去看门板上的男孩。 男孩的眼睛已经微微张开,虽然看上去还双眼无神,但小嘴微张,能清楚地感觉到呼吸。 孩子的母亲喜极而泣,抱着孩子痛哭。“孩子,我的孩子,你可心疼死娘了。” 这时已有不少人围了上来,都惊奇这一幕。 有细心人将这个悲喜交加的母亲,从孩子身上拉起来,“孩子刚醒,身体还弱,别闷坏了他。” 周寒退出人群,走到货郎前面。梁景跟过来问:“那孩子真活了?” 周寒瞥他一眼,“要不你去看看。” 梁景摆手,“不用了。” 周寒正要把这货郎弄醒问话,就听身后传来“扑通”声,是双膝跪地的声音。她转过身,便见孩子的母亲跪在地上磕头道,“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这时孩子的爷爷听说孙子活过来了,一下子有了精神,让孩子的父亲搀扶着过来,三人一齐跪倒在地上谢恩。 周寒忙跳开,指着梁景道:“别谢我,是这位大人救的孩子。” 梁景被周寒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啊”了一声,还没等反驳,那三个人又冲着他磕头。他只好手忙脚乱地把人都扶起来。 周寒最怕的就是管完闲事被人谢,麻烦事还是交给梁景去解决吧。 这时那个男孩已经缓过来了,下了地,走到母亲身边,一眼看到地上躺着的货郎,指着道:“娘,就是他,就是他把我关了起来。” “关起来?”不但孩子的母亲不明白孩子这话什么意思,周围人也不懂。 周寒早想好了解释,“这人是邪教的人,专门收集未成年孩子的魂魄,这孩子就是被他抽走了魂魄封在竹筒中了。” 周围人这才明白孩子口中的关是怎么回事。人们骂道:“打死这个丧天良的,其他失踪的孩子没准就和他有关系。”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对还昏迷着货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周寒和汤容赶忙分开众人,把货郎拖到一边。 周寒劝解道:“大家都先别激动,我们家大人还要审问这个人,邪教还有许多罪行和秘密,需要此人口供。等我们问完了话,明天交给你们把他送到桓县县衙,县衙自会处置,他的死罪逃不了。” 众人一听“死罪逃不了”,这才消了一些怒气。 有人问:“你家大人是谁啊?” 周寒指着梁景道:“就是他,他这次微服出巡,就是为了铲除邪教的,所以请大家相信我家大人。” “我?”梁景感觉自己被周寒卖了,正准备否认,周寒一瞪眼,梁景顿时闭嘴。 刚才说是梁景救了那男孩,现在又是专查邪教的官府官员,周围的人已经信了,便又骂了货郎几句,渐渐散去。 周寒对魏大娘说要找一处地方,把这个货郎关押起来,魏大娘连说,有地方。便带他们出了王家,来到自己家,把柴房收拾一下,把货郎关了进去。 魏大娘把王家发生的事对魏伯说了,魏伯激动地落泪,连说好心有好报,他只是好心留宿了几人,没想到却救了王家的小子一命。 夜深之时,周寒来到柴房。柴房并未锁门,梁景只是让汤容、汤与和赵城三人轮班看守。 周寒来到时,正是赵城在。那货郎已经醒了,身体被一根粗绳绑在一块磨盘上。也不知是谁做的,好像恨极了这个货郎,绳子捆得极紧,那不胖的身体,肉一块块凸出来了。 周寒让赵城先出去,便关了柴房门,蹲在货郎对面,问:“你为什么要抽小孩子的魂魄?” 货郎看了周寒一眼并不答,表情很傲慢。 “不回答,”周寒一笑,说,“那我换个问题,你是否是灵圣教的人?” “你既然知道,就快把我放了,否则我们教主神通广大,不会放过你。”这次货郎终于出声,却狂妄很。 “你说的教主是祁冠还是你们那个所谓的灵圣娘娘?” “他二人都是法力无边,不是你能惹的。”货郎提起这二人,似乎有一种自豪感。 周寒点头笑了笑,“哦,那你是祁冠的人,还是灵圣娘娘的人?” “我已经把我灵魂奉献给了圣教,你说我是谁的人?” “你自己愿意献灵魂那是你的事,你抽无辜孩子的魂魄做什么?” “他们的灵魂就应该属于圣教。” “他们又没入教凭什么就该属于你们那个邪教。你抽过多少孩子的魂魄,是不是还有被你掳走的孩子?” “这是他们的福气。”货郎毫不在乎地说。 第153章 一个秘密 “冥顽不灵,看来不给你点儿厉害,你就不肯说实话。”说着周寒从怀中掏出那个小鼓,“没有这震魂鼓,大概谁的魂魄你也抽不了吧。” 看到那震魂鼓,货郎神情终于变了,扭动了几下捆得结实的身体。 周寒笑道:“你不用怕,我不会对你用,因为我抽魂从来不用这些破烂玩意。” 这货郎抽魂时便是先鼓动这震魂鼓让人的魂魄震荡不稳,与肉身隐隐有脱离之势,然后再用那些竹筒做成的收魂器,把魂魄收进去。 货郎显然对周寒的话不信,只是白眼看着周寒。 周寒好像很不忿,“啪”地一声,右手一巴掌呼到货郎的脸上。 然而就这一巴掌打下后,货郎双眼一翻,头一垂,便不动了。要不是绳子将他的身体绑到磨盘上,他就会倒在地上。 周寒甩甩打得有点疼的手,自言自语道:“这样抽魂多干脆,又解恨。”说完,又在心里对李清寒说:“他就交给你了,你仔细审审他。” “哼!”李清寒冷哼一声,没有多说。 周寒又拿起小鼓摆弄,“这小鼓做的挺精巧,有点舍不得毁。” 周寒下意识晃动了一下,那鼓上的小木球敲在黑色鼓皮上发出“咚”一声敲响,吓得周寒立刻将拨浪鼓捂住。 周寒自己听到没事,普通人听到,要出问题的。好在那一声音量很小,没有传出屋子。 周寒将小鼓放在右手上,瞬间一层寒冰便将整个拨浪鼓包裹了起来,“再借地狱火,估计严煜那家伙会跑到我府上,向我要好处。用寒冰包上埋了吧。” 周寒在柴房中找到一把种地用的铁铲,然后走到柴房一个角落处,将地面上堆的干柴挪开,挖了一个两尺深一掌面积的深坑。她把冰冻的小鼓扔进坑里,埋了起来,把土垫实,上面又放回干柴。 做完这一切,周寒坐在柴堆上,又等了一会儿,便听李清寒的声音了。 “我把他放到寒冰狱中,也不用我审,他主动全招了。” “他都招了什么?”周寒问。 “他经常扮作货郎,在罗县和桓县交界一带的村镇中,找那些童男童女。童男要六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童女要十二岁以上的。遇上男孩,就会用那面震魂鼓和竹制的收魂罐,抽走魂魄,女孩便掳走,交给他们教主,也就祁冠。他说他没见过那只狐狸,现在还没资格。” “为什么女孩要留下来?” “这个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按要求办。对了,这个家伙自称是祁冠的弟子,祁冠有十个徒弟,他是其中之一,这十名徒弟都被祁冠派下去,去各处乡村,搜罗合适的童男童女。” “还有九人,不知道要残害多少人命。”周寒气得几乎要蹦起来。 “行了,明日把他送县衙,他会全招出来的,官府自会处置那九人。” “他还招了什么?” “灵圣教的教众之所以对教主忠心耿耿,是因为每一个入教的人都会被赐一碗符水。” “符水?是什么样的符水?” “这个他就不知道了,他虽然是祁冠的弟子,说白了也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走狗,再机密的事他不会知道了。” “他没喝吗?” “喝过。他说符水看上去就是一碗普通的水,喝完没什么感觉,所以有很多人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骗喝了下去。也有一些人是自愿喝的。不过他来到地狱,那什么符水对鬼魂没了作用。所以也就没那么忠心了。” “看来那东西也无非是控制神智的药。” “他还说了一个秘密,他说每到十五月圆之夜,祁冠都会狂性大发,必须要生吃活人血肉。” “这是什么毛病?今天是初十,离十五还有几天,”周寒和李清寒都想不透,“先把他送回来吧。” 周寒又问道:“你看看祁冠在做什么?”一阵沉默后,李清寒突然怒气冲冲地道,“你为什么要问他?” 周寒不解,“怎么了,就是想知道他在做什么,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发狂的线索。” 李清寒怒哼一声,道:“他,他和一个女教徒在床上。”说到这便闭了嘴。周寒听了一愣,随即脸上发烧。 这时那货郎已经醒了过来,看到周寒有些迷茫又有些惊惧。周寒也没功夫理会他,她现在正在想祁冠发狂的可能性。 “是不是那狐狸在祁冠身上放了何物,以便监视他。而十五月圆正是妖类吸收月华之时,那东西沾了月华力量大增,祁冠压制不住,便狂性大发。”周寒道。 “这种可能性很大,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会吃生人血肉,因为他身上有了妖性。”李清寒说。 周寒站起身,“明日就进罗县了,前面有什么事会发生,还真不好说。” “我警告你,今日之事若再有第二次,我便……”李清寒的话没说完,周寒打断了说,“好了,没有第二次了,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扎一个时辰的马步,可好。” 李清寒不说话了,她感觉周寒这话不那么真实,但又无从反驳。 第二天一早,几人简单吃点东西,便向魏伯夫妇告辞了。 离开之前,周寒告诉魏伯将那货郎送到县衙即可,他自己会招供的。魏伯点头答应。 王家人也来送行,像送神明一样,把几人送到官道上。 四匹马经过一夜休息,又吃饱喝足,走得很快。所以,一行人仅是用了一个时辰便进入了罗县境内。 济州比起襄州,是一个繁华富足之地。 襄州地广人稀,偶尔还能遇上荒凉无人之地。 而从桓县这一路走来,周寒见到两旁几乎都是田地。 罗县也差不多,只不过罗县田地中的景象却异常。 这里的田地,苗稀干黄,野草丛生。田里却没有人打理,偶见一两个农人,他们不是在干活,而是在地边磕头下拜,嘴里叨念,似在向神明祈求什么。 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这种现象到处都是,没见到有几人侍弄农田,甚至连放牧牛羊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正行走间,周寒看到前面有四人和他们同一方向赶路,行走匆匆,似乎很急。 周寒示意梁景几人,过去问问情况。 周寒现在正和汤与共乘一骑,汤与催马,快行了几步,离那四人更近了些。 周寒示意汤与停下。她下了马,喊道:“前面四位大哥,请等一等。” 第154章 我们要入教 四人回过头来,却面无表情,看着周寒。 “四位大哥,这是什么地方?” 其中一男人回答:“罗县西里乡。” 周寒便直接问:“大哥可知道灵圣教?” 其中一人答,“我们便是灵圣教教徒。” 周寒一听,装出大喜之色,道:“这太好了,我们几人是外地来的,早就听说灵圣教大名,所以日夜不停地赶过来,想加入圣教。” 听到周寒的话,四个男人终是露出一点僵硬的笑。 一个人赞道:“很好,很好,只要加入圣教,无不心想事成。灵圣娘娘灵验无比,教主是法力高深的神人,有他们护佑,万事无忧。” “对啊!”周寒一拍手,“所以,拜托四位大哥快点带我们去灵圣教,我们要入教。” 梁景四人俱是一脸愕然,他们什么时候说要入教了。 “分教教坛在罗县县城中,今日你们却是赶不到了。不过没关系,你们运气很好,圣教的圣女今日在咱们西里乡开坛讲法,如果圣女看中你们,她就可以引你们入教。” “圣女好呀,就去先听圣女讲法。”周寒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琢磨,先见见这个灵圣教圣女也好。 “四位大哥快些带路。” 四人转身便要向前走,其中一人转身时,无意中看到汤容和赵城身上带的刀,指着二人道:“他们为什么带刀?” 周寒赶忙回答:“我们来得路途远,其它地方可不像罗县这里太平祥和,难免遇上个劫匪什么的,所以带刀防身用的。” 这四人听了周寒说罗县太平祥和,很是满意。 一人道:“在罗县有灵圣娘娘护佑,没有歹人,更没有劫匪。所以在罗县所有人不许携带兵器和铁器,我们的家中连锄头和铁铲都不能有,需要全部上交圣教。若被发现私藏,圣教护法可直接将人带走处以刑罚。” “那怎么种田?”周寒诧异地问。 那人答道:“灵圣娘娘会护佑我们五谷丰登的。” 这下连周寒都愕然了,这难道就是那符水的作用。 周寒随即脸上陪笑道:“好,我让他们把刀扔了,就扔水里。”周寒向远处一望,见不远处有条不太宽的小河。 那人嗯了一声转身,四人便向前行。周寒退后几步对梁景道:“把刀处理掉。” “这怎么可以,要防身用。”梁景道。 “那刀是宝刀吗?” “不是。”因为梁景是逃婚出来,不欲暴露身份,所以汤容二人带的并不是厉王府护卫用的制式刀,而是普通的刀。 “那就别心疼了,你没听说吗,带着刀反而更容易被圣灵教的人给盯上。” 周寒知道梁景还是有些不情愿,严肃地提醒他道:“听我的。” 梁景无奈,只得令汤容二人将刀扔进河水中。赵城和汤容二人的靴筒里还藏有厉王府特制的匕首,可以防身。 大概走了一刻多钟,四人带着周寒一行人从大路上拐到一条小路,小路上人渐多,和他们走的同一方向。 又走了一段,周寒便看到远处有村庄出现,而村庄的前方空地被人搭起又高又宽大的帐篷。她能看见不断有人走进帐篷。 一行人来到帐篷前,只见帐篷入口处一旁堆满了各种的物品。有鸡鸭鱼鹅,有酒有菜,有布匹,首饰,衣鞋,有书画笔砚等等。 有一个彪悍的男人站在入口处,身上穿着靛青色衣裤,上衣的前胸后背绣着同样的图案,一朵金色的祥云中隐现出三条银色的,毛绒绒的,好似尾巴的东西。 周寒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四人各从怀中取出几块银子,交给帐篷入口处站着的彪悍男人,“这是我四人送与圣女一点心意。” 彪悍男人神色倨傲地看着来人,接过银子,冷冷地哼了一声。便放四人进去了。 梁景命赵城和汤与等在外面,若有事可接应。他和周寒、汤容来到帐篷前。 那站在入口处的彪悍男人问:“你们给圣女的礼物呢?” 周寒笑道:“我们今天才来,还没入教,不知道圣教规矩,该给圣女带礼物,下回一定带一份厚礼。” 这时那四人中一人回身过来,对彪悍男人道,“他们今天便是来找圣女入教的,请护法高抬贵手。” 彪悍男人哼了声,说:“进去吧,以后要补上。” 周寒道:“一定,一定。”心中却想,一定要毁了你们这个趁机敛财的邪教。 三人进到帐篷,这帐篷是东西很长。正前方搭了一座半人高的台子,台子被垂下的纱帐遮住,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台子下密密麻麻盘膝坐着人,男女老少都有。 人虽多,却都很安静,那四个带他们来的人,道:“你们自己找地方坐下,等圣女讲完法,便可找圣女入教。” 周寒点头。那四人自找地方坐下了。 在帐篷中间位置有一个大香炉,香炉里缓缓腾起薄烟,味道还挺香的。梁景问:“我们也坐下吗?” 周寒点点头,说:“先听一回这位圣女讲法。” 几人找地方坐了下来。帐篷内虽然人多,但很安静。 周寒环顾周围的人,只见他们都抬头望着前方的台子,眼中充满希冀。似乎前方有能让他们人生变得幸福美满,无病无灾的希望。 过了一会儿,帐篷内光线变暗,帐篷的门关上了。 一个身穿靛青长衫的男子站到了高台的侧面,他那件衣服胸前还绣着图案,但他是侧对着周寒的,周寒看不清图案是什么。 “圣女到!”一个年轻细长的声音从帐篷的侧前方传来。 “唰”地一声,帐篷内,除周寒几人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恭敬垂首。 梁景望向周寒。周寒冲梁景点点头,也站了起来,梁景只好也跟着站起来,不过他心里很憋屈。 台子上的纱帐被人缓缓拉开,周寒朝台子上,偷看了一眼。一个外披大红色斗篷的女人,盘膝坐在高台上。 红衣女人的身后站着两个十二三岁,手捧鲜花的小丫头。 周寒定睛打量那红衣女人。她看上去大概有三十多岁,略有些姿色。脸上抹着较重的脂粉,一双眼不住地在台子下的人群中扫来扫去,像在找什么。 红衣女人眼神轻浮,脸上的微笑,带着几分媚态。周寒心想:“这哪里与圣字沾半点边。” 红衣女人的目光向周寒这里扫来,周寒赶忙垂下头。 “坐下吧!”红衣女人开口,说话声音倒很好听。大家又重新坐好,红衣女人开始讲法。 “我们对生命不了解,生命对我们来说是一种惩罚。所以我们每天都在惩罚自己,执着这个世间是实在的,分辨这个世间天地万物的假象,认为拥有。其实我们从一出生到现在,从未拥有过任何东西。拥有的也是一种错觉……” 第155章 传授无上秘法 红衣女人讲着,梁景低声对周寒说:“我怎么有些飘飘乎乎的,像要飞起来。” 周寒偷偷向梁景望了一眼,只见他双眼迷离,嘴角上挑,似乎带着笑。 周寒问:“你觉得那女人讲得怎么样?” “好!” “好在哪?” “好,好!” 梁景只会说好这个字。 周寒知道,梁景被迷惑了,再向左右看了看,其他人的神态和梁景差不多,双眼迷离,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笑容。 周寒蓦地想起中间放着那个大香炉,香炉还在冒着香烟。他们应该是中了迷烟。所以那女人不论讲什么,对他们来说都如天籁之音般美妙,甚至飘飘欲仙。 而周寒因为身体与常人不一样,还能保持清醒。 周寒也学着其他人,像是中了迷烟一样,摇头晃脑,脸上带笑。 红衣女人讲完之时,站她身后的小丫头走下台子,到中间把香炉里的烟熄了,而后去帐篷入口处,打开了门。 当新鲜的空气钻进来,很多人都像大梦初醒一样,清醒了过来。 那个小丫头回到台子上,红衣女人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便站起身,然后又向台子下方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帐篷。 周寒感觉红衣女人那一眼好像是看向她这个方向。 等红衣女人走后,小丫头大声向台下宣布,“今日圣女要在众位信徒之中选两人,亲自为他们传授无上秘法。” 听到这话,下边的信徒都轰然起来,面露兴奋,纷纷坐直身体,都希望自己能被选中。 这时梁景也已经清醒了,问周寒,“这位圣女的无上秘法会是什么?” “不是什么好东西。”周寒其实也不知道。 小丫头的眼神在从信徒之中穿梭,最后落在周寒和梁景身上,然后走下台子,向周寒和梁景走过来。 “坏了,她选中我们了。”梁景朝周寒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说。 “沉住气,这是好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周寒倒不在意,反而很坦然地等着小丫头。 小丫头来到周寒和梁景身前,道:“二位教友,圣女选中你们传授秘法,这是你们的造化,跟我走吧。” 帐篷内的信徒都齐刷刷地望着周寒和梁景,眼中尽是火热的羡慕。 周寒朝小丫头行礼道:“多谢圣女厚爱,我和哥哥荣幸之至。” 小丫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周寒拉起梁景正要跟上,被汤容挡住,“不行,我代爷去。” 小丫头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很是不悦地问:“怎么回事?” 周寒立刻赔笑道:“这家伙要和我们争这次机会。” 小丫头冷淡地说:“圣女选中谁便是谁,无人可更改,争也没用。若真心想得圣女真传,便好好侍奉圣教,等下次机会。” 周寒忙不迭点头,“是,是。” 等小丫头又走远了一点,周寒拦在梁景和汤容中间小声说:“来罗县之前我们的约定可忘了吗?我向你保证,你们爷绝不会有事。” “汤容你让开,去和赵城他们会合,等我们出来,”梁景说,声音虽小,却带着严厉。汤容只得悻悻退下。 周寒和梁景跟着小丫头从帐篷前方的一个小门离开。 从帐篷中出来,脚下是一条平整干净的小路。顺着小路向前,路的尽头有一座围墙高大整齐的宅院。看来,这就是专门为这位圣女准备的住处。 周寒将流阴镜打开,把吕升放了出来,暗中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吕升道:“原本也没什么大问题,劳公子记挂。” “嗯!”周寒道,“我们这是去见灵圣教圣女。若是她让我们喝符水那种东西,你就替我们喝下。那个只对人有用,对鬼魂无效。”吕升应了下来。 周寒又低声嘱咐梁景一句,“到了里边一切有我,你只需装傻充愣。” 周寒生怕这个从小谁都不看在眼中的世子爷露出马脚,坏了她的计划。 梁景看向周寒,想说点什么,周寒不给他机会,严肃道:“必须听我的。”梁景无奈点头。 进了大宅,那丫头领他们穿过前堂,来到后面一个房间。 丫头通报过后,周寒迈步进了门。 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容貌艳丽,妩媚动人的女子。 女子脸上含笑,眼角眉梢带着一种勾人的风韵。 她身穿彩色宫装,一只手臂上抬,手上捏着一只玉杯。另一只手则掐着手诀。身体的周围有一团团的祥云,衬得女子仙气飘飘。 这画上的祥云形状与先前,周寒在帐篷前看到彪悍大汉衣服上绣的祥云,是一样的。 画上落题是“灵圣娘娘圣像”。周寒心里揶揄,“原来这就是那妖狐的画像,为什么她不把自己的狐狸尾巴画上去?那杯子里的东西,不会就是控制教众的符水吧?” 画的下方有一张美人榻,那位红衣圣女正斜靠在榻上,含笑看着二人。 她已将那件红色斗篷除了去,外面披着一件薄薄的透明纱衣,纱衣里透出她里面穿的一件粉红色肚兜。肚兜上绣着一枝盛开的桃花和一对翩飞的蝴蝶。 红衣圣女脖颈下从肩膀到手臂白皙的皮肤,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周寒和梁景面前。 她卸了钗环,长发从后披垂下来,桃色长裙略略上撩,一双玉足露出裙边。这女人虽然已经有三十多岁的年纪,这时却有些魅惑之感。 小丫头把二人带到后,就离开,从外面将屋门合拢。 那女人从榻上坐起,缓缓走到梁景身前,身上的浓香熏得梁景很想将这女人踹得远远的。 红衣女人打量着梁景,似对他很满意,涂满脂粉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你很不错!我见过很多男人,你是最令我满意的!” 梁景很是厌恶这个女人,不禁皱起眉头。 红衣女人又走近两步,几乎快与梁景贴上了,目光向梁景的胸部、腰身移过去,伸手就要去碰梁景的身体。 梁景心中恶寒,他不顾周寒先前的交待,准备出手了。 这时听到旁边一个柔和如清风拂过的声音传来,“见过圣女姐姐。” 这一声好听的姐姐,把红衣女人吸引了过去。 红衣女人见周寒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却叫自己姐姐,不由得心里欢喜,走到周寒面前,将周寒上下打量了一遍。 开始,红衣女人先把注意力放在梁景身上,是因为周寒像个小弟弟,面目有些嫩。 周寒看着比梁景年纪小几岁,也没有梁景那骄傲的男子气质,但却眉目清秀,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红衣女人收回伸向梁景的手,转去问周寒,“你们好像不是圣教徒吧?” “我们现在还不是。我和哥哥早就听说灵圣教大名,特来投奔入教。今日能听到圣女姐姐讲法,真是三生有幸。圣女姐姐所讲之法,对我来说,真如晴天霹雳,当头棒喝。令我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周寒说这些话时,一脸崇拜相,红衣女人看了十分受用,心里对这个小弟弟多了几分喜欢。 红衣女人没看到,梁景斜眼看向周寒,脸颊抽了抽。 第156章 小弟弟嘴真甜 “小弟弟真会说话。”红衣女人说着又走回榻上坐下,轻击了两下掌。 刚才那个小丫头进了来。红衣女人在小丫头耳边低声吩咐了两句,小丫头退了出去。 红衣女人这才问周寒二人,“你们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 “我们从襄州来,我叫宁寒,我哥叫宁景,不知道圣女姐姐的芳名是什么?” 红衣女人笑了,笑得很妖媚,“还很少有教众敢问我的名字,他们都叫我圣女或红衣圣女,你就叫我红衣吧。” 周寒做惊喜状,大声赞叹,“哎呀,这个名字和姐姐真是绝配,红色艳丽,热情大方。何况姐姐本就艳丽无双,妩媚动人。尤其穿上这红色衣裙,衬托得更如仙女一般。” 一旁的梁景愕然,他真想看看周寒的眼睛上是不是长草了,这女人妩媚动人?妖媚勾引人还差不多。仙女长这个样子,天上仙人还不如都下凡算了。 红衣掩嘴笑道:“小弟弟嘴真甜,你多大了?” “我十六了,我猜姐姐只有二十岁吧?”周寒眨着眼,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红衣是个半老徐娘了,周寒居然腆着脸说她只有二十岁。 梁景感觉窒息,很想马上离开这里。 “油嘴滑舌的小子,”红衣笑得很开心,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道:“过来,坐姐姐身边。” “哎,”周寒一脸兴奋地跑过去坐下。 红衣轻轻拍了拍周寒的脸蛋,又拿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中,用手指捻着周寒的手心,道:“长得挺嫩,模样俊俏,就是年纪有点小。” 周寒抽回手,拍着自己的胸脯,很急切地为自己辩解,“我不小了。若不是我从家里偷跑出来,寻找灵圣教,我娘就要让我成亲了。” 红衣又是一阵开怀的笑,然后问周寒,“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姐姐要收下我吗?”周寒十分惊喜,“我当然愿意,只要能服侍姐姐,便是让我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 红衣又笑起来,笑过后,她拍拍周寒白嫩的脸蛋,道:“不用做牛做马,姐姐不会亏待你的,而且还会找人服侍你。” 这时,先前带周寒两人来的那个小丫头,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盘上放着两个碗,碗里有水。放下碗后小丫头就退了出去。 红衣指着梁景道:“你把符水喝了吧,喝了就是圣教的人了。” 梁景知道这符水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动,只看着周寒。 装傻他装不了,但不说话,不妄动,他还是能做到。 “我也去喝。”周寒站起来便也要去喝。 红衣捏着周寒的手说:“你不能喝。” “姐姐为什么不让我喝,喝了才会是圣教的人。我不喝符水,如何在姐姐身边侍候?”周寒装出懵懂无知。 “姐姐说你是圣教的人,你便已经是了。不用喝那劳什子符水,那不是好东西。” “姐姐莫要骗我,我听人说,符水是灵圣娘娘所制,可以让人身轻体健,百病全无,延年益寿,还能开窍灵智,怎的成了不好的东西?” “喝了符水便是圣教的人,是没错。但喝了符水便不会哭,不会笑,只会对教主的话唯命是从,人变得毫无情趣。像你这么知情识趣的弟弟,我可舍不得。” 说着,红衣又在周寒的脸上摸了一把,“你说的什么延年益寿之类的,连我也没听说过,不要听别人胡说。” “原来是这样,姐姐对我可真好。”周寒指着梁景对红衣道,“我去让他喝符水。” 红衣很奇怪,“你知道符水不是好东西,还让你哥哥喝了?” 周寒在红衣耳边悄声说:“我知道哥哥长得比我好看,万一他和我争抢红衣姐姐,或是姐姐喜欢他不喜欢我了,我不就难过死了。还是让他变呆了,我才放心。” 红衣哈哈笑起,手指在周寒额头点了一下。“好你一个小滑头!你若再长几年,怕是没有哪个女孩子能逃得出你的手掌心。” 周寒狡黠地一笑,仍是小声说:“我不要别的女孩子喜欢我,只要红衣姐姐喜欢我。” 周寒说完,端起一碗水,向梁景走去。红衣看着周寒的背影,双眼之中有如水的光芒晃动。 周寒大声对梁景道:“喝了它,以后我们就是灵圣教的人了。” 梁景一怔,不知周寒什么意思。这时,就听周寒用极低的,只能他听到的声音说:“放心,保管无事。” 梁景端过碗,又狐疑地看一眼周寒。周寒朝他眨眨眼,梁景这才犹豫着将符水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梁景更疑惑了。他舔舔嘴唇,自己好像一个水滴都没沾到,水去哪了? 原来就在梁景端起碗时,吕升早已站在梁景的碗前,梁景喝的符水全倒入了吕升的嘴中。 因吕升是鬼,梁景看不到,那红衣只是占个圣女的名头,什么本事也没有,也看不到异常。 看到梁景喝完,周寒又用极低声音说,“什么也别说,也别问,一切有我。” 周寒放下碗,重坐回红衣身旁,舒了一口气,“这下放心了,我哥不能和我争姐姐了。” 红衣掩嘴笑起来,笑得很开心。 周寒看着红衣笑,便问:“姐姐没喝过符水吗,我看姐姐一点也不呆傻,反而娇媚动人。” 红衣止住笑,道:“刚入教时也喝过,不过后来教主给了解药,将符水解了。那符水不过是教主怕底下的教众闹事,为了更好地控制教众的工具。并不是教里所有人都需要喝的。” 周寒心里释然,故意惊讶道:“原来符水还有解药。” “有。是一种黑红色的粉末。”红衣已经对周寒极其喜欢,所以没有隐瞒周寒。 “姐姐手上有没有解药?”周寒试探地问红衣。 “你问这个做什么?”红衣盯着周寒。 “姐姐手上若有解药,会不会有一天给我哥哥偷偷服了,然后就不要我了。”周寒故作悲伤的样子。 “哈哈,瞧你还是个小心眼!”红衣又笑起来,然后一把搂住周寒道,“放心,我不会不要你,而且解药也没在我这儿。” “哎呀!”周寒像是想到什么大事,猛地挣开红衣,转过身问道:“姐姐,圣教里只有圣女吗,没有圣子?” “没有圣子,你问这个做什么?”红衣看着周寒的小脸问。 “唉!”周寒很惆怅,“我还想弄个圣子当当。” 红衣诧异,“你为什么想做圣子?” 周寒很犯愁地说,“姐姐是圣女,而我只是个普通教众,和姐姐的身份相差太多。感觉自己配不上姐姐。若我作了圣子,和姐姐地位相当,便不怕姐姐不要我。” “别说傻话了,这么贴心的小弟弟,姐姐怎么会不要。”红衣在周寒水嫩的脸颊上掐了一把。 第157章 在这榻上传授你秘法 红衣将手伸向周寒。 周寒突然窜到榻上,来到红衣身后,“我给姐姐揉捏揉捏。” 周寒双手的手指,在红衣的肩头脖颈处揉来滑去。 梁景看在眼中,周寒就好像在占红衣的便宜。 红衣非但不恼,而且很享受,双眼微阖,脸上露出微笑。“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我保证让你在教中吃香喝辣,没人敢欺负你。” “那我便在姐姐座下做个护法可好。” “好。”红衣痛快答应。 周寒觉得差不多了,便又问:“姐姐,圣教里有几个圣女?” “有几个圣女还真不好说,教主身边女人很多,能顺从教主,讨得教主喜欢高兴,便可封为圣女。”红衣道。 “那些圣女都有姐姐漂亮吗?”周寒问。 红衣听了这话,笑骂道,“小色胚,姐姐这儿还没搞到手,便又想着别的女人了,”说完又长叹一声道,“她们很多都比我年轻漂亮。” “那教主除了喜欢美女,还喜欢什么?”周寒一边给红衣揉捏着,一边问。 “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我不过是想多知道些,教主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省得以后犯了教主的忌,岂不是大祸临头。” 红衣点头,“你说的没错,咱这位教主确是喜怒无常,他除了喜欢女人,还喜欢古玉。他到处收集古玉,若是能找到令他喜欢的古玉,没准他就封你个长老做做也是可能的。教中不少长老、护法都是献玉有功者。” “我还想到分教教坛去看看,姐姐,咱们的分坛在哪?”周寒问。 “教坛就在县衙内,就连咱们的县令大人都是圣教的长老,不过这事可别到处乱说。在县城里还有一处分坛,不过那是个废弃的假教坛,迷惑人用的。” 县令也是灵圣教人,而且还是长老,周寒颇觉意外,又不意外。现在整个罗县都是灵圣教天下,县令若没和邪教勾结,也说不过去。 “我还想去拜见教主,人人都说他法力高强,无所不能,我很崇拜他。” “教主没你说的那么厉害。”红衣说到这突然想到什么,说,“你还是别在教主面前出现为好。” “为什么?” “因为像你这种少年,可能会被教主抽了魂魄。” “什么?”周寒故意装作受了惊吓,瘫坐到了榻上。 红衣看到周寒受了惊吓,忙握住周寒的手,安慰道:“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教主为什么要抽我的魂魄?我不想死啊,姐姐!”周寒紧紧抓住红衣的胳膊,向她求救。 “其实我也不知道教主为何要这么做,底下教众有时会送一些未成年男女来,男的便被抽了魂魄,女的教主便自己留下。至于那些魂魄用处,只有教主自己知道。不过也不是所有未成年男子的魂魄都会被他抽去,那些生有天生疾病的人魂魄,便不会抽走。到时我对教主说你天生有疾病,你的小命便保住了。” 周寒这才略略放心,“教主这么可怕,还是在姐姐身边好些。” 红衣笑了笑,周寒的这句话让她想到什么,她喃喃地说:“还有比这更可怕的。” 周寒正待询问,只见房门打开,小丫头走进来,躬身道,“圣女,圣徒们进献的膳食已经备好,诸位长老请圣女用膳。” 红衣转头,笑问周寒,“你随我一起用膳吗?” “我得姐姐厚爱,被单独召见,已经让许多人对我嫉妒了,若是再与姐姐一同用膳,怕是他们要恨死我了。”周寒委屈道。 “他们不敢,你不想去就不去吧!待你在我身边时日久了,他们巴结你还来不及。”红衣又在周寒的脸颊上摸了一把。 “圣女姐姐不是要传授我无上秘法吗?什么时候传授我秘法啊?”周寒两只手拉着红衣的胳膊,一副不舍的样子,小声问。 “小冤家,这就等不及了呀!”红衣笑骂了一句,对周寒的“急色”反而很受用,“你好好在这儿等着我。晚上我在这蹋上传授你秘法。” 周寒面上一红,在红衣耳边低道:“姐姐要快点回来啊!” 红衣娇笑着在周寒脸颊上轻轻一捏,“好。” 然后,红衣和那个小丫头一起离开了。 待红衣走了,周寒跳下榻,便拉着梁景出了门。 离开那座宅院远了,看看左右无人,梁景甩开周寒的手。 周寒也不理会梁景,走到一棵树下,手捂胸口,双眉紧蹙。 梁景指着周寒,愤怒地道:“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你,你……”后边,梁景不知道该用何词骂她,确切地说,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周寒缓了缓,语气平静地说:“你是想说,我怎么能那么无耻,去勾搭一个都可以做我娘的女人。” 梁景见她说破自己的想法,愣住了,连怒气也瞬间消了。 梁景看到周寒双眉紧皱,双肩微微耸动,像是很难受,忙上前问:“你这是怎么了?” “你以为让我对着那个半老徐娘,说那些违心的话,我不难受。” 周寒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斜靠在树上。 “什么找有缘人传授秘法,不过是借口寻找那些长得好看的男人,去她那里。至于去了做些什么,不用我点明了吧。” “我若不用这种方法,她怎么会那么容易放下警惕,对我说出灵圣教的一些事。现在我们至少知道了,符水可以解,灵圣教的教坛在县衙之中。” 梁景声音柔和下来,说:“你不必如此,我看那女人也不过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普通女人,我完全可以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问她,谅她不敢不说。” “然后呢?”周寒反问,“你是放过她,还是杀了她?” “然后我……”梁景这倒没想过。 “你放过她,她会去给祁冠报信。你杀了她,会惊动祁冠。我们还没到罗县县城,灵圣教在城中情况还未知。那样会让祁冠提前有了防备,给我们设下陷阱。” 梁景语塞。周寒走过去,拍拍梁景肩膀,“顺势而为,该低头时也要低头。” “那你晚上还要去找那个女人?”梁景不安地问。 周寒看着梁景笑了,“你真要把我送到那个女人的榻上吗?” “你们约好了,不去吗?” “我们要出发去罗县县城,那女人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她也不是什么事都知道。” “你不去,会让那女人产生怀疑。” “放心,她也只会把我当成想要钻营的小滑头。一个小滑头,能对灵圣教做什么。何况,这对红衣圣女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周寒呵呵一笑。“你现在也知道了那郑多财为什么在你出了双倍价钱赎玉佩,他也不肯卖了吧。” “你是说他也想做灵圣教的长老?”梁景问。 “有这可能。”周寒点头。 第158章 缘分不浅 周寒和汤容几人会合以后,几人便向罗县县城而去。 路上,梁景看着坐在汤与马上的周寒,微眯着眼睛,心里却心思起伏。 这个比他还小三岁的少年,做事老辣、思想周到,左右逢源。不知道以前的周寒曾经经历过什么。而周寒这时也在想一些事情。 周寒把从红衣那里得到的消息理了理,问李清寒,“若说掳劫少女是祁冠为了自己,那他们抽未成年男子魂魄为了做什么?” 李清寒道:“我想到一种可能,你可还记得我们说过那只狐狸的魂魄受伤了。” “是,难道它要用人的魂魄修补自己的魂魄。”周寒道。 “极可能。魂魄不全,它就是再怎么修炼也是无用功。若要修补好它的魂魄有三个途径,一是重新轮回;二是多做善事积善果,以善果来治愈魂魄;第三个便是用人的魂魄来修补魂魄。” 周寒赞同,“那狐狸修炼千年,重新轮回肯定不甘心,那妖狐竟然选择了最伤天害理一条路。它修炼千年的妖魂要想修补好,需要大量魂魄。不知道是谁打伤了这只狐狸,下手够狠的,直接伤了魂魄。” “还是不够狠,若是我,就直接废了它全部的修为。”李清寒语气冰冷。 “修补魂魄,什么人的魂魄都可以,可是它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那些少年男子的魂魄?难道……” “嘶——”, 李清寒倒吸冷气,“未经人事男子是元阳之魂,难道它要修魔。” “必是如此,”周寒肯定道,“这真是一个烫手山芋。” “我们要快些双魂合一,魂魄合一后处理一个小小狐妖也不是什么难事。” “神魂合一,我也想。”周寒看着脚下路,她又想起了菩萨那句话,“缘起亦非因,缘灭亦非果。”至今为止,这句话,她仍是似懂非懂。 就在周寒几人在灵圣教的红衣圣女的法坛上聆听讲法的时候,襄州城刺史府来了迎来一位从京城来的信使。 信使是吏部的,带来了吏部的公文。 当府中差役将信使带到宁远恒面前时,宁远恒看着公文封皮上吏部的字样心中沉重,他以为是因为齐成时和冯敬的事,要撤他的职。 他不怕被撤职,可若因为两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而撤职,他不甘心。 接过公文打开一看,宁远恒却大吃一惊,去江州任职,这比撤他的职还令他不可思议。 信使道:“新任的襄州刺史已经在路上了,待新任刺史到了,宁大人与新刺史交割完毕,便可起程赴江州任。” 宁远恒送走信使,看着手里的这份公文,心里翻起了波浪。 江州,那是厉王的封地,厉王虽受的是朝庭封爵,但却一直游离于朝庭之外,自成一系,被朝中人暗地称为小朝庭。 让他去江州做刺史,皇上和那帮大臣怀的什么心思? 宁远恒看着手中这沉甸甸的公文,苦笑一声道:“周寒,咱俩的缘份还真是不浅呢。” 天色昏暗之时,周寒一行人终于遥遥可见罗县县城。 周寒在心里问吕升,“你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吕升问:“公子,哪里不对?” “这一路你可见你的同类了?” 吕升经周寒这么一提醒方才恍然,“是呀,公子,以前我们经过的地方就是再荒凉,也能见一两个鬼魂,怎么这里却连一个也见不到。” “见不到鬼却是真有鬼了。” 周寒还要和吕升说什么,就听身后的汤与咦了一声,问:“那个姑娘跑什么?” 周寒抬起头看向前方。她坐在马上,在高处,看得远。 远处,一个绿衣的年轻姑娘,提着裙子,朝他们这个方向跑来。 绿衣姑娘神色慌张,跑得头上钗环歪斜,头发散乱。 此处已经临近县城,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绿衣姑娘见到人便哀求什么,但路人都是反应木然,对绿衣姑娘的哀求视而不见,只顾走自己的路。 不多时,绿衣姑娘已跑到周寒一行人面前。她气息急促,话也说不顺畅地拦在马前哀求,“救救我,我不想做什么圣女。” 一听到“圣女”两字,周寒一行人几乎是一齐勒住了马,停止前进。 绿衣姑娘带着哭音说:“他们快追过来了,求你们救救我。我是好人家的女儿,若被他们抓到,我只有去死。” 梁景跳下马问:“你不是灵圣教的人?” 绿衣姑娘见终于有人不再漠视自己,而且有了回应,心里升起希望。 “我是从外地来罗县探亲的,可是刚进罗县县城没多久,就被他们抓起来,逼我做什么圣女。不做就要杀死我。” “我听同被抓来的一个姐妹说,圣女就是——”绿衣姑娘说到这脸色涨红,有些羞怯。 “就是什么?你再不说清楚,追你的人就来了。”汤容催促。 “就是‘侍候’教主的。”绿衣姑娘终于说出来,“我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宁可死也不做此事。因此我假意先答应,然后趁他们放松了对我的看守,逃了出来。” “现在,他们肯定发现我不见了,就要追来了。我一个女子,跑不过他们,求你们帮帮我。” 周寒暗中吩咐吕升。吕升飞走,眨眼就回来了,道:“公子,果然有三个的刚从县城出来的男人,在找一个穿绿色衣裙的姑娘。” “追你的是什么人?”周寒问绿衣姑娘。 “是灵圣教的教兵。”绿衣姑娘慌乱不安地向身后望,她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 他们现在离县城门口并不算远,追兵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周寒看了绿衣姑娘一眼,对赵城说:“赵城,给我一件你们的长衫。” 赵城不知道周寒要做什么,但世子吩咐过到了罗县之后全听她的,便从包袱里找了一件长衫交给周寒。 周寒把绿衣姑娘带到路边树下阴暗处,上去就扒绿衣姑娘身上的外衫。 绿衣姑娘捂住自己的胸,躲避周寒,“你要干什么?” 梁景三人也看不过去了。汤与跑过来,挡在周寒和绿衣姑娘之间,问:“周寒,你要做什么?” 周寒推开汤与,声音急促且严厉地说:“想活命,就别扭扭捏捏的,我只要你外面这件衣服。” 绿衣姑娘一听只要外衣,而且是为了救她,这才乖乖脱下外衫。 周寒将那件男子长衫扔给绿衣姑娘,“把你头上的钗环都摘了,把头发扎好。” 绿衣姑娘穿上男子长衫,按周寒所说,把所有头饰都摘了,连耳环也取了下来。她还没来得及问周寒,这样行不行,就听到一声声的呼喝。追她的人快到了。 梁景道:“这样也不保险,那几人见过这姑娘,扮成男装也容易发现。” 第159章 自从有了灵圣教 周寒只简单回了二字,“不怕。继续赶路。”说完将那件淡绿色外衫扔在树下暗处。 周寒在绿衣姑娘脸上抹了两把土,将她那娇嫩的脸遮一遮,然后让她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一个女人,她跑不远,快点。”追兵已经越来越近,几人能清楚地听到他们大声说话。 周寒没有上马,和绿衣姑娘一人牵着一匹马。 周寒安慰道:“不用紧张,就当不认识他们,你会没事的。” 绿衣姑娘声音轻颤地“嗯”了一声,她还是很怕。 灵圣教的追兵是三个男人,手里俱拿着兵刃。汤容不禁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是说罗县内不让带兵器的吗?” 三名教兵均身穿靛青色衣裤,上衣的前胸后背都绣着金色祥云,祥云中隐现三条银色尾巴。看来,这种靛青色衣服便是灵圣教护教教兵的统一服饰。 “你们看到一个穿绿衣的姑娘了吗?”其中一个身材强壮的教兵大声问道。 “没看到。”周寒僵硬回答,面无表情。 教兵看了周寒一眼,又看看其他人。梁景几人都故意绷着脸,没表情,好像是喝过符水的样子。 三名教兵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正要继续向前追,发现还有一个牵马的人。 那人因为在马身侧站着,被挡住上半截身体,他们看不清面容。 他们发现那人好像在瑟瑟发抖。正想过去看看,突然一名教兵大声喊,“快看那林子里,在那儿。” 那名强壮的教兵转身看去,只见路边的树林中,有一道绿色的影子忽左忽右的往远处跑去。 强壮的教兵也顾不得那个发抖的人了,转身随着另两个同伴向那青色影子追去。 见他们走了,周寒催促几人,“快走。” 一众人快步向县城走去。 不止那三名教兵,梁景几人也看到那个青色影子。 梁景猜到这是周寒搞出来的,便问她,“那影子是怎么回事?” “是她的那件外衫。”周寒风轻云淡地回答。 梁景更加迷惑了,“外衫怎么会自己跑?” 周寒瞪了梁景一眼,“衣服怎么会自己跑,当然是有东西带着它跑的。” “是什么……”梁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周寒没给他这个机会,“别问那么多,快赶路,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破绽。” 周寒说完,梁景竟真的不再问了,而是乖乖地沉默了。 汤容和赵城却不淡定了,他们的主子是亲王世子,从小到大,有谁敢违逆他,命令他。 如果在江州,有人这么和梁景说话,那人估计能脱三层皮下来。可现在这位世子在周寒面前倒听话的像个小弟弟般。 汤容的一双眼偷偷瞧了瞧周寒。周寒除了长得眉清目秀,身材有些纤细外,没什么特别之处,何况还是个男人。 汤容不明白,周寒身上有什么魔力,能让厉王世子乖乖听话。 带着那件衣服跑的正是吕升。三名教兵发现那姑娘时,周寒在心里命令吕升,驾着阴风,鼓动衣服往远处跑,而且还得让人看清楚那件衣服。 绿衣姑娘看到罗县县城大门,十分害怕。 绿衣姑娘弯腰行礼,道:“多谢几位郞君相救,灵圣教的人正在寻我,我不能随几位进县城,就此告辞。若有缘再得相见,必报大恩。” “他们追不到你,必会大肆在县城外搜捕,只要你一天没离开罗县地界,你就不安全。”周寒没有拦要离开的绿衣姑娘,只是在身后提醒她。 梁景从马上跳下来,道:“姑娘,周寒说的没错,你一个弱女子自己逃不出罗县。” “我该怎么办?”绿衣姑娘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此时反而是城里最安全,灵圣教的人以为你跑了,不会想到你又转回城中去了。待我们解决了灵圣教的事,你可以同我们一起离开罗县。”梁景替周寒回答。 周寒满意地冲梁景点点头。绿衣姑娘知道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只得继续跟周寒一行人走。 进了县城,也许是天将晚的缘故,城里比较冷清,路上的人也不多,很多商铺都关着门,有的连店前的牌子都没有。 “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吃点东西。”梁景看这城中萧条的样子,直皱眉。 梁景是不喜欢住客栈的,他本来是打算像在桓县一样,找个人家,租个宅院。 他们路过一家街边店铺,店门前,掉了漆的牌子上写着“全福客栈”。 从外面看,应该是个不大的客栈,但客栈大门紧闭。 按说晚上正是客栈招揽生意的时候,不应该关门啊,难道已经客满了? 正在此时,客栈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青年男人的脑袋从门缝中探出来。他看到门前有人,就要再缩回去。 周寒按住门扇,让青年人脑袋缩不回去。她问:“小哥,你这客栈不接待客人吗?” “客人?”青年人狐疑地打量周寒一行人,还看到了他们身后的马匹,问,“你们不是本地人?” “是啊,我们从襄州来,路过罗县投宿。”周寒答道。 青年人示意周寒松手,他将门打开半扇,向街道上张望,然后问道:“你们怎么敢来这里,不怕被抓了去。” “被谁抓?”梁景问。 “先进来说。”青年人见梁景毫不知情,将门完全打开,让几人先进来,“把马牵到后院。” 梁景和周寒进来后,那青年人道:“我们这个县有个灵圣教,在罗县它才是说一不二,县令大人都听它的。最近这段时间灵圣教在疯狂抓人,只要是没成亲的年少男女,便抓到教中,做什么不知道,反正是出不来了。” 他指指周寒、汤与、还有那个姑娘,“你们三个一看就像没成亲的,正好是被抓的目标。” 梁景问道:“可我们进来县城,很是平安,并没人想要抓我们。” 青年人挠头,“我也不知道,这三天好像消停了不少,不过偶尔还能看到灵圣教的教兵抓人。” 周寒问:“小哥,就算灵圣教抓人,也不影响你做生意啊,关门干什么?” “唉,”伙计叹息一声,“还做什么生意,已经快三个月没开张了。自从有了这个灵圣教,逼人入教。你不入教,那些教兵对你的店铺连砸带抢,让你生意做不成。现在好多外地的商人都不来了,客栈还怎么开。” “那你就入教吧,不就入个教吗,只要能好好做生意便行。” “哪是只入教那么简单,入教要喝什么符水,喝了符水人就变得如同着魔一样,对灵圣教是言听计从。就是要你的命,都能毫不犹豫地给他们。” “你们如果到街上看到那些开门的商户,其实都是被灵圣教操控了。他们做生意得的那些钱,全交给灵圣教了,反而没有一点怨言。” “掌柜没有入教的店铺,都关门了。我是客栈伙计,这家的店的掌柜便是不想喝那符水,干不下去了,便偷偷离开罗县了,只留我一个看店。” 第160章 这家店我包了 梁景问客栈伙计,“难道没人向济州上告吗?” “有啊,怎么没人上告,济州也派人来查过。但是奇怪的是,济州府的官人查完了后,反而夸罗县治理得好,县令政绩上佳。” “伙计,你这家店我包了。”梁景说的话,就带着财大气粗的豪气。 “包店?”客栈伙计怔住了,赵城递给他一张银票,伙计一看,五百两,差点眼珠子掉下来。 “我们住几天,这些就是你的了。” “没问题,”伙计快乐开花了,别说几天,这些钱包一年都够了。 客栈伙计提醒道:“您这三位年纪小的,千万别出门,有事吩咐我去做就可以。” “我饿了,先去做点吃的。”周寒可不想在这浪费时间了。 客栈伙计大声说:“灶房里米面菜都有,您请自便,明天我再去多买点回来。”虽然罗县因为灵圣教的控制,物价很高。有了这张银票,伙计不在乎了。 周寒做好了饭,饭菜摆上桌,梁景一边吃一边说:“出来这些日子,就是吃你做的饭最舒心。周寒,等回到江州,你去我的住处,专给我做饭吧。” 周寒白了梁景一眼,转头问那个救回来的姑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姑娘道:“我叫金兰儿,是从桓县来的。我有位族叔住在罗县,我这次就是来投奔他的。没想到还没找到他,便被灵圣教抓去,逼我侍奉他们的教主。”金兰儿说完,掩面呜呜哭起来。 周寒自己不会哭,也看不得人哭,便道:“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好了,不要哭了,你这几日便呆在这里,哪也不要去,等我们办完事,将你送回桓县。” 金兰儿听了,放下筷子离了座位,竟是要下跪拜谢几人,周寒连忙按住她。 吃过饭,周寒让金兰儿去休息了,剩下他们几个人聚在一屋中。 梁景问周寒,“现在已经到县城了,你打算怎么对付灵圣教?” 周寒笑道:“当然是混进去了,想办法接近祁冠。” “怎么接近他,你就不怕还没等接近他,你的魂魄就让灵圣教的人给抽走了。”梁景不以为然。 “祁冠好女色,如果是美女的话,接近他就容易多了。”周寒笑看着梁景。 “可我们之中没有美女,就金姑娘是个女人,但人家好不容易逃出来,未必肯去。” “美女就是你啊。” “你开什么玩笑,我是个堂堂男子,哪里像个女人了?”梁景恼怒起来。 “人家金姑娘可以女扮男装,你就不能男扮女装了,咱们之中皮相最好的就是你,你扮起女装来肯定也是个美女。” 周寒微笑上下打量梁景。面对周寒的打量,梁景身上一阵恶寒。 “我好歹也是亲王世子,男扮女装,传出去我还怎么有脸见人。”梁景知道这种事绝对不能听周寒的,严厉反驳道。 周寒见梁景真的急了,忙陪着笑说:“好了,开个玩笑,今天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有事明天说。” 梁景听周寒这么一说,才放下心来。周寒哄着他去睡了。 周寒这么急急的把人都打发走,是心里有件事。因为吕升到现在也没出现。当时周寒的吩咐只是让他把追兵引走,待他们脱身后,吕升回来就可。 可是这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吕升仍没有出现。周寒暗中召唤吕升,吕升半点反应也没有。她知道吕升一定是出事了。 周寒在吕升的鬼身上施的术是一种神识术,有三个作用: 一就是可以在心神里与吕升交流,避免有旁人在时,周寒对虚空说话,引人恐慌。 二是,吕升不在周寒身边,若是遇上阴司公差或巡游的神祗,有这个神识的标记在,他们就会放过吕升。 三,便是不论周寒和吕升相隔多远,哪怕是一个天边一个海角,只要吕升没有魂飞魄散或被魂器囚禁,周寒也能联系上他。 但现在吕升却半点回应也没有。魂飞魄散不可能,因为周寒还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术并未消失。 “我找到吕升了。”李清寒声音从周寒的脑中响起。 在周寒与梁景说话之时,李清寒感应着神识术的方向,找到了吕升。 “在哪?”周寒问。 “走吧,一起过去。” 周寒上床,躺了下去。 片刻后,一道身上闪着微光的影子从周寒的头顶飞去了,眨眼消失在房间中。 当光影再次出现,已经来到一处阴暗的山角下。 山上山下树木成片,夜风阵阵,吹得树叶沙沙响成一片。 光影闪动了一下,分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光影。 “你看那儿。”李清寒的声音从其中一个光影中传出,抬手指向山上。 周寒向山上望去,见到半山腰有一处黑气团集,滚滚而动。那黑气中有鬼影晃动。 脱离了凡体的周寒,眼睛自是不同,即使在这看脚下路也艰难的黑夜中,也能看得很远很清楚,可以说是纤尘可见。 在那黑气中,周寒见到吕升在没头没脑地在原地打着转。 “他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连神智也没了。”李清寒的声音响起。 周寒看了看自己还闪着微光的神魂道:“在这罗县里还是小心些,隐藏气息,我们上去看看。” “好吧!”李清寒的那道光影微微一动,又与周寒重合成一个光影。 然后,神魂上的微光消失了。一个女子的样貌显露出来。 一头乌黑的长发挽着飞云髻,头上的花簪凤钗,非金非玉却晶透莹润。身上穿着雪白衣裙,边缘处绣着冰蓝色花纹。 肌肤如冰似玉一般洁白。细长柳眉下,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闪着冰冷的光。未着胭脂的双唇泛着淡淡紫红色。 夜风吹拂起身上的裙衫,显出亭亭玉立,轻盈纤细的身躯。在这黑暗的深山之中,虽是仙子临凡,这身影依旧显得淡漠清冷。 周寒低头看了一眼,很是无奈道:“你还真是麻烦,不过是要去做一件小事,你还非要变成这个样子。” “我不喜欢我们在凡间的样子,这是我们本来的样貌,有什么不好?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在那个肉身里待着,整天男人打扮,很好吗?”李清寒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随你吧,先办正事。”周寒不想在此处与李清寒争论。 第161章 这就是祁冠 周寒说完,长袖一拂,人在原地消失,再出现已经来到了半山腰那处黑气浓重之处。 吕升和另一个鬼魂如同喝醉了一样,在这黑气范围之中摇晃打转。 周寒正要把吕升拉出黑气,李清寒提醒她,“你看脚下。” 周寒低头一看,便见在那黑气中心地上,有段红色木桩,钉在地上。 周寒走过去,俯身看了看,道:“是聚鬼桩。难怪进入罗县后,这么干净,看不到一只游魂野鬼,想来罗县许多地方都设了这聚鬼桩,来收集孤魂野鬼。” 看到聚鬼桩,想到桓县郑家的怨鬼桩,不用问这又是祁冠的手笔。 “先隐身,有人来了。”李清寒提醒道。 周寒赶忙向后退了几步,退到暗处,施法隐身。那冷傲绝艳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了。 很快,有两个男人的对话,从黑暗的树丛中传出来。 “这是第几个桩子了?” “第十个。收完这个桩子的,我们就回去交差吧,累死我了,剩下的明天收。” “我也想回去睡觉。” 说着话,从树林中钻出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手上还提了一个木盒。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和城外追金兰儿的那四人一样。 “这个桩子上有两只。”其中一人说,“拿两个魂筒来。” 提木盒的男人从随身的木盒之中取出两个竹筒。这竹筒和在雨屯村抓到的那个货郎携带的的竹筒一样。 提木盒的男人将其中一只竹筒交给同伴。两个男人,一人打开一只竹筒,向高处一举。吕升便和另一只鬼魂像受到什么召唤一样,停止了转圈,然后化成一缕风,钻进竹筒中去了。 收了鬼魂,两个男人将竹筒口用塞子塞好,又取一张黄纸符,贴在竹筒上。 竹筒放回木盒中,二人转身离开。周寒就在他们身后跟随。 周寒以为他二人会回城。谁知道二人并没有回到县城内,而是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走到一座两山之间的峡谷中。 谷中碎石遍地,杂草丛生,只有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小路,向远处延伸。 这条小路不是人工铺成,而是人时常来往,走出来的。 这二人一前一后,顺着小路走着,很小心,好像生怕惊动了什么。 周寒听到小路两旁,杂草丛中窸窸窣窣,是有什么东西在碎石间爬动。 “这峡谷内蛇不少。”李清寒道。 周寒听了也没在意,一些蛇而已,她并不放在心上。 在这小路上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周寒迎面看到一处笔直山壁,上面赫然有一个山洞。 洞口并不算高大,有一人多高,四五尺宽,并且有光从洞中透出来。 周寒跟随二人进了洞。洞内很干净,但很阴冷,洞壁光滑平整,像是被打磨过。 在洞壁一侧,钉着灯架,上面点燃着油灯。 隔几步远便有一盏灯,把洞内照得通亮。 走过一段长长的洞道,一侧的洞壁上出现了一个圆形洞口,洞口上被嵌入了的两扇黑漆雕花木门。此时,木门紧闭着。 周寒心想,看来这个洞穴并非天生,而是人工开凿的。只是灵圣教在此开个山洞做什么? 灵圣教的两人来到门前,并未敲门,而是将那盛放装着魂魄的木盒放在门前,两人一齐躬身隔门施礼道:“教主,今天查了十处桩子,共收魂一十七只。” 只听门内传来淡淡一声“嗯”,并未多言。那两个人也不等洞内的人来开门,便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半扇,一个中年男人迈出门来,虽然和周寒来了个面对面,但他却看不到周寒。 此人身穿青灰长衫,头戴方巾,人又黑又瘦,额下一缕黑色短须,倒好像一个落魄的教书先生。 中年男人双手拢在衣袖中,眯着一双眼,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木盒,然后又俯身在木盒周围的嗅了嗅,倒好像他的眼睛不如鼻子好用一般。 嗅过之后,他才将木盒提起,进入门中。 “这就是祁冠。”李清寒道。李清寒曾在流阴镜中见过祁冠的样子,所以认得。 周寒挺意外,没想到祁冠长成这样,若不是先前知道他是什么人,这乍一见之下,还真不相信他是邪教的教主。 他没住在县城舒适的房子中,却选择住在山洞中,这是什么古怪癖好? 周寒跟在祁冠后面进了内洞。 正对面的洞壁上挂着一幅画,正是她在红衣处看到的灵圣娘娘画像,画像下方是一张长条案,上面放着书册文房四宝,桌旁有一樽灵蛇盘珠的铜香炉。 洞内右侧有一张床,床上的帐子未落下。床上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手脚被捆,嘴里塞着布,身上的衣服已是半脱落,露出了身体上细嫩的皮肤。 小姑娘看到祁冠眼中露出恐惧哀求的神色,身子不停扭动,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眼角中有泪涌出。 祁冠对床上的小姑娘视而不见,他提着木盒向洞室左侧去了。 到了左侧洞壁,祁冠轻轻一推,又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原来那处洞壁上有一扇暗门,平时关着,便如一面墙壁。祁冠进入了门中,便又将石门合拢。 “畜生!”周寒骂了一句。 “等等!”本就是一个神魂分成两半,周寒心念一动,李清寒便知道她要做什么,拦住她道,“你可想清楚了,你若救了她,便会惊动祁冠,你想暗中解决灵圣教分教,就不可行了,后边还会有诸多麻烦。”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能看这姑娘毁在那畜牲手里。”周寒愤怒地说。 “好,你去救她,我跟着祁冠。”李清寒说完,周寒的神魂一动,洞室内又多了一个同样的神魂。李清寒向左侧而去,走进了暗门内。 床上的小姑娘正无助的哭泣,只因嘴被堵发不出声音。 突然,小姑娘听到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你不要出声,我是来救你的。” 刚听到声音时,小姑娘吓得浑身哆嗦。听到说是来救她的,她谨慎地向周围寻找那个声音来处,可她没看到一个人。 感觉有人在解自己身上的绳子,小姑娘虽然看不到人,知道确实是有人在救她,逃出魔掌的渴望,压下了她心中的胆怯。 绳子解开了,那个女子声音又传来,“不要发出声音,轻点下床,开门出去。” 将口中塞的布取出来,小姑娘悄悄地下了床,连鞋也不要了,光着脚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打开洞门。 第162章 神仙姐姐是谁 小姑娘刚踏出门,张口想问你是谁。 发觉她想说话,那个声音“嘘”了一声,小声道:“不要出声,现在还很危险,我带你离开。” 小姑娘觉得自己的腰身一紧,似被什么夹了起来。然后她的身子一歪,感觉耳边呼呼风响,身体似乎是被风带着飞了起来。 身体两旁有黑色影子在急速倒退。速度太快了,小姑娘甚至看不清那急速退后的黑影是什么,是路边的树,还是两旁的山? 来到罗县县城的城墙下,周寒犯难了,这里城门像其它地方一样,一更天关城门。 她不是灵圣教的人,没有特权深夜能叫开城门。 若是神魂神体完全,带十个八个凡人飞过城墙,都没问题。可现在她只是神魂,而且还只有半个,带个凡人飞过去,便如带千均重物。 既然不能上天,那便入地吧,周寒想了想,只有借用冥界的路穿过去。 “你是神仙姐姐!”小姑娘抬头看到了正在犹豫的周寒。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救她逃离魔掌,刚才还带她飞,一定是神仙。 小姑娘能看到她,周寒并不意外。她用神魂之力带着小姑娘飞遁,无法隐藏身形。 周寒对小姑娘说:“闭上眼,千万不能睁开,我说让你睁眼时,你再睁眼,知道吗?” “神仙姐姐,我听你的话!” 小姑娘说完,就紧紧闭上眼。 周寒见她这么听话,也是松口气。 周寒带她穿越冥界也是冒险,万一这小姑娘因为好奇在半路睁开眼,她的魂魄就会留在冥界。周寒只能带个尸体回到阳世,小姑娘再也活不过来了。 周寒脚尖轻轻一点地,地面上顿时裂开了一道宽大的缝隙,有一股冷气冒出来。小姑娘身体不禁打了个哆嗦。 周寒身体一跃,向那道地缝跳了下去,两个身影同时消失于地面上,地缝随即合拢,恢复成原状。 小姑娘紧闭着眼,听不到风声,但感觉周围很阴冷,还有些潮湿的气息,那感觉就像夏天,在深深的水井里一样。 但是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周围的温度也恢复了先前一样。 出了冥界,周寒带着小姑娘已经站到全福客栈的大堂中。 客栈并未对外营业,所以堂中也没有人守夜。梁景几人已经睡下了,此时客栈里外漆黑一片。 周寒的魂魄虽然是神魂,这一路消耗也很大。她再也支撑不住,手一松,把小姑娘扔到了地上,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睁开眼吧。” 小姑娘睁开眼,就看到周瘫软地靠在柜台边上。她赶忙跑过去,蹲下来问道:“神仙姐姐,你没事吧。” “神仙姐姐?”周寒想笑,但笑不出来。 周寒没有刻意放轻手脚,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在客栈里睡觉的人。梁景和汤容等人,都是习武之人,这点警觉还是有的。 汤容提匕首冲了出来,大叫一声:“什么人?” 周寒本还想抹去小姑娘的对刚才一切的记忆,见已经来不及,身影一晃,迅速消失。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周寒失去踪影,小姑娘慌了,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周寒俨然已经成了小姑娘的依靠。 梁景举着灯也出来了,见大堂中多出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十分诧异,问汤容,“她是谁?从哪来的?” “不知道。我没听到门窗的声音,不知道她是怎么到客栈里了。”汤容站在梁景身旁,如临大敌般,防备着那个娇弱的小姑娘。 这时赵城和汤与已将大堂中的烛火点燃。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梁景问。 看到这些男人,小姑娘再次吓得脸色惨白,一点点向后退去,发出哭声,“神仙姐姐,救我,我不要在这里……” “神仙姐姐是谁?”梁景又问。 这次小姑娘回答了,“神仙姐姐是带我来这儿的人。” “带你来这儿?”梁景走过去,看了看周围门窗,都关得好好的,没有一丝打开过,或破坏的痕迹。 “你怎么进来的?” “我不知道,我闭上眼,睁开眼就到这儿了。” 外面正在审问周寒救回来的小姑娘,周寒的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快去外面看看吧,那帮人正在追问你救回来的女孩儿。”李清寒道。 “刚才没来得及将她的记忆抹去,怕是她已经将我供出来了。”周寒的声音略显疲惫。 “所以,你出去打断他们,让他们不要再问了,越问越糊涂。” 周寒从床上站起来,身体晃了晃,终于站稳,强打起精神,走了出去。 “我叫高小玲。”小姑娘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神仙姐姐,是一个很美丽的姐姐。” 高小玲见这些人似乎没什么恶意,胆子大了些。 “美丽的姐姐?”梁景向周围巡视了一圈。 金兰儿也听到动静,已经来到了大堂, 梁景向金兰儿一指,问高小玲,“是她吗?” 高小玲摇摇头,“她很美很美,身上还有和月亮一样的光。” 周寒一拍额头,刚才应该先把她记忆抹了。汤容呵呵一笑道:“小玲妹妹怕不是被仙人送来的。” “就是,就是,”小玲有些激动,“她就是神仙,我开始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却看不到她的人,后来她才现身出来,她还带我飞过,只可惜她不让我睁眼看,可能是怕我害怕摔下去吧。” 周寒强撑着说,“深更半夜的,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梁景这时才注意到周寒,走近她身边,看了看她,问:“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疲累?” 神魂的力量消耗过量,周寒此时双眼无光,脸色苍白。 周寒回答说:“没事,刚才没睡好,有些烦躁。要聊你们聊,我去睡了。”说着便又慢慢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梁景看周寒那有气无力的样子,倒也没有怀疑什么,便又问高小玲,“你是哪里的人?” 小玲听到这句问话,竟然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说:“我是云州人,我好好的在地里和几个伙伴给家里牲口打草,突然眼前就黑了。我被塞进一辆车里,车里还有其他和我一样的女孩子,她们也是被坏人掳来的。” 金兰儿听到,来至高小玲面前,问:“掳你的是不是灵圣教的人?” 小玲一边哭,一边摇头说:“我不知道,我被关在一个大房子里,里面有好多女孩子,有一个女孩告诉我这里是济州罗县。” “后来我被人绑了套进口袋,然后好像放到一辆马车上了。一路颠簸后,便到了那个石洞,我被放到床上,那个男人要欺负我,是神仙姐姐救了我。” “大房子、石洞?” 梁景一听关着好多女孩子的房子,想到那些罗县周围和罗县内被抓走的女孩子,有可能那是关押她们的地方,便问高小玲,“你可知道那大房子在哪?” 第163章 这具凡胎就是个累赘 高小玲止住哭声,想了想道:“好像知道。” “好像知道?”梁景催问,“你想想在哪?” 高小玲歪着脑袋,似乎是在回忆,然后说:“我和其他女孩儿被他们拽下车,看到一层层石阶向上,好多层的石阶,我走得很累。他们不准我们休息,推着我们往上走,然后有两扇很大的木门,木门挂着个牌子,上面有字……” 梁景急切的问:“什么字?” 高小玲摇摇头,道:“我不认字。” 梁景一下子泄气了。 回到房间中的周寒,瘫倒在床上,连眼都不想睁。 “你的神魂怎么这么虚弱?”李清寒已经回到了周寒的身体里。 “带着一个凡人驾风,我的魂力几乎消耗光了。”周寒道。 “我提醒过你,是你一定要救人。” “她还是一个小姑娘,便要遭受如此荼毒。你能忍,我忍不了。”周寒很是气愤,随后声音又缓和下来问李清寒,“你有什么发现?” “那间洞室里有一个浴幽屠火阵,阵中有一座七孔转阴炉。我到里面时,转阴炉正在转动,祁冠正在炼丹。” “浴幽屠火阵、转阴炉,这两样的作用都是化阳为阴。” “没错,这两种东西组合用来,可转化出极阴之物。” “这不对,浴幽屠火阵和转阴炉炼出的丹是极阴之性的。他一个凡人,就算是个修行的人,能有多少修为,如何能承受这种极阴的修为,不怕要了自己的命?”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但是我发现一件事,便明白了。”李清寒说道,“我在他炼丹时,又用流阴镜查看他的来历,这次却与上一次发生变化。” “嗯?”周寒只发了一声疑问。 李清寒继续说:“上次查祁冠来历,只是用他的名字来查。这次我直接照了他的魂魄,结果看到的画面十分杂乱。” “杂乱?” “对,这次也能看到一些与上次一样的画面,但还有一些却不是祁冠的,而属于另一个魂魄的。两个魂魄的画面交错在一起,所以我看到画面很杂乱。” “这么说祁冠的身体里还有一个魂魄,两个魂魄在一个身体里,他们和我们一样?” “呸!”李清寒嫌弃地啐了一口,“他们怎配和我们相比。他们其中一个是妖魂。” “什么妖?” “蛇妖。” “这就对了,难怪他要极阴的修为。这也不对,他一个普通人的肉身,如何能承受得了两个魂魄,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妖魂。” “这就是问题关键,我怀疑祁冠的肉身已经死了,他现在的肉身便如一个毫无生机的罐子,里面盛放着两个魂魄,一个他自己的,一个蛇妖的。” “嗯,应该是如你所说。这也说通了祁冠为什么要大量搜集古玉。古玉来历,一种是盗墓贼盗出来的墓中陪葬,古玉吸收了墓中的尸气与阴气,一种是家族几世相传,多人佩戴过,蕴含大量人的精气和生气。只有用这种古玉养着他的肉身,才不会腐烂。” “你那个鬼仆我偷出来了,暂时把他收进流阴镜里了,祁冠到处收集鬼魂,他还是别在外游荡的好。” 周寒淡淡地嗯了一声,李清寒又道:“我们的神魂在这凡间是很难恢复的,你还是回寒冰地狱里去吧,暂时由我来操纵这具身体。” 周寒知道她说的是实情,道:“也好,我最多两天便回来,你帮我照看好梁景他们。那个祁冠必须在十五月圆之前解决了,不能让他再吃人了。” 李清寒轻“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周寒的身体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地。这时,她脸上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 只有周寒和李清寒两人知道,虽然身体还是那个身体,但现在已经是李清寒了。 李清寒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冷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这具凡胎就是个累赘,亏她还天天带着这具身体上窜下跳的。” 李清寒的这个神魂,虽然来到了人间,但却天天住在周寒的身体里,无事绝不出来。今天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贴近阳间,感受这人世。 李清寒打开门,走到客栈的前堂中,厅中黑漆漆的,那几人又早都回去睡了。 李清寒走到客栈的前门,门板都封得好好的,但也有缝,可以看到外面。 虽然外面的天还黑着,街道旁的一些店铺前的还亮着灯笼,比客栈内亮堂得多。 李清寒听到街面上,传来有许多人急匆匆的脚步声,待她向外看时,就见一队队的人,都是身穿靛青色长衫,前胸后背绣祥云图案。 他们小跑着向县城城门赶去。李清寒知道今晚事发,这些人必是祁冠调派,去追查她和周寒的。 李清寒暗道:“一个小小灵圣教,胆子不小,竟养有教兵。既然已经暴露行踪,那我便再多给你们点颜色。” 想到这儿,李清寒来到一处高窗前,想从窗户越出去。她脚点地用力,这才发现脚下无力,腿上无根,空有一身的本领,却施展不了。 李清寒想到,自己的另一个神魂控制这具身体时,一到练功就偷懒,扎个马步都没有超过一刻钟的时候。 李清寒恨恨地道:“本是同一个神魂所分,怎的你就这么不上进。” 知道自己的想法实现不了,李清寒回转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已是日上三竿。李清寒看了看窗外的阳光,自言自语,“还真有点不习惯这白日黑夜的轮转。” 李清寒走出房门,见梁景坐在前堂的桌子旁,手里捧着茶。 梁看到李清寒,笑道:“你起晚了,我们已经吃过饭了。” 李清寒扫了梁景一眼,没有说话。 金兰儿从屋中跑出来,对李清寒道:“早饭是我做的,虽然没你手艺好,但也可入口。我还给你热着饭呢,你等下,我去端。” 李清寒走到桌前坐下,梁景歪着脑袋打量,说:“看来昨晚睡得不错,神色已是大好了。” 李清寒依然没有搭理他。 金兰儿从后院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走到桌前,将托盘放下。 李清寒看了一眼,盘中是一碗米粥,一碟小菜,两块蒸糕。 凡间的饭食,原本李清寒没兴趣吃,不过她知道,这具肉身需要这些东西来维持生机。她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李清寒吃得很慢,很雅,一小口一小口的咀嚼,完全就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与平时那个低着头,大口吞咽,好似在抢食的周寒不一样。 李清寒吃了一块蒸糕,把米粥喝了,便不再吃了。 梁景惊奇道:“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没胃口,平时你都是恨不得把别人那份也给吃了的。” 第164章 不要给我惹麻烦 李清寒白了梁景一眼,淡淡说了两个字“啰嗦。” 梁景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她会用这两个字来回他。 梁景感觉今天的周寒感觉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她高傲,冷漠,浑身散发着一种如同冰雪的气息,完全没有了昨天之前的那种热情。 “难道是昨天赶路累得狠了,还没有缓过来?”梁景心中猜测。 梁景决定把周寒为什么变得奇怪的事先放一放,他心里还有一件事,要与周寒商量。 “那些被灵圣教掳走的女孩子关押着的地方,大概已经知道了,要不今天先去救人。” “谁去,你吗?”李清寒冷冷地问。 “我,还有……”梁景本来想说,还有你,但猛然刹住下边的话。他想他也是一个堂堂男子,为何事事都还要依靠别人。而且周寒还是一个只有十六七岁,不会武功的弱小少年。 “还有我带人去,想那灵圣教中那些人,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难对付。”梁景改了口风,说。 “不难对付?”李清寒冷冷一笑,“他们手中所掌握的东西,岂是你一介凡人所能对付的,没准人家正张好网,等着你往里跳。” “我是凡人又如何,他们不也是凡人,血肉之躯,也挡不住一刀一剑。我就不能去救人吗?”梁景站起身来,有些气急。他能听出来,对方的语气中带着轻视。 虽然眼前之人身份不凡,在李清寒眼中仍是一个凡人,所以她也懒得对他解释太多,对梁景说:“你还是安份在客栈里呆着,哪也不要去。” “木哥哥,你要去救那些被抓的女孩吗?”这时,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 李清寒回头一看,是昨晚被救回来的那个高小玲,正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满眼渴望的眼神看着梁景。 梁景怕有人识出自己的身份,所以在罗县就用了周寒给他起化名,木景。 梁景不否认,“是,我准备去救人。” “太好了,”小玲跑过来,扯着梁景的衣袖,面带恳求,“她们太可怜了,都是被坏人掳来的,再不救出来,坏人会欺负他们的。” 这时金兰儿也从后院进了来,说:“是啊,灵圣教那些不是人,是畜生。这些姑娘落在他们手里,势必会遭受折磨。” 李清寒见这么多人都帮梁景说话,很是心烦。她站起身来,冷冷得道:“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不要给我惹麻烦。”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李清寒不想直接插手这些人的事,她只要等周寒回来,将这些人囫囵个的交给她,也算完成了周寒的嘱托。 梁景怒气陡生,“我自去救人,怎么就是给你惹麻烦了,你若不去,别人还去不得吗?”然后转头问小玲,“你昨晚说曾经看到那个院门上有个牌子,牌子上有三个字,你虽然不认识,可能按着样子画下来?” 小玲想了想道:“前二个字太复杂,最后一个字我可以画下来。” 梁景便从客栈柜台上取了纸笔,小玲接过纸笔,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字。 虽然这个字笔画之间间距很大,但是梁景按小玲所写的笔画,自己描摹了一遍,终于认出那是个“寺”字。 “难道关押女孩的大屋在一座废弃的寺院中。” 梁景正琢磨,客栈伙计带着汤容,赵城回来了。原来三人一大早便去街市上买些米粮菜蔬。 汤容一回来,便对梁景道:“爷,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昨晚开始,灵圣教派了一大队教兵去城外,听说是去搜查什么人,连城门都戒严了,进出城盘查很严。” 梁景并没把这件事往心上放,而是拉过伙计问:“你可知道罗城附近有什么废弃的寺院?” 伙计道:“有,罗城只有一家寺院,从南城门出去往东二三里,在玉瓶山上有座伽蓝寺。本来一个县供养这一座寺院,也是香火鼎盛。谁知道自从灵圣教来了后,他们好像很讨厌佛寺,把里面的和尚轰走了,把寺内的佛像都砸得粉碎,还不让人们靠近那里。” 梁景兴奋地一拍桌子,“就是它了。” 伙计吓了一跳,问:“什么就是它?” 梁景拍了拍伙计说:“没事,我随便说说。”伙计听完疑惑地去后厨了,把刚买回来的吃食安置好。 汤容问:“爷,你要干什么?” “你和赵城今晚随我一起去救人。“梁景不容商量,用命令的口吻道。 “爷,现在出城也不好出,城门口盘查的很严。”汤容道。 客栈因为歇业,所以白天门板也是上着的。 梁景走到门边,从门缝中向外看。现在正是上午,应该是街市热闹之时。然而罗城县的街市上行人稀稀落落,经常能看到那些穿靛青长衫的教兵在街上盘查过往行人。 罗县几乎是灵圣教的天下,灵圣教一家独大,灵圣教的教兵已经完全替代了县衙的公差和府兵。 看到这里,梁景有了主意,招手叫汤容过来,吩咐道:“你和赵城出去,弄三套灵圣教教兵的衣服,记住要做的干净利落,别留下尾巴。” 汤容领了命,刚要叫上赵城出必发,只听一个声音道:“爷,还是让我去吧。” 几人同时回头,只见汤与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前堂之中。 汤与道:“大哥他们去夺衣服,势必要动武,说不定还要杀个把人,灵圣教少了人,总会起疑,从而惊动他们。” “你能会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汤容发问。 “大哥忘了,在桓县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汤与笑道。 “你能偷来固然好,可你正是灵圣教要抓的少年人,出去太危险。”汤容道。 “爷、大哥,等我一会儿。”汤与笑着跑回自己屋,留下梁景和汤容在原地面面相觑。 不多时,从汤与的屋中走出来一个黑衣黑裤,腰扎麻带的老者。 老者的皮肤干枯发黄,额头眼角有深深的皱纹,脸上布满大大小小黑斑。嘴唇不住颤动,发出轻微的哼哼声。 老者手里拄着一根棍,躬着身子,颤颤巍巍地向梁景三人走来。 “咳,咳,咳——”老者走几步便会咳嗽两声,身体弱的好像风吹就倒。 这么一个很普通的,似乎病入膏肓的老者,任放到哪里,都不会引人注意,甚至看一眼都不想看。 “这……”梁景三人一齐呆住了,“汤与房间里何时多了这么个老人?” 老者看到梁景三人一脸迷惑地望着自己,咧嘴一笑,露出了几颗发黄的牙齿。 “老者”直起身子,眼睛里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呵呵一笑道:“爷,我这扮相怎么样,还能认出我原来的样子吗?” 第165章 这些女孩 “你是汤与!”梁景和汤容、赵城都十分震惊。 “是我!”汤与笑着回答。 梁景大为感慨,“我听说过,江湖中有一门易容之术,扮什么人像什么人,却从没见过,没想到今天见识到了。汤与,你扮得太像了!若不是你从自己屋出来,我们恐怕都不相信你就是汤与!” 得到梁景的称赞,汤与很欢喜,“惭愧,我们做偷儿的,有时为了更好得手和脱身,就需要扮成不容易引人提防的人,所以易容术也是必须要会的。” 梁景走上前,双手拍在汤与双肩之上,赞道:“有此术,你不用做偷,一样会大有作为。你去吧,一切小心。” 汤与心中高兴,向梁景一抱拳道,:“爷,日头偏西之前,我必回来,决不耽误爷的计划。”说完,汤与走到门口,打开了一扇门。 汤与在走出门之前,恢复了那老态龙钟,似乎风吹便倒的样子,一步三晃地去了。 身后的梁景、汤容和赵城不由得啧啧赞叹。 这时极少言语的赵城走上前来,对梁景道:“爷,他有这种本事,若是用来打探消息,却是很有用。” 梁景神色微凝,继而又起皱眉道:“他的事,我不想掺和。而且汤与是我的人,我不想交给他。” 赵城听了梁景的话,只能默默地退下去。 果然,汤与在下午之时,就回到客栈,手里拿着三套灵圣教教兵的衣服,还有三个腰牌。 梁景问了经过。原来汤与跟踪街上巡逻的教兵找到他们接替换班之处,装作失心疯地大吵大闹,又说出自己身上有疫症。 教兵怕被传染,将汤与接触过的衣服脱下来,连收拾也不收拾,逃也似地离开了。他便趁机偷了三套教兵的衣服和腰牌,返了回来。 将要日落西山之时,梁景带着汤容和赵城从客栈后院翻墙出去。 他们太晚出城容易惹人怀疑。若是从前门出去,一个久不营业的客栈突然冒出来三个教兵,会有人怀疑。 后院外是条小巷子,很少有人走动,更方便些。 灵圣教的衣服和腰牌果然好用。他们三人一路之上也没人盘查,就是出城之时,守的门的教兵也只是随意地拿眼扫了一下腰牌,便放他们出去了。 路上汤容小声地问:“爷,你真没有告诉周寒那小子,就出来救人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汤容对周寒印象比较好,觉得她做事靠谱,可以信任。 梁景还在为上午的事耿耿于怀,周寒很明显地瞧不起他,他就是要做点什么,让周寒看看。 现在连自己忠心的属下汤容都这么问,梁景脸色铁青,“你怕吗?你若怕就回去。我堂堂王府世子,难道做什么事都需要他同意,才能去做吗?” “不是。小的是爷的人,又不是周寒的属下。爷说做什么,小的上刀山下火海,都跟着爷。”汤容见梁景生气了,赶忙说好话。 “哼,这才像话。”梁景的神色缓和下来。 他们来到玉瓶山下,果然见到一排长长石阶从山脚下,向山上延伸,在山上的绿树掩映之中露出些许红墙绿瓦。三人也没着急上山,而是等,等到天黑之后再上去。 天很快黑下来,三人悄悄潜上山,在伽蓝寺的山门前,看到有两个教兵守在那里。汤容问:“爷,是不是干掉他们?” 梁景向左右看看,现在不能惊动这几个守卫。他们三个人可以翻墙进去。 梁景道:“先翻墙进去,一会儿救出那些女孩后,再把他们干掉。” 伽蓝寺的院墙比客栈后院的院墙要高,但这也难不住这三个习武之人,很轻松便翻了过去。 伽蓝寺不大,他们翻进来,毫无声息地跳到地面。 这里是大雄宝殿的后面,在两间小殿观音阁和罗汉堂之间。 天黑云暗,这没了香火的寺院里也是阴森森的。 院中地面上铺的石砖已经破损不堪,从石缝中长出一丛丛的杂草,足有半人多高。这倒给三人隐藏身形的便利了。 这寺院中守卫的教兵本就不多。三人来这一会儿,也就看到一队四人的教兵巡逻过去,就再也没见其他的教兵。 这倒让三人松口气。可能是因为这里看管也就是一些软弱无力的娇小女孩,灵圣教就没派很多人看守。 “爷,有四个殿,前面天王殿,大雄宝殿,还有这的观音阁和罗汉堂,那些女孩关在哪?”汤容问。 “哪里看守最严密,就应该是在哪,总会有灯光和动静。我们分头寻找,一刻钟后,在罗汉堂前会合。”梁景吩咐道。 “不行,我还是跟着爷,保护您的安全。”汤容道。 “我有什么不安全,就灵圣教这些个乌合之众,想对付我还没那么容易。” 梁景说完,便举步要走。然而正在此时,便听到一声声女孩子的哭泣声传来。 哭声越来越大,居然形成一片,是有许多女孩跟着哭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 后来又有男人大声吼叫,“哭什么哭,能侍候圣教教主,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许哭了,再哭就把你一个个拉出去喂狼,让你们死了都做孤魂野鬼。” 梁景三人互看一眼,便寻声潜入过去。发现声音是从天王殿方向传来的。 这时院中其它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好像全部的教兵都集中到了天王殿前。 梁景在天王殿一角探出头向殿门处看,那里有十多名教兵一手持长刀,一手持火把,把殿前照得灯火通明。 这时,从殿内有两个教兵拖拽着一个小姑娘往外走。 那个小姑娘死命挣扎着,身体向后倾,用全部的力量将身体向下坠,抵抗拖拽。 小姑娘喊着,“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但她一个娇弱的小姑娘,怎么能抵抗得了两个壮汉的拖拉。那两个教兵将小姑娘拖出殿门,并没停留,继续向山门处走去。 一个站在众教兵中间的人,似乎是个管事的,在小姑娘身后骂了句,“不识抬举。” 然后,他向周围的教兵大训斥道:“最近罗县来了不速之客,教主命令看好这殿中的女孩。这些女孩关系到教主的修炼,少了一个,就拿你们的性命来抵。” 周围的教兵恭敬应了声“是”。 那个管事之人,快步跟上两个壮汉和小姑娘,向山门走去。 第166章 救你们离开 梁景看到此处,指着带走小姑娘的那三个教兵,命令赵城:“你去把那三人解决,把姑娘救下来,这天王殿前的我和汤容解决。” 赵城领命去了。厉王府的护卫可不仅仅是武功好。 因为厉王还有野心,所以训练的这些护卫不仅能保护王府安全,必要时还可充当刺客,所以他们的暗杀手段也是相当厉害。 汤容和赵城也受过暗杀训练,对付三个人,对赵城来说,很轻松。 三人将靴筒中藏的匕首拔出来,赵城潜踪移影,追着那三个灵圣教的人出了伽蓝寺。 人带走后,天王殿前的教兵便将手中的火把熄灭了,只剩下挂在殿前的四盏风灯还亮着。 有人大声抱怨, “天天守着这群女人,只能看不能吃,还要提心吊胆,遭这份罪。” “别抱怨了,你没听说吗,罗县来了连教主都忌惮的人,好好打起精神吧。” 梁景这时感觉周围好像有一层薄雾,雾很淡,不影响视线。 梁景猜想,可能是夜晚起的山雾,倒并不在意。他对汤容一挥手道,“速战速决。” 汤容一点头,首先从角落里出来,顺着墙边往殿门前守着的教兵而去。 今天本来就有些阴暗,天上既无星又无月,再加上火把都熄了,四盏风灯的光照不远,只能照清殿前不远一块范围。 所以当汤容轻手轻脚走到一名教兵身后,锋利的匕首悄悄横在他的咽喉上时,那名教兵还是一无所觉。 汤容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捂住那名教兵的口鼻,手腕一动,匕首锋利的刃在咽咙上划过。 汤容将尸体轻轻放倒在地。这一切悄无声息,就连殿前看守的教兵都没发觉。 当汤容依次解决了第三个,还没来得及将尸体放倒,有一个教兵可能是因为夜里风凉,打了个喷嚏,瞬间精神。 那名教兵向周围扫了一眼,看到一个同伴缓慢向后倒去,而他的身旁还有一个黑影,大声喝问,“是谁?” 这一声让所有看守在此的教兵都惊醒过来,其中一名教兵问:“怎么了?” 然而这名教兵话音还没落,就见一个人影,向他扑了过来。 原来汤容一见行踪暴露,也不顾忌什么了,趁这些教兵还明白是怎么回事,挥起匕首,如狼入羊群。 汤容迅疾把匕首扎进身旁一个教兵的后心,然后猛地一拔,脚踹到尸体上。 尸体向前一扑,正倒在一个挥长刀砍上来的教兵身上。那名教兵连忙把尸体推到一边。 然而就这一阻挡,汤容将那带血的匕首从侧面刺进了他的小腹,那人还没来得叫出声,便又被汤容一脚踹出老远,将另一名教兵,绊个趔趄。 教兵们迅速把汤容围了起来。汤容一时解决不了这里所有的教兵,但平时训练有素的王府护卫,对付起这些乌合之众却也游刃有余。 外面交给汤容,梁景打开殿门,便要进去。 此时有个教兵发现了梁景的企图。他不敢犹豫,少一个女人,教主就要用他们的命来抵。 那名教兵举刀向梁景脑袋劈来。刀风袭来,梁景立刻察觉,同时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刀落空,教兵手腕一动,又横扫向梁景。梁景举起手中匕首。当得一声,震得火星四溅。 梁景倒没什么,那名教兵手中的刀差点脱手飞了。教兵的整条手臂顿时麻了。 梁景没把这些教兵放在眼中,他不想和此人继续纠缠。 就在挡下这一刀后,梁景动作并未停下。匕首由右手交到左手中,身体向那名教兵掠去,右手伸手抓住那人握刀的手腕,左手向前一挥。 这一串动作连贯得极快,那名教兵还没反应过来,握刀的手已被人控制,而同时脖子上一凉,咽喉已被割开,刀被梁景夺了下来。 天王殿门口发生的这一幕引起殿中姑娘们的一阵骚乱。 二十多个姑娘挤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地看着闯进来的梁景。 殿中没有点灯,门口的风灯,有微弱的光芒照进来,能勉强看见殿内的情况。 “你们不要怕,我是来救你们离开这儿的。”梁景看到姑娘们如此惧怕他,连忙解释。 姑娘们拥挤在一起,用戒备的眼光盯着梁,对他说的话仍有疑虑。 梁景向外一指,“你们看,我的人正在外面清理灵圣教的人,我真的是救你们的,你们赶紧跟我走,晚了我怕他们的救兵会赶到。难道你们真的愿意被灵圣教的人欺负?” 她们中间一个姑娘突然反应过来,大声说:“刚才是他杀了灵圣教的人,他真的是来救我们的。” 有人带头,姑娘们的胆子大了起来。“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要被他们糟蹋,我们快些逃吧。” 姑娘们纷纷从角落中走了出来,互相牵手搀扶。 这时,汤容进入大殿内,他手上的兵刃已经换成了一把刀,身上的衣服也被血染得变了色。 “爷,灵圣教的人都清理了,我们快走。” “嗯,”梁景答应一声,然后对姑娘们说:“看守都死了,你们跟我走。”他又吩咐汤容,“去看看赵城那里怎么样了,山门外的看守也要解决。” 汤容领命跑去探路了。梁景让姑娘们跟在他后面走,他则警惕左右,生怕有漏网的教兵。 不过一切正常,好像整个伽蓝寺中的教兵都集中在天王殿前了,而现在他们变成了一堆尸体。 一众人来到山门前,这里的看守也让赵城解决了。 梁景三人带着姑娘们很顺利就出了伽蓝寺,顺着长长石阶下山而去。 也许是感觉终于逃出了魔掌,这群姑娘没了先前的恐惧,开始叽叽喳喳,说笑起来。 “大家安静,我们还没完全脱离危险。”梁景提醒这些姑娘。 可这些姑娘像没听到一样,依然不停地说笑。 山林间的雾越来越浓,浓得像一大团丝棉缠在身上一般,让人感觉呼吸不畅。 梁景很奇怪,停下脚步向周围望去,这山中夜晚虽会起雾,但怎么会这么浓。 这一时间,梁景又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云端一样,脚下无根,心中迷茫。 忽然,梁景察觉耳中突然清静了,姑娘们的说笑声消失了。他向周围望去,只有白茫茫的雾。 “汤容、赵城!” 梁景喊自己的两个属下,却没有人回应。 石阶之上,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周围静得可怕。 第167章 你身后的人是谁 “嘿嘿嘿……” 突然,一串阴森森,尖细的笑声从雾中传来。 “谁,”梁景厉声问道。 没人回答梁景,随之而来的是浓雾中伸出一只青黑细长的手臂,干枯得如同没有血肉,手指尖上是三寸多的指甲。 青黑的手掌向梁景抓过去。梁景下意识退后躲避。这青黑的手臂竟如蛇一样越伸越长,追了过来。 梁景大骇,挥刀向青黑手臂劈了下去。当的一声响,梁景手掌虎口发麻,钢刀竟然像是斩在坚硬的石头上。 那声尖细的笑又传来,梁景眼前的青黑手臂“唰”地缩了回去。 梁景还没松口气,在他四面八方不然不断有青黑的手臂伸出来,向他抓来。 梁景心中虽然恐惧,但求生欲望支撑着他,手中的刀抡起来,“乒乒乓乓”砍在青黑的手臂上。 刀刃每砍中一只青黑手臂,就有尖笑传来,然后鬼手迅速缩回浓雾中去,然后再从下一个地方出现。 梁景浑身冒汗,他不怕对方是功夫高手,就怕这不人不鬼的东西,想下手却无从下手。现在,他十分希望周寒能在这里。 梁景大喝一声,“你是什么鬼东西?出来,别躲躲藏藏的,不敢见人。” 那几十条手臂瞬间同时缩回雾中,尖笑停止。 周围又是静得可怕。梁景举着刀提防。 突然,从雾中射出一道黑光,梁景本能提刀去挡,然而这道光来得比他反应的要快。 眼看黑光要射到他身上了,就在此时,梁景怀中射出一道红光,迎黑光而上。 黑红相撞,两道光芒瞬间四散崩散,消失于雾中。 梁景听到面前的浓雾中,有人轻轻“咦”了一声。 不多时,梁景发现周围的浓雾渐渐散去。 虽然天还黑着,梁景的视线终于恢复了。他看到伽蓝寺前的石阶上,离自己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身穿粗布长衫,头戴儒巾,有点像一个教书先生。他背着双手,微笑着看着梁景。只是这笑容有点阴森。 “你是谁?”梁景大声问。 “这两日便是你搅得我罗县不得安宁。”中年男人声音不高,显得阴沉沉。 “你到底是谁?”梁景追问。 “你搞出那么多事情,居然还不知道我是谁?”中年男人淡淡地说,“我便是灵圣分教教主祁冠,你应该听说过。” 听到祁冠这个名字,梁景心里一惊,他在周寒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知道此人是罗县灵圣教教主。 梁景在路上,亲眼见到他做的许多邪恶的事。没想到今天看到这个人,一副书生模样,怎么也难和想象中的人联系起来。他手中钢刀刀锋一转,打算用刀防备祁冠。 看到梁景的动作,祁冠呵呵一笑,道:“我们不是一类人,你手中的兵器对我没用,还是别白废力气了。” 梁景哪里信他的鬼话。然而当他想把刀提起来时,却惊讶的发现刀就像被另一只手抓住了一样,他居然提不起来。 祁冠还是带着那一脸微笑,缓缓向梁景走来,问:“我没有骗你吧。不对,其实我很会骗人,你进入伽蓝寺后不久,就已经陷入了我的幻境中,什么杀人救人,不过是你自己演的一场戏。”说完,他指向一侧的树林,“不信你看。” 梁景顺着他指着方向看去,只见树林中四名教兵押着两个人,正是汤容和赵城,他们两个人事不醒,被四名教兵拖着。 梁景大怒,“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祁冠很平静地说:“放心,他们暂时不会有事。你们,我留着还有用。” 祁冠说着,伸手向梁景怀中掏去,梁景发现自己竟然躲不开。 祁冠从梁景怀中掏出那块玉佩,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赞道:“好,这玉虽然好,但不如这玉上的仙人瓶、朝天芝,具是护身灵宝,想来这块玉是哪位已修成道果的高人赠给你的吧,难怪能破了我的法术。” 梁景只知道这块玉佩他的母亲曾经说过,能护佑他平安,并不知道这玉有什么说法。听到祁冠这么说,他也觉得惊讶,厉声道:“把玉还给我。” “还你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你身后的人是谁,是不是这赠玉之人?” 祁冠这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手中举着玉佩,冒着狠气的眼神死死盯着梁景。 祁冠当然不信这两天在罗县搅出事情只有梁景这三人,便是那晚在他房中劫走女孩,就不是眼前之人能做到的。 祁冠之所以在动用大量教兵在罗县之内大肆搜查,不过是为了让梁景身后之人,放松警惕。 祁冠想到了,高小玲被救后,有可能会说出那些女孩的关押之处。所以,他已经提前将那些女孩转移了地方,在这里设下陷阱等那个“高人”上钩。 “身后之人?”梁景听得一头雾水,而且那块玉是母亲出嫁时外祖母送给母亲的,都不知道传了几代了,赠玉之人早都不知道是谁了。 看着梁景迷惑样子,祁冠把玉一收,放进自己怀中,道:“你不说也罢,只要你在我手中,不怕他不现身。” 祁冠倒背着双手转身走了。 梁景用力抽刀。可钢刀却像固定在了空中,半分未动。 祁冠抬起的一只手,轻轻挥下。 梁景只觉手中刀似有千斤重,再也拿不住,当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待刀一落地,便有教兵冲上来,将梁景捆了个结实。 “祁冠,你敢抓我。你可要想清楚,敢动我一根汗毛,有人就可平了你小小的罗县。”梁景大声说。 “嗯?”祁冠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梁景一眼,犹豫了片刻,便又继续向山下走去,仿佛并不在乎梁景说什么。 “咣,咣,咣”, 李清寒被一阵疯狂的砸门声吵醒,很是不悦,没好气得问,“谁啊?” “阿寒快开门,有事和你说。”门外汤与的焦急的声音传来。 李清寒看看窗外,天已经大亮。她大多时间是在冥界之中。冥界里的天终日阴沉灰暗。所以刚接触阳世,她不习惯这明亮的天和灿烂的阳光,只能睡觉。 也正因为这样,昨日梁景曾想过将自己的计划和李清寒商量。但发现她紧拴房门,便放弃了,决定按自己的想法行事。 李清寒下了床,刚打开门,汤与就闯进来了。 李清寒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问:“什么事,说吧。” 李清寒话音刚落,汤与也还没开口,就见高小玲跑到门前,慌张地说:“木哥哥、汤哥哥还有赵哥哥,一夜没有回来。周寒哥哥,我们快去找找他们。” 李清寒冷笑一声,道:“他们回没回来关我什么事,腿长他们身上。他们跑哪去玩,也值得我过去扫他们的兴。” 高小玲快速地摇着头,道:“不是的,昨晚他们去什么寺救人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救人?”李清寒脸上的冷笑顿时凝固,“救什么人?” “那个什么寺,我被灵圣教的人掳来,就关在那儿。那里还有好多和我一样的女孩儿。如果不救出来,她们会遭灵圣教毒手。所以木哥哥他们昨晚就去救人了。” 第168章 凭什么让我后悔 李清寒面色顿时一沉,对汤与和高小玲厉声喝道:“出去!” “阿寒,公子爷怕有什么不测,你……” 汤与还要和周寒说,李清寒打断他的话,“出去。”说完,也不管他走不走,把汤与和高小玲推了出去,关上房门,并上了拴。 门外,高小玲小嘴一扁,哭了出来,“汤哥哥,周哥哥不管木哥哥,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汤与也想不明白,周寒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变得冷漠,不近人情。 “周哥哥是不是生气了,昨天周哥哥曾说不让木哥哥去救人,但木哥哥没有听,还是去了。”高小玲说。 昨天前堂中发生的事,汤与知道,他心中也是支持救人的。 “我们另想办法。”汤与无奈。 关好门后,李清寒唤出了流阴镜。手指在流阴镜上一点,镜面便显现了梁景昨晚救人的情景。 当看到梁景周围起了淡淡的白雾后,李清寒骂道:“蠢货,蠢货,中了人家的幻术还不自知。” 看着看着,李清寒睁大眼睛盯着镜子上一个中年男人,喃喃地道:“这个人是……” 李清寒收好流阴镜,冷冷一笑,看着窗外道,“既然你那么想找到我,那我便如你所愿吧。周寒把他们交给我照看,我也不能不管他们。真是麻烦!” 李清寒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段黑布,将黑布一圈圈缠在右臂上,自言自语:“以前觉得你用我们神体上的血,染出这么一块封布,有些多余。现在看来是有点用。” 准备完毕,李清寒打开门走了出去。汤与正坐在大堂内发愁。见周寒出来了,他忙站起身。 汤与还没说话,只听李清寒边走向客栈门口边说:“我去救他们回来,你们几个待在客栈里,哪都不要去。” 汤与听周寒要救人,心里一喜,随即便说,“我与你一起……” 李清寒停下脚步,冷冷地瞥了汤与一眼,“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们在客栈里好好待着。再有人出事,别怪我见死不救。” 李清寒那冰冷的眼神让汤与哆嗦了一下,他从没见过周寒这种神情。 李清寒懒得管汤与什么感觉,开门走出了客栈。 来到县衙门口,李清寒站立门前,双眼不住打量这个县衙。 本来应是清明肃正之地,在她的眼中却是乌烟瘴气。县衙内升腾起缕缕黑气,盘旋在县衙上空不散。 李清寒心中暗道:“人心不良,必有妖孽作祟。” 门前守门的衙役看到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居然敢停留在县衙门口,不由得惊异。 灵圣教教主正在到处搜罗这样的少年,这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他就不怕死吗? 衙役问李清寒,“你是什么人,不知道县衙门口,无事不得徘徊?” 李清寒十分冷淡地说:“我找灵圣教的祁冠,你们告诉他,他要找的人来了。” 门口的衙役对望一眼,这句“他要找的人”,让他们心中迟疑不定。 李清寒看他们的样子,便冷着语气道:“快些去,我不耐烦等。若我走了,你们教主怪罪下来,别怪我没提醒你。” 一个衙役对另一人低声耳语几句,那名衙役飞跑着进去禀报了。而留下的差役,走下县衙门前台阶,拔出刀来,站在李清寒身后,分明是怕李清寒逃走。 李清寒也不理会他,双臂抱胸,站在县衙门口,抬头望向县衙的大门。 李清寒这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引来一些路人的侧目,纷纷猜测这个少年是什么人? “是不是尤县令的亲戚?” “是亲戚就敢这么大大咧咧地堵在县衙门口吗,我猜一定是圣教教主的特使。” “你说的很有可能。” 在人们的猜测中,进去禀报的衙役跑了出来,对李清寒道:“我们县令大人有请。” 李清寒跟随衙役走进县衙。衙役把李清寒带到二堂,最上面坐着一个身穿绿袍官服,面圆耳大的一个中年男人。 李清寒进来也不行礼,稳稳当当地站在堂下。 中年男人怒道:“你是什么人,见到本官还不跪下?” 李清寒冷冷一笑,“哦,你就是尤县令啊。对不起,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祁冠的。” 尤县令一听,便一拍桌子道:“大胆,你竟敢直呼圣教主名讳。” “他抓了我的人,我是来要人的,你最好快点让他出来见我,否则他会后悔。”李清寒脸上毫无惧意。 “你凭什么说,会让我后悔?” 人未到,声音先到。随后,祁冠从尤县令身后的侧门走出来。 尤县令一见祁冠,忙站起身,恭敬地行礼,并将自己的座位让给祁冠坐,站到一旁。 祁冠也不客气,坐在了二堂的正位上。 李清寒看着祁冠,问:“不是你请我来的吗,也不说给客人让个座。” 祁冠眯着眼审视了李清寒半晌,却看不出李清寒的高低。 在他眼中,李清寒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为何却敢如此狂傲。 而且祁冠确定,梁景身后之人,是有大能为的人,不太像眼前的这个少年。 祁冠看不透李清寒,但李清寒却能看出祁冠一身的黑气,邪门的很。 祁冠向尤县令一摆手,尤县令走下堂去吩咐仆人。 很快一把椅子摆到堂上,李清寒毫不客气就坐下了。 祁冠问:“你说我不见你便会后悔,你口气也忒大了,你不过是个普通人,凭什么能让我后悔。” 李清寒道:“那祁教主为何抓了我的人,不就是想将我逼出来吗?” 祁冠呵呵一笑道:“那是因为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我当然要抓他们。” “祁教主当时就应该杀了他们。哦,对了,是抽了他们的魂魄,还留着他们的命做什么?” 李清寒的口气冷漠沉静,就好像她与祁冠谈论的,是一个不认识而且无足轻重的人。 祁冠问,“你就不怕我抽了你的魂魄。” “好啊!”李清寒竟然一口答应,面上仍带着冷笑,“你看我这年龄,我还未曾碰过女人,正是祁教主要找的人,教主不妨来抽。” 祁冠听了,脸上笑容变得僵硬。他这个身体,怎么说也有六百多年的道行,却怎么也看不透眼前这个少年。 “莫不是在诈我?我就试你一试,又何妨。”祁冠想到这儿,阴阴一笑,“好,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我就却之不恭了。” “请便!”李清寒安然地坐着,没有丝毫慌乱。 祁冠从公堂的桌案后走出来,来到李清寒身旁,伸出一只手虚按在李清寒的天灵上。 然而下一秒,祁冠的脸色却变了,他将六百年的法力都用上,也没有一丝魂魄从李清寒的天灵钻出来。 李清寒嘴角噙着冷笑,一脸轻松地看着祁冠。此时她心里想的是,“你若能抽得动神魂,我跟你姓。” 第169章 灵肉难断 祁冠脸色大变,抽回手,迅速向后退去,指着李清寒,“你……” 李清寒笑着问道:“祁教主现在可信了?” “你是什么人?” 李清寒摆摆手,“先不急着说我的来历,我想和祁教主做笔交易。” 祁冠心中猜疑着,问:“什么交易?” 李清寒道:“祁教主放了我的人,我为祁教主解决一个难题。” 祁冠宽大的衣袖一甩,很不屑道:“我会有什么难题。” “灵肉难断,”李清寒缓缓说出四个字,祁冠脸上有些僵硬的肉抖了抖,险些失了神。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祁冠强装镇定。 “祁教主何必讳疾忌医,难道你想一直困在这个尸壳子里。” 被眼前的少年一下子戳中自己心事和弱点,祁冠心里惶恐不安,隐藏在衣袖中的双手暗暗积蓄法力,他要杀了这个少年。 虽然祁冠不知道为什么这少年的魂魄,他用六百年的修为也抽不出来,但他可以肯定这少年是凡身肉体,可以击杀。 感觉到祁冠的杀气,李清寒靠在椅子上,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开口叫住祁冠。 “祁教主,这世上,能解决灵肉难断的,恐怕就只有我一人了,你确定不想试一试?” 祁冠衣袖中的手掌已经变得青黑,还有一团青黑的气在掌心缓缓旋转。 听了李清寒的话,祁冠掌心上那团青黑之气突然缩回了掌心,手又变回了不正常的青白色。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其实不多。”李清寒笑着,可笑容却让祁冠感觉高深莫测。 “我只知道,祁教主与这具身体纠缠,若强行分开,也只能落个魂飞魄散的结果。我却能让教主脱离苦海。” “你凭什么就敢说此大话?”祁冠的心没有跳,但他的魂在抖。 “我敢说,自然也就做得到。” “说说你的方法。” “玉佩。”李清寒向祁冠伸手,祁冠立刻从怀中取出那枚玉佩递了过去,这玉佩虽是护身之宝,但对他来说却没什么用。 刚把玉佩递到李清寒手中,祁冠立刻警觉,自己似乎对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有些言听计从了,不过他还是问:“这玉佩是你做的?” 李清寒把这玉佩拿在手中翻弄了一下,道,“做玉佩的人是我的晚辈。”李清寒说完这话,心中却在想,便宜那个做玉佩的家伙了,居然做了一回我的晚辈。 李清寒将玉佩放回怀中,转过头看向祁冠,淡淡地说道:“我要见到我的人,确定他们平安无事,才能告诉你解决的方法。” 祁冠略一沉吟,道:“你别耍花样,你来到这儿,命就已经掌握我在手上了。”说完他从李清寒的面前掠过,到了二堂门前,“来人。” 门外立刻转出来一个灵圣教的教兵,祁冠指着李清寒道:“带他去牢房,见昨晚带回来的那三个人。” 那人弯腰领命,向李清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灵圣教教兵带着李清寒来到县衙西南处的监牢中,与一个在牢中当值的狱卒,说了教主的命令。 那人点头,在当前带路,引着李清寒和祁冠派来的人走向关着梁景的牢房。 潮湿昏暗的牢房内,梁景坐在地上,垂头丧气。 梁景从小到大,只把别人关进过牢房,没想到这一次是自己坐了牢。 祁冠的手段非常,他会是被抽魂还是灌下符水,梁景想不到,他不想死。梁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寒和害怕。 这时听到牢房外的铁门响,然后便是一串脚步声传来,他站起来,却看到周寒已经站在牢房外,冷冷地看着他。 梁景吃了一惊,连忙问:“周寒,你怎么进来了?” 李清寒未答,那个狱卒正要走,李清寒一把握住他的手道:“这位大哥,能不能打开牢门,让我们见一下。” 那人低低“嘶”了一声,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他道:“没有教主命令不能开门,就这么看一下吧。”说完便离开了。 梁景来到牢门边上,沮丧地低下头:“周寒,是不是我连累你进来的?我知道是我太笨了,掉进了祁冠的陷阱中。” “不,你做的很好。”。 梁景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李清寒。他能肯定,李清寒淡然的语气中,分明没有责怪之意,也不是说的反话。 李清寒继续说:“若不是你这么闹一场,我又怎么会看清那只老蛇的真面目。” 梁景虽注意到李清寒话里的“老蛇”,却只道李清寒的意思,是说祁冠奸滑。 梁景自从被祁冠抓了便意志消沉。本来他是想做一件大事,好好表现一下自己,要让周寒看到,自己并非毫无用处。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现在周寒不但没有怪他,还说他做的好,他不由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梁景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那么在意周寒对自己的看法。 如果不是在祁冠的地盘上,李清寒肯定会冷言冷语地嘲讽梁景一顿。现在她还得继续演戏给祁冠看。 “我很快就能把你们带出去的,放心吧!” 李清寒说完,再不多看梁景一眼,转身便离开牢房。 祁冠派来的人,跟随李清寒离开。 李清寒在走出监牢的时候,又是刚才带路的狱率给她开门,李清寒瞄了他一眼,便走出了监牢。 重回到二堂,尤县令已经不在堂上,只有祁冠还在坐等。 跟随李清寒去牢房的教兵,快走几步来到祁冠身边,对祁冠附耳低言。 李清寒清楚,祁冠派这名教兵去,就是监视她的言行的。人回来了,当然要汇报。 祁冠正听着,突然神色一凝,不可置信地望向李清寒。 祁冠诧异地是,这个人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不过他随后又释然了,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把人救走,应该有这种能耐。 祁冠心中升腾起希望,“或许这个人真能解决我的难题。” 李清寒坐到椅子上,祁冠也开门见山,“人你也见到了,只要你解决了我的问题,我会毫发不损地把人放出去。” “如果我没猜错,你附身的这个身体大概生前练过什么纯阳的道法吧?”李清寒神色清冷地问。 “不错,我是被人算计了。”祁冠恨恨地道。 李清寒猜到了,否则祁冠自己不会傻到选这么一个身体做附身。 李清寒曾在流阴镜里看到,关于祁冠的一些零散画面。虽然画面不连贯,她也猜出了一个大概。 眼前的祁冠,身体里有一条妖魂。 这条蛇妖应该是被害死的。因为他有六百多年修行,魂魄不甘心去轮回,便四处寻找一个合适的身体附身。 合适的身体哪里那么容易找到。凡人的身体脆弱,根本承受不了他有六百年修为的魂魄。 第170章 灭魂丹 蛇妖若找不到附身之体,时间一长,修为会逐渐消失。最后他也只有两个选择,或去阴司报道轮回,或魂魄散尽。 李清寒猜想,算计蛇妖的或许是那只千年的狐狸。 那只狐狸想控制蛇妖,收为己用。她不知怎么找到了一个修炼纯阳功法的人,也就是原本的祁冠。 千年狐狸用花言巧语,让蛇妖相信祁冠的身体是最合适他的,想必其中还用上了狐妖最擅长的魅惑之术。 附身之后,蛇妖的极阴魂魄与祁冠原本的纯阳魂魄,阴阳相吸相缠。 蛇妖的魂魄就这样被困在这具身体里,时间一长,与祁冠原本的魂魄结为一体,生死与共。 狐狸控制不了有六百年修为的蛇妖,她只要控制了祁冠,便间接将蛇妖控制在手中。 每至月圆之夜,蛇妖妖性强盛,却又被祁冠身体的纯阳之气影响,控制不住妖性,所以会生食活人血肉。 祁冠继续问:“你要如何做?” “我要一口七孔转阴炉,炼制灭魂丹。”李清寒从容地说。 “灭魂丹!”祁冠第一次听说这种丹药,“有这种丹药?” “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 “用灭魂丹岂不是连我自己也会灭了?” “我只炼制可灭人魂的丹药,就能解决你的问题。” “这么说,还有可以灭妖魂的丹药?” “灭妖魂,甚至灭神魂的,都有。”李清寒漫不经心地说。 祁冠听了,眼中猛然一亮。他还要再说些什么,李清寒不耐烦了。 “你还要啰嗦什么,你该清楚明天是月华之夜,生食人的血肉固然可以压制这具纯阳之体对你的纠缠,但是血肉上未经修炼的阴气,对你来说如同毒药一般。灭魂丹需要一天一夜方能成功,时间不待人。” 李清寒的话,让祁冠心中震颤不已,眼中有阴鸷的光芒闪过。 祁冠站起身。“好!”他叫来两个徒弟,点了二十多个教兵。 祁冠并不完全相信李清寒,多带点人,以防万一。 “去哪?”李清寒故装糊涂地问。 “去我的住处,那里有一口转阴炉。”祁冠回答。 一队人浩浩荡荡准备去城外,他在山谷中的住处。 走到县衙门外时,李清寒突然站住,道:“我要带上我的人一起去。” “你要炼制出灭魂丹,证明确实管用,我才能放他们。”祁冠道。 “我并没要求你放了他们,只是要他们跟着一起走,你并不完全相信我。同样,我也不相信你,我担心在炼药之时,你会不会偷着下手,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把他们带在身边才放心,也能安心炼药。” 祁冠心想的是,那三人是普通人,生死只在他翻手间,需要提防的唯有眼前这个少年,所以对李清寒的提议并没多犹豫,就同意了。 祁冠向旁边教兵命令,“去监牢将那三人提来。” 不一会儿,梁景三人带到。 李清寒看到梁景三人反背双臂,上半身被绳索捆了个结实。 李清寒上前问梁景,“你们怎么样?” 梁景看了李清寒一眼,没有说话,好像不想理会李清寒。 祁冠反而很满意。他让手下人在带出梁景三人时,给他们喝下了符水。只要这三人掌握在他手里,就有了钳制李清寒的筹码 祁冠催促道:“时间不早了,赶紧走吧!” 李清寒来不及查看梁景三人是怎么了,就被一群教兵押着,走在祁冠前面。 当这一队人走出县衙,刚到大街上。李清寒“哎呀”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大声道:“祁教主,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现在对你说明。” “什么事?”祁冠防备着李清寒。 “祁教主确定要我当众说出来?”李清寒故作神秘地向左右扫了一眼。 祁冠还要犹豫,就听李清寒急切道:“那我就说了,灵肉难……” “等等!”祁冠阻止李清寒继续说下去。他最怕别人知道他身体上的问题,这是他的弱点。 “这边来!”祁冠离开队伍五六步距离,停了下来。 李清寒来到祁冠身旁,“在炼丹之前,还需准备……” 后面的话,李清寒说的声音很小。关系到自身,祁冠不由自主靠近去听。 李清寒就趁此时,右手拍在祁冠肩头。 这一拍,祁冠先是一愣,然后脸色瞬间白了。 李清寒右手没放下,左手指向梁景三人。 “祁教主叫你们过来!” 灵圣教的教兵虽不知有什么事,但见李清寒说话,教主没反对,便真以为是教主的命令,便没拦阻。 梁景三人刚到李清寒近前,就听李清寒用果断的低声道:“跑!” 在李清寒话音刚落,梁景、汤容和赵城,分别往三个方向同时跑了出去。 李清寒收回手,追着梁景,也拔腿跑了。 突如其来的异变,让不远处的教兵都没反应过来。他们看着祁冠,还在等待教主的命令。 而此时的祁冠像是心神不宁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忽青忽白。 短暂的错乱后,祁冠恢复了正常,看着还在傻看着他的教兵,大怒,“还不去追。” 那些教兵正要分散追人。祁冠大声命令:“其余人不用管,将那个叫周寒的抓来。” 众多教兵呼啦朝李清寒和梁景跑走的方向追过去。 祁冠恨恨看着李清寒和梁景跑走的方向,冷冷一笑,“你以为你这小伎俩便能跑出我的掌心。”说完,他一只手缩回衣袖中,衣袖向上一扬,一股青黑之气凝结似蛇,迅如雷电便向李清寒飞去。 这时梁景跑在前面,李清寒跟在后面。梁景一伸手,抓住李清寒的衣袖,拉着李清寒往前跑。一边跑,他一边问:“汤容他们能跑出去?” 李清寒虽然气息急促,声音仍很冷漠,“先顾好你自己?” 李清寒突然心中一动,扯下右臂上缠着的黑布,心中默念一句,“流阴镜护主。” 右臂上有一道肉眼看不到的白光射了出来。此时祁冠的蛇形黑气已经追到,白光和黑气在空中相撞。 白光散开,黑气在半空顿了一下,调转方向飞了回去。 祁冠张开袍袖将黑气收回,冷冷一笑,“还以为你多厉害,不过如此。” 李清寒对上青黑之气,故意在示弱。她现在的半魂之体,没把握对这个有六百多年道行的蛇妖,能一击必杀。不能让他提高警惕,后边会难对付。她要等另半个神魂回来,在十五月圆之前干掉这个蛇妖。 李清寒这个没有什么武功根基的身体,自然比不上梁景练过功的身体,跑不多时,便呼哧呼哧直喘,道:“我跑不动了。” 他们处在县城里,不熟悉这里,只能毫无目的在街道和小巷之中穿来穿去。 梁景听后面传来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知道追兵快赶上来了,“他们快追来了,你先跑,我挡住他们。” “跟我走!”李清寒双眼没闲着,一直在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李清寒很清楚,祁冠之所以没有亲自来追,是因为这些教兵就是祁冠的双眼。一旦他们被这些教兵找到两人,祁冠的杀招也就到了。 梁景一个凡人,如何抵挡得了有六百年修为的蛇妖。 现在换成了李清寒拉着梁景跑。然而跑了没多远,梁景傻眼了,眼前是一条死路。 “前面没路了。听我的,我来拖住这些人,你抓到机会就跑,不用管我。”梁景催促李清寒。 李清寒眼睛扫到一辆破旧的木板车。板车车身被立了起来,斜靠在墙上。车与墙之间,则有一处夹角空间。 “这次听我的,否则咱俩都会被堵在这里,一个也跳不了!” 梁景看李清寒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追兵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已经从巷子的拐角处清晰地传来了。 梁景心里急如火烧。 “快去那下边藏起来。”李清寒指着板车下面那处夹角空间。 第171章 做人真辛苦 “啊!”梁景吃惊,“这能藏人吗?” 这处空间不仅狭小,而且那些追兵只要稍一留意,便能发现。 李清寒不管梁景乐不乐意,推着梁景往那下面去。 “快去,我说可以就可以。” 梁景无奈,只得钻了进去。这处空间,人勉强可以蹲在下面。 李清寒钻进来后,两人紧紧靠着。 梁景总觉这不稳妥,想和李清寒商量。他还没开口,李清寒便如看透了他一般,冷厉地说:“不许出声。” 梁景赶忙闭上嘴,心中想:“周寒不会武功。若是那些教兵找到我们,我便先出去,替她挡住。” 李清寒右手手指点在地上,心中默念,“流阴镜,界隐。” 在梁景看不到的地面上,地层轻轻荡起了一层薄薄似涟漪的波纹。 波纹以李清寒的手指为中心点,向四面八方涌去,直到把李清寒和梁景二人圈进波纹的范围中,消失不见。 顷刻,追兵赶到。十多名教兵在破板车附近转了两圈。 其中一人道:“有人明明看到他们往这个方向来了,怎么追到这儿看不到人了?” “是不是看错了?前面根本没路了,难道他们翻墙过去了?” “走,我们去附近几家搜搜看。” “你去南边,我去北边。” 然后一队人又乱哄哄地离开了。 梁景惊诧地看着那些教兵离开,心中道:“他们眼睛是瞎吗?两个大活人,就在这木车下面,藏都藏不住,他们怎么就看不到。” 追兵走远,李清寒收了流阴镜的法术,感觉身体一阵虚弱。 流阴镜是冥界宝物,这里是阳间,又兼神魂不全,本体不在,连用两次流阴镜中的法术,损耗自身的体力和精力不少。 梁景先从木板车下面爬出来,看到李清寒似乎很累,俯身上去,扶她出来。 李清寒向外挪动时,衣服边缘挂在木车的车轴上了。李清寒伸手去摘衣角。 梁景没有发现,见李清寒不动,还以为她的腿蹲麻了,就使劲拉了一下。 “嘶啦”一声,李清寒的上衣,从衣袖往下半幅布片,撕了下来。 李清寒怒瞪梁景,梁景连忙赔笑道歉,“是我的错,我赔。” 梁景又加上十分的小心,将李清寒从车下扶了出来。 李清寒站好后,看了一眼衣服,撕破的只是外衣,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梁景问:“我们下边去哪?” “客栈。”李清寒强打起精神回答。 “不怕祁冠他们找去吗?”梁景有些担心。 李清寒白了梁景一眼,没好气道:“你看我现在还有力气到处跑吗?” 梁景一想也是,便扶着李清寒,穿街越巷,小心地躲避着圣灵教的教兵。 县里大部分的教兵被祁冠派到城外,追查“神秘人”,还没有收回来。所以,除去追李清寒的教兵,现在城中的教兵也没多少了。 祁冠很自负,本也没指望教兵能抓到李清寒他们。 梁景扶着李清寒小心而行,一路上倒也有惊无险,翻墙进入了客栈后院。 来到前堂时,李清寒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说:“先给我弄点吃的,顺便烧点水,沐浴。” 金兰儿答应着去了。 汤与上前来,问:“周寒你是怎么救出爷他们的?” 李清寒闭眼靠在椅子上,没有理会汤与。 金兰儿不一会儿便将饭端了上来,饭是已经做好,给他们留的,只需热一热便可。 李清寒见饭上桌,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形象了,抓起筷子,便大口扒拉起来。 梁景看到她吃饭的样子,就很想笑,这才是他认识的周寒。梁景自己没吃几口,大部分都给了李清寒。 吃完饭的李清寒总算将流阴镜对身体的消耗,恢复了一些。金兰儿将洗澡水烧好了,她便去了。 在全福客栈的后院,有两间独立的小屋,是专门给住宿的客人沐浴擦身用的。 李清寒和梁景躲在破旧的木板车下,头发和身上沾了尘土,还和着身上的汗水。两个人现在的样子十分狼狈。 李清寒进到浴室时,金兰儿正在给他倒水试水温。 水的冷热对李清寒的这个身体来说没有区别。 李清寒一边解衣一边说:“不用试了,你先出去吧。” 金兰儿听到李清寒说话,一回头,见李清寒在解衣,不由得脸上一红,低下头,说了句,“水可以了。”她便匆忙出去了。 李清寒没有注意到金兰儿的异常。她忽略了,她虽然也是女子,但现在却是男人的装扮。 李清寒脱了衣服,进入木桶中,瞬间觉得舒服无比。她将自己的长发散开,在水中理了理。 倚在浴桶里,李清寒觉得一身的疲累,似乎都要顺着身体的皮肉从内往外涌。 梁景是练过功的,多跑几步路没有什么问题。可李清寒现在的这具身体没有武功根基,跑这些路差点要了她的命。 李清寒长长舒了一口气,感叹道:“做人真是辛苦,我何时感觉过如此疲惫?” 李清寒突然觉得自己变了,是不是受另一个自己的影响,现在居然会在乎别人的安危。 李清寒揉了揉太阳穴,脑子有点乱。她又想起今天的事。 在县衙门口,她拍祁冠那一掌,并不普通,而是牵动了祁冠身体里的阴气。 祁冠体内有阴阳两魂,虽然阴阳相互吸引,但也相互克制。 李清寒牵动阴气,引得阳气一齐翻腾,阴阳二气互搏,所以祁冠看似平静,其实体内已经翻江倒海。 若不是祁冠用六百年的道行强压下来,他当时就会身受内伤,而且还是很重的那种。 李清寒的办法,虽然牵制祁冠的时间很短暂,但也足够他们几个跑出去。 李清寒想着想着,头一歪,倚在桶边竟然睡了过去。 梁景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只看到汤与在浴室外等候着,李清寒还没出来。 汤容和赵城也回来了,他们这一路也是有惊无险。 梁景见人都到齐了,梁景也放下了心,问汤与,“周寒还没出来?” “没有!”汤与回答。 梁景道:“你去拿一套我的衣服,我把周寒的衣服挂坏了,要赔他一件。” 汤与领命去了。不多时,他拿了一套崭新的华贵长衫来,就要送进李清寒所在的浴室。 “等等!”梁景叫住汤与,“还是我去送吧,是我扯坏了他的衣服,我送进去,顺便向他道歉。” 梁景接过衣服,便开门进了浴室。 这间浴室里没有那种热气蒸腾,弥漫白雾的样子,反而显得很清冷。木桶中的李清寒头歪在木桶边缘,纤细白皙的双臂一左一右搭在木桶边缘上,右臂上还有一处红色的胎记。 第172章 我会对你负责 如此安静的周寒,梁景第一次见到。 梁景多看了几眼,认真打量起来。 浴桶之中,李清寒那长长又油亮的黑发,有几缕垂落在桶外,大部分浸在水中。 微微泛红的脸庞如一片玲珑精美的花瓣,眉峰修长如远山含黛。双目垂下,长长的睫毛沾着莹亮的水珠,如黛草上的晨露。 一双樱红的唇微张,露出一抹白,似刚刚裂开花苞,带着十分的娇艳。肌肤如冰似玉般滑润光泽。胸前,胸前…… 看到这里,梁景瞪大了眼睛,他不可思议地望着熟睡中的李清寒。 梁景忘了自己来做什么,现在该怎么做了,甚至忘了手上还拿着的衣服。 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声音让梁景反应过来,转过身便要悄悄离开。 声音惊醒了李清寒,她睁开眼,看到梁景正悄悄转身要走,不悦地问:“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梁景尴尬地转回来,将地上的衣服拾起,双手捧到李清寒面前,道:“我给你送衣服。” 看到梁景手里的衣服,李清寒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干嘛,顿时怒气升腾,气血上头,赶忙背过身去,大吼,“梁景!” 梁景一看李清寒怒了,赶忙将衣服扔在衣架上,转身就往浴室外跑。李清寒这时抄起一只鞋狠狠地朝梁景扔去。 “滚出去!” 守在外面的汤与,听到浴室里传来李清寒的吼叫,还在纳闷里面发生什么事了,然后就看到梁景狼狈逃出来。 梁景的脸不但很红,还神色慌张。 汤与觉得奇怪,不就是送了件衣服吗,这位爷倒像做了贼,偷了什么东西一样。他问梁景,“爷,你这是怎么了?” 梁景看了一眼身后的浴室门,对汤与道:“守在这里,别让任何人进去了。” 梁景吩咐完飞也似地跑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汤与在浴室外。 汤与还没有明白过来,梁景又跑回来,叮嘱汤与一句,“你也不许进去。” 汤与更懵了,他进不进浴室,这很重要吗? 梁景离开后,他上前敲敲浴室的门,问:“周寒,你没事吧?” 里面传来一声厉喝,“滚。”汤与吓了一跳,忙离开浴室十多步远。 梁景以为李清寒会找他大吵大闹,谁知道李清寒和平常一样。 李清寒换上了梁景拿去的衣服,俊美的样子,让梁景眼有点离不开了。 吃晚饭的时候,别人都在低头吃饭,只有梁景看着李清寒犯呆。 直到李清寒抬起头,狠狠地瞪了梁景一眼,他才赶紧低下头,忙乱地扒饭,哪还有王府世子的矜持。 了解他平时样子的汤容和赵城都奇怪地看着梁景,不知这位爷是不是丢了魂魄,决定吃完饭偷偷地问问周寒。 李清寒之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是因为她从没把这具身体看成是自己的。寒冰地狱的最深处,那里封印着的身体,才是她和周寒的本体。 吃完饭,汤容和赵城来问,李清寒出奇地回了他们。 李清寒告诉汤容和赵城,梁景是有点奇怪,她晚上会帮他看看,让二人把梁景看好了,呆在屋里别出来。汤、赵二人答应了。 夜深之时,李清寒来到后院之中。 也正在此时,祁冠的洞府密室之中,祁冠闭目坐在蒲团上,身体里有黑气不断地向外涌,罩在头顶,形成漩涡形状,在头顶旋转。 忽地,祁冠双眼睁开,眼睛已经变得幽绿,眼瞳狭长。嘴里发出阴森森的声音,“你知道了我的弱点,我便不能留你。” 李清寒抬头看着黑夜的天空,刚才还睛空万里。 现在,在罗县上空聚集起越来越多的黑云,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李清寒冷冷一笑,道,“终于出手了吗。” 在普通人眼中,天上只是突然涌起了阴云。但在李清寒的眼中,那旋涡的中心有一只巨大的蛇眼,不停地转动,在罗县城中搜寻什么。 李清寒半蹲在地上,右手成拳,五指砸在地面上,低声念出“流阴镜,界隐。” 声音落下,以李清寒的拳头为中心,一圈圈的涟漪扩散开去,范围扩大到这整家客栈。 这是李清寒今日第二次用界隐,此术虽带“隐”字,但却不是隐身术之类,而属于幻术。 今天第一次用界隐时,在那些追兵眼中,藏在木板车下的李清寒和梁景,只是两段干枯的木头。 巨大的蛇眼在罗县城中一遍遍的巡视。当蛇眼的视线扫过全福客栈时,它看到是一个破旧的院子和一个杂物仓库,里面堆着些不值钱的日用品和废品。 李清寒看蛇眼中射出的青光一扫而过,根本没有重视这里,不禁冷笑。 “用你擅长的幻术来对付你,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言罢,李清寒转回身,向客栈内走去。她刚到门口,梁景正从里面出来,两个人险些撞上。 李清寒看到梁景,心中却在骂汤容二人,“真废物,连个人也看不住。” 李清寒冷冷地问:“这么晚不睡觉,你跑出来干什么?” 梁景嗯嗯了两声,鼓起勇气,道:“我想找你说说话。” 李清寒白他一眼,道:“你可真有精神,你不困别人也困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说完,她一步迈出,绕过梁景,便向自己的房间而去。 梁景见李清寒不想听他说话,还以为她对下午之事耿耿于怀,便追上两步,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李清寒正要开门的手顿了一下,便打开门进了屋,然后又从容地关上门,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李清寒之所以没有理会梁景的话,此时她心中的想法是,反正周寒马上就要回来,以后的事让她去烦心吧。 李清寒躺在床上,正闭着眼,准备睡觉。这时一道白光从身体里钻出来,落到地上,周寒显出身形。 李清寒睁开眼,上下打量了她,道:“看样子都恢复了。” “嗯,”周寒点点头,问,“你这怎么样?” 李清寒便将梁景去伽蓝寺救人,中幻术被抓,她又用帮祁冠解决“灵肉难断”为诱惑,把梁景救出来,说了一遍,唯独没有说下午浴室发生的一幕。 “梁景此人还挺有侠义心肠的,你能帮他,为什么不帮?”周寒笑着问。 第173章 妖人怒了 李清寒唇角挑了挑,十分不屑地说: “他养尊处优惯了,以为这世上的事,只要想,就没有他不能做的。我就给他点苦头尝尝,让他知道世间的险恶,不要遇到什么事,都热血上涌,不考虑后果。” “呵呵,原来你是为他好啊,”说到这,周寒在李清寒身前转来转去。“你变了很多。” “你说什么?”李清寒很不喜欢周寒的说法,“我哪里变了?” “你以前可从不理会凡人死活的,但你今天救人了。” “是因为你回寒冰地狱之前,把他们交托给我,我才出手的。否则他们的死活关我何事。” “真的是因为我的交托吗?”周寒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看着周寒脸上的笑,李清寒浑身不舒服,“既然你回来了,这身体归你了,我回去了。” 周寒笑了笑道:“我想了想,虽然神魂的力量完全恢复了,但还是有些不足之处,你先在外面撑着吧。” “有什么不足?”李清寒看出周寒在故意推托。 “我先去看看,再告诉你。”周寒正要返回寒冰地狱,突然就觉得脚下好似地震一样,地面摇晃,远处似有山崩地裂之声。 “蛇妖找不到人,发怒了。”李清寒说。 李清寒现在也顾不得计较她和周寒,谁来操控这具身体了。 “你先进来,我出去看看。” 周寒化作白光,又进入到身体里。 李清寒开门出去,客栈里所有的人都已经慌乱地跑出来,集中在前堂中。他们也不知发生何事。 客栈门外,罗县县城的街道,在这深夜里却热闹非常。 李清寒走到门边,听到外面有人大声说:“教主发怒了,必须找到这个人。” 李清寒从门缝往外看,只见街面上,许多身影来回奔走,有灵圣教教兵,还有县城百姓。一些教兵还在挨家挨户搜查。 李清寒的身体内,周寒道:“应该就是找你和梁景的。” “我用了界隐,他们一时找不到这里。”李清寒并不担忧。 “界隐是幻术不是隐身术,恐怕会有人误打误撞找到这里。” “外面发生何事了?”梁景、汤容、赵城、汤与还有金兰儿和高小玲都到门前来了。 “不管发生何事,不要出去。”李清寒说完,然后望向梁景。 梁景见李清寒在看自己,心里中欣喜,又听李清寒说:“他们是在找我们两个。” “哦,”梁景并没紧张,因为其它的字,他自动忽略了,只听到了“我们两个”四个字。 李清寒见梁景神色有些不正常,便不再理他,又从门缝看向外面。 这时有两名教兵来到门前,停了下来。 “爷,他们注意到这里了,我出去干掉他们!”汤容抬起手中的刀。这把刀是下午逃跑之时,汤容从一名教兵手上抢的。 “你若想将你们爷卖了,就尽管去!”李清寒不等梁景说话,冷漠地对汤容道。 汤容面上一红,将刀放了下来。 外面传来那两名教兵的声音。 “我记得这里以前是一个客栈,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片废墟?” “这里一看就荒废很多年了,哪里藏得住人。快走吧,搜查下一家。” 然后就有脚步声远去。汤容再向外看,门前已经没人了。 屋内几人除了李清寒都对门外这二人的对话,充满疑惑,都不由得打量起自己住的地方来。 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废墟,何况自己还住在这里。 对于别人的疑惑,李清寒没有解释的必要。 正在街上吵吵嚷嚷到处搜人的时候,又有一名身材魁梧的教兵,手里提着个包袱来到门前。他左看右看,对眼前的一切很是迷茫。 李清寒看到这个人,赶忙打开门,伸手把他拉了进来,又关好门。 “马大哥。”李清寒喊了一声。 马彦呵呵一笑道:“好奇怪,我走到这,竟然找不到全福客栈了,还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这客栈这么大,怎么会找不到。”梁景奇怪地问,怀疑马彦眼神有问题。 李清寒瞪了梁景一眼,梁眼立马闭嘴。 李清寒转头对马彦道:“那是一点小小的幻阵,让马大哥见笑了。” “高啊,我早说小兄弟是高人。”马彦竖起大拇指。 李清寒可不想听这些,便问:“马大哥这么晚来,可是弄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弄到了。周寒兄弟,你白日做的事,可把那祁冠那妖人给惹怒了,他给底下教众传了信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要抓到你和梁兄弟。” 原来马彦就是周寒在县衙监牢带路的那个灵圣教的教兵。 马彦来到罗县后发现罗县灵圣教太猖獗,又无意中得知县衙便是祁冠的大本营,便想办法暗中替换了一名灵圣教徒,在县衙监牢做了一名狱卒。 梁景被抓进来那天,他就认出了梁景。 李清寒在流阴镜中看到了马彦在县衙牢狱与梁景接触的画面,便想了个计策。 李清寒在拉住马彦的手让他开牢门,其实是将一张字条塞进了马彦手中。 字条上,李清寒让马彦转告梁景三人,如果祁冠的人提他们出去,在外面,一定要配合她。 梁景三人未受符水影响,也是因马彦将符水偷换成了的井水。 至于三人手腕上绑的绳子,自然是马彦的手段。梁景他们只要轻轻一挣,绳结便会开。 马彦看看外面,道:“现在到处找你们的那些人,是喝过符水的,祁冠可以控制他们神志为他做事。” 李清寒点点头,问:“马大哥可知道符水的解药?” “我听说过。只不过我曾潜进县衙内宅寻找,并未发现解药。也许解药不在县衙,我听说祁冠在城外还有住处,我还没有查到那地方在哪。” “县衙内会不会有密室?”梁景问。 “有这个可能,只是我还没发现。” 周寒问李清寒,“你当时跟祁冠进了密室,可见到解药。” “当时只注意密室内的阵法和丹炉,又趁祁冠分神之时,把吕升偷了出来,并没在意解药之事。” 马彦将手中的包袱放到桌子上,对李清寒道:“这是你要的几件灵圣教教兵的衣服。我再回县衙,找找密室。” 马彦说着,从门缝向外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便要开门出去。 李清寒忙拦住马彦,“马大哥,请等一下。” 马彦转过身,李清寒道:“幻术很快就会消失,这个客栈也不安全了。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我们随马大哥一起去县衙。” 马彦看看周围几人,一点头,“好。” 最后决定李清寒和梁景,汤容、赵城、汤与一起随马彦回县衙。 现在祁冠要找的是李清寒和梁景,所以金兰儿和高小玲只要在客栈不出去,不会有危险。 第174章 灭魂丹入口即化 一行人都换上马彦带来的灵圣教教兵的衣服。 因为周寒和梁景是祁冠特别要找的人,所以祁冠一定是把他们的容貌画出来,让那些教兵和喝过符水的教众看过了。 所以汤与施展本事,把周寒的白嫩的脸变得黑黄,并贴上一缕短须。梁景则在脸上粘了两颗黑痣,又在额头做出几道皱纹。看上去,两人一下子年长了二十岁。 周寒和李清寒两个半魂,此时也换了位置。李清寒本就不喜欢这个凡人身躯,现在又这么折腾,更加不耐烦,事情只能由周寒来做。 这样一行人,便大大方方地列队向县衙走去。路上正在搜人的百姓,以为是有任务的教兵,也没人去招惹他们。 到了县衙,县衙大门没开,侧门开着。祁冠为了找到李清寒,县衙里的差役和兵丁,全都出动了。所以,县衙内竟然没人。 马彦带着他们,径直来到县衙后宅。马彦指着一间亮着灯的屋子道:“那便是尤县令的书房。” 几人向那间屋子看去,窗纸上映出一人身影,在屋中来来回回,不知道在做什么。 周寒道:“我和马大哥,梁景进去,”又指着汤容三人道,“你们三个在外面把风。” 众人没有异议。 周寒三人便悄悄靠近尤县令的屋子,只听到屋中,砰、叮、咣,一阵乱糟糟翻箱倒柜的声音。周寒低声对马彦道:“马大哥,我们直接闯进去吧。” 周寒话音刚落,梁景走上前,“咣”的一脚便将门给踹开了。 周寒吓了一跳,马彦嘿嘿一笑。 屋内尤县令正在往一个大木箱子中放置什么东西,屋门被踹开,他吓得一个趔趄,但却没忘了把箱子赶紧合上。 周寒进到屋里,笑呵呵地问:“尤县令,收拾什么呢,这么辛苦,大晚上也不休息。” 尤县令虽然没有马上认出眼前三人,但看来者不善,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把一些用不到东西收拾起来。” “哦,用不到吗?”周寒走上前,想打开箱盖,被尤县令挡住。 尤县令笑道:“都是些私人物品,不好给外客看。” “我最喜欢参观私人物品。” 周寒话音一落,梁景上前,一脚将尤县令踹到一边,“若没鬼,还不能让人看吗。” 梁景打开了箱盖,只见箱中放着满满一箱金银元宝,中间还夹着一摞纸,拿起来一看,全是银票,最小的也是五百两一张。 周寒吃惊,看向梁景,叹道:“他比你也不差啊。” 梁景“哼”了一声,“一个小小县令,一年俸银能有多少,就是做一百年县令也挣不来这么多钱。” 周寒向周围一扫,又发现一个箱子,走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是珠宝玉器,还有一个小匣子,打开后,里面全是房屋地契。 周寒抱着匣子,舍不得放下了,“发了。” 尤县令见自己的财产被人发现,从地上站起来,指着梁景,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深更半夜,闯入县衙,想造反吗?” “尤县令,你勾结邪教妖人,祸害罗县百姓,趁机敛财,你又是什么罪名?”梁景反问。 “你们这群匪徒,教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尤县令拔腿就要跑出去。他刚到门口,一个人影闪到,挡在了面前。此人正是梁景。 “反了,反了。我是朝廷命官,你们敢动我,就是造反。” 周寒不理会尤县令的叫嚣,还在翻看那些房契地契。 马彦在屋中搜了一圈,对周寒道:“我没发现密室。” 周寒一拍额头,为自己解释:“我被这么多财宝给吓着了,竟然把正事忘了,”她转头问尤县令问,“县令大人家密室在哪?” “莫名其妙,堂堂县衙,哪里来的密室。”尤县令恨得咬牙切齿。 周寒知道这么问不出来。她也没指望问出来。 周寒看看周围应该没有什么对付鬼的东西,便将吕升从流阴镜中放出来,让吕升穿墙去找。 不多会儿,吕升指着床侧的一个一人多高的衣橱道,“公子,就在那衣橱后面。” 梁景怕尤县令逃走,已将他捆了起来。 周寒指着衣橱对马彦道:“密室就在这后边。” 尤县令一听,脸色大变,这时任谁都看得出,这是找对了。 马彦上前搬动衣橱,没有机关。衣橱移开,后边就是一个矮门。 梁景押着面如死灰的尤县令走进密室,周寒跟在后面。 进入矮门后,先是一段向下的阶梯。 下了大概二十多步,有一个木门。推开木门,里面便是一间不算宽敞的密室。 密室里此时有七八个年轻女孩。她们的手脚都被绑着,面容苍白,眼神呆滞,衣衫不整。 梁景看到这一幕立时背过身去,看到周寒正要进门。 “别进来!”梁景大叫,并挡住了周寒的视线。 “怎么了?这里有什么?” 周寒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梁景的喊声却引起她的好奇。 周寒踮起脚,伸长脖子向梁景身后方向望去。 周寒看了一眼,顿时面色涨红,偏头朝尤县令骂了一句“畜牲!” 马彦挤进来后,看到这些女孩儿,狠狠地踹了尤县令一脚,问:“这是怎么回事?” 尤县令哭丧着脸,道:“我只是捡些教主的残羹剩饭。” 周寒又骂了一句“无耻。”便跑出了密室。梁景紧随其后。 马彦也在那待不下去,拖着尤县令也回了屋中,问周寒,“你把那些女孩打算怎么办?” 周寒叹口气,“现在她们也无处可去,密室中反而是最安全的,等灭了这个灵圣教的分教,再把她们放出来吧。” 马彦点点头。 周寒走到尤县令跟前,笑着问:“县令大人可认得我。” 尤县令仔细看了看,有些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 周寒问:“还记得今日闯县衙,见祁冠的那个少年吗?” 尤县令一听,再看时,便看出眼前之人确实与那少年有几分像。 周寒把嘴边短须取下,在脸上抹了两把。尤县令睁大眼睛,“你,你……” 周寒呵呵一笑,从怀里取出一个红色小丸子。周寒拿着丸子对梁景一示意,梁景明白。 梁景接过红丸,把尤县令嘴巴掰开,将红丸放进他嘴中,然后在尤县令颈后拍了一掌。 尤县令由不得自己,咕哝一声,把红丸吞进了肚中。 “你给我吃的什么?”尤县令吼起来。 “你应该知道,祁冠想要我为他炼丹药。这就是灭魂丹。” “教主说你是骗他的,这世上根本没有‘灭魂丹’这种东西。” “不是没有,而我根本不想给他用。不过呢,刚才我给你吃了一颗,这药十个时辰后才会发作。到时尤大人就会魂飞魄散,死的不能再死了。”说完,周寒呵呵地笑起来,很是不怀好意。 尤县令心里发毛。他干呕起,抠着嗓子想往外吐。 周寒拍拍尤县令的肩膀道:“别费事了,灭魂丹入口即化,好吃的紧。不过你要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话,解药我还是有的。” 尤县令眼一眯,道:“你想诈我。” 周寒微笑,“不信的话,你可以按按自己的胸口。” 第175章 不能相信女人那张嘴 尤县令抬手朝自己胸口的位置按下去。 尤县令发现,不论他怎么使劲按,甚至捶下去,胸口都没感觉。 周寒笑问:“是不是什么感觉也没有,连疼痛感也没有?那是因为灭魂丹进入你的身体里,毒性停留在此处,先麻木你此处的魂魄,十个时辰后,毒性便会蔓延至全身。” “当全身的魂魄都麻木了,尤县令,你猜会怎么样?”周寒故作神秘,“你可以想想人的身体内若气血僵而不流,人会怎么样?魂魄也是一样。” 尤县令眼中露出惊恐之色,态度不再强硬。 “你想问什么?” “我看你不像喝过符水的样子,想来你吃过符水解药。说,解药哪来的?” “是祁教主赐的。” 周寒唇角一挑,轻蔑道:“回答得真快,你觉得我会信?” 周寒在尤县令脑袋上重重一拍,道:“你是一县县令,你的忠诚对祁冠最重要。你若稍有异心,他还能在罗县呆得舒服吗?他傻才会给你解药。老实回答。” 尤县令见眼前这少年小小年纪,却精明得很,只得解释。 “灵圣教的符水解药一直是由红衣圣女掌管。我一直和她暗中往来,是她偷偷给我的。” “红衣,”此时换成周寒震惊,她一直以为红衣已经将她想要的消息,说出来了。没想到红衣对她仍是有所隐瞒。 梁景看到周寒在发愣,便唤了一声,“周寒。” 周寒回过神,又看向尤县令问,“红衣在哪?” “她一般会在圣坛。” “就是那个废弃的圣坛?” “她一直把那里当成是自己的家,实在可笑。”尤县令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现出嘲讽的神色。 周寒此时却陷入了沉思,她不理解,一个蛇妖怎么可能如此信任身为人的红衣,将关系到灵圣教存亡的符水解药交给红衣保管。 周寒突然发现她一直忽略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魂,那便是真正的祁冠。 “祁冠和红衣是什么关系?”周寒严肃地问。 梁景不解地看着周寒,他们两人的关系是教主与圣女,这还用问吗。 尤县令看着周寒,他在确定眼前少年知道了多少。 周寒见尤县令犹疑,严肃地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快回答。” 尤县令垂下头,道:“他们是夫妻,真正的夫妻。” “哦,”梁景也有些意外,“灵圣教有多少圣女啊,都是祁冠的女人?” 周寒回头瞪了梁景一眼,梁景不过随口一问,发现周寒不高兴,赶忙将头偏向一边,不再发言。 不过,尤县令还是回答了。 “灵圣教有多少圣女我不清楚,黄衣圣女,青衣圣女,紫衣圣女等等。只有红衣是祁冠明媒正娶的妻子。” 周寒明白了,应该是祁冠的魂魄并没有被蛇妖的妖魂完全压制,反而他们在互相影响。 白日是阳气盛时,祁冠的意识占上峰,他之所以喜欢呆在县衙中,也借县衙中的一些国运官威来压制蛇妖的魂魄。 晚上阴气盛时,蛇妖的魂魄便压制了祁冠的魂魄,而蛇妖一直痛恨人类,又兼之蛇的一些习性,所以便在城外以山洞为居。 “这么说,那日祁冠让我炼制灭魂丹,恐怕不是要灭人魂,而是妖魂。”李清寒的声音出现在周寒的脑海中。 “祁冠这个人不简单啊,六百多年的妖魂都压制不住他。”周寒心中暗道。 梁景见周寒呆呆的不说话,出声问:“周寒你在想什么,不问话了?” 周寒回过神来,感慨道:“以后不能太相信女人那张嘴。” 梁景惊讶地望着周寒。 周寒注意到梁景奇怪的表情,挑眉问:“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梁景“哦”了一声收回目光。 周寒伸了大大的懒腰,看看窗外,道:“折腾一晚上天都要亮了。”然后看向尤县令说,“灭魂丹的解药你拿不拿得到,就看你今天的表现了。” “您吩咐。”尤县令谦卑得像奴才对主子一样,在周寒面前垂首弯腰。 “告诉祁冠,有人在县城里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让祁冠调动更多的人找我们,声势越大越好,尤其是圣坛中的教兵,也调出来。”周寒拍了拍尤县令的脑袋。 “那你们?”尤县令问。 “我们当然不会在城中等祁冠找到我们。”周寒又拍了拍尤县令的脑袋,“我相信尤县令的本事,一定可以让我们顺利出城。” “何时能给我解药。”尤县令问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 “放心,我不会走,只要你办好了我交待的事,明天,我保你可以拿到解药。” “我一定办好。”尤县令卑微地答应,“县衙里有个密道,可以通往城外,我从未对祁冠说过。” 原来罗县多年前经历过匪乱。徒匪围困县衙,让县令投降。 当时的县令也是个宁死不屈的,和众衙役坚守不降,向外闯了几次都失败了。 最后不得已在县衙里挖了一条密道直达城外,这才调来救兵,解了县衙之难。 这个地道也一直没填,也只有历届的县令知道这里有个密道。 尤县令这两天总觉得罗县里不太平。为了以防万一,他趁夜收拾财物,正是准备从这密道中运到城外,送回老家。 尤县令没想到,财物还没送走,便被周寒他们堵在屋中。 尤县令搜刮来的财物自然不能留下来。 几个人在尤县令的带路下,搬着两箱财物钻进了密道。 尤县令看着自己辛苦搜集来的钱财被别人拿了去,心疼得脸上的肉直抽。不过相比起财物来,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从密道里出来后,周寒发现这里居然离那条蛇妖的洞府不算远了。 周寒回头看见尤县令那如同死了爹娘一样的表情,知道他是心疼那两箱财物。 周寒拍拍身旁的箱子,对尤县令道:“这里的东西原来不该属于你。不是你的东西,你多拿了,反而容易死得快,这也是为你好。” 尤县令咧嘴一笑,笑得很难看。“哎,我不要了!”。 送走了尤县令,马彦看着眼前连绵起伏,一望无边的山脉,道:“这片山地范围太大了,想找祁冠在城外的居所,怕也是不易。” 周寒眨眨眼,说:“不用找,我知道在哪。”说完,她又看了看天空,东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等天大亮后,我们找个地方休息,晚上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们要去做什么?”梁景凑近周寒,一本正经地问。 第176章 幻术造出来的 周寒白了梁景一眼,“救人啊,你不是早就想救那些姑娘了吗?” 梁景心里慌了,赶忙解释,“我当时只想救人,与那些人是不是姑娘没关系!” 梁景的话,周寒根本没有听进去。她一双眼睛看向放在地上的两只木箱,闪出兴奋的光彩。 周寒跳到一口箱子前,笑呵呵地拍着木箱道:“这么多财宝,一辈子都挣不来。” 马彦在一旁笑着说:“原来小兄弟也喜爱财宝啊!” “爱呀!财宝多好啊,能让人吃饱穿暖,住好房子,谁会不喜欢财宝?” 周寒低着头,轻抚着其中一口箱子,然后蹲下来,将箱子打开了。 这口箱子里放的珠宝玉器和房地的契约。 周寒眼中映出灿烂的宝光,她拿起一串玛瑙珠,又捧起一串珍珠。恋恋不舍地放下后,她又拿起一对翡翠玉的手镯,凑近眼前看了半天,又放下。 当看到一支碧玉竹节簪,周寒满脸欣喜翻来覆去地看,抬起手便要往头上插。她的手拿簪抬至额前,突然想起什么,将竹节簪扔回箱中,悻悻地扣上了箱子。 梁景注意到了周寒的小动作,心中暗笑。 “女人都喜欢漂亮的钗环。你虽然是男子装扮,可仍就是个姑娘,看到这玉簪便暴露了你的本性了吧!” 待到天光大亮,日从东升,周寒估计蛇妖祁冠该离开洞府了,对梁冠几人一挥手,道:“走了,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一行人来到那处两山之间的峡谷。一直飘在前方的吕升,急匆匆跑回来道:“公子,这里好多蛇。” 周寒“嗯”了一声,道,“你回来。” 吕升知道周寒要动用流阴镜,若在别处他只要跑远些便可。但在罗县,谁知道哪还有聚鬼桩类的东西,所以只能回到流阴镜中去。 收回吕升,周寒带着几人走上了那条被人踩出的小路。 乱石草丛之中,传出沙沙声响,继而声音越来越密集。 汤容用手里的刀随意拨了一下草丛,不禁惊声大叫,“好多蛇!” 草丛中有许多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蛇,被惊动了。它们抬起身子,口吐红色细长的信子,看着眼前的入侵者,露出凶光,好似下一秒便要跳起来,扑向入侵它们领地的人。 几人停下脚步,除了周寒,其他人俱是抽出了兵器防备着。梁景更是贴在周寒身侧,手中握着匕首,警惕地看着四周。 周寒解下流阴镜上的封布,让寒冰地狱的气息外露。 瞬间,那许多蛇,收起了凶性,缩回了细长的身体,开始缓缓后退。 “怎么回事,这些蛇退走了?”梁景惊奇地问道。 梁景看向周寒,用眼神询问,马彦也看了过来。 周寒准备好了说辞。她举起一只手,手上捏着一只六棱形的玉佩。 “可能是因为我把它拿出来了吧。” “我的玉佩!”梁景惊喜地叫出来,“你把它拿回来了。我就说,它可以护佑平安,你看,连蛇都害怕它。”梁景不无得意的说。 周寒撇撇嘴,然后又勉强笑了笑,道:“是啊,是个好宝贝。”说完便要把玉佩还给梁景,梁景没有接,道,“你带着,也好防身。” 周寒拽过梁景的手,把玉佩塞进他手中。“我不需要。” 周寒没多看梁景一眼,继续在前面带路。 梁景愣在那里。马彦过来,拿起玉佩看了看,没看出有哪些特别。 梁景将玉佩拿过来,追上周寒。马彦怔了一下,看着周寒和梁景的背影,摇了摇头,便也跟上去。 不多时,脚下小路引着众人,来到一处山壁前。远远的,众人看到前面山壁上有个山洞。 周寒一指山洞道:“那便是祁冠在城外的住处。” “祁冠住在这儿?” 不出所料,所有的人都有疑问,祁冠为什么要住山洞。凭他在罗县的地位,便是使人建一座王府似的大宅,都可以办到。 几人走到离山洞还有数十步远,突然,从那座山洞中,有一片金光射出来,耀得众人都下意识得用手挡住了眼睛。 金光闪了几下,很快就消失了。众人刚把遮住眼的手放下,就有人惊呼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周寒看到洞前一条巨大的金蛇,下半身一圈圈地盘在洞前,堵住了入口。上半身高高仰起,快同这座山壁一样高了。 这条蛇浑身金鳞,头上有金冠,连吐出的信子都是金色,浑身闪着金色光芒。 周寒一行人就站在金蛇的身下,渺小的像只虫蚁,而金蛇微微低下头,用高傲而冷冽的眸子看着身下众人。 几人呆呆地看着这巨大的金蛇,突然金蛇张开巨口,给人的感觉它是要把身下的几人吞掉。 不知谁喊了一声“跑啊,”梁景拉起周寒的手转身便跑。抬着宝箱的汤容几人也扔了箱子,跟在梁景后面狂奔。 跑了一段距离,周寒甩开梁景的手,站下不跑了。梁景还想再次拉上周寒的手,他急急地道:“我们快离开这儿!” 周寒躲开梁景伸过来的手,大声说:“不用跑,它伤不了人。” 梁景听了周寒的话,转回身,看向那条巨大的金蛇。 此时金蛇已经闭上了巨口,用那双金色的,阴森森的眸子盯着众人,让人有凛然不可犯的感觉。 “它不伤人吗?” 周寒朝金蛇走去,边走边道:“能伤人就好了,它浑身的鳞片还可以扒下来卖钱。可惜呀,它只是幻术造出来的。” “哎,”梁景还想拦周寒,却见周寒从容淡定走过去,眼前那条巨蛇好像在她眼中不存在。 梁景虽然看不出幻术,但在伽蓝寺中,他吃过一次幻术的亏,知道那些都是蒙住人双眼的假象。 梁景硬起头皮,跟在周寒后面。周寒走到金色大蛇身前,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走过去,穿身而过。 穿过巨蛇,周寒像那晚一样,走过一条洞道,走进那座在洞壁一侧开出的洞室。 有那处幻术做屏障,祁冠对自己洞府大概没什么可担心的,所以洞门没有上锁。 屋内的摆设如那晚看到的一样。可能因为香炉内没有点香,室内有股淡淡的腥味。 周寒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听到身后门响,是梁景走了进来。 周寒心内夸赞,不错,他这么快克服了心里的恐惧。 梁景进来,看到这间石室,问道:“这里就是祁冠每晚必来的地方。” 周寒点点头,“他晚上在这儿,白日不会回来。可以放心,现在这儿是最安全的地方。” 梁景看着周寒问:“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是祁冠自己带我来的。” 第177章 青夜圣君 梁景对周寒的话半信半疑。 此时洞道中传来动静,马彦带着汤容几人也穿过了黄金巨蛇的身体,走进洞中。 马彦走进来问周寒,“周寒兄弟是怎么看出那是个幻术的?” “我是看到祁冠在洞口设下的阵法痕迹。不过我们现在还不能破坏阵法,那样会惊动祁冠。” 周寒说到这,转过身来对马彦及其他几人道,“今天要辛苦马大哥及众位。” 马彦道:“小兄弟有事尽管吩咐。” “吩咐不敢,马大哥应该认识灵圣教废弃的那个分坛所在吧?” “我装扮成灵圣教的人以后,也打听到了一些事,故而识得。” 周寒看向梁景,“也辛苦公子爷带着你的手下,天黑之前,跟随马大哥去分坛救人,顺便让红衣交出符水的解药。” “分坛之中有什么人需要救?”马彦问。 “有一些女孩子,是祁冠抓来采元阴之用。祁冠是不可能让她们有失。原本那些女孩儿是关在伽蓝寺中,后来转到了那个废弃的分坛。”周寒说到这儿,瞟了梁景一眼。 梁景脸微红,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为自己解释。 梁景看向周寒,“我们去救人,你做什么去?” 周寒双手一摊,无奈地道:“我不会武功,你不会想着让我跟着你们,去打打杀杀吧,你就不怕我拖你们后腿?。” “这个地方白日还好,晚上祁冠就会回到这里,这里更危险。”梁景急道。 “对别人是危险,对我来说并不危险,”周寒拍拍梁景的肩头,“放心好了。” 梁景心里苦涩。他在江州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人敢欺侮他,更没人敢小瞧他。他从不将旁人瞧在眼里。 可是自从他遇上周寒,眼前这个姑娘,灵慧、果断,有能为都又带着一丝神秘,让他自叹不如。现在更是处处牵动着他的心。 马彦看到梁景郁闷的脸色,对他说:“听周寒兄弟的吧,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把握的。” 周寒没有在意梁景,而是对众人说:“大家都休息吧,晚上还有很多事要做。” 周寒向密室看过去,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密室里东西不适宜展现在这些凡人面前。 “周寒兄弟有把握对付祁冠?”马彦问。 “嗯,我知道了祁冠致命的弱点。也正是因此,祁冠不惜动用所有的力量搜寻我,我才有把握让尤县令说动祁冠,把分坛上的教兵调出来。” “现在祁冠对我恨不得杀之后快,今天晚上你们也更好行事。” 马彦竖起大拇指,“周寒兄弟真是高明。” “马大哥过奖了。” 马彦向着梁景努努嘴,小声对周寒道:“他在担心你。” 周寒看了一眼满脸郁闷的梁景,对马彦小声道:“我和他不是同路人,此间事一完结,我们必要各奔东西。” “哦,”马彦狐疑地看向周寒,道,“周寒兄弟说这话是不是太过武断了。他虽有些贵公子习气,但并不飞扬跋扈,又对你言听计从。周兄弟你不会武功,他或可能成为你一大助力。” “正因为他的身份太高贵,我的很多事情,不是他这种人能接受的。” 马彦笑着拍拍周寒的肩,“慢慢来,你们的路还长着呢。”说完便走到一边去了。 周寒一愣,感觉马彦话里有话。 天色渐晚之时,马彦便叫上梁景一行人去灵圣教分坛。 梁景还想留下,被周寒催促着去了,她与祁冠之间的斗争,可不是他能参与的。 这一天,祁冠都有点心神不宁,找不到那个少年他就不安心。 不断有人禀报祁冠,说查到那少年的线索,却没有人能抓到他。 祁冠已经将教中能调动的人全部派出去找人,罗县县城就那么大地方,挨家挨户的搜,也没发现。 难道他出城了,可是城门这两日已经关闭,严禁出城了。不可能有人跑出去,除非那少年会飞。 飞,不可能。那日祁冠虽没有将少年的魂魄抽出来,但很确定,少年的身体是肉体凡胎,更何况少年还有同伙。 那少年知道他的底细,若有心对付他,能让他防不胜防,所以他必须找到。 日落西山,祁冠突然身体抖动不止,过了一会儿,双眼由黑转红。 一旁的尤县令看到此景,道,“教主,你该回去了。” 这时的祁冠呆在这县衙感觉极不舒服,便从椅子上站起身道:“继续找到那个少年,挖地三尺也要找到。” 尤县令应了一声。 祁冠走下大堂,来到院中,袍袖一摆,一股黑雾包裹住他。然后就见黑雾升到空中,向西而去。 尤县令见祁冠走了,终于松口气。他不用再装了。每次祁冠一来,他便要板着个脸,装作喝过符水的样子。 祁冠来到洞府前,看到洞前他施的幻术还是原样,放下心来,撤去幻术,走进了洞中。 当他看到洞室的门大开着,吃了一惊,慌忙跑进洞室。 屋里还是原样,一点没乱。可是再看洞中的密室,密室门是打开的。 祁冠跑过去,却见密室中背对着他站着一个人,看那儿身形,竟是他到处搜寻的少年。 祁冠嘿嘿一笑,阴森森地说:“我到处找你找不到,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周寒转过身,看着祁冠,脸上没一丝慌乱,从容地问:“我是该叫你青夜圣君,还是祁冠?” 祁冠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周寒能看透他身体里魂魄,还不稀奇。这种能看穿本体的高人,这世间还是有的。 可这少年却毫无犹疑地叫出了,他修炼有成之后,他为自己起的封号,让他不由得心惊。 周寒笑了笑,道:“现在应该称你为青夜圣君,祁冠那是白日称呼。”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那么多?”青夜定了定心神,问道。 周寒伸出手,手掌张开。她手掌心中有一颗花生米大小的血红小丸子。 青夜距离周寒有五六步距离,却也感觉到红色小丸子上,散发出的淡淡冷寒。 “这便是真正的灭魂丹。” 青夜听周寒说是灭魂丹,狭长的眼瞳中,闪出一抹异彩,眼神期盼地看着周寒手中的那个红色小丸。 周寒注意到青夜那眼中的神色,缓缓而沉静地说:“你和祁冠,一个妖魂,一个人魂,困在同一个尸壳子里。两个魂魄却日日夜夜惦记着消灭对方。你采少女的元阴,祁冠吸少男的阳魂,都是为了压制对方。可是,你们的争斗,却是谁也占不了上峰。所以你也想要这灭魂丹,消灭祁冠。” “你不知道这灭魂丹,并非你孤陋寡闻,而是因为炼制这灭魂丹的主材是生长在冥河边的无根草,所以灭魂丹是冥界之物。你现在知道我来自哪里了吧。” 周寒手一合,将灭魂丹握了起来。 “你来自冥界?”青夜上下打量周寒。 眼前的少年是凡人肉体,他却看不到身体里的魂魄。既然此人能从冥界来到阳世,必是冥界神祗。 只是神也分三六九等,青夜不是都会怕的。 青夜贪婪地看着周寒握起来的那只手,若只是普通的神,他要拼一拼抢过那粒灭魂丹。他问:“你是谁?” 第178章 我来度你 周寒一笑,从右臂上扯下黑布。 青夜顿时觉得一股极寒气息迅疾充斥了这整个洞室。 他这个以极阴之气修炼六百多年的妖,被这凛冽的寒气侵入,浑身颤抖,几欲僵硬。 这寒气之中虽然没有声音,但他分明能感觉到有千万个鬼魂在痛苦哀嚎,绝望哭喊。 那种声音好像能穿透肉身,钻进身体里,直刺魂魄。 青夜心生恐惧,他要马上逃走,若逃不了,便立时死了,也是好的。 “寒冰地狱!”青夜惊恐地大叫一声,扭身便向外跑。 然而,青夜刚跑出去几步,便一头撞上一面看不到的墙。 那面墙冰冷刺骨,让青夜感觉,好像有无数冰剑扎进自己的肉里魂里,令他僵在原地。 青夜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后退一步,重又转回来,再看向周寒时,心里的惧怕已经明晃晃写在了眼睛里。 青夜身后腾起一股黑气,黑气中隐隐有一条青色大蛇盘着身子,竖起脑袋,警惕地望着周寒。 青夜这才大起胆子问:“你是寒冰地狱来的使者?” 周寒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你是来杀我的?”青夜又问。 “要杀你,我早就下手了,我是来度你的。”周寒淡淡地道。 青夜苦笑一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又凭什么救得了我。” “你对‘度’这个字似乎有什么误解。我查了你以前的经历,你从前苦心修炼,并未做过恶事。却为何如今助纣为虐,残害如此多的活人性命。” “因为我恨那些人,就算杀再多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周寒也感觉到了青夜的恨意,他是咬牙切齿说出的这一句话。 “难道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都是害你的人?冤有头,债有主,你杀人害命,已是极恶之罪。” 青夜忘记了害怕,心中的恨与怒一齐涌上心头,咆哮起来,“你只说我犯下了极恶之罪,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周寒面色冷沉,看着青夜,听他述说。 “我潜心在深山中修炼。六百多年来,从不沾染丝毫恩怨,不涉足人世,清心寡欲。只因为一次冬眠,我被一些人从洞中抓了出来。他们扒了我的皮,挖出我的内脏,煮了我的肉。就这样,我辛苦修炼了六百多年的肉身,成了他们口中的裹腹之物,连皮也被他们剥了去。” “六百多年来,我安心修炼,不曾害人性命,我有什么错,他们要如此残忍的对我。我不过就想有朝一日得成正果,超脱轮回,不再受天地法则的所限,自由自在。而那些人就为了自己的贪念,毁了我六百年修炼的道果。这些人难道不恶,难道不该死?” 周寒听到这,不由得惋惜摇头。“难怪你会遭此劫难,你从开始的修炼便是错的,注定你不会有好的结果。” 青夜眼睛瞪大了,身后的黑气忽然翻滚起来,黑气中青蛇虚影放弃了戒备,而是不安地扭动起来。 青夜盯着周寒问:“我一开始便是错的?那什么才是对的?” 周寒又摇摇头,“千人千面,每个生灵有每个生灵的经历和想法,我不知道什么才算是对的。” “当初我修炼之时,并没想过超脱轮回,也没想过天地法则,甚至连长生都没求过。我只想效仿菩萨,救助世人,劝善恶人,让阳间人,冥界鬼,少些苦难,多些福报。” 青夜眼神茫然,喃喃道:“怎么会,若修炼不求长生,不求超脱轮回,还有什么意义?” 周寒并没直接回答他的话,“修炼之路宏大也艰难。修炼中要历经天、地、人三大劫,每一大劫中又有无数小劫。这些劫既是劫难,也是考验。考验修炼的成果,考验修炼者的道心。” “你只为你自己超脱轮回而修炼,终是不能成就你的道心。你之死虽则是人的残忍,但也是你的劫数。你若能平日结下善因,劫难至时,也必会有善果相报。修炼的虽只是你一个,成全你的正果的,却是众生。” 青夜听完,眼中失神,“修炼虽只是我,成全我的却是众生。”青夜口中喃喃,不断重复这句话。 “原来是这样,我真的错了。”突然,青夜一下子跪到地上,抱着头,呜呜哭泣,“错了, 我错了,全都错了……” 哭了一会儿,突然向周寒磕了几个头道,“使者,我愿意接受惩罚,一切重新开始。” 周寒道:“你虽然肉身已失,但你附在这具身体上做下无数恶事。你到了阴司之中,少不了要判你去地狱赎罪,你可明白。” 青夜收住哭声道:“我明白。” “告诉我,你收集那么多鬼魂,用来做什么?”周寒问。 “是灵圣娘娘,她要用这些魂魄来修炼。”事至此,祁冠也就无所顾忌了。 “灵圣娘娘是谁?” “我不知,她每次出现都特意隐藏气息身形,有时像是个男子,有时又像是女子。但我知道,她是一个比我修为要高许多的大妖,我不敢不听她的话。我这具躯体就是她为我找来,暂时容身的。” “可后来我发现不对,原来她如此帮我,不是为我好,而是在控制我,为她做事。但我明白过来也晚了,我和祁冠本来的魂魄已经纠缠在一起,分不开了。” “灵圣教有多少分教?它们都在什么地方?”周寒又问。 “我不清楚具体还有多少分教,但肯定还有其它分教。并且,它们都如罗县一般,尊灵圣娘娘为教主,信奉灵圣娘娘,肯定还会为灵圣娘娘收集鬼魂。” 周寒听直皱眉,这么说还不知有几处地方的人们如罗县这里一般,遭受愚弄和迫害。 周寒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就对青夜道:“将你收集的鬼魂所放之处告诉我,便可以去阴司了。” “在这密室的蒲团下有一机关,扳动机关,便在那供桌下开出的空间之中。” “好了,我送你去阴司。”周寒说完便将右手虚按在青夜的天灵之上,然后慢慢抽回右手。 一道蛇形的黑影扭曲着,从祁冠身体里出来,在祁冠头顶盘旋。周寒将流阴镜从体内招出来,对着蛇影一照,蛇影便如晨雾遇到阳光一般,消散不见。 将青夜的魂魄送走,周寒自言自语,“度你,不是我救你,而是你自己救自己。” 第179章 你已经不是个活人了 寒冰地狱的最深处,一具冰白又绝美的身体,盘膝坐在冰面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好似一座冰雕一般。 “嚓,嚓……”一连串细微的碎裂声从那具身体上传出来。这片极冷极静的空间,回荡起一阵不同寻常的韵律。 山洞中,周寒突然捂住胸,心口传来的疼痛,让她的脸色有些难看,心里问:“这是怎么了?” 李清寒激动声音出现在周寒的脑海中,“心上的冰封印裂出了许多碎纹。” “封印开裂了!”周寒难看的脸色变得涨红,看得出她很兴奋。 “是啊,可能是刚才,我们找回了自己当初修炼的初心,我们的道心回来了。” “虽然封印裂了,却不曾融化,看来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找回来的。” “想当初修炼之路那么漫长,苦难那么多,我们不一样走过来了。” “是的,封印裂了,想必封印消失也就不难了。我现在也好像能体会菩萨留下那两句话的深意了。” “不要执着什么因缘,一切顺从自己的本心。” “嗯,你说的没错。”周寒和李清寒说着话,找到了供桌之下空间的机关。 这个密室里,青夜用鲜血在地上画了一个阵法,便是浴幽屠火阵。阵的中间有一个一人高的青铜药炉,炉身上有七处月牙形炉眼,平均分布围在炉身周围,上面还刻满了殄文,密图,这便是七孔转阴炉。 在炉子旁边便有一个蒲团,空间开关便在这蒲团之下,是一个小小的扳手,镶嵌在蒲团下的石板里。 周寒扳动扳手,供桌下的洞壁现出一个四五尺长宽的石洞,洞里放着三个黑色的坛子,坛子用红布包裹坛口,每个口上又贴了一张黄符。 “就是它了,青夜收集的那些鬼魂。”周寒手轻轻在坛身抚摸,舒口气道。 “祁冠怎么办?”李清寒问道。 “祁冠虽然肉身已死,说到底还是个人,就交给官府去办吧。” “他是个死人,不过因为魂魄被钉在身体里了,所以看着与活人一般无二,把个死人交给官府吗?” 周寒从供桌下钻出来,站起身,走到祁冠身边。 自从青夜的魂魄被她抽出送去阴司,祁冠便如一具尸体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寒用脚踢了踢祁冠,手指搓着自己的额头,眉头皱起。 “钉魂,阴阳交魄,这都是冥界禁术,那只狐狸就不怕天怒人怨,引来天罚,废了自己的修行。” “它现在为了修补自己的魂魄,已经什么也不顾。” “祁冠这个魂魄已被施了钉魂之术,阴司不会再收了,现在只能人间事人间了。” 周寒继续说:“罗县灵圣教留下的烂摊子还得官府来办,也要有人在天下人之前为自己的所做之事承担恶果,方能震慑世人。” “所∵以把他留给官府,他的魂魄与肉体已为一体。身体分离,魂魄亦分离,身体腐烂,魂魄亦要承受蚀骨之痛,也是对他的处罚。等他的肉身全部烂没,再把魂魄收进地狱。” 李清寒便没有再出声。 周寒敲敲三只坛子,发愁道:“有不少啊。” “阴司的人该用就要用,这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李清寒道。 “是哦。”周寒这才脸上浮出笑意。 周寒上前把祁冠的身体拖出了密室,放在洞室中间,将自己的右臂重新缠上,道:“现在没有妖魂压制他,应该很快就会醒了吧。” 周寒话音刚落,就见祁冠的身体,颤动了一下,猛地一下睁开眼。他大概还有些没清醒,发了一会儿呆,才转动脑袋。 祁冠看到周寒,他一下子从地上坐起来,“是你。” 祁冠看了一眼周寒,又有些迷茫地看看四周,发现他正在那只老蛇的山洞中。 “怎么样,和你纠缠的蛇妖的魂魄已经不见了,你自由了。”周寒笑着说。 “是你杀了它?”祁冠想起眼前这个少年会炼制灭魂丹。 “哎,别把我说的那么残忍,”周寒手一挥,“我只是送它去了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祁冠站起身,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脸茫然。 “不错,你也有自己该去的地方,不知道你打算何时起程?”周寒笑问。 “我该去何地?” “你现在已经不是个活人,你该去的地方,当然是……”周寒说到这脸上的笑意尽消,转而冰冷地从牙缝挤出二个字,“地狱。” 祁冠警惕地向后退了二步,“你想杀我?” “不止是他想杀你,而是人人想杀你。” 这时马彦声音传来,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三人,马彦、梁景,身后还跟着一个红衣女人。 红衣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大葫芦。葫芦上纹路纵横,还有一张黄纸贴在上面。 祁冠看来到的三人,怔了一下,当他看到那个红衣女人,脸上神色复杂。 周寒也是大为意外,不由低声叫出来,“红衣。” 梁景快步上前,来到周寒身边,低声道:“红衣想见你,所以就跟过来了。” 周寒愕然看向红衣,红衣看了周寒一眼,又望向祁冠,眼中既有恨,又有怜悯。然后她问周寒,“能不能不杀他?” “他做过的事,你很清楚,给我个不杀他的理由?”周寒看着红衣淡淡地说。 红衣看了祁冠一眼,叹息了一声。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他以前只是一个普通老实的读书人,几次参加科考都没能上榜,便做了一个教书先生。虽然只是教书,他对学生负责,教得认真。也正是因此,我父亲看中他,将他招赘进门。我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小康之家……” “那为何他变成了一个邪教的教主?”梁景在一旁问。 “自从他认识了一个姓唐的朋友,他和他的那个朋友来往密切。就是从那时起他变了,他不再是一个好先生,却热衷于修炼打坐,整日闭门不出。父亲骂他无所事事,不思进取,他也不在乎,还说我们终究是凡人,不懂得超凡脱俗的好处。” 听到这里,祁冠不屑地“哼”了一声。 “啊!”周寒了然,大概祁冠那时被他那个所谓的朋友给搞疯了。 红衣继续说:“再后来他说他已经超凡了,快要成仙了。他便每天心心念念地要成立什么圣教,要带着乡亲们一起成仙,成就大正果。他要先从我家开始,不但怂恿我和父亲入教,还要把家里的房舍拆除建成圣坛。我父亲气得大病一场,就仙逝了。” 第180章 我头脑发热 “他是不是疯了。”梁景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周寒心下赞叹,这位世子爷这次见事明白。 祁冠在一旁大叫,“你才是疯子,你这种俗人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好处,修炼成仙,长生不老,无拘无束,无所不能,这种境界,你们永远也体会不到。” 周寒听了,哭笑不得。世人对成仙的误解是不是太深了。 红衣不理祁冠,继续说:“开始我也以为是他疯了。可是不久后,我发现他真的会法术,可以点石成金,撒豆成兵。他给人喝一种符水,喝了的人就会对他言听计从,就是要他们的命,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去死。而且他的性情也有很大变化,不像以前那个祁冠了。” “点石成金,撒豆成兵,又是幻术,大概那时,那只蛇妖的魂魄就已经封进祁冠的躯体里,祁冠也是借着蛇妖的法力才能做到这一点。”周寒心想。 “我觉得后来那些事不是他做的,或者说那不是他的本意,所以求你们放过他吧。”红衣说着,用祈求的眼光望着周寒。 “红衣,你错了。灵圣教的许多恶事,虽然不全是祁冠一人所为,但也有一半是他造下的孽。他抓捕那些未成婚男子,抽取魂魄,便是为了他自己修炼纯阳功。”周寒神色严正地对红衣说。 “这——我——”红衣大概没想到周寒会知道这件事,目光闪烁。 很快,红衣的目光定下来,她将手中的葫芦举起来。 “我把这个给你,能不能替祁冠减轻罪孽,你放过他?” “这里是什么?” “那些少年的魂魄。” 周寒看了一眼红衣,将葫芦接过来。葫芦没多少份量,但周寒一探之下,便知道,里面装的确是祁冠收集来,修炼纯阳功用的少年魂魄。 “我必须让你知道一件事,就是虽然不杀他,他也不是活人了。”周寒抬起头,对红衣道,“你看到的不过一具行尸走肉。” “什么?”红衣吃惊地看着祁冠。可是她又怎么看得出异样,祁冠仍是以前的样貌,不过就是瘦了些,黑了些而已。 “你胡说,我还活着,好好地活着,你就是想找借口杀我。”祁冠大怒。“我还会法术。” 祁冠说着伸出双手,手指交叉,指向周寒。他好像要施展什么法术,但使了半天劲,什么都没有发生。祁冠又慌乱又茫然,“这是怎么回事,我修炼的法力哪去了?” 周寒知道他没什么法术,他的法术皆来自于那条蛇妖。 蛇妖被周寒送进地狱,祁冠身上便没了法力。 祁冠虽然修过一些纯阳功法,但教他修炼之人只是为了把他培养成困住蛇妖的容器,所以祁冠修炼不得法,把他自己搞疯了。 蛇妖魂魄一离开,他又恢复了以前疯癫迷离的状态。 红衣和马彦都看向周寒,眼前的祁冠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死人。 梁景上前,像挑拣物品一样,对着祁冠又看又敲,但也没瞧出异常。 周寒不好解释太多,对红衣道:“祁冠的事,我可以不插手,但必须交给济州府来判罪。” 周寒的话把几人注意力吸引过去,谁都没有看到,当祁冠听到周寒说要把他交到济州府定罪时,祁冠眼中露出凶光。 梁景点头,“罗县还有许多后续的事要处理,的确需要官府出面。我这就去找汤容、赵城,让他们连夜去济州。” 梁景说完,便转身向外走。汤容三人现在正在安排那些被救出来的女孩,所以没有在山洞这里。 就在此时,周寒听到李清寒大叫一声,“小心。” 周寒惊觉,忙侧身去看。她见祁冠,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匕尖向前刺去。那个方向,离得最近的就是梁景。 因为刚才梁景好奇之下,检查祁冠是不是真正的死人,所以离祁冠最近。谁也没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会突然暴起伤人。 匕尖朝梁景的后心刺去。 周寒此时是离梁景最近的。她大叫一声,“小心!”扑上前一把推开梁景。 梁景的身体一歪,躲过致命伤害。 “噗”,匕首刺透身体和周寒的一声闷哼同时发出。 原来匕首刺进了周寒的腹部。 祁冠似是恨极了,抽出匕首,又要再刺。 梁景飞身上前,一脚将祁冠踢飞。 祁冠的身体飞出去,撞在洞璧上,摔了下来,躺在地上。 红衣“啊”的惊叫一声,捂住了眼。 梁景一把扶住周寒,看到浸透衣服的鲜血,吓得脸色青白。 周寒一只手捂着腹,血顺着手指滴滴下落,衣服上和地上都染了鲜红。 马彦气得上前一步,把被踢飞躺在地上的祁冠抓着衣领,一把拎起来,左右开弓,就是十多个嘴巴子扇过去,打得祁冠脑子发蒙。 梁景的声音有些发颤,“周寒,你怎么样?” 周寒看梁景那受了惊吓的样子,笑了笑,“我没事,死不了。” 梁景扶周寒坐到床上,转过脸,看着祁冠咬牙切齿。他抽出自己身上的匕首,便要冲过去,杀了祁冠。 周寒赶忙拉住梁景,道:“我答应过红衣,不杀他。” 梁景收回匕首,回过身,脸上又换上了心痛关切的神色,“我带你去找大夫。”说着,便要抱起周寒。 周寒伸手拦住,忍着痛道:“这里是县城外,回城找到大夫就晚了,有没有伤药?” “药,”梁景这才想到自己出门,汤容和赵城应该带着药。 “药在赵城那儿,我去拿。”祁冠说完便要往洞外跑,马彦拦下他。 “我有外伤药。”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交给梁景。 梁景蹲下身,便要去解周寒的衣服。周寒赶忙挡住梁景的手,道:“我自己来。” 梁景拨开她的手,责怪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那些。” 周寒不明白梁景说的那些指什么。周寒不愿意让梁景动手,确实是怕他发现自己是女儿身。 李清寒一直没对周寒提起。周寒还不知道全福客栈中浴室中发生的事,梁景将她的身体看了个通透,早就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了。 而梁景却以为周寒是顾忌男女之间的大防,不让自己触碰她的肌肤。 马彦提溜起还在发蒙的祁冠,叫上红衣,到了洞室外。 周寒只能乖乖躺下,任由梁景解开长衫,撩起上衣,将腰腹露了出来。 梁景扯下床上的帐子,将血擦干净,将药粉撒了上去。 伤口很疼,周寒嘶嘶直抽凉气。梁景责怪道:“下次遇到这种事,不用你救我,我自己能躲过去,就算躲不过,也总比你受伤强。” 周寒听到梁景说下次遇到这种事……,心中便腹诽起来,“哪里还有下次,这次是我头脑发热,想也没想,就扑上去了。” 梁景后面说的话,她被疼痛分散了注意力,也没听清。 梁景给周寒上完药,将伤口裹好,手指有意无意在周寒的皮肤上划过。 梁景的心神不由一阵阵荡漾,周寒皮肤细嫩洁白,有些寒凉。他没多想,认为是刚才失血,导致体温降低的原因。 第181章 有些事必须马上做 周寒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也许是心上那处封印裂了原故,她身上的体温虽然仍是凉的,但也不像以前那么冰冷了。 梁景上完药,周寒便要起来,梁景按住她,道:“你躺着休息吧,后边的事我来安排,我让赵城去济州府叫人来。把那些女孩送回家,分发符水解药这些事,也要等济州那边来人,由官府出面处理。” 周寒躺在床上没有动,道:“你把解药拿来我看看。” 梁景便出洞室找马彦去了。他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个纸包。 梁景坐到床边,打开纸包,放到周寒面前,让她看。 周寒看了看,又闻了闻道:“不用等济州来人了,把这解药撒在城里城外的水井中。就算没喝过符水的人,吃了这解药也没有害处。” 梁景点头说“好”。 周寒继续说:“等中了符水的人清醒过来后,这罗县就没我们什么事了,这里的人自会向济州府上告的。” 梁景让周寒好好休息,自己出去找赵城,让赵城带着汤与连夜去济州府调人来解决罗县之事。 梁景之所以让汤与跟着赵城去,就是为了让汤与熟悉这其中一些事情。汤与以后是要跟着他办事的人,不懂其中的事故怎么行。 梁景离开洞宝后,周寒看了一眼密室的方向。她哪里能好好休息,有些事必须尽快解决,早做的话,说不定能多救一条命。 周寒缓慢坐起身,捂着伤口,来到书案前。还好,青夜这里笔墨纸砚都齐全。 周寒自己研了墨,取一张纸,便伏案书写起来。 梁景安排完外面的事,走回洞中,转进门,便看到周寒伏案在写着什么。 梁景大声斥责,“你伤刚包扎好,不好好休息,又在做什么?” 周寒头也没抬,依然低头书写。 梁景走过去,周寒也停下了笔,拿起写好的纸,吹了吹上面的墨迹,便将纸折了起来。 梁景也是这匆匆一瞥,也只是看到“地府阴司……牒到奉行,勿令懈怠。”这不明所以的句话。 周寒将折起来的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然后抛到地上。 “你要做什么?”梁景没看到纸上重要的内容,也不知道周寒这古怪的行为有什么目的。他身为厉王世子,很清楚知道牒文是什么。 周寒没有向梁景解释。地上的纸很快化为灰烬,周寒对梁景道:“有些事必须马上做,耽误不得,你替我找一块白布来。” “哦,”梁景听周寒说,便转身翻箱倒柜。 就在梁景转过身去,在洞室的柜子里找白布之时,地上化为灰烬的纸,突然打着旋儿向半空飞起来,然后才落到地上,散成一片。 周寒看到这一情景,心下明了,这是阴司已经应了她的命令。 很快,梁景托了一件干净的白色长衫来,问:“这个可否?” 周寒拿过看了看,是一件新的白色绸缎衣服,还没穿过。 周寒点点头,不由分说,便要扯开长衫。但她略一使劲,腰间伤口便痛起来。 梁景看周寒疼得直皱眉,把衣服夺过来。 “我来。”梁景以为周寒要用这个给自己裹伤。 周寒在梁景动手之前,吩咐道:“扯出七块大小差不多的布片。” “做什么?”梁景诧异。 周寒没耐心解释,道:“一会儿你就知道做什么用了。” 梁景开始撕扯衣服。他虽有力气,但做这种事,手上没准头。 梁景笨手笨脚地扯出七块形状各异,歪歪扭扭的布片。 梁景看着这么难看的布块,有些脸红。“我再去找找,看还有没有白布。” “不必了,”周寒没有责怪梁景,“这样就可以了,你再找七枝长短粗细差不多的树枝。” 这个活儿简单。这峡谷中有不少树,直接砍几个树枝,还是很容易的。 梁景走后,周寒皱了皱眉。她刚刚受了伤,流了不少血,这又要咬破中指取血,有点怕疼啊!怕疼也不行,她必须做。 周寒将右手中指放入口中,闭上眼,一咬牙,血珠瞬间冒出。 周寒将中指血挤入墨中。直滴到墨的颜色变成黑红色,她方才停下挤血,拿了笔,蘸了墨,往那一块块白布之上画着奇怪的图案。 这时马彦从屋外进来,边走边说:“我听梁兄弟说你没休息,却在忙碌什么?” 马彦进来看到周寒正伏案画什么,住了嘴,走上前,见周寒画的图案古怪。他虽然看不懂,但却知道必有大用,便静默一旁,不再出声。 梁景进来,看到这么一幕,周寒埋首画图,马彦弯着腰,垂着脑袋,看周寒一笔一划画图。 待七张白布都画上了图案,周寒将笔放下,抬起了头。 梁景也凑过来看,白布上的图案都由复杂的线条组成,弯曲纵横皆有,好似暗含规律,但又什么也不像。 “来,把这些白布像挂旗子一样,系在树枝上。”周寒对二人说。 周寒首先拿起一块白布,往树枝上一系,便绑好了一个。 梁景和马彦看过了周寒所做,没什么难,便也学着她将白布系到树枝上。 周寒道:“系紧最重要,不要掉下来。” 七块白布系成七个简陋的旗子。周寒对梁景、马彦道:“辛苦二位,在峡谷内找一块方圆五丈的平地,将这七枝树枝围成圆形平均插好。” “没问题。”马彦也不问做什么,拉着梁景出去了。 他二人走后,周寒将红衣带来的那只大葫芦放到面前,自言自语,“我可是带着伤做这些事的,希望能多救下你们中一些人。” 周寒刚才在纸上所写,乃是一封向阴司调遣公差的牒文。她用白布做的那些旗子,围成圆圈插到平地上,便成了一座简易“困灵阵”。 周寒揭开葫芦上的黄符,放出其中的魂魄后,那些魂魄会被阵法困住,这样他们才不会四散奔逃,造成麻烦。 不过正宗的困灵阵是要做成七七四十九面“休灵旗”,什么样的鬼妖都能困,甚至一些仙神都逃不出。 周寒所做的困灵阵,是简化了再简化的。葫芦里也只是一些普通的魂魄,简化的困灵阵便可以起作用。 当梁景、马彦布好阵后,周寒带着葫芦来到七面白旗围成的困灵阵前。 周寒对两人说:“你们站在圈外,不论阵中出现什么样的情景,都不要进入圈中,否则出了事,我救不了你们。” 第182章 谢谢你 梁景听周寒说的郑重,问:“那你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周寒淡淡一笑,“我会有什么危险,我就是做这个的。”说完转身向圈子中心走去。 圈子中心放着那三个黑色坛子。周寒一个个揭去符封,打开罩在上面的红布。 在梁景和马彦看来,当周寒打开葫芦时,圈子中便起了一阵风。 这阵风只在圈中旋转,却吹不出圈外。风呼啸而起,旋转着吹起地上的沙尘和枯叶。人若是站在这圈中,肯定会被吹得睁不开眼。 过了一会儿,旋转风瞬时变大,好像想要冲破这圈子。不但是地上沙尘和枯叶,便是一些碎石也被风卷起,在空中随风转圈。此时,人若站在圈中,怕是站也站不稳。 圈中变得灰暗,就连周寒的身影也模糊不清了,空气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梁景心中很不踏实,大喊了一声:“周寒,你没事吧?” “我很好!”风中传来周寒的声音,冷静且清晰,似乎她并没有受到狂风的影响。 周寒话音刚落,圈子里再次起了变化。狂风呼啸声尖厉,圈子中的一切变得如泼了墨般黑暗,比这夜色还要深得多。 黑色狂风冲天而起,似要把这天幕撕碎一般。 梁景和马彦听到风中传来悲惨的声音,许多人的哀哭,咒骂,叹息声连成一片,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梁景和马彦担心地望向那七面难看的旗子,却发现圈中狂风猛烈,这七面旗子只是微微抖动,就如同只有微风拂过一般,没有丝毫损伤的迹象。 “马大哥,这么大的风,周寒会不会……”梁景越来越担心,开始不安起来。 马彦拍拍梁景的肩头,“你要相信周寒,他说没事就没事。” 困灵阵中的周寒,拿起地上的葫芦,晃了晃,感觉到里面冤魂都放了出来。 周寒苦恼地看着右手中指。中指那个被她咬破的伤口,血液已经干涸。 周寒一咬牙,又将伤口撕开,血滴落在地上,引得她身边的鬼魂一阵骚乱。 拇指掐住中指指肚,周寒在地上写了一个血色“令”字。 令字最后一笔落下,阵中突兀地出现一队队的身穿黑色长衫头戴黑帽之人,他们脸色阴沉,双目灰白,有的手里举着哭丧棒,有的臂上挂着缚魂索。 这些人出现之后,便向周寒行礼。 周寒赶忙摆手,“别那么多礼了,先干活,这些鬼魂之中很多阳寿未尽,你们看看还能放去还阳的,抓紧送走。” 那些黑衫人立刻行动起来,手中的棒子和绳索都挥动起来。 有了这些阴司公差,就没周寒什么事了,她只站在一边看着。 在圈外的梁景和马彦便见里面风势越来越小,黑暗也逐渐变淡,那古怪的声音也没有了。 圈子中,周寒抬脸望向虚空,不知道在看什么。 梁景和马彦也只能看到周寒,什么鬼魂,什么阴司公差,一律看不到。 当阵中的阴风全部消失后,一名公差走到周寒面前,向周寒恭恭敬敬行礼,道,:“回禀尊者,一共抓到魂魄一百三十八个,有十七名阳寿未尽者,可还阳,其他皆送入阴司。” 周寒点点头,说,“那就尽快送那十七个魂魄还阳。还有一事你们要去办,就是青夜曾用坠魂之法造出一些厉鬼。现在青夜已下地狱,禁制被破,厉鬼就会放出,你们要速速将那些厉鬼抓回阴司,不得令她们祸乱人世。” 公差躬身道:“我马上派差役去办,若尊者未有其它事吩咐,我便回阴司交差。” 周寒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名黑衣鬼差转过身向其他黑衣差役一招手,这些差役便如同蒸发在空气中一样,消失了。 周寒走出圈子,梁景和马彦马上围了过来。 周寒松了口气,道:“那些冤魂解决了。”然后她指着地上被白布系着的树枝,“麻烦马大哥把那些东西全烧了,一个也不留。” 马彦应下了。 周寒这时突然痛呼一声,“好疼!” 梁景忙问,“怎么了?”他见周寒手捂着伤处,衣服上有血迹渗出,便知道伤口裂开了,便责怪道:“伤口刚止住了血便乱动,伤口又裂开了,回去我再给你上点药。” 周寒现在哪里还顾得了什么男男女女,只能任由梁景扶她回洞室里,解开衣衫露出腰腹,将包扎的布解开,重新上药。 后边的事,也没什么让周寒忧心的了。这次上完了药,周寒就心安理得的躺着养伤,摆布梁景伺候她。 梁景这位王世子,没有怨言,周寒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赵城和汤与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济州刺史带着第一批人马,骑马赶到。 赵城二人半夜叫开济州刺史的府门。一听说厉王世子在罗县,济州刺史连官服都是边跑边穿戴的。 刺史先调了第一批人,快马加鞭,星夜兼程赶往罗县赶,恨不得跑死几匹马。他才上任没多久的,没想到就遇到罗县这么大的事,其中还牵涉到厉王的世子。 济州刺史纵马飞奔向罗县,身上的冷汗不住地冒出来。 济州刺史到了罗县,先见过了梁景,然后安排人将尤县令和祁冠下狱。被灵圣教抓来的那些女孩和尤县令密室中的女人,他则派人一一询问后,通知家里来领人。 然后,济州刺史着手清理灵圣教的教众。 灵圣教的教众大部分并不是真心依附,而是被符水控制。所以解除符水作用就可以了。 符水的解药已经被赵城下在人们每日必要饮用的井水中,所以很快就有不少人清醒了过来,纷纷跑到县衙上告,济州刺史忙得焦头烂额。 再忙,济州刺史也不敢有怨言,甚至不敢多休息。只要这位厉王世子不给他穿小鞋,他苦点儿累点儿,认了。 此时的梁景可没功夫关心济州刺史如何忙碌。梁景在县城里找了辆马车,将周寒接到城里,看了大夫,伤口没什么危险,只需要养着就可以,又开了内服的药。 周寒舒舒服服地躺在客栈的床上,这感觉又让她想起在襄州她两次养病,阿伯照顾她的情景,不由得又想阿伯了。他在江州是否平安。 梁景说是去煎药了,但周寒清楚,这个贵族公子哪里会煎药,多半是金兰儿或小玲煎好了,他再端过来。 然而,当周寒看到端药进来的人时,颇感意外。 “红衣,你怎么来了?”周寒坐起身问。 “我是来谢谢你。”进门来的红衣,将药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晾着。 “有什么可谢的,虽然我放过了祁冠,但是他仍难逃一死。”周寒道。 “他自己做的孽,也该以死赎罪,我不是为他谢你。”红衣轻轻坐在床边。 今天的红衣没有再穿大红的衣裙,而是换了一身浅灰的衣裙,脸上的妆容也很淡。红衣素朴的样子,比之前多了几分端庄,少了几分妖魅。 “那你是为何事谢我?”周寒望着这个看上去简单,其实藏得很深的女人。 第183章 死得不够快 红衣现出哀伤的情绪,“我嫁给祁冠原本就是父亲之命。以前的祁冠虽不是恶人,却是个死板的读书人,夫妻之间没半点情趣。他只会和我讲礼、仪、子曰什么的。” “后来他受蛊惑开始修炼,更是连碰都不碰我了,说什么要清心寡欲。我成为圣女之后,灵圣教的教徒虽然可以任我挑选,可他们要么大都被灌下了符水,没了情欲;要么对我这个灵圣教圣女,心存敬畏,只会听命行事。” 红衣说着,脸上泛起一丝羞涩,“你那天对我说的那些话,虽然我知道都不是出自你的真心,但我听了很开心,从没人对我说过这些甜言蜜语。” “如果为这个谢我,那就不必了,你现在应该明白,我说那些话,是带着目的的。”想起那日的事,周寒很尴尬。 红衣继续说:“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等你,你却没有来。开始我有些怨你,但到后来我释然了。你有美好前途,像你这样俊俏的少年,再过个两三年,想求什么样的美丽姑娘没有。而我是个半老徐娘,你没道理喜欢我。” 周寒脸上笑了笑,然后又摇了摇头,道:“祁冠伏法,灵圣教的圣女大多是被迫的,济州刺史审明后,会对你们网开一面,以后你好好生活,仍可遇上自己的良人。” 红衣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让周寒感到了凄凉。 “现在灵圣教恶名满天下,灵圣教的圣女也会被人人唾弃的人,还会遇上什么良人,我也不会奢求了。” 红衣边说边将碗端起来,递给周寒。 “倒是你,将来不知哪家姑娘好福气,能被你看中。等你成亲的时候,别忘了给姐姐发个请柬,请姐姐喝杯喜酒才是。” 周寒没接药碗,而是盯着红衣看。 “姐姐想喝酒,有的是机会请姐姐喝,只要姐姐别嫌弃弟弟的酒不好便行。” 红衣随即也笑道:“姐姐真是被你的油嘴滑舌给哄怕了,来先喝了这碗药。”红衣将药碗放进周寒手中。 周寒看着手中这碗药,眉头蹙起。 红衣以为她是怕药苦,便催促道:“良药苦口,把药喝了,身体才能好的更快,快趁热喝吧。” 周寒看着手中这碗药,“若是身体好了,便能请姐姐喝酒,若是我死了,便也只能等下辈子了。” 红衣脸色微变,恼怒道:“胡说什么,好好的怎么提死字,快点把药喝了。” 周寒抬起头,看着红衣,“姐姐现在若是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好好活下去,弟弟也不想死。若是我死了,姐姐也活不了,这又是何苦呢。” 红衣蓦地从床边站起身,脸色涨红,气息急促。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红衣用的毒药是青夜炼制的。红衣端药进来时,周寒便见到药碗上那浓浓的阴气,萦绕在药碗周围不去。 周寒将手中药碗放回桌子上,问:“姐姐为何如此盼着弟弟死,就因为我毁了灵圣教,毁了你衣食无忧的生活?” 红衣苦笑一声,“那种生活我已经过够了,我只想身边有个贴心的人,能伴着我。哪怕他说的话句句都那么假,只要能哄我开心,就算是随他去乞讨,我也愿意。”说完红衣又重新坐到床边,捂着脸轻轻抽泣。 这时屋门突然打开,梁景那莽撞的声音传进来,“我听小玲说药已经送进来了,谁送的?” 进屋来,梁景看到红衣坐在床边抽泣,而周寒一脸无计奈何的表情。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进还是退出去。 周寒看了一眼梁景,又看向哭泣的红衣,她为难了,不知道是该安慰她,还是该撵走她。 红衣突然站起身,一把掐住周寒的脖子,疯狂大叫。 “既然活着不可能,我们就一起去死。到了黄泉路,我们还可以相伴不离。” 周寒想要推开红衣,谁知道红衣此时力气出奇得大。周寒喘不过气,直翻白眼。 “住手!”梁景一步飞跃上前,重重击在红衣双肩之上。红衣双臂顿时发麻,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梁景趁此时,一把推开红衣,护在周寒身前。 红衣向后退了几步,身体一软,坐倒在地上。 红衣又羞又怒,坐在地上,从腰间取出个什么东西,握在手中。 “既然你不肯同我一起去,那我便先下去等你。”红衣说完,将手中那个东西往嘴里送。 周寒大叫一声,“快拦住她。” 一旁的梁景早在防备红衣又要发什么疯。听到周寒的提醒,梁景朝红衣冲过去。 此时红衣已将那东西送到嘴边。梁景扬手在红衣手腕上重重一击。红衣手腕剧痛,手掌一松,那个东西在手指间滚下来。原来是一个药丸。 周寒看着在地上乱滚的药丸,不由得更加忧闷。 脑海中,李清寒用她那清冷的声音说:“以后你该管管那张嘴了,方家的恶果还没显现,你险些又种下恶因。” 周寒没有回答李清寒,把眼睛从那个药丸上移开。梁景走过去,捡起那个药丸反复看。 周寒叹息一声,道:“姐姐,我最后叫你一声姐姐。就算我死了,到了阴世,你和我也不会在一起,因为我们本就不是同路人。” 然后,周寒一扭头不再看红衣那张绝望的脸,对梁景道:“叫汤容他们,把红衣带去监牢,好好看押,让她冷静冷静。” 梁景叫进了汤容,对他吩咐了几句。汤容把红衣带下去了,红衣在被汤容拉出门前,扭头大声问周寒,“我们还会再见吗?” 周寒愣了一下,重重说出两个字,“会的。” 红衣这才如吃了颗定心丸一样,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跟着汤容去了。 周寒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便是“待你离开人世的那一天。” 梁景看不出这药丸好坏,也知道是有毒的,便顺着窗户扔了出去。他看见床边桌上的药还没喝,便道:“药该凉了吧,我拿去热下。” 梁景走过来端起碗。周寒忙伸出手,拉住要转身走的梁景,叫道:“不要!” 梁景被突然周寒拉住,脚下一顿,手中的碗晃了晃,有一些药汁溅了出来,落在石砖的地面上。 梁景正要责怪周寒把药弄洒,他往下面一看,那被药溅过的黄灰色石砖,瞬间变成了黑色。 梁景惊惧地看着手中这碗药,才知道药中有毒。 周寒长出一口气,“还嫌我死得不够快。” “我去把它倒了,亲自看着再煎一碗来。”梁景说完,飞跑而去。 “至于这么紧张吗?”周寒冲着梁景的背影,白了一眼,靠在床上假寐。 第184章 继续逃婚 周寒又在客栈住了两日,觉得自己的伤虽然没有完全好,但是赶路应该没问题了。她便想悄悄溜掉,甩开梁景这个皇室公子。 她和梁景本就不是同路人,梁景也不过是因为好玩,才跟她来到罗县的。 梁景这几日除了照顾周寒,还多了一件烦心的事,便是济州刺史经常来拜访,大事小事都要问他的意见,让他不厌其烦。 梁景在王府多年的熏陶,刺史虽然官职不高,他还是要和人家面子上过得去,所以应付一下。 济州刺史的本意,梁景明白,无非是讨好他这个厉王世子。一是将罗县灵圣教之事,大事化小;二是因为厉王。 京城和江城的关系比较微妙,济州处在两方势力的夹角,谁都不敢得罪。 从尤县令那没收来的两箱财物,济州刺史亲自送到了客栈,也曾暗示梁景,若世子喜欢,他便当什么也没看到。 这两箱财宝对别人来说是泼天的财富,但对厉王府来说,却不值一提,最后被梁景退回去了。 原本灵圣教在时都已关门歇业的全福客栈,因为这两个大人物的出现,现在却成了一方福地。 常常有人想见一见王世子和刺史这两个大人物,就在客栈门口徘徊。 客栈伙计也趾高气昂了起来,谁要是在全福客栈门前往店里瞧,便被他连呼带喝地轰走。这座客栈俨然成了一个临时的府邸。 这天济州刺史又来拜访梁景,汤容和汤与跟在梁景身边,赵城被梁景打发出去买东西。 周寒见机会难得,便收拾了东西,换上自己修补好的短褐衣,悄悄出了屋。 全福客栈的伙计为了方便刺史大人的来访,专门收拾出一间屋,安排成会客厅。 周寒探出头,看向那间会客厅。那间房门关着,能听见屋里传来不清晰的交谈声,外面没有人。 周寒不再犹豫,飞也似的逃奔出了客栈。 罗城县的街市上,比她刚来时热闹多了。先前一些关门的店铺,如今也开门营业了。 周寒没心思闲逛,快步地向城门而去,只要她出了城,往路边野地一钻,梁景他们就算骑马,也追不到她了。 罗县县城的城门就在眼前了,周寒脚步加速的同时,听到身后有马儿奔跑的声音。 “吁——”一匹健壮的马在周寒身前停了下来。周寒只顾着急赶路,险些撞到高大的马身上。 周寒刚想骂马上人一句,“会不会骑马。”抬头一看,她惊得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转而嘿嘿一笑道:“公子爷,好巧啊。”心里却忿忿地骂道,“怎么他来的那么快,是谁出卖我!” 周寒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如同做贼一样,从客栈飞快跑出来时,没注意不远处,赵城买了东西回来。他看到了出逃的周寒,连忙禀报了梁景。 梁景从马背上俯下身,道:“是挺巧的,周寒兄弟这是去哪,怎么也不打个招呼便走。” 周寒摇了摇胳膊,做起了活动。“哪也不去,这不在屋里憋了那么多天,出来散散步。” “出来散步还带着包袱,看样子,周寒兄弟这散步的路线应该很远吧?”梁景依然淡淡地说。 周寒指指天空道:“不是,这不是怕变天吗,带件衣服,有备无患。” “哦,”梁景点点头,“周寒兄弟还真是想得长远。不过这步也散得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吧。” “那我——哎哎”周寒想说一会儿自己回去。梁景可不管她答不答应,抓住她的衣领,便将她提到了马背上,载着郁闷的周寒又返回到客栈。 回到自己先前住的屋中,周寒将包袱放了下来,坐在床上生着闷气。 突然,窗户处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周寒打开窗户,正瞧见客栈伙计,在往窗户上钉木条。周寒怒问:“谁让你钉窗户的?” 伙计赔着笑道:“对不住,世子爷让我把窗户封起来,怕您跳窗跑了。” 周寒听了狠狠地把窗扇一摔,怒冲冲地打开房门。 房间门外,汤容正站在门口。周寒瞋目问他,“你站这儿干什么?” 汤容淡淡答道:“以后我和赵城就轮流守在门外,有事你可以吩咐我们去做。你就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待着。” 汤容这话再明白不过,梁景是把她看管起来了。 周寒站在门前,大声喊:“梁景,你是不是过份了,我不是你的囚犯,你又是封窗户,又是让人守门口,算什么意思。别忘了,我们说好的,你必须听我的,你不会是不认账了吧,堂堂世子爷,要反悔自己说过的话吗?” 梁景从另一间房里走出来,从容地道,“我们是曾有过约定……” 周寒不等梁景说完,急忙道:“我现在就让你把那儿,还有这儿,都给我撤了。”说着指指窗户和门前的汤容道。 梁景笑道:“我们的约定是灵圣教的事情解决之前我听你的,但现在灵圣教的事解决完了,所以我现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了。” 周寒先一愣,然后想了想,他们的约定好像确实如梁景所说的那样。 周寒十分懊悔,当初为什么不多加点条件。 周寒抬脚便要迈出房间,汤容手臂一伸,拦在她面前。 周寒气鼓鼓地望着梁景,梁景冲汤容摆摆手,示意放周寒出来。周寒不会武功,他和汤容两人也不怕她能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 周寒走到梁景面前,整肃了一下神情,下一秒,周寒的脸上挤出了讨好的笑。 “世子爷,我真的是去江州有急事,您不是还要继续逃婚吗?您在罗县搞出这么大动静,厉王他老人家肯定很快便知道了,所以您也得赶紧跑路。” 梁景点点头,“你说的也没错。” 周寒双掌一击,赞道:“世子爷英明!” 一旁的汤容险些被周寒这句话呛到,这个周寒脸变得太快了,刚才还怒气冲冲地骂世子,转眼间就拍上世子的马屁了。 梁景笑了笑,道:“那就明天,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周寒咽了口唾沫。 “当然,从罗县到不了江州,你还要从济州城走,而恰好济州刺史邀请我去济州,我们顺路。” 周寒听了放下心来,反正罗县到济州不远,顺路便顺路吧,还可以有马骑,不用走路。 梁景果然没有骗周寒,第二天一早,梁景便叫汤容等人收拾东西,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不过一些随身之物。 梁景望向周寒,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时的那个打扮,身上穿粗布的短褐衣,梁景送她的那件华贵长衫并没有穿。梁景有些失望,不过随后又释然了,不管周寒穿什么样的男装,最后还是要换回女装的。 第185章 要娶的是你 周寒不会骑马,她以为还是像来时那样,由汤容、赵城和汤与三人轮流骑马带她。 周寒还没开口,梁景催马来到她身边,也不打招呼,他从马上一俯身,像上次一样,提起周寒的后衣领,把她拎到自己的马上。 周寒嚷起来,“梁景,你拉我上马,可不可以先说句话,不要总是把我拎来拎去的。” 梁景微笑道:“就你这小身板,拎你就像拎个小鸡仔般容易,还用说什么话。” 周寒恼羞成怒,“你才是鸡仔,你们全家……” 刚想骂梁景全家都是鸡仔,突然想起来梁景是厉王的儿子,这不是骂厉王也是鸡仔,便马上住了口。 梁景含笑低头,“怎么不骂了?” 周寒眼珠一转,赶紧转移话题,对着前来送行的马彦道:“马大哥,罗县中布下的聚鬼桩,马大哥就按我说的方法除去便可。” 马彦正和汤容等人说话,听到周寒喊他,便走过来。 “你放心好了,罗县这里一切处理完,我才会离开。” 周寒在马上一抱拳,“辛苦马大哥。” 梁景又和马彦互相告了辞,梁景便催马前行。 梁景这次往回返,比来时要行得快,周寒心道,也许他是怕被厉王的手下赶上来吧,不由得暗笑。 很快出了罗县,周寒想到还被收在流阴镜中的吕升,便将镜子掀开一角,将吕升放了出来。 吕升也是被关在镜中憋坏了,刚一放出来,便对周寒说:“公子,我去前面给你探路。” 周寒看着一阵风跑没影的吕升,心中暗自叹道:“吕升也学坏了,这么一队人,用他探什么路,想跑出去撒欢就直说。” 心里,李清寒冷笑一声说,“有什么样的主人,早晚就会有什么样的仆从。” 周寒没有顶李清寒,她和另外一半的自己,不能吵,吵也占不了上风,所以保持沉默是最明智的。 感觉无趣了,便找话和梁景聊。 “世子不是很不喜欢济州刺史吗,干嘛还要应他的邀请去济州。” 昨天周寒逃跑时,赶上济州刺史来拜访梁景,便是他来告辞的,并请梁景去济州小住几天。 “因为我也需要去济州。”梁景双眼望着前方的路,双臂间夹着周寒身体,手握缰绳。 周寒这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梁景靠得她很近,就连说话时吐出的气息,也吹在她的脖颈上,让她的脖子痒痒的。 “我是到江州需要过济州城,世子爷去襄州的话可以不必去济州,罗县就有绕过去的路,世子爷去济州,岂不是绕远了。” “我也要回江州了。” “世子爷也要回江州?”周寒惊奇。 “是。”梁景郑重回答。 “你不逃了?” “不逃了!” “不怕被厉王爷逼你成婚了?” “不怕。” “看来世子爷终于想通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娶妻这么好的事干嘛要逃。何况厉王爷眼光肯定差不了,一定挑最好的姑娘给世子。”周寒想当然地说。 “他给我选的,我并不喜欢。” 梁景回答的很郑重,周寒听不出话语中半丝掺假或调笑的语气。 “那你还要回去?就不怕厉王爷再逼你了?” 周寒更加不解,如果梁景是那么容易顺从别人意愿的人,当初便不会从江州跑出来了。 他既然跑出来了,怎么会突然转变心意,接受厉王给他安排的亲事。 何况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周寒也明显感觉到梁景和厉王之间,似乎并不怎么和睦。 “因为我想娶妻了,但新娘子却不是那个女人。”梁景回答。 “啊!”周寒诧异,回过头来望向梁景。 梁景正笑盈盈地看着周寒,眼中闪出异样的神采。 碰触到梁景的目光,周寒身上不由一颤。 梁景的眼神让她感觉不舒服,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 周寒赶紧又转回头去,不去看梁景的眼。不过已到嘴边的话,她还是问了出来。 “世子爷想娶的是哪家闺秀?”周寒问这话时,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心虚,说话的声音小的没有底气。 梁景一只手揽住了周寒那纤细的腰,低下头,双唇贴近周寒的耳朵,声音轻柔地说:“我要娶的是你。” 下一秒,周寒不知道自己是被惊着了,还是被吓着了,或是惊吓都有,竟然有那么一瞬,身体僵硬,反应不过来。 见周寒像个雕像般一动不动,梁景忙问:“周寒,你怎么了?” 周寒缓过神来,她便觉得自己坐下的骑的不是马,是一头长满刺的刺猬,身后也并不是一个翩翩贵公子,还是一头刺猬,她浑身上下像被扎了一样难受。 她手臂弯曲,抬起臂肘便向身后的梁景重重顶过去。梁景本能的放开那只揽着周寒细腰的手防御。 周寒根本没想能一击成功。梁景手臂回撤,周寒抬腿越过马身,蹦下马来,落地之时,还牵动伤口,不由得“嘶”冷吸一声。 “周寒,你小心!” 周寒这一举动,让梁景吃了一惊,忙俯下身,去抓周寒。他想像先前那样,把周寒提上马。 周寒虽然没有武功根基,但反应还是有的。她忍着伤口的疼痛,向前窜了出去,梁景手抄了个空。 周寒转过身,指着梁景怒道:“你想娶我,你可问过我想嫁吗?别人拿你的世子身份当回事,我却不稀罕。” 周寒也不等梁景有所反应,便跑进了路边的一片柑橘林中。 济州盛产柑橘,有些品种还是皇家贡品,所以路两边时常能看到柑橘林。 梁景催马来到林边,跳下马,焦急地喊:“阿寒,你听我说。” 周寒并未停下脚步,越跑越快。 这时吕升回来了。他在外面正玩得高兴,突然觉察到周寒发怒,便又一阵风赶回来,正瞧见周寒自己跑进了柑橘林中。 吕升问:“公子,怎么了?” 周寒没回答,只顾向前跑,她要甩开梁景。 林外,汤容几个也跳下马,看向一脸沉郁的梁景。 汤与看着跑得越来越远的周寒,低声自言自语:“阿寒这是怎么了?” 他们三人听到周寒怒问梁景。只是没头没尾,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汤容看到梁景紧锁的眉头,道:“爷先别愁,我们将周寒追回来。” 汤容说完,也不等梁景同意,便率先钻进了橘林中。汤与跟了上去。 赵城没有动,他看出来,梁景没有追人的意思。 吕升远远看到汤容和汤与,对周寒道:“公子,他们追进来了。” “给我拦住他们。”周寒吩咐。 吕升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周寒的命令,他就要去做。 吕升身形猛地转动,掀起一阵狂烈的阴风,卷起地上的树叶、碎石向汤容两人身上砸去。 汤容两人别说睁着眼追人,前行都困难。身体的皮肉,就算隔着衣服的皮肤,也被沙石打得又疼又麻。 “回来!”梁景的命令传来。 汤容和汤与赶紧退出了柑橘林。 第186章 被凡人影响了 站在林外的梁景看到林中的情景,他知道周寒有异能,如果硬要追去,只会自讨没趣。 梁景向汤容几人一挥手,“上马。” “爷,不去追周寒了吗?”汤与问。 汤容朝汤与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问。 几个人重新上了马,汤容理好了吹乱的头发,问梁景,“爷,我们还去不去襄州?” 汤容清楚,正像周寒所说,罗县之事肯定会惊动厉王,厉王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济州城。 “我们回江州。”梁景十分肯定的说。 梁景此时心里的打算是,既然周寒躲着他,那他便回江州等。 周寒说过去江州有急事,必定会去江州。江州是他梁景的地盘,那时就算周寒躲到地缝中,他也能挖出来。 终于甩开了梁景,周寒长出了一口气,她已经跑出了柑橘林,来到山间的一条小道上。 周寒坐到一块大石上,郁闷地想:“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他有那种癖好吗?还是说他已经知道我是女的?可是他在给我上药时,看到过我露出的半边腰,只看腰便能确定是男是女吗?还是说我曾经什么时候露出过破绽?” 周寒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体,胸束得很紧,加上上衣宽松,看不出胸前的鼓胀。 周寒突然想起一事,“李清寒,你可是在梁景面前露出过什么破绽,让他发现我是女人?” 李清寒“嗯”了一声,便讲出那天沐浴时发生的事。 周寒听了,控制不住,吼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对我讲?” 李清寒毫不为意地说:“有什么重要的,不过看了一眼这具凡身肉体而已,这又不是我们的本体。我们的本体还在那寒冰地狱中的极寒之地封印着,我们不过是在这具肉体凡胎中暂时栖身,为了行走人间方便罢了。” 周寒哭笑不得,还没说话,李清寒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那个梁景还说了一句什么我会对你负责的。” 周寒听了大喜,再问一次,“他说要对我负责?” 李清寒不知道周寒为什么由生气变为惊喜。 “他确实这么说。” 周寒心中一颗大石终于落地。 李清寒不懂人世的人情世故。 在人间,女子清白最重要。女人的身体一生中只有三人能看,小时是父母,长大了便是出嫁后的丈夫。 一个姑娘的身体若被旁的男人看了去,尤其是私密之处,那便是毁了清白名节,除非那个男人肯娶了她。若是烈女,还会寻死保节。 所以周寒认为梁景刚才说要娶她,肯定是因为李清寒所说之事。 “原来只是为了对我负责。”周寒终于能放下心。 周寒不是阳世之人,何况从小到大,周伯也没教过她这些。她对女子的三从四德、贞操节烈之类的,没那么较真。 周寒打算的是,既然梁景不是真心的想娶她就好办多了。以后见到他,只需要对他说,那件事不需要他负责,想必他也不会自讨没趣。 解决了心里一大迷惑,周寒轻快多了,走路都带风。 李清寒和周寒虽是一体,但只能体会到喜怒哀乐的情绪,和各自想让对方知道的心念,却猜不透暗中的心思。 李清寒冷冷地“哼”了一声,“被凡人影响了,也变得神神经经起来。” 此时的襄州刺史府,宁远恒正在对着一个大箱子发愁。 新任的襄州刺史到了,本来宁远恒在襄州任的时间也不长,所以需要交接的也不多,只用了一天多便都交接完了。 宁远恒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江州了。然而叶川找到宁远恒问:“大人,周寒屋里那口大箱怎么办?” 宁远恒这才想起来,周寒以前住的那间屋里,还有杜明慎送给周寒的一口箱子。 宁远恒看着箱子上的一封信,还有一把钥匙,不知道是该退回杜家还是把它带去江州交给周寒。 箱子是从京城运来的,如果退回杜家,恐怕襄州杜家的那几个看宅的家仆也做不了主。 宁远恒揉着眉心想了想,对叶川吩咐道:“把箱子打开。” 叶川忙道:“大人,这是杜明慎公子送周寒的东西,我们没经同意,打开不好吧。” “打开,若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便退回杜家。若是要紧的东西,我们便带去江州。只有打开看了,我才能做决定。”宁远恒道。 “哦。”叶川觉得也有理,便过去,拿了箱子上的钥匙,打开了箱子。 箱子一开,叶川大叫一声,“这是些什么?” 站在五六步开外的宁远恒,听到叶川的惊叫,赶忙上前去看。 箱中五颜六色,光彩夺目,竟然是一件件叠放整齐的衣服。而且从花色来看,绝对是衣裙之类的女装。 叶川不可置信地说:“杜三公子不会真有那种嗜好吧,让周寒穿女装。” 宁远恒也愣愣地看着这些衣服。他是将军府的公子,从小在京城贵族圈子里长大,当然知道这些衣服所用布料都是华丽名贵的锦缎,可以看出杜明慎的用心。 宁远恒看到在一叠衣服旁还有一个木匣。他上前,伸手打开木匣。刹那,珠光宝气晃眼,里面有数枚金、银、玉、珍珠制成或镶嵌的钗环。 叶川回头,看着宁远恒,等他示下,“大人,这些带不带?” 叶川说完,宁远恒依然没反应,还是愣愣地看着箱子里的东西,不知道在想什么。叶川只能耐心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宁远恒回过神来,说:“把箱子合上,锁好,带走。” “哎。”叶川答应着,到外边叫人和他抬箱子。当他和另一个差役把箱子刚刚抬出屋子,便听到宁远恒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是我错了。” 不走官道走小道,周寒确实躲过了梁景,但晚上却没有合适的地方过夜了。 周寒只能在野外凑合一夜。她的身体特殊,不怕什么冷与寒,而且有吕升给她警戒,就算有几个小鬼,只要不吵到她就行。 她见过的各种各样死法各异的鬼,可比活人还多。 周寒捡了些树枝铺在最下面,上面又铺上一层草,搬来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当枕头,便是一张床了。 早上太阳照在她脸上,她才醒来,伸了个懒腰,梳理好散乱的头发,背上包袱出发了。 第187章 忍不了了 刚走了没几步,李清寒道:“从现在开始,我每天会督促你练功。” 周寒撇了撇嘴,“我现在着急赶路,能不能到江州再练。” 李清寒很生气,“你那阿伯现在好着呢。你别忘了在雨屯村时,你答应过我什么。那些日子因为灵圣教之事,我并没有催促你,你现在想耍赖吗?” 周寒无奈,“好吧,好吧,先做什么?”周寒知道,在雨屯村自己差点被人杀死,成了李清寒的阴影。她只能顺着李清寒的心意。 “先扎马步,把下盘练稳。” 周寒眼珠一转,看到不远处有棵大树,奔过去,把包袱放在树下,活动一下手脚,便要开始扎马步。 李清寒不解,“你干嘛非要到树下来?” “树下阴凉,太阳晒不到。”周寒道。 因是由冥界而来,李清寒也不喜欢被太阳晒,所以对周寒的话并没有怀疑。 周寒靠近树干,两腿分开,上身下沉,双臂往腰间一收,站住不动了。 李清寒似乎很满意,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周寒道:“可以了,先休息会儿吧。” 李清寒非常生气,“这还不到二刻钟,你就要休息。” “慢慢来,这也不是一天能练出来的,每天多增加一点时间,就可以了。”周寒感觉双腿已经发软了。 “不行,继续练!” “我站不住了!”周寒神情苦涩。 “必须再加一刻钟。”李清寒毫不妥协。 “好,好,我再坚持下。”周寒没办法,谁让她答应过李清寒呢。 周寒的身体前后摇晃了几下,表面上看好似是站立不稳的动作。其实,每次晃动都是向身后晃得幅度大一些,回来的幅度小。晃了几下,身体稳住了。 周寒舒了口气,她终于可以轻松点了。 然而就当周寒放松身体时,就觉身体内猛然爆发出一股力量,撞在她身上。 周寒身体向前一歪,整个飞了出去。 一道白光从身体里飞出来,落在不远处。周寒站定后,打量自己现在的样子,分明是地狱使者本来的样貌。 原来,周寒的神魂,被从身体里撞了出来 她拧眉大怒,“李清寒,你过分了!你不是不喜欢这具凡人身体,怎么招呼不打就强抢?” 周寒原本的肉身这时站直身体,白一眼前方不远,只有神魂的周寒,冷冷地道:“扎个马步你都要想办法偷懒。我忍不了了,只好代替你控制这具身体。” 原来周寒刚才晃动身体,是在往树干上靠。从正面看,周寒在扎马步,从侧面看,周寒的上半身正靠在树干上。她把大部分重心压在树上,来应付李清寒。 “好啊,我正想回冥界睡个觉,你就在这具身体里好了。” 周寒说完便化成一缕光芒,就要飞走,谁知李清寒伸手一指,大喝一声,“流阴镜,拦住她!” 一道白光从那具肉身的右臂中飞出,直射向周寒化成的光芒,两道光芒在半空中撞在一起。 光芒晃了晃,又落回到李清寒面前,现出周寒的神魂。 “流阴镜,你敌友不分吗?连自家主人也敢打。”周寒十分恼火。 占据肉身的李清寒冷笑道:“你忘了,我也是流阴镜的主人。” “李清寒,你想怎样?” “我代替你锻炼这具身体,你应该感谢我,怎的如此不识趣。亏得我们还是一个神魂。” “好啊,我将这具肉身给你,我回冥界,你又为何拦我?” “我只说替你练功,其它的事我一概不管,所以你不能走。” 这时吕升感觉周寒那儿气氛有些不对。本来周寒要练功,吕升便以怕打扰公子练功为名,跑出去兜风了。 吕升回来,就看到周寒身前有一个身上有莹光闪烁,形容绝美,但周身有凛冽寒气逼人的姑娘。 这姑娘站在周寒对面,瞪着周寒,而周寒则神情冰冷严肃,也盯着那姑娘。二者好似在对峙。 那姑娘身上的寒气让吕升害怕,他躲到了周寒的身后,探出头来问:“公子,她是谁?发生何事了?” 周寒和李清寒几乎同时大吼一声,“滚!”吕升立马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出自同一神魂,不同性格的两个半魂就这么对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 李清寒冷冷地说,“成了凡人以后,你就怕苦怕累了。这样吧,以后练功的事交给我来做,其它时候我不干涉你。” “谁怕苦怕累,以前比这更苦更累的事,经历过不知多少,我只是不想重复以前做过的事而已。”周寒将头扭向一边,有些心虚地说。 李清寒没有揭破周寒。“这是一具新的身体,不是我们的本体。人间本来就有很多不可测的危险,不会武功,你连点自保的能力也没有。” “我自己来,不用你来。若你想用这具身体,我让给你,本来这具身体也是我们两个的。” 李清寒想了想,便道:“你回来吧。” 周寒又化成白光,回到身体里。她发现自己又重新掌控了身体,便问李清寒,“你不来吗?” 李清寒冷冷地说,“我对它没兴趣。” 李清寒没有坚持让周寒继续扎马步,而是让她跑着赶路,这样既不耽误行程,又可锻炼腿上的力量。 周寒没反对,背上包袱在这崎岖不平的小路上慢慢跑着。 很快,这条山间的小路到了头,来到了官道上。 刚开始走崎岖的小路是为了躲开梁景。当她明白了梁景与自己之间发生的事,认为梁景要娶她,不过是为了对她负责而已。 周寒现在不怕见到梁景,反而更想早点见到梁景,把话说清楚,她不需要负责。 不知跑了多远,周寒停下来,弯着腰大口喘气。 李清寒问:“你怎么不跑了?” 周寒苦着一张脸说:“饿了,没力气。” 李清寒这才想到,凡人之躯是要吃东西的。 周寒昨晚睡前吃了些在山中采的野果。现在是第二天近午时了,她还没吃过什么东西。 周寒拖着饥饿的身躯,向前缓慢地走着。路两边是田地,再远些,还有一片片的橘林。 突然,周寒脚一歪,踩到什么,脚脖子扭了一下。 周寒“哎哟”一声叫出来。跟在身旁的吕升忙问:“公子,怎么了?” 周寒没回答,而是低下头去看路面。她脚下的泥土中,有一个灰乎乎,两头圆翘的东西半截插在泥土里。 周寒蹲下身用手指抠出来,看到那东西全貌,周寒惊喜地一声大叫,“银子。” 吕升听到也忙凑上前去看,确实是一枚完整的银锭。 周寒将银子捡了起来,在手里掂了掂,喜上眉梢,“足有二两,要是到济州城的话,够我在一座大酒楼里吃上一顿了。” 吕升若有所思地道:“公子,这银子咱们不能要,说不定是谁匆忙间掉的,也许急等救命用的。” 吕升的话刚说完,李清寒在心里说:“他说的没错,你小心又沾上恶因。”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也就是说说,”周寒说着向左右看看,这段官道也不是通往什么大去处的,所以人极少,半天都不一定能看到一个人。 “唉,看来只能在这等等看了,只是好饿啊。” 周寒走到官道边上,找个地方坐下。心里不由得又埋怨起梁景来了。要不是梁景,她会在罗县买些干粮带着,路上食用。现在可好,她饿得难受,却找不到吃的。 第188章 冥婚的新郎 周寒正愁闷时,路上出现了一个老者。 老者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头发胡子都花白了,身躯微驼,手里拄着一根红木的拐杖。身上穿的衣服,料子虽然并不华贵,但也能看出他有一个吃穿不愁的家。 老者边走边四下张望,好像在找东西,又好像在找人。 老者在不远处,一眼瞥见坐在路边的周寒,上下打量了几眼,便走过来,问:“请问少年,可曾……” 还没等老者说完,周寒便抢先问,“老人家可是丢了什么?” 周寒比老者还急,她赶紧问清眼前老者是不是丢银之人。若是,她将银子交还了,还要去找地方吃东西。 老者频频点头,道:“没错,我刚才在此过,不想钱袋破了个洞,丢了一块银子?” “丢了多少?” “一块二两的银锭。”老者答道。 周寒将手中的银拿出来,站起身,递到老者面前,问:“可是这块?” 老者凝神一看,脸上浮出笑意。“没错,没错,你这少年当真是好心,为了这点两银子,还要在这苦等失主。” “我也是刚捡到。既然已经物归原主,我也该赶路了,老人家告辞。”周寒说完抱了抱拳,便要走。 “等下,”老者叫住周寒,挡在她身前道,“这银子虽然不多,却也是我家数日的吃食,你这少年帮了我,我却怎能无报。” “不必了,我只是经过,举手之劳,何谈报答。”周寒便要绕过老者,向前去。 老者又将拐杖向前一杵,挡在面前,道:“想来为了等我,你也错过午食。前方不远便是我家,不如前去我家,我奉上些酒饭,也算报答你还失银之情。” 本来周寒还嫌这老者有点烦,归还了银子,已经谢过,就各自走路了,怎的还纠缠不放。但听到酒饭二字,她那不争气的肚子,便闹腾起来。 “如此就叨扰了老人家了。”周寒一拱手。 老者见周寒同意跟他走,脸上笑容更盛,连连道:“应该的,应该的。” 老者在前,带着周寒向自家的方向而去。 路上,周寒知道老者叫潘五忠,家就住在不远处名叫潘庄的村子。村子中大多数人姓潘,他也算是同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家中生活殷实。 周寒也简单介绍了自己。 果然没走多远,周寒便见到一座村庄在橘林之后显现。看这成片的房屋,村中大概有一百多户人家。 村中鸡鸣狗吠,倒是一片生机。 穿过橘林,潘五忠指着村子靠东,一处颇大的宅子,说那就是他家。 周寒随着潘五忠走过几户人家,看到家家门口有白灯白帐悬挂。她问:“潘老爷,可是家中有人故去?” 潘五忠笑了笑,“不是我家,是同族的亲戚亡故,我们这儿的风俗就是族中有人亡故,同族所有人家门前,都要挂白灯白帐。周公子,不用紧张!” “我不紧张!”周寒点点头,并没有多在意这件事。 十里不同俗,风俗这种事本就复杂多样。 待到进了院子,周寒就听到有人兴奋大喊,“来了,人来了!” 吕升在周寒耳边问:“公子,他们说谁来了。” 周寒没回答,她也不知道。 不少人从正中的客厅跑出来,纷纷向潘老爷子行礼,然后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周寒。 吕升飞到这些人的头顶,低头打量,“公子,他们都好奇怪,看到你,兴奋什么?” 周寒当然也看到了,便道:“不管他们,咱们吃完饭就离开,不惹事。” 吕升“哦”了一声,飞回周寒身边。 潘五忠介绍道:“这些都是同族的亲戚。今日,轮到我家为亡故的族人做祭,他们过来帮忙。” 那些人围上来,一个个目光奇异地打量周寒。 到了正厅中,周寒看到屋里坐了四位上年纪的人,年龄最小的也是在四十往上的年纪。 潘五忠向那四人介绍了下周寒。见了礼后,潘五忠便对一个站在门口中年妇人道:“去准备酒菜,好好招待周公子。” 那妇人满脸笑意,道:“早准备好了,就等你们来了。”说完,妇人小跑着离开。 “你们?”这妇人话中之意,分明是早知道潘五忠会带人回来。 周寒听了心下疑惑,看了一眼潘五忠,潘五忠显然也不喜欢妇人说的,皱眉头不语。 四位老者这时与周寒聊起了闲话,无非就是问是哪的人,家里还有什么人。 周寒这才放下心里的疑惑,与这些人攀谈起来。 不一会儿,那个妇人来了,对周寒道:“贵客请随我来。” 潘五忠手指妇人,微笑着对周寒道:“周公子随去用些饭吧,别嫌弃我们小地方饭食不好就行。” 周寒问:“潘老爷不一起用饭。” 潘五忠道:“我已经用过了。” “哦!”周寒便随着妇人去偏厅用饭。但心里也更狐疑,既然他用过了,刚这妇人说早准备好了,给谁准备的,难道是专为我?她会未卜先知啊。 周寒一边走一边想。当她走到偏厅门前,闻到那诱人的香味时,便什么也顾不得想了。 妇人把周寒带到桌边坐下,便站到一边。 “贵客请用饭!” 桌上有三荤一素色香味俱全的四盘菜,一壶酒配一个酒杯,还有一大碗白米饭。 “其他人呢?”周寒虽饿极了,但还是不能失礼。 “只有您一人,您随意。” 周寒毫不客气拿起筷子正要夹菜,李清寒在心内道,“这家人那么古怪,你就敢吃。” “我现在快饿死了,只要这饭毒不死我,也顾不得了。” 周寒大口吃起来。一旁的妇人偷偷瞧着周寒。当周寒抬起头时,她都连忙闪避,看上去一副心虚的模样。 周寒用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便对在她身边转圈的吕升道:“你去前厅,听听那几个老家伙说什么。” 吕升瞬间不见。周寒便继续吃,肚里不空,心不慌。她现在吃下去不少饭,感觉舒服多了。 桌上的酒,周寒碰都没碰。旁边的妇人见周寒不喝酒,便上前问原由,周寒道,“用过饭我还要继续赶路。我不胜酒力,喝醉耽误事。” 那妇人陪笑着说:“贵客不妨尝尝这酒,这可不是酒楼卖的那种五谷所酿的酒,这是我们用柑橘酿的果酒,并不醉人,而且有柑橘的清香,十分好喝。” “柑橘酒!”周寒来了兴趣。 妇人取过一个酒杯,给周寒斟满了一杯果酒,果然有浓浓柑橘的甜香飘散而出。 周寒忍不住一口饮下,十分好喝,入口柔和,酸甜甘爽,与她在酒楼时接触到的酒,味道大不一样。酒入喉后,口中的柑橘香气更加浓郁。 “好酒!”周寒大赞。 妇人又倒了一杯酒,放在周寒面前。 周寒原本只想尝一口便罢了。可是口中的回味勾引着她,她又忍不住端起了杯子,一饮而尽。 三杯酒下肚,周寒感觉体内有一股热气上涌,她的目光开始发飘。 “倒酒!”周寒将杯子放在妇人面前。 正在此时,吕升卷起一阵风回来了,对着周寒大喊:“公子大事不好,那些人商量着怎么办冥婚呢。” “他们办冥婚关我什么事,有什么不好?”周寒醉意袭来,但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吕升焦灼地说:“那冥婚的新郎便是公子你啊。” 第189章 多出来一个主人 “什么?”周寒大怒,拍案而起。 一旁的妇人还以为这个少年需要什么,便上前问:“贵客,可还需要什么?” “你,你……”周寒舌头打结,指着妇人,瞪着一双眼。 妇人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何周寒突然翻了脸,她可什么不该说的话也说啊。 “你……”周寒说出第三个你字后,身子一软瘫坐下来,趴在桌子上睡过去。 看到周寒终于睡了过去,妇人松了一口气,急忙跑出去,边跑边喊,“成了,成了。” 吕升看着倒在桌边呼呼大睡的周寒,惊慌失措地大喊:“公子,别睡,快醒醒,他们会把你封进棺材。” 吕升正在拼命地要喊醒周寒,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冷嘲道:“别喊了,她没事。明知道自己不能沾一滴酒,非要贪嘴。” 吕升吓了一跳,“谁在说话?”他向周围寻找声音的来源,可突然发觉那声音竟然来自周寒的体内。 吕升挠挠头,自言自语道:“我也喝多了?我好像没喝酒。” 不知过了多久,周寒醒过来,发觉自己现在是躺着的。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现在在哪儿,就是觉得躺得舒服,不想动弹。她干脆就闭眼躺着。 周寒隐隐听到有鼓乐吹奏的声音,还是很欢乐的音乐。 周寒抬手想揉一揉自己发昏的头,谁知道手一抬,“啪”地一声碰在上方一个硬东西上。 周寒“嘶”了一声,还挺疼。 周寒睁开眼,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周寒咕哝了一句:“天这么黑了啊。”便要坐起身。她还记得她是在一个姓潘的人家中吃饭,喝了点酒,结果酒劲上涌,然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她要看看自己睡在哪。 周寒身体刚起来一点,周围嘭地一声响,她的额头直接撞上了一个硬物,身体又被撞回去重新躺下。 周寒吃了一惊,也顾不得疼了,伸手四下里摸索。结果是左右有壁,上面有顶。 这时李清寒的声音在心里出现,“别摸了,你被人封在棺材里了。” 周寒听了,便也不摸了,笑了一声,“我说怎么躺着十分舒服,原来是在棺材里啊。冥界的人果然最适合睡棺材了。” 李清寒冷哼了一声道:“你还贫,吕升都急疯了。要不是我稳住他,他估计要大闹潘家了。” 周寒摸了摸自己碰痛的额头,“他们将我封在棺材里,毫不顾惜我的性命,还想安宁吗?” “我们的修行,沾不得半滴酒,你居然还敢喝。” “你不知道,那柑橘酒的味道真好,错过就可惜了。” “人家怕你醒来乱闹,然后跑了,所以棺盖已经提前钉上了。你看这具身体怎么出去吧?时间长了,这具肉身闷死在棺材里,我们就回冥界吧。” “先出去看看。”周寒说完,一道白光从心口飞出穿过棺盖,落在棺材外面。 没了肉身,周寒此时现出的是寒冰使者本来的样貌。 紧接着,又一道白光从棺材中飞出,落在周寒旁边。两个一模一样神魂便站在棺材旁边。 在周寒睡的这具棺材旁边,还有一具棺材。 周寒这具是新棺,上面的油漆还明亮光洁。而另一具棺材虽然被人打理过,上面的漆,已经磨得发乌脱落,应该是从土里挖出来的。 两具棺材并排放置在客厅中央。前面的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双喜,还有一对红烛在燃烧。 厅中没有一个人,而外面鼓乐喧天,好像有很多人在喧闹,还有酒气飘进来。 这时吕升飘进来,看到堂中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如仙子般明艳晶莹的女子,顿时傻住了。 “你,你们……”吕升连你们是谁都问不出来了。 周寒白了吕升一眼,道:“看见自家的主人,连话也不会说了。” 吕升大惊,“你是公子?” 周寒点点头,“你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寒冰地狱使者,”她又指指李清寒道,“这是我另一半的神魂,你最好别招惹她,她脾气不好。” 吕升看看周寒,又看看李清寒,心里苦啊,“又多出来一个主人,而且和公子一模一样,怎么分得清。就算招惹了,也不知道招惹的是哪个。” 李清寒冷眼一瞥周寒,又转头看向两口棺材道:“自家做的孽,却用旁人来顶灾。” 她大袖一挥,只见厅中所有的灯烛全部变为幽绿色,照得整个客厅一片阴气森森。 而那口从坟里挖出来的棺材,此时里面传出急促的敲击声,像是有什么要急着出来,却因棺材被封,出不来。 周寒吩咐吕升,“去外面,把他们的酒席搅了。把我封在棺材里,他们却在大吃大喝。” “好。”吕升痛快答应一声,很快外面阴风骤起,呼啸的声音和人们杂乱的喊叫混成一片。 不多会儿,有几个人当先跑进厅中避风。厅中幽森诡异,好似到了阴间一样。 有一个妇人受不了这刺激,惊声尖叫着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妇人的尖叫声,引来一些人,其中便有潘五忠和周寒今日在厅中见到的那几个老者中的两位。 “咚咚咚”棺材里的敲击声,偏在此时响起。 若是那口新棺,人们还不怕,可传出声音的却是那口已经下葬了三个多月,从土里挖出来的那口棺材。 “鬼呀!”不知道谁大喊一声,吓得当场有人晕过去,有人转头便跑,有人已经吓软了两条腿,呆在当场,动弹不得。 “咣,咣……”,还未等有人跑出去,正厅所有的门窗自动关闭。 逃跑的人试图拽开门,但那些门窗便如与墙壁融为一体一样,如何用力,连点缝隙都没有。 人们俱个吓得脸色苍白,有的甚至屎尿齐流,有人哭喊道:“那个丫头来了,那个丫头来了……” 潘五忠壮起胆子,走到两口棺材前,跪到地上,嘭嘭地磕头。 “闺女,你的死是我们做的不对,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也给你找了一个年轻俊俏的后生做你的夫婿,你就不要难为活着的人了,安心的和你的夫婿在下边好好过日子吧。” 听到这里,李清寒转脸看向周寒,似是嘲笑的冷笑一声,“年轻俊俏的后生。” 周寒很郁闷,这能怪我吗,在人间,还是男子装扮行事更方便些。 李清寒又要施法,心念一动,周寒赶忙拦住,“这人年纪大了,可受不了那惊吓。” 李清寒一指那口旧棺道:“你可知道这口棺材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就说,还非要问。”周寒斜了一眼李清寒。 第190章 这些人并不无辜 李清寒看周寒那一脸无赖样,不怒反笑,道:“这姑娘是外乡的,因为讨饭路过潘庄。” 周寒听李清寒说到“讨饭”二字,不由得转回头,又向那棺材多看了两眼。她也曾经随周老头讨饭,所以对那口旧棺产生了兴趣。 李清寒继续说:“潘五忠有一个儿子,可是天生呆傻,所以年纪已经三十了,却仍未娶妻。潘五忠只此一子,还想靠这儿子延续香收,但他儿子这个样子,又有哪个姑娘肯嫁。” “潘五忠正愁眉不展时,这个姑娘孤身一人来到潘庄。她是个乞丐,没身份,没娘家。潘五忠便打上了这姑娘的主意。” “潘五忠以利诱,骗这姑娘与他儿子成了亲。新婚之夜姑娘发现新郎是个呆傻之人,心有不甘,想不开上吊自尽了。” 周寒又看向那口旧棺,“亡于新婚之夜,她的怨气不小。” 李清寒瞪了周寒一眼,“听我讲完!” 周寒撇了撇嘴,听李清寒继续说。 “她死后怨气不散,时常来潘家搅闹。潘五忠想了不少办法,都不能让家宅平静。潘五忠跪在鬼姑娘坟前苦求。鬼姑娘便托梦,告诉潘五忠,需要一个让她满意的男人,与她结成阴亲,方可平息她的怨气。” “那锭银子,是那老头故意扔在路上,寻找有缘人的。这个方法也是鬼姑娘教的。然后,你就撞上来了。你不贪那银子,便是与鬼姑娘有缘,反之,则不是。” 周寒笑了,“看来贪财也不全是坏事嘛!” 李清寒的冷眸瞥向周寒。周寒赶忙止住笑,“我只是说说!” 周寒现在也明白了,她刚来时为什么没发现什么怨气在这宅子里,或许这个鬼姑娘还真的对她满意,想结这个阴亲。只可惜鬼姑娘看错了人。 这时厅中已经安静下来,棺材不响了,除了那一片幽绿的烛光,也没其它异常。潘五忠还跪在棺材前,抖如筛糠。 吕升在两口棺材上转了一圈道:“公子,别只顾着说话了,棺材里的空气不多了,一会儿你就要被憋死了。” “对,对!”周寒差点把自己的凡人身体忘了,便要施法将自己的身体放出来。 李清寒拦住她,道:“你因为谁进去的,就由谁完完好好地把你请出来。” 李清寒说完,一指那口旧棺,喝道:“你别躲着了,出来。” 李清寒话音刚落不大会儿,从旧棺中钻出一个女鬼,身体僵直,四肢下垂,长发披散,浑身青黑,两只灰的眼凸出来,周围布满血丝。 女鬼飘飘乎乎,惶恐不安地来到周、李两个神魂面前。 周寒白了这女鬼一眼,道:“就你这样子,也想和我结阴亲?” 那女鬼听了,连忙下跪。“我并不知那少年是神尊之身。若是知道,便是魂飞魄散,我也不敢对神尊有所非分之想。” 周寒一摆手,指着新棺道:“行了,现在也不是责怪你的时候,赶紧将我的肉身放出来。” “是,是!”那女鬼赶忙答应。她站起身来到潘五忠的身边,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潘五忠浑身哆嗦了一下,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虽然厅中还是一片绿幽幽,但是却没发生其它可怕之事,人们胆子大了些。 潘五忠的妻子见潘五忠不太对劲,叫了几个关系亲近的青年,上前来,要扶起潘五忠。 潘五忠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推开那几个青年,指着棺材,声音慌乱。 “你们几个,快,快把那新棺打开,要快。” 那几个青年虽不知道原由,但也不敢不听。他们赶忙拿工具去撬棺材钉。 潘五忠的妻子问:“老爷,怎么了?” 潘五忠将手杖狠狠在地上一戳,懊丧地说:“家门不幸啊!刚才那丫头在我耳边说,我们给她找的郎君不是一般人。若要此人与她强结阴亲,不但她在地下会更不安宁,就连我们家也会有滔天大祸降临,轻则家财散尽,妻离子散,重则满门灭绝。” “什么?”老妇人本来蹲着的身体,扑通一声摔坐在地上。 周围的潘家人也都是惊疑不定。有几个人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跑到新棺前。 这时几个壮汉一齐上手,很快棺材钉都起了出来,这几人赶紧将棺盖推开。 棺材中的周寒,身穿大红袍子,面色苍白,双目闭着,双手摊在身体两侧。胸前看不到呼吸的起伏。 有人摸了一下周寒的手,大叫,“身上凉了!” 还有人赶紧将手指放在鼻下试探,大呼,“没呼吸了!” 潘五忠听后,又跪在地上,双臂伸向天空,边哭边喊,“天要灭我潘家啊。” 潘五忠这一喊,有几个女人都哭起来,男人们有的哀声叹气,有的还是不太信潘五忠说的话。有一个壮汉大声道:“五叔,那丫头本就要我们潘家全家不宁,所以,她也许是故意吓唬你的。” 壮汉的话一落,果然哭声小了很多,有几个男人纷纷抬起头看向潘五忠。 那个壮汉指着新棺道:“那小子就是一个普通人,若真有什么不同寻常,怎么会看不出我们的目的。” “对啊,我觉得老通说有道理”有人附和。 李清寒瞪一眼身旁的周寒,周寒假装没看到,叹息一声,“可惜没有茶水点心,要不就可以边吃边看戏了。” “还不回去?” “急什么,反正天色已晚,今天就要在这住下了。” 周寒身形一动,飞起落下,落在那口旧棺上,坐在棺盖之上,看着下面吵嚷的人。 女鬼委屈地看了一眼坐在她棺材上的周寒,却没敢吭声。 周寒心里还有气。这些人坑她,不说明,不经她同意,便将她封在棺材里。若不是她有法力,今天就会死在这儿。她得让这些人得点教训。 周寒想看戏,李清寒却很冷静,“你忘了我们戒律中有一条……” “不得以术法欺侮戏耍无辜之人,”周寒接话道,“可这些人并不无辜,他们不但逼死了一个姑娘,还险些害了我。” 李清寒指着厅内二十多人道:“这么多人,总有一两个无辜之人。” 周寒“哼”了一声,化作白光飞回身体内,李清寒也一同回去了。 一旁的吕升看到两个神魂都回身体里去了,终于松口气,这压迫感太强了。 两个神魂一消失,厅内的幽绿烛火瞬间变成正常的颜色,人们看到这一幕,有的惊喜,有的疑惑。 有人低声问道:“她走了吗?” 这个“她”当然指的是那上吊而死的鬼姑娘。 有人惊叫一声,“那少年醒了。” 人们注意力瞬间集中到周寒身上。 周寒从棺材里坐起来,摸了摸刚才在棺材里碰得有些红肿的额头,无奈地说了一句,“破相了。” 第191章 坐棺材里吃饭 周寒死而复生,让一众人惊掉下巴,厅里出奇的安静,一双眼睛都盯着周寒。 周寒站起身,揉了揉肚子问旁边的青年:“有点饿了,有没有吃的?” “有,有,”潘五忠急急地回应,吩咐一个仆妇去准备饭菜。 “门,打不开!”仆妇一脸苦相,她也想离开这儿。可是从刚才起,这里的门窗便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封闭了。 “周公子……” 潘五忠望向周寒,话还没说完,只听“砰”地一声,客厅门猛然洞开,似是被人重重地推了一下。 周围的人看着周寒的眼神更加骇然。 “还不快去!”周寒大声提醒仆妇。 “哦!”仆妇颠着小脚跑出去了。 周寒见有人给她去弄吃的了,心中舒畅些了,向周围的人扫了一眼,问:“你们都在这围着干嘛?” 有的人很好奇,便大着胆子问:“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本来就没死,活什么活。”周寒不屑地一摆手。然后她直盯着一个地方,抬手一指,“你,过来。” 那里有个中年男人,见周寒指他,很是狐疑地问:“叫我?” 周寒摇摇手,又一指,“你后面,那个披头散发的姑娘。” 那中年男人往左右前后一看,自己附近除了一个中年妇人,还有三个男人,哪有什么披头散发的姑娘。 他正想问周寒,略一寻思,登时浑身寒毛倒竖,大叫一声,跑离了原地,躲到另一群人的中间,瑟瑟发抖。 附近的几人,也不约而同地远远躲开周寒所指之地。 周寒招呼的正是那个上吊自杀的姑娘,别人看不到,可周寒却不能不理她。 鬼姑娘垂着头,身形瑟缩地走过来。 周寒双臂抱胸,看着面前的鬼姑娘道:“虽然你的死,有他骗你的原因,”周寒说着指了指潘五忠,“但也是你自己起了贪念,你想进大户人家过吃喝不愁的富贵日子。却没想过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讨饭丫头,人家凭什么会娶你进门?” 那姑娘低着头,轻声抽泣起来。 “自杀也是你自己选择的,没人逼你。”周寒继续说,“自己做下的事,便自己承担。你搅扰此处不安,只会给自己加重罪孽。你去你该去的地方,至于他——”周寒凌厉的眼神看向潘五忠。 潘五忠身体又哆嗦起来。周寒向他招招手,潘五忠浑身一软,险些倒在地上,幸好他身后的人扶住了他。 潘五忠缩着身体,不肯上前。 周寒见潘五忠吓得不肯过来,便大声道:“你现在过来,我化解了你们两方恩怨。你不过来,我也无法,只能由着女鬼在你家闹得家宅不宁。” 周寒故意将“女鬼”两字声音加长加重。 潘五忠又一哆嗦,差点再次摔倒。身后的人连劝加催促,道:“五叔,快去吧,能解开恩怨,以后就清静了。” 潘五忠硬起头皮,拄着杖,几乎是把全身的重量全压在这个拐杖上,一步三颤地走了过来。 潘五忠的一双眼却不住瞄向周寒身前,可惜他什么也看不到。但刚才周寒说的话,却让他毛骨悚然。 周寒等潘五忠在她面前站稳当了,周寒便对潘五忠道:“她毕竟也是与你儿子拜过天地的,是你的儿媳。你选一处坟地,将她好好安葬,并做七日法事为她超度,每逢祭日也需上供祭拜,你可愿意。” 潘五忠点头如捣蒜,连忙应下。周寒又将头转向另一边问:“你满意了吧?” 鬼姑娘点头。她哪敢不满意,好在她并不吃亏。 潘五忠再说顺着周寒的眼神瞧过去,眼前的空无一人,让他险些又坐地上。 周寒摆摆手,“既然他已经应承了你,你就不要再来闹了,若他做不到,便随你。你去吧。” 鬼姑娘向周寒福了一礼,缓缓后退消失不见。 这时,去给周寒弄吃的仆妇端着一个托盘回到客厅,身后还跟一个人,手上也有一个托盘。他们的托盘上放着热气腾腾饭菜。 周寒扫视了大厅一圈。为了布置阴婚喜堂,厅中的桌椅都清理出去了。 周寒来到自己的棺材前,将棺盖横在棺材上,指着棺盖道:“快,把饭菜放在这儿。” “啊!”送饭的人一脸惊愕,怀疑自己听错了,周寒竟要坐在棺材里吃饭。 “快点啊!”周寒催促道,她早就饿了。 “哦,哦。”送饭人忙不迭将饭菜摆在了棺材盖上。 周寒也不客气,更不在意周围那些人看她那异样的眼神,翻进棺材里,坐下,拿起筷子便吃。 潘五忠走上前扶着棺材边缘,低声唤了句,“法师。” 潘五忠看到周寒能通与鬼交流,便知道眼前不是一般人,也客客气气起来,改称法师。 周寒不喜别人打搅她吃饭,皱了下眉。:“那女鬼也走了,只要你把我交待的事办好,以后她不会回来闹了。为了你自己安宁,你将我诓来,强结姻婚,险害了我性命。” “我本该好好地教训你,但你在我最需要时,给了我一餐饭。我就不追究了。你今后好自为之。” 潘五忠老脸一红,然后道:“我知道自己有罪,从今以后,我定然多做善事补过。” “嗯!”周寒只浅浅地嗯了一声。她也只能嗯,她的口中塞满了食物。 “法师,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只要法师肯帮,我有重礼奉上。”潘五忠厚着脸皮相求。 重礼就是钱啊!周寒眼珠转了转,问:“什么事?” 潘五忠把刚才那个送饭的仆妇又招过来,低低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那妇人便匆匆去了。 潘五忠这才弯着腰,低着头说:“我膝下仅有一子。他三岁之时,得了一场疾病,我尽心尽力为他延医问药,小心照顾。谁知痊愈后我儿竟变得呆呆傻傻。” “我四处请名医,寻奇药,花费银钱无数,却不管用。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家的香火也全靠他了。请法师您给瞧瞧,他的呆傻之症可能治?” 周寒嘴里填着吃食,含糊着说,“这个儿子不行,你就再生个呗。” 潘五忠老脸一红,叹口气道,“我也不是不想,可自从得了这个儿子,我妻便再无所出,便是纳了几个通房,也无一再有孕。” 周围那些潘家的族亲,有的想回自己家了,听到潘五忠要请眼前的这个高人给自己儿子治呆病,便又留下来继续看热闹。 周寒听了潘五忠的话,蹙眉想了一会儿,便道:“把你儿子带来吧。” 潘五忠一听喜上眉梢,分开人群,在门口迎上带着那名仆妇,从她手里接过来一个三十多岁,带着满脸傻笑的男子。 看到潘五忠,傻子伸出一只手掌,“糖,给糖。” 潘五忠只能哄着:“好,给糖,你随爹见过一个人后,爹就给你糖吃。” 傻子高兴地双手“啪啪”拍起来,“好,好!有糖吃了!” 潘五忠牵着傻儿子的手,进了客厅,来到周寒面前。 潘五忠正要说话,周寒伸出一只手打住他。不管有多重要的事,也要等她吃完饭。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周寒放下手中的筷子。有人递上了布巾,周寒擦了嘴和手,跳出棺材。 肚子吃饱,身上也舒服了,她可以帮人管些闲事。 潘五忠带着儿子紧跟在周寒身后。他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儿子的病,对桌上那四盘菜两碗饭,被吃了个盘干碗净,毫不在意。 第192章 这场因果已完结 周寒歪着脑袋打量潘五忠的傻儿子。那傻子也歪着脑袋看着周寒,他发现自己和周寒的头不是歪向同一边的,便立刻纠正过来,然后嘻嘻笑。 潘五忠介绍说:“这就是我儿子,叫福生。” 那傻子一听叫他的名字,高兴起来,也不歪头了,手又伸向潘五忠,“爹,糖。” 潘五忠满脸不自然的笑,拍着福生的手道:“给,过会儿爹就给你拿糖去。” 福生对这个“过会儿”不太满意,嘟着嘴不说也不笑,看起来是生气了。 潘五忠小心地问周寒,“法师可看出什么来了?” 这时,周围等待的人,也纷纷凑近了,想看周寒能说个什么。 周寒向众人扫了一眼,便大声说道:“人行善事,便有善报;行恶事有恶报;不该是你的,你拿了,早晚也会还回去。”说到这周寒便不说了。 这几句话不止潘五忠不懂,周围人也不懂,潘五忠问:“法师,这与我儿的病有什么关联吗?” 周寒冷声问:“潘老爷可记得自己拿过什么不该拿的?” 周寒此话一出,周围人纷纷看向潘五忠。 潘五忠拧眉,似在思索。然则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摇摇头,道:“我一向奉公守法,不敢贪便宜,不曾拿过不该拿的东西。” 周寒冷笑一声,道,“既然潘老爷想不起来,我便替潘老爷说,”说到这周寒顿了顿,道,“这些本不该我说,说出来便是泄露天机,不过这场因果已基本完结,说说也无妨。” 一听说是“天机”,周围的人便精神抖擞,双眼灼灼看着周寒,这次没有鬼魂作祟,人们没有惧意,各自生了探究之心。 周寒之所以在此说这些话,也是想借此警戒这些凡人。 潘五忠这时心里忐忑,不知道周寒下边说出的话是福是祸,但话既已出口,不说出来,他自己心里也不踏实。他看了一眼还在旁边生闷气的傻儿子,心里满是忧虑。 “潘老爷年轻之时可是曾做过一县的县丞?”周寒问。 潘五忠点头,这事全潘庄都知道,没什么可隐瞒。 “可记得你经手过一个案子,一个姓冯的青年打死人命案。”潘五忠点了点头,“记得。” 潘五忠说完,刹那想起什么,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看着周寒。 周寒冷笑,“看来潘老爷是想起来了。” 周围众人也把潘五忠的表情看在眼里,小声议论起来。 周寒也不管别人说什么,继续说:“那冯家与潘老爷一样是独子,而且父子相依为命。冯家子出事后,冯家老丈便走动人情关系找到潘老爷,并将家中土地和房产卖掉凑了五百两银,贿赂潘老爷,潘老爷收下银子后也答应了冯家老丈,不判其子死刑。” 周寒说到这,周围人一片轰然,议论声不绝,“没想到五叔竟是这样的人。” “还以为他家的钱真是前几年做生意来的,没想到当官时就收受贿赂。” “知人知面不知心。”…… 潘五忠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要不是因为这里都是潘家族中人,可能就有人该破口大骂了吧,普通百姓最恨的便是贪官污吏。 周寒向众人摆手示意,议论声方才停下来。 周寒继续道:“可是临到开堂判决,冯家子还是判了秋后问斩。那冯家老丈听到消息后,一口气憋在心里。家财散尽,儿子也没救回来,不久他便去世了。” 潘五忠忙辩解道:“我当时已经尽力,但这事并非我一人所能决定的。” “你若没把握便不该应他,更不该收他的银子。既然应了,也收了钱,便要做到。”周寒冷冷地说。“冯家老丈去世之后不久,潘夫人便有了身孕,是吧?” 潘五忠想了想道:“正是那时。” “夫人有喜,原本是好事,可是潘老爷这个孩子却是来要钱的。”说到此处,周寒转脸看向福生。 福生这时已经不生气了,拉着潘五忠的胳膊,嘴里嘟囔,“糖,给糖。” 所有人都看向嘿嘿傻笑的福生,潘五忠很不高兴道:“我是请你给我儿治病的,不是来说因果的。” 周寒笑了笑,“不知因果又如何救人。”她走向福生,右手在他后脑上拍了三掌,“人家的欠你的债还得差不多了,你该醒来了。” 三掌拍完,福生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发起了呆。 人们停止议论,周围安静下来,有些人还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自己错过什么。 呆呆发愣的潘福生,眼中的目光逐渐凝聚。 潘福生转动脑袋,疑惑地向四周看。 “怎么这么多人?都围这儿干嘛?”福生被这些人看得很不舒服。 厅内所有人都听到潘福生说话,一片轰然,“福生不傻了。” “正常了,正常了,真神了。” “高人,真是高人。” 周寒指着潘五忠问福生,“你可认识他?” “福生,我是爹爹!”潘五忠此时以为福生傻病好了,正高兴满脸挂泪。 福生刚才看向周围时,曾扫过潘五忠。只是此时潘五忠已经是个垂暮老者,他没认出来。 经周寒提示,福生仔细辨认,越看越眼熟。 突然,福生暴起,扑向潘五忠,抓住潘五忠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潘大人,我被你骗得好苦,你说好会帮我儿脱了死罪。我倾家荡产,可最后落个人财两空,你倒安心拿着我的银子逍遥去了,你还我银子。” 周寒上前,把福生推开。 “你看看你,做了人家儿子三十多年,那五百两银子早就还你身上了,否则你也不会清醒过来,你们两人恩怨已了。” “我是他的儿子?” 福生上下打量自己的身体,果然是个年轻的身体,而眼前的潘五忠已经是个五六十的老者了。 福生双眼又迷离起来。他喃喃自语:“这真是我?” 周寒看向周围众人道:“各位,天色已晚,还是各自归家休息吧。余下的事便他父子二人之事了,各位不便参与。” 周围的人还想看个结果,听周寒赶人走,有人便有些不满,说些怪话。 周寒大声说道:“因果之事,虽然玄妙,但无时不在,无处不在,不在阳间便在阴世,不在今生便在来生,所以各位要谨言慎行,多行好事。” 周寒说完这话,众人无不感觉身上一阵发冷,没人再出不满之语,匆匆而去,瞬间散个干净。 第193章 被鬼东西算计了 潘五忠见人们都走了,上前拉着周寒的衣袖问:“此人怎么会在我儿身体里?” 周寒道:“并非他在你儿身体里,而是他一直是你儿子。你欠他前世的银子,他便做你儿子来向你讨债,不信的话,你可以算一算,自从他出生,到如今,不论吃穿用度,还是寻医用药,可已满五百两了?” 潘五忠自然没去算银子多少,可是福生嘴里说出的话,让他震惊不已。 “五百两还了就完了吗,他还欠我儿一条命。”福生怒叫。 福生吼叫的声音,吓得潘五忠,倒退两步。 周寒眼中寒芒迸出,看着福生厉声道:“潘五忠固然有错,难道你前世儿子的死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福生愣住。周寒继续道:“你就这一个儿子,从小便骄纵,不论对错,百依百顺,所以才养成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敢打死人命。他的死既是国家律法所判,也是天道不容与他。” “他现在仍在地狱中受着煎熬,赎他的前罪。养不教,父之过,惯子如杀子。你如何怪在别人身上。” 福生听到儿子在地狱受苦,双目垂泪,哭了起来。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行了,你先别哭了,”周寒听这么一个高壮的男人哭,心里烦,“你是走,是留?” 潘福生止住哭声,问:“走如何,留又如何?” 周寒回答:“走,我便送你回地府阴司。留,你便继续做潘五忠的儿子,不过我会抹去你前世的记忆。” 福生还没做决定,潘五忠却一下子扑上来,拉住福生一只胳膊,痛哭起来。 “你不能走啊,我把你养大,尽心尽力。就算你是个傻子,我也一样疼爱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了,你便算可怜可怜我这个白发人吧。” 潘福生现在虽然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但这一世的记忆同时也在。 他知道潘五忠说的没错,潘五忠的确对这个儿子很好。若是先前,他必定毫不犹豫便选择走,他不会可怜这个害了他的前世之人。 但当潘福生知道自己前世的儿子在地狱中受罪,他恨不起潘五忠了。又因为同样的慈父心肠,让他可怜起潘五忠了。 潘福生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还是留下吧。” 潘五忠听了激动得浑身颤抖,他拉着潘福生的手,道:“好,太好了,你放心,我还如以前一样疼爱你。”然后他看向周寒。 “你想好了?”周寒问。 福生点点头。 周寒手上流阴镜出现,举起镜子,将正面对着福生和潘五忠,道:“你二人向镜子里看。” 两个人好奇镜中有什么,便同时看去,只见流阴镜闪出一片强烈白光,把二人晃得神情迷茫,呆愣了片刻。 白光刹那收回镜中,周寒将流阴镜收了回去。 福生回过神,眨眨眼,向四周看看。他看到周寒,感觉不认识,又看到潘五忠,便喊了一声“爹。” 潘五忠听到福生喊他,激动得热泪盈眶,扶着儿子的肩膀左看右看,道:“儿子,你终于好了,不傻了。” 周寒刚才用流阴镜不止抹去了福生前世的记忆,连刚才的记忆,也都抹去了。 现在潘五忠只记得自己求周寒治他儿子的傻病的事。而潘福生只记得潘五忠是自己的爹。 潘五忠赶忙拉着福生,朝周寒跪地磕头感谢。 周寒扶起二人,道:“今天就先别谢了,这么晚,我也累了,想睡觉。” 潘五忠拍了一下额头,责怪道:“你看我这脑子,我马上叫人给恩人收拾房间。” “不必了,”周寒指向那口新棺,“这儿就挺好,我就在这睡了。” “这怎么可以,睡棺材,多不吉利。” 潘五忠话音刚落,周寒已经跳进棺材里,仰面躺下了。 潘五忠忙走过去,还没到棺材前,只见棺材里伸出一只手向他摇了摇。虽然他知道是周寒在里面,还是吓了他一跳。 周寒的声音从棺中传出,“我觉得这棺材里很舒服,不必麻烦了。” 潘五忠寻思奇人必会有些古怪嗜好,便不再多言。 潘五忠探头向棺内说:“那我不打搅恩人休息,明日再来道谢。” 潘五忠把厅内烛火灭了,领着福生走出厅堂,关好了门。 厅内变得又黑又静,周寒对李清寒道:“我怎么觉得我们被阴司给算计了。” 李清寒问:“你想到什么?” “这种投生欠债人家里,来要前世债的情况,一旦所欠还完,阴司的公差就应该上门来将债主带走了。可你看我都将债主前世的记忆打醒了,你见到阴司公差的影子了吗?” “我没见到公差。”李清寒冷淡地回答。 “是不是阴司里看准了,我今日今时在此路过,特地让我来解这个结。否则我怎么那么恰好便踩在银子上,陷入这场因果。” “你若想知道,只能去查生死簿了。流阴镜查不出阴司安排的这些事。” “就算是,估计判官也会藏起来不给我们看。我们是不是被阴司那帮鬼东西给算计了?” “公子,福生的债已经要完了,怎么还不让他回地府,还让他继续做潘家的儿子?” 吕升见周寒还没睡,飘到了棺材旁边。 “福生还欠潘五忠一个人情没还。”周寒道。 “什么人情?”吕升很好奇。 “潘五忠虽然没能救下冯家子,但确实尽力帮了忙,所以潘福生还要做一段时间潘家的儿子,还这份人情。” “就做一段时间?做到什么时候?” “到他成亲后,为潘家留下一个血脉,他便会回阴司了。” 吕升这才明白,原来福生还欠潘家点东西。 “行了,不要打扰我睡觉,明天天一亮就叫我,我们得早点离开,省了这个谢,那个留的,很烦。” 吕升应了一声,飘到一边去。 第二天,鸡叫刚过,周寒便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棺材里爬出来。 幸好此时天色还早,厅内没人在。不然这突兀的有个人从棺材里爬出来,估计会吓死人。 潘家的人都还在睡梦中,周寒已经来到大门前。 潘家的门房虽然认出了周寒,但昨日在厅中发生的一些事,知道的并不详细。 周寒要开门,还说是潘老爷同意的,门房便打开门,让周寒出去了。 出了潘庄,周寒又被李清寒督促着练功。周寒无奈,只得找个地方扎一会儿马步,然后一边走一边踢腿冲拳。 这个时间官道上虽然人还不多,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两人路过。他们看到这个又踢又跳的少年,眼中不约而同流露出惋惜之色。 “李清寒,别人看见我现在这样,以为我是疯子。”周寒放慢动作,不满地说。 “我会在乎别人怎么看,你练不练?”李清塞一副冰冷的态度。 “练,练!”周寒的双臂赶忙又抡起来。 临近午时,济州城的城墙已映入眼帘。周寒不由得高兴起来,她可以在城里好好吃一顿了。因为,她饿了。 第194章 做什么来钱快 进了济州城,周寒也顾不上打量这城中的繁华,先在城门处,一个卖汤面的小吃摊上,要了两大碗素汤面,吃起来。 吕升闲不住,进了城之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你可真是个猪,一顿吃那么多。”李清寒不失时机的讽刺道。 周寒抬头看看,果然,其他食客,是比她强壮的男子,面前也只有一碗汤面,唯有她是两碗。 “刚才练功消耗得多,再说流阴镜还要用这具身体来滋养法力。饿得滋味可不好受。”周寒为自己解释。 李清寒这次没有嘲讽周寒,她也曾在这具肉身内体会过饿得滋味。 “能早点回到自己的身体便好了,就不会知道什么是饥渴。难怪阴司要设立饿鬼道,饿的滋味确实不好受,这人世不仅有生老病死,还有饥渴寒暑,凡人的苦难太多了。” 周寒心里突然有些难过,她怔住了,甚至忘了咀嚼口中的面条。她知道那是她体会到的李清寒的感觉。 很快,周寒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然后笑着对李清寒道:“你也体会到了,以后可不要嫌我吃得多。” 周寒话说完,觉得自己的眼睛里有些痒,眼前的汤面看着有些模糊。周寒以为是碗中的热气熏了眼睛,也没在意。 突然,一前一后,两滴水珠掉落在汤面碗里。 周寒抬头向天空望去,可是天气晴朗,哪有下雨的样子。她再去看周围的人,街上行人依旧各忙各的,没有慌乱的样子。 周寒伸手摸了摸还有些痒的眼角,眼角是湿润的。 周寒有些迷茫,喃喃自语道:“我刚才是流泪了吗?” 待到吃完两碗汤面,周寒付账时,掏出钱袋一看,却是真想哭,可再没一粒泪珠出来。 钱袋里只还有六两碎银和二十四文钱。 付完了饭钱的十文,周寒都没心思逛街了。 李清寒看不惯周寒为钱发愁的样子,问道:“你不是还有四百两银票吗,又不是没钱。” “那是留着到江州买宅子用的,我听汤容说江州的房价可贵了,四百两都不一定能够。”周寒愁眉苦脸的道。 “公子,前面有一家季氏芙蓉糕,济州城季家的芙蓉糕最出名,我以前每次替主顾送货到济州,回去时都会买两斤芙蓉糕带回去。” 这时吕升飘回来,围在周寒身边兴奋地介绍他所知道的。 吕升的一腔热情好像遇到冰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吕升向周寒看去,这才发现周寒双眼盯着手中的钱袋,一脸苦相。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吕升,我们要想办法赚钱了,我这儿只剩六两碎银,吃饭都不够。何况前面还要在凌水雇船去梅江,再从梅江雇船去江州,雇船要花很多银子。” “赚钱?我只会替人送货,现在这个样子也送不了货,要不我去哪个有钱人家中,给公子卷几张银票。” 吕升为自己想到个好办法,先满意起来。 “你想都不要想,给我惹出事来,我可不救你。偷盗对我们来说,可是大事,惩罚很严厉。”周寒训斥道。 吕升一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周寒训斥完吕升,又自言自语起来,“做什么来钱快啊?” 吕升伸出脖子,刚想说“偷”,便又缩回去了。 周寒想到在襄州帮人解决家中异事,便可得几十两甚至上百两的报酬。 她向四周看了看,“哪有那么好的事,便让我碰上。” 周寒郁闷地向前走着。当她走过一家酒楼的转角处,听到有人低声念出声。 声音虽不高,但在周寒的耳中却如霹雳震动,十分清楚。 “言家新宅,为邪物所扰……” 周寒听到这,兴奋得差点没蹦起来,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正想去哪找这种事,就来了。 周寒急忙寻声望去,果然在前面,酒楼的楼门旁,有四个人围着墙上贴的一张告示正在看,还有一人摇头晃脑地将告示念出声。 “举家不宁,长者难安,寻试诸法,皆不得用。敬求捉鬼除妖法师,若能使邪物消灭,家宅和平,必不吝重金相酬。” 周寒冲到告示前,听到有人说:“听说言家已经请了不少高人了,和尚道士都有,也没治得了家中的邪物。” “没看到上面写着吗,用了好多法子,都不管用。” “虽然言家有钱,但这种事还是量力而行,弄得灰头土脸拿不到钱事小,别把命搭上。” 议论声止,有三个人走开了。只有一个青年男人还站在告示前。 周寒向那人看了一眼。此人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年纪,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他头上扎着方巾,方脸微胖,皮肤黝黑粗糙,嘴边有些凌乱的胡碴。一双手插在宽大的衣袖中,身上还背着一个很旧的褡裢。 一脸的风尘之色,看上去便像一个外出收账的账房先生般。 发现有人在打量他,青年转过头,一双眼眯成一条缝,看了一眼周寒,便又转过头看向墙上的告示。 周寒将目光转向告示,又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伸出手便要去揭告示。谁知旁边那青年比她更快,抢先揭下了告示。 周寒愣住了。青年卷好告示,转过头看了一眼愣愣地看着他的周寒,呵斥道:“连毛都没长全,就想去捉鬼吗,小心把小命搭里头。”说完,便头也不回得走了。 周寒也没生气,只是双手抱胸看着那人的背影,思忖,“这人会抓鬼吗,难道不是个账房先生,而是个法师?” 这时,跑出去寻找挣钱机会的吕升突然出现在周寒面前。 “公子,我们下边去哪?” 周寒一指那个青年男人,吩咐吕升,“你过去他身边。” 吕升虽然不知道周寒是何用意,但还是飞了过去,落在青年男人身旁。 吕升刚到那男人身边,便听到一阵清脆铜铃声响,“叮叮叮”声音十分急促。 原来在那人腰中还挂着一个小铜铃。 铜铃声一起,那人立刻停下脚步,十分戒备地向四周张望,并大声叫喊:“哪里来的脏东西,敢白日逞凶。” 吕升就在他面前站着,他看不到,只是手里握着铜铃,在原地转圈。 “回来吧。”周寒朝吕升喊。 吕升飞回周寒身边,那人腰间的铜铃才停止响动。 这一幕惹得周围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以为这个青年男人是疯子。 周寒轻笑一声,“还以为此人有鬼眼或阴阳眼,却原来是靠腰中的铜铃来判别周围有没有阴物的。” “鬼眼不是那么容易得,就是杜明慎那一时的鬼眼,也是巧中之巧才暂时开了的。天生鬼眼之人,万中无一。阴阳眼更是需经修炼才能开。看他那样子,不像有多少修为。”李清寒的声音在周寒脑海中传出。 吕升不知道周寒在那嘀咕什么,还以为她在算计怎么赚钱,便想问一问。 “公子,我们……” “走,去言家。”周寒不待吕升说完,大步向前走去。 第195章 府中有厉鬼 言家的宅子很好找,因为言家是济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户,稍加打听,便找到了。 周寒和吕升很快便来到一座豪华大宅门前,这两扇厚重宽大的黑漆大门,便可见言家的富贵。门上匾额黑底金字写着“四海通达”。 周寒刚到,看到大门中有一道人影闪过。正是在告示前遇到那个青年人。想来言家的人已经把他迎进去了。 “公子要不要进去?”吕升问。 “等等,你去远远地跟着那个人,不要离太近,听他说什么,我就在墙外等你。”周寒一指离言家大门处不远的墙下。 “好咧。”吕升风一样便没影了。 周寒刚在墙下站住,吕升便闪现在她面前,有些激动地说:“公子,那人有点本事。” 周寒对吕升如此快速地出现正困惑,听他这么说,便问:“怎么看出他有本事?” 吕升道:“我刚进去,他便对言家的管家说,‘府中有鬼,而且是厉鬼’。” “这就叫有本事?” “对啊,我不就是鬼吗,而且我跟在公子身边后,变得厉害了,当然就是厉鬼了。” “滚回去,继续给我盯着。”周寒大怒。 吕升不知道哪惹周寒生气了,赶忙一溜烟不见了。 “哈哈,”李清寒大笑,“有其主必有其仆。他现在也很自恋啊。” “你笑什么,他也是你的鬼仆,难道让他学得和你一样,整天板着脸,冷言冷语才好。”周寒气闷地说。 “地狱中千万恶鬼,不板着脸,难道还要对他们笑眯眯吗?”李清寒反驳道。 “地狱使者也并非我们一个,他们也不是你这样。”周寒回击。 “我是我,他们是他们,难道要我像他们一样才好吗?”李清寒十分不屑。 周寒不想和李清寒再吵,她和李清寒,一个生在人世,一个生在地狱,生出了不同的两个性格,吵也吵不出结果。 周寒倚在墙上,等了一柱香功夫,有点犯困,快睡着了,还不见吕升出来。 周寒在心里叫吕升,“吕升,你又跑哪玩去了?” 吕升的声音从心里传来,声音带着惊慌,“公子,我不知道我被拽进哪里,四周漆黑,到处是墙壁,我出不去。” 听到这,周寒瞬间清醒。吕升这分明是被困了,现在就是不知道困他的是阵法,还是收魂的法器里。 但是,周寒还能听到吕升的声音,便就说明困住吕升的,不论是阵法还是法器,都不怎么高明,不能完全挡住灵物的气息。 周寒向言家大门处看去。大门外只有两个家仆在守门。侧门开着,两个家仆可能站得时间长了,歪着脑袋,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周寒心道:若是经通传进去,见不见先放一边,就怕吕升这会儿有什么危险。 周寒决定硬闯。她朝大门跑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两个家仆还没反应过来,周寒已经从侧门跑进了言家大院。 那两个家仆赶紧从后面追,边追边喊,“站住,快站住,再往里跑,抓住打死!” 这两日李清寒训练的成果也显现出来,周寒跑得风驰电掣一般,把后边两个仆人越拉越远。 院中有仆人在扫地,听到喊声,停下手中的活上前阻拦,都被周寒撞开。 有吕升的声音指引,周寒很快找到了言家的一个偏厅中,看到那个揭告示的青年和言家一个管家坐在厅中。 青年人旁边有张茶桌,桌上放着一个黑黝黝的葫芦。 青年人用手指轻轻弹了下葫芦,只见葫芦在桌上自己“扑扑”地乱蹦。 周寒此时心里传来吕升的声音,“哎哟,晕死我了,怎么地震了啊?” 青年人得意地向管家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却没发现管家脸上那难看的表情。 周寒冲进厅中。青年人看到周寒,愣了一下,“是你!”显然认出了周寒。 这时,追在周寒后面的家仆也赶到了,堵在偏厅门口。 管家在这,他们不敢乱来,便向管家说:“大管家,这个少年是自己闯进来的。” 管家刚才听到中年人说“是你”,便问青年,“金先生认识这少年?” 在管家问话之时,周寒一眼瞥见青年旁边桌上那个黑黝黝的葫芦,葫芦口被封上了。 “认识。” “不认识。” 周寒和那个金先生几乎同时说出口。 管家正犹豫是不是要把周寒赶出去时,周寒几步奔到那个被管家称为金先生的青年身边。 金先生以为周寒是冲着他来的,不由得头向后一仰,双手挡在面前,做出一个防备的动作。 周寒却一把将那黑葫芦抄在手中,立刻后退数步,防着金先生再抢走葫芦。 “你敢抢我的法宝。”金先生大怒,便要上前来夺。 周寒的手指捏在葫芦塞上,金先生前扑的动作立刻止住,威胁道:“你不要打开葫芦,里面封了只厉鬼,你若把它放出来,我们都会遭殃。” “厉鬼。”周寒轻蔑地一笑,手指稍微用力,葫芦的塞子打开。 偏厅中,除了周寒,金先生和管家看不到有什么东西出来,但金先生腰间的铜铃又响了起来。 金先生脸色一白,怒气上涌。然而还没等他发作,只听周寒大喊一声,“吕升,给我揍他。” 吕升在葫芦里被金先生弄得七荤八素,正有气没处撒。 周寒这么一说,吕升想也不想,用阴气卷起桌上的茶碗茶壶,向金先生砸去,就连偏厅角落花架上的花盆,吕升也没放过,砸了过去。 金先生双手抱头,慌忙躲避,但就是躲在桌下,吕升也能控制阴气,拐弯砸他身上。 金先生被打得惨叫连连。 一旁的管家,见客厅里的摆件,自己飞起来砸人,哪还敢多宝,也早吓得脸白,瑟瑟发抖地躲到椅子后面。 周寒感觉差不多了,便叫吕升停下了。 吕升看到金先生比自己惨,气也消了,飞到金先生身旁,围观自己的杰作。 “叮叮当当……”金先生腰间的铜铃响个不停。 “吕升,回来!” 吕升恶作剧似的,在金先生脖颈间吹了一股阴风,这才飞回周寒身后。 金先生被阴风吹得,身体哆嗦了一下,头一下子撞在桌腿上。他又叫了一声。 周寒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也不催他们。 等了好一会儿,金先生再没听到异动,这才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他先是警惕地向四周看看,见再也没有东西飞过来砸他,这才双手离开头,站起身。 金先生的衣服上有几处湿痕,头发上还挂着几片湿漉漉的茶叶,样子狼狈不堪。 管家见金先生出去了,也左瞧右看地从椅子背后面小心翼翼走出来。 第196章 请收我为徒 金先生从桌子下面爬出来后,眼珠转了转,然后朝周寒所坐之处,试探地走了两步。 “叮叮当当!”铜铃再次发出声音。 “吕升,你先出去。”周寒说完这句话,铜铃顿时安静了下来。 金先生看到这一幕,那被砸得红肿的眼睛里,溢出激动的光彩。 周寒没注意到这个金先生的表情,而是气愤将黑葫芦往桌上一扔。 “没抓鬼的本事,就别逞能,凭着两件上不了台面的法器,你就以为你是大师了。我看你是来骗钱的吧。我的鬼仆不过是贪玩,在言家这儿逛了逛,你就把他当厉鬼抓了。” “鬼仆?你会驭鬼?”金先生的眼中的光彩越来越灼热。 “啊!”这时周寒也注意到金先生眼中那异样的光彩,不由得发怔,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她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虽然她知道驭鬼术,但她不屑用驭鬼术。 “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异变突起,那看上去年纪三十多岁的金先生,突然便跪到上,纳头便拜。 “什么情况?” 金先生这一跪太突然了,周寒毫无心理准备,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像刚才管家一样,迅速躲到了椅背的后面。 谁知道金先生根本不放弃,而是双膝跪地而行,向周寒躲的地方前进几步,丝毫不在乎刚才被吕升摔落在地的瓷器碎片已扎入肉里。 金先生又“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向周寒拱手,郑重道:“请师父收我为徒。” 周寒从椅背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说:“你能不能先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情况,干嘛要收你做徒弟。” “师父不收我做徒弟,我便不起。”金先生执拗道。 “那我给你跪下,求你起来,可以吧。”周寒说着,便双膝一屈,也做出要下跪的姿势。 金先生一看,赶忙起来,嘴里说着,“折煞徒弟了。” 看到金先生已经起来,周寒站直身体,心放下来,暗道:“就是宁远恒,梁景这种人,我都没给他们跪过,何况是你。我就是作个样子。” 不过周寒不敢坐下了,生怕金先生再来一次突然下跪,就站着问:“你为何要拜我为师?” “在下姓金名鹏,是夏州人,十二岁时便拜了一位法师学习降妖捉鬼之术……” 金鹏说到这儿,周寒很不高兴,“你有师父,还拜我为师,不是欺师吗。” 金鹏叹了一口气,“我资质愚钝,其他师兄弟都学会的法术,我却怎么学也学不会。就拿开鬼眼来说,其他师兄弟基本都能开,修行浅的配合灵符或灵水也能开,而我到现在仍开不了。” “那你就是不适合做法师,你可以去做别的。换个营生一样可以挣大钱,出人头地,比如说做生意。”周寒道。 “我也是这么问我师父的。师父说我与这一行的缘分未到,让我离开师门,去外面寻找命中注定的师父。我问师父我命中注定那个师父是什么样的。师父说他不知道,只是说,我若遇上一个会驭鬼术的人,那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师父。”金鹏诚恳道来。 “我们注定该在人间收一个徒弟吗?”周寒在心里问李清寒。 “别问我,关于我们自己的事,流阴镜又查不到。”李清寒说。 周寒上前拍拍金鹏的肩膀,那神情好像在劝别人节哀顺变一样。 “不是我故意打击你,你师父一定是找不到理由把你送出师门,所以他一定是在逗你,你还是好好找一门生意去做。” “不会的,”金鹏肩膀一抖,很不服气,“我师父是夏州赫赫有名的法师,受人尊敬,不会骗我,而且他不止会降妖捉鬼,还精通卜算之术,这些都是他卜算后告诉我的。所以我行走天下,找了五年了,终于在今天让我碰到了你。你就是我要找的师父。” “找了五年,”周寒有些动容,但还是指指金鹏又指了指自己道,“你看我们的年龄,相差这么大,你拜我为师,太不伦不类了吧。” 周寒说完以眼神问言家管家。管家也点点头,道:“是有点不合适。” “有志不在年高。我不在乎师父比我年纪小,其实我也没多大,只是长得老气些。”金鹏不好意思地说。 “你多大?” “我今年二十五。” 周寒上上下下将金鹏又打量一遍,确实长得老气,如同三十五六的一样。 “两位,言宅的事,不知道哪位出手除邪。”一旁的管家有些不耐烦了。 周寒对金鹏道:“你既然想拜我为师,我呢也不是随便谁都收,看你的表现了。让我满意的话,也不介意收你做徒弟。” “一切听从师父吩咐。”金鹏拱手施礼。 周寒不反对金鹏称自己为师父了。她转头对管家说:“我看了言家此处宅子,虽不是一片祥瑞,但至少清静平和,想来告示上所说的有邪物作祟,应该不是此处宅子。” “法师所言极是。”管家说着向金鹏瞪了一眼,刚才金鹏说此处有厉鬼,着实把这管家吓得不轻。没想到新宅中的邪物还没除,这老宅又出鬼了。 现在听周寒这么一说,管家放下心来,更觉得眼前这少年才是真法师。 管家道:“我家老爷对老母亲最是孝顺,想寻一处风景极佳之地建一所宅院,为老太太养老。所以,老爷便在城外选了一块地建了新宅。谁知道新宅建成,便怪事不断。” “什么怪事?”周寒问。 “两位法师,我备了马车,新宅在城外,我们边走边说。” 能先去看一眼,当然最好,周寒道:“那就麻烦管家带路。” 管家便在前带路,周寒跟在后面,金鹏走在最后。 听了周寒与管家的对话,金鹏觉得自己认这个师父没错了。周寒只用眼看便能看出宅中有没有问题,必是有大本事。 周寒在接近言家老宅时便看出这宅子没问题。鬼眼只能看到别人看不到鬼,而她的眼睛是连福祸之气也能看出来。 言家宅子上空有黑气笼罩。言家是商贾之家,恐怕为了挣钱用过不能见人的手段,所以宅中怨气不散。 不过,这种程度怨气只会伤损言家的福报,不会让人不得安宁,所以她不必去管。 三人坐在马车车厢中,路上管家向二人介绍。 那处宅子也并非完全的新宅,乃是前济州刺史张唯然在世时建的一处别院。 后来,张唯然死在任上,他的夫人扶棂回乡前,将这处宅子托人卖了。 言家老爷得到了这个消息后,立刻去看了。 第197章 太可怕了 张唯然的这处别院建在山脚下,三进的院落,后面还修了一个面积不小的花园。花园有一部分延伸到了山上。平时可以登山赏景。 言老爷很喜欢,便将别院买了下来,整修了一番,打算做为老太太养老之所。 谁知道宅子翻修好后,往里添置家具,整理园内花草之时,诡异可怕之事频出。 “这宅内大白天便有陌生人影来来往往,到了晚上更吓人,不但能看到那些东西,还哭声,叫声,声音极是凄厉。雇来看宅子的一个仆人就是被活活吓死的。” 管家说到这里时,眼里露出恐慌。 “你见过那些东西吗?”周寒问。 “有一次,我趁着白天去宅子里捡老爷勿忙间掉落的钱袋,就在院子里看到一个无头的影子。他的上半身还向后扭过来。虽然他没有头,但我就是感觉他好像在看着我笑。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 管家说着,身体似不受控地哆嗦了几下。 “你既然腿软,又是怎逃出那个宅子的?”金鹏在旁边插了一嘴。 管家抬眼,十分不悦地瞪了金鹏一眼。其实不用他说,猜也能猜出,当时管家逃出去,样子定然狼狈。 “你们是否请人处理过?”周寒问。 “和尚念经,道士贴符,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八卦镜、黄符、佛珠都挂过。不管用,那些东西好像越来越猖狂了。以前白日只是见影子,现在他们白日敢显形出来,太可怕了。” “这些变化是你亲见,还是听别人说的?”周寒继续问。 “是请来的法师见到的,他刚进大门,连院子都没进,便吓跑了。” “呵,是够猖獗的。”周寒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心中想道,“能在凡人面前显形,而且还是白日,这阴气和怨气不是一般的重。” “到了!”管家一声喊,把周寒从思绪中拉回。 周寒掀起车厢帘子往外看,只见前方出现一座大宅院,围墙灰色瓦顶,院墙刷得雪白。 看了宅院上空后,周寒锁起眉头。 桓县郑家因怨鬼桩的原因,黑气浓重,但那是黑气悬空,还能看到宅子的全貌。 这里却是黑气盖顶,就如同给这处宅院加了一个厚实严密的盖子,院子的任何东西,都别想在外面看到一点。 “好厉害,若不是我知道现在是在阳间,我会怀疑我们这是来到阴间枉死城了。”李清寒出声道。 “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周寒问李清寒。 “进去看过才能得知。这么重的阴气和怨气,要死很多人才能积聚成。比如说某处古战场恰巧处在了一处极阴之地上,而这处极阴之地,又恰巧是困阴之局。这种巧合太难达成,除非是人为造的。” “好,我们先和言家谈好价钱,再进去细瞧瞧。” “又是钱。”李清寒语气带着鄙夷。 “在冥界钱不算什么,但在人间,钱可是个好东西。身上有钱,万事不愁。”周寒笑嘻嘻地说。 马车离院门还有四五丈远,便停下了,三人下了车。 周寒站在门前,又朝宅院上空看了看,转身问管家,“若是事情解决,你们能给多少酬谢?” 管家显然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事,并不惊讶,“四百两。” 周寒嘴角轻微撇了一下。 在襄城,给齐家解决事情,人家还答应给五百两,虽然说最后没拿到吧,那也只因意外。 周寒没考虑的是,齐家是官宦之家,处处都要体面,所以给钱也不能小气。而言家虽然很有钱,却是商人出身,分毫都要算计。 “再加一倍,我保你家老太太能住上这大宅,而且日后康泰平安,怎么样?”周寒霸气地说。 管家盯着周寒,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对赶车车夫低声说了几句。车夫立刻跳上马车驾车离开了。 周寒清楚车夫是向言家老爷请示去了,便对金鹏道,“反正还要等一会儿,我们进去瞧瞧吗?” 金鹏在车上听管家一描述,便知道这宅子极其凶险,听周寒说要进去瞧瞧,有些犹豫。 周寒见他犹豫,便道:“你不想进,就在外面等着吧。” 金鹏想自己还要拜师,不能表现太怂,便硬着头皮说,“我去。” 周寒微微一笑。 “对,法师还是先进去看看!” 管家巴不得周寒进去。周寒张口要了双倍的钱,他想看看周寒是否有本事,值这些钱,他也好在主人面前回话。 “管家老爷也随我们进去瞧瞧吧。”周寒知道管家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故意调侃。 “不了,我还是在这儿等我家老爷的吩咐。”管家连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时,吕升忽地出现在周寒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里面遍地都是鬼,一个个样子太难看了。” 原来吕升早就先一步,在这个鬼宅中转了一圈。 “你以为你从山崖上摔下来,死得不难看吗?”周寒白了吕升一眼。 “公子,你干嘛揭人伤疤?”吕升嘴一咧,样子难过。 “你若认为这是伤疤,那我便送你去轮回,这伤疤便不会有了,你也永远忘记了。” 吕升连忙摇手,“不,我不去轮回,我还要跟在公子身边。” “坦然面对过去了的一切,也是一种修行。”周寒说完,向院门走去,金鹏紧跟在后面,只留下吕升在原地还在思索周寒说的那句话。 打开大门,迎面是一个照壁墙,青石的底座,青色琉璃瓦的顶,墙身是一块灰白岩石雕刻成五福献寿的图案。 周寒看到这照壁,上前去摸了摸。 金鹏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周寒还在不停地摸那块照壁,便大声地问:“师父,我们进去吗?” 周寒 “哦”了一声收回手,对金鹏道:“跟紧我。”说完转过了影壁。 金鹏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 院中空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连个影子也没有。 在外面时,太阳还挂在天上,可这里却像另一个世界,阴森冷凄,透不进一点阳光。两旁的回廊幽深昏暗,给人的感觉,似乎那里是通往地狱的道路。 金鹏有点意外,“师父,不是说白日便有厉鬼横行吗?可我一个也没看到。” 周寒一伸手制止他说话,“尽量少说话,他们来了。”说着便走到院子中央。 金鹏紧跟在后面,左看右瞧,心里想,“还是什么也没有啊!没道理,言家管家都能看到这里的鬼,反而我看不到。” 金鹏正想着,目光随心思随意一扫,不由得“咦”了一声。 原来,金鹏看到周寒身前,突然出现一个跪坐在地上的白衣女人。披散的长发将女人的脸遮住了,看不到容貌。 白衣女人就跪坐在那儿,用一双干枯的双手捂着脸,身子不停地颤动,发出“呜呜”地哭声。 随着女人的哭声,一缕缕红色似血的粘液从指缝中渗出来。血水顺着手掌、手腕流进女人的衣袖中。 金鹏知道这个白衣女人是女鬼。 因为现在白日,又是跟在周寒后面,所以金鹏虽然紧张,却没有多害怕。 周寒低声对金鹏严肃道:“这也是考验你,做为法师,只能鬼怕你,而你不能怕鬼。你若连恐惧这一关也过不去,那你还是考虑换个职业。” 第198章 大开眼界 金鹏看着眼前白衣女人,正想说这并不多可怕啊。此时女人却缓缓抬起头,长长的黑发分开两边。 当金鹏看到女人的面孔,险些大叫起来,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周寒的胳膊。周寒只觉得这只手微微抖动,手心透出了汗。 露出面目的白衣女人,脸色青白,一双突出的灰白眼珠上,如蛛网般遍布血丝,根本没有瞳孔。 女人的七窍流出黑红色的血水,顺着她的脸流下来,流到地上,金鹏这才发现女人身下的地面,全是黑红的血水。女人就跪坐在血水中。 一股血水如溪流般,弯弯绕绕向着他和周寒这里涌来。 “师父!”金鹏拽了一下周寒,他想带着周寒后退,避开血水。 周寒没动,仍是冷眼打量这个院子,似乎面前的白衣女人都没看在眼里。 白衣女人冲他们咧开嘴笑,大嘴几乎将她的脸和下巴分成两半,口里中有一股浓浓的血水溢了出来。 金鹏只觉得五脏翻腾。他很想吐。 周寒转过身,轻轻拍了拍金鹏的肩膀,道:“镇定些,你只当他们是长得丑了些。” 丑,何止是丑。金鹏强忍着才没大叫起来。然而,他一想刚才周寒说的话,再想想自己立志要做一名伏鬼降妖的法师,怎能惧怕这些。 金鹏强打起精神,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恶心。 周寒看金鹏神色缓和了,指向另一边。 金鹏顺着周寒指的方向看去,又吓得差点跳起来。 离二人不远处,一个没有脑袋,浑身是血的鬼,正向这边走过来。他歪着身子,双手在身前乱挥,像是在摸索什么。眼看那双手就要碰到二人了。 金鹏虽然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停跳了,但仍忍着没有逃。 无头鬼突然转个方向,终于没碰到师徒二人,而是向一旁摸去了。 金鹏这才看到,他不是没头,而是那颗头连接着一段白色的颈骨,垂挂在无头鬼身后。 无头鬼的脑袋上,双眼紧闭,鼻子处是一个黑窟窿,一张惨白的嘴,一张一合,似在咀嚼什么。 突然,那颗脑袋上的双眼睁开,露出一对灰白的眼珠,冲着金鹏,咧开的大嘴笑了。 金鹏看到那张大口中,里面血肉模糊,只有半截舌头。 周寒又拍了拍金鹏让他看另一边。 金鹏转过头来,看到一个白衣男人正在回廊上游荡。 这个男人好多了,除了一双灰白眼,身上没流血,四肢和脑袋都在该在的地方。 金鹏刚要舒口气,只听“砰”一声,那男人便像散了架一样,身体各部分掉落在地上,弄的这一块,那一块。 然后,金鹏就看到,手、脚、大腿、小腿、胳膊,身躯,脑袋、还有耳朵,鼻子等都像成了精一样,自己动了起来,向一处聚拢,然后重新组合。 但是,这些零件总组合不好,一会儿是头颅放错方向,一会儿是大小腿顺序不对,一会儿又是左右胳膊不对。 它们不停地散开,组合,再散开,再组合。 金鹏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都傻了,在心里问自己:这些东西生前真的是人吗? 终于,那些身体零件组合的像个人样子了。 重组后的男鬼回头,发现地上居然还有一截断肢。 金鹏认出来了,地上这截是他右臂的上半截,他现在的双臂是一长一短。 男鬼捡起断肢,往自己身上接。但他怎么对,也找不到合适地方。 男鬼怒了,一对眼珠“嘭嘭”两声蹦了出去。 男鬼不顾眼珠,双手扯住那截断肢,便抱着大啃起来,几口便将断肢吃进肚中。金鹏甚至听到了他啃咬骨头发出的咯吱声。 吃完了自己的断肢,男鬼这才满意的笑了,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金鹏只觉得五脏再次翻腾,想吐。 周寒回过头,看着金鹏笑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大开眼界?” “开,开——”金鹏难受极了,话都说不全。 金鹏好不容易再次压住五脏六腑的似全要翻出体外的感觉,脸色发白,嘴里干粘,强咽了一口唾液。 周寒一挥手,“走,下面还有更精彩的。”金鹏一听说还有更精彩的,下意识抓住了周寒的胳膊。 周寒回过头来,问:“害怕了?” 金鹏用眼的余光扫视一遍,跪坐在地上七窍流血的女人,拖着自己的头到处摸索的无头鬼,坐在回廊上抓着自己一只脚在啃食的男鬼。 这三只厉鬼已经让金鹏感到足够惊悚了,周寒居然说还有更“精彩”的。 “怕就出去。”周寒拿开金鹏的手,淡淡地说。 “不怕,看就看。”金鹏鼓足勇气,梗起脖子,挺起胸来。 二人正要走,忽地一阵风向他们身边掠来。一个脸色和眼珠都是灰白的诡异面孔突然出现在金鹏眼前。 “啊!”金鹏大叫一声,脖子缩了回去。 那三只厉鬼虽然可怕,但与他有一段距离,而这张鬼脸却是很突兀地就出现在他面孔前面。 “嘿,公子,他在怕我。”吕升兴奋地晃着脑袋。 “你这么突兀地出现,是个人就会吓一跳,”周寒伸手按住吕升那乱晃的脑袋,“我们现在要去后院看看,你照顾好他。”周寒吩咐道。 这时,金鹏才知道这个男鬼是周寒的鬼仆。他舒了口气,重新站直了身体。 金鹏打量吕升。他看吕升年龄也就是二十多岁,虽然面目不是正常人的颜色,但是没那么可怕。 金鹏对吕升产生了好奇,问道:“你是什么鬼?” 吕升从金鹏的右边晃到左边,在他耳边说:“我是厉鬼。” 金鹏一听“厉鬼”两字,赶忙后退一步,与吕升拉开距离。 然而,吕升下一句说:“就是一只很厉害的鬼。” 吕升说完,自己先嘿嘿地笑起来。 金鹏明白了,吕升是在耍笑自己,不由得激起了他心中的倔强。迈开大步跟上周寒。 周寒听到金鹏的脚步声,不再像刚进院子时的小心翼翼,心中道:“看来,他还真是个可做法师的人,这么快就克服恐惧了。” 越往后走,金鹏越心惊,才知道周寒说的更精彩是什么。 这里有全身到处是伤,伤处血肉外翻,有蛆虫在血肉中钻进钻出,却自己抓蛆虫吃的;有骨瘦如柴,却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的,却大叫好香;有把自己的脑袋头抓在手中,当球一样扔的,等等。 这些厉鬼,有的古怪,有的恶心,有的丑陋,他们都可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恐怖。关键是,这里的厉鬼不止是两三只,金鹏一下子看到几十只。 看来看去,看得多了,金鹏的恐惧之心去了多半,对这些厉鬼竟能淡定视之了。 周寒见差不多了,便问道:“从前面到现在,我们一共遇上多少只厉鬼?” 吕升还在掰着手指头算时,金鹏先回答了。 “师父,是三十七只。” “这恐怕还不是全部。”周寒面容凝重。 “那得有多少厉鬼?”金鹏大吃一惊。 “走,我们出去。”周寒转身往回走。 金鹏在此时想起一事,边走边问:“师父,为什么我的铜铃从进入这个院子,就不响,这里明明有这么多厉鬼。” “因为这里阴气太重了,你的铜铃被压制,震不起来。”周寒回过头来,朝金鹏看了一眼,“你若要做一个像样的法师,开眼是必须的。靠你这个感应阴气的铜铃来辨别妖鬼,很多时候不准,而且落于下乘。” “可我没有鬼眼,这院中的鬼也可瞧见。” “这里阴气、怨气都是极重的,形成了如同小地狱的空间,便是凡眼也能见鬼。”周寒说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道:“是谁在这里创了一个小地狱,难道……” 第199章 这是我师父 来到照壁之前,周寒突然收住脚步。 金鹏刚想问原因,周寒先对吕升说:“你和金鹏先出去等我。”她说完转身又返了回去。 吕升应了一声,便催促金鹏快出去。 金鹏看周寒回去了,想跟过去。吕升拦住他道:“你先出去,公子会没事的,你去了也是添麻烦。” 听了吕升的话,金鹏很是沮丧。的确,他现在什么本事也没有,手上只有两件以前的师父送他的捉鬼法器。 一个感应铜铃,在这没用,那个收鬼的葫芦,周寒好像也不看在眼里。 金鹏闷闷地出了院门。 等在院外的管家,见金鹏毫发无损,很从容地从宅子里出来了,有些惊讶。他又注意到金鹏闷闷不乐,而那个姓周的少年却没出来,以为出了什么事,便上前问:“那位少年法师呢?” 金鹏向旁边看去,他想让吕升替他回答。 这一看,金鹏发现,此时凭肉眼看不到吕升。金鹏只得自己回答:“我师父还在里面,他要多查探一下。” 管家听说两人俱平安,感觉这次应该是找对人了,脸上露出笑颜,连声说好。 周寒又匆匆来到后院,后院还和刚才一样,有几十只厉鬼在院中晃动,对于周寒的到来,他们视而不见。 周寒抬头看看院子上空的黑气,便向着黑气越来越浓重的地方走去。 终于,周寒来到这个宅子后花园。 言家人是相中了这个园子,才买下这个宅子的。这园子面积比宅子还大。 因为宅子是建在这山脚下,所以园子有一部分,也顺着山势,向山上蔓延,高墙建到了半山之上。 园子中花草树木、亭台假山俱全,还有一些未来得及种植的花草,还扔在园中,已经变黑干枯。 几只厉鬼在园中徘徊,若是算上这几只,周寒所见到的厉鬼数已经到了四十余只。 厉鬼们只是看了周寒一眼,依然我行我素。 周寒明白,非是这些厉鬼善良不伤人。而是这个宅子已经被布置成如同阴间一般。这些厉鬼以为自己是在阴间,所见到的人也是鬼。 周寒继续朝着黑气涌出的地方走去。就在园中一处围墙下,她看到一口井。 这口井距离山脚有十多丈远。周寒向下望去,井内黑漆漆,一股股阴森森的风不断吹上来。 周寒俯身往里投了一块石子,只听“啪”地一声响,很快到底。原来,这是口枯井。 周寒又向左右看看,在井边的枯草之中发现一块如同磨盘石块,石块大小恰好可以堵住井口。 周寒注意到,这石块与前院照壁墙的墙身石料是一样的。 周寒站起身,对李清寒道:“有人在这里造了个小地狱。” “自己造地狱,他是想做鬼王,还是想摆脱轮回?”李清寒说。 “我感觉这二者都有。”周寒道。 “我下井去看看。”李清寒说完,便要飞出身体。周寒手指点在胸前,拦下李清寒。 “不必了,我们晚上还要再来一趟,无需专门去查。”周寒说完,转身离开花园。 周寒离开后不久,井口中突然冲出来一大团黑气,黑气落到井边,黑气向两边分开,出现一个身穿绿色官服,头戴黑色官帽,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一出现,花园中徘徊的厉鬼,均是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再动分毫。 那官服男人并没有去看地上的厉鬼,而看着周寒离开的方向,眼中露出一道冷森森的光芒。 周寒来到鬼宅外面,言家的家主言喻东才刚到。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富态中年人。 言喻东下了马车,见到周寒和金鹏二人,先向金鹏行礼,“我家的宅子,就有劳法师了。” 金鹏赶忙还礼,他还没说话,就听言东喻问:“我听管家说,法师已经进去看过了,宅中邪祟,可能除否。” 金鹏方明白言喻东是误会了,以为他才是除邪的法师。 管家上前来,在言喻东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言喻东的眼睛这才从金鹏身上,转到周寒身上,又从周寒身上转到金鹏身上,有些不可置信。 金鹏退到周寒身后,对言喻东介绍道:“言老爷,这位是我师父,你家中的邪祟,需由我师父出手。” 言喻东不可置信地打量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最开始,他以为周寒是金鹏的徒弟,没想到事情反过来了。 言喻东的失神也只是一瞬间,忙上前赔礼,“法师,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 周寒摆摆手,道:“我不喜欢多废话,贵管家想必已经把我的条件告诉给你了。八百两银子,我便将这宅子清理得干干净净,让老太太得以颐养天年。” “没问题,只要宅子干净了,钱没问题。” 言喻东答应很痛快。虽然有点肉痛,但为修这个宅子,他已经花了一千多两了,为除邪祟,又搭了不少钱,舍了这个宅子他更肉痛。 周寒心中暗笑,其实言喻东答不答应,这件事她也必须管,在阳间造地狱,这不是能等闲视之的。现在还能多赚钱,她何乐而不为! “言老爷,让你的人准备一条长绳,要结实的,火折子也要。然后准备晚饭,我和徒弟吃饱了,才好干活。” “不需要别的了?”言喻东有些意外。他以前请的法师,什么黄纸,狗血,公鸡,要的花样挺多。眼前这位只要绳索和火折子,就能将宅中恶鬼清理了吗? 言喻东心中疑惑,而且他没听说过绳索能除邪。 “不需要其它。”周寒肯定地说。 “法师准备何时动手?” “就在今晚!” “晚上!”言喻东吃了一惊。他虽不懂除邪之事,但他可是请过不少法师,听他们说过,这宅子极凶,到了晚上更是生人禁地。 “对,晚上,快去准备。” “好!”言喻东作为生意人,喜欢用钱去衡量人和物的价值。他心想,既然此少年敢要双倍酬劳,定然有些本事,我且看着。若是他被宅中恶鬼害死,我最多赔他一口薄棺。 “两位请上车,我已在‘东泉居’订好了宴席,请法师随我前去用膳。”言喻东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寒也不客气,上了马车。金鹏随后,言喻东在最后。 三人都上车后,车夫一抖缰绳飞驰而去。 马车上,言喻东问:“法师在宅内可看到什么?” 周寒微笑道,“这个还是不与言老爷说为好,只要过后宅子清明,言老爷目的达到,便可。” 言喻东哈哈一笑,“法师说的极是,没想到法师小小年纪,却是有大法力的人。” 周寒并没在意言喻东的奉承,而是问了一个好像与当前无关的问题,“言老爷可知前任的济州刺史张唯然是死在哪里?” 言喻东脸上的肉轻轻一抖,道:“张刺史为济州百姓鞠躬尽瘁,死在任上。” 言喻东的答非所问,让周寒心下了然。 “张唯然是在那宅中去世的吧。” “听说,好像是!” “言老爷既然知道张唯然是死在那座宅中,为何还要买下它,不嫌晦气吗?” 言喻东面上一红道:“张刺史是积劳成疾猝死的,又不是横死,而且我对这座宅子实在满意,所以也没顾忌那么多。谁知道我买下这个宅子却发生这么多事。”说到这,言喻东长长地叹息。 周寒心中暗笑,“恐怕还是因为便宜吧。” 第200章 井里有什么 东泉居是言喻东自己的酒楼,虽然酒楼不算大,但饭菜做的还不错。周寒和金鹏吃饱后,便又乘马车回到言家新宅。 绳子和火折已经准备好了。周寒让金鹏背上绳子,自己拿了火折子,便向院门走去。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虽然探过一次鬼宅了,金鹏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师父,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晚上来?” “只有到了晚上,这宅中所有的厉鬼才会都出现。” “什么?”金鹏大惊,“我们先前所见的那些不是全部?” 周寒没回答,因为她已经来到宅门前,推开了那两扇大门。 院门一开,一股猛烈阴冷的风吹了过来,周寒两人有些睁不开眼。 下午来时,在这照壁之前还感觉不到阴风,但晚上进来,却有如此强大的阴风。周寒让金鹏进来后,将院门栓上。 金鹏有些犹豫,“师父,这万一……”他的意思万一斗不过众厉鬼,还可以跑,这栓上门想跑就麻烦了。 “没有万一。”周寒丢下这么一句话,便顶着阴风从照壁后走出去。金鹏也只得紧跟上。 当金鹏从照壁后转出来,眼前一幕让他惊掉下巴。第一次来,这前院中,他只看到三只厉鬼。 此时,金鹏只见周围鬼影幢幢,怕不是有几十只鬼。金鹏又紧张了,不停地咽唾沫。 “嘿,害怕了吧!” 金鹏的头顶传来嘻笑声。金鹏抬头,却是吕升正骑在他的肩头。 金鹏刚要开口,吕升嘘了一声制止他。 “公子让我告诉你,少说话。晚上阴气重,阳气轻。你一说话,体内阳气泄出,会让这些鬼注意到你。我现在在你身上,也是为了压制你身上的阳气,你只管随公子走。” 金鹏抬头,见周寒已经从众鬼之间走过去了。 金鹏又犹豫了。这一次与第一次不同。第一次进来是白天,而且那时没有这么多鬼,他看见的鬼都与他保持一定距。这次是晚上,他还要几乎贴着那些形容恐怖的厉鬼身边挤过去。 见金鹏不动,吕升拍拍金鹏的脑袋,“放心,有公子在,你绝对没事!” 金鹏晃了晃脑袋,成为法师的信念让他硬起头皮向前走去。 金鹏不知道这一次经历对他有多重要。从这次后,他的法师生涯中,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恐惧。 吕升骑在金鹏脖子上,张大口不停地吸气。阴气对鬼来说便是养料,如人吃饭一样,这么多阴气,够吕升贪婪一次的了。 走出一段距离,金鹏紧张的心终于松弛下来。纵然有各式各样的厉鬼在他身边擦肩而过,也不能惊动他了。 到了后边,金鹏为了追赶周寒,小跑了起来,甚至撞飞了几只厉鬼。 到了后面的花园,周寒直接来到那口枯井旁。 周寒指着离井不远,一棵很粗的柳树,对金鹏道:“把绳索一头拴在那棵树上,记得要系结实点。” 金鹏立刻跑过去拴好绳子。跑回来后,金鹏问:“师父,我们要做什么?” 周寒拿过绳子另一头,往金鹏身上缠,只说了两个字,“下井。” 金鹏疑惑地问:“井里有什么?” “你下去就知道了,我现在也不知道井里有什么?” 周寒把金鹏身上的绳子拴好,一指井口道:“下去。” 金鹏俯身跪在井边往井里探头,底下黑漆漆,看不出深浅,而且有冰冷的寒气从井下冲上来。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周寒看到金鹏在井边犹豫,皱眉问:“你怎么还不下去?” 金鹏道:“师父,里面太黑,什么也看不到。如果井太深,这绳子不够长啊,如果井浅,我这跳下去绳子不起作用,也会摔出个好歹的。” 周寒一拍额头,十分无语。 “谁让你往下跳了,你不会顺井壁向下滑吗?” “哦,”金鹏这才明白,然后便挪动身体,攀着绳子从井口下去。 周寒哪里等得及,走到金鹏身后,向他那还在挪动的屁股上狠踹了一脚。 金鹏一声大叫,直摔了下去,吕升在后边也飞了下去。 然后,井中传出“咕咚,哎哟”连声,金鹏已到井底。 周寒这才拉着绳子,蹬着光滑的井壁,到了井底。 井底,金鹏坐在地上,正在揉屁股。虽然他快落到井底时,吕升用阴风托了他一下,但还是摔得他屁股火辣辣地疼。 金鹏委屈地对周寒说:“师父,你就算要踢我下来,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打招呼只会摔得你更疼。赶紧起来,这里是厉鬼的老巢,不是闲聊的地方。”周寒也不看坐在地上的金鹏,拿出一只火折子。 金鹏听说是厉鬼老巢,顾不得屁股痛,赶忙从地上爬起来。 周寒打着火折子,趁着火折子刚燃起的瞬间,金鹏看到在井底的壁上,居然开出了一个能容两人并排通行的地道。 周寒在前,金鹏在后,进入地道。 这是口枯井,井中并不十分潮湿。地道一边的墙壁上插着火把,火把上还浸着松油。 周寒用火折子点亮火把。火把燃起,散发出幽碧的光芒。 “师父,这火怎么如此颜色?”金鹏诧异地问。 “这里阴气太重之故。”周寒一边将地道中其它火把点燃,一边解释。 周寒一共点燃了六支火把,碧色火焰将地道中照得虽明亮,却仍有阴森之感。 这里会留有火把。鬼是不需要照明的。很显然,这里以前常有活人来往。 走了几十步,周寒和金鹏进到了一个地下空间。 周寒在这个地下空间内寻到一个火盆,火盆中还有未烧尽的木炭。周寒将木炭点燃,升起的火光将这空间内的情景映了出来。 这个地下空间不算小,纵横都有数丈。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案,书案后有一把太师椅,椅子后面的墙壁,有凸凹交错的纹理,或锋利或柔和的棱角,不像人工开凿而成。 周寒想起来了,那应是园后的那座山的山体。 地下空间墙壁上挂着各色各样的刑具、大大小小的刀刃,铁链,上面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 金鹏大叫一声,指着一个地方,“师父,你看!” 周寒顺着金鹏的手指望过去,见到墙上钉着三具枯骨。 这三具枯骨的手脚都被钢钉钉在墙上。枯骨的的身躯扭曲变形,其中一具仰着头,嘴大张着,似乎在不甘地朝天嘶吼。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感觉像进了衙门的刑房。”金鹏心中的震惊丝毫不减。 第201章 姓唐的法师 周寒正看着那些血淋淋的刑具,突然眼珠一动,迅速回身,一把抓住了金鹏的肩头,手指上的力道,似乎要插进金鹏的肩胛骨一样。 金鹏痛叫一声,道:“师父,快松手!”他以为周寒又像踢他下井一样,要坑徒弟。然而,他回头看到的是周寒一脸冷肃。 这时,周寒冷冷地说:“你想上他的身,可问过我没有。” 金鹏听了这句话,霎时,后背冷汗冒了出来。他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危险。 “姓言的倒也厉害,能请到你这样的人物。”金鹏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个男人阴沉沉的声音。 周寒抓着金鹏肩头的手,用力一带,将金鹏拉到自己身后。 金鹏站稳后,这才转身抬头,看到周寒对面站着一个穿绿色官袍的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面色青灰,双眼泛白,一脸傲慢之气,很像在翻着白眼看人,让人想揍他。 “你是张唯然?”周寒冷冷地问。 “你认识我?”张唯然有点意外,但随即看到自己身上的官服,用袖子轻拂了一下官袍道,“你既知道,见到本官还不跪下。” “你死都死了,便去你该去的地方,在我面前耍什么官威,还要留在人间为祸。”周寒冷冷地说。 “死?”张唯然哈哈大笑,“本官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死了。在地上我是一州刺史,在地下,我统领群鬼,阴司也管不得,何等自在。” “你占阴阳界之地,虐杀人命,制造厉鬼和怨气,又以墓石聚拢阴气,便以为能造出真正的地狱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会知道这么多?”张唯然很是意外。 周寒没有回答张唯然,而是继续说:“而你所谓的摆脱了阴司,不过是让阴差误以为你这弹丸之地是地狱的一部分,便不会前来拿你去阴司,当然也就更不会送你去轮回。” “这些你也知道?” 张唯然由意外变为惊愕。 周寒向吕升使了个眼色,吕升会意。 金鹏听着周寒的话,正津津有味,突然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向他脑中冲来。下一息,眼前一黑,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到金鹏倒下,周寒身体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书案上。 张唯然警惕地也退了两步。他在对方的目光中感觉到越来越凛冽的寒气。 周寒将身体斜靠在桌边,头顶上突然闪出两道白光,一道落在周寒刚才站立的地方,化成一位美得清澈晶莹的姑娘。 张唯然又退后了两步,瞪着眼,看着眼前的姑娘。他不傻,知道眼前这姑娘不是一般人,恐怕也不是人。 她浑身上下透出如杀气一般凛人的气息,让他这个自认是一众厉鬼之主的鬼王,也感觉透彻心底的寒意,不禁颤抖。 “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寒冷冷地说:“我便是送你去真正地狱的人。” “笑话。”张唯然听了周寒的话,强撑起勇气大笑一声,道,“我身即地狱,我便是地狱之主,谁敢送我去地狱。” “狂妄。”周寒指着他大喝一声。这一声,令张唯然心中咯噔一下,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地狱每一层都是广大无边,比现在朝庭管辖的疆域还要大上好几倍。每一层上有无数受刑的鬼魂,数量比朝庭管理下的百姓还要多。单是一个寒冰地狱便有如此八层之数。掌管守护各个地狱的神,也不敢在尊号上称主,只以地狱使者相称。你在这连狗窝也不如的地方,竟然也敢称地狱之主。” “地狱使者。”张唯然突然想到那人对他说过,自己做的这个局,不怕地府,不怕阴司,唯独怕遇上地狱使者,可地狱使者轻易不会出冥界,眼前这个女人会是吗? 张唯然不敢去赌,转头便跑。 刚跑两步,便有一道流光在他面前闪现,那个美得如冰雪的姑娘拦在他前面,冷冷地说:“去你该去的地方,你逃不掉的。” 张唯然又转身,发现后面仍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姑娘,在刚才的地方并没有动,只是看着他冷笑。 张唯然再转回头,对上另一个冰冷的目光。 张唯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神尊饶命,我也是受人唆使的,才以这种方法想摆脱轮回,求个长生。” “长生,做鬼会有长生?”周寒险些被这糊涂的想法逗笑,“是谁教你的这法子?” “是一个姓唐的法师,叫什么名我不知道,我称他唐先生。”张唯然道。 “那院中的厉鬼,都是你虐杀的吧。”周寒继续问。 “用墓石聚阴,制造厉鬼,都是他教我的法子。他说人死得越惨怨气越重,这样才能积聚怨气。用古墓中的石头做成照壁,挡住风水流动,就可留住这里的阴气。有足够的怨气和阴气,是形成地狱的条件。” “这些厉鬼都是哪来的?” “他们都是济州监狱中的死刑犯或重犯,他们的生死已经没人关注了。所以我把他们带到这口枯井下的暗室中,将他们用极刑折磨致死。” “混账。”周寒不禁痛骂,“这些犯人若是死在国法之下,也是他们应得的报应,死后也只是普通鬼魂。你私自用手段折磨死他们,让他们怨气结于胸中,死后成了厉鬼,不归地府,祸乱人世。该让你魂飞魄散,再也不得超生!” “饶命!”张唯然苦求。 “我本来是让人用一块古墓石封住了井口,不让怨气和鬼魂出去。这样就不会影响他人,我也可以在这下边做我的鬼王,无人知晓。” “谁知道言家买了宅子后非要重修,那些不知深浅的工人将井口上的墓石移开,让怨气和阴气都散了出去。这才惹来祸端。” 张唯然做过官,到这时候知道老老实实交待是最好的,所以全说了出来。 “你以为你虐杀人命地府会不知。你生前死后作恶深重,以为用这种方法就能逃避阴司律法?你焉知这一切不是你的报应该来。所以有人掀了你的井盖,言家又贴出告示恰巧遇上了我。”周寒冷冷地道。 这时另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道:“还和他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他不是喜欢地狱吗,那就送他去好了。寒冰地狱大的很,不在乎多那么几个鬼魂。” 李清寒说完,右手一挥,地上裂开一道口子,那张唯然连惨叫都没发出,便坠了下去。坠下去后,口子合拢。 周寒一拍额头,道:“你就那么心急,好歹让我问问他,那个唐先生长什么样,再送走。” “你若想知道,可以自己去地狱里问。”李清寒冰冷地说。 周寒对李清寒很无奈。她转身去找吕升,看到吕升正缩在一角,不敢抬头。 周寒知道,刚才寒冰地狱显出的一瞬间,吕升是害怕了,便叫了他一声。 吕升畏畏缩缩地抬起头,发现地狱入口已经不见了,这才敢站起来,来到周寒身边。 第202章 阴司有一笔账 周寒从手腕上褪下一串似是冰珠串成的手链,交给吕升道:“给你个耍威风的机会,用这手链把外面所有的厉鬼收回来。” 吕升听说可以耀武扬威,顿时扬起精神,“公子,这东西怎么用?” “你只要用这手串对着他们说‘收’,就可以了,不可放过一只。” 吕升听了,立刻来了精神,拿起手串,便一阵风跑没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吕升又风似的跑回来,双手把手串交给周寒道:“公子,外面所有厉鬼全部拿来了。” 周寒接过手串,递给李清寒,“你回去一趟吧。”李清寒“哼”了一声,便消失不见。 周寒化作光飞回肉身内。 周寒的身体站直,活动了活动,看到还昏迷在地上的金鹏,正想该怎么弄醒他。 吕升刚收了厉鬼,在众鬼前显摆了一番,正得意。见周寒看着金鹏犯愁,便明白了。 “公子,我来弄醒他。”吕升说完便半附身在金鹏身上。 半附身就是鬼魂不完全进入活人的体内,而是在体外控制活人身体活动,这种附身也只能用在昏迷、昏死的人身上。 吕升半附身将金鹏的身体,从地上弄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吕升力气不够大,还是他故意的,就见金鹏紧闭双眼,身体摇摇晃晃向墙壁走去,然后脑袋向前一探,“咚”地一声,额头重重碰在墙壁上。 周寒都替金鹏痛得缩了下脖子。这一碰还真管用。金鹏身体摇晃了几下,站在地上,用手摸摸还在发蒙的脑袋,迷迷糊糊地问:“我这是在哪?” 周寒和金鹏回到地面上,言宅半空上笼罩的黑气还未散去,不过院中看不到厉鬼的影子了。 黑气不散是因为大门口那面照壁。 那面照壁壁身所用的花岗岩乃是和盖枯井石板一样来自古墓中的墓石,将阴气和怨气笼在了宅院中。如果换成普通照壁,言宅中的邪祟怕也不会有这么强,大白天都能出来吓人。 金鹏看到先前还是鬼来鬼往的宅院,已变得清清静静。他诧异地问:“师父,这鬼宅已经清理干净了?” “嗯!”周寒淡然地应了一声。 “怎么做的?” 金鹏这个懊悔,自己刚才怎么就晕过去了,没看到师父出手。 “你现在不需知道,知道了对你没好处。待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周寒说完,朝四周环顾道,“言家的人明天早上才会来,今天我们就在这言家的新宅休息一晚。” “时机。”金鹏茫然,不明白这个时机是什么?周寒却催促他去休息了。 第二日天一亮,言喻东和管家带了几个家仆,来到城外这处宅院。他们站在门前,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先进去。 太阳都到头顶了,宅子里还是没有动静。 言喻东和管家心里很是忐忑不安,心中猜想,怕是周寒他们不是已逃跑了,就是也折在里面了。 主仆二人正商量着是不是像以前一样叫几十个男仆来,一起进去收尸。 主仆二人的商议还没结束,就听到院门门拴抽动的声音响起,然后两扇木门缓缓打开。 主仆二人吓得赶紧后退了十多步,远离宅门。 宅门大开,金鹏打着哈欠出现在门前。他看到言喻东,行礼道:“言老爷,昨晚除邪忙到半夜,睡得晚些,所以起得也晚了,让您久等,恕罪。” 言喻东和管家面露惊喜,能在这宅子里待一夜而无事,看来真的是将邪祟除了。 言喻东忙还礼,“无妨,是我等打扰大法师休息了。大法师夜半除邪,自然辛苦。” 金鹏闪开身子道:“我师父请二位进去。” 这话一出,言喻东和管家又露出一脸苦相,虽然明白院中应是无事了,但这宅子带给他们的恐惧,让二人犹豫要不要进去。他们生怕突然再蹦出个什么可怕的玩意。 金鹏看出他们的疑虑,道:“我师父说了,若是再有哪怕半个厉鬼的影子,我师父半文钱不收。” 人家既然这么说了,言喻东和管家再不进去,也显得太窝囊了。 主仆互挽着胳膊,硬着头皮相携迈进门内。 金鹏看着两人的样子,脸皮不自然地抽了抽。这主仆二人此时的姿态,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进到院中,他们果然没看到那些可怕的影子,只有周寒自己在院中,正在打量那块照壁墙。主仆二人这才松口气,松开对方。 三人互相见了礼,周寒指着照壁后面对言喻东道:“请石匠将这地方刻上福禄寿三星或普贤菩萨坐下白象的图案。” 这块照壁的后面这部分,除了边缘有一圈的花纹,中间还没刻图案。 本来,言喻东想等母亲住进去后,由母亲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图案刻上。 听周寒说,言喻东便问:“有什么说法吗?” “这关系到老太太以后的福运,若不如此,怕老太太日后会是疾病缠身。” 周寒虽然故意说得很严重,但也确实如此,阴气太重会对活人身体有害,还可吸引邪祟。 言喻东一听,让管家赶紧去办。 周寒继续吩咐,“后园的枯井让人填了,不可再出现,那里是引地气的地方,也会引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次周寒是夸大其词,那枯井现在什么事也没有了,她怕的是有人不小心掉井里发现密室,引起恐慌。 言喻东自己记下了。 “好了,没其它的事了,言老爷可以让人四处看看,若没异常,可以付钱了。”周寒很淡定的说。 言喻东向管家吩咐几句,管家便到门口将那几个家仆叫进来。 家仆每人手中拿一面八卦镜,便散开了。周寒知道他们拿八卦镜是为了照鬼,也没在意。 一个时辰过去后,家仆陆续回来禀报。 这时,言喻东露出满脸笑容,“大法师,你看八百两确实有点多,我一下子拿不出来,能不能减点,六百两如何。我们还可结个善缘。”言喻东奸商的性情表露无疑,和周寒讨价还价。 周寒也笑道:“我不是不可以商量,只要言老爷不怕为自己和老母亲折寿。” 言喻东一愣,问:“这是怎么说的?” 周寒很郑重地说:“八百两,并非是我和言老爷漫天要价。言老爷是商人,应该明白物有所值这个道理。你宅中的厉鬼横行,阴怨之气浓重。就算言老爷弃了这宅子不住,这宅子已在言家名下,仍会连累言家霉运连连。我为言老爷清理干净了宅子,这其中的阴怨之气散尽,便是为言家散除霉运。言老爷觉得值不值?” 看言喻东有点不相信,周寒继续说: “而且,我们这种人,做这种事,在阴司自有一笔账,若是收得少了,阴司那笔账自会记下来还欠多少。若是言老爷不给钱,便会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比如说言老爷的财运,寿数等等。所以我们这种人做事,从不轻易给人施于恩惠,也不会让别人欠自己。言老爷考虑吧。” 第203章 师徒缘分考验 言喻东听完,后背冷汗直冒,赶紧吩咐管家去取钱。 管家刚要走,周寒拦住道:“给我换五十两的碎银。”管家应了声,便去了。 拿到钱,从言家离开后,金鹏问周寒:“师父,阴司真的有一笔账?” “没有。”周寒道。 “那你说那些话就是诓言喻东的?” “不是,这是因果。接下这种活,便是和主家结下了因。做完事,主家给了该给的报酬便是结了果。这个果一定要了结干净,不能多拿,也不要欠下。不论谁欠了,都有要还的一天,何苦害人害已。” 金鹏点头,终于明白了。 二人向乌林县行进,一路之上金鹏问一些鬼妖的事情。周寒能答他的便答,不能答的便岔开话题。 两天后,二人在天黑之前进入乌林县城内,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晚上,周寒来到金鹏住的房间内,对他说:“你虽然称呼我为师父,但我却从未承认你是我的徒弟。” 金鹏一听又要下跪,周寒拦住他道:“你若一定要拜我为师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也要选择适合我的徒弟,你我有没有师徒缘分还未可知。” 金鹏都要哭了,道:“怎么样才知道我们有没有师徒缘?” “我给你一个考验,你若能完成,便可以拜我为师。” “师父请说,别说一个考验,便是十个我也接受。”金鹏这才转忧为喜。 周寒从怀里掏出一串形状不规则的珠子,这与那日在言宅内交给吕升的不一样,这是一串乌黑如铁的珠子。 寒冰地狱广阔无垠,其中也有山峰。这就是用其中山峰上的石头串成,所以形状各异。 周寒将这珠子交给金鹏,金鹏接过来,手触之下,珠子冰凉。 金鹏数了数,一共有十三颗的乌黑的珠子。这珠子虽然个头很小,却有着与之不相符的重量。 周寒道:“这是冥峰珠,戴在身上任何妖鬼都不能伤害你,是一件护身之宝。而且它还有一个作用,便是可以收鬼。” “收鬼!”金鹏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这一串小小的珠子。 “对,我的考验就是你要在这珠子中收一百只鬼。这一百只鬼必须是自愿进入到珠子中的,而不是被你强收进去的。若有一只不是自愿,或是少了一只鬼,就证明你我并无师徒缘分。” 这个考验虽然古怪,金鹏却必须应下。因为他已经认准了这个师父。 金鹏随即又想到一件事。 “师父,这考验我应下,只是我尚无法开启鬼眼。看不到鬼,我便不能和鬼交谈,如何让鬼自愿进入珠子里。” “我可以为你暂开鬼眼,不过也要你自己考虑清楚了。我开的鬼眼,与你以前师门的方法不同,他们开鬼眼不论用符还是灵水,时间有限。而我一旦为你打开鬼眼,不到我规定的时间,便不会关闭。除了我自己,任何人用任何方法也不行。所以你要准备好日夜面对鬼魂。” “真的,我可以开鬼眼?”金鹏兴奋起来。 周寒点点头。 “我愿意。”金鹏毫不犹豫应下来。 “好,此眼一开,就是三年,三年后若你完不成我的考验,不用来找我。你若愿意,现在可以闭上眼睛。”周寒道。 金鹏马上闭上眼,周寒解开右臂上的封布,招出流阴镜。 周寒手持流阴镜,将镜子正面对着金鹏的双眼,在心中发出命令。 “鬼眼开,时三载,不可变。” 流阴镜中飘出一道细长的白光,如一段光滑明亮的缎带一般,在金鹏头顶旋转了三周后,又飘回了流阴镜中。 周寒收起流阴镜。将封布缠好,道:“睁眼吧。” 金鹏睁开眼,发现自己眼也没变明亮,还是和以前一样,周围的景物也没什么异常。他狐疑地看向周寒。 周寒淡淡一笑,叫道:“吕升,过来。” 瞬间,屋中起了一阵风,然后吕升出现在屋中。 吕升以为周寒有什么事要吩咐他,便眼望着周寒,等待着。 金鹏看到了。他在言宅中见过的那个鬼青年吕升,这次又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面前。 吕升见周寒不说话,正想开口问,突然发现金鹏死死地盯着自己。吕升纳闷地问金鹏:“你能看到我吗?” 金鹏听到了吕升说的话,点点头。 吕升将脸凑近金鹏,在他眼睛上看来看去,很是觉得新鲜。然后,他惊喜地问周寒,“公子,他怎么突然能看到我了,这地方也没有言家那么重的阴气?” 周寒淡淡地说:“我给他开了鬼眼。” “真的!”吕升兴奋起来,围着周寒转开了圈,一边转一说:“公子,你能不能给更多的人开鬼眼,这样我就可以和更多的人聊天了。” “滚!”周寒大喝一声。 “哎!”吕升已经十分纯熟了,周寒的这声滚,声音未落,吕升应了一声后,卷起一阵风消失无踪。 吕升走后,周寒对金鹏道:“三年之内完成考验来找我,明日你便可以走了。” 金鹏站起身,向周寒施一礼问:“我若完成考验又该去哪找师父?” “完成考验,你我之间便有了师徒之缘分,”周寒指着那串寒峰珠,“它会指引你来找我。” 周寒说完走向房门,刚打开一扇门,她又想起什么,说了一句让金鹏心塞的话。 “把你那铃铛和葫芦扔了吧,你以前那师父也不给你一件像样的法器。” 从金鹏的房间出来,李清寒问:“你真动心要收他做徒弟?” “给他找点事做,不能让他总缠着我吧。三年收一百只鬼,还要自愿进入冥峰珠,不是那么好完成的。在人间徘徊的鬼,可没几个善茬。” 周寒说完,用手指点了点额头,她还真有点替金鹏担心了。 “万一他要是真做成了呢?”李清寒问。 “我就真正收他做徒弟。我们达成目的后就回冥界去了,那时,便不能常来人间,人间的事总要有人来做。”周寒道。 转过天来,金鹏也不拖拉,便与周寒和吕升作别。 临走之前,周寒将自己从街上买的几个馒头拿了两个给金鹏,让他在路上吃。 金鹏将馒头放在褡裢里,告辞离去,走向来时的路。 金鹏走出乌林县,感到腹中饥饿,拿出周寒送他的馒头。他发现包着馒头的油纸包里还有一张纸,打开一看,竟是一张三百两的银票。 有这张银票,省着用,他三年内倒是不愁银子了。 金鹏拿着银子心里感动,“师父,三年后,我必还你一千两。” 第204章 偷花贼 在去往连山县的官道上,周寒感叹一声,“终于清静了。” 吕升飘到周寒身边,道:“公子,原来你对金鹏说什么考验,是骗他离开,好让自己清静啊。” “骗?我看上去就那么喜欢骗人的吗?”周寒斜眼看着吕升。 “公子,你骗的人还少吗?比如说方宛月,还有红衣。”吕升非常诚恳地说。 “吕升,你这是在揭我的老底吗?”周寒愤怒地挥起拳头。 吕升飞到一棵树上,抱着树冠上一棵粗枝,看着下方怒视他的周寒道:“公子,你说过,对过去之事坦然视之,也是一种修行。” “呵呵呵!”一连串的笑声,是李清寒发出来的。 “我……”这次换成周寒心塞了,她为什么要收一个这么实诚的鬼仆。 济州下辖十一个县,土地肥沃,境内有山有水。这里的百姓靠山的吃山,靠水的吃水,只要不懒,就不会饿死。 本来周寒可以绕过连山县城,直奔凌水县。但她听吕升说,凌水县因着有水陆的码头,贸易繁荣,所以物价也比旁的地方略高。 周寒看看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以后还有大用途。所以她决定去一趟连山县城,备些干粮,能省一文是一文。 此举又惹来李清寒好一顿嘲讽,周寒才不在乎。她一天天躲在自己身体里不出来,怎么会知道人世的艰难。 离开乌林县走了两日,周寒终于看到了连山县城的城墙。 周寒大呼一声,“到连山县了,我们在这里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了,然后一鼓作气直奔凌水县,乘船去梅江,再由梅江下江州。” “公子,你这股气可真够长的。”吕升适时的在旁边泄周寒的气,“这一路快的话,也要至少十多日呢。” “吕升,你是不是皮痒了,想找揍?”周寒呵斥吕升。 “公子,我是鬼,没有皮,你要如何揍我?”吕升很诚实地问。 “你别躲,你看我怎么揍你。”周寒气得跳脚,去抓浮在半空的吕升。 吕升则左右摇晃着躲避周寒,“公子,你说过,人可以善良,但不能懦弱,谁欺负我了,就要原样还回去。” “你在这儿等着我了!” “哈哈……”李清寒的笑声在周寒的脑中回荡。 周寒能看到吕升,旁人却看不到。在旁人看来,周寒在那里蹦跳着,双手在空中乱挥。 有路人侧头向周寒这看过来,脸上的神情既有奇怪,又有同情。他们大概把周寒看成精神失常的人了。 周寒眼光无意掠过,发现有几人在注视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中太古怪了。她狠狠地瞪了吕升一眼,继续赶路。吕升则卷起一道风,跑到连山县城门前了。 周寒来到连山县城门外时,这里正热闹。 城门处,行人进进出出,守门士兵紧紧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城门侧,几十号人正围在一起,看城墙上贴的一张告示。 周寒知道,能张贴在此处的告示,一般都是官府出的。她没什么兴趣,何况围观的人那么多,也不好挤进去。 “呼——”吕升挟着一道风,从围观告示的圈子飞出来。 “告示上写什么?”周寒随意一问。 “公子,县衙悬赏捉贼。” “那贼偷了什么,闹得这么大。”周寒也是在襄州府衙做过差役的,知道一般小贼值不得府衙出悬赏,除非是偷的东西十分贵重或弄出了人命。 “偷花。”吕升干脆地回答。 “偷花?”周寒却疑惑了。 “是呀,告示上是这么写的。”吕升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品种的花,这么名贵?”周寒摇摇头,没了兴趣,直往城门而去。 “公子,告示上画的贼人模样还挺好看的,跟你有点像。” “天下长得相像之人多了。”周寒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已经来到城门下。 告示上要找的是偷花贼,周寒身上没有花,所以,她大大方方走向城门。 城门两侧各有一队五人士兵,对每一个进出的男人都要打量一遍。 周寒很顺利就走过城门洞。就在她快离开城门之时,突听身后一声大喝,“站住!” 这一声喝不仅是周寒,就是周寒身边几名行人也被吓得站住,不敢动。 周寒回过头,见一名士兵冲另外几名行人挥挥手,示意没他们的事,然后径直朝周寒走来。 周寒不知道这名士兵有何事,冲他施了个礼,问:“这位军爷,有何事唤在下?” 士兵将周寒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看得周寒浑身不舒服,但她又不想惹事,只能任由这个士兵打量。 士兵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周寒脸上,神色变得严肃,如临大敌一般。他向身后一招手,四名士兵快步跑过来,将周寒团团围住。 “军爷,这是何意?”周寒感觉到这五名士兵的敌意,十分不解。她可是第一次来连山县,没干过什么事啊。 “你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认定周寒跑不了了,先前那名士兵也敢说话了。 “我心里不清楚啊,我今天才到连山县。”周寒这个郁闷啊。她不想惹事,事反而找上她了。 “你这个淫贼,害了那么多姑娘。你以为偷偷地出了城,再进城来,我们就不以为是你了。”另一名士兵恨恨地说。 “淫贼?”周寒更迷糊了。 “绑起来,押到县衙,交给周大人处理。” 一些在旁边围观的百姓,听到士兵的话,不禁对周寒大骂起来。 “原来他就是祸害我们县年轻姑娘的采花贼。” “看他长得好看,原来是个恶魔。” “终于抓到他了,应该立刻判他死罪。” “打死他!” “对,打他!” 士兵刚把周寒的包袱没收,将周寒紧紧地绑起来,一群愤怒的人们就冲上来,挥拳打向周寒。 周寒身上重重挨了几拳。 幸而那几名士兵是老兵,知道县令还没有判决,人犯不容有失,把人们拦了下来。 可这样仍挡不住气血上涌的人们,菜叶、鸡蛋、烂水果、石头……一个个能扔的东西,向周寒飞砸过来。 片刻功夫,周寒身上就沾满了腥烂汁水,和着鲜血泥土。 周寒大叫:“我不是淫贼,你们抓错人了——哎,别砸了——快住手,我不是——哎哟!” 一块只比拳头小一圈的石头飞来正砸中周寒的额头,周寒脑中一阵眩晕,眼前一片血红。血水顺着周寒的眉骨流了下来。 第205章 这贼好像有病 跑出去游逛的吕升,感觉到周寒出事了,赶忙飞回来。 看到眼前一幕,吕升气急,大叫一声,“你们住手!”便要鼓动起阴风。 “不要动!”周寒在心里喝止。 “他们欺负你。”吕升第一次在周寒面前发怒。 “我没事!” “这些愚民!”李清寒也生气了。 “别忘了我们的戒律,不得对凡人直接动用法术。”周寒立刻提醒李清寒。 “哼!”李清寒冷哼一声,再不出言。 不多时,周寒身上已经没一处干净的了,而且还被砸得鼻青脸肿,有的地方还渗出血迹,露在衣服外的手和手腕遍布淤肿。 有士兵拦阻,周寒还被打成这样,可见周围百姓的愤怒。他们不住高喊着: “杀了他!杀了他!” 周寒就算解释也没人听,周寒也就不解释了。 很快县衙又派来一队差役,将百姓隔离开,押着周寒去了县衙。 进了县衙,周寒反倒松了口气。她现在浑身的皮肉都疼。周寒正难受,从县衙大堂跑出来一人,县衙的差役朝他施礼,口称“县丞大人”。 县丞来到周寒面前看了一眼,见周寒浑身脏兮兮,就连头发上都挂着鸡蛋清,菜叶,已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县丞摆摆手,“把他押下去,先清理一下,然后关进大牢,好好看管。今日周县令去了乡里公干,明日才能开堂审案。” “是!”差役应声。 “哎,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采花贼,我怎么可能是采花贼呢?”周寒冲县丞大叫。 “抓错人了?”一个差役重重推了周寒一把。 周寒向前踉跄几步,方才站直身体,却看到那名差役展开了一张告示。 告示上的人像眉目清秀,竟与周寒有七八分相像。 周寒一下子愣住了,这么巧的事,却让她赶上了。 “看到了吧,你以为你做的事神鬼不知,可偏偏就有受你祸害的姑娘看到了你的样子。”差役愤恨地说。 到了县衙大牢,狱卒给周寒拿了一身狱服,又打了一盆冷水,让周寒自己清理。 周寒终于把一身的脏污洗了下去,虽然不想穿狱服,但也没得选,自己的包袱被没收了。 因为周寒是重犯,她被关进了一间单独的牢房,并且牢门上加了两道锁。 “公子,你还好吧?”吕升从墙缝钻进来。 “你看我这样子,哪里好了?”周寒坐在墙根处。 “他们为什么抓你?” 吕升的话提醒了周寒,她瞪着半空中的吕升问:“你居然告诉我,告示上是在抓偷花的贼。” “是呀,采花贼不就是偷花的贼吗?”吕升一脸无辜。 “你——我——”若不是浑身疼,周寒真想跳起来,把吕升抓下来,暴打一顿。 “呵呵……”李清寒却不合时宜地笑了。 “你还笑。”周寒怒道。 “我笑你,从襄州出来,还没到江州就坐了两次牢了。” “第一次是我故意要坐牢的,这一次,我可太冤了。”周寒双手托腮,十分忧愁。 “公子,明天到大堂上,你告诉县令你是个女子,不就什么误会都解了吗。”吕升为周寒出主意。 “即使我不暴露身份,也能还自己的清白。”周寒心里升起一股倔强。 “采花贼十分无耻,必须抓到他。”李清寒气愤地说。 “呵呵……”周寒笑了。 这次轮到李清寒反问:“你笑什么?” “你现在也爱管闲事了。” “还不是被你带偏了。” “这怎么能是偏呢?我做的可都是好事。” “哼!”李清寒出奇地没有反驳。 “吕升,天黑后你就去连山县各处,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采花贼,最好找到他的巢穴。” 吕升答应了。这时一个黑影,从牢门处钻进来。他的头顶塌陷一大块,乍一看,便如少了半个脑袋。 半头鬼看到吕升很欣喜,“哎,你不是监牢里的鬼,你是从外面来的吧?” 吕升眨了眨眼,低头去看地上坐着周寒。谁知道周寒故意低着头,好像没看到这个突然冒出的不速之客。 吕升明白了,周寒是不欲眼前这个鬼魂知道她能看到他。 “啊,是啊!”吕升含糊应答。 “嘿嘿,你真奇怪,监牢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别的鬼都远远躲着,你却往这钻。”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死在这儿的,离不开,没办法。”半头鬼摸了摸自己少了半边的脑袋,凄然地说。 “怎么死的?”吕升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自杀,唉。”半头鬼长长叹气。 “为什么要自杀?” “做错事了,没脸见家里人,死了干净,所以就撞了墙。” “吕升,问问他连山县县令为官如何?”周寒暗中吩咐吕升。 吕升依言寻问半头鬼。 “周县令还不错,在连山县,没什么恶名,断事也算公正。” “吕升,再问他知不知道采花贼之事?”周寒又吩咐。 吕升再次问半头鬼,半头鬼如实作答。 “我被困在监牢中,外面的事也看不到,不过我经常偷听狱卒谈话,知道一些。那个采花贼已经闹了三个多月了,这连山县城里的姑娘让他祸害了不少,现在城中好多人家,都把未及笄的姑娘上赶着嫁出去。” “那个贼人一般什么时候作案?”周寒通过吕升寻问半头鬼。 “没准,有时三四日一次,有时隔个六七日一次,反正都是在深夜。那些姑娘好好在家睡觉,便被糟蹋了,连下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难道周县令没有安排人查找他?” “怎么没有啊,周县令自己晚上不睡觉,在县城里守夜,甚至还到济州借来了士兵,把县城里各个角落都秘密安排人了。” “却也是奇了,这县城晚上窜出过几只老鼠都数清了,可那采花贼却连影子也没发现。那些姑娘该出事的照样出事。周县令推测这采花贼必是城内的人。” “为什么?” “因为这么久来,他犯的事从没出过县城。城里有条件的人家,都把自己家女儿送出城投亲去了,那些没处可去的人家,只能战战兢兢看守着自家女儿。” 周寒没问题了,也不管半头鬼拉着吕升闲话,在心里和李清寒说话。 “照这样看来,我也不用特意去为自己分辩,几日后,那个采花贼再作案,我的嫌疑自解。” “这样是没错,可你想过没有,那就意味着又有一个姑娘毁在他手上。”李清寒道。 “既然我们管定此事了,就不能让采花贼再得逞。”周寒很严肃地说。 “我在考虑一点,真的采花贼会不会听说我被当作采花贼抓到后,便隐藏起来,把罪名嫁祸到我身上,等风声过后再出来?” “不会,你难道不觉得,这个采花贼好像有病一般。” “是有病。地狱中,也有采花大盗的鬼魂在受罚。他们生前都是在一处作案最多两三次,就立刻换地方了,哪有死盯着一个地方不放的。” “还有,县城晚上安排如此严密,为什么还是抓不到他?” “是啊,不会那么巧,正好那几晚上,采花贼没有出来作案吧?要么就是这采花贼会隐身。”周寒觉得自己的这两个推测都不可靠。 第206章 作证要凭良心 不知过了多久,周寒听到牢房外传来脚步声,大概是巡视的狱卒走过。 周寒抬头,看到吕升和那个半头鬼已经飘到房顶之上说话了。 那个半头鬼应该是好长时间没有遇到可聊天的对象了,和吕升说的喋喋不休,根本停不下来。吕升则听得也津津有味。 “吕升,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去找那个采花贼?”周寒呵斥道。 “哎!”吕升转身飞出牢房,那个半头鬼显然还没尽兴,追着吕升,也出去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先睡一觉。”周寒对李清寒说,说完就卧在墙根处睡着了。 周寒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轻轻推她。 周寒推开那人的手,睁开了眼。一个晶莹的身影蹲在她身边,正是李清寒。 周寒打了个呵欠,问:“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在县城中转了一圈,顺便又去了瀛洲仙山为你要来了治伤的膏药。” 李清寒边说边将一个拇指肚大,如同青泥球般的东西取了出来。 “这个肉体凡胎上的伤,若不用这仙药,怕是要七八日才能痊愈,而且还会留下痕迹。” 周寒乐了,“李清寒,你也会关心人了。” “哼,你我本就是一体,我这也算是为我自己。”李清寒冷哼一声,将手上的青色膏球扔给周寒。 “还嘴硬!”周寒接过膏球,小声嘀咕了一句。 周寒将青色膏球放到鼻子下嗅了嗅,一股浓郁芳香扑鼻而来,令她精神一振。 “瀛洲那些家伙还真会炼药。” “还等什么,赶紧上药。”李清寒拿过膏球,分成两半。 李清寒用手指轻轻一捻其中半块,就捻成了膏泥的样子。 周寒脱下衣服,用手指沾着膏泥涂抹在伤口上,那些够不到的地方,就由李清寒来涂抹。 药膏沾到伤口,周寒就觉得一阵清凉透骨。 周寒抬起手,看到手上的淤肿肉眼可见由紫变红,再由红变粉红,恢复了先前的白嫩肌肤。 本来流血的伤口,也瞬间愈合,片刻在连一丝疤痕都不见了,就好像那里从没受过伤一样。 天还未亮,吕升就跑回来了。 “公子,我在城里高处盯了一晚上,夜游神在我眼前都飞过去三次,就是没见到那个采花贼。” 周寒也没指望吕升一晚上就能找到人,按那个半头鬼说法,那个采花贼也不是天天晚上作案。 “在没抓到那个采花贼前,你需每天晚上在城中各处找他。” “好嘞!”吕升痛快答应。 一个时辰后,牢门前有了动静,只听有人高声喊道:“县令大人开堂审案,把嫌犯押过去。”然后便是脚步声传来,很快,牢门上发出哗啦哗啦声音,是铁锁链和牢门的摩擦声。 牢门打开了,进来两名差役,他们不由分说便将周寒绑了个结实。 其中一名差役边绑还边解释,“你是重犯,还是绑上放心。”绑好后,他们把周寒押走。 周寒没有挣扎,更没解释,跟他们解释也没用。 看着周寒的离开的背影,值班的狱卒双唇抖动,“他,他——太奇怪了!” 原来狱卒注意到周寒身上的伤,今天一点也看不出来了,连点青红的斑痕都没有了。 在去大堂的路上,周寒打听到,连山县的县令名叫周玉坚。 周县令在这任上已经四年多了,本来在连山县官声不错,就因为采花贼横行,县里却迟迟抓不住,令连山县百姓对周玉坚又失去了信任。 公堂正中,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穿绿色官服,一双眼隐含怒气,盯着被押上堂来的周寒。 差役解了周寒身上的绑绳,喝道:“跪下!” 周寒没有动,押着周寒的差役一脚踹在周寒膝弯处,周寒吃痛,被迫跪下。 “啪——哎!”惊堂木拍响,却伴随着一声痛叫。 周寒抬头看过去,原来是周玉坚拍惊堂木时,砸到自己的手指。 “你做的?”周寒问李清寒。 “我们见玉帝都不跪,他敢让我们跪,就要吃些苦头。”李清寒气愤地说。 “我们现在是凡人,你就当入乡随俗吧,可千万不要再犯戒了。” “堂下人姓名,哪里人氏。”周玉坚忍住手指上的痛,将惊堂木放到一边,高声问周寒。 “周寒,是襄州随县人。”周寒老实回答。 “你是襄州人,为何来连山县犯案。”周玉坚喝问。 “冤枉啊大人,我昨日才刚到连山县,还不知道什么事,就被押进了大牢。”周寒一脸无辜地喊冤。 “你深夜行凶,迫害许多未婚女子,致使三名女子不堪污辱自尽。你还不承认。” “大人,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有什么证据就证明我是采花贼?” “想来你身怀异术,许多日来,我派人晚上在县城中巡逻看守,竟然没发现你的踪影。” “那就没法证明采花贼是我。”周寒想站起来,却又被一旁的差役强行按下。 “我这里有证人。你以为你做的很隐秘,却没想到你上一次作案,被你污辱的女子看到了你的真面目,我们这才张榜捉拿你。” “那就让证人来再认认,万一她认出来,不是我呢。”周寒颇有自信。 周玉坚也被周寒那一脸轻松的样子,弄得他有点很踌躇。 周玉坚很清楚,只凭长相就断定眼下的人是采花贼,很武断。 那个采花贼很狡猾,始终抓不住踪迹。周玉坚甚至派人去那几家有未出嫁姑娘的家里蹲守,那个家伙却仍能在官差的眼皮子底下作案。 周玉坚也是急了,可以说哪怕只有一根稻草,他也会紧紧抓住不放。 “证人来了吗?”周玉坚问一旁的差役。 “来了,在堂外候着,等待大人传唤。” “带上来吧。” 不多时,一个年轻姑娘低着头,迈着小步走了进来。 周寒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姑娘,年纪不大,也就比她大个一两岁的样子。 这姑娘上堂来,也向周寒偷偷瞧了一眼,瞧过之后,她竟吃了一惊。 不过,姑娘始终低着头,没人发现她此时的神情。 年轻姑娘跪在了离周寒四五步远的地方。周玉坚照例问住籍和姓名。 年轻女子照实回答,她叫初彩云,是连山县城的人。 周玉坚指着周寒问初彩云,“那晚你见到的贼人,可是他吗?” 周寒直起身子,抬起头,为了让初彩云看清楚。 初彩云犹豫着转过了身,却仍低着头,不敢直视周寒。 “初彩云,你不用怕,本官会为你作主。你只需看仔细,是不是眼前这个人?”周玉坚以为初彩云是害怕,便大声为初彩云鼓气。 初彩云这才堪堪抬起头,看向周寒。 周玉坚一直注意着周寒和初彩云的反应,却发现不太对。 初彩云紧抿双唇,双手不住地绞着自己手中的罗帕,眼中似乎含着泪光,不敢直视周寒。 若是初彩云是迟疑,周玉坚可以理解,毕竟事关一个女子的清白,当然要仔细辨认凶手。 但初彩云那局促不安中,又带着愧疚的神情,是怎么回事?面对一个坏了自己贞节的人,初彩云没有上去撕咬,已经是很自持了,又何必对凶手愧疚。 堂上静了好一会儿,初彩云这才又转过身去,低下头对周玉坚颤声说:“大人,是,是他。” 听到这话,周寒沉不住气了,从地上蹦起来,指着初彩云怒道:“姑娘,作证要凭良心,我们方才第一次见面,你不要乱认。这可是死罪,你难道要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继续去害他人,而让一个无辜的人冤死?” 第207章 山神是个女的 周玉坚看着初彩云,初彩云却仍低头跪着,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辩解。 周玉坚心中疑心更重了,他虽然急切抓住那个祸害连山县的淫贼,但也不能没有任何证据,就拿一个无辜之人顶罪。 周寒被再次按到地上,但她并没有安静下来,大声质问初彩云。 “初彩云,你说话呀。你这样不但会害死我,若放那凶犯逃过,他再行凶,这害人的孽因,便有你一份。” “呜呜——”初彩云竟然哭了起来。 周玉坚拿起惊堂木,想趁机追问初彩云,让她说出实情。然而此时堂外一片吵嚷声,将初彩云的哭声也压下去了。 周玉坚这个心烦啊,他高声喝问:“是谁在搅闹公堂?” 大堂外匆匆跑进来一名差役,他禀报道:“大人,是曹山乡的乡民要求见大人。” “没看我正审案吗?让他们回去。” “他们说不见到大人就不走。” 周玉坚一个头两个大,棘手的事,一件接一件,处理不好,他这个县令也就做到头了。 “让他们进来。” 很快,公堂外进来四人,两位五六十岁老者,和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四人上堂跪下后,两个老者介绍自己。这两人一个是曹山乡中洞村的族长牛常有,一个是田岗村的族长田家柏。 “我二人代表曹山乡乡民,恳求县令大人收回成命。”田家柏说明来意。 “大人,曹山乡紧靠曹山,我们多是倚仗曹山方才能安稳过活,若不能上山,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我们也只能背井离乡,去别处讨生活了。”牛常有唉声叹气地说。 “难道这位县令大人把曹山封了,不让山下百姓上山了吗?”周寒暂时放下了和初彩云的事,望向上面的周玉坚,心中揣测。 “是啊,大人,牺牲一人,就能让全乡百姓生活无忧。我这里有王山桃和她的父母写的请愿书,王山桃是自愿将自己祭献山神,毫无怨言。”田家柏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 差役将信笺送到周玉坚面前。周玉坚看也不看,严厉地说:“不行,那是一条人命。曹山之事我会调查,有什么事待一切清楚之后,再行定夺。用活人祭祀,此事绝不可取。” “大人,山神发怒可不是小事,如果我们不及时祭祀山神,待到山神怒火不可遏制,整个曹山乡都会遭殃。何况王山桃是嫁给山神大人作妻,也许反而成全她成为一方神灵。”牛常有和田家柏几乎是伏在地上哀求。 “李清寒,你听出是什么事了吗?”周寒在心里问李清寒。 “可能是曹山上有什么妖物作祟,被这些人当作山神发怒了。”李清寒回答。 “我猜也是。” “山神,既为神,就当如父母官一样,保一方平安,风调雨顺,又怎么会做杀人吃人恶事。必是山上有邪物作祟。” “大人……” “啪,啪……”牛常有还要说,却被几声鼓掌打断。周寒放下双手,赞道:“大人说得好,既然能被封为神,必定是以众生为念,慈心悯怀,又怎么会因一己私念而枉杀众生。”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被周寒吸引过去。田家柏指着周寒呵斥,“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你插嘴乱说的。” 周寒耸耸肩,“好吧,我不乱说。我问你,你怎么就知道山神一定是个男人?” 这句话把牛常有和田家柏都问愣了。 周寒继续说:“万一山神是个女的,你送个姑娘去嫁山神,岂不是没有作用了。或者山神是夫妻二人,你们送个女人过去,难道要让山神夫妻不和吗?那以后你们会更倒霉。” 原本恼上加恼的周玉坚,听了周寒的话,非但没怪罪,反而露出一丝微笑,他觉得这个周寒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牛常有身后的年轻人,转过头来,对周寒说:“山神若是女人,把你送给山神怎么样?” “好啊,我非常乐意,只要山神他敢要我。”周寒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狂妄,敢亵渎神灵,小心遭报应。”田家柏指着周寒骂道。 “有什么报应就冲我来吧。”周寒说完,冲周玉坚抱拳道,“我能助大人解决曹山之事。” “你——”周玉坚很意外。 犹豫了片刻,周玉坚摇摇头,“你的事还没审明,你仍是嫌犯。” 周玉坚说完,吩咐差役,“把周寒暂押进大牢,严加看管。” “哎,大人,你相信我,我一定能解决曹山上的事。若是我办不到,任杀任刮。” 周寒被两个差役推下公堂时,她还在边走边冲周玉坚大喊。 周玉坚看着周寒渐远的背影,眉头锁在了一起。 周寒又回到先前那座牢房。她刚进来,吕升就飞过来,“公子,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打你的板子。县衙我进不去,帮不了公子。” “我没事。”周寒坐回墙根处,对吕升说,“你出去看着,别让其它鬼进来打扰我。” “好。公子,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踏进这牢房一步。”吕升说完,飞出了牢房。 周寒问李清寒,“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想先去曹山看看。”李清寒说。 “好,带上流阴镜,一切小心。” “嗯!” 周寒的头顶冲出一道白光,飞出了牢房。 李清寒来到曹山下,看到了张贴在山脚下的县衙公告。 公先上说近日有多人在曹山上失踪或死亡,为确保百姓安全,暂时将曹山封山。封山期间,任何人都不得私自上山。公告发布的日期是三个月前的。 李清寒看完公告,身影一闪,消失在山脚下。 当她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山中。 到了曹山上,她发现了异常。山里很干净,她看不到一个游荡的鬼魂。 公告上有许多人在山中失踪或死亡,那就应该有不少鬼魂,可此时除了冰凉的山风在她耳边回荡,看不到一个影子。 “难道真是一个邪修的妖,将上山的人,连人带魂一起吞吃了?”李清寒心里想。可她现在没有身体,只是神魂,无法吸引那个妖孽出来。 李清寒身形一晃,又化作一道流光,在曹山范围内搜寻起来。 第208章 修炼七百年 不多时,李清寒就在曹山以北的山坳中,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息。 李清寒落在山坳中,现出身形。 这里草木繁盛,生机勃勃,应该有虫鸣鸟唱才对。但这里却异常的清静。清静得连微风声都听得异常清晰。 李清寒随便走了几步,脚下传来踩在草石上的“咯吱”声。 李清寒停下脚步,取出流阴镜,准备用流阴镜的法力找到那个邪修。却在此时,她听到一声声粗重的呼吸,从侧前方,两丈开外处的一棵大树后传来。 李清寒身形闪灭,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大树旁。 眼前是一棵粗壮的老树,树冠如伞,遮蔽了方圆数丈的范围。就在树下卧着一只棕色大猫。这是只猫,而非虎,但它的体型长得如健壮的老虎一般庞大。 大猫正在熟睡,口中呼出的气,吹得口边翘起的胡须忽上忽下。 而在这只大猫卧着的地方,和它的周围,遍布白骨,有的骨头上还带着已经发黑的血丝,空气中也飘散着腐臭气。 李清寒看了一眼脚下的白骨,有人的骨头,也有其它动物的。 “嚓!”李清寒挪动了一下步子,脚下发出骨头的摩擦声。 就在李清寒发出声音时,大猫尖尖的耳朵颤动了一下,然后猛地睁开眼。 当大猫看到自己眼前站着的冷艳晶莹的美女,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向后退了几步。 大猫自认嗅觉灵敏,可眼前的人,它却什么气息也感觉不到,若不是刚才此人发出一丝动静,它还察觉不到已经有人来到它面前。 大猫弓起身子,油亮的棕色毛发竖了起来,尖尖的利爪也亮了出来,锋利的獠牙在阳光下隐隐有暗红的光。 大猫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声音,竖起的双瞳中透出凶狠的光芒,死死地盯着李清寒。眼前的人,让大猫感到了威胁。 李清寒神色自若地看着大猫,并没有因为它的攻击姿态,而感到紧张。 谁也没先发出声音,场面十分的安静。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大猫忍不住了,口吐人言,问:“你是什么人?”声音清亮,竟是一个姑娘的声音。 李清寒用脚尖点了点地面上的白骨,反问:“这些都是你吃的?” “你是什么人?”大猫将两对獠牙磨得嚓嚓响,好像在说,你再不回答我的话,我就吃了你。 “你还不知道的好,我怕你知道了,会承受不了。”李清寒淡淡地说。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这也不意味着我会怕你。”大猫说着扬起一只爪子,指着遍地的白骨,“这里也有几个降妖捉鬼的法师,最后还是成了我的口中之餐。” “我和他们不一样。” “你在消磨我的耐心。”大猫怒了,刚才扬起的爪子重重地拍落。呼——,一阵狂暴的腥风,拧成一道利刃向李清寒飞射而去。 李清寒不躲不闪,似无所觉一样。 大猫心中暗喜。然而它的喜也就片刻,因为那道风刃穿过李清寒的身体,一声巨响轰在山石上,将山体穿出了一个大洞。 李清寒却好像刚才什么也发生一样,仍从容地站在那里。 “原来你只是个魂魄,那更好了,省了我的事了,我可以直接吞了你,补我的修为。”大猫身上的毛又变得平顺,迈开四肢缓缓向李清寒走来。一个魂魄能有多大本事,眼前这个女人注定成为它的口中食。 “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是谁,那我就成全你。” 李清寒看着缓步而来的大猫,冷冷一笑,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掌心中有淡淡的白光闪了一下,又瞬间消失。 也就是白光消失的霎那,大猫陡然停住脚步,眼中神色从疑惑到恐慌。它感觉到了从李清寒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地狱的气息!”大猫转身就跑。 “我们的话还没讲完呢。” 李清寒一只脚尖轻轻点地,然后以她脚点的地方为中心,两道银白的光,呈弧线射了出去。 两道白光追上大猫,迅速合拢,围绕成了一圈。 大猫正在奔命,什么也没察觉到。然后一头撞在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体上,身体站立不稳,四肢朝天摔在地上,头一阵发蒙。 大猫不顾额头的疼痛,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转头看到李清寒正向它走来。它眼中的神色从恐慌变成了恐惧。 可是它的前面什么也没有,不知道是什么阻住了它的去路。前方不行,就换个方向。大猫又转向另一侧跑。 “砰——”结局一样,大猫又被撞了回来,额头上火辣辣地疼,肿了起来。 那两道白光围成的圈子,只有李清寒能看到。她站在圈外,冷声道:“我提醒过你了,可你不信。现在想跑就太晚了。” “你是地狱来的?”大猫四肢颤抖着问,地狱的气息一直压迫着它,它不得不怕。 “寒冰地狱。” 李清寒四个字说完,大猫猛地转身,它将全部的力量集中头部,向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砰——”,这一声比刚才大了不少,但结局一样。大猫的身体倒飞了出去,又撞在另一处冰冷坚硬的物体上,弹了回来,然后摔在地上。 大猫只觉天旋地转,头部好像要炸裂一般痛。 李清寒等大猫缓过劲来,方才嘲讽一般地说:“别说你个连正果都没修成的小小妖精,就是天界的神仙想破出这冰牢都很难,这是用寒冰地狱中的寒冰所造。”李清寒说着用手指,在空中轻轻弹了两下。在大猫眼中,李清寒弹的分明是空气,但却发出了清晰的“噗噗”声。 这地狱寒冰是冥界之物,在阳间不能显示真形。 大猫虽是修炼几百年的妖,眼却不是神眼,所以根本看不到。 既然不是对手,自然要服软。大猫四肢弯曲,伏在地上,“小妖冒犯了神尊,请神尊恕罪。神尊有什么话就问,我定知无不言。” “你叫什么名字,修炼多久了?”李清寒问。 “我叫乌圆,修炼了有七百年了。” “七百年?”李清寒讶然地打量地上的乌圆。 “神尊是不是看我不像有那么多年的修为?”乌圆说着,语气中竟透出一股悲凉之意。 李清寒点头承认,“你看上去最多有二三百年修为。” “那是因为我的妖丹被人抢走了,现在连人形也变化不了。” “有七百年修为,在这世上也算是强者了,谁能偷了你的妖丹?” “他……”乌圆说了一个字,竟然流下泪来。 李清寒冷眼瞧着乌圆,并未说话。 乌圆哭了一会儿,继续说:“四个月前,曹山上来了一个年轻男人。他丰神俊朗,仙风道骨。他说他是个大夫,来曹山采药的。我信了,还帮他到处找药。我们天南海北的聊,他非常有见识,对我讲了很多山外的趣事……” 乌圆说着,眼中闪亮,神色沉迷,似是想起当时的情景。 李清寒注意到乌圆的神色,问:“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人了?” 第209章 他叫唐誉 乌圆点了点圆圆的脑袋。 “他说他也喜欢我,说我性情率真,可爱。我对他没了一丝防备。那天十五月圆夜,我吸食月华,吞吐妖丹修炼,他突然出手,抢走了我的妖丹。走之前还对我说,他根本没喜欢过我,所做一切就为了这颗妖丹。” “你虽失了妖丹,但也还有二三百年的修为在,难道夺不回妖丹?” “从开始我就被他骗了。他根本不是大夫,而是个法师,而且是极厉害的那种。被夺妖丹后,我才明白,他夺我的丹,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修为。” “所以你就恨上了所有的人,从一个守护曹山的灵兽,变成了作祟的妖孽?” 乌圆伏在地上,只顾流泪。 “你是不是还曾想过,随那人下山,和他成夫妻?” 乌圆点点头,“我在曹山修炼七百年,见过不少人类的夫妻。遇到他,我动了念,想和他恩恩爱爱过一世,待他百年后,我再回曹山继续修炼。” “难怪你会有此劫,你起了妄心。” “神尊,你说什么?”乌圆抬起泪眼,惊诧地望着李清寒。 “你虽有七百年的修为,但仍是阴邪之身,别说根本不能和人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了,也会招来天灾人祸,到最后只会害人害己。” “再者,曹山是你的修炼初心。你生于斯,长于斯,又因曹山而开灵智,得以修炼。守护曹山便是你的修炼之道,是你的道心。可你却因一个不可能的情字,动摇了此心,让邪念趁虚而入,为自己招来了劫祸。” “你想想,若你不动摇此心,那个人又焉有机会,夺你的妖丹。” 乌圆愣住了。想了一会儿,它低下头,呜呜地哭起来,“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既知错了,你造下的杀孽如何去偿?”李清寒不客气地问。 “乌圆听凭神尊处置。”乌圆用两条前肢抱着头,仍哭声不绝。 李清寒看着这一地的白骨,道:“若是让你下地狱,凭你害死如此多人命,恐怕你要在地狱经历几数劫年,方能偿清。” “求神尊开恩,我愿意赎罪。”乌圆听了李清寒的话,吓得舌头都打结了。 “你虽可怜,但更可恨。自己招来的祸端,却将怒火发泄到无辜之人身上。你几百年来一直守护曹山,也有功劳,否则就凭你犯下的这些杀孽,就算我不来,也早该有人来收了你的命了。” “我知错了,以后只做善事,不再伤人命,求神尊放我一条生路。”乌圆不住以头触地。 “这恐怕由不得你。”李清寒朝满地的白骨瞟了一眼,问,“你已经将上曹山的人吃了,为何连魂魄也不放过?” “神尊,魂魄乃天地之灵,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吞噬魂魄。我不知道这山中的魂魄都去了哪。我刚才所说,是不知神尊身份,吓唬神尊的。” 李清寒知道乌圆的话可信。乌圆不是妖中的邪修,吞噬魂魄与它无益。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就是我现在收了你的命,你去地狱中以刑赎罪……” 李清寒还没说完,乌圆赶紧问:“神尊,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李清寒瞪了乌圆一眼。乌圆吓得缩了缩脖子。 “你害的这些人,绝大数都是曹山下的百姓。我把你的生死交到他们手上,他们若能原谅你,你就继续守护曹山,来赎你的前罪。他们若不原谅你,那你就只有第一个选择了。” 乌圆眼中流露出一丝绝望,但它还强撑起四肢,站了起来,“神尊,我愿意一试。” 李清寒的脚尖再次点地,地面上那两道白光顺原路迅速回缩,眨眼在李清寒脚下消失。 李清寒对乌圆说:“在此等候,很快我会以凡人之身再来曹山,到时曹山乡的百姓能否原谅你,就看你自己的了。” “我知道,我知道。”乌圆忙不迭的点头。 “那个抢你妖丹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唐誉。”乌圆咬着牙说。 李清寒回到县衙牢房,坐在地上的周寒抬起头问:“如何了?” 李清寒长叹一声道:“我们做错了很多事。” “你怎么了?”周寒不明白李清寒怎么突然有此感慨。 “我们看守寒冰地狱,不该凭自己的喜好,动了其它的心思。就因为我们做了不该做的事,害了流苏,也害了我们自己。” “我们做错了,却又执着于这一个错误,不肯放过自己,将自己冰封了近千年。这千年间,有多少需要我们去做的事,就这么错过了,同时也抛下了我们的责任。” “我们心上的冰封,何尝不是我们错上加错的造成的结果,周寒,你说是吗?” 周寒睁大眼睛看着李清寒。李清寒的一字一句都穿透进她的心里,在她的心里绞动,时而似地狱的寒冰,让她从头到脚打了个激灵,时而又似地狱的烈火,让她浑身发烧,身体似快要融化了一样。 突然,周寒感觉到心脏处如几十根针刺般疼痛,她捂着胸口,轻轻“嗯”了一声。 “周寒,你怎么了?”李清寒刚问完,她也低头捂住了胸口。 “冰封,冰封的裂痕不但加深了,而且又增加了许多裂痕。” 李清寒抬起头,对上了周寒兴奋的面容。 “李清寒,你和我都悟到了。” “是啊,难怪菩萨让我们来人间。在地狱中,我们永远也想不通这些事。” “封印开了,却没有融解,我们还欠缺什么?” “菩萨指点我们,不必在意因果,顺从本心去做。所以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快跟我说说你在曹山探查的收获。”周寒笑着打断李清寒的疑问。 第二天,周寒还在睡着觉,牢门就发出响声,随后打开了。 “周寒,县令大人传唤你。” 周寒睁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坐了起来。她还有点迷糊,问:“叫我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审你的案子,快点,别让大人等急了。”差役催促。 周寒站起身伸出双手,她以为还会像昨天一样把她用绳子绑起来,再带走。 没想到差役上来,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出牢房。 这次去大堂,周寒感觉不像是押送,差役倒更像给她引路,把她带到了县衙公堂上。 公堂中,没有衙役站两边,只有县令周玉坚在堂上坐着,还有一个年轻人背对门口,站在周玉坚不远处。 周寒进入公堂,那个年轻人回过头。 周寒一看认识,正是昨天跪在田家柏后边,调侃过她说,若山神是女人,把周寒送给山神的那个年轻人。 周寒看公堂的情景,怎么也不像开堂审案的。 那个年轻人走过来,冲周寒抱拳,“周郞君,在下叫田健,我们昨日曾经在公堂上见过面,田家柏是我的族叔。” 周寒回了礼,提醒道:“我现在还是嫌犯。”她的意思是,我身上有重案,你还是不要和我过于亲近,免得受连累。她是一片好意。 第210章 山神发怒 周玉坚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昨天又单独审了初彩云,她已经承认,她所说的淫贼样貌,完全是自己想像出来的。她没想到,世上竟真有与她心中所想之人,长得相像的人。” 周玉坚说着,好像初次见周寒一样,又将周寒上下打量一遍。 原来昨天周玉坚再审初彩云,初彩云承受不了心里的压力,和良心谴责,说了实话。 初彩云到情窦初开的年纪时,少女的心里一直幻想自己能嫁个俊俏的夫君,他长的应该是眉眼清秀,唇红齿白。 连山县城出了个采花贼后,初彩云的父亲更是四处寻觅,要赶紧给她找个夫家嫁过去。初彩云那些日子,日日祈祷上苍,希望她的夫君是个眉清目秀的男人,已近乎痴迷了。 谁知道夫家还没定下来,初彩云却遭了采花贼的毒手。 当县衙差役问初彩云,可有看到贼人样貌时,初彩云便想,即便自己失身,也该是失身于俊俏的郎君。她便将日思夜想,自己描绘的夫君容貌说了出来。 周玉坚听了初彩云的解释,简直哭笑不得。 周寒却觉得有哪不对,若初彩云如此痴迷于她,昨日在公堂上,不该如此肯定她就是采花贼,而是助她脱困才对。不过周寒也没再问周玉坚。 “昨日你说你能解决曹山之事,此言可确实?”周玉坚问周寒。 “绝无妄言。”周寒坚定地说。 “好!”周玉坚露出笑容,“今日你和我同去曹山。可需要准备什么物什?” “物什不需要,只要招集一些人。” “需要多少人,县衙的差役和兵丁都可听你调遣。”周玉坚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周寒摆摆手,“只需将曹山乡百姓招集到曹山下,越多越好,最好能全部到场。” “招集百姓?”周玉坚疑惑,周寒这是想做什么。 “你打算怎么制服山神?”田健忍不住问。 “当然是把我祭祀给山神了,我娶了山神,就是她的夫君,她必然要听我的,我不让她再做乱就行了。”周寒歪转头,冲田健戏谑道。 “啊——这个,行吗?”田健一脸懵。 “不可胡为!”周玉坚可不会调笑,呵斥道。 “开玩笑的!”周寒一看县令大人当真了,赶忙解释。 周寒又向县令拱手道:“大人,曹山乡所有的里正,和各位族长必须到场。” “需要如此吗?”周玉坚问。 “必得如此,我要借势。”周寒很严肃。她现在不想多解释,反正到时,大家就都知道了。 周玉坚招来差役吩咐,“你去把五个村的里正和牛、田、谷、韩的族长,都召集起来。” 周玉坚又不放心地看着周寒,“此事不是玩笑,你有把握?” “我若解决不了此事,大人把我当真祭祀给山神好了。”周寒回答的郑重。 周玉坚点点头,出了公堂去安排人了。虽然周寒说不用官兵,但他也要带一些人以防万一。 在去曹山的路上,周寒问田健:“你们为什么一定认为山上的是山神,而不是什么妖物作祟?” “凡是世代居住在的曹山下的人,有几家没有受过山神的恩惠。”田健说到这,讲起了他的族叔田家柏的一件事。 田家柏年轻时,以采药为生,时常在曹山上采药。 有一次,田家柏在曹山北面的山崖上发现一株灵芝,便将绳子拴在一块山石上,攀着绳子,溜下山崖。 谁知那块山石底部竟然松动了,从山体上脱落下来。 没有了挂靠,田家柏整个人向山崖下急速坠去。这山崖有七八丈高,摔下去必死无疑。 正当田家柏绝望之时,一道黄色影子从田家柏的侧面飞来,撞在他的身上,止住了他的下坠之势。然后,那个东西又顶着他的腰,一直把他顶上了山崖顶部,田家柏这才捡回一条命。 田家柏自始至终没看到那个黄影是什么。 “曹山下的人们都知道一个传说,那就是山神来去如风,唯一能见到的,就是一抹黄色的影子。”田健道。 当县衙的一队人马到曹山时,曹山脚下已经是沸反盈天,人头攒动。 周寒估算着现在山下已经聚集有二三百人,而且还不断有百姓匆匆赶来。 县令大人在今日解决山神之事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曹山乡,只要不是实在脱不开身的人,都想来看看热闹。 周玉坚带来的人此时也起了作用,他们分散到各处,维持秩序,场面顿时安静了不少。 周寒和周玉坚来到最前面。眼前一座大山横亘在两人面前,山上郁郁葱葱,鸟语花香,一派生机。 然而,就是这一座曹山乡人的生命之山,却在不久前,成了曹山乡人的噩梦。 只要是上山的人,不是失踪,就是只剩下残肢。 曹山乡肥沃的土地不多,人们多倚仗这座山过活,没了曹山,许多人家生活开始拮据,甚至有的人被迫背井离乡。 周寒让田健把里正和各家族族长和长者,请到前面问:“各位长者,我想问一问,你们是要留下山神,还是要山神死?” “这是什么意思?山神是神,又怎么会死?”牛常有看着周寒,一脸疑惑。 “若是你们世世代代供奉的山神,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神,你们当如何?” “我们家在曹山乡生活了五代。以前的山神可灵验了,也正是山神的护佑,我们曹山乡才能生活富足。你说山神不是神,我不信。”一位里正大声说。 “对,一定是因为什么,山神发怒了,才有今日祸。”不知道人群中谁插了一句嘴。 周寒无奈,不过想想也能释然。方今之世不是什么太平盛世,很多地方生活艰难,像曹山乡这样,已经是很难得了。 人们的希望在曹山上,在山神身上。 “山神杀了曹山乡许多人。若是你们要它死,众位现在就可离去,我可保证从此以后,你们上曹山,再无性命之忧。”周寒大声说。 “你是什么人,法师吗?我们没想过要山神死,只想消除山神的怒气,曹山还要靠他护佑。”那位谷姓的族长道。 周寒又看向其他几位族长。 那几位族长和长者纷纷点头,认同谷姓族长的话。 “好,那所有的事,待你们看清真相后再决定吧。”周寒言罢,转身朝曹山走近了些。 “乌圆——乌圆——”周寒冲着山上高喊。 人们面面相觑,乌圆是什么,咒语吗? 片刻后,山上起了一阵风。这风很奇怪,不是成片吹来,而是形成一条风带,吹弯了山间一排树木。 很快,这条风带向山下压来,很快人们就看到从山上的树丛中,走出一只全身棕黄色皮毛的大兽。 “老虎!”这一声顿时造成了人们恐慌,纷纷向后拥去。 第211章 它就是山神 “这不是老虎,是大山猫。”有以狩猎为生的猎户,认出了乌圆的真正的身份。 虽然身型一样大,但猫比虎更容易让人们接受。人们不再乱拥,镇定了下来。 乌圆走到山下,不再前进,反而趴伏在了地上,垂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长辈教训。 周寒看一眼地上的乌圆,然后高声说:“它就是你们所说的山神。它不是真的神,而只是一只修炼近千年的山猫妖。” “妖?山神是妖,怎么可能?” “有可能,你忘了传说山神来去都是黄色的影子,你看它的样子。” “就因为是妖,它才要吃人。” “杀了它,不能让它占着曹山害人了!” …… 周寒不理会人们的激昂的情绪,继续说:“许多年来,它一直隐在曹山中潜心修炼,并守护着曹山。但不久前,发生了一件事……” 周寒将乌圆的妖丹被人夺走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它辛苦几百年修炼的妖丹被歹人骗走,它将怨恨都加注到了人的身上,所以所有上山的人都成了它报复的目标。”周寒说完,又回头去看乌圆。 乌圆也正微抬眼看着周寒,它从眼神中读出周寒的意思。 周寒的意思是,我只能帮你到此,是生是死,下边就看曹山人和你自己了。 周寒说完,几百人聚集的山下,顿时一片安静,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伏在地上的大猫。 突然人群中一个男人悲痛地大吼,“它杀了我哥哥,我要杀了它报仇。”紧接着人群骚动了起来,有人紧跟着也要报仇。人群又开始向前拥挤。 乌圆的前爪捂着眼睛,发出了“唔唔”的哭声。 报仇的声音还未落下,只听人群中一个老者大声呵斥:“你站住,你有什么资格杀它。你难道忘了,当初你爷爷重病,大夫开的药方子中需要百年以上紫乌藤的入药。你爹和你叔,几乎把整个曹山找了个遍,也没找到百年以上的紫乌藤。当时你爹和你叔蹲在山脚下哭,是谁指引着他们找到了百年紫乌藤,救了你爷爷的命?” “我侄子也是前些日子在曹山上失踪的,可我不能找山神报仇。我记得有一年,我上山砍柴,被毒蛇咬了,腿当时就不听使唤了,路也走不了,周围也没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山神送来一株草让我服下,我这才保住一条命。” 曹山下顿时乱成一片,有哭诉声连成一片。 “山神曾在大雪封山时,救过我爹一命。” “山神带我找回了我的儿子。” “我打猎时,被狼群围攻,也是山神救的我。” …… 人们恨乌圆,怨乌圆,可再没人喊着要报仇,更没人上前,行报仇之事。 他们之中很多人,不是这一辈,就是上一辈,或者再上一辈,都受过乌圆的恩惠。 乌圆抬起了头。它呆住了,眼中的泪还在眼眶中打转。 乌圆原本准备好了苦苦哀求众人,然后再付出点代价,求人们放过它。 可它没想到,当年的一丝善念,在它看来是举手之劳的事,这些人却都记在心里,哪怕过了几十年,百年,都不曾忘。 乌圆终于明白,为了一个恶人,而怨恨所有人,是多愚蠢的事。 “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杀人了……”乌圆呜呜地哭起来。 “若是如唐誉一样的恶人呢?”不知何时,周寒走到了乌圆的身边。 乌圆愣了一下,继而说:“杀,但我不会乱杀人了。” 周玉坚不愧是一县县令,人正胆大,他也走到了乌圆身边,问周寒,“它就是山神?” “如假包换。” 这么一只大猫,却能口吐人言,再加上周寒的保证,周玉坚相信了。 “县令大人觉得该如何处置它?”周寒问。 “若按朝廷律法,把它凌迟都不为过。”周玉坚回答。 乌圆听了,抬起头,眼神悲哀。 周玉坚话锋却又一转,道:“可它是妖,不是人,朝廷律法对它不适用。” 乌圆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感激。 周寒冲五位里正,四位族长拱手,“请几位长者过来,我们有事商议。” 九个人看着伏在地上的乌圆,犹犹豫豫地过来了。 虽然乌圆现在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毕竟是只妖。不过他们也听见了乌圆哭着认错,像一个真心忏悔的孩子,便放下了几许的戒心。 “几位长者可要乌圆为死去的人偿命?”周寒开口问。 牛常有看一眼乌圆,叹道:“我们本就没打算要山神的命。山神虽有错,但在以前也是尽心尽力护佑这曹山,方能有曹山乡民的好日子。” “是呀,是呀,我们人还经常犯错。山神已经知道错了,何况它对曹山乡百姓的恩情,也能抵得过此次的错误。要怪只能那个恶人,用卑鄙的手段抢了山神的心血。”一名里正道。 其余几人随声附和。周寒明白,乌圆的命是保住了。 “也不能就如此放过它。它该付出点儿代价。几位长者,我有一个建议,那就是被乌圆杀害的人家当中,若有那孤儿寡母,便由乌圆照料抚养,直到老者去世,孤儿成人。其余亡者赔付些银钱。”周寒道。 “我愿意,我愿意。”乌圆忙不迭地点头。 “这个好。”田家柏带头同意。 周寒蹲下来,用右手在乌圆的头部轻轻拍了三下。 周寒的这一举动把里正和族长们吓得不轻。地上趴着的这只大猫,可是修炼几百年,有法力的大妖啊。 然而,他们又惊奇地发现,乌圆很安静,甚至连一丝抵触也没有。 周寒蹲下来,在乌圆耳边低声道:“我在你身体里种下了三张冰符。此冰符对你没有任何影响,但你若做一件恶事,乱杀一人,它就可让你生不如死。当你做满三百件善事后,它自会消退。” “我记下了。”乌圆回答。 “回到山里后,继续隐藏身形,不可轻易在凡人面前显露真身。”周寒嘱咐。 周寒如此说,是因为她在人间长大,很清楚人有好有坏。 曹山下这几百人中,必会有那贪婪之人,知道了乌圆的存在,想从乌圆身上捞些利益。 乌圆应下。 第212章 物以类聚 周寒站起身,冲周玉坚和里正、族长们一抱拳,“此间没我什么事了。如何处置乌圆,请县令大长与几位长者商议吧。就算你们要乌圆性命,它也不会反抗的,我先退下了。” “小兄弟,你是什么人?”田家柏赶紧问。 “我不过是一个法师而已。”周寒淡淡一笑,扬长而去。 周玉坚回到县城中时,就看到周寒在县衙门口坐着等他。 周玉坚大喜,“我还以为你离开连山县了。” 周寒笑道:“县令大人还有一桩疑难没有解决,我怎么会走。乌圆之事如何解决的?” “乌圆拿出几样价值不菲的山珍,由几位里正和族长负责卖掉,换来的银钱补偿给受害的人家。乌圆也向曹山下的百姓保证以后不再乱杀无辜,尽心守护曹山,保那儿一方平安。” 周寒点点头,这是最圆满的解决方法了。乌圆可以赎了杀人害命的罪过,曹山人以后也有了保障。 “快随我进衙。” 周寒帮周玉坚解决了曹山之事,周玉坚对周寒好感倍生,并把捉拿采花贼的希望寄托在周寒身上。 周寒再次进了公堂,就看到桌案上放着一个包袱,那正是她的包袱。 周寒兴奋地跑过去,将自己的包袱拿在手中。 “看看,可少了东西?”周玉坚问。 “不用了,我信你。” 银票在周寒身上,包袱里就是几件衣服,最值钱的就是那枚玉簪,那长长的东西,她一摸就能摸出来。 “周贤弟有什么办法找到那淫贼?”周玉坚对周寒的称呼变成了贤弟,显然是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那贼人能在官差的眼皮子底下作案,而不被发现。我猜想他身上可能有什么东西,可以隐藏形迹。” “什么东西?” “这就不好说了,我得找到他才能知道。” “他会不会听说我们抓了你,为了将罪名嫁祸给你,这段时间不会再出现了。” “不会。”周寒笑着摇头。 “周贤弟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他有病。” “有病?”周玉坚一脸迷茫。 夜里,周寒打着哈欠,坐在连山县城中一座破旧的木塔顶层。这座木塔原本是一座寺院的,后来寺院毁于战火,只留下了这个塔,成为了连山县城中最高的建筑。 呼——,一阵阴风吹来,让周寒瞬间清醒。 周寒很气恼,“吕升,我让你查找那个采花贼,你跑哪去了,是不是和监牢的那个半头鬼聊上瘾了。” “公子,你说的是晚上找,白天无事,我才找那家伙聊天。”吕升一脸无辜。 “好,现在是晚上,你在干什么?”周寒瞪着吕升。 “啊——”吕升惊叫一声,“我马上去。”阴风卷过,差点把周寒掀倒。 “你——”周寒扶住木塔的墙,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呵呵……”李清寒一阵轻笑。 周寒指着吕升消息的方向,无奈又恼火地问:“我怎么收了这么一个鬼仆?” “物以类聚……”李清寒想取笑周寒,被周寒无情地打断,“这是不是也在说你自己?” 李清寒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周寒望着下面漆黑的连山县城,问李清寒,“你说今天晚上我们会不会等到那个淫贼?” “很难说,那家伙每次作案又没有固定时间。” 黑暗的街道上,有一队人影走过。周寒知道,那是巡逻的官兵。 周玉坚从没放弃捉拿采花贼,每晚都会派士兵在城中严密巡逻。 周寒打了个呵欠,揉了揉上下打架的眼皮。 “好困啊!” “你就不该带着这个肉身出来。”李清寒声音让周寒又强打起了精神。 “不带出来,让周玉坚发现我们的秘密啊。” “你在这睡吧,我去看看。”李清寒说完,一道白光从周寒的天灵冲出,飞出木塔,穿进了夜空。 看到李清寒走了,周寒将自己身上衣服的掩了掩,然后倚靠着墙壁坐下。 周塞刚坐下就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周寒是被吕升叫醒的,抬头看向塔外,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 “有什么发现?”周寒问。 “没有,一夜平安。”吕升回答。 “平安?不抓到采花贼,怎么会平安?”周寒嘀咕。 “公子,还有什么事吩咐?” “没了。”周寒随口一说。 “哦——”吕升轻快地叫一声,卷起阴风,飞跑而去。 周寒还没睡够,脑子有点昏沉。 被吕升带起的阴风一吹,周寒登时清醒,散开的头发糊了她一脸。 周寒跳起来指着吕升大叫:“吕升,别让我抓住你。否则我把你扔进寒冰地狱做成冰雕。” 远处,吕升的声音传来,“公子,我成冰雕,你就没有鬼仆了。” “你还有恃无恐了……”周寒还要再骂几句,却见李清寒突然出现在面前,双臂抱胸,笑盈盈地看着她,好似在看戏一般。 周寒立刻严肃起来,“辛苦了,我们回去吧。” 李清寒没说别的,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回到县衙,周玉坚一看周寒的样子,就知道没收获。他也没有埋怨,自己追查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抓到采花贼,哪能还指望别人一晚就能遇上。 周寒吃了饭,就钻进屋中,饱饱地睡了一觉。她晚上还要熬通宵,需要养足精神。 待周寒醒来,天还没黑,她问李清寒:“你说那个采花贼,用的什么方法躲过官兵严密的巡查?” “他或许是一只邪修大妖,专采少女元阴来修炼,当然就有法力可以隐身。”李清寒回答。 “不会,妖都不笨,哪有只盯着一个地方祸害的,他就不怕引来法师。” “嗯!”李清寒轻嗯一声,认可周寒的说法。“还有就是用如鬼遮眼一般的小法术,扰乱人们的视线。别人看到他在眼前过,就以为看到的只是一只狗或一只猫。” “那为什么受迫害的女子,什么也看不到。再说那个贼人做那种事的时候,还能维持法术吗?那些女子应该见过贼人的面孔才对。” 李清寒没有反驳周寒的话,反问:“难道是隐身术?” “这可复杂了。”周寒趴在床上,一脸凝重。 第213章 隐身术 天黑时,周寒从床上跳下来,准备再去木塔守夜,被从身体里提前出来的李清寒拦住。 “你这次还是以神魂出去吧,将肉身留在这里。" “肉身留在这儿,万一周玉坚进来发现我没气了。到了早上,我又活过来了,这解释不清。” “让吕升守在这儿吧,不论发生何事,不要让人进来就可以了。” “也好。” 周寒在心里招呼吕升。 吕升刚一出现在周寒面前,就赶忙说:“公子,我马上出去找那淫贼。” 周寒摆手拦住吕升。“你不用去了,我要魂魄出窍,你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入这屋中一步,发现我的异常。” “哦,哦!” 吕升连连点头。 周寒躺到床上,一道白光从头顶射出。李清寒也不犹豫,身形也化成一道白光,两道白光并成一道,穿出屋子。 吕升看着白光消失在天际,又回头望向床上的周寒肉身,自言自语。 “其实不用专门守着吧,我钻进公子的肉身里,代替她行动,不就可以了。” 吕升想到这,卷起一阵风,身体朝床上的周寒肉身撞过去。 “呼——”一道幽蓝色光芒从周寒的右臂上射出,击在吕升身上。 吕升那虚幻的身体如被狂风掀起的枯叶,翻滚着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房梁上。 幸而吕升是鬼魂之体,否则房梁都会被他撞断了。 吕升如房顶掉落的瓦片一样,直坠而下,面朝天摔在地上。 吕升揉着自己的屁股,直哼哼“好疼啊!” 在高高的半空之上,没有木塔的墙壁阻挡,连山县城尽在周寒和李清寒的眼下。每条街道,每个院落几乎都在她们的视线中。 “还是快些解决,我们在路上耽搁时日不少了。”周寒看着一片星星点点灯火的连山城道。她的心里惦记着阿伯,希望早点到江州。 “这可由不得我们,那个采花贼若不出来作案,我们也无法找到他。”李清寒和周寒分开,注视着县城最中间的一条街道。 又过不久,连山城中的灯火接二连三的熄灭。城中陷入黑暗,只有零星几处还有如荧火一般的光亮。 周寒不敢松懈,在半空之上注意着城里的动静。她和李清寒的神魂,有莹白的微光,这是凡人是看不到的。 突然,周寒眼角的余光瞧见一个影子。这影子正在天空中飞行,方向就是朝着她这里来的。 周寒侧过头,望向空中飞行的影子。那影子好像发现了周寒和李清寒,突然折转方向,加快速度飞走。 “夜游神这是干嘛,我们就这么可怕吗?”周寒眯起眼,望着那道飞逃似的影子,消失的方向。 “我们掌管着寒冰地狱。寒冰地狱是都害怕的地方,他当然不愿意遇上我们。”李清寒并不在意地回答。 周寒低下头继续观察连山城中的动静。 “周寒,你转过身,往右前方看。”李清寒提醒周寒。 周寒转过身来,朝李清寒示意的方向望去。 连山城漆黑的街道上,有一个孤零零的人影匆匆而行。 周寒看得见,此人是个年轻男子,一身衣装,绝不是穷人。 因为采花贼的原因,连山县城实行宵禁。酉时之后,所有人不得再在城中游走,而此人却敢在夜里孤身出来。 正当周寒感觉奇怪时,一队巡逻的官兵朝那人迎面走去。 周寒以为巡查的官兵必会上前询问检查,谁知官兵们却如视而不见一般,与那人交错走过。 年轻男子也好似知道官兵不会盘查他一样,脚下丝毫没有停顿,甚至不曾抬头看一眼。 “应该就是他了。”周寒道。 “隐身术。” “嗯!”周寒同意李清寒的说法。 “只是这隐身术并不怎么高明,只能瞒过凡人的眼。看看他要去哪?” 周寒和李清寒浮在半空之中,都没有行动,继续盯着那人一举一动。 年轻男子来到一处院落前,便站住了,抬头望了一眼院墙,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加速跑起来,身体一跃,蹿上了墙头。身体再一转,跳了下去。 “呵,还有点功夫。”周寒用不知道是赞叹还是鄙夷的口气说。 “走吧,不能再让他得手,毁一个姑娘的清白。” 李清寒说完,莹白的身影一晃,就消失在空中。 周寒大声提醒:“别急着抓他,要拿到他作案的证据。” 年轻男子跳下墙头,看不到自己的身后正跟着两道莹白的身影。 年轻男子仍以为自己所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这一次却是没瞒过神去。 年轻男子头上束着黄金的簪子,身上穿的是昂贵的绸缎长衫。若不是此人正在做着龌龊的事,这样走在大街上,任谁也不会相信他是个恶人。 周寒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对李清寒道:“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能用出隐身术的人。” “不一定是法术,也许是符咒之类的东西。找找他身上,有什么异常的东西。”李清寒道。 这个院落不大,只有三间房,房屋和门窗有点破旧,看样子是个并不富裕的人家。 年轻男子来到其中一间房门前,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然后从门缝插进去,小心翼翼地去拨里面的门栓。 这一切他做的十分顺手,看样子没少干这事。但他却不知道,他的身旁正有两双眼睛正盯着他看。 “嗒”地一声,门拴倾斜,年轻男子轻手轻脚推开门,走进屋中。 屋子不大,在东墙下有一张床,床上此时正睡着人。 “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不太对。”周寒观察了一会儿,说。 就在年轻男子看到床上睡着的人时,气息有所变化,与刚才不同了。 “你看他腰间。” 周寒顺着李清寒的指点去看,果然男子气息异常的源头,是一个荷包。 这是一个极普通的荷包,上面绣着兰草。这是读书人喜欢的样式。这种荷包,一般里面放着提神醒脑的药材,有助读书。 男子向床前走去,而周寒却将那只荷包顺到手中。 周寒庆幸自己在随县善堂时,曾和汤与的师傅学了两手,此时用上了,男子丝毫未觉自己腰间的荷包已经被摘走。 床上睡着两个女人,一个中年妇人睡在外,而里面睡着一个十六、七的姑娘。 年轻男子抄起床边一个木凳,要将中年妇人在睡梦中打晕,却突然听到身后咣当一声,似有什么倒地。他吓了一跳,也惊醒了母女二人。 中年妇人看一个陌生男子站在床前,手中高高举起一张木凳,惊问:“你干什么?” 男子愣住了,吃惊地问:“你能看到我?”说罢低头去看自己腰间,这才发现荷包不见了。 “有贼啊——”妇人大叫起来。 第214章 你是帮凶 年轻男子惊慌,不再犹豫,手中木凳就要落下,把中年妇人打晕。 然而年轻男子的手始终高举在空中,却怎么也落不下来。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好似被一股力量死死钳住。 “有贼啊,快来抓贼啊……”妇人扯开嗓子喊,很快惊动了在另一个房间的这家男主人,冲了过来。 不多时,院落的门被踹开,一队官兵闯了进来。 “走吧,没我们的事了。”李清寒对周寒说。 周寒没有反对,身形一闪,离开了。 第二天,周寒睡足了觉,才从床上爬起来。 周寒来到公堂上,就看到周玉坚双眼乌青,精神萎靡地坐在公堂上。看来周玉坚是连夜审案了。 “周大人,可是抓到了那个采花贼了?”周寒明知故问。 周玉坚无精打采地回答:“昨晚巡城的官兵抓到了一个半夜潜入人家姑娘闺房意图不轨的人,但那人死不承认自己是采花贼,一口咬定是去偷东西的。” “那家人那么穷,有什么值得他偷的?”周寒轻蔑地一笑。 “你知道?”周玉坚狐疑地望向周寒。 周寒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忙转移话题,问:“大人如何断的?” “捉贼拿赃,他不承认,我的手里既没证人又没证据,只能将他暂时拘押起来。” “贼人是谁?” “若说此人也不是连山城无名之人。他是城中大户马家的独子,叫马长安。他的父亲马槐是行商,家中产业颇大。” “所以啊,一个富家子弟,到一个穷苦人家去偷东西,谁信啊。”周寒掐着腰说。 “话是如此说,可单凭这个只能认为他有嫌疑,却不能定罪。而且他说他去偷东西只是觉得刺激,为了玩乐。”周玉坚说到这儿,敲打了几下自己有些昏沉的头。 “周大人若是信我,我想请周大人带一个人到公堂上来。”周寒朝周玉坚抱了抱拳。 “何人?”周玉坚知道周寒不会无的放矢,抬起头,认真地问。 “那位初彩云,初姑娘。” “这……”周玉坚为难。 “我知道事关女儿家的名声。但此案不结,更多女儿的冤屈无法洗清。大人只需让人说是带她来画押结案,想来她不会拒绝的。” 周寒跟在宁远恒身边不短,府衙中一些公案程序,她是知道的。 “也好!”周玉坚马上安排人去找来初彩云。 周玉坚的手下人办事利落,不到半个时辰,初彩云就带来了。 初彩云见自己又被带到了公堂,感到困惑。带她来的公差说,只要她亲自画个押,了结案子而已,怎的还需要上公堂吗? 初彩云往堂上看,看到周玉坚坐在案桌之后,盯着自己。她赶紧低下头,心里忐忑地走到了大堂中。 “见过大人!”初彩云跪了下来。 现在不是开堂审案,周玉坚让初彩云站起来回话。 初彩云刚站起来,周寒从大堂一侧跃出来,喝道:“跪下!” 初彩云身体一抖,竟然真的又跪下了。看得上边的周玉坚都讶然了,初彩云分明是极为心虚,才会如此。 周寒走到初彩云身边,蹲了下来,冷冷地说:“初彩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跪下吗?” “在县令大人面前,民女理应跪着回话。”初彩云为自己辩解。 “县令大人没那么心胸狭隘。让你跪着,是因为你对不起连山县的百姓,对不起那些被淫贼祸害的姑娘,让她们的冤屈无处伸张。现在想想,让你跪着,都是便宜你了!” 周玉坚吃惊地看了一眼周寒,又望向初彩云。 初彩云垂着头,手里紧紧绞着惨白的手帕。 突然初彩云手中的手帕洇出了一圈灰白的印迹,紧接着又是一圈,竟是有一滴滴的泪落在手帕上。 “你知道吗,昨晚那个淫贼又潜入了一个可怜的姑娘家,欲行污辱之事,幸得姑娘母亲在侧,呼救之下惊动了巡城官兵,才免遭毒手……” 周玉坚奇怪,这些事他好像没对周寒讲过,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从下边的差役那儿听说的? 周玉坚听周寒继续说:“幸而这姑娘没遭毒手,若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淫贼固然是主凶,而你则是帮凶。” “你们把他抓住了?”初彩云,十分震惊,不顾自己脸上还有泪,抬起头问。 “不错。” “为什么还要带我来?”初彩云慌了,赶忙又低下了头。 “虽然抓住了他,但当时他未来及的行凶,所以不肯承认自己就是那个采花贼,却一口咬定只是去偷东西。奸淫和行窃的罪名相差极大,若判他行窃未遂,最多打上几十板,再关两三个月,他便可以放出来。但奸淫便是死罪。” “这——我也不知道。”初彩云想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可这句话,心虚的她如何也出不了口。 “县令大人现在就可以判他的刑,待到几个月后放出来。你也看出来了,人一旦对一种事情上瘾,是很难戒掉的。待他出了牢狱必定还会再行凶。到那时,他每祸害一位姑娘,所造成的罪孽,你就要担上一半。如此积累,待到有一天,你也会恶贯满盈,堕入地狱,万劫不复。” 一抹白色滑落,初彩云手中的手帕掉落在地,她身子抖得如同寒风中的花朵,很是可怜。 “他做的事,为什么要惩罚我?”初彩云颤抖着声音问。 “因为这次明明可以让他罪有应得,可因为你的包庇,他逃过一劫,你与他之间就牵连起了因果。所以他所做的一切事,必有你的一半因在内。但若你今日肯揭发他,那就是与他斩断了因果,他以后的生死罪罚,都与你无关。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周寒说完站了起来,走到一边。 初彩云依旧低着头,过了一会儿,她摸索着,将手帕拾了起来,将手帕依旧紧紧绞着。又过了一会儿,她好像下了什么决定,抬起泪痕已干的脸,一脸决然之色,“大人,我见过那个采花贼的面容,我可以认出他来。” “哦!”周玉坚心里狐疑,望向周寒。周寒冲他微微摇头,周玉坚心里明白了。他重重拍下惊堂木,高声道:“升堂,带马长安!” 第215章 脑子有问题 衙役站在公堂两旁,马长安跪在了堂上。 “你看看他,可认得?” 周玉坚指着马长安,让初彩云辨认。 初彩云只看了一眼,便道:“大人,就是他,那日就是他污辱了民女。” “你胡说什么,你这个贱人,我都不认识你。” 马长安大骂初彩云,被一旁的衙役踹了一脚,才安静。 初彩云如此快的就断定,让周玉坚又心存疑虑。 “你可看清了,不得再诬告。上一次本官念你年纪小,又是初犯,可饶你一次,但若再犯,可就要承担后果了。” “大人绝对没错,就是他。他污辱民女那天晚上,我就认出了他。” 周玉坚大怒,惊堂木重重一拍,道:“既然你早知道采花贼是他,为何还要对官府胡诌一个贼人的容貌?后来你明知道周寒是被冤,为何还要一口咬定他?后来本官再次问你,你又为何还隐瞒不揭发?” 周玉坚的一连串发问,让初彩云心慌不已。 “快说!” 惊堂木一拍,周玉坚步步紧逼。他断过不少案子,知道此时绝不能心软。 初彩云眼中再次含泪,咬了咬唇,然后说出了真相。 初彩云一年之前就已经及笄,家里给她张罗亲事,少女心中渴望自己的夫婿是个俊俏少年郎,日思夜想,竟有些魔障了。 初彩云对差役描述的采花贼形象,确实来自于她心中俊俏少年的样貌。 初彩云的婚事还没头绪,连山城就闹起了采花贼,而且专祸害未出阁的少女。 父母担心初彩云安危,就将她送到连山城外的舅父家里暂避。 谁知道初彩云刚去没多久,她的舅父就因病突然去世。初彩云在舅家没了可依靠的人,只得又回到城里自己家。 初彩云父母还准备把初彩云送去哪个亲戚处,却不想就在此时初彩云被采花贼盯上了。 那日晚上,初彩云正在熟睡,睡梦中就感觉身上有一只手在摸索。 初彩云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到。她以为自己睡魇着了,可身上的感觉却十分清晰,衣服也被剥了个干净,下半身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 初彩云惊吓不已,张口便要叫,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堵住了嘴。 初彩云的父亲是一个石匠,初彩云从小就帮父亲抬运石料,所以手脚之上颇有些力气。 嘴不能出声,双腿不能动,双手却还能动。初彩云在那看不见的东西上死命推拒抓挠,那东西有些慌乱了,下身松了松。 初彩云就趁机去推身上那看不见的东西,手一下子碰到一个圆圆鼓鼓的东西,她想也没想,使劲将那个东西拽了下来。 初彩云还不知道自己拽下的是个什么东西,却惊奇地发现,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正压在她的身上,脸离她很近。她一下子认出了,这是连山县城大户马家的公子,马长安。 初彩云虽未成婚,却也知道马长安在对自己做什么,她气急之下,一口咬在堵住她嘴的手上。 马长安吃痛收回手,初彩云气息尚不均,就惊叫出声,“马长安,你这个畜生!” 马长安大惊,没想到自己的样子被初彩云看见了,再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腰间的荷包不见了。 马长安大怒,一巴掌拍晕了初彩云。 待到初彩云醒来,贞节已失。母亲抱着她大哭,父亲哀声叹气。 初彩云便将晚上的事告知父母。初彩云的母亲便要上县衙告状,而初彩云的父亲却想利用此事,为自己和女儿赚个富裕生活。 初彩云的父亲就找到马槐,以此事逼马长安娶初彩云为妻。 马槐不同意,反说初彩云父亲讹诈,初彩云父亲便扬言要送马长安去见官。 马家是连县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最在乎名声。何况马槐知道自己儿子做下的事,若让县令大人起了疑心,很容易就能查出连山县城的采花贼就是马长安。 马槐只好答应,不过他也提出条件,就是让初彩云帮忙了结县里查采花贼一事,至少以后不能怀疑到马长安头上。 这便有了初彩云去县衙投告,胡乱描绘贼人画像。有了证人亲眼目睹,谁也不会疑心到马长安,毕竟两人容貌相差太大。 初彩云一口咬定周寒是采花贼,其实是为了帮自己未来的夫婿脱罪,存了私心。 只要是有人担承了此事,县衙也就不会没黑没白的查找采花贼,马长安就无事了。 “大人,县城那些姑娘都是被马长安祸害的,马槐还给了我父一笔不少的封口费。大人不信可以传唤我父作证。”初彩云说。 “你和你父亲真是愚不可及。”周玉坚气得想笑。 事情到这里,其实就都解决了,可周寒还有一事想不通。 马长安看上去不像一个很笨的人,否则他也不会一口咬定自己行的是偷窃之事,而让周玉坚一筹莫展了。 可为什么马长安会盯着同一个县城的姑娘祸害。他哪怕到城外,到乡下去,这个案子也不易破了。 “贱人,你这个谋害自己夫婿的贱人。”马长安一声咆哮,突然从地上弹跳起来,朝初彩云扑去,“你就活该孤独终老。” 初彩云脸色黯然,掩面哭泣。 马长安身后的差役上前就要扯住马长安。他刚触到马长安的衣领,马长安反手一推,那名差役竟然稳不住身形,噔噔噔倒退了出去,直接摔出了大堂。 马长安回身再次朝初彩云扑去。 周寒看到此时的马长安,大吃一惊。只见马长安五官扭曲,脸色发青,那种青便如马长安脸上戴着一副青铜面具一般。 两名衙役冲出去从左右两面抱住马长安。 两个强壮男人,此时却被狂怒的马长安甩得如同风中的树枝一般左右摆动,有几次差点被甩飞。 又扑上来两名衙役,抱腰的抱腰,搂腿的搂腿,这才制住马长安。 “他的脑子,有问题。”周寒脑海中,李清寒说话了。 “嗯!”周寒也看出来了。她上前一步,将右手覆在马长安的头上,马长安突然浑身打了个激灵,便一动不动了。 周寒对四个衙役说:“你们可以放开他了。” “不行,他疯了!”其中一个衙役气喘着说。 “现在不会了,放开吧。” 衙役望向周玉坚,周玉坚点点头,四个衙役放开马长安。 果然,马长安只是失神地站在那儿,很是老实。 “将他放倒在地上。”周寒对衙役道。 两个衙役扳着马长安的身子,让他躺在地上,而从始至终,周寒的右手没离开马长安的脑袋。 第216章 唐郎中 马长安的头顶正对着周玉坚,他发现马长安的头有些异常了。此时马长安的脑袋里如同有人在吹气一样,头皮上有一个鼓包,一鼓一缩,而且还在移动位置。 “儿啊——你们在干什么?”公堂门口一声大吼。 周玉坚抬头,原来是马槐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了消息,赶来了。因为衙役守住门口不让进,他就在堂外大叫起来。 “让他进来。”就算马槐不来,周玉坚也要派人去找他来。 马槐进得大堂来,就朝马长安扑去。人还没靠近,就被衙役扣住。 “县令大人,我儿何罪,你们要如此折磨我儿?”马槐还想为儿子脱罪。 “初彩云已经在本县堂这儿,把你儿子告下了。下边的话,就不用我说了吧。” 周玉坚冷冷地瞄了一眼马槐,便将视线转到周寒和马长安那里。 “你……”马槐看到堂上跪着的初彩云,脸色顿时惨白,身体发软。 这时,周玉坚发现马长安的头上的情形又有改变。 鼓包不见了,而是变成一道拱起的肉线,在缓慢移动,好像马长安的头皮下,有一个肉虫子在爬行。 那条肉线不停地向前蠕动,有时还会停下来,扭动几下,好像要摆脱什么。但始终摆脱不掉,只好继续爬,终于爬到了马长安的耳根处。 马长安的耳朵动了几下,周玉坚震惊地看见一个青色的肉虫子从耳道里爬了出来。 周玉坚虽震惊,也好奇,他不由自主离开桌案后,走到周寒身旁。 周玉清看清,虫子整体形状像桑蚕,但又比桑蚕大了一些,头部的眼、鼻、口清晰可见。 虫子身上的颜色纹路,若不是它还能动,真以为它就是青铜浇铸成的一个玩物。 肉虫子爬到地面,晃着脑袋左右看了看,然后扭了扭身体,居然在身体的两侧张开一双极薄,像蜻蜓翅膀一样的双翼。它要飞走。 周寒迅速用右手抓住了它,放在掌心中。 那肉虫子振了几次翅膀,发现竟然飞不了,也就顺服了,收起翅膀,安安静静待在周寒手掌上。 “原来是这样。”周寒小声嘀咕一句。 “是冥虫。”李清寒说。 “嗯!”冥虫只是对冥界所有虫类的统称,周寒知道这只虫子还有一个名字,叫“食阴虫”。 “这东西怎么会在一个凡人身体里?” 李清寒的问题刚问完,周玉坚接着也问:“周贤弟,这是什么虫子?” “食阴虫。”周寒干脆地回答。 “没听说过。它为何会在马长安的脑子里?” “那得问马老爷了。”周寒手指马槐。 “我儿子怎么了?”马槐被两名衙役动弹不得。但刚才的情景,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只虫子一离开马长安的身体,马长安的皮肉就如被火烤干了一样,变得皱皱巴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若不是马长安胸口还有起伏,马槐会以为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 周寒手掌中托着食阴虫走到马槐面前,周玉坚也跟了上来。 “马老爷,你儿子没事。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吗?” 周寒把食阴虫靠近马槐那张肥脸。马槐就感觉到虫身上有一股阴冷气息侵入他的皮肉,把他吓得一哆嗦。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知道。” “你知道。食阴虫没那么容易钻进人体内,它喜食阴气。而人的身体,尤其是男人身体,阳盛阴弱,这虫子不可能自己恰好就钻进了你儿子的身体,一定是有人强行在你儿子身体种下了虫卵。” “谁,谁这么阴毒,害我儿子,我要他偿命。”马槐怒吼起来。 周寒诧异,看样子马槐真不知道虫子的事。 “马老爷,我提醒你一下,你儿子是不是曾经有什么病,但被一个大夫给治好了?” 周寒刚才想过了,要在马长安身体内种下食阴虫,只能先用药物调整马长安体质的阴阳,然后再以施针的方式,将虫卵导入马长安的脑子里。做这些事最方便的人,就是大夫。 “是他!”马槐眼睛一亮,突然朝周玉坚跪下,扯着周玉坚官服的袍角大声哭诉道:“周大人,一定是那个人害了我儿,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我儿做的那些恶事,也一定是受这虫子的影响,我儿也是受害者啊,请周大人为我儿伸冤。” 周寒和周玉坚几乎是同时扯了扯嘴角,这个老狐狸倒把他儿子的罪名推得干干净净,最后还落了个受害者的名头。 “你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不得欺瞒。马长安如何定罪,待我查清全部事实,再行定夺。”周玉坚也不客气,没有一点松口。 马槐身子一晃,垂下头来,现在不说也不行了。 原来马长安真有病,这病平时显不出来,也不要人命。可马槐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呀,还指望他传宗接代。 原来马长安的病就是阳痿,房事不行。马槐顾及脸面,所以偷偷给马长安请了不少名医,但就是治不好。 四个多月前,连山县城中来了一个姓唐的游方郎中,称专治疑难杂症。 马槐巴巴地把人请到家里,给马长安治病。 唐郎中给马长安诊了脉后,很肯定地说,这病他能治。但有个条件,就是购买药材,煎药,医治都要他亲自来做,马槐不得过问,也不得旁观。 唐郎中说这是他祖传的秘方,他吃饭的根本,不能外传。马槐此时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也没怀疑。 十天后,唐郎中对马槐说马长安的病好了。 马槐十分惊喜,他要试一试,所以从自己家的侍女中,找了一个丫头送到了马长安房中。 半天后,满脸羞红的丫头从房里出来了。 马槐上前追问,小丫环羞怯地说公子生龙活虎。 马槐大喜过望,留下唐郎中在自己家中多住几天,要好好感谢,又急忙地托媒人给儿子说亲。 或许是积攒了二十多年的精力,过于旺盛,或许食髓知味,马长安几乎日日都要将家中的一个丫环拉进屋中,而且都不是同一人。马槐也没在意。 第217章 食阴虫 几日后,马长安向马槐要女人。马槐说,好啊,你看上哪个丫头了,我把她送进你房里,给你做通房。 马长安却道,他不要破了身的,只要元阴之女。 马槐宠自己的儿子,便说去再买几个漂亮伶俐的丫头来,供马长安挑选。然后他就出门去了。 马槐回来时,却看到马长安喜滋滋地从唐郎中屋里出来,却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而唐郎中则在第二天告辞离去了。 没过几天,马槐就听说了县城闹采花贼。他没往心里去,他没有女儿,没什么可担心的。 两天后的夜里,马槐因为胃疼,没有睡觉,而在庭院中散步。忽然,他听到马长安住的那个院子有动静。 马槐怕是有贼进了家,不放心,就悄悄过去瞧,却看到马长安偷偷摸摸从后门出了宅院。 马槐跟过去,想叫住马长安,提醒他,晚上不能出门。然而当他追出后门,马长安却在街道上失去了踪影,就好像马长安上了天,入了地一般。 第二天,马槐就在街面上听说,又一家闺女被采花贼糟蹋了。而且贼人是在官差眼皮子底下做的案,官差压根没瞧见人。人们都怀疑是鬼妖作祟。 马槐突然想到自己儿子的异常,立刻跑回去追问马长安。 马长安说了实话。原来马长安只有面对没破身的元阴之女才能变得勇猛,而且隔几天不做上一次,就浑身难受。 马长安将苦恼对唐郎中说了,唐郎中给他出了个主意,说家里女人就那么几个,可外面女人多的很。 马长安害怕被抓住,那可是死罪。 唐郎中就给了他一个所谓的护身符,并且说明,每次出门之前,将自己的手指扎破,滴一滴血在护身符上。 护身符便能让马长安无论到哪里,都能如入无人之境。即便是和他人面对面,人们也看不见他。 马长安试了一次,果然如唐郎中所说,后面的行事,再毫无顾忌。 “所以,你明知道县城中的采花贼就是你的儿子,却不来县衙首告,放任他在县城中祸害良家女儿。”周玉坚怒道。 “大人啊!”马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是那个姓唐的郎中,一定是他在我儿脑中放了这虫子进去,让我儿神智不明。” “他又给我儿什么护身符,教唆我儿犯罪,我儿也是受他所害啊。我儿心性单纯,若不是被这些邪物所控制,他断然也不会做这些恶事。” “又是一个姓唐的,会不会和抢走乌圆妖丹的是同一个人?”李清寒说。 周寒没有回答李清寒,而是用脚踢了下哭得昏天黑地的马槐,白着眼睛道: “行了,别嚎了!这食阴虫虽然在你儿子脑子里,但它所食的是阴气,不是人脑,影响不了你儿子的智商。你儿子所做的那些事,全是他自己的意志,没人控制他。他若不想做,也没人能逼他。” “你胡……”马槐抬起头要骂周寒,但看到她手掌上托着的食阴虫,又立刻闭嘴了。 “大人,你要为草民和草民的儿子作主啊,我儿子真是冤枉的。” “我是要作主,否则县城中被祸害的那些无辜女儿,又该如何伸冤。”周玉坚甩开马槐,大步走回公堂后坐下。 “马长安奸淫闺中女儿,一十七名,其中三名不堪受辱而死,其行罪大恶极。马槐知情不报,视为从犯,马长安斩立决,马槐发配边疆为奴,抄没家产,作为受害者赔偿。待我将案情上报济州府后执行。” 马槐听了周玉坚的判决,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周寒看到地上躺着的父子,想到了宁远恒,若是他审这案,大概会将这对父子都斩了。不过周玉坚判得也算公平,马槐这年纪到边疆去,也活不久了。 周玉坚招呼差役把昏过去的父子俩押入大牢,又看向初彩云。 “你……”周玉坚有些为难,该如何处置初彩云。此女既是受害者,又是同谋者。 “大人,民女知道错了,民女愿出家为尼,长伴青灯古佛,来赎自己的罪过。”初彩云头磕到地上说。 周玉坚点点头,“也好!你的父母知情不报,还怂恿你报假案,按律当杖责,罚银,监三年。念他们年纪大了,你又是主动坦白。我使便免去杖责,监一年。” 待到公堂上只剩下周寒和周玉坚两个人了,周玉坚说:“虽说这案子破了,但我还有不少疑问。” “大人请问。” “这虫子是怎么回事?” 周寒当然不能告诉周玉坚这虫子是来自冥界,只能一本正经的胡编。 “这食阴虫来自南疆,南疆人多好养殖蛊虫,这食阴虫就是其中之一。”周寒心中嘀咕,“南疆距此万里之遥,你反正不能跑到南疆去查。” 周玉坚在书上看到过关于南疆的些许记载,就信了周寒的胡说八道。 “那个姓唐的为什么要费力将食阴虫送进马长安的身体里?” “大人请看。” 周寒将右手掌握成拳,然后又张开。 周玉坚看到那只食阴虫竟然化作一滩青色的水在周寒指缝间流了出去,一股阴寒的气息升腾而起。 而在周寒的掌心中,却有一个黄豆粒大的青黑色小球。 “大人,食阴虫好食阴气,它所食阴气在体内凝结成这个精华之物,此物可治许多疑难杂症。但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养食阴虫的。” “马长安天生有阳萎之症,身为男儿,体内阳气虚弱,正适合养殖此虫。” “马长安的病其实并未好,他喜欢元阴之女,只能在元阴之女前才能行事。皆是因为这食阴虫的原因,它要以元阴之女身上极纯的阴气为食。” “那不是说,马长安是因为这虫子才变得好淫好色?我还要重新考虑对马长安的量刑。”周玉坚惊异道。 “大人断的并不错。虽然此虫食阴,但不能乱人心智。皆是因为马长安多年的阳萎之症,一朝‘痊愈’,他便起了淫色之心。” “而当他第一次顺利得手,那邪恶之心就再也收不回去了。他若不起此心,食阴虫得不到阴气喂养,用不了几天便会在他身体里死亡,他也不会落到如此结局。” 周玉坚点点头。 周寒又说:“但有一点,食阴虫还真是影响了马长安。” “是什么?” 周玉坚迫不及待地问。 第218章 大白天发什么春 周寒回答道:“食阴虫对自己的领域,界限分明,它一生不去其它同类的地方,但旁的食阴虫也别想入侵它的领域。正是如此,那马长安始终在县城中作案。” “原来如此!”周玉坚恍然大悟。他继续问,“那个能让马长安隐身的护身符,我让人搜遍马长安的身上,也没找到,这是怎么样一种符?”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周寒知道那个所谓的护身符就在马长安的荷包中,而那荷包就在她身上。 这符能隐身,容易引起世人的贪念,她觉得还是让它无声无息地消失好。 这里的事都处理完了,周寒向周玉坚告辞。周玉坚挽留不住,便要用钱酬谢周寒。 周寒没有要。以前她为人处理异事收钱,那是收的个人的钱。但官府的钱她不能要,官府代表的是这一地方的所有百姓,第一,这钱她要不起;第二,这种善缘,她得留着。 出了县衙,走在路上,李清寒说:“这个姓唐的是什么人,手中居然有食阴虫?” “这世上有一些会走阴的人。他们到了阴间,用一些特殊手段,将食阴虫虫卵带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周寒回答。 “你不会真觉得那个姓唐的培养食阴虫的精华,是为了治什么杂症吧?” “当然不是。若这个姓唐的,和骗乌圆妖丹的是同一个人,那他用食阴虫的精华也是为了修炼。” “嗯,应该是一个人,在曹山上骗妖丹,和给马长安治病,前后相差没有几天。” 周寒打开自己手掌,那个青黑色冰冷的丸子还在她的掌心中。 “若是我们的神体在,这东西对我们来说,还真是不错的补品呢。” “你想吃,回冥界,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李清寒道。 “算了,还是把它和那个隐身符一起毁了吧。” 出了连山县城,周寒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拿出马长安的荷包,将隐身符取了出来。 周寒将折成一小块的黄符,展了开来。她刚看了一眼,就听李清寒叫起来,“妖血,这符是用妖血所制。” “妖血做的符,难怪这么诡异,可以滴血反复使用。那个姓唐的为得到食阴虫的精华,也是够舍得下本了。” 周寒将符又塞进荷包里。然后借了烈火地狱中的火,将符和食阴虫的精华烧得连灰都没有了。 “李清寒,我们遇上几次姓唐的搞出来的事了?”周寒继续上路,边走边在心里和李清寒说话。 “齐成时的九子借运之法,是一个姓唐的术士教的。罗县的祁冠,就是认识了一个姓唐的人,才疯了的。济州城外宅子的小地狱,是一个姓唐的书生,教授张唯然的所谓长生之法。在连山县,我们又遇上了两次。” “真是,我们的缘分还不浅呢,不知道前面还会不会再遇上。” “这个姓唐的很复杂,他做的事,目的都很奇怪。” “算了,先不想了,我有预感,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遇到他。”周寒说完,轻快地往前赶路。 “你有多长时间没练功了?” 李清寒冰冷的声音传来,让周寒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吕升呢,这个鬼东西,又跑哪去疯了?”周寒大喊。 “别想打岔。”李清寒严厉的声音传来。 “我刚帮连山县令解决完事情,就不能休息一下吗?”周寒讨好般地对李清寒说。 “反正都是要赶路,你边练功边赶路不也是一样。” “累啊!”周寒苦着脸。 “好啊,你休息,我替你。” “不必了,我来,我练还不行吗?”周寒真怕把身体交给李清寒,她不通人情世故,别惹出什么乱子。 因被李清寒逼着练功,行路的速度也快了不少。路上连走带跑一天一夜,凌水县城便遥遥可见。 看到县城,周寒便也不急了,到凌水县城,再有不远就是凌水,就可乘船了。 她找了一株长得茂盛大柳树,坐在树下吃了点东西。 越靠近梅江,天气越暖和。现在虽已经入秋,午时仍炎热。 周寒吃了一个馒头,又喝了点水,便倚坐在树下,闭起眼睛乘凉休息。 正舒服得昏昏欲睡,周寒就感觉有轻微的阴风拂面。 周寒睁开眼,看见吕升脑袋倒挂在她面前,一双眼正盯着她看。 周寒立时坐直了身子,问:“你这是干什么?” 吕升把自己的身子调正过来,站在周寒的面前,歪着脑袋,十指交叉搓弄着,竟然有些羞涩之态。 若不是因为吕升是个鬼魂,大概还能看到他脸上的红晕。 周寒看到这一幕更觉怪异,唇角一颤,十分不适地问:“吕升,你大白天的发什么春啊?” “不,不是,公子。”吕升说话都不利索,“我就是有点事想求,求求公子。” “什么事,你说,不用这么扭扭捏捏的,看得我不舒服。”周寒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闪开吕升的直视。 “不是我,”吕升手一指稍远处,道,“是她。” 周寒顺着吕升的手指望去,只见距她两三丈远的一棵柳树下,有一个十七八的姑娘从树干后小心翼翼探出头,望向这里。 这姑娘虽然容颜清秀,但面目苍白。她好像怕被人看到一样,只露出半边脸看向周寒这边。发现周寒在看她,她又缩回了树后。 周寒自然认出这姑娘不是人,而是鬼。 吕升朝姑娘方向招了招手。但那姑娘缩在树后,没有过来。 吕升见那姑娘怕生,便跑过去,将她从树后带出来,拽着她来到周寒面前。 “公子,她叫刘芳儿,她想请公子帮她救弟弟。” 周寒见这姑娘长得虽然清秀,但也瘦弱的让人可怜,将脸藏在披散的头发下,还在极力避开周寒的目光。 看来,这姑娘死前也是个可怜的人。 “你是怎么死的?”周寒直接问。 “她是被……”吕升便想替刘芳儿说。 “让她自己说。”周寒白了一眼吕升。 刘芳儿向周寒行了一礼,小声地讲述起来。 原来刘芳儿亲父早亡,抛下母亲和她,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刘津。生活艰难,为了养活姐弟二人,母亲不再守寡,便带着姐弟二人改嫁了。 谁知道这个后父是个禽兽,好吃懒做,非但不给家里挣钱,还逼着刘芳儿的母亲挣钱给他花用,稍不如意便对刘芳儿和其母拳打脚踢。 就这样,刘芳儿的母亲被折磨得疾病缠身,又没钱看病,三年前就亡故了。 为了还他欠下的债,兽父又将刘芳儿卖给了当地的一个姓董大户人家做丫环。 那家女主人董夫人是个妒妇,就因为董老爷多看了刘芳儿两眼,就说刘芳儿在勾引老爷。 第219章 难劝该死的鬼 董夫人想尽办法折磨刘芳儿,动不动就以惩罚为名,不给她饭吃。 晚上,董夫人还让她伺候在卧房门外,必须站着,不准睡觉。这一站就是一夜,直到董氏夫妻起床。 董夫人还在冬日里赶刘芳儿到河边洗衣服。一个冬天,刘芳儿满手冻疮,都化了脓。 董夫人要不就是找个因由鞭打她,打得她满身伤痕,睡觉也只能趴着睡。可为了弟弟刘津,她都忍了。 有一日,她因为要将洗好晾干的衣裙送入夫人的房间,与正好从屋里出来的董老爷撞了个满怀。 这一幕,被董夫人看到。她大怒,说刘芳儿是故意投怀送抱,勾引老爷。 董夫人叫人鞭笞刘芳儿。刘芳儿本来晚上就在屋外站了一夜,又没吃什么东西,身体虚弱,又遭受鞭笞,便被活活打死了。 “你既然死得这么惨,为什么不留在他家报仇,让他家不得安宁?”周寒皱眉问。 “我……”刘芳儿低着头,鬼魂无泪,只有嘴唇轻轻颤动着。 半晌,刘芳儿微微抬起眼,看到周寒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方才喏喏地道,“我不敢。” 周寒转头看向吕升,道:“难怪你会看上她。” 吕升眨眨眼,不明白周寒这话是何意。 周寒又问吕升,“你是在哪捡到她的?” 吕升一指远处,道:“那里有一片坟地,连块碑也看不到,都是些无主的孤坟。她就坐在自己坟上哭,我见她哭得可怜,便上去问她,她说她弟弟也要被继父卖了,她却没法救他。” 周寒转过头问刘芳儿,“你只想救你弟弟,不想找董家报仇?” “我已然死了,再找董家报仇又有何用?”刘芳儿无泪的抽泣着。 “你弟弟怎么了?”周寒无奈,只能先问刘芳儿的弟弟。 “继父最近又迷上了赌钱,家中的地、房、家具,能卖的都卖了。现在我弟弟和继父,两个人就挤在一间破屋里。继父又想将小津卖给人贩子换钱。” “如果你弟弟救下来,你打算怎么安置?” “我……不知道。”刘芳儿满脸悲凄地摇摇头。“我没什么亲人了。” “公子,她太可怜了,你就帮帮她。”吕升在一旁帮忙说情。 “可怜的人太多了,都去帮。我忙得过来吗。” 周寒口中说着怪话,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沾在身后的树叶和尘土,道:“走吧,先去看看你弟弟。” 刘芳儿听了破涕为笑,忙道:“我为公子带路。” 走了一段路,远远望见一个村子,这村子就在凌水县城外。刘芳儿说这村名叫上和村。 来到上和村村口的时候,迎面跑来一辆黑色马车。村路较窄,周寒只能退到路边让马车先过。 马车上的车夫丝毫没有让路或减速的意思,踏起一片灰尘,飞快驶了过去。 周寒回头冷冷看了马车一眼,若不是她提前让了,真不知道会不会撞上自己。 在刘芳儿的带路下,周寒很快到了刘家那个仅剩的破屋前。 这是一间不大的土屋,屋顶长满蒿草,窗户破得只剩几根断掉的窗棂,门也是用几块零碎的木板随意钉起来的,上下漏风。 刘芳儿指着刚从屋中出来的人,说,“这就是我继父文三。” 刘芳儿这个懦弱的姑娘,看到这人却咬牙切齿,满是恨意。 周寒不知道,刘芳儿若是一个活人,会不会和文三厮打起来。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周寒打量文三,一脸委顿相,满腮乱胡碴,身上衣服就算打了补丁,也有好几处破烂,比乞丐强不了哪去。 周寒上前直接问:“刘津呢?” 文三看到周寒穿着,也不像个有钱人,便理也不理,转身进到屋中。 周寒跟上去,进到屋中,一股骚臭味扑面而来,比随县善堂的屋子味道还难闻。 周寒看到屋中破桌子上有两块碎银,看银块大小总共不过两三两。 文三上前抓起银子,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露出一脸满足的笑容。 周寒看到此景,忙吩咐吕升,“吕升,拦住刚才那辆马车。” 吕升连应答一声也顾不上,转身卷起一阵阴风,瞬间消失。 周寒转头看了一眼文三,道:“我劝你今天不要去赌场,否则你就很难完整地回来了。” 文三拿到银子正高兴,准备去赌场再搏一搏。 听到周寒好像在咒他的话,文三不由得大怒,道:“你是哪来的野小子,爷的事也要你多管,再多说一句,我让你现在就完整不了。” 周寒冷冷地“哼”了声,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她还要去追马车,也不理会文三在身后的大骂。 刘芳儿急得在周寒身边团团转,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问:“公子,我弟弟在哪?” 周寒淡淡回答:“马车上。” 周寒赶上那辆马车时,看到马车正在原地转圈,吕升则在一旁看着马车嘿嘿直笑。 周寒知道吕升用了鬼打墙的办法,让赶车的车夫和马以为是在向前跑,其实是在原地一直打转。 跑了一阵,似乎那车夫感觉到了不对,“吁”了一声,将马勒停下来。他跳下马车左看右看,十分迷惑。 周寒走上前问:“刘津可在车上?” 车夫警惕地问:“你是谁,找刘津做什么?” “我是他家亲戚,要赎他回去。” “你开什么玩笑,他家要是有赎他回去的钱,刚才干嘛要卖了他。”车夫见周寒穿着寒酸,说话很是不客气。 “这些不用你管,你只回答,刘津在不在车上?” 车夫见周寒说话如此强硬,有些吃不准,便掀起车帘一角,向车厢内说:“老爷,有人要赎回刘津。” 车厢左右摇晃了几下,车帘掀开,下来一个圆滚滚的中年男人。 这个人一身丝绸的锦袍,胖胖的脸,挤的五官都快抱成团了。 胖男人将周寒上下打量了一遍,斜着眼问:“是你要赎回刘津?” “是我。”周寒淡淡答道。 “刘津不能赎回。”胖男人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周寒低头看了一眼,那应该是一张卖身契。 胖男人说:“刘津签得是死契,生死都由我,所以多少钱也不能赎。” 周寒没多说话,一伸手,做出一个请胖男人上车的手势,便退到一边。 胖男人还想等周寒说什么,见她这么好说话,也是愣了一下。不过他马上撩衣,又笨拙地爬上了车。车夫抖开了缰绳。 刘芳儿看到这一幕,急得哭出来,“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第220章 鬼打墙 吕升来到刘芳儿身边安慰,道:“你别急,他们走不了。” 果然,看到马车继续在原地打转,刘芳儿才止住哭声,艳羡地看着吕升。吕升颇为得意。 诚然,鬼打墙这种鬼术,新鬼是用不出来的,只有那些游荡了很多年的老鬼,身上阴气足够重了,才用得出来。 吕升虽然也算是新鬼,但得益于在言家新宅中贪婪地吸了许多阴气,他现在身上的阴气就和百年老鬼差不多了。 跑了一阵,车夫又停下车来,左右看看,他已不是疑惑了,而是惊惧,忙向车内说了几句话。 车厢在一阵摇晃中,那个胖胖的男人又下了车。胖男人向周围张望,看到路边的周寒,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胖男人走过来,指着周寒怒道:“是你搞的鬼。” 周寒在胖男人面前将身体转了一圈,“你看清了,我身上这什么也没有,拿什么搞鬼?” 胖男人看周寒身上除了一个包袱,的确什么也没有。 这时车夫跑过来,道:“老爷,我听老人说过,这可能是鬼打墙。” 周寒伸大拇指对车夫赞道:“还是这位大哥有见识。” 胖男人狐疑地看了一眼车夫,道:“这大白天的,怎么出来鬼打墙。” “想必这位老爷的车上有什么让鬼生怨的事,所以他不肯放你走。”周寒仍微笑着。 “你胡说,我车上能有什么让鬼生怨。”胖男人怒道。 “这么说您当然不信。不如试一试,你把车上的东西放下,让马车跑几步,看看有没有动地方,不就知道了。” 车夫一听,这是个法子,期待着胖男人同意。 胖男人从鼻孔哼哼两声道:“我把车上的东西放下,你想趁机劫走吗?” “这位老爷多虑了。您是驾的马车,我是两条腿走的,就算想劫,也跑不过您的马车啊。” 胖男人一听也对,转头对车夫道:“把车上的人带下来,你驾车走一段。” 车夫答应着从马车车厢里拖出两个男孩儿。 难怪这两个男孩半天都没动静,都被捆起来了,又堵上嘴。可能是怕他们半路上跑了,或喊出什么话来,惊动其他人。 其中一个男孩儿大概有十二三岁,个头比周寒矮不了几分,但是很瘦,身形像个竹竿。一张瘦脸显得眼睛很大,颇为有神。他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反而好奇地望着周寒。 另一个男孩儿大概只有十岁左右,小脸上没有多少肉,眉眼生得精致,和刘芳儿有几分相像。他下车后瑟缩着身体,躲在大男孩儿身后,神色之中,既害怕又有些茫然。 两个男孩身上的衣服都是又脏又破。不过不用问,周寒只顺着刘芳儿的眼神便知道哪个是刘津了。 刘芳儿眼中的焦虑,心疼,都放在了那个最小男孩的身上。 把两个男孩儿放到胖男人身边后,车夫跳上马车,甩起鞭子。这时再看马车晃晃悠悠地,居然往前走了一段。 胖男人得意地一笑,复又拖起两个男孩儿向马车走去。 刘津一直看着周寒,想来刚才周寒向车夫打听刘津,他也听到了。 只是他不认识周寒,对周寒只是投去询问的眼神。 周寒对刘津笑了笑,然后吩咐吕升道:“只要他们不放过这两个孩子,谁也别离开了。” 吕升答应一声,他心里很得意,不仅为了刘芳儿,而是戏弄坏人,让他感觉痛快。 胖男人先把两个男孩儿扔上车,然后自己上了车。车夫又甩鞭催马。这次不出所料,又在原地转圈了。 胖男人像刚才一样,把男孩们拉下车,让车夫先走一段,然而这次空车的马车也走不出去了。 周寒哈哈大笑。 胖男人怒视周寒,道:“你笑什么?” 周寒止住笑,说:“人可欺,鬼神不可欺,现在那鬼已经看出你的意图了,这下谁也走不出去了。” 胖男人走过来,问道:“你说怎么办?” “想必是这两个孩子死去的亲人不肯让你带走他们,所以在一直拖着你。你想走也简单,把车上的两个孩子留下。” “不可能,这是我花钱买来的,有卖身契为证,就算是鬼也得认。” “是命重要,还是买来的孩子重要。鬼是没有理智的,如果惹急了他们,最后还出什么招,就很难说了。而且天马上要黑了,天黑后可是鬼最疯狂的时候。”周寒威胁加恐吓地说。 “老爷,我从老人那听过破解鬼打墙的法子,我来试试。”车夫讨好胖男人。 “你知道还不赶紧试。”胖男人怒瞪了车夫一眼,然后又斜了周寒一眼。 车夫赶紧去试,什么骂脏话,吐口水,最后甚至逼两个男孩撒童子尿,都用了,折腾一顿,还是不管用。 当车夫向中年人投来无助的眼神时,胖男人狠狠地骂了一声“废物。” 他不得已,只得再次求助周寒,“你若能让我摆脱鬼打墙,我赏你五两银子。” “这位老爷,留你们的是鬼,你找我也没用。还是快想办法离开此地吧,否则到天黑后,鬼可能会掏你们的心。”周寒笑眯眯地说。 车夫吓得哆嗦,他看看即将落山的太阳,恳求道:“老爷,快点想法子。” “我有什么办法?”胖男人大怒。 “还是那个法子,留下两个孩子,我也不会让你吃亏,你多少钱买来的,我多少钱赎回来。”周寒道。 胖男人叹口气,道:“好吧,只要你出二百两银子,这两个孩子你带走。” “二百两!” 周寒被这个黑心商气乐了,指着站在马车旁的刘津道:“这个孩子你买的时候用三两不到,另一个孩子我虽然不知道,肯定也不会多于这个数,我给你十两,你不吃亏。” 胖男人从怀里甩出卖身契,“有卖身契作证。” 周寒扒拉开甩到自己面前的卖身契。“你当我不知道,你这卖身契动过手脚。我就出十两。若不乐意,你便留这儿陪鬼过夜吧。” 胖男人回头对车夫说:“你跑步回去叫人来。” 车夫应了一声,便往前跑,然而胖男人惊恐地发现,车夫就算舍了马车,自己一个人也只是在原地转圈。 最后车夫跑得满头大汗,一看自己又跑回到原地,不由得大骇。 胖男人看看马上要黑下来的天,一咬牙,恨恨道:“好,你拿十两银子,这两个孩子归你了。” 第221章 做姐姐的责任 周寒从钱袋里掏出十两银子,胖男人正要接,周寒伸出另一只手,“卖身契。” 中年人十分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两张卖身契,递给周寒时,脸上的肉在颤抖。 周寒一手交钱,一手拿了卖了身契后,走到马车前,将这两个孩子领到一边。 胖男人在上马车前,又朝周寒和两个孩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闪过一丝阴毒的神色。周寒却微笑朝胖男人招手,送他离开。 等到胖男人的马车跑远了,周寒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并让吕升跟上马车。 周寒将两个孩子身上绳子解了,拿掉口中塞的布。 那个年龄稍大的男孩儿道:“哥哥,你吃亏了,我根本不是他买来的,我是个乞丐,在路边乞讨时,被他强行拉到车上的。” 周寒揉了揉他的头,道:“无妨,只要你们都平安了就好。” 听这孩子说他是个乞丐,周寒对他有一种亲切感,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挠了挠头,一脸惭愧之色,道:“我没名字,人家就叫我小乞丐。” “也没姓?” “嗯。”男孩儿应了一声。 “哎呀,没名没姓可不好,不知道该怎么叫你,不能总是叫小乞丐吧,要不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周寒微微一笑,问男孩儿。 男孩儿点点头,脸上露出期盼的神色。 周寒道:“我姓周,叫周寒,我叫你阿冥怎么样,冥川的冥,至于姓吗,你姓什么我就不管你了。山川河流,花草树木都可用作姓氏,看你自己喜欢。” 男孩儿高兴地点点头,又问道:“哥哥,冥川是什么?” “一个地名。”周寒抬头望向远处。 “在哪里?” “很遥远!” “哥哥,你为什么要救我?”被两人冷落到一边的刘津,趁机插话进去。 “是你姐姐委托我来救你的。”周寒收回目光,看了一眼一直围绕在刘津身边的刘芳儿。 “可是我姐姐已经……”,刘津说到这里,眼中的泪涌了出来。 “她放心不下你,所以一直守护在你身边,只是你看不到而已。”周寒轻轻抚了抚刘津的头。 “真的?我姐姐在这儿”刘津听到这,一扫刚才的难过,变得满脸兴奋。 周寒看到刘津的表情,暗叹:“真是个孩子,别人听说有鬼在自己身边,早吓得双腿发软了,他却还能这么开心。” 刘津向自己周围张望,却没看到他所期盼的人,脸上的兴奋一扫而光,眼中再次蓄起了泪水。 周寒蹲下,将刘津揽过来,安慰道:“你的姐姐一直担心你。她虽然死了,却不肯走,守在你的身边。你若哭,岂不是也让你姐姐难过。她受了那么多苦,你忍心再让她难过吗?” 刘津抹干脸上泪,“我不哭了,我要笑,不让姐姐伤心。” 周寒温和地拍了拍刘津的脑袋,站起身说:“我们先离开这,那个歹人还打着别的主意。”说着领着两个孩子急匆匆赶路。 不一会儿,吕升带着一阵阴风回来了。 “公子,我找到那胖子住的地方了,你猜我看到什么了?”吕升邀功似的卖着关子。 “快点说。” 周寒一瞪眼,吕升瞬间认真起来。 “我看到他那还关着至少七八个像他们那么大的小男孩。”吕升一指刘津二人。 “还有,那家伙居然命令他两个手下找到你,然后找机会把他俩再抢回去,再把你狠揍一顿,让你以后再不敢多管闲事。” “哦!”周寒微微一笑,她就看到那中年男人上马车前眼神不对,果然有打算的。 吕升继续说:“不过公子放心,我对那胖子的两个手下用了鬼遮眼,他们看谁都像你,唯独看你不像你。” “呵呵,你变聪明了。”周寒夸赞道。 吕升听了喜笑颜开,这是第一次听周寒夸他聪。 周寒对吕升说:“我带两个孩子进城,找家客栈住下,你晚上还要做一件事。” “有什么事,公子吩咐!”吕升收了笑脸,挺直胸膛,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周寒往刘芳儿那儿一努嘴,道:“你不想为她出气吗?” 吕升也看向刘芳儿,刘芳儿此时的注意力全在刘津身上,根本没看到一人一鬼都在看她。 吕升双手紧握,恍然道:“对,今天晚上我要闹得董家不得安宁。” “不是你一人,那片无主坟地有多少孤魂都叫去。只这一晚,明天我们便要坐船离开凌水县了,所以闹得越热闹越好,要让他们不敢再草菅人命。若是土地神前去阻拦,你便说是我的命令。” “好嘞。”吕升干劲无比充足地飞跑而去。 凌水县有凌水流经,是水运的交通要塞,通商重地,所以凌水县城比别处城池关闭城门的时间要晚一些。 周寒领着两个男孩儿到凌水县城时,虽然天已全黑,但城门依然大开。城门处,行人来来往往,还很繁忙。 周寒到城门时,果然看到离城门不远处有两个家伙鬼鬼祟祟盯着进城的人,不时还拦下行人,查问一番,惹得很多人对他们大骂不已。 他们看到周寒一行人时,却轻易放过了,周寒带着两个男孩儿没遇麻烦,便进了凌水县城。 来到一家客栈,周寒要了一间屋,三个人挤一挤,凑合一晚。周寒让伙计给两个孩子烧了水,洗澡,然后又给了伙计一些钱,让他给两个孩子买两套衣服。 像这两个孩子年纪的衣服,一般是家里人给做衣服,外面的店铺很少有卖现成的,伙计便让衣铺的人简单裁剪了一下,弄了两套衣服。 两个孩子收拾好了,站到了周寒面前。 周寒打量他们,除了有些瘦,两个孩子容貌俱是清朗端正,长大了应该是两个不错的男人。 周寒将在街上买来的肉包子,分给了他们。从来没吃过或者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了,两个男孩都是吃得狼吞虎咽,满嘴流油。 吃完饭,周寒让他们睡觉,本来安排的是让两个孩子在床上睡,她打地铺。可刘津拉着周寒问:“哥哥,你是不是能看到我姐姐?” “是吧,我天生有鬼眼,能看到鬼魂。”周寒并不隐瞒。 “我姐姐现在怎么样?”刘津急切地问。 “她很好,一直关心着你。”周寒道。 这时刘芳儿道:“公子,请你告诉津儿,姐姐不在,让他照顾好自己。我没用,做不到一个做姐姐的责任。”刘芳儿掩面悲泣。 周寒把这话告诉刘津。刘津说,“哥哥,你告诉姐姐,我会好好长大,长大了要找坏人算账,给姐姐报仇。” “你姐姐能听到你说的话。”周寒笑道。 刘芳儿不住摇头,“不,告诉他不要报仇,只要他好好的,比给我报仇更让我欣慰。” 周寒赞许地看了一眼刘芳儿,便又把话传给刘津。 第222章 我是巡游的神祗 周寒在中间,就这么为姐弟两人把话传来传去。 阿冥很懂事,一看这情况,便让周寒和刘津睡了床,自己睡到了地上了。 周寒传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睡梦中还嘟囔着刚才传话的内容。 刘津见她睡了,也不再吵醒她,便也躺下睡了。 当屋中归于寂静,只闻呼吸之声时。周寒的体内一道白光闪出,刹时消失。 在凌水县城一户人家外,周寒现身出来。 这是一户普通人家宅子,已经掉漆的两扇木门紧紧闭着,院子中很安静。 周寒穿墙而过。院子不算大,有三间正房,东西还各有一间配房。 正房里有一间窗户上透出些极微弱的灯光。 西配房的房门上着锁,门前有一个健壮的男人,正倚在门框上打瞌睡。 周寒走到那间还亮着灯的房间窗外,里边有人交谈的声音。 听声音,说话的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人的声音,周寒听出来了,是今天遇上的那个胖男人。 “那两个废物,连人都没找到,凭白弄没了两个相貌不错的男孩儿,还打算把他们卖去男风馆,应该会卖个不错的价钱。” 听到这,周寒知道胖男人是什么人了。 在襄州做差役时,也遇上过人贩子拐卖孩子的案子。 这些人把男孩儿低价从穷人家手里买来,买人花的价钱还不如一头牲畜。然后再高价卖给那些大户人家的老爷公子做娈童或书童,或卖给男风馆。 “行了,那两个丢就丢了,这几个别再丢了。按计划,鸡一叫,我就带这几个先走,你留在这里继续做你的事。”另一个陌生声音道。 “好。我五更天就去把车准备好。”胖男人道。 周寒听到这便离开窗子,向那间有人守着的配房而去。周寒穿墙进入,守在门外的人仍在睡着,根本不知道有人已经进了这间屋子。 周寒进来才知道这是间柴房,屋子一角堆着几大捆干柴。想来这处宅子是这些人租来的,为的是办事方便。 柴房的角落里,有七个男孩,都是六七岁到十三四不等的年龄。他们双手背后,被一根绳索捆了起来,互相倚靠着挤在一处。 有的男孩儿已经靠在干草堆上睡着了,有的低着头,好像在偷偷掉泪,发出极轻的抽泣声。 突然一声叹息,将周寒吸引,这声音粗重老气,绝不是男孩儿发出来的。 周寒寻着声音向柴房另一处墙角望去。只见在窗边的阴影里,地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老者上半身被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双腿向上蜷曲着,脑袋快垂到膝盖了,正在一声声地哀叹。 看到这一幕,周寒觉得奇怪,这些人贩子不是只要小男孩吗,这个老人是怎么回事,难道让人买回去做爹。 周寒走到老人身边,轻轻喊了声,“老人家。” 老人听到耳旁有个女子的声音叫他,立刻坐直身子,抬起头。 窗子有月光透进来,屋里有些清冷的亮光。然而除了他自己和那几个孩子,老者却未多看到半个人影,更别说有女子。 老人晃晃了脑袋,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恍惚了。 老者又要垂下头,却再次听到一声,“老人家。” 老人确定这次自己是真听到了,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清灵脆净,十分好听。 老者抬起头,刚要出声问是谁?就听那声音先抢着说:“老人家不要大声,我是来救你们的。” 老人将险些出口的话强咽了回去,变成了轻微地咳嗽。 老人也是个有些见识的人,虽然看不到人,只能听到声音,但并未慌乱。他把声音压到极低问:“你是何人?我为何见不到你?” “老人家,我是巡游的神祗,见到这里哀怨冲天,便过来看看,没想到却见到你和这些孩子正在受难。”周寒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一听说是巡游神祗,老人激动起来,但又不敢发作,只涨得一张老脸黑中发红。 老人低声怒骂:“这些人是畜生,专门拐卖孩子。可惜这些孩子若落到他们手里,这一生便毁了。尊神一定要将他们严惩。对了,应该打入地狱受最重的刑罚,眼前虽只有这七个孩子,以前他们还不知道拐卖过多少。” 说到后边,老人恨得直咬牙。 “人的生死刑罚皆由阴司处置,我不能妄定人的生死,只能将今日所见报与主管之神,由他们降下惩罚。” “唉!”老人叹了口气,显然对不能立刻看到那些人立时遭报应感到失望。 周寒问:“老人家如何也在这里?” 老人便轻声道出他被关起来的原因。 这老人名叫陶春友,是个秀才。前两年儿子和老伴儿相继去世,只一人独居。他家便是与这宅子相邻。 这宅子是十多天前住进来几个人,他以为是合伙做生意的商人,并没在意。 有一天,陶春礼听到院中传来男孩的哭闹和男人的打骂声,他以为是父亲在责打儿子。然而,此后几天不断听到打骂声,和不同男孩的哭声。 陶春友心生疑窦,便找了架梯子,偷偷攀墙,往隔壁看去。 陶春礼这一看,吓了一跳。隔壁院子的地上,东倒西歪躺着几个被捆了手脚的男孩。他们个个已被打得遍体鳞伤,已经不敢哭泣了,那汉子还用鞭子指着这些孩子说道,要把他们卖到大户人家作书童享福。 讲到这里,陶春友说到这怒形于色,道:“尊神,老朽活了五十有一年了,听到这些,哪还不清楚这些人是做什么的。我就闯进这里宅子,大骂这些人没有人性,是畜生,要把他们扭送官府。他们竟然把我也捆了起来,关在这里。” 周寒听到这,心里感叹,“不愧是个读书人,性子够直的,凭你这老胳膊老腿,竟敢直接上门理论。”然后又问陶春友,“我寻机会救你和孩子们出去,你可有地方藏身。” “有,我还有一处祖传的老宅,离这儿虽不远,却也偏僻,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陶春友忙答。 “好,待我将守门人引开,不论发生什么事,你只管带着孩子们逃走,不要理会其它。等到明日这些人自有官府受理。” “尊神,这些人手里有他们自己伪造的卖身契,便是官府也定了不了他们的罪。” 这些周寒当然知道,“你只管放心,我去了。” 周寒声音落下,陶春友再怎么喊尊神,也没人应答。 第223章 火起的蹊跷 周寒来到凌水县城街道上。 此时已是半夜,街道两旁店铺全关着门,只有几家店门前的风灯还亮着。 店铺的招牌、幌子,在风中轻轻晃动,发出嘎吱嘎吱和呼啦啦的声音。 周寒来到一家当铺前,抬头看到店门上,木制招牌刻着“盛兴当铺”四字。 周寒轻移脚步,迈进当铺中。店铺厚实的墙壁在她眼里如同空气一样。 在铺中转了一圈,周寒终于找到当铺的库房。她进入库房,里面堆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有二十多口。虽然箱子还上着锁,但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手指轻轻一弹而已。 周寒随便打开一口箱子,只见里面珠光宝气,都是值钱的东西,还有几件价值连城。 周寒淡淡一笑,“便借你们用一用,明日奉还。”说完,合上箱子,衣袖轻轻一甩,两口大箱消失不见。 周寒将紧闭的库房门大敞着,心中暗道:“这样就能很容易发现库房内少了东西了吧。” 她又将柜上的一个算盘,重重扔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然后,她身形一晃,从当铺中消失。 周寒重又回到院中,手指轻弹一下,一簇火苗从指尖飞出,落入正房之上。火苗如落入油中,瞬间便升腾而起,烧成一片。 “着火了,”一声大喊,惊动正屋中睡觉的二人。 发现起火的正是在柴房前的守门之人,他大叫着惊醒屋中的同伙,然后寻工具救火。 正屋睡觉的人,及时冲出房间,看到大火几乎将正房包围了。 他们在院中水缸中舀水,一边救火,一边骂着脏话,“奶奶的,好端端地哪里烧起的火,怎么就一下子烧那么大?” 大火也引来了周围的邻居,几十人带着盆和桶,从附近的水井中打水救火。 霎时,这边一片人声鼎沸,连喊带叫,盆和桶的“叮咣”声,还有大火烧起的“噼里啪啦”声,响成一片。 周寒一看差不多了,便来到柴房前,打开门锁。里面的人已经听到起火声,几个孩子吓得都集中到陶春友周围,缩成一团。 周寒边把老人身上的绳子解开,边在他耳边说,“陶先生,趁现在快走,别管火,这火伤不到任何人,只管跑你们的。” 陶春友一见绳子落地,再听到神尊的声音,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刚才他已经和几个孩子叮嘱好了,每个孩子你拉我的手,我拉他的手,互相牵着,跑出了柴房。 外面人来人往,正忙的热火朝天,谁也没将注意力放在几个孩子身上,还以为谁家的孩子也来凑热闹了。 而那些人贩子,因为来的外人太多了,又怕火势蔓延到柴房,也是全心全力地灭正房的大火,竟没发现柴房门打开,孩子们跑了。 待孩子们跑了后,周寒又把柴房的门关上,锁好。周寒喊了一声,“回来。” 就见刚才烧得熊熊冲天,眼看要把房子烧塌了的大火,突然就像被什么吸走了精气一样,瞬间缩小,化作一缕火苗,回到周寒手中消失。 再看那房子,只是门和窗烧毁了,熏黑了一面墙,其余皆无恙。 人贩子和众邻居,均是一脸茫然。 此时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怎么这里还有两口箱子。” 众人看去,只见烧黑的那面墙下,有两口大箱子,这么大的火,这箱子却安然无恙。 几个人贩子也不知道箱子哪来的,所以见有人过去开箱子,并未阻拦。 开箱人打着火折子,发现箱子没上锁,很容易就打开了。然后就在打开箱子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是倒抽一口气,好多的财宝。 那些翡翠、珍珠、黄金等等之物,珠光宝气闪瞎众人的眼。 人贩子中那个胖男人反应快,赶紧上前把箱盖合上,对着众人呵呵笑道:“今天辛苦大家帮忙救火,这箱子是我和兄弟做生意这些年的积攒,财不可外露,麻烦大家保密,明日我和兄弟自有重谢。” 做生意几年就能攒这么多财宝,人们不信,何况哪有做生意带着两箱财宝出来的。但这两口箱子确实是在这院子发现的,也没理由说不是他们的。 胖子向另外几人一使眼色,那几人便撸胳膊挽袖子,把还在院子中疑心的众人,推推搡搡,连骗带吓地轰了出去。 这火起的蹊跷,去的也蹊跷。火烧的透天红,但最后房子却没有毁多少,甚至邻居的房屋一点也没烧到。房子简单修一下就可以了,还莫名其妙多出两口装着无数财宝的箱子。 等外人都走了,人贩子们拴了院门。 胖男人问:“那些孩子呢?”几人现在双眼都盯在那两口箱子上,哪还记得孩子。 胖男人问起,那先前守门的健壮男人道:“门还好好的锁着,想来无事。” “去瞧瞧。”胖男人对这个手下的玩忽职守很不满意,厉声吩咐道。 健壮男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把眼从那两只箱子上挪开,到了柴房前。 打开门后,健壮男人大叫起来,“不好了,孩子们都不见了。”他从柴房跑出来,来到胖男人面前,惊慌失色地道:“人跑了,都不见了。” 胖子扭头看看两口箱子,心中疑窦丛生。今天他遇到的怪事太多了,孩子们从上了锁的柴房中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两口箱子,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个奇怪少年。 按说凭白得了这两箱子财宝,别说丢了七个孩子,就是丢了七十个,也不妨事。可这里疑点太多了。 胖子和另一人对视一眼,然后道:“孩子跑了不怕,我们有契约在,也不怕有人告我们,但这两箱东西来得奇怪。明天城门一开,我们马上离开,今夜都不要睡觉了,小心外面的动静。” 注定今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就在那边正热火朝天的救火之时,盛兴当铺中值夜的伙计一声大叫,划破街道寂静的夜。 凌水县县令还睡得正香时,就被值夜的差役叫起来,原来接连有两人来报案,一个报盛兴当铺财库被盗,丢了两大箱子财宝,一个报一个租给外地人的民宅起火,火灭之后,发现两大箱来历可疑的财宝。 听到这两个案子,凌水县县令那迷糊的眼睛,瞬间睁大,忙叫了一队差役,小跑着向起火民宅而去。 第224章 温柔的像个姐姐 周寒目送陶春友带着七个孩子进入了老宅,才放下心。 她告诉陶春友,明日会有人找他商谈几个孩子的安置。 周寒又回到刚才院落。院子中,凌水县的差役正和人贩子对峙。县令命人打开箱子,查看箱内的物品,发现正是当铺所报的丢失之物。 周寒见基本没什么可插手的了,便出了院子,叹口气,自言自语起来。 “又是偷东西,又是放火,幸好李清寒没来,否则我们又该吵了。” 周寒回到客栈,惊奇地发现三个人都没睡。 周寒的那具身体,坐在床上,好像在给两个男孩儿讲述什么,两个男孩儿听得津津有味。 阿冥坐在铺着被褥地板上,伸着脖子。刘津坐在床头对着周寒的侧面,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刘芳儿也飘在床边,静静听着。 周寒现在用了隐身,就是刘芳儿也看不到她,唯有身为同一神魂的李清寒能看到她。 李清寒只是向周寒这边扫了一眼,就继续说:“后来我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自己屋里了,都不知道怎么下的山。” 阿冥着急地问:“那些僵尸呢?” “僵尸当然是都被天雷给劈死了,作恶太多,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好了,天还没亮,你们再去睡会儿。” 然后李清寒双手放在刘津的肩头,看着刘津的眼睛道:“你不用害怕了。你已经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了,以后没人再伤害你了。你的那个继父,不会有好下场的,就像那些僵尸一样,作恶太多,老天爷会惩罚他的。” 刘津眨着眼问道:“他会怎样?” 李清寒想了想,道:“他因为欠钱被人打残了腿,没有人再管他了,他会活活饿死在那个破屋子里。” “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你姐姐说的,”李清寒说完望了一眼床边的刘芳儿。 周寒虽然看不到刘芳儿的表情,但一定也知道她是很吃惊的。一是因为那个文三的死法,二是因为眼前的周寒怎么会知道文三的结局。 刘津顺李清寒的目光看去,他看见的地方空无一人,有些失落。 李清寒忙催着他们赶紧睡觉。两人乖乖地躺下,闭上眼。 周寒这才回到身体内,对李清寒说:“你今天可真不像以前的你。” “哪不像?就是因为我和两个孩子讲我们过去的事?”李清寒问。 “不止,还有你刚才安慰刘津的样子,温柔的像个姐姐。” “你是他们的哥哥,我就不能当姐姐了?何况是两个孩子而已,用不着跟他们冷眼相对。” “我走得时候不是睡得好好的吗?” “刘津做恶梦了,梦到他那个混蛋继父又在打骂他,所以我把他叫起来了。” “你知道我今天晚上做什么去了?” “我知道,所以你也不用再说了。” “我现在突然觉得封印解了后,我们也不需再融合了,”周寒笑起来,“这样挺好,两个半魂,像姐妹一样,你知道我,我知道你,也不寂寞。” “不可以!” 李清寒立刻板起脸严肃地道:“我们看管的是地狱。地狱和阴司不同,阴司只掌管鬼魂,而地狱却不止有人的鬼魂,还有妖和魔。那里是连神和仙都忌惮的地方。若没有强大的法力支撑,会很麻烦。再说我们融合为一,不是谁消失,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什么不好的。” “瞧你,我就说说而已,我也想让以前那个我回来。现在的冷面冷心,没什么好的。还回慈悲之心,这才是真正的地狱使者。”周寒赶忙赔笑解释。 天亮后,周寒结清店钱,便带着两个男孩儿,来到陶春友的老宅。 敲开院门后,陶春友一脸警惕地看着周寒。 周寒恭敬地向他施礼,“陶先生,昨夜有神人托梦,让我日间来寻先生。” 陶春友一听神人托梦,立刻放下警惕,来了精神,将周寒让了进去。 周寒把刘津和阿冥介绍给陶春友,并告诉他,这也是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男孩儿。 这时一群男孩儿从屋里都涌出来,争相围观新来的两个伙伴。 陶春友道:“昨天我也遇到神人,她还对我说,今日会有人来寻我,和我商议孩子的去留之事。” “你们有谁想回父母身边的,我送你回去。”周寒大声问。 院中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年龄稍大点的男孩儿道:“家里穷得养不起我,回去还会再被卖,回去干嘛。” 他的话说完,竟有两个稍小的孩子,哭了起来。 陶春友指着这七个孩子中两个道:“只有他俩还有父或母。其他孩子都是亲戚卖到人贩子手上的,或是在外流浪的。”说完长叹一声。 “陶先生。”周寒作揖,深深拜了下去。陶春友赶忙扶住她。 “小友何必行此大礼?” “先生仅有一个女儿,现已嫁人。如今家中只有先生孤独一人。而这几个孩子遭此大难,却独得先生不惧凶恶,为孩子们仗义出头,也是这些孩子与先生的缘分。我想请先生收留下他们,为子为侄,日后也是先生的福报。” 陶春友看着一个个枯瘦面黄的男孩儿,道:“我也很想收留他们,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陶春友想到自己平日也只靠给别人做个抄写的活儿,勉力生活,便感到一阵无奈。 周寒从怀中掏出三张银票,是三张二百两,递给陶春友,道:“我知先生自己生活也是拮据。这些孩子又是我所托,这些钱交与先生,作为这些孩子日后的开销之用。” 陶春友连忙推拒。 “这怎么可以,看小兄弟穿着,生活也不富裕,这些钱恐怕是你全部家当了,我不能收。” 周寒再拜道:“这些孩子若无人管教,日后成匪成盗,便是灾祸。若有人管教,将来出将入相,也不无可能。这是我相求先生的,请先生代这些孩子收下。” 陶春友听周寒说的有理,便接过银票。“如此我便厚颜收下了,我在此向小兄弟保证,这些钱一分一厘都用在这些孩子身上。” “我信先生,这些孩子逢此大难,却因祸得福,很难说他们中不能出个几个栋梁之才。” 第225章 那姑娘是谁 陶春友听说到这话,不由得哈哈大笑,“我一定要好好教导他们。”他的心中也多了几许期盼。 周寒转头看向阿冥和刘津道:“你们就留在这儿随先生读书吧。” 刘津紧紧抓住周寒的衣袖,好像生怕她把他甩了一样,摇头道:“不,我要跟着哥哥。” 阿冥也果断道:“我也跟着你。” 周寒笑道:“我身如飘萍,居无定所,你们跟着我去受罪啊?” “那我也跟着你。”刘津眼巴巴地看着周寒,眼中充满祈求。 周寒看着这个眼神颇有点不忍,她看向阿冥道,“我知道刘津跟着我是因为他姐姐,你跟着我又为什么?” 阿冥比刘津大了两岁,说话成熟些。他问周寒,“一定要有个理由吗?” “也不是一定要有,不过我想知道。”周寒笑道。 “因为我姓周,叫周冥,是你的家人,是你的弟弟,所以你不能抛下我。” 阿冥说这话时像个大人般的认真,让周寒觉得“家人”这两个字,在彼此的心里都十分珍贵。 周寒不觉感慨,自来到这人世,是老周头把她养大,给了她一个家。现在这个十二岁大的男孩儿,也成了她的家人。 她、老周头,现在又多了个阿冥,三个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三个乞丐,组成了一个家,让她心里的感觉不知是欣慰还是酸楚。 一旁的陶春友笑道:“看来这两个孩子与小兄弟缘分不浅呐。” 周寒抚了抚两个男孩的头,然后对陶春友道:“陶先生也是学识渊博之人,既然有了这些学生,不妨直接开个学堂授课,让更多孩子来读书,还可以多个收入。” 陶春友双手一拍,大声道:“小兄弟好主意,就这么办,回头我就把那所靠街近的宅子改成学堂,开馆授课。” 周寒还要赶路,便和陶春友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约好以后会来看这些孩子。 周寒从陶家出来,便看到吕升在路边正和刘芳儿得意洋洋地说什么,逗得刘芳儿“扑哧”笑了。 周寒知道,一定是吕升在炫耀昨晚在董家大杀四方的事,便咳嗽了两声。 吕升听到,马上停止炫耀,飘过来。“公子,我回来了。” 周寒道:“赶紧赶路,今天一定要坐上船,赶到梅江。” 路上,吕升问:“公子,那几个人贩子怎么样了?” 周寒便将昨晚的事简单讲了。“那几人暂时关在县衙大牢里了。” “暂时的?那这么说他们还会放出来?”吕升很是忿忿不平。 “不会,我之所以说是暂时,是因为这次偷盗案本就玄妙,没有证据,靠这个案子,关不了他们太长时间。不过在关押这段时间,官府还会查出他们以前做过的案子。” “那会怎样?”吕升刨根问底。 “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周寒淡淡的道。 吕升这才高兴的一拍巴掌,“这样就对了,恶人就该有此报应。” 江州城厉王府,重华居,厉王头戴玉冠,身穿紫袍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交椅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茶水、点心、鲜果。在他面前跪着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他右边袖口上翻,露出里面绣着的一只龙头马身的异兽,正是麒麟。 厉王缓缓开口,“这么说世子是自己回来的?” “是。”黑衣人不敢抬头。 “废物,我让你们把他抓回来,人没抓回来,反倒是他自己回来了。”厉王满脸阴沉之色。黑衣人跪在下面大气也不敢出。 “他现在在哪?”厉王问。 “已经回了别院。”黑衣这才敢出声作答。 厉王狠狠一拍身旁的桌子,震得桌子上盘碗“叮当”地跳了一下。 “‘出必告,反必面。’他那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跪着的黑衣人狠狠地咽了一下唾沫,他很想告诉王爷这句话连他自己也骂了。 “去,叫他来见我。”厉王压了压火气,命令道。 黑衣人赶忙退下去。 黑衣人走后,厉王一招手,一个侍女走上前,伸出纤纤玉指给厉王按压太阳穴。 厉王闭着眼,心里却为梁景这个儿子犯愁。 厉王不缺子女,可嫡出的就只有梁景这一个儿子,他曾有过两个正妃,第一个王妃,姓汤,生下梁景没几年便去世了,第二个王妃一无所出。 厉王也不清楚从何时开始,这个儿子便对他疏远了。人也很少住在王府之中,只在别院中另居。 前些日子厉王亲自为梁景挑选了一门亲事。那姑娘是江州大族文家的嫡长女,人长得漂亮也知书达理。 厉五选了个日子便要让梁景成亲。梁景非但不感谢他这个做父亲的,反而找他大闹了一场后,离家出走了。 厉王派出勾陈卫抓他回来,没想到梁景自己突然回来了。 这个儿子是想通了,还是因为什么?厉王要找梁景来,当面问问。 这次梁景来见厉王倒没有以前那种不情愿,不过还是敷衍似的喊了声“父王”,便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厉王已经习惯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问:“你不是离家逃婚去了吗,怎么又自己回来了?是没带够银子,还是想通了要成亲?” “我可以成亲,但不娶文家女。”梁景声音很大,好像怕厉王听不清楚一样。 厉王冷哼一声,“文家女儿怎么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有哪不好?” “我不喜欢就哪都不好。”梁景倔强地说。 “婚姻大事父母作主,你又是王府世子,更不能随随便便。我给你选的世子妃都是有考量的。” 厉王觉得自己对这个儿子的耐心已经-出奇地好了,为什么他总不能接受自己的心意。 “你的考量都是为你自己的,何曾为过我。若是因为世子这个身份,就非要我接受,那我就不要了。您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随便把这个身份给谁,然后再把文家女儿嫁给他,您的目的一样能达到。” “你,你,逆子,你就是这么和父王说话的。”厉王指着梁景,气得满脸涨红。 “我们之间如此说话已经许多年了,我以为您早就习惯了。”梁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接着说,“父王,我之所以来见您,也是想告诉您,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她虽然没有特别好的家世,但我也只想娶她一人,您若非要逼我娶那些什么文家武家的女儿,我还是一样会逃。” “那姑娘是谁?”厉王铁青着脸色问。 “以后您会知道的。”梁景深知他父王的性格和手段,没有说出周寒的名字。 “父王,若无他事,儿子不打扰您休息了。”说完也不待厉王同意,转身便走。 第226章 姐姐,姐姐 厉王眯起眼看着梁景离开的背影,只听“咔嘣”一声,原本他手里端着一个茶杯。就在此时,青瓷的茶碗硬生生断成两截,茶水顺着厉王的手指流到了桌面上。 扔掉手中的茶碗,厉王朝门外大声喊,“来人。” 一个侍卫出现,跪在门口。 厉王吩咐,“叫赵城秘密来见我。” 侍卫领命,转身去了。 这时的周寒一行人刚出了凌水县城。周寒突然感到身上凭白冒出一股针刺般的寒意。 周寒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小声嘀咕,“我好像没得罪什么人吧,怎么感觉有人要针对我?” 周寒走出几十步后,吕升叫住她,“公子,你看芳儿。” 周寒不用看也知道怎么回事,转过身,看到刘芳儿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一样挡在那儿,不论她往左还往右,都冲不出来。 人死后成鬼,不是哪里都能去的,只能在她身死的一定范围内活动。 除非是有心愿未了的鬼,可以上报城隍或阴司,经同意后,才能暂时突破地域限制。 周寒往回走了几步,来到刘芳儿面前道:“你弟弟现在跟着我,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现在还是去你该去的地方。” 刘芳儿满脸焦急,看向刘津。刘津在几步开外,看着这边,一脸懵懂。他看不到自己的姐姐。 刘芳儿又看向吕升,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我愿意跟随公子,做公子的鬼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做我的鬼仆是假,守在你弟弟身边是真。”周寒说完转过身去,继续前行。 “公子!”刘芳儿带着哭音的一声大喊,让周寒再次回过身来。 刘芳儿跪在地上,向她磕头,“求公子成全我。” 吕升听到刘芳儿的哭声,心都快碎了,替刘芳儿向周寒求情。 “公子,你就收下她吧,她是个女孩子心细,我给公子跑腿,她留在公子身边侍候,倒是正合适。” “我看是你想留下她吧。”周寒白了一眼飘在半空的吕升。 吕升又是挠头,又是搓手,嘿嘿笑着说:“我想留下她,也得公子同意啊。” 这时,周冥察觉到不对劲,牵着刘津的手,走过来问:“哥哥,为什么不走了?” 周寒将刘津带到前面来,道:“小津,你姐姐以后不能陪着你了,只能送你到这了……” 周寒的话还没说完,刘津嘴一咧,“哇”地一声哭出来,“姐姐,姐姐,”双手在空中乱抓。 刘芳儿从地上站起来,要去抱刘津,可是有那面看不见的墙挡着,她却连弟弟的手都够不到。 刘芳几急得直哭。鬼虽无泪,哭声却凄惨,让闻者伤心。 吕升不知道是真动心了,还是故意的,也在一旁哭起来,边哭边说:“公子,你看他们多可怜,你就帮帮他们吧。您的心是最善的,不会狠心看他们姐弟分离的吧?” 周寒用手指按着额头。哭声吵得她头大。 “好了,都别哭了。” 周寒大喝一声,场面顿时静下来,只剩刘津和刘芳儿的还在抽泣。 周寒走到刘芳儿身边,道:“你若成我的鬼仆,便要一切听从我的吩咐,不得妄为,否则我可以很轻易地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刘芳儿连忙点头答应。周寒便在她眉心轻轻一点,也施下了一个和吕升一样的印记,就见一个冰晶在刘芳儿额头一闪即没。 打完印记,周寒轻轻一拍刘津的肩头,道:“好了,别哭了,我让你姐姐跟着你。” 听到这里,刘津收住泪,眼瞅着周寒,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也许以后你还能自己和姐姐说话聊天。”刘津听了这话破涕为笑。 而一旁的阿冥却听出了话中之意,问:“哥哥是会教我们沟通鬼神的法术吗?” 周寒笑了笑,道:“先赶路吧。”说完继续前行。 这时刘芳儿也发现自己面前那堵墙消失了,她高兴地跟在刘津后面,而吕升则兴奋地向刘芳儿介绍这印记的其它作用。 凌水县城的码头虽不大,但水边停了不少船。客船、商船都有,甚至还有几只花楼的花船,在船只间慢悠悠地行驶。 船上浓妆艳抹的姑娘向那些商船上的客人抛着媚眼,调笑着。 卖苦力的工人,挑担背包,将一船船的货物搬上搬下。一名衣饰华贵的人,在一旁催促监督着,不断地呵斥那些苦工。 周寒环顾了一圈码头,寻找去浦镇的客船。 凌水只是梅江的一个支流,浦镇正是凌水和梅江相交处的一个小镇。要坐上去江州的船,便需先到浦镇。所以凌水县码头这儿去浦镇的客船有很多。 周寒看到几只去浦镇的客船,正在揽客。 周寒正犹豫上哪条船时,听到有人招呼,“去浦镇的,有没有,马上开船了,十文一位。” 一条不大客船上,船夫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卖力揽客,所说的价钱也十分的吸引人。 周寒带着周冥和刘津朝那条客船走过去。 然而,快到船跟前,周寒停住脚步。她看到这船周围,黑气萦绕,一团团一片片,如轻薄的丝棉一般。 虽然黑气不是很浓,也让周寒不舒服。 她再抬头看那年轻的船夫,赤着上半身,一身健壮的肌肉,有黑气不断从他头顶冒出来。 年轻的船夫见周寒奔他的船而来,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对周寒说:“这位兄弟,是不是去浦镇?我的价钱是这凌水最便宜的,只要十文一位,你去别家打听打听,绝对找不到我这么便宜价钱。” 周寒没听他把话说完,领着两个男孩儿,选了另一只去浦镇的客船。这条船船主是夫妻二人,船钱要十五文一位。 那妇人见周寒上了自己的船,便道:“客官是个明白人,那阿洪专宰生客,虽然开始要的便宜,但行到水中便开始向客人加钱,这一加可不止一倍二倍,不愿加的便让客人自己回去,你说已经在水中了,怎么回去,难道游回去,所以只能认倒霉。” 周寒听了,才明白那条船周围黑气是许多客人的怨气所凝,便对吕升吩咐了几句,吕升痛快地大叫一声,飞跑着离开了。 第227章 看好你的弟弟 阿洪的那只客船很快坐满人,船开了。 船刚离码头没多远,也只是离开了船只聚集之处,便见水面突然起了一阵大风,风刮得那只木头船船身吱吱嘎嘎直响。船在水面上打起了转儿。 船上客人吓得哇哇大叫,催促阿洪先靠岸。但阿洪又怎肯放过这些待宰的羔羊。 奇怪的是,这阵大风只吹到阿洪这只船上,别处的船感不到一丝大风。 阿洪努力控制手中船撑,大骂这古怪的老天,可是船始终在原地打转,停不下来。 岸上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连周寒这只船上的那对夫妻也停止揽客,看着水中这一幕。 终于,阿洪身体再强壮也撑不住了,扑通一声掉下水去。 阿洪一掉进水里,大风立时止住了。小船便像有人牵引一般向来时的岸边滑去,阿洪拍打着水在后边紧追不舍。 岸边的人都轰然议论起来,周寒乘坐的这只船的船主妇人道:“报应,一定是阿洪的报应来了。” 这船到了浅水处,然后“哗”地一声,全身便散成了碎木板,在水面上飘浮着。 船上的客人掉进水里,因为是浅水区,虽然狼狈,但没有性命之忧。 船便是他们这些靠水为生的人的命根子,没了船便没了生计来源。船没了,阿洪这么长时间宰客来的钱也不够赔的。 阿洪那只船上的客人各自散去,找别的船家。有一些人选择周寒乘坐的这条船的,很快客船满员,离岸而去。 天将黑之时,船终于到了浦镇。 周寒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交通要塞,比起凌水县的码头,浦镇码头更大,更繁华。 虽然只是一个镇子,而且这时天快黑了,但镇子中依然车水马龙,繁忙非常。 码头上的船,一只接一只,刚离开一只船,又驶进两只船。不少货船和客船上点起了灯笼,搬动货物的苦力工人排成一队队,将货物搬上搬下。 码头外,一辆辆的车来了又走。客船的客人,商船的主人,三三两两如同赶集一样。 “哥哥,我饿了。”周寒正在看浦镇码头的夜景,就听刘津喊饿。 “好,我们马上去吃东西,然后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虽然晚上也有船,但不急在这一时。” 三人找了家小饭馆,周寒要了三盘菜,几个馒头,她简单吃了几口,便让店主帮忙照看两个孩子,她出去找客栈。 周寒担心这浦镇这么多人,客栈会不好找。 谁知道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浦镇上各地来往的人虽然多,但开客栈的也是最多。大大小小,不同档次的客栈一家挨一家。 周寒转了几家便宜点的客栈,却几乎住满了。她只好找了一家稍好点的客栈,只是住一晚要一钱银子,心疼得她心里直抽抽。 她没办法,只好忍痛定了一间大房间,然后去小饭馆将两个男孩接过来。三个人好好洗个澡,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早,三人吃了早饭,便来到浦镇码头。 有不少要离开浦镇的人正在寻找船,讨价还价的人随处可见。行驶梅江的船有很多。 在浦镇,客人要乘船去别处,可以和商船一起,只需要和船主谈妥交一定银钱便可。 和商船一起还有个好处,就是商船一般是大船,地方大,客人可以有自己的休息的房间,十分舒服。 还可以自己包船。钱多的包大船,连饭都配有厨子来做。钱少的包小船,可以不用和别人挤,图个清静。 再有就是专门的客船,几个,甚至十几个人一船,图个便宜。 周寒打听过了,要到江州,还得在梅江上走三天两夜,所以周寒打算狠狠心,多花点儿钱包条小船。 周寒在码头上转了转,问了几家,感觉价钱不太满意。 正寻摸着,从她身后匆匆跑过去一个人,经过她身边时带起一阵风。 那人胳膊下夹着一把伞,身后背着书箱,书箱上捆着包袱,穿着蓝色长衫,头上戴着方巾,是读书人喜欢的饰样,看样子是个书生。 那书生径直向一个中年强壮的船夫奔去。 那条船上的船夫,周寒曾问过,他的船已被人包下了。 书生过去和那船夫低声说了几句话后,船夫突然提高声音,好像很不高兴地说:“不行,当时你和你的朋友来,说好总计五两银子去江州,现在虽然就只有你一人了,也须是五两银子。少一文,我也不走。” 那书生显然很焦急,“等到江州我再想办法补给你,我真的很急。” “三两银子,我不值得走这一趟,要不你去看看那些客船,那种船便宜。”船夫一指那些正在揽客的客船道。 书生转脸往那边看了一眼,眼中流露出的神色,让周寒看出来,他是不屑与那些人一船的。 “要不你就再找人与你分摊船钱,只要够五两我便走。”船老大道。 书生无奈,向四周张望,希望能找到一个他看着顺眼的人,与他同包这只船。 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人道:“我和你同包这条船吧。”书生忙回头,见到一个长相清秀,身穿粗布衣裤的少年,正微笑望着他。这少年浑身上下值钱的,也就少年头上的那枚银簪。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 “你想包船?”年轻的书生见周寒三人也不像有钱人,就不大相信她刚才说的。 “我和你同包这条船。我们三个人,我三,你二,如何?虽然好像是我占便宜,但他俩还都是孩子。”周寒笑着说。 书生看周寒比那两个孩子大不了多少,和三个孩子挤一条船,总比和一些粗鄙之人挤要好的多。 “你能拿出三两银子?”书生不太相信地问。 周寒将手伸进腰间的钱袋,从里摸索出三两银子,放在手掌中。书生看向船夫,船夫见这少年果然拿出三两银子,让出船板的位置,让几人上船。 书生也不客气,抢先登上去。 周寒牵着最小的刘津上了船,周冥随后跟上。 这条船不大,也不小,就是载七八人也没问题,所以船老大要五两银子,还真是不多。 周寒进了船舱,将身上的包袱找个地方放好了。那包袱里也就是些换洗的衣物,唯一值钱的,便是杜明慎送的那枚发簪。 再看那书生,找离周寒稍远点的角落,从衣袖中取出一块布,将那个角落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擦拭干净,方才把书箱和包袱放下。然后对周寒说:“看好你的两个弟弟,不要乱动我的东西,弄坏了,你们赔不起。” 第228章 读书可使人明理 周寒笑了笑,站起身,向书生一拱手道,“在下周寒,不敢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那书生站起身,好奇地上下打量周寒几眼,然后还礼,“在下计南书。” 计南书直起身问:“看来周贤弟也是读过书之人?” “粗略看过一两本,一直为生计奔波,便未再读书,怎及先生。看先生出门还带着书箱,想来是去求学的吧?” “是去江州的梅江书院,周贤弟去江州做什么?”计南书问道。 “是去江州寻亲。” “哦,我平日要读书,请周贤弟看好你的两个弟弟,不要来打扰。”计南书不客气地说。 “先生放心,无事的话,我们不进仓内。”说完,只觉船身一阵摇晃,是船开了,正在离岸。 周冥和刘津在船舱外面嬉戏打闹,周寒倒是不担心,因为有吕升和刘芳儿在外面照看着。 待到船进入水道,行得稳了,计南书从书箱中拿出一本书,周寒扫了一眼封皮,好像是一本《论语》。 那计南书拿出书后,瞥了一眼周寒,又向舱门处望去。 周寒明白了。计南书是说他要看书,让周寒出去。 周寒笑了笑,走出舱,来到船头。 船头上,两个男孩儿,坐在船甲板上,正吹着水面上的风。 他们从没坐过船。坐船的感觉让他们觉得新鲜,好玩。兴奋得过了头,两个男孩儿说话的声音大起来。 周寒坐到两人中间,提醒道:“说话小点声,那位先生要读书。” 周冥不服,道:“他读他的书,我们在外面,关他什么事。” 周寒在周冥的脑后轻拍了一下,道:“记住,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要觉得不关别人的事,就可以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 “我知道了。”周冥点点头,然后嘿嘿一笑。从他记事时起,就没人这么亲切地教训自己。 周寒那似长辈一样的教训,让周冥心里感到暖洋洋的。 听着舱内传来计南书的读书声,刘津好奇地问周寒,“哥哥,他读的是什么?” 周寒仔细听了听,道:“论语。”然后又低头对两人说,“你们也该读书,识字。” “可是没人教我啊。”刘津道。 “我以前在学堂外听过里面的人读书,很好听。我也想像他们一样,有个先生教我读书识字。”周冥歪着头,望着周寒,眼中流露出一丝渴望。 “读书有什么好,好多人不认字,不也过得挺好吗。” 刘津想起自己村里那些大人,很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周冥歪着身子,伸臂从周寒身后绕过去,给了刘津脑袋一板栗,“你知道什么,只有读书,知道的东西多了,才不会被人骗。” 刘津吃痛,叫了一声,揉着脑袋。 周寒哈哈一笑,道:“阿冥说的没错,读书可使人启智,明理,懂礼,养德,立志,明善恶,辨是非。” 刘津听得一脸懵懂,周冥却兴高采烈。 周寒继续道:“左右在船上也无事,我就先教你们,等到了江州,再给你们找个学堂。” 周冥高兴的点头。周寒想了想,不知道该从何处教起,便问:“你们可有想学的?” 周冥想了想,说道:“我曾在一家学堂外,听里面的人念了一段书,什么善恶,什么心,人皆有,里面有好多心,记不清了。我感觉那段话说的很好听,所以就想,有一天一定要学会这段话。” 周寒想了一下,便道,“你说的应该是孟子告子章里的一段。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周冥兴奋地拍手,“没错,哥哥,就是这段,你教我。” “好,我不但教你背,还要教你写。你能对这段话念念不忘,说明你是个有心人。” 周寒抚了抚周冥的头,然后将手指沾了点水,在船甲板上一个字一个字教两个人写。 周寒一边写还一边为两个男孩儿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她教得认真,两个孩子学得很认真。 在一旁看着的刘芳儿,对吕升道:“我觉得公子可以开学堂做先生。” 吕升嘿嘿一笑道:“公子不止可以做先生,就是去科考也能高中。” “真的?”刘芳儿不怎么相信。 “你以后会知道的。”吕升又开始卖关子。 周寒教了两个孩子第一句话中的几个字,便让他们用手指沾水,在甲板上练习,她坐在一旁看着。 看到刘芳儿蹲下身子,和刘津一起学写字,周寒转头去找吕升,便看到吕升在船前,顺风飞在水面上。 周寒笑着对吕升说:“你这样在江面上飞,小心梅江的江神觉得你是在挑衅他。” “公子怕江神吗?”吕升飞回到甲板上,问。 “谈不上谁怕谁,江神是天界所封正神,而我是冥界的,不相干。” “那我不飞了,别给公子惹麻烦。”吕升坐到船舷上,一副我很老实的样子。 “一条梅江而已,倒没什么麻烦的。”周寒笑道,“想飞就飞吧。” 吕升听到这,又唰地一声飞没影了。 吕升飞在水面上,虽然是一只鬼魂,但心里却美滋滋的。 他以前活着的时候,给人送货赚钱,去过的最远地方,也就是济州城。 他现在跟着周寒做鬼仆,却行走了很多地方,见识很多事。 他连以前只听说过的梅江也见到了,而且还能在江面上凭风飞行,感觉好极了。 别的鬼也许怕惹江神不高兴,可他不怕,他有人撑腰。 到了中午,船老大向几人喊:“几位客人,船尾有炉灶和锅,若想吃热饭,请自己动手。” 虽然周寒准备了干粮,但当她听到船老大的话,脑中一闪念,对吕升道:“你到水底赶几条鱼上来。” 吕升呼地一声钻进水里,过了一会儿,只听啪啪啪几声,四尾江鲤自己蹦到船头上。 周寒叫两个男孩儿抓住鱼,然后向船夫借了一把杀鱼刀,把鱼收拾了,拿到船尾。 果然,周寒在舱门边上看到一个泥砌的火炉,上面有一个铁锅。炉膛里有做饭用的炭。炉子旁边有个简陋的木盒,盒子里有隔断,放着几样调料。 东西都有了,周寒便开始做鱼汤,在船上,东西有限,也只能做这个。 不一会儿,鱼的鲜香便从锅中飘了出来,满船尽闻。 船夫不由得赞道:“好味道啊!” 周寒笑道:“等做好一起吃,做了整整一锅,足够我们吃的。” 船老大呵呵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229章 春江月夜 这时船舱的门打开了,计南书也走出来,翕了翕鼻子,问:“什么味道?” “刚做好的新鲜鱼汤,计先生要来一碗吗?”周寒问。 计南书取了碗递给周寒,周寒把铁锅盖子打开,连汤带鱼肉,盛了一碗给计南书。 计南书吹了吹热气腾腾的鱼汤,溜着碗边尝了一口,赞叹道:“十分鲜美。” 周冥看计南书连个谢字都没说,十分不满地问:“计先生,你会做什么饭啊?” 计南书端着碗,晃着脑袋道:“君子远庖厨。” “就是说什么都不会做呗。”周冥翻个白眼,小声嘀咕。 周寒瞪了一眼周冥,让他别多嘴,赶忙为众人都盛了鱼汤。 那计南书也不客气,连喝了两大碗。 周冥虽然对计南书瞧不起人,又什么都不会做不满,但在周寒面前却不敢表现出来。 天气晴朗,江面上的风清爽怡人,又因为快要到江州了,周寒心里也像这客船行在水面一样,轻快了许多。 天黑之时,客船停在梅江一处避风的弯道上。 因为岸北有连绵高峰,所以北面的冷风吹不过来。这里水流平缓,便成了梅江上行驶的船只,夜晚休息停靠的港湾。 江上的船只按行进速度,有快船和普通船。快船上一般会有三名以上的水手。船行进中,歇人不歇船,连夜行船。很多商船便是这样的。但包这种船,价钱也是很高。 周寒包的这船是普通船,一般也就是一到两名船夫,只白日行船,到了晚上会靠岸休息。 周寒乘坐的这条船到避风港时,已经有几十条船停在这里了。 船老大选了一个地方将船停下,放下船锚。看到相邻船上,是相识的船夫,打了招呼。 周寒像中午一样,又做了一锅鱼汤,不过让吕升多抓了两条鱼,可以一人分到一条鱼肉吃。 船夫看周寒抓鱼几乎瞪出眼珠,他没见过鱼自己往船上蹦的。 船夫问周寒用什么法子抓鱼,周寒只是呵呵一笑,并不答。 船老大还以为是人家吃饭的本事,便没再追问。 临睡之时,计南书又提出他睡觉不喜和别人挤。 船舱里本就不大,若挤挤可以睡下四五个人,计南书这一说,显然要有一个人不能在船舱里睡。 周冥不高兴了,就要和这个书呆子理论。 周寒拦住了周冥,让他和刘津睡在仓里,她到船头凑合一夜便可。 “哥,江面晚上多冷,你在里睡,我睡外面。”周冥狠狠瞪了计南书一眼,便要抱毯子出去。 周寒夺过毯子,“你哥我什么都可以怕,唯独不会怕冷。你守着刘津,好好睡。” 周寒说完便起身出去,周冥起身还要和周寒争,让周寒按了回去。 来到船头,周寒放下毯子,站到船舷上。 江面上停着许多船。此时,不少船上,或在船头,或在船尾挂上了油灯。 有人站在船上,对着梅江两岸指指点点,大概在欣赏这梅江夜景。 轻风吹拂下的江水,荡起层层波澜,轻轻摇晃着江面上的船只。 明亮的月光投向江面,江波泛起银色光斑,随着涌动的江水,忽明忽灭。 由远及近,船上的油灯,闪着星星点点的昏黄光,与江面映着的那清冷银白的光,互相呼应,又互相衬托。 看到这美景,周寒感慨人间也有人间的好,至少在冥界就没有这么好看的风景。 “风景再好,那不过是外物。看看这江面上的行船。人间的人辛苦劳碌,或是为名,或是为利,太多烦恼痛苦,可人生匆匆不过几十年,终是白忙一场。”李清寒声音在周寒的脑海中响起。 “那也未必。像那位计书生,他是为求学。求学读书,知理明事,虽是奔波,但朝闻道,夕死可矣。他的所知所学不但可以影响他,甚至可以影响他的后人,世世代代相传,谁又能说他是白忙一场。” “还有我,我奔波于路上,并不为名,也不为利,而是为了寻找阿伯。人间的亲情,是冥界没有的。或许正因为如此,当初的寒冰使者才会因为流苏的一声‘姐姐’,而不惜犯戒打开轮回,满足她的心愿。” 李清寒沉默了。 这时,不知道谁家船上载着的歌妓,轻轻拨动了琴弦,缓缓唱起了歌,唱得是一首《春江花月夜》。 歌声在这宁静的江面上是如此空灵,幽远。 这是周寒眼中的风景,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然而在她眼中比别人多看到是,水面上冒出一个个的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周寒知道,那是淹死在这江里的人,死后化作鬼,留在了这江水中。从此家乡路远,他们只能在望乡台上回眸思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歌声,勾动心事,水鬼们抬头遥望向天上的月亮,一个个神情哀伤。 周寒感叹一声,似对自己,也是似对水中的那几只鬼道:“你们是在想念家乡,和过去的亲人吧。” 有一只离得近的水鬼,听到周寒的感叹,回头望向周寒。他在猜疑眼前这个人只是恰好起了心思,说了这句话,还是真的能看到他。 周寒抬起头,也看向天上的月亮。若是以前的她,看到月亮会想到是清冷的月宫,月宫中住着美丽的姮娥。 现在周寒想的是老周头,是在善堂的那些日子,那些同她玩耍,一起长大的伙伴。她还想起了杜明慎、宁远恒,这些熟悉的人。 原来看到月亮,真的能让人们想起很多事啊,难怪读书人写了很多望月思乡思人的诗与词章。 周寒暗自感叹,心中也动了念,对月而吟。 “望乡不归乡,皎皎秋月凉。风住行停岸,客船满清霜。何处弦歌起,一声一断肠。撩动几人意,回首去路长。” “呜呜。”离周寒最近的那只水鬼哭了起来。 虽然鬼哭无泪,但那声音能听出来是在哭。而且,这声音可以让听到的人撕心裂肺。 周寒正要劝那只水鬼几句话,让他别哭了。正在此时,她听身后仓门响。 周寒回头一看,原来是计南书披衣走了出来。 周寒笑道:“我吵到先生睡觉了?” “我还没睡,正在看书,听到贤弟在吟诗,便出来看看。” 计南书说话客气,已没了白日那瞧不起人的态度。 “随口胡诌了几句,还请先生不要见笑。”周寒笑道。 “白日教弟弟背孟子,夜晚对月出口成诗,贤弟可不止读过一二本书。” 计南书语气略有责怪,周寒也听说出,他好像在怪自己没说实话。 周寒解释道:“确实读过不多的几本书,从小以乞讨为生,能识得几个字便不错了,哪奢望还能入学堂读书。” “哦,贤弟出身如此贫苦,竟能有如此学识,倒也令人钦敬,看来人果不能貌相。”计南书有些吃惊。 第230章 冥守司歇业 周寒不想再说这些,转过话题问:“先生为何要去梅江书院求学,难道家乡左近没有书院吗?” 计南书哈哈一笑道:“本朝有三大书院,是京城的松潞书院、南庐的白云书院,还有便是这江州的梅江书院。这三大书院皆是名儒聚集之地。梅江书院的紫泉先生便是当朝有名的大儒。我也是慕名而去。” 周寒哦了一声,“紫泉先生一定是学识渊博的大人物,是要去请教。” “倒不一定能见到紫泉大儒。不过梅江书院的先生很多都是名动一方的大家,我能得他们指点,也可受益匪浅。” “那便祝计先生心想事成。”周寒朝计南书抱了抱拳。 “贤弟不去试试,过几日便是梅江书院招收学子的日子,入院要考经义和策论,只要通过了,便是梅江书院的弟子了。” 周寒忙摆手,“我不行,那些东西我可写不了,还是不去丢人了。” 计南书呵呵一笑,也不强求,又和周寒聊了些闲话,便回船舱里睡觉了。 在进船舱之前,计南书对周寒说:“你进来睡吧,我们挤挤。” 周寒谢过计南书,便说也不十分想睡,不去打扰他们,便混了过去。 周寒心道:“我是个姑娘家,和你们几个男人挤在一起,也不像话。” 周寒把毯子往甲板上一铺,躺了上去。 刚躺下没一会儿,周寒就看到吕升出现在船舱顶上,满脸的兴奋。 周寒板起面孔,说:“你又去哪疯了,半天见不着。你瞧刘芳儿,一直守着自己的弟弟,也没像你总也不见影。” 吕升知道周寒虽然看着像斥责,其实并没生气。他道:“公子,你不知道,”他向梅江对岸指去,“京城就在那个方向,不知道我们以后有没有机会去京城。” “可能会吧。”周寒含糊回答道。 听到京城两字,周寒就想起老周头对她说过,她的亲生父母在京城的话。 父亲、母亲这两个词对她来说有点陌生,不知道以后,她会不会动念去京城寻找他们。 不过此时周寒却想念阿伯了,“不知道阿伯现在可平安。” 周寒伸手摸了摸头上那枚银簪。摸到发簪光滑的表面,她似乎又回到了老周头亲手为她加笄的那个时刻。 周寒想着想,便觉得困倦上头,晕晕沉沉得就快睡着了。 突然,一声“扑通”传入周寒的耳中。 周寒起初并没在意。这声音不大,就像离她不远处有只鱼儿跳出水面,又掉进水里一样。 马上,周寒就听到有人惊慌大叫,“有人落水了,救人啊,快救人!” 周寒睁开眼,向船舱顶上看去,吕升早就跑没影了。 “这家伙跑得真快。”周寒暗暗骂了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刚闭上眼,周寒就听到吕升在她耳边大声说:“公子,那边有水鬼拉替身。” 周寒虽然闭着眼,仍然皱了皱眉,对吕升道:“告诉他,我在这里,让他放开那生人。” 吕升答应一声,飞跑着去了。 很快,远处传来人们兴奋地叫喊,“快,拉上来了,再用点力。” 周寒听到这些动静,便知道落水的人救上来了。继而离她不远的水里,传来轻微的动静,周寒知道那家伙来了,先没理他。 周寒乘坐的这只船旁的水面上,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水鬼,跟在吕升旁边。看他的穿着,生前应该是哪家商队的伙计。 那水鬼看看睡觉的周寒,有点怀疑,便又看看吕升。 吕升向水鬼点点头,水鬼这才轻轻喊了一声,“神尊。” 周寒仍是没有睁眼,低声问:“你是怎么回事?” 水鬼伤心起来,“我不想在这冰冷的水里做鬼,只想去轮回。” 周寒蓦地睁开眼,眼中的光芒如同江面反射的月光,清澈中透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那个水鬼被吓得哆嗦了一下,朝吕升身后躲去。 “你可知道,你找了别人代替你,固然可以离开这梅江了,但那人的性命也是你害的,你非但不能去阴司轮回,而且还要先偿了这杀人害命的罪债。” “那也比一日日泡在这冰冷的江水里,没有尽头的好。”水鬼看向远方的江水,眼中有无比的绝望。 “江神府下有冥守司,你可以去冥守司。只要进了冥守司,就会有阴司的公差前来带你走,是罪罚,还是轮回,自有阴司的判定,怎会没有尽头。除非是你自己不想离开。” “冥守司我进不去。”水鬼回答,语气中带着一股怨忿。 周寒像没看到水鬼的怨气一般,自问自答起来。 “冥守司进不去?难道冥守司歇业了?又没到中元节,该放假。就算是,也会有阴差值守。” 一旁的吕升一脸无奈,周冥那两个小的不在跟前,公子又开始思维放飞了。 水鬼怔了半晌。他在想他什么地方说得不妥了,他在说那么悲伤的事,为什么却让使者有那么大的反差。 水鬼回过神来,说:“我没有好处献给江神。” 水鬼话音刚落,周寒唰地坐了起来,脸色变得很难看,怒视着水鬼,问:“你说什么?” 周寒突然的怒火,把水鬼吓得又一哆嗦。倒是一旁的吕升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安心。 水鬼只得大起胆子说:“要想进入冥守司,只有给江神敬献珍玩宝器,或者是……” 水鬼低垂的头,偷偷看了一眼周寒,只见周寒脸上已布满寒霜,只得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美女。” 就算声音很低,周寒也一样听清楚了。 周寒几乎是跳起来的,猛地抓住水鬼,从水中拉出来,扔到船上,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冷厉异常。 “你想清楚了再说话,梅江江神乃是天界正神,你若敢污蔑他,让你魂飞魄散都是轻的。” 水鬼立刻跪在周寒脚下,颤抖带着哭音道:“尊者,便是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我就是因为家中穷苦,没有江神想要的东西敬献给他,所以已经在这江中游荡了快四十年了。” 周寒压下怒气,眼神冰冷地看着船下的江水,水鬼跪在船甲板上,一动不敢动。 周寒收回目光,对水鬼道:“我会去查明你说的是否属实。若你所说为真,我会带你去阴司,你可向阴司上告江神。” “是,是。”男鬼连连答应。 第231章 梅江神府 周寒又审慎地看了一眼水鬼,没发现他有作伪的破绽。 周寒右手向水鬼头上拂过,水鬼消失不见,收进了流阴镜。 周寒吩咐吕升,“你再去找几个久未轮回的水鬼,问问他们可有此事。” 吕升答应着跑去了。 “他说的若是事实,此事就大了,还需慎重。”李清寒道。 “说不得,我们要跑一趟江神府了。” 吕升过了一柱香的时候跑了回来,回禀道:“我找了六个水鬼,问了问。有四个不敢说,但那两个却答得痛快,确有这么一回事。那些家里有钱的水鬼,可以送江神珠玉宝石。” “没有珠宝的还可向江神祭祀少女。这些上了贡品的水鬼,会得江神另眼相看。愿意投胎的便送去轮回,不愿意投胎的,还能在这梅江里当个水兵或小统领。” “吕升,你跟我走一趟江神府。”周寒道。 吕升痛快地答应,正要飞走,却发现周寒还站着没动,满脸愁容。 吕升回身看着周寒,十分纳闷,不知道周寒又在想什么。 片刻后,周寒依旧躺倒在船头,神魂从身体里飞出来,对吕升道:“告诉芳儿,让她照看好这具身体。” 吕升这才知道,周寒刚才是在发愁她的身体。 吕升应一声,回了船舱,又飞回来。周寒上去抓住吕升的肩头。 吕升“哎”了一声,不知道周寒要做什么。还没等他问,感觉眼前光线一暗再一亮,眼前所有景物全变了。 他们已经到了梅江水底。 河底泥沙松软,零星分布着一块块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河石,水草从泥沙中钻出来。 柔软的水草如翠绿的绸带,随着水波飘动。一条条色彩斑斓的鱼毫无惧意地,在他们身边游过。 青色的河蟹一头扎进了泥沙中,然后便有一串串水泡从泥沙中冒出来,像串成的珠链,朝上方飞去。 前方不远处有一片巨大的石台,像是一座山峰,从山腰削平了。 石台边缘处,有一个全部用白玉雕成的高大牌坊,中间四个金色大字光芒耀眼,写的是“梅江神府”,。 “到了!”吕升十分的惊诧。他觉得他驾风已经跑得很快了,可是被周寒带着,连眨眼功夫都没用,便已看到了江神的府邸。 吕升看到牌坊后面有宫殿一样的建筑出现。他不知道人间的皇帝的皇宫是什么样的,但他觉得这宫殿肯定不比皇帝的宫殿差,高大宏伟,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闪闪发光,十分豪贵气派。 “你去那儿。”周寒手指向旁边。 吕升顺着周寒所指的地看去,只见在那巨大石台下方的一侧,有一个像土地庙一样的建筑。 这座庙被那半截山峰一样的石台和金碧辉煌的殿宇一衬,小得可怜,也寒碜得可怜。 庙门前竖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石碑,碑上写有三个黑色大字“冥守司”。 “这么小!”吕升有些失望。 “这只是冥界设在梅江的一个入口,接引梅江中的鬼魂之用,还需要多大。”周寒解释完,对吕升道,“你进去,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拦你。” “万一进去了,被鬼差送去轮回了,怎么办?”吕升苦着脸道。 “要是你能进去最好,被公差抓到,你就给他看我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他会送你回阳间的。” 吕升听周寒这么一说,放心了,脸上的苦相也收了。他双腿一蹬,分开水流,向冥守司游了过去。 开始吕升看到石碑周围无人值守,还以为很容易便进去了。谁知道刚走过石碑,一支长枪横在他的面前,一声大喝从他身旁传来,“干什么的?” 吕升看过去,拦他的是一名身穿银盔银甲的江兵。难怪他刚才什么也没看到,原来江兵在这碑后面藏着呢。 吕升脸上瞬间挂满讨好的笑容。这一招是他从周寒那儿学的,要想求人,便先笑,成功几率大些。 “这位兵爷,我是淹死在这江里的水鬼,想去阴司报到。” 江兵上下打量吕升。 周寒已经把吕升身上的气息幻化成和这江里水鬼一样,所以吕升不怕他打量。 吕升哪知道江兵打量不是这个,而是从他衣着上看他有没有钱。 江兵问:“知道这里的规矩吗?” 吕升脸上笑意不减。“我刚死不久,不知道,还请兵爷示下。” 江兵指着石碑道:“想进冥守司,得要江神大人同意你进去才行。” “那就请兵爷指点我去见江神大人。” “江神神君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江兵的脸往下一沉,呵斥道。 “不见到江神大人,我怎么知道江神同不同意让我进冥守司?”吕升委屈起来。 江兵又打量一遍吕升,嫌弃地说:“想见我们神君,你得有那资格。看你这穷酸样,也不像是有资格的。” “兵爷不妨说说,见江神大人的资格是什么,万一我要是有呢!” 江兵翻了个白眼,然后鄙夷地说: “珠宝玉器,像什么珍珠、玛瑙、翡翠、羊脂玉、宝石、猫眼等等,这些你有吗?” 江兵一边说一边看吕升的反应。 吕升露出一脸苦笑,道:“兵爷,你看我像有钱人?你说那些我一样没有,能不能换别的,只要我有的,一定敬献给江神大人。” “没有宝贝,那就只能是女人了,还一定要是美人儿。” “美人也没有啊!我家除了我娘子,就还剩一个老娘。能不能再换点别的?”吕升做出一副可怜恳求的样子。 “走,走,走。”江兵只觉泄气,他在这守冥守司,也是为了能捞点好处,他懒得跟一个穷鬼废话。 “什么都没有,你到这儿捣什么乱,走开,什么时候手里有宝物了,再来!” 江兵说着,银枪扬起来,就要打走吕升。 江兵的枪还没落在吕升身上,只听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你看我行吗?” 江兵听到这声音打了个冷颤,枪也偏了方向,枪尖从吕升面前划过。 吕升吓得“妈呀”一声大叫,跳起来,躲到周寒身后。 江兵从石碑后面走出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冥守司的石碑前多出一个人。 这的确是一个清丽绝伦的姑娘,浑身闪着银白的寒光,那光晶莹剔透,美如寒冰,让人心生敬畏。 江兵不傻,知道这姑娘不是寻常人,将银枪枪尖调转,对准周寒,问:“你是谁?” 江神手下的江兵来源有两种,一是水中水族修炼成的妖,二是水里的水鬼直接招募而来。不论哪一种,见识都有限。所以他虽然知道周寒不是寻常人,但也不认识。 “怎么,我还不配献给你们江神吗?”周寒挥手让吕升退到一边,慢慢走近江兵。 第232章 尊者必须留下 江兵很紧张,银枪威胁似的,在周寒面前挥了挥,大声道:“站在那儿,别过来。” 周寒轻笑一声,伸出一个手指,轻轻在枪尖上一点,只见银枪之上,以周寒的指尖为起点,一层寒冰,以肉眼的可见的速度凝结,并向另一边漫延。 很快,寒冰已将大半个枪身裹了起来,。 江兵大叫一声将枪扔在地上。 原来就在银枪生冰的那一瞬,江兵感觉这把枪重若万斤,竟提不动,吓得他把枪扔了。 银枪掉在地上,啪啪几声,竟然断裂成几截。 江神手下江兵的武器,虽不敢说是神兵宝器,但比起凡间那些传世兵器要坚韧锋利的多,就这么被眼前的姑娘轻轻一指毁成几段。 江兵看了看毁了的枪,又看了看周寒,一股畏惧从心头蔓延到全身。他转身便跑。 这名江兵还是慢了一步。周寒身形微动,刹那间,已经来到江兵面前。 江兵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周寒一把掐住咽喉。 “说,你为什么要顶着江神的名义,在冥守司门外借机敛财。老实回答,否则我让你魂飞魄散。” 江兵双眼凸出,被迫看着周寒,也不知是惧怕还是被周寒掐的,他磕磕巴巴地说,“没,我没,有。” “你们做的这些事,别以为阴司不知道,我便是从冥界专为此事而来,十八层地狱刑罚都为你准备好,等你一样一样的尝一遍。” 江兵听到这儿,几乎吓傻了,身子发软。要不是周寒掐着他,只要一松手,他便整个摊地上了。 江兵虽然不认识眼前人,但十八层地狱的厉害他是知道的,那是连都惧怕的地方。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江兵害怕了,也顾不了江神了,便道,“是江神大人的命令。自从我成为江兵,便被派来守这个冥守司,当时得到的命令是,如果水鬼们想进冥守司,就要得到江神大人同意,否则就不能踏进冥守司一步。” “你做江兵有多少年了?”周寒问。 “有一百年了。” 周寒松了手,江兵身体像面条一样瘫软在地上。 周寒没有理会江兵,而是在想事情。 一百年这么久,之前有多长时间还不知道。这期间又有多少贫困的水鬼深受其害。 周寒越想越愤怒,不由得身上的寒光,又强盛了几分,江兵和吕升都被吓得往远处逃开了。 “周寒,抓住他,把他带去阴司。”李清寒的声音响起,提醒了周寒。 周寒不想直接插手梅江中的事,打算将此事交由阴司自己去处理。冥守司属于阴司管辖,却被江神用来敛财,阴司绝不会容忍此事。而那名守在冥守司外的江兵就是证人。 周寒身形一动,追到了那名江兵身后,伸手抓去。 就在此时,异变突发。原本柔顺的水流,突然翻转,像两条长鞭向周寒甩来。周寒只得抽回手,闪身避开。 江兵就趁此时,跑出去几步,瞬间被江水吞没了身影。 梅江神府的宫殿中,一身红色锦袍的梅江江神斜靠在殿中宽大的水晶椅上,一只手臂支在扶手上,撑着头,正闭目养神。 一个妙龄的美貌侍女,双膝跪在地上,两只白嫩的手掌,虚握成拳,正在为江神捶腿。 在水晶靠椅的侧面,还站着一名侍女,手里捧着玉制的茶盏。 正在享受的江神,双眼猛地睁开,坐直了身体,然后一脚将正在给他捶腿的侍女踹开。 江神一甩衣袖站起身,用手指捻着自己额下的一缕胡须,粗重的眉毛皱了起来,用低沉的声音自言自语:“冥界来的。这么强的气息,会是谁?” 那个捧盏侍女,将茶盏双手奉上。“神君,请用茶。” 江神烦躁地用手一挥,只听哗啦一声,茶盏落地而碎。 侍女吓得赶紧跪地求饶。 江神低头看那破碎的茶盏,是他最喜欢的一个薄胎翠玉盏。 然而,江神现在顾不到这些了,恨恨地说了一句,“真不吉利!”然后对那侍女怒道,“回来再处置你。” 江神言罢,匆匆出殿而去。 江神来到外面,正看到一个身影晶莹的女子要抓那个守在冥守司外的江兵。他看出来,那女子显现出的是神魂,而神魂如此晶莹,必不是普通的神只。 不论来者是何方神圣,那名江兵却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所以江神立刻出手,抢下了江兵。 那名江兵消失在不远处。周寒知道,是有人出手抢下了那名江兵。而能她面前出手的,江神府中,恐怕只有一位能做到。 正在此时,周寒听到一个声音顺水流而来,“不知地狱尊者驾到,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周寒抬眼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在刻着“梅江神府”四字的牌坊下,站着一个神态威凛的男人。 此人身材高大,身穿红袍,头戴玉冠,方脸阔口,额下留一缕长须。他正笑眯眯地看着周寒。 若不是知道他做的那些龌龊事,周寒还真觉得江神的笑容挺和煦的。 江神身形一闪,已经来到周寒身前,拱手行礼。 周寒还了礼,道:“神君客气,我只是来查寻一件事,无意惊扰神君。” “不知道尊者在查何事?梅江是我的辖地,我来助尊者,应会更加方便。” 江神依旧笑眯眯,周寒感觉那笑容很假,便如戴了一张笑脸面具一般,让人心里不舒服。 “此事与阴司有关,所以神君也不便插手。如今事已明了,我不打扰神君清静了,告辞。” 周寒说完,便要离开,却发现自己周身水流有异,竟是不能施法离开。 “这个老匹夫,施了水壁术,想困住我们。”李清寒声音气愤。 周寒没有回应李清寒,而是回身,看着依旧笑眯眯的江神,问:“神君这是何意?” “我刚才便说,梅江是我的地方,我这梅江神府也不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尊者在我的地方上行事,总要对我交待个清楚才好。” “你我虽同为神,但一个在天界,一个在冥界,我行事不须向你交待。” “那我就要问问尊者闯我神府,伤我兵丁的事了。”江神指着地上碎掉的银白长枪,长枪上还有包有一层冰。“这些兵卒虽然地位低微,却也是我江神府的属下。尊者伤了他,想若无其事地离开吗?” “我并未伤他。” “我问过后,自然放尊者离去” “我还想问神君,冥守司属于阴司管辖,神君却在冥守司前派兵看守是何意?” “最近总有一些不安分的鬼魂在冥守司前搅乱。我派兵看守,是为了维护冥守司的肃静,如何不可?” “好啊,那我便将神君的这份心意转达给地府阴司,想必他们也会感激神君出手相助。还请神君收回法术。” “尊者还是随我去宫中坐一坐。难得尊者来一趟,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江神面无表情,眼中却透出了阴狠。 周寒意识到,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看来神君是不肯放我走了。”周寒声音变得冰冷,她周身的水流发出轻微地“嚓嚓”声,竟是结了细小的冰晶。 “尊者今天必须留下。”江神阴着脸说。 “恐怕整个梅江都被神君施下了‘水壁术’,不让我离开吧。” “尊者博闻,居然知道此术。不错,只要尊者在我这梅江中,便会处处碰壁,想走也走不了。” “那就没办法了。”周寒无奈地摇摇头。继而,右手一招,一把冰蓝色宝剑出现在周寒的手中。 第233章 我要你好看 宝剑寒芒闪烁,剑身中有莹光流动,剑身细长,剑尖却萦绕着一股白芒,便是周寒都能感觉到那股白芒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而在宝剑出现在周寒手中的刹那,周寒周围就开始飘起雪花。 周寒看着手中长剑,不禁感叹,“冰魂剑,好久不见了。”冰魂剑好像也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在周寒手中轻颤嗡鸣了几声。 李清寒严肃地说:“正经点,那个是天界所封的梅江正神,而我们的神魂现在还不是一体。又兼这里是梅江,江神的力量所在,我们需要小心应付。” 李清寒话刚说完,冰魂剑剑身内的流光唰地顺剑身滑向剑尖,凝聚在剑尖一动不动。 “你看,你吓到它了。”周寒这个时候还不忘调笑李清寒。李清寒没理她。 江神见冰魂剑一出现,身形一动,出现在离周寒几十步远的地方,双手一招,一柄钢叉握在手中。他也是神,虽然不知道地狱的寒冰尊者转世为人的事,但也看出,周寒现在只有神魂而无神体。 神和人有一点是一样的,若只有魂而无体,本身的力量就会大打折扣。 江神大声问:“尊者一定要动手?” 周寒冷笑一声,“不动手,等你把我软禁吗?” 周寒手中的冰魂剑轻巧地挽个剑花,只见四周大雪纷纷,白茫茫一片。 江神的水壁术可以让周寒在梅江中处处碰壁,而他自己却行动自如。而冰魂剑上的寒气可将周围的水急速凝结成冰霜? 所以冰魂剑一出现,周寒周身白雪纷飞,在这梅江江底仿佛形成了两个世界。 一个江水涌动,息流不止;一个却是寒气彻骨,雪花飘舞,看不到半点水流。 李清寒出声道:“想办法把江神引出梅江。” 李清寒现在不能与周寒分开。两个神魂在一起,还可以暂时将周寒这个半魂的力量提高。 “就怕他不上当。”周寒道,“他现在害怕我们会去天庭揭发他,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江神手中钢叉脱手,钢叉卷着巨大的水浪,向周寒冲击而来。 周寒手中冰魂剑向上一挑,冰魂剑中莹光射出,直冲江面而去,在莹光经过的地方,洁白的雪花翻滚,形成一条圆柱形的白雪之径。周寒身形一动已经飞入那白雪径中。 钢叉落空,江神身体随着钢叉而至,重又握住钢叉,向着身在白雪之径中向上飞的周寒冷冷一笑道:“想跑,没那么容易!” 说着,江神将手中钢叉急速舞动起来。钢叉在江神的手中飞快旋转,江水以钢叉为中心形成巨大的旋涡,旋涡范围越来越大,直向周寒卷去。 旋涡所过之处,吞没了周寒身后的白雪之径。周寒正在向江面急驰,感觉身后有强大的吸力,她向江面飞的速度越来越慢,她的神魂之身也有后仰的趋势。 “他想把我们绞杀在江水中。”李清寒提醒。 “没那么容易!”周寒将手中的冰魂剑调转方向,向后掷去。冰魂剑划过一道幽蓝的光,射向周寒身后的江水旋涡。冰魂剑瞬间被江水旋涡吞没。 看到这一切的江神,十分得意,大声道:“寒冰尊者,没了冰魂剑,看你在梅江中还有什么倚仗。” 江神的话音还未散尽,就听旋涡中心发出一声极清脆的碎裂声。江神以为是冰魂剑被江水绞碎了。 然而就在此时,更密集清晰的咯吱咯吱声由远及近,整个旋涡迅速凝结变化,只眨眼功夫,便已经变得晶亮发白。 原来是旋涡在以极快的速度结成冰,甚至那冰纹中显示出层次分明的,一圈圈旋转轨迹。 江神感觉自己手中的钢叉也变得重逾万斤。但他仍不断舞动钢叉,哪怕速度慢下来,也不放手。 江神咆哮,“寒冰尊者,你欺人太甚,我必杀你。” “我们有这么可恨吗?他非要杀我们。”周寒依旧忘不了调侃。 “若冥守司之事让天庭知晓,他就是死。开始他想困住我们,为他自己争取时间,销毁证据,然后在我们之前告上天庭。到时我们就会落个无故生事的罪名。可他发现困住我们,很难做到,那就不如杀了我们,还有一线可能。”李清寒认真地为周寒分析。 “整个梅江的力量凝聚在这儿,冰魂剑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周寒一咬牙,手上掐诀。 她刚动两指,就听李清寒阻止道:“不要动用神魂的力量,还不到那个地步,先用流阴镜。” 周寒知道现在动用本身的神魂力量不是最好的选择,这样虽然可以伤到江神,可自己因为没有神体在,神魂虚弱,无障可凭。 这件事没解决,所有的一切都要争分夺秒,不能让江神抢了先机。 周寒继续向江面飞奔去。因为江神水壁术的力量仍在,虽然阻止不了她,但她也不能像来时那般迅捷,速度拖慢了很多。 很快便听到后面又传来咯吱的声音。周寒知道冰魂剑已经顶不住整个梅江力量所凝聚的旋涡了。 果然,很快,周寒听到后面轰隆一声巨响,身后的水流声大作。几片幽蓝的冰块飞了回来,聚合在一起,冰魂剑又重新出现在周寒的手中。 江水的旋涡重新猖狂起来,就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要把周寒一口吐掉。 周寒眼中冷芒一闪,冰魂剑由右手交到左手,右手掐指,大叫一声,“空顿”。 身后的旋涡立时停止转动,像被什么定住一样,停止旋转,力量也消失了。 周寒哪敢怠慢,这太吓人了。迅速逃离旋涡,向江面飞掠,并回身看了看那旋涡黑黝黝的深处,不由得大骂,“老匹夫,我会要你好看的。”说完回过头全力向江面飞去。 周寒正飞奔着,只听李清寒大叫,“小心后面,”她立刻觉察身后有异,迅速回身冰魂剑一挡,只听“当”地一声,冰魂剑剑身死死抵在钢叉的齿缝间。 原来江神见梅江旋涡两次被阻,知是用处不大,收了旋涡的法术,手持钢叉追上来。他在水中可与周寒不同,周寒被水力所阻,而他则是迅如雷霆。 周寒大怒,“神君一定要我的死吗?” “这也是尊者所逼。”江神冷冷地说。 第234章 配合不错 “好!那就不用留手了!” 周寒一用力,两者倏地向后分开,江神腾身而起,钢钗斜刺而下,身形犹如一只扑食的猎鹰般,既快又准。 周寒被江水所阻,身形不怎么灵活,只能笨拙地翻了个身,堪堪躲过这一叉。 江神在钢叉上虚抓一下,钢叉一分为二。一柄钢叉在水中一挥,卷起水势,带起锋利尖刃,向周寒咽喉横扫而去,另一柄钢叉随后向周寒小腹刺去, 江神誓要留下寒冰尊者性命。 周寒心下一惊,躲已经来不及了。 周寒挑起冰魂剑,在身前扬起了一圈幽蓝冰光,霎时冰雪凝聚,结成一个冰盾。 “咔嚓”一声,江神叉砸在冰盾上,冰盾瞬时碎开。 周寒行动被江水所阻,挡住了扫向咽喉的那一叉,却避不开另一叉。 周寒侧了一下身体,打算拼着受伤接下这一叉。就在这一瞬间,周寒感觉眼中蓝影一闪。另一柄江神叉刺偏了。 原来是李清寒用流阴镜晃了一下江神。江神眼一花,失去目标。 江神眼花也只是一刹那之间的事。 也就在这一刹那,周寒横剑挡架住了江神叉。 周寒上面全力抵住江神叉。江神岂肯罢休。他抬腿向周寒小腹踢来。 周寒虽然反应过来,但身形动作却受江水所阻跟不上反应,狠狠受了这一脚,身体倒飞出去很远。 幸得冰魂剑在水中结成冰墙,挡了一下,周寒才止住倒飞的趋势。 周寒揉了揉被踢得如同断肠的小腹,看着远处的江神不由得吃惊。 “我拼命地跑,却不及这老匹夫一脚的力量速度快。” 李清寒道:“那一脚之力有作为江神的力量,当然能破开水壁。” 周寒听了嘿嘿一笑,李清寒却大惊,“你要干什么,别乱来。” 周寒没有回应。 周寒手指在冰魂剑上轻轻一弹,冰魂剑瞬间消失在她的手中,而此刻,江神已经追了过来,双叉刺向周寒。 周寒身体后倾,躲过刺来的钢叉,趁着江神叉在她面前掠过之时,双手迅疾抢抓住钢叉叉柄,双腿弹起向着江神身上踢去。 江神叉在周寒手中迅速变得冰冷刺骨,江神不得已松开钢叉,向后退了两步,并躲过周寒这一脚。 江神没想到周寒敢徒手抢夺江神叉,所以被周寒钻了空子。 何况,周寒抢去了江神叉也没用,神器是认主的。 江神叉在周寒手中拼命抖动想要摆脱她,周寒双手在江神叉的柄上狠狠一攥,江神叉上眨眼结出一层冰霜,再也不抖了。 周寒将江神叉扔到一边,挑了挑眉,用得意的眼神看着江神道:“没有了这江神叉,看你还牛什么?” 江神暴怒,“一样可以留下你。”说完,只见他双手虚握,他周身的水流急速流动扭曲,不多时在江神手中出现了一柄形似巨锤的水流。 那水流不同于梅江的江水,丝丝缕缕的银色丝线般的水流含在其中,在巨锤的表面流动。 江神冷冷地道:“你来试试‘雷水锤’的威力。” “试试就试试。”周寒丝毫不惧,身体腾起,双手屈成爪状。一只手变成青色,一只手变成黑色,而两只手上分别笼罩着青色和黑色雾气。 雾气中时隐时现两张青面獠牙的鬼头。诡异的气带着冰寒刺骨向江神面门抓去。 江神哈哈一笑,“‘鬼王手’,我的雷水会怕鬼王手吗?”说完挥动大锤向周寒砸去。 看到大锤砸来,周寒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笑,双手收回,青黑雾气消失,然后身子一扭,竟然用后背斜对着挥来的雷水锤。 周寒这一举动,看得江神大惊,“她这是自己找死吗?” 然而锤子已经挥出,那巨大锤头的力量,就算他这个江神,在挥出以后也控制不了。 只听“嘭”得一声巨响后,周寒如离弦的箭一样,向上斜飞而去。 飞出去的周寒,大喊了一句,“谢谢神君送我一程。” 江神登时傻在那里。 被打飞出梅江的周寒,在半空止住身形,落在江面上,又踉跄了几步,捂住翻江倒海似的胸口。 李清寒大怒道:“要不是我用冰魂剑化作冰盾帮你挡了一下,现在你这半个神魂就算不散,也得去地狱中修炼个几百年方才能恢复。雷水是能用身体接的吗?我们又不是没办法跑出来。” 周寒非但没害怕,反而很高兴,“这个办法是最省事也最快的,我们在梅江里始终处处受制于人,现在出来了,也不怕他了。李清寒,我们配合不错!” “没见过你这么无赖的办法。”李清寒对自己的另半个神魂,又是怒又是无奈。 “有用就行,管它无赖不无赖。”周寒笑道。 说到这,周寒想起一件事,便在心里对吕升命令道:“将这梅江中所有未去轮回的老鬼收起来。” 周塞将上次在言家新宅交给吕升收鬼用的那一串冰珠拿了出来,放在掌心,只见冰珠在掌心一闪即没。 周寒这边安排完,那边梅江江神已经手握江神叉,分开水面,追了出来,站到了江面上。 江神叉向江面一叉,只见巨大的江浪层层叠叠而起,一浪涌着一浪,高的如同一座山峰,带着响彻黑夜的轰鸣声,急速向周寒扑来,周寒当然不会觉得这只是普通的浪潮,把人淋一身水就完事了。 周寒手掌轻握,冰魂剑重新出现,冰魂剑上幽蓝的光芒在剑身流转一圈。 冰魂剑剑尖向前一指,冰魂剑上那幽蓝的光芒瞬间飞散而去,融入到江浪里。 然后便见那高大如山急速翻涌的江浪,突然像被什么绊住了一样,停止向前。 水浪定在半空中,然后从上到下慢慢变了颜色,结成了一座冰山。 冰山上那层层的浪涌纹还清晰可见。 周寒叫了一声“回来,”刚才从冰魂剑身上飞出去的幽蓝光芒又从冰山中飞出,回到冰魂剑上。 当光芒飞出后,就见冰山咯吱咯吱出现裂痕,也就刹那之间,就崩碎成渣,落入梅江河水中。 冰山刚碎,江神叉从水面上飞出,直奔周寒而来。 江神叉快,周寒身形更快,一没一现间,已来到江神面前,一脚踹在江神的腹部,道:“这是还你的。” 江神的身体擦着水面被踹飞五六丈远,摔在江面上。 江神叉前方失去周寒的踪影,调转方向又追来。 “江神叉,你不配有。”周寒盯着江神不动,手中冰魂剑向后一掷。 被踹出去的江神,看到这一幕,大叫,“你敢。” 第235章 把江神给踹了 周寒冷笑一声,“江神叉不该为你这样的神只所用,你辱没了神器。” 被掷出去的冰魂剑,迎上江神叉,两柄神器对峙起来。 江神叉周身腾起缕缕水雾,水雾中有水红色光芒闪动。 江神大喝一声,“离水,动。” 江神叉得了命令,含着红光的水雾突然光芒大涨,向着冰魂剑罩去。 冰魂剑好像不为所动,剑尖上的旋绕的白芒突然不再旋绕,而是如冰蚕吐出的丝一样分成一缕缕。 这一缕缕的白色细丝向江神叉缠绕而去,当白色细丝碰到离水水雾时,便如烧的滚沸的开水浇在了万年寒冰之上,“呲呲”声不绝,腾起白雾茫茫,掩住了江神叉和冰魂剑的交锋。 “没有江神叉,我还是可以杀你,只要我还在梅江之上。”江神恶狠狠地说。 江神手中掐诀,身下梅江一股股水浪急射而出,如箭般向周寒射去。 周寒知道,这水箭中含有江神的法力,比铁箭更难对付。 箭雨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也越来越急,竟然一点也不差于寒冰地狱中的冰箭。 只是这里是梅江,江神的地盘,周寒无法调动冰箭对抗。 周寒身影迅疾,躲避射来的箭雨,心中暗道:“看来想不惊动三界,也不行了。” “李清寒。”周寒暗中呼唤另半个神魂。 “既然这么决定了,那就这么做吧。”李清寒已经知道周寒要干什么。 周寒躲过几簇射来的箭雨,脚尖轻轻一点水面,身形飞跃至半空,同时手中也没闲着,急速掐诀,大喝一声,“封。”手指点向梅江。 只见以周寒为中心,梅江面上迅速结成冰,向两旁蔓延,面积越来越广。看不到尽头。不过眨眼的功夫,梅江江水冰冻,变成一片白茫茫。江神的法术再也施展不了。 江神指着周寒惊惧道:“你敢冰冻梅江。” “你不就是觉得我不敢这么做,才那么有恃无恐吗。”周寒冷冷地道,“你现在所倚仗的梅江已被我封了,你还有什么能为要施展的?” 江神缓缓退后,江神叉被冰魂剑压制,梅江被封,他失去力量来源,还拿什么和寒冰尊者争。 周寒一闪身便到了江神面前,抓住江神的衣领道:“老匹夫,当初你为了自己的私欲,霸占冥守司时,可想到会有今天。” 江神双手如锤,从两侧砸向周寒的头部。 周寒被迫松开江神的衣领,将江神的双爪挡了回去,又一脚踹在他的前胸,将江神踹了一个踉跄,跌坐在冰硬的江面上。周寒没想到江神还不死心。 “咔嚓”,一声碎裂响,江神叉断成数截落到冰面上。 江神叉已毁,冰冷雾气瞬间缩回冰魂剑身。冰魂剑回到周寒手中。 周寒用冰魂剑指着江神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杀了你,在天庭之上,我只说不忿你的所作所为,与你争斗。是你先起的杀心,我不过是防御失手而已。我会被罚,但不会没命。” 贪婪的人最怕死。周寒在地狱看管着那些受刑罚的恶鬼,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果然,江神不敢乱动。他用恶狠狠地眼神看着周寒。 “你被封江神,管理梅江和梅江两岸。所有的香火,祭祀都归你享用,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要做这种事?”周寒盯着江神,目光如同冰魂剑的寒芒。 “你去过龙宫吗?”江神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周寒一愣,龙宫她自然去过,只是不知道龙宫和此事有什么关系。 “龙宫中水晶为地,珊瑚为台,白玉为柱,宝石镶嵌,夜明珠为灯,一片奢华,那才叫金碧辉煌,珠光宝气。”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和龙王同为水神,为什么我就没有他一半的豪富。我也想让我的宫殿如水晶宫般光彩夺目。”江神说到这眼中闪出狂热之色。 “龙宫富有,是因为海中富有,龙宫中的一切也皆是海中之物,与人无尤。你呢,为了自己能享受,却不顾天规戒律,执法犯法,强占冥守司,阻碍水中鬼魂轮回,搅乱阳间阴世,破坏天道,其罪当诛。”说罢,周寒手指一动,一条白线由手指而出,绕在江神身上,绑住了他。 这时,吕升飞过来,把那串冰珠交给周寒道:“公子,按您的吩咐办妥了。” 周寒接过,惦了惦,还真有不少。 吕升看到坐在冰面上,有些狼狈的江神,问:“公子这便是江神吧?” 周寒淡淡“嗯”了声。 吕升“嗖”地一声飞到江神旁边,上去踹了一脚,恨恨地道:“让你不干好事。” 周寒也没阻止他,江神大怒,“大胆,你个小小鬼魂竟敢对本神君无理,我要打得你魂飞魄散。” 吕升并没有被江神吓到,而是飞回到周寒身边,兴奋地道:“公子,我刚把江神给踹了。”他终于有可以炫耀的资本了。 周寒还是淡淡地“嗯”了声,没有作答。 李清寒道:“天快亮了,你解了梅江的冰封,赶紧回去,我回冥界将此贼交于阴司。” 李清寒不待周寒回答,便和周寒分开。 吕升和江神眼见从周寒身上,分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身影。 李清寒拿过那串冰珠,上前将江神提了起来,瞬间消失不见。 周寒收回冰魂剑,对着梅江冰面一挥衣袖,道声“封解。” 那厚厚的冰层迅速开裂,很快便融化成水,梅江恢复了正常。 周寒对吕升道:“回去吧,我累了。” 吕升这才仔细看周寒,的确有些疲惫的样子,才知道刚才她为什么不说话,只是嗯。 周寒依旧像来时一样,抓着吕升的肩头未及眨眼,便回到了船上。 这时整个停船的港湾中一片混乱,人们都没睡,纷纷议论刚才水面成冰又突然融化的奇景。 周寒回到肉身中,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上多了张毯子。 周寒睁开眼,周冥和刘津都在身边,船夫在船尾,唯有计南书还在船舱中。 周寒问:“你们怎么了,不睡觉?” 刘津抢着答,“哥哥,你真能睡啊,叫你都不醒。刚才好奇怪,这么暖和的天,江上突然就结冰了,冰可厚了。阿冥哥怕你冷,给你加了毯子。可刚才冰又突然化掉了。” 第236章 烈火地狱府 周冥没说什么,只是盯着周寒看。周寒又问:“你看什么?” 周冥答道:“哥哥,你睡这么长时间还那么疲惫?” “大概晚上没睡好,这又给冻醒了。”周寒含糊地笑了笑。 冥界,没有天,没有日月星辰,没有春夏秋冬,只有一片灰蒙蒙。 在一片灰蒙蒙中,一座火红的山峰隐现。 山之所以是火红色,只因为山上的石头都是红色的。 就在这红色山峰之上,有一片壮观的宅邸。 宅邸中有亭台楼阁,高低错落。 这里没有围墙和大门,只在这片宅邸最前面,立有一个高大的牌坊。 牌坊上白底红字刻着五个大字“烈火地狱府”。 府中一处宽阔场地上,一位公子,手中提着一把剑,刚刚收剑入鞘,显然是在练习剑术。 这是一个看上去最多二十的年轻人,身材修长,玉树临风。乌黑的头发用一顶红玉火焰冠束起来。 他有着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庞,两道黑如墨染的剑眉,一双深邃的眼眸中的闪耀的光芒既可以凌厉,又可以温柔。 他身上穿一件朱红色长袍,袍子看不出什么材质,在这冥界的灰蒙蒙中,却光彩闪耀。 袍上衣领、袖口、下摆上,均绣着金色火焰纹。那火焰纹之上似有金色流光暗转。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夺目的华彩,就是天底下最美丽、最高贵的女人,在他面前都要放下满身的骄傲。 这时一个青衣小鬼,风一样跑进了府里,冲向那年轻公子的所在。 小鬼边跑边喊:“公子,大事不好了。” 年轻公子的手轻轻一晃,宝剑消失。然后他毫不为意地问:“有什么大事,难道地狱的火烧到外面来了?” 青衣小鬼连忙摆手,狠狠喘了两口气道:“不是,比那个事大。是寒冰尊者在人间和梅江江神打起来了,冰冻了梅江八百里。” 年轻公子怔了一下,然后又笑出来了。他的唇角微挑,两抺朱红之间露出一排玉齿。这一笑真恍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年轻公子道:“八百里吗?她还真是克制自己了,便是把三千里梅江都冰封了,对她来说也易如反掌。” 青衣小鬼用古怪的眼神望着年轻公子,“公子,你是不是关心错重点了?” “哦!”年轻公子歉意地笑了笑,问,“寒冰尊者为何要与梅江之神争斗?” “我只知道寒冰尊者已经将梅江江神带进阴司里去了。” 年轻公子又问:“可知道为什么把江神带到阴司?” 小鬼一听这个问题,尴尬了,挠挠头道:“我听到消息就赶紧跑来告诉您了,忘了问原因。” 年轻公子用手指点着小鬼的头,皱眉道:“你什么时候改了你这毛躁的性子,重要的事不打听清楚了。” 年轻公子说完,手掌一握,一把赤玉骨扇,被他握手中。他匆匆向府外走去,那个青衣小鬼紧随其后。 走过了府前的牌坊,年轻公子正要施法而行,突然察觉到什么,朝一侧半空看去。 眨眼间,李清寒便从那个方向出现来到年轻公子面前。 年轻公子一见李清寒,脸上又露出那招牌似的笑容,向前施礼,“师妹从何而来?” 李清寒还了礼,然后冷冷地问:“严煜,你要去哪?” “我要去烈火地狱中巡视。”被李清寒称作严煜的年轻公子,对李清寒这冷冰冰的态度习惯了,并不生气。 李清寒也不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道:“梅江江神霸占冥守司,借机敛财,我已经将他交与阴司。他是天界所封正神,此事会与天界有所争执。我的神魂尚不全,不便出面,此事只能由你代我出面了。” 说完,李清寒向严煜扔出一团白茫茫的光球。 严煜见那光球,立刻将手中折扇展开,用扇面接住光球。 光球接触到严煜手中折扇,便如同掉进深水的小石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严煜认真地看着扇面。过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面色严肃地道:“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李清寒又将那串冰珠取出,“这里面封着一百七十个该去轮回而未能轮回的梅江水鬼。我没有交给阴司,你明白的。” 李清寒说完,将那串冰珠又扔给严煜。 严煜接过冰珠。他还没说话,就听李清寒又说:“我凡间之事还没有完结,必须马上回去,后续之事就交给你处理了。”说完身影一闪,便已消失。 青衣小鬼从严煜的身后探出脑袋,确定李清寒是已经走了,才放下一颗心。 “寒冰尊者不是去人间找回自己的心了吗,怎么对公子你还是那么冷冰冰的。那冰冷的神情,真让鬼受不了。”青衣小鬼小声说话,生怕除自家主人之外的人听见。 严煜没理会小鬼的话,只说了一个“走”字。 青衣小鬼问:“公子,去烈火地狱吗?” “不,去阴司。” “阴司。”青衣小鬼皱着一张脸,虽然有公子在,他不怕去阴司。可他也不喜欢阴司那些判官。“去阴司干嘛?” “梅江江神霸占冥守司敛财,一百多年,我就不信阴司里没有一个知道的。”严煜说到这,原本的满面春风,现出一抹凌厉之色。 避风港之中,众人还对梅江水突然冰封,又突然冰解的奇景议论不休,周寒已经进入到船舱内休息了。 没睡多久,周寒感觉到船身晃动,显然船已经开动了。 虽然夜晚曾有奇景出现,但并不影响白日的行船。 冰封梅江对周寒来说并不难,可她极力压制了冰封之术,再加上先前与江神的一战,极大消耗她的魂力。 周寒坐起身,一旁的计南书正在看书,看到周寒坐起来了,便问:“可是我打搅你休息了?” 周寒笑了笑,“没有,是我自己不想睡了。” “你脸色还是不太好,要多休息,若是我打扰你休息,我便去外面看书,也是一样的。”计南书诚恳地说。 “不用了,我有点饿了,寻点吃的,计先生可吃过东西了?” 周寒话音刚落,周冥进船舱来,手上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 第237章 杀生太多了 船上有些米粮,船老大在开船之前,给他们煮了些米粥。大概是因为昨天喝了一天周寒做的鱼汤,想回报一下。 “哥,你饿了吧,我刚听到这里面有说话声,便估计是你醒了,粥还热着,赶紧喝了。” 周寒接过碗,又转向计南书道:“计先生还没用过吧,这碗给你,我再去盛。” 计南书忙摆手,道:“不用了,我已经用过了,你赶紧吃吧。我去外面看书。”说着站起身,打开舱门出去了。 周冥看着计南书出去后,转头对周寒道:“真难得,他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周寒笑道:“计先生人不错,就是有些读书人的古怪脾气。这种人,你若让他觉得你和他是同道人,他就会对你格外的好。” 周冥不太懂,看着周寒一脸茫然。周寒呵呵一笑,“你和刘津两个人还要多读书才是,今天打算学什么?” “哥哥,你身体不好,就不要教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周冥劝道。 “我来教他们。”这时,舱门打开,计南书的脑袋探了进来。 睡了一觉,中午的时候,周寒觉得精神好多了,就是有点饿。她正想看看中午吃什么,突然闻到一股鱼香味,虽然不如她做的,但也不错了。 周寒打开仓门,走出来,看到船尾的炉子上炖着东西,香味便是从这飘出来的,周冥正蹲在一旁看着火。 看到周寒出了仓,周冥站起身,高兴地说:“哥,你休息好了。” “嗯,”周寒点点头,问,“做的什么?” “煮了一锅鱼汤,昨天看你做过,所以学着做。”周冥笑嘻嘻。 “不错,”周寒摸摸周冥的头,“一看就会,学挺快,你是怎么打上来的鱼?” 听到周寒夸他,周冥心里美,不假思索地说:“哪里用打,半夜里梅江结冰,冻死好多鱼,我就捞了几条放船上了。” 周寒听说,心里一紧,俯身往江里探头,但见这段江面水面正常,并没有很多的死鱼,看来这段江水已经不在那八百里的范围内了。 周寒再次问周冥,“江面上死鱼很多吗?” 周冥不明白周寒为什么突然那么紧张,茫然地点点头,道:“多,水面飘了一层死鱼。” 周寒瞬间脸色变得煞白。 周冥吓得不知所措,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忙问:“哥,我说错什么惹你生气了?” 周寒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叹了口气,道:“没事,我就想起一些事,和你无关,你好好看着火。” 周冥“哦”了一声,心里忐忑地蹲下身,继续看火,还时不时拿眼扫向周寒,但见她始终低着头。 “你怎么突然这么消沉?”这时,李清寒从冥界回来了,察觉到周寒不对劲。 “我们冰封梅江,杀生太多了。”周寒难过地说。 “你就是为这个?” “你似乎并不以为意。” “你知道,我们的本意并不是杀生,而是救众生,最后用了冰封术也是逼不得已。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将冰封威力缩小。我们做了我们能做到的一切。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也许天命如此吧。” 周寒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你说的不错,我们问心无愧,就算有什么惩罚,那就来吧。” 放下心中包袱,周寒转过身,坐在船舷上。她抬眼看到船舱顶上,吕升正兴高采烈的和刘芳儿说着什么。 从刘芳儿那惊讶的表情来看,还有刘芳儿时不时看向周寒的表情,两只鬼仆可能是在说昨晚和江神的一战。吕升大概在向刘芳儿炫耀自己踹了江神。 周寒将吕升叫过来,道:“昨晚在江神府的事,以后不要再对任何鬼提起,告诉芳儿也不要说出去。” “公子那晚多威风,我都踹了江神一脚,不让说太可惜。”吕升很不甘心。 周寒瞪向吕升,吕升连忙摆手,“不说,肯定不说了。” 吕升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在船上又过了一天一夜。这日下午,周寒还在船舱里休息,只听船老大一声吆喝,“江州到了。” 周寒又坐起身来了。她在路上走走停停竟然经过了两个多月,终于到了江州。 周寒打开船舱门走出去,向远处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大大小小的船只排满了宽阔的江面。便是像他们乘坐的这只船一样的小船,也要小心的在各种船只间小心通行。 船上的船夫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船上的挂帆的桅杆如树木一样林立,多的数不过来。 这里,最小的船有只能容纳两三人的小渔船,大的船却是很少见的楼船。巨大的二层楼船上,有数十名水手在船头忙碌。还有就是各式各样的商船,客船,渔船。 周寒甚至还看到两条运兵用的军船,船上整齐排列着手持兵器的士兵,目光冷肃地平视前方,手中的兵器在斜阳中熠熠闪光。岸上传来纤夫的号子声,洪亮有力的声音响彻天际。 在船只的缝隙间,周寒向梅江岸上望去。远方的出现层层叠叠的房屋楼阁,密密麻麻,一户连着一户,向很远处延伸,看不到尽头。 单是这么远远地看一眼,周寒就看出来,江州城比襄州城大了不止一倍,也更加繁华。 周冥和刘津已经兴奋地又蹦又跳,“这就是江州了,好多人和船。” “那条大船,能乘一百多人吧。” “我看二三百人都没问题。” “你看那条船上,有个卷头发的人。” “不止头发,连模样好像和我们也不太一样。” 两个男孩儿激烈地讨论着。 在船老大不断的吆喝声中,他们的船终于挤到了岸边。 船老大先跳下船,然后搭好了船板,周寒返回船舱,背上自己的包袱。 看到计南书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周寒一抱拳道:“计兄,我们要在这里分别了。” 在计南书的坚持下,周寒已经改称计先生为计兄了。 计南书还了礼,问:“周贤弟可有去处?” “还没有,我是来找人的,只能随遇而安。计兄可有去处?” “梅江书院招收学子,会在书院外给应考的学子安排住处,倒也不用操心。贤弟可考虑与我一同去应考,错过了这次,就又要等三年了。” “多谢计兄美意,我志不在此。倒是计兄,此去必能得偿心愿,成为梅江书院弟子。” “借贤弟吉言,若贤弟找到安身之处,可给我送个信,我也好日后拜访贤弟。” 周寒又向计南书施礼,约定日后会去梅江书院拜访。便出了船舱,带着两个男孩下了船。 第238章 该去哪里找阿伯 周寒带着周冥、刘津来到码头上。这里随处可见堆得如小山一样,待运走的货物。数不清的脚夫,来回穿行,扛着大包大箱,有的从船上下来,有的则往船上去。 身着锦衣的商人便站在一旁监督着脚夫们干活儿。 周寒还看到一个高鼻深目,卷发的胡商,穿着中原人的衣服,用并不熟练的中原话,向脚夫们喊:“小心,小心我的货,碰坏一点,你们赔不起。” 周寒三人继续向码头外走去。码头的边上,不断有装饰华贵的马车、轿辇来了又走,里面出来的都是些衣饰华贵的富人。 尤其是那些珠光宝气的妇人,看到脚夫这样的穷人,无不露出嫌恶之色。 周寒拉着两个男孩,急步离开了码头。 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街市,周寒叹气,自言自语,“这么大的江州,该去哪里找阿伯呢?” 周寒眼前,宽阔的街道两边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店铺招牌,周寒便只这一眼望去,就看到三家酒楼。江州不止这一条街,而且街道又那么长。 周冥和刘津在船上已经知道周寒来江州是找一个姓周的老头,是把她养大的人,所以听到周寒的自言自语也并没奇怪。 刘津问:“哥哥,周伯没说他在江州哪里吗?” “随缘吧,我们既然已经到了江州城,就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说完,周寒又拉起两个男孩的手。 在周寒离开码头,走入江州城的街市时,两个壮汉看着周寒远去的背影低声交谈,一人问:“可确定了是她?” 另一人说:“看年龄和样貌特征,和主子说的一样,应该没问题,只是身边多了两个男孩儿。” “先不管男孩儿,只要那个人能对上就行。我回去禀报主子,你继续盯着。” “好。” 周寒并不知道自己一到江州便被人给盯上了。 看看天色快黑了,周寒对两个男孩说:“今天是没时间找房子了,先带你们去吃东西,然后在客栈住一宿。有什么事明天说。” 三人找了一家小酒馆,点了饭菜便吃起来。酒馆不大,吃饭的人也不多,算上她这桌,也就三桌人。 掌柜自己也是伙计。周寒叫来掌柜,问:“掌柜,江州城里有多少家酒楼?” 掌柜一听周寒问这话,有些为难地说:“哎呀,江州城大了,酒楼不止有百八十家吧,要是加上像我们这种小的酒馆,那就更多的数不过来了。” 掌柜说到这,笑着问:“怎么,客人要在江州城做生意吗?” “哦,不,”周寒摆手,“我来找人。掌柜可知道有个叫醉仙楼的酒楼?” “醉仙楼?”掌柜皱眉想了一想,然后又缓缓摇摇头,“没听说过,不过江州城那么大,如果是最近新开的酒楼,我或许是不知道的。” 周寒一想,按阿伯信上所说,可不就是新开的酒楼吗。她没有再问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掌柜,在哪能租到便宜房子?” 掌柜也是个热心人,周寒问这么多问题,也没有不耐烦,道:“在这附近不能租房。这里挨近码头,价钱高的很。城东和城南也不要去,那边住的贵人、富人多,房价也高,尤其是城南,厉王府就在那儿。城西保兴坊和怀忠坊那边平民多,去那儿租房就便宜多了。” 掌柜说得很详细,让周寒对江州城也有个大概了解。周寒向掌柜道了谢。 吃过饭,周寒三人找了一家小客栈,还像以前,要了一间房,让两个男孩睡床上,她睡地上。 晚上周冥和刘津睡着后,周寒从怀中掏出一张二百五十两的银票,还有钱袋中的散碎银子铜板。 她从襄州带出来四百两银票,在济州言家挣了八百两,给了金鹏三百两。在凌水县又给陶春友六百两,再加上路上吃住和其它花费,现在就剩下不到三百两,在江州买宅子是不大可能了。 周寒趴在桌子上,托着腮,看着微弱的烛火暗想,“出来一趟没挣到钱,还赔进去那么多。又要抓紧挣钱了。” 周寒往床上看了一眼,两个男孩睡得正好。 “还多两个人要吃饭,他们还要上学,挣钱的事必须抓紧了。江州城那么大,找个给人除邪的事,应该不难吧。只是人生地不熟,没人介绍也不行。” 周寒最后想得累了,方才吹熄了灯烛,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从客栈出来,三人便奔城西而去。这时周寒三人才亲身体会到江城的大。 他们住的那家客栈大概在江州城偏北的位置上,但是到城西怀忠坊,路上没有耽搁居然走了半天才到。 周寒在怀忠坊打听出租的房子,遇到不是价格太贵,便是房子太小,三个人住着不方便。找了半天,他们也没遇上合适的房子。 下午,日头偏西,三人到了保兴坊。 周寒正四处张望时,听到一阵朗朗读书声,声音稚嫩清脆,听得出是一群孩子的读书声。 周寒听到这声音,很是高兴,她看着身边两个男孩儿,道,“没想到在这个地方有个学堂,你们来这儿读书怎么样?” “哥哥,我们还没找到住处呢?”周冥睁大眼睛,看着读书声传来的方向。 “你们年纪不小了,读书的事不能耽误,就在这附近找个房租下,贵点也认了。听说过‘孟母三迁’的故事吗?”周寒笑道。 “三迁是谁?”周冥不知道孟母是谁,以为是一个姓孟的人的母亲叫三迁。 周寒想了想,还是没有解释,自己又不是他们的母亲。 “你多读书就知道了。”说完向着读书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很快,周寒便见到了那所学堂。 这是一处由竹篱笆围成的院子,院中有一间大屋子,窗户敞开,可以看到里面有几个孩子坐得笔直,手里捧着书,正诵读起劲。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先生,须发花白,手上卷着一本书,在屋中走来走去。 就在这间屋门上挂着一个黑字牌匾,上面写着“笃敬斋”三个字。 周寒喃喃念出声,“言忠信,行笃敬,很好啊!” 第239章 有人跟踪 一旁的男孩儿听到周寒的自言自语。刘津问:“哥哥,这言什么忠,什么敬,是什么意思?” 周寒笑了笑,道:“想知道,就去问问老先生。” “哦!”刘津挠挠头。 就在此时,屋中的老先生转了个身,看到院子外面站着三个人,都是不大的孩子。他放下手中的书,开门走了出来。 “请问三位小郞君来我书斋,有何事?” 见老先生出来了,周寒上前作揖行礼,道:“老先生,周寒冒昧打扰,万望勿怪。” 那老先生见周寒举止言语得体,顿生好感,忙还礼,“小郎君客气了,请入内奉茶。”老先生便请周寒进院。 周寒看到那间教室隔壁还有一间小屋子,大概就是这老先生休息会客之处。 “不便打扰先生太多时间,我只是想来问先生,可还收学生?”周寒进了院,未去那小屋,站在院中问老先生。 老先生也并未再向里让,答道:“我本就是一闲人,倒也不愁吃穿。只是看这坊中有许多孩子家中贫困,没人教导,目不识丁,不知礼数,便起意开了这学堂。只要有孩子学,我便收。” 周寒微微一笑,把周冥和刘津拉过来道:“先生,请收下我这两个弟弟。”说完示意二人给老先生行礼。 周寒原本就打算好了,让周冥和刘津在江州这儿找个学堂上学,所以礼数上都教过了。二人忙给老先生行了礼。 老先生忙扶起他二人,连声说好,并自己我介绍道:“我姓郭,名存礼,是个秀才,以后便是你们的先生了。” 周寒问道:“郭先生,不知道这束修几何?” 郭存礼忙摆摆手,“我不指这个赚钱,家中富余的就给些,没有的也就算了。” 周寒道:“束修是必须要给的,我还有些余钱,先生不必客气了。” 郭存礼上下打量周寒,“看你和弟弟这衣着,不像是富裕人家。我一居住在这保兴坊,很多街坊都识得,但从没见过你,你住在哪?” “我和弟弟昨日才来到江州,还没找到住处。今日便是来此寻房租的,恰巧看到先生正在授课,便想先给两个弟弟报个名。” 郭存礼眼睛一亮,问周寒,“你要租房?” “是啊。” “可巧了,我家有一座闲置的宅子,原本是租给一对在江州做生意的夫妻。三个月前,那对夫妻关了生意,退了房,回乡下去了。房子空到现在还没人住,你可愿意租?” “这太好了,可能劳烦郭先生带我去看看。” 周寒心里这个庆幸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不但为周冥、刘津认了先生,还找到住处。 “稍等。”郭存礼返身回了课堂,好像在布置作业。 过了一会儿,郭存礼出来,带着周寒三人出了院子。 在路上,周寒与郭存礼交谈,大略知道了郭家的情况。 郭存礼和一个儿子住一起,儿媳半年多前因难产,母子都死了。 郭家在江州住了好几辈了,所以在江州有些房产。那个笃敬斋是他自己的房子,他和儿子住着一套两进两出的宅子,还有两间铺子。 郭存礼就靠着出租两间铺子,所以不愁吃穿。他带周寒看的这套,其实是他过世的妻子留下的陪嫁房产。 一行人走了一刻多钟便到一处宅院前。这里离学堂那么近,周寒对此很满意了。 郭存礼开了锁,推开两扇木制院门。 宅子不大,有三间正房,和一个东配房。配房是灶房,没有专门的柴房。院子一角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用来堆放柴火。 三间正房是中间是厅,两边各一间卧房。房间虽然不大,但够用了,而且里面有简单的家具,倒是不需要再特意置办什么。 周寒看着挺满意,而且房租也便宜。周寒交了半年的房租,顺便将周冥二人的学费也交了。 周寒看着像个贫寒之人,却一下子拿出好几两银子出来,也让郭存礼对周寒刮目相看。 住处有了,下边便是添置东西。虽然房子里有些日常用品,但都是上一位租房者留下的,自己也不方便用,便让两个男孩在家收拾东西。 从昨天到了江州,就没见到吕升和刘芳儿,知道他俩一定是到别处逛去了。 周寒突然发现自己活得还没有两个鬼自在,郁闷了一阵,把吕升和刘芳儿唤回来,让他们帮着收拾房间。 虽然两个鬼搬不了什么重物,但卷个阴风,扫扫尘土,还是很管用的。 布置完,周寒便上街去买东西。买了些锅碗瓢盆,还有做被褥用的布料和棉花,买的东西太多,她拿不了了。 卖布料的老板是个热心人,便让一个小伙计帮忙把这些东西带回了周寒的住处。 做被褥,周寒可不会,不过幸好有刘芳儿。穿针引线,缝缝补补的活儿,刘芳儿可以做,所以刘芳儿包下全部做被褥的活。 周寒这时才觉得收了刘芳儿这个鬼仆很有用,还说了一句“芳儿比吕升有用。” 伤心的吕升,找了一个角落自己难过去了。 “你刚才在街上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吗?”李清寒这时说。 “我光顾着买东西了,哪注意异常,你发现什么了?”周寒问。 “有人跟踪你。” “我们刚来江州,没得罪谁,又没接触过谁,跟踪我干什么?”周寒觉得李清寒可能有些多疑了。 “没接触过谁吗?你想想。” 周寒想了想,说:“梁景是江州,他是厉王世子,没理由跟踪我啊。” “他若执意要娶你,肯定要找到你,派人跟踪你也就正常了。”李清寒淡淡地说。 “哎呀,你别说了,听得我心里堵得慌。”周寒听到李清寒的话,有些心烦。 李清寒便也不再继续说了。说实话,梁景也是因她才惹上的,她心里有愧。 晚上,周寒自己睡西屋,周冥和刘津睡东屋。虽然被褥还没做成,但现在天还不算冷,关着门窗,合衣而卧,并不觉冷。 周寒正睡得香,便听到一阵女人哭泣声传入耳朵。 这声音时断时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周寒睁开眼,将窗户打开一条缝。 哭声清晰了,声音凄凄惨惨,又有点刺耳。 周寒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地。因为她听出来了,这不是人的哭泣声,而是鬼哭。 第240章 这便是你未出世孩儿 周寒打开门走了出去,来到院中。 在院墙旁边,刘芳儿正在和另一个女鬼说话。哭泣的正是那个女鬼,那个女鬼腹部隆起,显然是难产而死的。 周寒伸了个懒腰,问:“芳儿,你又从哪招惹的女鬼,大晚上的在这儿哭。” 周寒这一说话,两个女鬼才发现有人站在房屋门口。 刘芳儿飘到周寒面前,有些惶恐的说:“公子,打扰你休息了,她是郭家娘子谭氏,因为难产死的。因为舍不得自己的丈夫,一直没有去轮回。” “晚上无事,我便叫她过来说说话。郭家娘子说到伤心处,就哭起来了,我替她向公子赔罪。”说完,刘芳儿弯腰下拜。 “郭家的娘子,郭存礼的儿媳妇吗?算了,你们说你们的,别再哭就行了。”周寒摆摆手,便想回屋继续睡。 郭存礼现在住的那个宅子,和这个宅子相距不远,想来是刘芳儿在门口遇上了这个谭氏的鬼魂,叫过来聊天的。 周寒还没离开,那谭氏的鬼魂极快地飞到周寒身边,跪下了,边磕头边道:“求公子救我夫君性命。” “你丈夫怎么了?”周寒只得又转回来,问道。 刘芳儿替谭氏回答,说:“公子,郭郎君病入膏肓,命在旦夕。” “既然是病,找大夫治病,找我做什么?”周寒微皱下眉,有些嫌芳儿多事。 单纯的芳儿显然没注意到周寒的表情,指着跪在地上的谭氏道:“郭郎君的病恐怕是因她而起的。” 周寒转回身,坐在门槛上,问:“你自己说,你丈夫的病怎么得的。” 谭氏一边小声哭泣一边说:“我和夫君郭重乃是从四五岁时便定下的娃娃亲,两人一起长大,感情甚好。我笈笄之年就嫁给了他,婚后也十分恩爱。” “婚后第三年方才怀了孕,家人都欢喜异常,谁知道十月怀胎临盆之时,却因为难产,我和孩子都死了。” “我夫君整日痛苦悲泣,不眠不食,心神恍惚。我心里既不忍,又难舍,所以没有去阴司轮回,而是留在他身边,时常在梦中与他相会。” “哪知夫君他的心情好多了,可身体又不行了。公公请了不少大夫,也吃了不少汤药,身体仍不见好转。眼见夫君一天天消瘦,如同枯骨,我心如刀割,便在此哭泣起来。” “若公子能救我夫君一命,我愿转世为公子做牛做马,报答大恩。” 周寒斜视着谭氏,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问:“既然你那么舍不得你夫君,等他死了,你们去阴间做一对恩爱鬼,不也挺好,干嘛要救他?” 谭氏拼命地摇着脑袋,双膝触地,向周寒面前爬了两步,扯着周寒的衣角道,“公子,我留恋阳世不去,便是担心他因为我的死,过得不好。若能做人,谁又愿意做鬼?” “你可知为什么人生活的这世间叫阳世,而鬼生活的世间叫阴间?”周寒将被谭氏扯着的衣角收回来,问道。 谭氏怔怔地看着周寒,显然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周寒等了一会儿,才解释说:“是因为人活着,只有阳气充足才能身轻体健,百邪不侵。而鬼则是满身的阴气。你纠缠他时,你身上的阴气便会侵入他的体内,使得他本身的阳气渐弱,一旦阳气弱到不足以支撑他活下去,那便就是死期了。” 说完,周寒打了个呵欠,继续道:“芳儿说的没错,你夫君的确命在旦夕了,大概还能活个七八天吧。” 谭氏听又扯住周寒的衣角,哭求道:“公子,我知道错了,只要我夫君病能痊愈,我即回阴间。不论何种惩罚,我都愿受,只求公子救救我夫君。” 周寒重又把自己的衣角收回来,心中暗道:“我就两身衣服,你要给扯坏了,我又要花钱置办新的。” 周寒轻轻呼了一口气,“解决你的事情之前,我要解决另一件事。” 当周寒听说是要救的是郭存礼的儿子时,便已经上心了,决定出手帮她。 “另一件事?”刘芳儿和谭氏都迷惑不解,齐齐看着周寒。 周寒眼中闪烁着她们看不懂的光芒,对着谭氏勾了勾手指,道:“你再过来些。” 刘芳儿惊愕,谭氏尴尬。若不是因为谭氏是鬼,肯定能看到她满脸的羞红。 现在的周寒还是男装打扮,却对个女鬼用这种手势,就像是一个纨绔子弟想要对一个妙龄少女意图不轨。 不过谭氏还是乖乖地,双膝跪地朝周寒身前挪了两步,这样谭氏的鬼身就几乎要和周寒的身体贴上了。 周寒伸出手指,点在谭氏凸出的腹部上。 刘芳儿转过头,不忍去看,谭氏低着头,掩饰满脸的羞臊。 然而紧接着,她们就听周寒用命令语气说:“你出来!” 刘芳儿惊疑地回过头看向周寒,谭氏也看向周寒指着的腹部,不明其意。 但是两个女鬼眼前一切如常,什么也没发生,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周寒,她不知道周寒在弄什么玄虚。 周寒见没动静,便厉声喝道,:“你给我出来!”说着两只手指一边轻撵一边向后撤去,便好像她的手指上捏着一根丝线,要把谭氏腹部里什么东西拉扯出来一样。 片刻间,刘芳儿看见谭氏的腹部,有一团小小的黑影,左右晃动着身躯,被拽了出来。 在这团黑影出来后,谭氏原本圆鼓鼓的腹部,已经恢复成了正常平坦的样子。 “啊!这是什么?”刘芳儿惊叫起来。 那一小团影子落到地上,迎风伸展,眨眼间,变成了一个只有半臂长的小人儿。 这小人儿小鼻子小眼,小胳膊小腿,什么都不缺,就是一个刚出生婴儿的模样。 小人儿开始四肢着地,然后试着站起来,踉踉跄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小人儿看了一眼周寒,然后又看向谭氏。看向谭氏的时,他眼中带着凶恶的恨意。 看到谭氏那吃惊的样子,周寒斜了一眼地上的小人儿,对谭氏道:“这便你未出世的孩子。” 谭氏又惊又喜站起身,便要去抱那地上小人儿。 那小人儿远远跳开,指着周寒怒道:“你是谁,为什么插手我的事?” “你的仇也报完了,为什么还留在阳世?”周寒道。 “你管的也太宽了,你是阎罗王,还是判官?”小人儿依然怒气不减。 “我既不是阎王,也不是判官。你们的事本不该我管,我也不想管。但若是犯在我手中,我就管得。” “孩儿。”这时谭氏慈母之心大盛,便想上去与那小人儿亲近。 那小人儿又是一跳,远远躲开,指着谭氏大叫道:“你住口,谁是你的孩儿,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第241章 孺子可教 谭氏愣了一下,以为这孩子是因为怪她没把他生下来,便道:“孩儿,娘也想让你平平安安来到人世,快快活活做人,可是一切不是娘所能预料的。” “我压根也没想做你的孩子。我之所以投胎到你腹中,就是为了在你生产那一天折磨你。折磨得你死去活来,让你受够痛楚后,再死掉。”说完,小人儿竟得意的掐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谭氏听了,苍白的鬼脸上,表情十分难看。不知是吓,还是痛苦,她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双眼呆滞地看着面前得意的小人儿。 “你大概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吧?这是你前世欠他的。” 周寒同情地看了一眼谭氏,“你前世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女儿。”周寒指着小人儿说,“它的前世是开了灵智,有了些修行的猫,寄养在你家。因为你与家人有些口角,失手将猫砸伤。” “若就此罢了,也还好。可你怒气未消,竟将它折磨至死。所以今生它来找你报仇了。” 小人儿满脸惊奇,“咦,你知道的不少啊。”然后他又怒视谭氏道,“他说的不错,我已经修炼一百多年了,眼看就可以化成人形了,没想到却惨死于你的手中。” 说着,小人儿向谭氏逼近几步,双手之上亮出尖尖的利爪。 吓得坐在地上的谭氏,手脚并用,向后退去。 小人儿继续说:“所以,我来找你报仇,也要让你尝尝备受折磨的滋味。” “你折磨够她了,也把她弄死了,你该回阴司去了。”周寒淡淡地说。 “还有一个人也必须死。让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一天天饱受病痛折磨,然后还因为她死了,会让她更痛苦,这样我更开心。” 小人儿的脸上现出一抹变态满意的笑。 “郭重就算受她阴气侵体,还是可以多活两个月的。是你在暗中催动阴气运行,加速郭重病情吧。”周寒问。 “没错,他早点死了,我也早点离开这毒妇的身体,在这具身体里待着,让我觉得恶心。”小人儿神情扭曲,恶狠狠地盯着谭氏。 “郭重前世与你无瓜葛,没害你,今生更是你的生父,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了。” 周寒缓缓从门槛上站起来,轻轻掸了掸身上的土。 “过?”小人儿轻蔑地一笑,“我一百多年的修为,只用他们夫妻两人性命来偿,我还是吃亏了。” “你的戾气太重了,应该找个地方好好磨一磨。”周寒脸上含笑,望着小人儿。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小人儿本就对眼前这个普通人能看到他,又能知道他的前生,就充满戒心。 听周寒这么一说,小人儿双手背在身后,将视线从谭氏身上转向周寒,慎重打量。 一个小小的婴儿,背负双手,满脸敌意的样子,看得周寒不由呵呵笑起来。 不过她并没被眼前的可爱婴儿样子而迷惑。左手伸进右边的衣袖中,暗暗松开了流阴镜的封布,她缓缓地道:“你已经投生过人身,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修为?” “哪怕剩下一点对付你也足够了。”小人儿虽对周寒有戒心,但对自己仍信心满满。 “好。”周寒这个好字刚落声,周寒的左手猛地从右衣袖中抽出一块黑布。 两个女人尖声惊叫响起,那个小人儿,现出惊恐之色,转身便要跑。 周寒说了句,“缚魂。”便见刚转身的小人儿,便如同定身一样,站在原地,身子不住颤动,却一步也迈不出去。 周寒走到他身前,小人儿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两腿发软。 “我是想说,你应该去寒冰地狱清醒清醒,去去火气。”周寒俯下身,抚了抚小人儿的头。 “神尊饶命,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人儿声音颤抖。 “不敢并非你真心,你既修炼了一百多年,就更应懂得恩怨分明。把自己的恨,强加到与己无关的人身上,你便是能修炼千年,上天也会收了你的命。” 说到这周寒揉了揉眉心,道:“真是累了,先送你去寒冰地狱磨磨你的性子,然后你再去轮回吧。” “不要!” 周寒手指在小人儿头上轻轻一点,小人儿在一声不甘的大喊声中,消失不见了。 周寒重新将布缠在右臂上,左右瞧瞧,发现刘芳儿和谭氏都躲到灶房角落里,互相抱着瑟瑟发抖。 “你俩个出来吧,没事了。”周寒道。 这时两个女鬼才小心翼翼从灶房里,飘了出来。 周寒看了看谭氏,轻哼一声,道:“那个猫妖虽然有错,但你的痛苦也是自作自受。我明天会去郭家看看,你还是和你夫君说清楚,早点离开。你现在是阴人,逗留阳世,对你,对活着人都不好。” 谭氏向周寒弯腰下拜,“多谢公子相助。” 周寒摆摆手,又打个哈欠,道:“去吧,去吧,我睡觉了,别再打扰我。” 周寒转身走回屋中,一抬眼看到西屋门前有一个人影。 周冥披着衣服,站在西屋门外,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寒。 周寒笑道:“这么晚,不睡觉站在这干什么?” 周冥平静地说:“我听到你在院中说话。” 周寒看看院子中,早就连鬼影也没了,又回过头来问:“是吗,吵到你了?” “没有,我知道你在和什么东西说话。” “哦!”周寒并没有吃惊,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问周冥,“你不怕吗?” “不怕,我只是可惜我看不到,也帮不了你,你能不能教我?” “你想学?”周寒笑着转回头,看着周冥道,“你可知道和妖鬼打交道是很危险的。他们性情或暴戾,或凶恶,或蛮横。而且他们大多样子很可怕,有的能活活把人吓死,很多人连这一关都过不了。” “我觉得我可以。”周冥对自己信心满满。 “若是让你看到鬼,你该怎么对待他们?”周寒问。 “我不知道,他们和人一样吗?”周冥问。 “一样,也不一样。他们和人一样的是,他们也有善有恶。和人不一样的是,人死如灯灭,当人成鬼以后,本来就该放弃阳世的一切恩恩怨怨,去地府阴司。” “之所以有很多鬼会留恋在人间不去,就是因为心底的执念。生前的执念太深太重,以至成了偏执,就成了恶鬼怨鬼。若能化去他们的执念,他们依然能够重新为善。但这个过程并不容易,而且伴随危险,甚至有性命之忧。” “我明白了,所以对待鬼不能像对待人一样,要想办法化解他生前的执念,让他带着善念去轮回。”周冥道。 “孺子可教。”周寒欣喜地点点头。 “哥哥,那我可不可以跟你学这种本事?” “大字不识几个,可学不了这些本事,你和刘津若要学,必须先跟郭先生读书识字。” “哦!”周冥听话地点点头。 “这样吧,以后你和刘津每背会一本郭先生教的书,我便教你们一样本事。”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冥高兴地同周寒击了一下掌。 第242章 家里出了一件怪事 第二天一早,郭存礼早早起来,正在给病重的儿子煎药,就听到院门被敲响了。 郭存礼赶忙放下手中扇火的扇子,打开了院门。 看见是周寒,郭存礼忙将她让进院里来,便问道:“周郎君这么早,可是有什么急事?” 周寒早想好了,不能一来便说自己来给郭重治病的,便道:“一大早来打扰郭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刚到江州人生地不熟,有件事想托郭先生帮忙。” 郭存礼是个热心人,倒没有因此而不悦,便问道:“何事,周郎君尽管说,我能办的,会尽力去办。” “我在家乡时,曾学过一些庖厨之技,想以此为营生。哪里有转让点心铺、饭馆或者合适的店铺出租,请郭先生帮我留心。” 郭存礼笑道:“这事简单。我还可以嘱托学堂的学生,这些学生有的父母便是街面上做生意的,这种消息比我灵通。” 周寒听到此,心下甚喜,忙拱手相谢。 这件事说完,周寒翕了翕鼻子,问:“先生在煎药?先生身体可有不适?” “不是我,是给犬子煎的药。” “哦,郭兄病了,是什么病,我可否去探望一下?”周寒故意诧异道。 “大夫说犬子此病传染,所以还是不要去,免得让周郎君染了病气,就是我的过错了。” 郭存礼脸上的笑容消失,神色变得黯然。 “生死有命,若我不当死,便什么病也不传染到我。若我当死,便是喝口水都能噎死我自己,我小心些便是。”周寒脸上的微笑淡然。 听了周寒的话,郭存礼那愁苦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周郎君请随我来!” 郭存礼带着周寒到了后面那进院子。 到了郭重的房间外,周寒便闻到浓浓得药味,听到几声咳嗽。 进到屋里,只见床上直挺挺躺着一个瘦若干柴的男人。两腮已经凹下去了,脸色腊黄,双眼无神,头发虽梳理得整齐,但发色枯黄。 此人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可能是刚咳完,嘴唇还微微颤动着。 这男人原本应该是个长相端正的书生,现在却被阴气折磨成这个样子了。 郭存礼哀叹一声,道:“犬子已经病了小半年了,药也吃了不少,身体仍是一日不如一日,现在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周寒坐到床边。 郭存礼便见到周寒一只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按上了郭重的腕部,惊疑地问:“周郎君会医术?” 周寒没有回话,双眼紧紧盯着郭重的脸。 郭存礼看周寒的认真样子,便不再出声,生怕惊动了她。 郭重又是一阵干咳,周寒收回手,对郭存礼道:“郭兄的病能治。” “你说真的?”郭存礼听到这句话,就像一个垂死的人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上前双手紧紧抓住周寒的一只胳膊,勒得周寒胳膊有些疼。 周寒知道,郭存礼这是太激动了,所以没有叫出声,郭存礼难以掩饰脸上的激动之色,问:“我儿的病真能治好?” “先生放心,郭兄的病无大碍,现在服的药先停了。我给郭兄开个方子,先生按我方子抓药给郭兄煎了服下,我保郭兄七日之内便可下床走动了。”周寒道。 “好,好,”郭存礼听说七日便可下床,激动得直搓手。 郭重屋中的桌子上便有笔墨纸砚,想是经常有大夫来,看病开方用的。 周寒开了一张方子交给郭存礼。 郭存礼接过方子一看,都是些茯苓、白术、黄芪之类的普通药材,这一副药怕连百文钱都用不了。 没有什么百年人参,千年灵芝之类,郭存礼不由得心存疑虑,问:“周郎君,这方子便可治我儿的病?” 周寒当然明白郭存礼意思,想来郭重病的这半年,有些个庸医开过什么珍稀的药材,糊弄过他。 “郭兄本就只是虚症,用那些人参、灵芝之类,反而虚不受补。先生只管按我的方抓三天的药,三天后我再来给郭兄看看,重新调配药方。” 郭存礼见周寒信心十足,又说得十分真诚,便连连点头,谢过周寒,急忙去抓药了。 周寒开的药方虽然对郭重的病有效,但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在周寒看似在给郭重把脉时,其实是导出了他身体内的一部分阴气。 之所以只有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因为郭重现在体内阳气极弱,五脏六腑大部分是被阴气所侵。 若是一下子将阴气全部导出来,体内阴阳之气空了大半,人就更加危险。先导出一部分,然后再用药补足阳气。 这样一点点来,郭重的身体才能真正好起来。 从郭家出来,周寒来到江州城最繁华的街市上。一来看看有没有阿伯的线索,二来她也得给自己找个营生,不能坐吃山空。 她和郭存礼说的想开点心铺或饭馆也的确是她现在的想法。不过她更倾向于开个点心铺。 开饭馆的事太多,也需要人手,如果开点心铺事就少得多,最多只要一个帮手就能忙过来。 周寒去了五家酒楼,打听老周头这个人,没人见过,再问醉仙楼,也没人听说过这个酒楼。 到了天色将晚周寒提着一堆东西回去了,里面有米面油盐菜蔬,还买了两大块布料,准备交给刘芳儿给周冥两人一人再做一身衣服的。 回到家,周寒已经累得满头是汗。周冥和刘津正在屋里读书,听到院里的动静,赶忙出来,帮周寒把东西接过来。 周寒问:“你们今日可去学堂了?” “去了,郭先生对我们可好了,还送我和阿冥哥一人一本书。”刘津说到这,将一本书举到周寒眼前晃,是一本《论语》。 周寒自然知道郭存礼为什么另眼相看这两个孩子,便摸摸刘津头道:“那就别辜负郭先生一片心意,要好好读书。” 刘津眨着大眼睛点头。 周冥说:“哥,家里出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周寒一边收拾带回来的东西,一边问。 “我们下学回来后,发现床上多了新做的被褥。你也不在家,到底谁送来的?”周冥问。 “那不是谁送来的,是刘津的姐姐做的。”周寒笑道。 “我姐姐做的。”刘津听到这里,眼睛中闪出兴奋的光彩,扔下二人自己跑回屋中去了,估计是抱着那新被褥去打滚了。 周冥问周寒,“哥,如果我和刘津将《论语》都背下来了,你可不可以也让我们能看到鬼魂?” 第243章 脑子转不过弯了 周寒一本正经地摸着周冥的头,道:“你和刘津要考虑清楚,鬼妖也有善恶。善的还好,恶的却极残忍,与他们打交道存着十分的危险。你们若入此道,便要比旁人多用十倍的苦功,学好本事。” “这么说你同意了,哥。”周冥兴奋地问。 “可以这么说,你还要去和刘津商量。” “不用了,我早和他商量过了。” 周冥欢呼一声,冲进屋里,将这个消息告诉刘津,然后周寒又听到屋里刘津的欢呼声。 周寒笑着摇摇头,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然后收拾好东西,开始做晚饭。 “你还真打算传授他们降妖鬼之术?”周寒的脑海里,李清寒发出疑问。 “你说的,我和这两个孩子有缘分。教他们降妖鬼也没什么不好,这两个孩子心性不错,将来这人世间多出两个驱妖伏鬼的大师,这世间也会多一分清明。”周寒答道。 “那金鹏呢?” “等他完成我的考验再说吧。他年纪有些长了,可以帮阴司做些收鬼的活儿。” “收徒弟,还要教授他们。我们在阳世的时间又不长久,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既然来阳世走一趟,总要留下点什么吧。” 吃完晚饭,周冥和刘津便坐在灯下背书。看这两个男孩儿如此认真,周寒颇觉欣慰。 转天,周寒便早早起来了。自从收养了这两个男孩儿,周寒就不再睡懒觉,而是像以前阿伯照顾她一样,收拾屋里屋外,然后准备早饭。 周冥和刘津很懂事,听到外面的动静醒来,便起了床,打扫院子。 吃过早饭,周寒出门,看见隔壁的邻居正在匆匆搬家。 周寒上前一问,才知道房子卖出去了,他们要搬到别处去。周寒也没多想,仍然上街寻找她要找的店铺。 她刚出保兴坊没多远,就看到一家招牌上写着“沈记糕点铺”的铺子门前,挂着“转让店铺”的牌子。 这家铺子周寒是知道的,昨天她路过这里还进去过。 那时店铺还没挂出转让,周寒进去和掌柜闲聊了一会儿。铺子掌柜好像也没有不干的意思,今天怎么突然要转让了。 周寒觉得有必要再进去问问,便又走进了这家沈记糕点铺。 一进门,铺子里没人,柜台上空空的。看来是真有急事,已经收拾好东西了。 周寒喊了一声,“掌柜在不在?” “哎,来了。”一声应答后,从店左侧一个小门中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周寒认识妇人。这家点心铺是夫妻店,这妇人便是掌柜的妻子。 周寒连忙拱手,“沈夫人,打扰了。” 沈夫人看到周寒,立刻满脸堆笑,道:“郎君可是想买点心?不过不巧了,我这店不做了,所以还请郎君到别处买吧。” “昨日看这点心铺生意也不差,为何突然不做了?”周寒问。 “家中又做了别的生意,照顾不过来了,便打算将这铺子连这里的房子一同盘出去。” “哦,”周寒的心沉了下去。若是只盘铺子,她还可以。但是连带房子,是万万买不起的。在这个繁华的地段,真的是寸土寸金。 周寒说了一声“打扰了”,便要往外面走。 沈夫人看她要走,慌忙拦在周寒面前,笑着问:“郎君是不是打算盘这间店铺?” 周寒总觉得这沈夫人笑得诡异,她可没提要盘铺子的事。 “是想盘铺子,只是连这房子一起买却是买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沈夫人扯着周寒的衣袖,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样。 “买不起房子,只盘店铺也可以,房子只当先租用,我也是着急出手。” 周寒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见老板娘这么说,便问:“不知道盘下这个铺子多少钱?” “五十两。”老板娘毫不犹豫说出一个数。 周寒顿时愣住了,这前面店里的布置家具,再加后面作坊的一些设备,还有房租,才要五十两。 沈夫人看周寒瞪眼,便以为她嫌高了,想也没想便道,“你若是嫌贵,那便二十两。” 此言一出,饶是周寒这身体里的几千年的神魂,脑子里也有半晌的空白。原本她是打算一百两上下盘下这个店,现在居然连一半都用不了。 “郎君觉得这个价钱如何?我们还可以再商量。”沈夫人试探着小声问,好像怕吓跑周寒。 二十两,还可以再商量。这明摆是告诉周寒,二十两不是最后定价,还可以降价。 周寒觉得自己在人间这十几年真是白活了。平日见到的买卖,都是买家嫌卖家的价格贵,她却不知道还有一天,自己能遇到买家嫌卖家的价格便宜的事。 周寒脑子转不过这个弯来了,含糊地应了一句,“还行吧!”。 “得,那就这么定了!”沈夫人异常高兴,走到柜台后,然后从柜台的下面,抽出一张纸。 “啪”地一声,沈夫人把纸拍在柜台上,“签字吧。” 周寒走过去,竟是一份转让店铺的契约,立约人上已经签了一个人的名字,沈富。这大概就是点心铺的掌柜的名字,只有买家的签名还空着。 周寒看了一遍契约,没有什么问题。但拿起笔后,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这个像是自己的卖身契。 周寒犹豫了半晌,才落下笔,按了手印。 周寒拿出二十两银子交与沈夫人。沈夫人接过银子看也不看,放进袖中,朝向店后喊了一声,“当家的,都办好了,走吧。” 沈夫人话音一落,点心铺的掌柜沈富身上背着一包袱,从店侧的小门中,走了出来。 沈富来到周寒面前,向周寒施了一礼,道:“多谢了。”然后也不等周寒有所反应,便和沈夫人匆匆从店门出去了。 周寒有点懵。沈掌柜把经营多年的点心铺,要了二十两银,和白送一样盘给她,说谢的应该是她,怎么反而是沈掌柜向她道谢。 周寒追到门前,只见沈氏夫妇上了一辆马车,便催促车夫赶紧走,就好像后面有狗撵着一样。然后马车飞奔而去。 周寒快速回转到柜台前,看了看转让契约,没问题。 突然,周寒感觉这契约不是一张,下面还叠有一张纸。只因为两张纸一样大小,又紧贴着,周寒当时没发现。 她抽出下面那张纸,顿时傻眼。这居然是一张房契,就是这家店铺前后所有房屋的房契。 这前店三间大屋,后面的一个带天井的小院,加一个作坊,一间储货间和一大间住房,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她的了。 有了这张房契,这家店铺转不转让,都一样。二十两买下繁华地段整间店铺加一套房,别说江州这个大地方,便是穷乡僻壤,也没这好事啊。 第244章 花笑来了 周寒呆呆地坐在柜台旁一把椅子上,心里却像开了锅的水一样翻腾。 “李清寒,我怎么觉得我陷入了一个阴谋中了?” “你现在才觉得啊。”李清寒鄙夷地说。 “我把自己卖了?” “对,而且卖得非常贱,要不是因为我死不了,我都想一头撞死。”李清寒换上嘲讽的语气。 “这是谁干的?”周寒不在乎李清寒的嘲讽。 “还能有谁?恐怕人家现在早把你当成他的囊中之物了。” 周寒举起两张契约,双手捏住两张纸,便想撕毁了它。她的手又停在半空,到底没有撕。 “你怎么不撕啊?”李清寒问。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干嘛要和钱过不去。我开点心铺便有自己的打算。我只当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以后还他便是了。” “拿什么还,以身相许吗?再说,这么明显的事,傻子都能看出这里有问题,你真能当什么也不知道?” “那就当自己是傻子吧,眼下挣钱要紧。”周寒将两张契约折好,心安理得的放入怀中,便开始忙碌起来。 本来这点心铺里的东西都很齐全,沈家夫妇只拿走他们自己随身的东西,像盛放糕点的盘子,包点心的用的油纸这类东西留下不少。 周寒到后面的储货间看了看,米、面、油、糖之类的也有不少,堆了半间屋子。 周寒将沈记的招牌摘下,便去了做牌匾的店铺,定做了一块“周记糕点铺”的牌子。她另外定做了一个幌子,上面写“黄金酥”三个字。 黄金酥是老周头做的点心里最拿手的,也是独家手艺。 黄金酥的做法老周头也只教过周寒,恐怕就连老周头在醉仙楼带的那个小徒弟都不一定会。 如果老周头在江州城中,看到这个幌子,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知道是谁来了江州。 剩下的便是按自己的心意,重新布置这间铺子。周寒觉得她还需要一个帮手。店里只她自己,是忙不过来的,而且晚上,铺子还需要有人看守。 只是雇人手,雇的人满意不满意先不说,还要花工钱。吕升和刘芳儿两人都是鬼,阳间的事很多都做不了。 周寒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不要工钱的帮手。她高兴地一拍额头,赶忙从流阴镜中取出一根半指长的黑毛,是一根狗毛。 周寒将狗毛捏在手里,晃了晃,对着狗毛说:“花笑,赶紧过来。” 过了不到一刻钟,只见店中的地面上无端起了一阵黑色小旋风。 旋风旋转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原来是一只身形如牛犊大的黑狗在原地打转。 大狗停下来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口吐人言道:“可晕死我了。” “修炼了五百多年,还要用这么笨的方法飞行吗?”周寒看着眼前的大黑狗无奈地摇摇头。 “这样飞可以更快些,尊者呼唤我一定有什么急事,我哪敢怠慢。”大黑狗还有些难受,不住地晃着黑色狗头。 “我没急事。”周寒心安理得的说。 “唔!”大黑狗一听,悲伤地唔鸣了一声,双眼翻了白,四肢摊倒在地上,只剩吐舌气喘了。 “休息好了,赶紧变成人形帮我干活。”周寒毫不怜惜。 “尊者,这是哪里?”大黑狗问。 “江州。”周寒淡淡地回答了。 “天哪,我来到江州了吗?”大黑狗垂在地上的头,一下子支楞起来,竖起了耳朵,专注地听了听。 “好热闹,人真多,果然是大地方。”大黑狍说完,从地上站立起来,回身就要往店门外去。 大狗刚到门口,便听周寒道:“你回来,若不想被卖狗肉的把你抓了去,你就变成人身再出去。” “这里有卖狗肉的。”大黑狗显然被吓到了,向后一跳,离店门远远的,好像门前已经站着一个屠夫一般。 “尊者把我叫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做?” “想成正果,经历红尘俗世,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我带你在这红尘中经历一番。”周寒一本正经地说,真正的意图肯定不能告诉这小妖的。 “真的!谢谢尊者!”大黑狗人立而起,前爪相交,如人般作揖。一双黑亮的狗眼中闪出光彩,显示出它的兴奋。 “以后不许叫我尊者,叫我掌柜或公子。从现在起,你便是我雇来的糕点铺子伙计。” 周寒也很兴奋,果然小妖就是好糊弄。 “是,掌柜的,花笑一定好好干。”大黑狗吐着舌头道。 周寒看着眼前这只人立起来,同她一样高的大黑狗,道:“你是不是先变成人。” 周寒说完,便见大黑狗两只后腿在地上一蹬,跳了一下。 黑狗落地时,周寒眼前出现了一个七八岁粉嫩可爱的女孩,扎着双环髻,髻上扎着两根黄色丝带。 周寒摇摇头,“不行,年龄太小了,怎么做伙计,而且我还收养了两个弟弟,你是想做他们的妹妹吗?” “哦,”花笑一嘟嘴,将身子挺了挺。 周塞见花笑的身体,挺一下,便会拔高几分,再挺,再高,跟着面容也长开了。 花笑片刻间便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变成了十七八的大姑娘,穿一身鹅黄色衣裙,还是扎着双环髻,髻上多了一根似玉非玉的簪子。 这个花笑生得肤色雪白,清秀美丽,一颦一笑间,还有两个梨窝。 周寒郁闷,这下可好,花笑倒比她年龄大了,难不成她要倒喊姐姐。 周寒转念一想,大就大吧,反正我是掌柜,不会叫她姐姐的。 花笑打量自己一遍,然后又问周寒,“掌柜的,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可以了吧。” “就这样吧。你现在的事情便是将这铺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要一尘不染,这个柜台搬到那边,桌椅挪那边……”周寒便将她要的布置,告诉花笑一遍。 花笑听了,高兴地说:“这容易。” 花笑话音一落,店铺里猛然狂风大作,就听风中“砰,啪,咣”杂音乱响。待到狂风平息,店里窗明几净,周寒所要求的布置,都摆放好了。 周寒撩起眼皮,吹了吹被狂风吹散,飘落到额前的头发,心里忍着哭笑不得情绪,安慰自己说:“没关系,她只是刚到凡世中来,什么还不懂,多教教便好了。” 周寒一边整理散乱的头发,一边对花笑说:“在这里,不能什么事都用妖力去做。这周围都是凡人,不能在人前施用法术,小心暴露你的来历。” “我知道了,公子。”花笑嘟了嘟嘴。 “嗯!”周寒满意的点点头,“这里前前后后,该擦的擦,该洗的洗,后院有间空屋,那是你的住处,去收拾吧。” 花笑答应一声便去了。 第245章 暂代江神之职 吩咐完花笑,周寒出了铺子,上街去购买一些做糕点用的食材。 虽然以前的沈掌柜剩了不少东西,但周寒要做的糕点,品种样式,比以前的点心铺要多几样。那些食材还是不够。 何况做生意也要有长期的原料供应,周寒要谈几家价钱合适的供应商。 待到周寒将事情办完了,回到铺子里,天也快黑了。 花笑将整个店铺收拾得差不多了,就连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什么梳妆台,衣柜衣架都置办上了,床上还挂了绣花的帐子,弄得像个小姐的闺房。 花笑问什么时候开张,周寒告诉她等牌匾和幌子做好,就能开张了,然后便回住处了。 虽然花笑还没有修炼到可以断食辟谷,但三四天吃一顿就可以,所以不用管她。 吃晚饭时,周冥对周寒道:“哥,今日先生让我告诉你,他家的郎君已经能自己吃些东西了。” “我知道了。”周寒淡淡答道。 “哥,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啊?”周冥问。 “郭郎君身体有些不舒服,我给他一个偏方,可能管些用吧。” 吃完饭,两个男孩去自己的屋子背书了。 周寒收拾了一下,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谁知刚躺下,李清寒便喝道:“起来。” “干什么啊?”周寒打个哈欠问。 “练功,你都多少天没练功了?”李清寒冷冷道。 “改天吧,我好累,而且那天与江神一战,我的魂力还没完全恢复。”周寒装作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一体,你的魂力如何,我最清楚。不许偷懒,起来!”李清寒声音严厉起来。 “外边这层皮肉一样会累,我反正爬不起来。” 周寒赖在床上,一动不动 “那便我来。”李清寒道。 “随你吧。” 周寒的身体从床上又重新坐起来,眼中闪出摄人的精芒,与刚才那双无神的眼睛判若两人。 李清寒来到院中,耳畔传来的两个孩子朗朗背书声。 李清寒从柴棚里取了一支细长树枝,在院里练起剑来。她的一招一式并不笨拙,只是手上欠缺力道,脚下无根。 李清寒自言自语:“照她那懒样,什么时候才能练得像个样子。” 李清寒正练着剑式,脸上神色一凝,手脚迅速回收,习惯性地负剑而立。 李清寒对着虚空说:“现身出来。” 李清寒话音一落,一位满面春风的红衣公子便从虚空现身,落到李清寒面前,拱手道:“师妹,别来无恙。” 此人正是严煜。 李清寒刚想讽他一句,不过才几天没见。但想到刚才自己练剑时的笨拙样子,肯定让他看到了,还是让另一个半魂背锅吧。 李清寒学着周寒平日的样子,客气地施了一礼,“师兄,别来无恙。” 李清寒没有像以前用那种冰冷的口气直呼他的名字,而是很柔和地称他为师兄,让严煜意外了一下。但他随即想到寒冰尊者现在是双魂,便释然了。 严煜不由得感叹道:“你们果然不同。” 李清寒想将手中的树枝悄悄地扔了,听到严煜这么说,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不同?” “你的另半个魂魄,面冷色寒,连说话也是冷冰冰的。哪像现在的师妹你,说话温柔,彬彬有礼,让人喜欢。”说完,严煜露出他那经典迷魂的笑容。 然而严煜那笑容或许对别人有用,对李清寒却半点作用不起,而且李清寒也听出来,严煜说的面冷色寒,说话冰冷那个是说她,而那个温柔的是说周寒。 李清寒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也不再装了,指着严煜,冷喝道:“严煜,是不是我不在冥界这些日子,你又无聊到想找打了?” 李清寒的声音,便是作为烈火尊者的严煜也激灵一下,打了个冷颤,他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眼前之人,惊讶道:“原来是你。” “怎么,作为地狱使者,你也有分不清魂魄的时候。”李清寒冷冷地嘲笑严煜。 严煜苦笑。这两个魂魄乃是一个神魂所分,有同样的容貌,同样的气息,甚至有同样的记忆,唯一不同的便只有性格。即便是所有的地狱使者都在这里,也分不出来啊。他又哪里知道李清寒为了保自己的面子,刚才故意在学周寒行事说话。 “说,你来阳世做什么,你若真无聊到想挨打的话,我可以奉陪。我知道其它地狱的使者都不忍心对你下狠手。我绝对不会对你客气!”李清寒冷漠地看着严煜。严煜那一脸春风似的笑,可以拂动任何人或神的心,唯有李清寒对此无动于衷。 严煜无奈摇摇头,在冷面冷心的李清寒面前,总让他感觉很无力。本来想好好和她说说话,可这还没几句,便让她把一腔热情顶回去了。 “师妹,你和江神的事有结果了,我是来转告你的。” “是吗,结果是什么?”听到这,李清寒才稍稍收敛了眼中的寒光。 “已查证梅江江神霸占冥守司敛财,已逾二百年,贪墨宝物无数,牵扯和受害的梅江鬼魂五千八百五十一名。昨日江神已经押上天庭的斩神台处斩了。不过天庭对你也有惩罚。” “我也要受罚?”李清寒脸上瞬间布满寒霜。 “是,与江神斗法,冰封八百里梅江,造成生灵涂炭,判你受天罚之刑。” 天罚之刑是天降雷劫。天罚一动,就是百道雷霆以上。李清寒和周寒现在还不能回到本体,承受百道雷霆,便是生死难料。 李清寒听到这里,将手中的树枝往地上一扔,便转身要回屋。她心中不服。 李清寒刚转过身,便听严煜继续说,“天庭的处罚被菩萨驳回了。菩萨的意思是,梅江江神是天庭所封正神,江神为恶,造成的生灵之灾,天庭可有该受罚者?既未有,那除恶之人反倒要先受其罚,三界无有此理。” 李清寒听完严煜的话,重又转回身,心里忽地一暖,脸上的冰霜尽皆消融。 “不过菩萨对你另有处罚。”说到这里,严煜刚才被李清寒噎下去的春风似的笑容,又重新出现。 “说吧!”一听是菩萨的处罚,李清寒立刻变得认真起来。 “那便是江神被斩,这三千里梅江没有正神管控,一样会祸及两岸百姓。所以菩萨向天庭要了这个处罚,便是由你暂代梅江江神一职,直到天庭封了新的江神,也算偿了你冰封梅江所造杀业。” “什么!哎,严煜师兄,你是好人,你是大好人,你和菩萨说说,我现在就够忙的了,能不能换个处罚。”周寒的声音突然出现。 “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在睡觉吗?”李清寒问 “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能睡安稳。” “你回去,这事我能解决。” “这不是你一个的事,说什么直到封了新的江神,天庭要是千八百年不任江神,我们要代个千八百年吗?” “不会的,你想多了……” 第246章 做该做的事 严煜看呆了,不过他知道,是另半个神魂也出来了。 这个身体扭来扭去,姿势古怪。 严煜微微一笑,唰地一声,将手中赤玉扶风扇打开,遮着上翘的嘴角,一副看戏的神情,瞧这两个半魂吵闹。 “我们来阳间是解封印的。”这是周寒的声音。 “与江神一战,我们手上有了杀孽。”这是李清寒在说话。 “那是逼不得已。” “虽是逼不得已,可也不能不认。代了江神,可偿我们的杀孽,这是好事。” “做了江神,我们该如何解封印?” …… 周寒与李清寒争吵着,突然意识到还有一人在场。头扭了过来,看向严煜。 当她们看到严煜那嘻笑的神情,几乎同时大声喝问:“严煜,你这是什么态度?” 严煜正看戏,被喝声吓得一激灵,尴尬地一抱拳。 “我已将菩萨的法旨传达到了,告辞了,愿师妹早点将自己身上的封印解封,回归冥界。” 严煜说完转身便跑。 身后,李清寒冷冷的声音传来,“严煜,等我回归冥界第一件事,就是去你烈火府拜访。” 严煜听了,原本烈火使者如火的身躯,也不由得冒出冷汗。 严煜走后,周寒一屁股坐在门前台阶上,满脸愁苦之色。 “你也听到了,菩萨让我们暂代江神,是为了我们偿还所造杀业,是为我们好。”李清寒道。 “就不能用别的方法吗?”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周寒无语,李清寒说:“好在我们现在是两个神魂,这样我去梅江暂代江神,你在阳间做该做的事。” “也只能这样了。” “还有,我走后,你不能偷懒,还得练功。” “知道了。”周寒答应着,“你将流阴镜带去。” “我在梅江里,哪里用得着流阴镜,你带着流阴镜吧。” 李清寒的话说完,就见一道光从周寒头顶飞出,向梅江方向而去。 周寒知道李清寒走了,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终于没谁逼我练功了。”她一转眼看到地上,刚才李清寒练剑用的那根树枝。 周寒上前捡了起来,用它当剑,比划了几招剑式,方才回屋睡了。 李清寒来到先前来过的,梅江江神府,走进那座高大的宫殿之中。 原来的江神属下,有的因为江神的事,获罪被贬为凡,轮回去了。有的还没受到牵连,依然在江神府中任职。 这些神官们听说新来一个代江神,都来迎接,没想到却是那晚与江神大战之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李清寒坐到江神那张宽大的水晶椅子上,冷冷地望着下面。 下方站着五名神官,都是头戴冠帽,身穿青色长衫,腰扎玉带。五人低着头不敢出声。 李清寒扫了他们一眼,缓缓开口,声音似霜雪,带着逼人的寒气。 “你们大概还不认识我,我不是天界之神,而是来自冥界的。” 李清寒说到这里,五人俱面面相觑。 李清寒继续说:“我在冥界掌管的是寒冰地狱。” 李清寒说完这句话,底下五人中已经有人开始身上发抖,心里叫苦不迭,埋怨天庭怎么给他们派来这么一个不能惹的凶神。 “冥界虽然管理的事务没有天界那么复杂,但是冥界有个好处,便是能查到人、鬼、妖、神的前生今世,所做过的一切事。” 底下的人疑惑,不明白李清寒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李清寒再次扫了众神官一眼,才又继续说:“天庭斩了前任江神,但从江神府搜出的赃物却不过是前江神贪墨的一半。那一半哪去了,我想几位大人应该比我明白。我曾在人间的官府中做过事,这里面的龌龊事,我也是知道一些的。” 李清寒说完,冷厉的眼神从五人身上一一掠过,这五人就感觉好像有一把杀神的刀在自己头顶悬着,令他们不敢动一动。 “我交,我都交出来,求神君饶过小人,我也是逼不得已,不这样做,前任江神会对我不放心,把我当做有异心的人。”终于有人撑不住,扑通跪倒在地,急着求饶。 有一人招了,其他几人也顶不住了,便也一一招了。 早上,周寒是被一阵读书的声音吵醒的,昨晚可能睡得晚些,今天起得也有些晚了,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周寒起来一看,周冥和刘津两个人已经把院子都打扫完了,正坐在院中背书。 周寒不由得笑了,看来用这种方法督促他们读书很管用啊。她问道:“你们今天不用去学堂吗?” “先生今天给我们放假。”刘津回答。 周寒想了想,道:“也好,今天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哥,什么地方?”周冥仰着头问。 “去了你们就知道了。”周寒先卖了个关子。 糕点铺中,花笑正坐在窗边昏昏欲睡,太阳照在身上太舒服了。 不过周寒三人还没进店铺门,花笑便已听到动静,立即起身。 周寒带着周冥二人进来,便给他们互相介绍,“这是花笑姐姐,是哥哥雇的伙计。” 周冥和刘津便用在学堂学的到的礼仪给花笑行礼。花笑还了礼,问道:“掌柜的,这便是你说的两个弟弟吧?” 周寒点点头,花笑笑道:“这可是两位少掌柜。” 周寒听了哈哈一笑,道:“没错。” 周冥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刘津却看着花笑道:“花笑姐姐,你可真好看。” 花笑捏捏刘津的脸蛋道:“你长大了也一定是个俊俏郎君。” 然后花笑又看向两人身后,“这两位……” 花笑尚未问完,便见周寒狠狠瞪了花笑一眼,原来花笑说的是两人身后的吕升和刘芳儿。 自从周冥和刘津去学堂读书,周寒便叫吕升和芳儿跟着两个男孩儿,作为保护和监督。 刘芳儿自然愿意跟着弟弟,而吕升则是为了接近刘芳儿。 花笑看见周寒向她使眼色,又见后面两人白日却无影,便立时明白,忙改口,接上刚才的话道:“这两位少掌柜可是读书了?” 刘津抢着回答了花笑。 周寒卷起衣袖道:“今天我给你们做些好吃的。”然后,她从侧门去了后面作坊。 花笑是五百多年修行的妖,知道的东西也不少,便和周冥、刘津二人讲起书来。 快到中午时,三人闻到后边传来一阵阵甜香扑鼻。刘津捂着肚子,对周冥说:“阿冥哥,我饿了。” 阿冥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道:“急什么,哥哥做的,就是给咱们吃的。” 不多时,侧门的帘子掀起,周寒端着两个盘子进来。 一个盘子上堆叠着几块颜色雪白,形状方方正正的糕点,上面星星点点,撒着黑色的芝麻。便如同一张白纸上被溅上了几处墨点。 另一个摆着几朵花样的点心,一块块如同盛开梅花,中间点着红色的花蕊,围着五片粉白的花瓣。 周寒指着如同溅墨的点心道,“这是茯苓糕。”又指着那花朵样的点心道,“这是梅花酥,你们尝尝,怎么样?” 第247章 花笑对咱哥有意 闻到香味,刘津用舌头舔舔了嘴唇,小声地问:“哥哥,我们可以吃了吗?” “吃吧,我做了,便是让你们吃的。还有一盘,我去端。”周寒说完便又去后面。 三个人也不客气,各自抓起点心大口吃起来,花笑边吃边说:“掌柜的手艺真好,以后这糕点铺的生意肯定错不了。” 周冥和刘津也顾不得说话。 过了一会儿,周寒又端了一盘金黄,一块块如金条的形状的点心,而且上面又撒了些如水晶般的砂糖。 周寒将盘子放在三人面前,三人早已吃得嘴边满是点心渣子。 周寒介绍道:“这便是以后咱们糕点铺的招牌点心,黄金酥,尝尝这个。” 三人又一人拿了一块黄金酥,吃得满嘴甜香。 花笑道:“金黄酥脆,又香又甜,真好吃。” 周冥也点头,边吃边说:“好吃。” 看他们吃得香,周寒很是高兴。自己也拿了一块尝了尝。虽然觉得还是不如老周头做的味道,但是做这个糕点铺的招牌糕点,也是绰绰有余了。 “明天铺子的牌匾和幌子就做好了,然后后天我们就开门营业。” 花笑用手帕抹抹嘴,看着周寒直笑。 周寒被她看得奇怪,问:“花笑,你看什么?” 花笑道:“掌柜的,人家掌柜都是锦衣华服的,你这粗布短衣的,哪里有个掌柜的样子。你也该穿件好衣服。掌柜有气派,人家才能相信你这铺子里的东西好。” 周寒不由得叹道:“你说的没错。” 花笑也不管周寒同不同意,拉起周寒的手,“走,我陪你去选衣服。”说完周寒就被花笑拉着出了门。 刘津还在没心没肺地低头吃点心,周冥碰了碰刘津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哎,你有没有觉得,花笑对咱哥有意思。” 刘津这才抬起头,嘴里还塞着满口的点心,眼中一片茫然。“什么意思?” 周冥一拍刘津的后脑,呵斥道:“你眼里就只有吃。” 刘津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脑袋,“以前总是挨饿,害怕了嘛!” 没过多久,花笑抱着一叠衣服回来了,周寒跟在后面,边走边埋怨,“买这么多干嘛,买一套,有的穿着就行了。” “你不能总穿一套吧,得有替换的。”花笑说完,将手中的衣服往周寒手中一塞,“去换上看看。” 周寒抱着衣服去了后面。 周冥抬头,眼睛盯着花笑。 “你总看着我干什么?”发现周冥的古怪,花笑掐着腰问。 “没什么!”周冥赶紧垂下头,匆忙拿了一块茯苓糕,往嘴里塞。 花笑没深究周冥的古怪,她翘首以待望着侧门。 过了一会儿,侧门的帘子挑起来,周寒换好衣服回来了。 花笑和周冥、刘津登时怔住了。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脱下粗布衣裤,换上绸缎长衫的周寒,分明是一位温润如玉,明眸皓齿的俊俏公子。 片刻后,花笑才回过神来,赞道:“翩翩公子,玉树临风,掌柜的,你这一到街上去,还不知道要勾走多少女孩子的魂呢。我都可以预见,我们铺子以后的顾客一定是以那些姑娘为多。” 花笑说到这,转头问周冥二人,“你两个说说,我说得对不对,看你哥多俊啊。” 刘津忙点头,“哥哥好看。” 周冥也点了点头,然后眼睛一转,又看向花笑。 花笑可没注意周冥,她上下仔细打量周寒,道:“感觉还缺点什么?” 想了一会儿,花笑眼睛一亮,将头上那支说玉非玉,似骨非骨的簪子拔了下来。 花笑将周寒头上那支银簪拔了下来,重新挽了发髻,将自己的簪子插上,然后一拍手,高兴道:“完美,这才显得公子更加贵气。” 周寒摸到头上这簪子,想把它拔下来,“这个不行!” 周冥和刘津当然看不出来,可周寒知道这非玉非骨的簪子,不是普通簪子,乃是花笑自己炼制的法器。 花笑以为周寒是不好意要自己的法器当簪子,阻止周寒拔簪,“等你有了好的,再还我。” 周寒手指摩挲着手里的银簪,道:“这个发簪,是在我成人之后,阿伯亲手为我簪上的,一直没有离开过我。有它在,就似阿伯在我身边。” 花笑虽然是妖,但也似乎明白了这个银发簪对周寒的重要,没有再阻止。周寒将花笑的簪子拔下来,将银发簪又插了上去。 周寒将手中的簪子交到花笑手上,低声对她说:“江州繁华,难免有奇人异士,你这簪子还是不要露出来。” “哦!”花笑想想,周寒说的有道理,簪子收了起来。 妖自己炼制的法器,有妖自己的力量在,是保护他们自身安全的东西。 虽然花笑有五百多年修行,但在人的世界的,她并不安全,法器这东西还是不离身的好。 周寒还是决定一会儿去银楼买一个簪子给花笑。她知道花笑身上没钱。 妖物弄钱很简单,要么用障眼法,弄个石头土块,就能让凡人认为是金银,或者从哪个倒霉鬼身上摄一个钱袋过来。但这两种方法在周寒这里都不准用。 又在铺子里待了会儿,周寒就让两个男孩回去背书了,自己打算去街上买支簪子。 然而正如花笑所说,她刚到街上,便引来不少街上女子注目,甚至连摆摊的老妇人都忘了招呼客人,在他身上瞟来瞟去。还有胆大的,干脆直接开口询问周寒。 周寒觉得这也是好机会,便向几个年轻女子一作揖,向她们介绍自己的周记糕点铺。有一个妇人大声说:“小郎君,我们记住了,周记糕点铺,后天开业。” 周寒到了一家名叫“聚和斋”首饰铺子,进门没多久,便吸引了几个女客的注意,也不看首饰了,而是看着周寒。 周寒注意到其中一个女客,看穿着应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长得明媚动人。她见到周寒,竟然脸上微微泛红。 小姐身边的侍女,便大胆问周寒是谁,周寒便又介绍了周记糕点铺。 周寒在首饰铺选了一个玉簪子。当她付完钱,转身之时,发现那名女客仍在偷偷看她。 “现在这个样子,别惹出什么麻烦才好。”周寒心里嘀咕着,匆忙离开聚和斋。 周寒回铺中,将玉簪交给花笑,花笑也没说谢,而是看着周寒,嘻嘻直笑。 “掌柜的,刚才有几个年轻姑娘来打听你呢。” 周寒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花笑又想起来,说:“哦,对了,他们还打听你有没有成家。” “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说没有啦,否则以后我们这店铺怎么吸引这些姑娘来买点心啊,您就是我们店的活招牌。”说到这,花笑张着大嘴,哈哈笑起来。 周寒看着笑得都露牙的花笑,心中暗道,“妖就是妖,没有阳世人那么多顾忌。” 第248章 不要去误他人 周寒敲敲柜台,提醒花笑,“以后在人世行走,你也要多学学人的礼仪,否则怎么和人相处。” 花笑点点头,还上下打量了周寒几眼,又神秘兮兮地小声说:“我幸好知道掌柜的你是女的,要真是男的,连我都想嫁给你了。” 看着花笑那毫无顾忌的样子,周寒眼睛斜睨花笑,冷冷地道:“我敢娶,你敢嫁吗?” 花笑看了周寒的样子,非但不怕,反而是又大笑起来,摆着手说:“不敢,不敢。” 回家的路上,周寒有些郁闷,以前她沉着脸时,那冷冰冰的表情,妖鬼皆怕。可在刚才,花笑非但不害怕,还能大声笑出来,难道这狗妖胆子如此大? 钻进巷子里,周寒看看左右无人也无鬼,便将流阴镜招了出来。她把流阴镜当普通镜子用,照自己的脸。 周寒看那一张俊美无瑕的脸,的确是有点招摇。她又故意装出冰冷的表情,但总感觉装腔作势的成分大,难怪花笑不会怕。 周寒收回流阴镜,想了一想,突然明白了。 “难道是因为另半个神魂李清寒。李清寒那冰冷的脸,即使不生气不发怒,让看到她的妖鬼都会对她退避三舍。或许是我们在同一体内在互相影响,李清寒影响我,所以我脸色不好时,也让妖鬼害怕。而我可能也影响了李清寒,让她不像以前那么面冷心硬。现在李清寒去了梅江,我反而冷不起来了。” 想到这里,周寒向梅江方向的天空望去,不知道李清寒现在在做什么。 此时的李清寒在江神府中,正监督江神府官员,清点交上的来的财物。这些珠光宝气的物品,在大殿中堆成了一座小山。李清寒当然不会将这财宝交给天庭。 她是冥神。虽然名义上天庭是辖制冥界,但冥界有自己的规矩戒律,和天界是各行其事。李清寒准备用这些财宝为梅江做点什么,只是她还没想好。 正思考时,就见一个江神府的书吏匆匆而来,呈上一份公文。 李清寒接过来,却不看一眼。 书吏只能解释说:“这是天庭四时府的公文,明日亥时二刻风神会在梅江及两岸布风,风力拔木,时长一个时辰零一刻。” “这么大的风,看来风神至时,我要去江面走走了。”李清寒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将公文,扔在一边。 书吏见李清寒如此轻忽天庭来的公文,一脸惶恐。但一想这位神君是冥界的,又是寒冰地狱来的尊者,他又释然了。 第二日一早,周寒就来到郭存礼家敲门。开门的是郭存礼,看到换了一身长衫的周寒,郭存礼不由心中赞叹,真是好人物。 周寒先向郭存礼作揖,“郭先生,我来给郭兄复诊,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郭存礼满脸喜色,将周寒请了进来。 “好多了,他刚喝了些粥,躺下了,这两天气色恢复了不少。” “我去看看。”周寒说完便迈步向里去,郭存礼忙走在前面带路。 来到郭重的房间,里面依然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床上的郭重听到脚步声,转头向门口看去。只见自己的父亲带来着一名长衫美少年,态度极其客气。 那日周寒来给他看病,他的意识还不清醒,何况周寒今日的穿着又与那日大不一样。 郭重听父亲说,是周寒为他诊治,才让他的身体有所好转,他却不认识周寒。 郭重想要起身,却引起一阵咳嗽。 周寒忙上前,将郭重按住,道:“郭兄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郭存礼笑着说:“重儿,这便是为父和你提到的,为你治病的周寒周郎君。” “多谢周贤……咳咳……”还没说几个字,郭重又咳嗽起来。 周寒止住他说:“若要谢我,便等病愈后,再好好相谢,现在什么也不要说。” 周寒打量郭重现在的样子,比起那日,仍一样体瘦如枯柴,不过眼中有了些许光芒,脸上的腊黄也减轻许多,补了些气血之色。 周寒依然像上次一样,给郭重把脉,实则是导出郭重体内阴气。 “郭兄恢复得很好,看来那个方子很适合你。” 郭重感觉到手腕被周寒捏住,自己身体内的有丝丝缕缕的东西,却似水流般在身体内流动,向手腕处涌去。 郭重不觉痛苦,反而感觉脏腑之中升起一股温暖,很是舒服。他的眼皮上下打架,很想睡。 过了一会儿,周寒放下郭重的手腕。郭重体内大部分阴气,已经被她导出,剩下的对他身体也无害。 人身虽然喜阳气,但也要阴阳平衡。现在郭重的身体只需要调养就可以了。 周寒走到桌前,提笔又写下了一个方子,吹干墨迹,交给郭存礼,道:“郭先生,我说七日内让郭兄可下床走动,此言不虚。” “不虚,不虚!”郭存礼接过方子,看了看,方子和第一次相差不多,只减了两味药,多加一味药,也都是极普通药材。 郭存礼赞叹一声道:“上次开方,我也只关切犬子的病,没有注意,周郎君写的一笔好字啊。” 周寒笑了笑,“郭先生过奖。” 郭存礼继续道:“我听说周郎君已经租下铺子,准备开个糕点铺了,有些可惜了。周郎君如此医术,开个医馆保证能挣钱,还能救人。” 周寒摆手,“我的医术并不好,只不过恰巧知道郭兄的病能用什么方子治疗而已,还是不要去误他人了。” 周寒嘴上应付郭存礼,心里却道:“你若知道我真实身份就不会让我开医馆了。冥界是收死人的地方,让我开医馆,万一遇上那应该死的病人,我是该治好他,还是直接弄死他。” 从郭家出来,周寒去街上,去取做好的牌匾和幌子。铺子的老板派伙计把东西送到周寒的铺子里,并负责悬挂起来。 花笑没有在前店。周寒来到后面的作坊。 天井下传来“吱嗄吱嘎”声,原来是院中的石磨在转动。可诡异的是,石磨旁没有人,连个鬼影也没有。 周寒沿着石磨边,找了半圈,在石磨另一面看到了花笑。 花笑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包炒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石磨转圈。 昨天周寒泡了些红豆,用来做点心的豆沙馅,所以昨晚走之前曾嘱咐花笑,第二天红豆煮熟后,碾碎。 花笑按周寒的吩咐做了,却是用妖力做的。 花笑抬头,对周寒笑道:“掌柜的,我不是骡子,不是驴,推磨太费力,所以施展法力了。反正在这后面,没人看得到。” 周寒也不管她,后面也没人来,只要没人看到就行。 准备好馅料,周寒又让花笑去杂货铺买了几串鞭炮,准备明天开张用。 周寒不欲弄得太热闹,但开张营业也要有个样子,鞭炮还是要放的。 第249章 风神,住手 夜晚狂风骤起,吹得窗子嘎吱嘎吱响。 周寒醒过来,将窗子关紧,知道寒冷的天气要到了。幸好她上次买了足够的棉花,让刘芳儿做的被褥够厚。 不过她又想起来,应该给那两个男孩儿准备冬衣了。 周寒下了床,轻轻打开东屋的门,两个男孩儿睡得正香,窗子关得也没问题。她过去,给二人塞了塞棉被,回去继续睡。 此时梅江江面上风急浪高,江水掀起一丈多高,一波波向前急涌。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船只,已经停靠在能避风的岸边了。就算再急着赶路,如此天气,船主们也不敢冒险。 然而,总有意外。 一只很大的沙船正在江面迎着风浪行驶。 船头船尾挂着的油灯,在风中剧烈地摇摆,火苗微弱得像垂死的病人。 大风掀起江水,这只沙船身随着江水的剧烈涌动,左右摇摆不定。 一波波的江浪打在船头,轰鸣声中夹杂着船板的“嗄吱”声。 船上几名膀大腰圆的船工,使出浑身的力气,稳住船身。 江水在狂风的怂恿下,似一只又一只扬起的巨手,向船身拍下。江水将船工们淋了个透心凉,可他们却不敢丝毫松懈。 这条船是他们的生活支撑,即便再冷再累,他们也要坚持,顶着风浪前行。 沙船上的一间船舱里,有一匹火红的马儿。此时它正卧倒在船板上。马头耷拉着,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眼前精致草料,它看也不看一眼。 显然这匹红马是不适应这水面航行,再加上现在船身的剧烈摇晃,它更加难受。 一身便服的宁远恒蹲在红马面前,轻轻抚摸着它下垂的鬃毛,像安慰亲人一样安慰马儿,“踏焰,再忍一忍,很快就到江州了。” 看到踏焰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宁远恒心急如焚。他拿起一把草料,挑出一小把,准备一点点喂给踏焰。 这时浑身湿透的叶川,伴随着摇晃的船身,跌跌撞撞跑进来,“大人,风太大了,此时行船有危险。船工说要找地方靠岸,等风过去再走。” 宁远恒看着怀中连眼睛都睁不开的踏焰道:“不行,不能停。多耽搁一时,踏焰就多一分危险。” 叶川只得又跌跌撞撞地出去找船工,转达宁远恒的意思。 宁远恒从踏焰的船舱里出来,来到甲板上。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带起水沫打在身上,冰凉透骨。 船左右摇晃,人站不稳。宁远恒只能扶着船舱壁,顶风而行。 宁远恒此时有浓浓的无力感,纵然自己曾是纵横沙场的将军,纵然有一身的武功,在面对这样的境况,也是束手无策。 梅江江面上,李清寒隐去身形,巡视江面。 大风刮起岸边的树木枝条,在空中乱飞。不少看着粗壮的树木,树冠直接折断,垂落到地面。 还有些稍弱小的树木则被连根拔起,倒进了江水中,然后又被水浪卷向远处。 江水一浪涌着一浪,撞向岸边,那里停靠着的一些小渔船,被风刮得四处碰撞。 有的船没拴结实,直接就被刮跑了,有的则能听到船板咯吱咯吱裂开的声音。 李清寒轻叹,这场风不知道又有多少渔民受损。 原本许多能在夜间行驶的大船,此时也都纷纷选择靠岸避风。 李清寒心内略松。只要伤不到人,风神爱怎么折腾,就由他折腾。 突然,李清寒看到江面上孤零零一艘大船,还在迎风行驶。 李清寒皱眉,是谁这么不要命。 她飞过去,落在船甲板上,听到船夫的抱怨声,“这么大风的,还是逆风,是不能行船的,这太危险了,搞不好会……。” “你就别埋怨了,我家大人也是心急。他那宝贝要是有个好歹,谁也赔不起。” 后面这句话说话人,李清寒感觉声音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来。她突然听到一声低沉的马鼻声音。 李清寒顺着声音走进船舱中。 地上伏卧着一匹火红色的马。马的精神很差,从头到尾都贴到了船板上,一动不动,若不是那双无神的眼睛还偶尔眨动一下,真像死了一样。 “踏焰,”李清寒轻喊了一声。 踏焰感觉到有什么在接近它,但它很虚弱,连头也抬不起来,马头不安地在船板上蹭了一下。 看到虚弱的踏焰,李清寒有一丝的心疼,蹲下身,轻轻抚摸着踏焰下垂的鬃毛。 “你这一世还没到头,你会没事的,再忍耐一下。” 不知道踏焰是听懂了这话,还是感觉到这话中的善意,从鼻腔里发出微弱地一声回应。 “你在这,那宁远恒也一定在,这么大的风,行船太危险了。”李清寒说完,直接从船舱飞到这只船的半空之上。 李清寒向远处望去,一团黑影飞在空中,急速而来。她知道那就是正在布风的风神。 一身黑色宽大长袍,手持黑色鸦羽扇的风神,看到梅江之上还有船在航行,不由得恼火。 他布如此大的风,还敢行驶,是想挑战他的力量,还是将他风神不放在眼里。他要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一点儿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敬畏之心。 来到大船近前,风神正要挥起手中的鸦羽扇,来一记巨风,将船掀翻。 手刚抬起,扇子还没挥出去,风神听到一声娇叱,“风神,住手。” 风神寻声望去,一身月白衣裙的李清寒,在黑夜中散发着熠熠光彩,以身挡在船前。 风神脸色难看,“寒冰尊者,你为何阻我?” 李清寒冷冷地说:“你布风我不管,伤人就不行,这船中之人我保了。” “在这梅江之上布风,是我现在的公务,尊者是不是越界了。”风神沉声说。 李清寒轻轻冷笑几声,道:“你是四时府的神,四时府掌管的是人间冷暖交替,四季更迭。你不是玉衡宫的神,管不了人间福祸,更不是地府的神,定不了人的生死。而我是现任梅江江神,护佑江上行船是我的责任,到底是谁越界了?” 风神脸更加难看,若不是他的脸本来就有些黑,现在他脸就是铁青的颜色。 “告辞!”风神气呼呼地放下手中的扇子,继续向前行去。 李清寒以为风神放弃了,心里放松下来,缓缓飞升到客船的上空。 然而,已经飞到船后的风神,突然止住向前飞的身形。 李清寒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手一晃,冰魂剑立时出现在手中。 第250章 我是江神 风神猛然回身,鸦羽扇使劲挥了两下,一股巨风带起数重水浪,将船尾高高顶起。 船身在咯吱咯吱的响声中,几乎要竖直而起。船上传来人们的惊呼,眼见只要再加一点力,整艘船就要翻转过去了,倒扣在江水中了。 就在此时,李清寒闪身站到船尾舷上。她脚下用力,又是咯吱咯吱一连串响声,她硬生生将掀起的船尾压了回去。 紧接着第二股狂风带起一片巨浪,像一座即将倒塌的山峰,又像一个张开巨口的凶兽,将沙船笼罩在自己庞大的身躯之下,要将渺小的蝼蚁吞没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李清寒又一声娇叱,“大胆。” 手中冰魂剑向前飞出,穿进巨浪中。那山峰一样巨浪在到达沙船上方时,瞬间冰冻,形成了一座冰峰。 待到沙船被翻涌的江水推出去一段距离,李清寒才招手将冰魂剑收回。冰峰立刻碎成无数冰块,“哗”地一声散落在江水中。 风神哈哈大笑着远去。李清寒眼中闪着冷厉的光芒看着风神的背影。 风神走远后,客船四周的风顿时小了许多。 “你是谁?”李清寒听到一个颤抖的声音问。 李清寒暗骂了一声该死,风神突袭,情急之下她忘了隐身,在这些凡人面前显出了真身。 李清寒手一晃,将冰魂剑收回。还好,她是背对几人。但她仍能感觉到身后不止有几个船工,宁远恒和他的两个护卫都在。 “我是这梅江的江神。”李清寒无法隐瞒,说了实话。她的语气比刚才面对风神,温和了许多。 两个船夫听了大喜过望,慌忙跪下,“见过江神,谢江神保佑!谢江神保佑!” 李清寒继续道:“我只能护佑你这一次。你的马不会有事,逆风行船并不安全,避过大风再走。”说完隐去身形。 两个船夫见李清寒离开,喜极而泣,互相抱头痛哭,“我们见到江神了,我们见到江神了。” 宁远恒虽然没有跪下,但也愣在当场。他知道江神第二句话是说给他听的,江神告诉他,踏焰不会有事,江神刚才救了他。 这时便见两个船工又爬到自己脚下,不住的给他磕头。 “大人是真贵人,有江神亲自保驾护航。” 宁远恒没有理会船夫的过度热情,淡淡地说了一句,“把船靠岸吧。” “哎,”两个船工热情空前高涨。他们从船甲板上站起来,忙活儿去了。他们有了在同行面前吹嘘的谈资,可以很豪横的和同行说,他们见过江神。 宁远恒此时满脑子是江神的背影,那背影为何让他感觉有点熟悉。 回到船舱中,宁远恒坐在床上发呆,无意中扫过船舱一角。那里有一口红色的木箱。 就在李清寒招出冰魂剑的同时,重又躺下睡觉的周寒突然坐起来,心里不安,小声自言自语,“冰魂剑被招出来了,她遇上了什么危险?” 周寒又赶忙躺下,准备神魂离体。然而还没准备好,她一拍自己额头,道:“冰魂剑又收回去了,李清寒,你到底在玩什么啊?”说完,一侧身,继续睡觉去了。 天还未亮,周寒便离开家门,去了铺子,今天糕点铺要开业,她需要准备好多东西。 至少今天的点心必须要新鲜出炉的,客人尝着好,才会常来买。 周寒到了铺子,花笑已经起来收拾了。周寒很满意这个小妖,虽然说话有点无顾忌,但很勤快。 周寒到了后院的作坊,制作今天摆盘的点心。 花笑一边给她打下手,一边学习做点心。这也是周寒的意思,如果她没时间照料铺子的话,花笑也可以把生意撑起来,不耽误赚钱。 待到天大亮,二人做出九样糕点,这九样糕点分别是枣泥糕、豆沙糕、茯苓糕、桃花酥、梅花酥、五福果,花开富贵、七巧饼,还有招牌点心黄金酥。 店门刚打开,周冥两个男孩子也来了。原来郭存礼知道今日周寒的糕点铺子开业,特意放了这两个孩子的假。 “郭先生放你们二人假是为了让你们来帮忙的,可不是来偷吃的。”周寒见刘津看着柜台上摆的点心,眼中的光芒如狼一般,便用手指点着刘津额头笑道。 “我知道,大哥。”刘津咬咬嘴唇,努力使自己不去看那些花色香味俱佳的点心。 “你想吃,以后大哥专门做给你吃,去和你阿冥哥到门口放鞭炮去。” 刘津答应一声,便跑出去了。不多时,店门外“噼啪”之声大作,震耳欲聋。 周寒让花笑在店前的窗下摆了两张长桌,把做好几样点心,各拿取一些,切成小丁,装进盘中,放在长桌上,当做免费品尝的样品。 不多时,门前便聚了不少人,很多人来凑热闹,在铺子前面围观。 还有一些人是附近的商户,来向周寒道恭喜的,口中吉祥话不断。 周寒一一还礼,请他们品尝糕点。 正当周寒和花笑迎来送往,忙得不可开交之时,只听窗下,咣啷一声,那放着试吃糕点的盘子被人打翻,不知何时,店内进来三个人男人。 前面是一个壮年的男人,个头不高,脸上生横肉。一只眼如泥球般浑浊,从眼眶中突出来。后面跟着比他瘦弱两个男人,一高一矮,好像是他的随从。 一脸浑眼的男人大声嚷嚷:“怎么着,放着做好的点心不给爷吃,却让爷吃那一盘子吃剩下的碎渣子。那玩意喂狗,狗都不吃吧。” “你——”浑眼男人的话刺激到了花笑,她从柜台后跳出来,就要打架。 周寒按住花笑,走上前,依然满脸微笑。 “这位客人,那窗下放的本来只是放着让来的客人品尝的,不是卖的,要卖自然卖客人最好的。您瞧这——”周寒一指柜台,柜台上摆放着色香味俱全的点心。 “这些都是新鲜出炉的。” “这还差不多。”浑眼男人毫不客气地从柜台上拿了一块红色的五福果,张嘴便咬。 刚吃一口,浑眼男人“呸”地一声吐地上,大骂道:“什么玩意,那么酸,怎么吃。你这是要害人吧!”说完,浑眼男人把咬残的五福果扔在地上,又用脚踩了上去。 “这位客人,那五福果里本就有山楂,是酸甜的味道。”周寒耐心解释。 “哎哟,我的牙。”浑眼男人突然捂着嘴,好像很痛苦,“我的牙疼。” “大哥,你没事吧?”这时浑眼男人的两个随从才上前来,好似关心地问。 第251章 形势反转 浑眼男人指着柜台上的五福果,大叫起来,“他们这点心有问题,吃了后我牙疼。” 看到这里谁都能明白,这三人是来找茬的。 围观的人之中,有人认出了浑眼男人。 “这不是无赖贾三吗?他一向只在东市上游逛,讹诈那些小商户。咱们西市离刺史府不远,他不敢来的。今天怎么到西市来了?” 那两个跟随贾三来的人,矮个子走到周寒面前,拍着柜台大叫:“你家点心把我大哥的牙吃坏了,你要赔钱!” “虽然你大哥牙疼,但也不能说是吃了我家点心吃坏的,也许你大哥本来牙就坏了。”周寒平静地说。 “你家的东西吃坏了人,你还有理了。”矮个子凶相毕露,说完伸手就要掀柜台上那盘五福果。 周寒抬手握住矮个子手臂。 李清寒去梅江了。每次想起李清寒,周寒就练几下功夫,多少有了一点儿成果,但也就一点儿。 这一点儿成果此时有了作用,矮个子被周寒制住,保住了那盘五福果。 “不知客人想要我怎样?”周寒淡然地问。 矮个子一听掌柜的松口了,伸出两个指头道:“赔二百两银子,否则你这糕点铺就别做了。” 围观的人之中传出,因惊诧而发出的抽气声。 周寒还没说话,花笑大声怒道:“我忍不了了。” 原来开业之前,周寒教她和气生财,不得和客人吵闹。所以这三人进来后,花笑虽然看出他们是找事的,也在忍着,等掌柜的吩咐。 现在花笑实在忍不下去,也不等周寒吩咐了,卷起袖子,就从柜台后面跳出来。 然而,有人比花笑更快出手了。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满身肌肉的壮汉已经到了贾三身后。 壮汉长臂一伸,一手一个,拎住了贾三和矮个子的脖领,把他们提溜了起来。 任凭贾三和矮个子如何挣扎,都挣不脱壮汉的一双大手。 贾三毫不示弱,骂道:“哪来的不开眼的,多管闲事,没听说过你贾爷的大名吗?” 壮汉一言不发,提着贾三和矮个子出了周记糕点铺,然后将二人如扔垃圾一样,扔到大街中间。 壮汉好像是故意让更多人看见,到周记糕点铺闹事的下场。 贾三屁股朝下,摔在地上,屁股火辣辣地疼,他痛得直哼哼。 矮个子没贾三这么好运,他头朝下摔在地上,眼前星星乱飞,已经不知道自己哪儿在疼了。 贾三的另一个小弟,那个高个子跑到贾三身边,关心地问:“大哥,你没事吧?” 贾三气得一巴掌呼在那人脸上,怒道:“你看我像没事的吗?给我打啊!” 高个子捂着半边脸站起来,然后转过身,挥着拳头向壮汉冲去。 壮汉躲也不躲,只在高个子快到身前时,身子略略一偏,让过了那一拳。 同时,壮汉抬腿,在高个子左腿上狠踹一脚。 高个子倒退三步,一下子躺倒在地上,抱着左腿哀嚎道:“哎呀,我的腿折了呀,折了呀,我残废了,你得赔。” “废物!”贾三骂了高个子一句,一脚踹还在发蒙的矮个子屁股上,“还不快起来,给我上!” 这一脚登时让矮个子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了。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顺便在地上划拉了一把,跳起来向壮汉扬去。 一片尘土飞扬,将壮汉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 壮汉后退了一步,双手乱挥,拍去眼前的尘土。 那矮个子就趁此时大叫着冲上去,一把将壮汉拦腰紧紧抱住,然后冲贾三喊:“大哥,我把他制住了,快揍他,揍他。” 贾三大喜,大声赞扬矮个子,“还是你有用。”然后握拳冲了上去。 贾三一拳击向壮汉的面门。壮汉虽然被矮个子抱住了腰,但双手还能动。他没有被眼下的形势弄得惊慌,反而淡然地看着贾三冲上来,抬手用力,然后又一抬腿。 “嘎吱”一声极轻脆的声音,像干枯的树枝折断。 贾三一声惨叫,人也跟着飞出去一丈多远,重重摔在地上。贾三抱着一只手在地上翻滚,嗷嗷大叫。 原来,就在刚才,壮汉用力将贾三的手腕给折断了。 就在矮个子以为自己大哥要得手了时,却发现形势反转。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壮汉已抓住他的双臂,轻“嘿”了一声,腰上用力,身体原地转了半圈。 矮个子身形不稳,不自觉就松了手。 就这样,矮个子被壮汉抓住双臂,抡了起来,然后人就飞出去两三丈远,再次头朝下摔在地上,立刻人事不知。 这里受伤最轻的,反而是那个高个子。壮汉扫了一眼如同残兵败将般的贾三三人,喝道:“滚,再敢在这里闹事,下次折的就不是手和腿了,而是脑袋。” “别打了,我不敢了。”高个子忍着腿上的疼,站起来,将贾三和矮个子连拖带扶,带走了。 那壮汉处理完贾三,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寒看着店外的一幕,并没有插手,也没上去道谢。这个人为什么来,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不由得发愁地揉了揉眉心。 花笑倒挺高兴,道:“掌柜的真是好福气,有人来闹事,便有人仗义出手,没想到这人间真的有侠客啊。” 周寒心里苦笑,这种福气她真的不想要。 那壮汉走进离糕点铺百步外的一座茶楼,上了二楼,在一间雅室外站定。他抱拳行礼,“爷,按您的吩咐,都处理了。” 雅室内的人淡淡“嗯”了一声,道:“这里便交给你了,她若有任何差池,你提头来见。” 门外的壮汉听了脸上显出为难之色,出声道:“若是……” 屋内的人似乎明白壮汉的意思,道:“若真有那不开眼的,便杀了,出了事由我替你担着。” 壮汉子听到屋内人的保证,也知道屋内之人做得到,便痛快地应下,“遵命。”然后转身去了。 那壮汉走后,雅间的门打开,汤容、汤与走了出来。 汤与看到壮汉已经下楼没影了,便回身向室内问:“爷,你真的不打算去见她吗?” 这时屋内走出一位清俊端雅的年轻公子,正是梁景。 梁景叹口气,“我倒是想,就怕她又像上次一样,突然就跑了。虽说江州是我的地方,但她滑得像只兔子一样,也不好抓。” 汤容低头摸了摸鼻子,心中暗道:“什么时候世子爷对一个人这么小心翼翼了。” 梁景又转头吩咐汤与,“汤与你去码头打听着,宁哥哥应该快到了,他的船一到,立刻来报我。” “遵命。”汤与一抱拳,便匆匆下楼而去。 梁景又回到雅间中,重新坐下。面前的茶早就凉透了,他一口也没喝,只是望着远处那看着有些模糊的糕点铺子,陷入沉思。 第252章 被鬼上身 整治了那三个找事的无赖后,糕点铺中的事便一切顺利。 到了下午,铺子里恢复平静,周寒坐着无聊,便出了铺子来到街面上。附近的人,看到她,打招呼称她一声“周掌柜。” 周寒对于这个称呼还颇有点不习惯,活了几千年,她是第一次做掌柜。 正在周寒纠结掌柜这个称呼时,听到两个从她身边走过的人的交谈。 “江州不少官员都去码头了。” “可不是,新任的江州刺史到了,都去迎接新刺史了。” “不知道这个刺史能做多长时间?” “这可就不是你我这种平民百姓能知道的了。” “多这个刺史又有什么用,在江州都是厉王说了算,刺史不过是朝廷的摆设。” “小点声,这话可不能乱说。” 原来新刺史到了,这种事她没兴趣。周寒返回铺子里,柜台上的糕点卖出了不少,尤其是黄金酥,都卖完了。 周寒对花笑道:“以后黄金酥每日只卖五斤,五斤卖完就等明日,顾客来了就这么说。” “掌柜的,就是黄金酥卖得最好,怎的不多卖?”花笑不解。 “物以稀为贵,如果每天供应足量,再好吃的东西也不香了。” 周寒心里却想,卖黄金酥本来就是有别的目的。既为了寻找阿伯,也是“钓鱼”。 到了晚上关门之时,糕点基本上卖完了。周寒笑道:“还不错,这不都卖出去了。” 花笑扒拉着柜台上的算盘,嘟着嘴道:“公子,你这是连送加打折,能不卖出去,今天也没赚什么钱啊。” “哪有一开张就赚钱的,要让客人先尝到咱们点心的好,才能回头来买,这开张头几天,赚的不是钱,而是回头客。”周寒道。 “哦!”花笑这才略显明白的点点头。 “今天晚上我给你们做几道好菜,庆祝一下,我去买鱼,你去买肉。” “好。”花笑高兴的大叫起来。 “记住,不许路上偷吃,否则罚你一个月不许吃肉。” 周寒怕花笑狗性难改,特意叮嘱一句。 花笑吐了吐舌头,赶忙收拾店铺,关店门。 江州便在梅江边上,又离海不远,所以卖鱼虾的店铺很多,鱼还很便宜。 周寒到了离糕点铺最近一家鱼行。她还没看到鱼行的门,便见到鱼行前围了好多人。 一个女人的叫骂声从人群中传出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吗,回家看自己的老婆去。” “放开我,你们这些臭男人,欺负我一个妇人,要不要脸……” 女人还没骂完,下边的话却被人的轰笑声压了下去。 “妇人?有长着喉结的妇人吗?” “你这手脚也太大了。” “你怎么没在脸上抹脂粉?” …… 周寒走近人群,从缝隙中看见围着的中间,一个男人浑身被绳子捆绑得结结实实,坐在地上。他的旁边,还有三个渔民,其中一个渔民和正在和这家鱼行的夏掌柜正低声说着什么。 夏掌柜看着地上被捆绑着的男人,一脸忧愁。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被绑的男人躺倒在地上,又哭又喊,打起滚来。 周寒吃了一惊。因为被绑的男人发出声音,正是她刚才听到的女人音。 周寒从围观人之间穿了进去,这才看清楚,被绑的男人,她认识。 周寒的糕点铺和这家鱼行离得并不远,她时常看到这人进出鱼行。这个男人是这家铺子的伙计。 此时,周寒看这伙计身上多了些东西,那便是阴气,他的周身有不正常的阴气萦绕。 周寒问旁边一人,“这是怎么了?” 旁边那人指指那三个渔民道:“听他们说,这伙计去江边收鱼,突然就疯了,又吵又闹,还说什么要回家看看孩子。他说话声音都不对了,而且力气大得很,四个渔民才把他抓住,只能绑起来。” “听老人说,这叫鬼上身,得找个法师给他驱鬼。”围观人中有人说。 “这时候去哪找法师?” “去东平坊找离鹤法师。” “离鹤法师现在不在江州,听说是出门访友了。” 周寒走到伙计身旁,蹲了下来。 一个渔民见周寒穿得光鲜,忙劝道:“公子还是离他远点,小心他暴起伤人。” 周寒突然伸手,用两个手指死死掐住伙计一只手腕,厉声道:“不论你是谁,你不该附在生人身上,快点离开。” 那伙计不再乱动,而是眼珠转动,有点迷茫地看着周寒,似乎是在辨认眼前的人。 周寒又加上一根手指,三根手指掐住伙计的手腕。 伙计竟然唔唔地哭起来,“我就是想回家看我的孩子,你们就这么欺负人。” 周寒冷冷一“哼”,道:“既然你不听劝,那就别怪我了。”她伸手拔下头上的银簪,簪尖对着伙计咽喉刺去。 夏掌柜一看,吓得大叫,“不要动手。” 旁边也有人惊呼出声,以为周寒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周寒没理会这些叫声,簪尖还离伙计有一寸远时,便停下了,然后在虚空,弯弯曲曲地划了起来。 别人看不懂,不知她在做什么,只要不是杀人,便没人再阻止。 很快,周寒用银簪轻轻一点,默念了一声,“镇”,便听伙计突然大叫着坐了起来,“好疼,好疼,我动不了了。” 伙计的脸上涨红起来,好像真被什么弄得痛苦不堪,血气上涌一样。 周寒紧接手掌在伙计胸口使劲一拍,喊了句,“出去。”伙计扑通一声便又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别人看不到,周寒看到在她喊完这句出去后,一个虚影便从伙计身体里飞出来。 周寒左手在右臂上扯了一下。 那虚影还没跑远,便被一股力量拽着,飞进周寒右臂中的流阴镜。 鱼行伙计倒在地上不动,围观的人凑近过来,有人问:“死了?” 这时夏掌柜赶紧跑到伙计身边,对着周寒就是一通埋怨,“他只是被鬼上身,你怎么能害他呢。” 周寒将银簪插回头发上,用脚踢了踢伙计的腿,大声道:“哎,赶紧起来。” 伙计腾地一下坐起身来。把周围的人吓得惊呼一声,后退了好几步。 看着眼前围着的一圈人,伙计迷茫地问:“你们是什么人,围在这里干嘛?”看到夏掌柜,他从地上爬起来大声说,“掌柜,你怎么来了,我正和朱老大几个人谈价钱,还没谈好。您别急,保证不耽误您买卖。” 围观的人之中,有人惊奇地说:“诶,他没事了,恢复正常了,说话也不尖声尖气的了。” “你说谁有事?”伙计奇道。 伙计抬眼,看见了鱼行前的招牌。他挠了挠脑袋,很是纳闷,“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253章 生死与共的朋友 夏掌柜看自己的伙计已经没事了,赶忙向周寒抱拳行礼。 “真不知道周掌柜还有这样的本事,刚才多有得罪,恕罪恕罪。多谢周掌柜救了我的伙计。” 糕点铺开业时,他去凑了热闹,所以认得周寒。 周寒摆摆手,“在家乡时学过一些小手段,恰好能用上。夏掌柜不必客气!我就是来买鱼碰上了,都在一条街上做生意,能帮当然要帮!” 夏掌柜一听,忙道:“周掌柜要什么鱼随便挑,这次不收你钱,全当谢谢周掌柜相助之恩。” “那我就不客气了。”虽然不要钱,周寒也没多要,只拿了两尾两斤左右的梅江鲤。 她帮鱼铺伙计驱鬼,这两尾鱼便算做回报,了结此事因果。所以周寒并没有一定要给夏掌柜钱。 周寒离开之时,听得身后围观人群之中,有人问:“那个俊俏郎君是谁?” “你不知道,那是新开张的周记糕点铺的掌柜。” 回到处住,花笑早就把肉买来了,正坐等在院子中。屋里,两个男孩还在勤奋背书。 周寒将长衫脱去,卷起袖子,便钻进灶房做饭去了。花笑跟进去帮忙。 周寒将刚才鱼铺前发生的事和花笑说了。 “吃完饭我与你回糕点铺,审一审这鬼魂。” “好。”花笑答应。 饭菜做好,几人上了桌,花笑和周冥、刘津三人吃得狼吞虎咽。 花笑边吃边说,“太好吃了,掌柜的,你一定要把做饭和做点心的手艺都教给我。以后我馋了,就可以自己做来吃。” “可以。以后家里的饭你全包了。”周寒笑着说。 “没问题。”花笑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痛快答应。 周冥听到这话,停下手中的筷子,看看周寒,又看看花笑,心里有些不悦。 吃完饭,收拾完毕,周寒嘱咐周冥二人,“读书不要读太晚,早点休息。我和你们花笑姐姐去铺子里,还有些事要做。” 刘津愉快答应,周冥则淡淡地说了一句,“男女授授不亲。” 周寒听到,笑着在周冥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刚学点东西,就用哥哥身上了。你想哪去了。我和花笑要准备明天做点心用的馅料。” 周寒说完便和花笑出门去了。留下周冥独自在院子中气闷。 江州城,一户平民的宅子。 这宅子在江州城上万户平民宅中,是极普通的,普通到不能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一个小院,有些陈旧的院门,一人多高的院墙,三间正房,一间配房。窗子屋瓦都是有些年头的样子。 此时,在这户宅子的三间正房中间,亮着微弱的烛光。 昏黄的烛光照在一张遍布沧桑的脸上,他的右脸颊上有一处小小的烫伤。 比起在襄州时,他没了那种老态龙钟的样子,就连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不少,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眼中有了冷厉的神采,身上多了一股凛然之气。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酒菜,他没吃多少,就这样看着酒菜放凉。 这时,正屋的门打开又关上,一个人走进来,站在门口。虽然那人在烛光照不到阴影中,但他凭借与来人多年的相识,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曾是乞丐老周头的周启峰苦笑一声,道:“你终于来了。” 来人淡淡地说:“这里的厨子没你的手艺好,你委屈一下吧。” 此人说话虽是男声,却是又尖又细,像捏着嗓子一样。 “现在我面前就是摆着龙肝凤胆也不想吃。” “堂堂的神刀周启峰,也有胃口不好的时候。”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总是讥讽我。”周启峰望着阴暗中的身影,语调平平。 “我给你时间去想,你还是想不明白。” “我已经明白了。你还是忍不下去了。” “是,我不想忍了,每天对着那个人强装忠诚,强装笑颜,我累了。”来人依然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你可以有很多办法。你把我带回来,又困在这里,又是何必?”周启峰转眼看着眼前晃动的烛光。 门口的人终于动了,走到桌前坐在周启峰对面。 那是一张干净的脸,细眉下生有一双桃花眼。 他那急切的眼睛望着周启峰道:“周启峰,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何必躲躲闪闪。” 周启峰抬起眼,看着对方,道:“罗真,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包括自己的命,唯有那个东西不可能。” “周启峰,我看在咱们是多年生死与共的朋友,才忍这么久,你不要逼我。” “罗真,你若不想再装下去,便像我一样离开这儿,走得远远的,何必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他可是先皇唯一的血脉。” “像你一样?”罗真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激动冲周启峰吼道,“这些年若不是我在王府内安排,不是我暗中故布疑阵,你以为你能逃了近二十年没被他找到,你以为他训练的勾陈卫是在陪你玩游戏的吗?” “罗真,我知道你的难处,这些年谢谢你在暗处帮我。我欠你一个人情,但我不会用先皇的遗命去还。你若觉得不甘心,可以把我命拿去。” 周启峰看着有点疯狂的罗真,神色黯然。从前,他们是能以性命相托的朋友,但现在他感觉自己已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我要你的命有用吗?”罗真怒吼,暴躁的气息吹得桌上的油灯,忽闪了几下,险些灭了。 “你想过吗,你不交给我,便会落到厉王手中。” 罗真抓过桌上的酒杯,给自己倒怀了酒,然后一饮而尽,酒虽然已经冷了,但他毫不在意,他需要冷静。 “不可能,我不会交给他,他也找不到。” 周启峰抢过酒壶,也倒了一杯,很多年了,两个朋友没有如此对面而饮。虽然今天气氛很不和谐,但他还是陪了一杯,也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忘了告诉你,西市新开了一家糕点铺。”罗真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说一件似乎当前毫不相关的事。 周启峰却是一怔,不明白罗真为什么说这个,江州城的糕点铺至少有十多家。 “那个铺子名字叫周记糕点铺。”周启峰听到“周”字心头一凛。 罗真继续说:“那家铺子的招牌点心是‘黄金酥’。” 周启峰“唰”地一下,站起身,伸手抓住罗真的衣领,将罗真拽了过来,愤怒地大叫:“你怎么能让她在江州城出现,还出现得这么招摇。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罗真呵呵一笑,“我也不想,所以我暗中找人去解决,可惜啊,”罗真长叹一声,“你这个捡来的侄女后台很硬,我失败了。” 第254章 往事历历 “你说什么?”周启峰十分狐疑,“阿寒刚到江州,能有什么后台?” 罗真拨开周启峰抓着他的双手,凑近他耳边低低说了几个字。 “是他。”周启峰跌坐在椅子上,神情复杂。 罗真又笑起来,“是不是有一种天意弄人的感觉。咱们这位世子爷,向来眼光很高,江州多少名门贵女看都不看一眼,偏偏对你这侄女是百般爱护。” 罗真突又口气一转道,“哦,对了,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宁远恒已到江州任刺史了。” “这是杜怀简的安排?”周启峰抬起头诧异地问。 “让你猜对了,杜怀简和宁海不是一路的,杜怀简当然不能让宁海好过。”罗真说完,站起身,转而向门口走去,刚到门口,头也没回沉声道,“好好想想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话落,开门走了出去。 罗真来到院中,喊:“一白。” 从院中的阴影处走出来一个和他长得十分相似的人,来到罗真身边,用阴柔如戏台上青衣的声音喊了一声,“哥。” “你好好看住了他,药不能断,如果让他恢复功力,我俩个绑一起也拦不住他。” “我知道了哥。”罗一白答应着。罗真便开门出去了。 罗一白向透出烛光的屋子看了一眼,神情有些萧瑟。 周启峰在屋中走来走去,周寒来江州的消息让他坐立不安。他或许做错了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真正的身份隐瞒了周寒,他应该告诉周寒江州有多危险。 周启峰试着运功,然而体内刚一动,便觉得浑身气血翻涌,险些一口血喷出来,他赶紧停下来,缓了缓,才恢复正常。 他知道罗真给他服的什么药。这是厉王府特有的“化神散”,无色无味,吃下死不了人,但唯独不能运功。 任你武功天下第一,服了这种药,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这药也不需要解药,过一段时间药效消失,自然会解。 “一白,你进来。”周启峰向屋外喊了一句。 很快屋门打开,罗一白进屋来,又关上门,问:“启峰哥,你有什么事?” “坐吧。”周启峰向桌旁的椅子一指,罗一白便乖乖坐下了。 “你知道你哥在做什么吗?”周启峰也坐下,问。 “我……”罗一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为什么一定要我身上的东西,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摆脱厉王?” “启峰哥,我不能说,其实你应该也能猜到。”罗一白喏喏地说。 “猜,你兄弟两个都让我猜。”周启峰攥成拳的手在桌子上狠狠砸,然而下一刻,他突然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 罗一白偷偷看着周启峰的神情,知道他猜到了,便说:“启峰哥,你别怪我哥,虽然我们兄弟是宫里的太监养大的,但我哥最恨的也是太监,可是先皇的一道旨意,却让他成了……” “他还对容嫔念念不忘?”周启峰低声问,话语里充满无奈。 “是,夜里梦回,还常看见她。” 周启峰身体向后一靠,仰在椅背上,往事历历浮上心头。 他和罗家兄弟可以说都是不知道父母是谁的人,他们也同样都是在皇宫长大的人。 收养周启峰的是一位御膳房掌事,所以从小他就和那个掌事学做菜。 做菜并非是周启峰最喜欢的事,他羡慕那些可以在宫中挎刀,威风凛凛的侍卫。 所以他和掌事学做的点心饭菜之类,有好的,便偷偷拿出去,贿赂那些御前侍卫,让他们教他武功。 那些御前侍卫被他的饭菜吸引,倒也不吝啬。 也就是此时,他认识了罗家兄弟,罗真和罗一白。他们是内侍领班太监的养子,也同时在随几个侍卫学武。 三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孩子,就这样成了朋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三个孩子长大成人,习武也有所成。 周启峰因武功出众被选在先皇身边做了贴身侍卫。 罗真的愿望也是做皇上的侍卫,所以他常缠着他的养父,到皇上面前推荐他。 这一年周启峰和罗真都是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年纪。 也是这一年,皇宫内选进了一批秀女,其中有一个长相清秀可爱的姑娘,名叫叶灵。 因为家世不好,叶灵没被选中为妃,而是在长庆宫淑太妃身边做了一名宫女。 罗真的养父是皇上身边红人,淑太妃若有事求罗真的养父,就遣叶灵去传话,罗真就常常能遇上叶灵。 一来二去,罗真喜欢上了叶灵,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 然而天意弄人。 罗真的养父没能求来让罗真做侍卫。皇上一个旨意,却逼着罗真净了身,成了一个太监,而后又秘密安排在了厉王的身边。 周启峰还记得罗真刚被净身的那段日子,不愿意出房间,在他的面前不能提叶灵两个字。 一个好好的男人,还曾梦想娶自己喜欢的女人的男人,便这么废了。 周启峰虽没成过家,但他也能感受到罗真当时的痛苦。 叶灵在新皇登基后,被淑太妃送到了新皇身边侍候。叶灵生下一个皇子后,被封为容嫔。那孩子便是现在的瑞王。而容嫔生下瑞王后不久也便去世了。 周启峰长叹一声,道:“一白,我枉为你哥的兄弟,可现在才知道,我太不了解他了。” “启峰哥,那我哥的事?”罗一白问。 “我不会帮他,”周启峰坐直身体,神情严肃,“你哥的想法太危险了,让瑞王平平安安做个富贵王爷不好吗?” 罗一白又低下头,只听周启峰道:“一白,你帮我照顾好周寒那孩子,绝不能让她落入厉王手里。” “是我在襄州城的醉仙楼遇上的那个少年?”罗一白想了想问。 “是她。” “我对她印象很深,她不是有世子在保护,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觉得梁景能斗得过厉王的手段吗?” 罗一白沉默不语。 “万不得已的话。”周启峰走到罗一白身旁,俯耳在对他说了几句话。 罗一白大惊,“这怎么行。” 周启峰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但愿周寒不要出事。” 第255章 我就是要娶她 江州刺史府。 刚忙完应酬的宁远恒,一脸疲惫地回到后宅,坐到前厅的椅子上。 叶川赶忙端来了茶水,问:“大人,水监的几位大人来了帖子说明天要宴请……” 叶川还没说完,宁远恒摆摆手,“告诉他们,我晕船,回了。” 叶川答应一声,刚要走,宁远恒问:“踏焰怎么样?” 叶川道:“大人放心,踏焰现在能吃能喝,很快便又是一匹强壮的千里马了。” 宁远恒听了,点点头,脸上的疲惫的神色才略消减了一些,又吩咐叶川,“告诉底下差役,巡街的时候打听着周寒的消息。” 叶川道:“大人,我已经问过市令,江州城中并没有一家酒楼叫醉仙楼。” “也不一定来到江州还用此名,慢慢打听吧。”宁远恒摆摆手,他要先去看看踏焰。 宁远恒站起身走了没几步,便有一名衙役匆匆跑来,道:“大人,厉王府世子到了。” 宁远恒立刻转过身,道一声,“请。”衙役又匆忙跑出去。 宁远恒刚到前厅门前,听到有人大声说,“宁哥哥,好久不见了。”话声落,一个年轻华贵的翩翩公子出现在门前。 宁远恒赶忙躬身行大礼,“见过世子。” 梁景一步迈到宁远恒身边,扶住宁远恒道:“宁哥哥,咱俩之间还用得着这些虚礼。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小景吧。” “礼不可废。世子到来,也不先让下边人送个信,我好去府门外迎接。”宁远恒道。 “我本该早来的,不过知道宁哥哥这一到任,肯定也少不了江州那些官员的应酬,我也懒得见他们,便趁晚间悄悄来了。”梁景嘿嘿一笑。 “厉王爷一切安好?”宁远恒问道。 梁景刚刚浮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好着呢。” 宁远恒知道梁景和厉王虽是亲父子,但关系却不怎么融洽,不过是礼节性问候而已。 “宁哥哥,踏焰可曾带过来?”梁景突然想起一个能让两个人都感兴趣的事。 “带来了,只是坐了两天的船,踏焰有些不适应,提不起精神。” “哦,我还想看看踏焰。”梁景略有失望。 “过几天,我们找个机会像以前一样去骑马狩猎。”宁远恒笑道。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梁景又变得兴奋起来。 这时叶川奉上茶。待到叶川退下后,宁远恒问:“我记得厉王曾给你定下一门亲事,你可是成亲了吧?为什么没有给我传个信。纵然我不能来喝喜酒,贺礼还是不能少的。” “那门亲事,不提也罢。”梁景不屑地一摆手。 “那文家也是世家宗阀,他家的姑娘错不了,怎么就不能提了?”宁远恒笑着问他。 “给你,你要不要?”梁景毫无顾忌地问,把宁远恒问得愣住了。 “那些扭扭捏捏的闺阁女子,我不喜欢。”梁景不等宁远恒说话,眼睛一亮道,“我喜欢一个姑娘,而且宁哥哥你还认识?” “我认识?”宁远恒愣了一下,仔细从记忆中搜索。 他母亲是诰命夫人,从小带着他倒是见过不少贵族小姐,但那些现在都差不多嫁为人妇了。 而他不到十岁便经常跟着父亲在军营,见到的都是堂堂汉子。 不认识的女子有,认识的女子却不多。 宁远恒端起茶碗,碗盖在手中轻轻划动着,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便问:“是哪家小姐?” “宁哥哥有个手下,叫周寒的?” “是有个叫周寒的,怎么?”宁远恒点点头,然后喝了一口茶。 “就是她啊。”梁景兴奋地道。 “噗”,宁远恒一口茶喷出来,虽然他已经怀疑周寒是女儿身了,但听到梁景的证实,还是惊了一下。 梁景看宁远恒的反应,才知道宁远恒不知道真相。 “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儿身的?”虽然喝了酒后,有点口干,宁远恒也不喝茶了,省得下边又让他听到忍不住喷茶的事情。 梁景唰得一下红了脸,他总不能告诉宁远恒是因为他看了周寒洗澡。 因为梁景的到来,前厅中多点了几盏灯,所以厅中灯火通明。 宁远恒看见梁景那泛起红晕的脸,脑中的猜测便如那晚的梅江水,一浪接一浪。 “不管怎么知道了,反正我就是要娶她。”梁景一仰头,有决绝之态。 “不行。”宁远恒一拍桌子大叫了出来。梁景吓了一跳。 听宁远恒说不行,梁景顿时怒了,“为什么不行?” “因为你姓梁,皇室子弟,是当今皇上的侄孙,厉王的世子。而周寒不过是一个乞丐养大的孤儿。别说厉王不会同意,就是皇上那里也通不过去。”宁远恒严肃地说。 “宁哥哥,你也在乎这种门第之见?”梁景怒道。 “我可以不在乎,但你不行,你的身份摆在那里。”宁远恒不理会梁景的怒容,继续说。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决定。” “这不是你自己的事,这关乎整个皇室。” “皇室,皇室,姓这个梁有什么好,连自己喜欢谁,都不能说,更不能娶。”梁景咬牙道。 “你是厉王唯一的嫡子,王府世子,身份无法选择。若要地位稳固,必须和世家女子联姻,皇室子弟历来都是这样做的。” “我就偏不想如他的愿。宁远恒,这件事你阻止不了,我认定她了。”梁景愤怒地站起身,拂袖而去。 梁景刚走出几步时,便听宁远恒问:“周寒她在哪?” 梁景脚下略一顿,也不回答,扬长而去。 宁远恒坐着未动,没有去送梁景。 坐了一会儿,宁远恒方才站起身,望着厅外漆黑的夜色,自言自语道:“梁景,你这样会害了周寒的。” 西市的许多店铺已经关了门,周记点心铺里还亮着灯光。 店里,周寒坐在椅子上,指着面前这个胖胖的坐在地上的妇人,道:“花笑,看好她,别让她跑了。” 一旁的花笑变化成黑毛大狗真身,呲着牙盯着胖妇人。胖妇人还真有点怕花笑的真身,缩着身体,看着花笑。 “说吧,你不去阴司报到,还往活人身上钻,想干什么?”周寒厉声问。 “我就是想回家看看我儿子。”胖妇人苦着一张脸道。 “你人都死了。死人、生人不同路,你想看儿子,回去看一眼,便可以了,为什么要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我不附在他身上,我说的话,我儿子听不到。” “你想对你儿子说什么?”周寒又问。 第256章 所谓的河神 胖妇人掩面哭了起来。 “我要告诉我儿子,让他给我报仇,我是被人害死的。” “是谁害得你,为什么要害你?”周寒听妇人说的话,知道这里有故事,心中暗暗可惜,宁远恒不在这里,否则他一定会很乐意来听听的。 “是我家邻居,那个姓郑的寡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害我,她叫我一起到河边洗衣服,便把我推下河去了。” 一旁的花笑已经卧在了地上,听到胖妇人的话,用两只前爪捂着眼睛同情地说:“你这妇人死的还真是够糊涂的,到阴司都不知道该如何喊冤。” 周寒向花笑摆摆手,道:“你带她回去见儿子一面,然后让她托梦给那郑寡妇,问问为什么要害她。” “好。”花笑又恢复成人形,拎起胖妇人。 虽然妇人看起来胖,可因为已经成了阴魂,根本没什么分量。 拎起妇人后,花笑和那妇人便消失在糕点铺中。 见她们走后,周寒到后面作坊查看了一下,明天做糕点用的材料都准备齐全了,这才放心。 过了半个多时辰,花笑回来了,说:“都问清楚了。”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一一道来。 那胖妇人的家在江州城外,一个叫小河村的村子。那个郑寡妇确实和胖妇人同村,并且是邻居。 原来是那个郑寡妇家的儿子病得快死了。郑寡妇病急乱投医,去到他们那儿一处河神庙求河神。 谁知道河神果然显灵了。晚上托梦告诉她,他儿子已经上的阴司的名单,过几天就要把他魂魄带走。 郑寡妇就求河神发发慈悲救她儿子,她和儿子相依为命。 河神对郑寡妇说,阴司要勾的魂魄是有固定数量的,多了不行,少了不行。要是想救她儿子,必须献上一个魂魄顶他儿子的数。 郑寡妇问怎么样献魂魄。那河神便说只要把一个活人推下河,剩下的事,她就不用管了。 花笑说到这一摊手,“就这样,那胖妇人就稀里糊涂被骗到河边推下去了。” “那郑寡妇的儿子呢?”周寒又问。 “还别说,那郑寡妇儿子病果然好了一大半,从鬼门关回来了。只是人变得有点呆呆傻傻的。”花笑道。 “这三千里梅江不都是江神管辖吗,怎么又出来个河神?”周寒问。 “他们那村前有一条小河,是梅江水分流出来的一个小支叉而已,不知道那是什么河神,大概是河边的村民自己封的野神吧。”花笑不屑道。 “那个胖妇人呢?” “我把她扔进梅江里,让她自己去冥守司了,事情搞清楚了,带着她也累赘。” 周寒点点头,说:“今天好好休息吧,明晚我们去会会那个所谓的河神。” 从铺子出来,周寒回转那处租来的宅子。 拐进巷子后,周寒就感觉身后好像有人盯着她。她猛地回头,身后并没有人。 周寒心中感觉奇怪。她揉了揉太阳穴,心道:“我这两天因为忙铺子的生意,没休息好吗?赶紧回去睡觉。”想到这,周寒加快脚步,匆匆往回赶。 进了院,周寒将门拴好,东屋里漆黑,想来周冥他们已经睡了。 回到自己的家,周寒心里轻松许多,到灶房的水缸里舀了水,简单洗了洗,便回屋睡觉去了。 一夜无事,第二日,鸡叫刚过,周寒便起来,收拾一下便去铺子。 一切如常,只是中间来了个大主顾,几乎将当天的糕点买走了将近一半,就连那一天五斤的黄金酥也都买去了。 花笑兴奋地直拍手,因为这主顾既没打折又没赠送。 只有周寒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你就不怕吃多甜的牙疼吗?” 晚上,周寒便在将凡体留在铺子中,神魂离体,带着花笑来到江州城外小河村的小河旁。 这的确是一段并不宽阔的水道,河傍还停着两三只很小的渔船。 花笑看着一身月白衣裙,身上有幽幽光芒的周寒,道:“第一次见掌柜时,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现在的样子才是我本来的样貌。” 周寒看看自己的身上,一直都是因为李清寒喜欢这样子,所以她的神魂才以冥神本来的样貌出现。 现在李清寒不在这,她也觉得这个样子有点太招摇,便身形一转,瞬间便换成了穿长衫,做掌柜时的样子。 花笑点点头,“还是现在这样子好,刚才那样子有点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周寒笑道:“寒冰地狱原本就清冷。” 花笑吐了吐舌头。 “走,带我去看看那河神庙。”周寒道。 花笑化作本体在前面跑,周寒在后面快步跟上。虽然只是走,可花笑化成的大黑狗不管跑多快,周寒也能轻松地追上。 跑了不多时,河边的一座小庙出现在眼前,庙不大,只有普通民居一间房子那么大,留有门口,却没有门扇。 一魂一狗走进去,看到了小庙正中的一个石台上,塑了一座泥像。 泥像呈坐姿,虽然身上穿一件大红袍,手脚却完全不成比例,乍一看像石台上又竖了个泥墩子。 泥像没有脖子,一坨形状不规则的泥块放在泥墩子上,就代表头颅了。 泥像面容不知道是年久磨损,还是本身如此,竟然看不清容貌,只在脸上涂了花花绿绿的油彩。 石台下有一个供桌,桌子上有个香炉。香炉里的香灰已经满了,看来这里时常有人来供奉。 “昨晚我没进来看,这泥像真的是好丑。既然要供河神,这村子里的人为什么不把泥像弄得像个样子?”花笑好奇地说。 “走吧,那河神没在这庙里。”周寒打量完河神庙,走出来。花笑跟在后面。 一人一狗刚在河边站定,一股阴风骤起,在河面刮起旋风。 周寒低声说,“来了。” 周寒话音刚落,便见河水中一处如煮沸了一样,水咕咚咕咚冒泡。然后就从那冒泡的地方,突然伸出一只手臂。 手臂惨白柔软,倒像是加粗十几倍的面条。手臂前端有一只干瘦的手掌和手指。手指上有锋利的长指甲,有点像被水煮过的鸡爪。 鬼手臂越拉越长,向一魂一狗延伸而来。 花笑身上的黑毛炸了起来,四爪挠地,弓起身子,呲出雪白的利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鸣声。 第257章 额浮陀 周寒背负双手,没有动。她知道花笑就对付得了。 当那条惨白的手臂临近一魂一狗时,花笑猛地跃起,扑向那只鬼臂。 花笑从侧面上去一口狠狠咬住鬼臂,并且用两只锋利的前爪钩住鬼臂,不让自己身体被甩下去。 那鬼臂显然刚开始把花笑当成一只普通的狗,并没在意,也根本没想着躲避。 然而被咬住时,疼得鬼臂在半空中颤抖了几下,那河水滚沸得更加厉害,显然他也是发怒了。 鬼臂拼命地甩动,想把花笑甩下去。花笑死死咬住,毫不松口。 鬼臂突然高高扬起,狠狠往地上一砸,花笑见势不好,在落地之前,松了口,身体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又四肢着地站起来。 那鬼臂砸了个空,还把自己弄疼了,更加愤怒,它如鞭子一样甩了起来,向花笑抽去。 花笑早准备好了,等鬼臂袭来,她四肢用力,一跃而起,再次扑向鬼臂。 鬼臂虽有怒气,但也领教了花笑的厉害,不敢大意。它还没抽到花笑身上,突然改了路线,不停地左右摆动,前后伸缩。 花笑又扑又咬,怎奈鬼臂很滑头,她再也没得口,不过鬼臂也没占了便宜。 一鬼一妖僵持半天,鬼臂见拿不下花笑,便缩回水中,水面再次平静了下来。 花笑看看平静的水面,转过头问周寒,“掌柜的,那是什么东西?” “在这水底修炼的老鬼,有百年以上了。”周寒道。 “难怪阴气那么重,你看我这牙。”花笑呲出牙让周寒看。 周寒看到花笑前面几颗牙,本来雪白色的牙变成了乌青色,是被阴气所浸染。 周寒拍拍花笑的狗头,吸走了它身上的阴气。 “掌柜的,要不我下水把那老鬼轰上来。”花笑看这平静的水面,想那老鬼是打怕了,不敢上来。 “不用,我让那老鬼自己上来。” 周寒说完,向前伸出一只手。 花笑看见在周寒那只手掌上飘着一团如白云一样的东西。 周寒轻吹一口气,那团云便缓缓飘去,飘到刚才鬼臂伸出来的水面上方。然后云团越长越大,长成直径有五丈左右后,缓缓向水面压去,越压越低,眼见快要接触到水面了。 这时,水中传来大声哀求,“求神尊饶命,我马上出去,求神尊收了法术。” 周寒手掌轻轻一抬,那片云团缓缓上升,但并没离开水面,只是抬高了高度。 花笑看到一片云便这么管用,拍手笑道:“掌柜的,那是什么宝贝,这么厉害?” 周寒淡淡地说了三个字“额浮陀”。 “额浮陀是什么?”花笑问。 “寒冰地狱第一层。”周寒声音一落,花笑脸色大变,巴掌也不拍了,惊恐地捂上嘴。 周寒听到花笑没声音了,转头看她,发现她好像很不好,便说:“这只是我在寒冰地狱第一层取得一小块冰,化成的冰团,你不用这么害怕。” 花笑苦着脸,“凡是地狱的东西,没有不可怕的。” “等以后带你见识真正的额浮陀。”周寒笑道。 “掌柜的,你直接杀了我吧。”花笑双眼流下泪。 这时花笑有点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原来地狱使者的随从不是那么好当的,要有足够强大的内心。 一魂一妖正交谈时,水里爬上来一个东西,黑乎乎的一团。 之所以说是爬,因为他也像花笑的本体一样四肢着地。 说是一团,是因为他没脖子,四肢也比例不正常的短小,身体上宽大的袍子像裹着一个大肉球。 这东西的脑袋像一个小肉球被按在大肉球上,五官拧挤在一起,区分不开。 难怪河神庙中的泥像头部没有五官,不是泥像磨损严重,而是这所谓的河神本就长得五官不分。 花笑高高跳起,向后蹦了一步,大叫道:“好丑。” 那个肉球听到这两个字,立时便怒了,肉球一样的脸扭曲得更难看了。抬起两条前肢,其实就是两条手臂,也是刚才袭击花笑的鬼臂。 肉球看到周寒后,想起了刚才经历的可怕一幕,忍下怒气,身体一抖便将鬼臂收了回去。 来到周寒面前,肉球屈了屈前肢,道:“见过神尊。” 周寒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这个肉球,问:“你生前便是如此?” 听到周寒问,肉球好像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发出了唔唔哭泣之声。 那哭声便像夜枭啼叫,让人听了头皮发麻,好在周寒和花笑都不是凡人,忍受了下来。 只听肉球哭诉,“我生来便是个怪物,父母将我扔在深山中自生自灭,我就在山中与野兽为伍长大。我长到十多岁,想去人居住的地方看一看,便下山了,谁知道他们看到我说我是妖怪,追着打我,把我活活打死在这河里。” 花笑摇摇狗头,叹道:“可怜。” 周寒问:“既然你已经死了,办何不回阴司重新去投胎。” “我这一世长得那么丑,再去投胎,下一世还是丑怎么办。所以我宁可在这河底做鬼,也不愿意投胎。”肉球回答。 “再投胎也未必还丑,除非你还有什么孽障没有还。”周寒道。 肉球四肢齐屈,跪了下去,问,“神尊可有什么办法让我像神尊一样俊俏。” 一旁的花笑大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东西,敢和神尊比。” 周寒一摆手,让花笑不要插话,问肉球:“丑与俊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至少不会让人讨厌我,害怕我,打我,反而喜欢我,愿意接近我。” “你为何要自封河神?” “我生前他们人人讨厌我,怕我,我死后就要让他们都跪在我面前,求我。” “郑寡妇的儿子,你既然放他魂魄回到身体里,为何又吃掉他的一魂一魄?” “谁让他笑我丑。” “他怎么笑你丑了?”周寒奇怪地问。 “那天我在河面透气,他和另两个人坐在河边说话。他们说话就说话吧,我看见他盯着我笑,那笑分明是嘲笑,他在嘲笑我丑。”肉球语气中含怒。 花笑忍不住了,插嘴道,“是你自己想多了吧,你是鬼呀,凡人是看不到你的,怎么就能盯着你笑了,不过是巧合罢了。” 周寒将这个事先放一边,又问:“你又为何骗郑寡妇用不相干的人的魂魄去换她儿子的魂魄。” “因为我需要人的魂魄。”肉球大声道。 第258章 相由心生 周寒看向肉球,神色颇为不善。“你要人的魂魄做什么?” “三十年前,我遇到一位高人,他同情我的遭遇,告诉我一个可以让魂魄变漂亮的方法,便是让我吃掉九九八十一个长相好看的人的魂魄,我就可以变得漂亮了,放心去投胎。” 肉球说着,语气中居然流露出一抹喜色,好像已经预见到自己,变成了人人注目的俊美男子一样。 “那你怎么又放过了那个胖妇人的魂魄?” “她太丑了,不符合我的要求。不过既然答应过郑寡妇,所以我还是把他儿子放回去了,我也要维护我河神的信誉,否则以后谁还拜我。”肉球侃侃而谈,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你居然还会嫌弃别人丑。”花笑双爪捂脸,不敢直视肉球。 周寒长叹一声,“你吃过多少魂魄?” “距八十一个圆满还早,这几十年来,符合我的标准的,也就吃了五十多个。” “你说的那个高人叫什么?” “他自己没说,不过我看他背着的褡裢上绣着一个‘唐’字,大概姓唐吧。”肉球道。 姓唐,又是姓唐,这是一个人,还是巧合?周寒心里十分震惊,她不信巧合。这个姓唐的到处搞事,他想做什么? “哎,你往哪去,在那好好待着,神尊还没让你走呢。”花笑大声嚷嚷。 周寒被姓唐的弄得出神,花笑的声音让她回过神。 原来是那个肉球,见周寒沉默,以为没他什么事了,竟悄悄地往后退,准备回河里去。 周寒站起身,问他,“你可知‘相由心生’。” 肉球懵懂。 “你只为自己漂亮,枉顾他人性命,犯下杀孽。你自私、狠毒,心中没有一丝善念,便是吃再多的魂魄也不会变漂亮。而且你还要为自己造成的杀孽赎罪。” “神尊,这不能怪我,是那些人将我打死,我恨他们。”肉球重又跪地求饶。 “你在这河中已经百年多,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也早已化为白骨。你现在是在残害无辜的人。念你死得确实可怜,我不会直接送你去地狱,你去阴司受审吧。” 肉球抬起像肉旮瘩一样的脸问:“我去阴司会被怎么判?” “大概会去畜生道,还你犯下的杀孽。吞一魂还一世,在阳世尝到任人宰杀的滋味。还完你的杀孽,再行判决。”周寒淡淡地说。 “不,我不去。”肉球听到这,疯狂大喊,从原地蹦起来,转身就向河里跳。 周寒哪容他跑掉,右手一挥,肉球便原地消失,只留下“去”字的尾音还在空中未消散。 花笑从周寒身后走过来,问:“掌柜的,他真要去畜牲道还债?” “这种事开得了玩笑吗?”周寒反问。 花笑“啧啧”两声,又问:“他若吞了八十一个好看的魂魄真能变漂亮?” “阴谋。”周寒只说了两个字。 “阴谋?”花笑仰着狗头,望着周寒。 “他吞掉八十一魂后,会修成罗刹恶鬼。罗刹恶鬼男极丑,女极漂亮,他只会更丑。那个姓唐的人这么告诉他,一定有他的目标,这肉球是被利用的。” 造地狱,修恶鬼。这个姓唐的人是谁,到底想要做什么? 暂时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低声对花笑吩咐了几句。 花笑点点头,便消失了。她让花笑去郑寡妇那设下一个幻境,让郑寡妇自己对人们说出她做过的事。 至于郑寡妇最后会是什么结果,那是官府的事了。 回到铺子,周寒的神魂回到肉身当中。她现在是躺在花笑的床上,刚坐起来,就听到门前有开锁的声音。 原来周寒神魂一走,再加上李清寒又不在,她的肉身便毫无自保能力。为了保险,她让花笑把这屋锁了起来。 周寒走到门前,花笑也恰好打开门。 此时的花笑已经恢复人身了,神情郑重地道:“掌柜的,铺子里有生人气。” 花笑虽然幻化成人身,但狗鼻子的灵敏丝毫不减,回到铺子就发现不对劲。 然后花笑举起手中的黄铜锁,这把锁便是刚才锁这间屋子用的。 黄铜锁锁眼上有几道尖锐划痕。花笑道:“有人想撬开这把锁,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撬开,人便走了。是小偷吗?” “可瞧过了,有没有丢钱?”周寒问。 花笑赶忙往前店去。 虽然每晚关门之前,周寒会把一天赚的钱大部分收起来,但还留下一点做为第二日找零用的,放在柜台下。 周寒也赶到前店,花笑从柜台下站起身道:“掌柜的,钱不少。” 周寒放下一颗心,没丢钱就好。 花笑看着脸上露出轻松表情的周寒,心道:“钱才是重要的吗?” 周寒准备回家时,花笑道:“掌柜的,我总感觉心里不安,不如我送你回去吧。你在阳间不便暴露身份,我是妖啊,我不怕。” 周寒想,狗的嗅觉是最灵敏的,可以提前发现异常之事。花笑既然这么说,周塞点头同意了。 厉王府,重华居。 厉王愤怒地一脚踹在地上跪着的一个黑衣人肩头。那名黑衣人被踹得往后仰倒,但又马上爬起来,继续低头跪好,不敢有丝毫的情绪。 厉王大声骂道:“废物,连个不会武功的丫头都带不回来,养你们吃白饭的吗?” 黑衣人忙解释道:“王爷,那丫头有人暗中保护。” “是谁?”厉王沉声问。 “是,是……”黑衣人犹豫着不说。 厉王上去又是一脚,黑衣人赶紧爬起来跪好,这才实话实说。 “是世子的人,我们不敢和世子的人交手,怕世子会怀疑王爷。” “世子。”厉王一阵头痛,然后又看向黑衣人,“你们怕世子会怀疑我,恐怕他现在已经在怀疑我了。”说罢坐回宽大的花梨木交椅上。 黑衣人低头,心里却在腹诽,“这哪里像父子,简直是一对仇敌。” 室内平静了一会儿,厉王伸手揉了揉眉心,轻声自言自语。 “既然他一直在恨我,那再多恨点儿也无妨。” 厉王声音虽然小,但在下面跪着黑衣人却听到了,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他偷偷抬起眼打量厉王,却看到厉王眼中的阴沉。 第259章 名声毁了 梅江边,翠箩山庄。 翠箩山庄是厉王赏赐给梁景亲生母亲王妃汤氏的宅子,坐落在江州城外,梅江边上,可以欣赏梅江两岸绝美的风景。 后来汤氏去世。梁景便一直住在这里,极少回厉王府。 夜已深,此时梁景仍未睡,坐在书斋里。他的面前摆着一本书,但心思却没放在书上。一颗心,又是郁闷又是发愁。 这时,书斋门悄悄打开,汤容探进头来,见梁景正在发呆,轻咳了一声。梁景回过神,汤容才走进来。 “什么事?”梁景问。 “世子,鲁大个儿传来消息,今晚有黑衣人潜入到周记糕点铺中。”汤容回禀道。 “是谁,做什么去的?”梁景听到这个消息,从书桌后站起来,满脸惊怒。 “还不清楚黑衣人的身份,一身黑衣没有任何标识,而且他看到鲁大个后,便即退走,好像怕和他起冲突。不像是贼,因为黑衣人潜进铺子后,直奔后面卧房而去,没有翻动过铺子中任何地方。”汤容详细说道。 “谁在卧房里?” “鲁大个说,铺子关门后就没见周寒和她那个伙计出过店门,想来应该是她俩在里面。” “我知道了。”梁景摆摆手,汤容便后退,走出了书斋。 书斋的门一关上,梁景登时满脸怒容,抓起刚才摆在面前的那本书,狠狠地扔在地上。 “除了你,还有谁会对她感兴趣!” 花笑送周寒到了家,周寒笑道:“你看,一路平安,你想多了,赶紧回去睡吧。” 花笑点点头,“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周寒冲花笑摆摆手,打开院门,进了院子。 周寒进到院中愣了一下,这么晚了,中间的堂屋居然还亮着灯。 周寒小声嘟囔,“一定是睡前忘了吹灯,真不知道节俭,灯油是花钱买的。” 周寒进到正屋才知道,哪里是忘了吹灯,而是周冥和刘津根本没回屋睡。 刘津困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周冥则强打精神坐在桌子旁。 “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回屋睡觉?”周寒问。 “我和刘津在等你。”周冥道。 “等我?”周寒狐疑。 周寒往屋中的一个角落瞧过去,吕升和刘芳儿一个望着天,一个看着地,一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的样子。 周寒觉得刘芳儿那么好的一个姑娘,跟着吕升学坏了。 然后,她又严肃地思考起另一个问题:吕升是跟谁学坏的? “等我做什么?”看周冥那么严肃,周寒也不好扔下他们自己去睡,便坐到周冥旁边问。 “我和刘津想和你说两件事,第一件是,你晚上和花笑忙什么,非要那么晚才能回来?” “糕点铺子的事,还能有什么?”周寒虽然说的不是实话,但依然保持淡定,现在还不能和这两个毛孩子说抓鬼的事。 “我和刘津都看到过,准备做点心的食材,花笑一人便可以,根本用不着你。你雇她不就是干活的吗?” 周寒用手指摩擦着下巴。周冥比刘津脑子好许多,想瞒他还真不容易。 平常都是周寒一本正经的审别人或鬼妖,没想到今天轮到有人审她了。 “哥,你要是真喜欢花笑,就干脆娶了她,别总是偷偷摸摸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要让别人知道了,自己的名声都毁了。” 周冥像个大人似的,教训起周寒。 “什么名声?”周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你们两个毛孩子乱想什么?我和花笑什么事也没有。你们一心读书,脑子里装些什么?” 周寒这么一拍桌子,本来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刘津,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问:“哥,回来了?” 周寒伸手把刘津的脑袋按回到桌子上,道:“没你的事,你继续睡。” 周寒双臂抱在胸前,怕自己一激动,又要在大晚上的拍桌子,问:“说第二件事。” 周冥见周寒回避第一个问题,十分不悦地说:“我和刘津已经把全本的《论语》背下来了,就等你回来考我们。” 周寒此时明白这两个男孩儿为什么没睡了。她脸上浮现笑意,“这个好,明天我一定考你们,我会说话算数的。今天太晚了,回去睡吧。” 说罢,周寒赶忙回到自己屋,关门之前还不忘嘱咐一句,“别忘吹灯。” 关上屋门,周寒长出了一口气,抚着心口暗道:“瞒人的事,真的不好做。” 被晾着的周冥发了一会儿呆,刘津揉揉眼,问:“阿冥哥,我们也睡觉去吗?” “睡,干嘛不睡,人家根本不把咱说的当回事,咱们瞎操什么心。”周冥心里颇有怨气地说完,吹灭了烛火,和刘津回西屋了。 半夜,周寒正睡得香,听到宅子外面传来“叮当、砰、砰……”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周寒还是听到了。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谁家大半夜的搬家啊。”说完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继续睡觉。 雄鸡虽然叫过,但天还没亮。厉王府重华居,厉王的卧室门外跪着一个黑衣人,满脸疲惫,但依然挺直身子,不敢有半分不敬之态。 这时卧室门被一个侍女打开了,侍女说道,“王爷请大人进去回话。”黑衣人赶忙起身进到卧室里,又冲北面跪下,北面是一张雕刻精致的黄花梨木拔步床,床上的帐子刚由另一个侍女一层层掀起,身穿寝衣的厉王盘腿坐在床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 黑衣人把头垂得十分低,道:“王爷,任务失败了。” 厉王没有发怒,而是淡淡地问:“是世子长本事了,还是你们勾陈卫太废物了?” 黑衣人一听赶忙道:“王爷,不是世子的人。” “哦,”厉王眼中闪出一道凛冽的光,问:“不是世子的人,还有谁?” “臣还未查出,世子手下,臣虽未全知,但绝没有如此高手可以连伤四名勾陈卫的性命还能全身而退。” “四名勾陈卫。”厉王重复这几个字,眼睛眯了起来。 “王爷放心,我已经处理干净,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勾陈卫。” “马宣,你这是第几次任务失败了?”厉王依然平静地说,却让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冷汗浸透了后背的黑衣。 叫做马宣的黑衣人以头触地道,“臣知罪,若再有下次,不必王爷来问,臣自会提头来见。” 厉王挥挥手,马宣躬身站起,后退着出了卧室,来到卧室外,不由得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第260章 风口浪尖 盘坐在床上的厉王,目光灼灼地望着前方,自言自语道:“还有别的高手在保护这丫头,这可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这丫头颇有来历啊!” 厉王说着脸上出现一抹不明的笑意。 “周寒——周寒——”厉王念叨着这个名字,突然恼怒地握拳狠狠砸向床,“为什么又是这个讨厌的姓氏?” 翠箩山庄。 汤容急跑着往梁景卧室去,还没到门口,便急吼吼边跑边喊:“世子,世子。” 刚到门口,卧室门呼地打开,梁景披衣站在门口。汤容着急没躲开,门扇拍在他的鼻子上。 汤容捂着鼻子也顾不得喊疼了,大口喘着气道:“世子,半夜有人要杀周姑娘。对方身手不俗,鲁大个不是对手,人废了。” 梁景脸色涨红,抓住汤容的双肩,急切地问:“周寒怎么样,谁废了?” 汤容咽口唾液,道:“世子,你别担心,周姑娘没事,是鲁大个废了,被削了一只手。刺客有四人,武功不低,黑衣蒙面,配合严密,进退有度,咱们派去的人根本不是对手。后来又来了一个高手,解决了四名刺客,这才解了我们的围,救了周姑娘。” 梁景一听周寒没事,放下心来,然后神情猛然一凛,问:“又来一个高手,可看得出来历?” 汤容摆摆手,“不知道,鲁大个说那是真正的高手,杀黑衣几乎是一剑一个,剑法凌厉,干净利落。但他看不出来历。” 梁景放下心来,松开了汤容,道:“既然是保护周寒的,是友非敌,便是好事。”转而又问汤容,“那死了的刺客是何来历?” 汤容听梁景这么问,扯了扯嘴角,垂下头,一言不发。 梁景看到汤容这奇怪的表情,想到刚才汤容形容刺客的出击,配合严密,进退有度。他不由得又恨又怒,猛地一拳砸向身旁的卧室门,只听咔嚓一声,雕花木门的上半扇被梁景一拳砸穿。 一座极普通的小院。罗一白进来院中,换下身上溅上血点的衣服,然后来到正屋中。 周启峰正端坐在桌前,看到罗一白这么早便来了,也有些诧异。 罗一白进来也不废话,道:“启峰哥,让你猜中了,王爷派人去了,而且是勾陈卫。” 周启峰听了并没有惊慌,一只手紧紧握成拳,笑道:“他还真看得起我那个侄女,居然派出了勾陈卫。” “有世子的人在保护周寒,王爷若要做的干净利落只能用勾陈卫。还好我以前曾训练过勾陈卫,对他们的行动也算了解,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解决。如今的勾陈卫,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周启峰站起身,向罗一白作揖行礼。 罗一白赶紧上前扶住他,“启峰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都一样是孤儿。我未曾娶妻,除了你们两兄弟,我便再无亲人。后来收养了周寒,便把她当自己的亲人。原打算这辈子两人相依为命,远离朝廷这些是是非非。可没想到造化弄人,不但我没逃过去,还把周寒也拉进来了。一白,王爷的性子你清楚,他不会就此罢手,你能救她一次,还能次次救她吗?”周启峰诚恳地道。 “启峰哥,你有什么打算?”罗一白问。 “别再给我闻化神散,让我恢复功力。” “对不起,启峰哥,我答应过我哥,不让你出这个门,还要看好你。”罗一白拒绝得心中不忍,头别向一边。 “我和你哥多年的朋友,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我虽然不能给他他想要的东西,但我要帮他摆脱厉王。他和杜怀简合作绝不明智,你知道吗,一白?”周启峰看着罗一白。 罗一白看着周启峰,他们一起长大,互相了解得比别人更多。他知道周启峰说的是事实,他说了的,也一定会去做。 早上周寒依然起得很早,此时的她尚不知自己已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上。她简单收拾一下,做好了早饭,吃完便要去铺子。 周寒刚打开院门向外一看,赶忙又关上院门,把门拴上,心里扑腾扑腾地乱跳。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不宽的小巷中,地上横着几具身穿黑衣的死尸,而且是被杀死的。血流了一地,把小巷的地面染成了斑驳的红色。 这几人死得时间不长,因为她看到尸体旁的鬼魂还处在浑浑噩噩中。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有几具死尸,便匆忙关上门。 过了没多久,便听到小巷中一声凄厉地大叫,“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 很快,周寒便听到,邻居家的院门,一个接一个打开的声音。有人惊恐地大叫,有人嚷嚷着喊报官,小巷中顿时一片大乱。 周寒隐隐意识到,这几个黑衣人可能是因为她死的。可是又是谁杀了他们,死的人是来杀她还是来保护她的? 这时梁景如果在她面前,她一定把梁景拎出来问个清楚。她招谁惹谁了,刚到江州就没安生的日子。 周寒抬眼看向正在墙头上飘着看热闹的吕升,问:“你晚上可看见了,这怎么回事?” 吕升指着墙外的死尸道:“这几个要爬墙进咱们院,然后来一个大个子带了几个人把他们拦住了,然后打一起。这几个挺厉害把大个子带来的人是杀的杀,伤的伤。后来又来一个人,又把那几个人杀死了……” 说到后面,吕升双手比划起来。 周寒听得糊涂,摆摆手,“算了,不问你了。” 周冥和刘津起床后,出来打扫院子。 周冥见周寒还没去铺子,而是堵在院门前,便问道:“哥,你站在那儿干什么,怎么没去铺子?外面那么热闹,是不是有谁家今天娶亲?” “娶什么亲,你们两个给我回屋待着去。”周寒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大声呵斥周冥。 “扫院子。”周冥不理解周寒的奇怪举动。 “扫什么院子,一天不扫没事。” “还要去学堂。”周冥觉得周寒不对劲。 “一天不去,死不了,回屋去,不许出来。”周寒严厉地说。 周冥和刘津面面相觑,只得回屋去了。 不多时,便听有人催促道:“刺史府的差役来了,快让开路,都别看了。” 第261章 要杀你的人 周寒从大门的缝隙往外看去,只见几个公差恰好刚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将围观的人群赶开。 周寒见公差中有一人背影很熟悉,只是那人匆忙而过,想不起在哪见过。 后来围观的人堵到了她的门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外面公差高喊着让人们散去,不要破坏杀人现场之类的话。 周寒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去看看,毕竟人都有好奇心,自己若不出去看看,反倒有点奇怪。 这时,她听到有人说:“快看,刺史大人来了。” “这就是新来的刺史大人,挺年轻啊!” 一个妇人说道:“而且长得也俊。” 江州的刺史大人的到来,把人们的注意力,从死人身上转移到了刺史大人身上。 周寒赶忙从门缝向外望去。那个堵在她门口的人已经被别人挤到一边,她能看巷子里的情景了。 身穿红袍,头戴乌纱,腰扎玉带的刺史大人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来到了杀人现场。 周寒虽然只看到刺史大人的侧容,都仍吃了一惊。曾经他与这张脸朝夕相处,再熟悉不过。 “怎么是宁远恒?他来江州做刺史了。” 周寒的心里莫名得有些紧张。 这时有人向宁远恒禀报,“大人,一共四具死尸,都是男性,死于剑伤,一剑毙命。” 周寒听出这声音是谁了,徐东山,刚才那熟悉的背影便是他。 宁远恒吩咐道:“向这四周的居民打听一下,晚上可听到什么异动?” “是。”徐东山答应一声,便将手下的衙役分成几组,去寻问这现场的附近的居民。 周寒知道会敲自己家的门,抬脚便想回屋。 谁知刚走出去几步,便听“咣、咣、咣”敲门声响起。 周寒现在正心烦,不知道该不该见宁远恒,见到他怎么说,说这四人因她而死。 周寒感觉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敲门声不断,一声比一声高。 外面的差役有些不耐烦了,边敲边大喊,“家里有人吗?” 周寒脑子一热,随口答了句,“没人。” 敲门声停下了,另有一人问:“你怎么不敲了?” 那人回答说:“里边的人说没人。”下一秒,他猛然明白过来,大声喊起来,“开门,再不开门就砸门了。”说完又大力的敲起门来。 “敲,敲,门敲坏了,你们官府管赔吗?”周寒不得已,只能去开门,一边打开门一边抱怨。 哪知门刚打开半扇,周寒便迎上了宁远恒那张冷静英俊的脸。 “宁,宁大人。”周寒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叫了出来。 “把门打开。”宁远恒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 周寒只能低着头把门完全打开。 宁远恒一脚迈进院子,四处打量了下,问:“你住在这里?” “嗯。”周寒点点头。 刚才在外面宁远恒简单的看过几具死尸,再看到周寒也住在这里,已经明白这起命案七八分真相了。 这时叶川一头撞了进来,看到眼前人,惊讶得“咦”了一声,“周寒,这么巧,你在这儿。” 周寒没说话,只是看着宁远恒。 宁远恒吩咐道:“叶川,把门关上。” 叶川忙回身把院门关上。 宁远恒也不用周寒请,便迈步向正屋走去。周寒紧随其后,叶川跟在最后面。 正坐在屋中,得了周寒的命令不敢出门的周冥二人,突然看到一个穿官服的人进来。二人齐齐起身,互望一眼,不知所措。 宁远恒见到屋中这两个男孩,也是一怔,回头问周寒,“他们是?” 周寒忙上前一步,为宁远恒介绍:“这是我在路上认得两个弟弟,大的叫周冥,小的叫刘津。”然后又转向两个男孩道,“这是江州刺史宁大人,还不给大人行礼。” 两个男孩儿在学堂学过礼仪,刚要行礼,宁远恒摆手道:“不必了,先让他们回避。” 周寒忙给了两男孩儿一个眼神,他们又被赶到院子中去了。 宁远恒一撩官服,坐在椅子上,道:“你收拾收拾跟我走。” “去哪?”周寒不解。 “去刺史府住。”宁远恒面容严肃。 “我在这儿住的挺好,再说还有两个弟弟要照顾,我哪也不去。” “你知道门外的人怎么死的吗?他们的目标有可能是你。”宁远恒手指着大门的方向,望着周寒。 “我知道,”周寒颓然。她又扬起脸道:“可我不能因为有人要杀我,便躲进刺史府。” “至少在刺史府没人敢这么大胆行刺。”宁远恒道。 “躲也只能一时,不可能总躲着,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何况我周寒的命不是那么好要的。” 宁远恒看到周寒一脸执拗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他轻叹一口气。 “你可知要杀你的人是谁?” “我哪知道去,我要知道了不就躲着点了吗,谁愿意每天提心吊胆防被杀啊。” 周寒走上前,在宁远恒耳边轻声道:“不会是玉皇大帝吧。”说完,她便自己咯咯笑起来。 正经不过三分钟。 宁远恒看周寒那一脸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无奈摇头。他不能直接告诉周寒要杀他的人很大可能便是厉王。 虽然宁远恒不怕厉王,但在江州之地,厉王的确惹不起。他怕他告诉周寒真相,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其实便是有人告诉周寒,玉皇大帝要杀她,她也不奇怪,谁让她揪出个江神,让天庭面子难看了一回。 “我来江州的目的便是寻找阿伯的,找不到他,我哪也不去。”周寒又恢复一本正经。 “好吧,只是住在这,你自己要一切小心在意。”宁远恒知劝说不动,便不再坚持,站起身来道。 “多谢大人成全。”周寒作揖谢道。 宁远恒迈步出门,刚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事,扭头对周寒道:“杜明道从京城给你带了一箱东西,你何时去刺史府取。” 听到杜明慎的名字,周寒心里没来由轻颤了一下,已经平静许久的心,波澜起伏。 那晚在流阴镜中所见,又在脑中闪现。 周寒沉默了一会儿,道:“宁哥哥,麻烦你帮我把东西送回京城。” “你不去看看是什么吗?”宁远恒诧异。 宁远恒听周寒称他为哥哥,便知她是下决心要把东西送回去了。 因为作为刺史大人,这种事他可帮可不帮。但作为哥哥,对她的要求则不能置之不理。 第262章 姑娘高见 “不了,没什么可看的,送回去吧。”说这句话时,周寒将头偏向一边。在她不经意间,一滴泪从她的眼中滑落。 周寒从来不知道落泪是什么感觉,所以并未在意这滴泪。 宁远恒也没再说别的,推开门走了出去。周寒在后面跟着。 叶川不时失机跑到周寒身边,得意地挑了挑眉毛说:“周寒,要不要像在襄州时一样赚钱,江州这地方比襄州可大多了,有钱人也多,钱一定好赚。” “好,老规矩,四六分。” 听到赚钱,周寒立时兴奋起来,和叶川互相击掌约定。 宁远恒听到身后周寒和叶川的嘀嘀咕咕,转过头来。叶川立马身体挺直,一本正经,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周寒却是满脸喜色,哪里像一个刚受到死亡威胁的人。 三人来到院中,周冥和刘津恭敬站好,正要行礼。大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个穿鹅黄色衣裙的姑娘风风火火跑进来,大声道:“掌柜的,我听说你这出事了,就过来看看,你没事吧。” 花笑站定,见周寒冲她眨眼,这才注意到为她让路,已经站到一旁的宁远恒。 看到眼前这个英俊挺拔的男子,花笑顿时眉开眼笑,指着宁远恒,问周寒,“这是哪家的公子,长得真不错啊!” 周寒赶忙上前,把花笑指着宁远恒的手打下去,斥道:“不许无礼!” 周寒又冲着宁远恒歉意笑道:“大人,这是我糕点铺里雇的伙计,她叫花笑。乡下丫头不懂规矩,大人别见怪。”然后回头教训花笑,“这是江州刺史宁大人,还不快见礼。” 花笑满眼含笑的地向宁远恒福了一礼,然后热情地道:“宁大人,我是周记糕点铺的伙计。我家铺子的糕点味道很不错,大人要常来光顾哦!我给大人打折。” 周寒瞪眼看着花笑,这话好像应该是她来说的吧。 宁远恒向花笑一拱手,道:“多谢花笑姑娘,我一定去。” “那我就恭候宁大人大驾光临了。”花笑一双笑成弯月般的眼睛在宁远恒脸上瞧来瞧去。 宁远恒走出了院门。巷子里,衙役们已经开始清理杀人现场了,看热闹的人们散去了不少,但仍有十多人不肯离开。 周寒和花笑送宁远恒也到了门外。刺史府的衙役将四具尸体放在四块门板上。他们要把尸体抬回衙门,由仵作继续验尸,并张贴认尸告示。 宁远恒走到一匹马前,那马不是踏焰,而是一普通的马。宁远恒觉得踏焰没有完全恢复,没有带踏焰出来。 刺史府的衙役抬着放着尸体的门板,在周寒和花笑面前路过。 花笑看着尸体,不由得叹息一声,“这几人真可怜,被熟悉的人杀死了。” 周寒听完大惊,想捂花笑的嘴已经晚了。 宁远恒正要上马,听到花笑这么说,便放开缰绳,转身看向花笑问:“花笑姑娘为何这么说?” 花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 “这不明摆着吗。”说着,花笑走向一具尸体,宁远恒一摆手,抬尸体的衙役们停下脚步,站立不动,任由花笑看。 周寒拉了一下花笑的衣角,意思是别让她强出头。然而花笑这时满眼都是宁远恒的小星星,哪里还能察觉周寒的意思。 花笑上前,翻开尸体的手掌让宁远恒看。 “看他们的手掌上的老茧分布,都是经常手握兵器所致,看这老茧的厚度与面积,怕是每个人都有不低于十年的功夫。这么多年的武功根底,身手都不会弱。” “而你再看他们身上的伤,一剑致命,没有多余的伤,而且伤口的伤痕几乎都差不多,没有一丝滞涩。什么样的高手才能在四个人的围攻下伤人到这种程度。再厉害的高手,在面对陌生的对手时,虽然也可以做到一招致命,但因为不了解对手的招式,会有瞬间考量,便会造成伤口有深浅或滞涩。” “但你看这伤口,可谓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见对方伤人时没半分犹豫。只有对死的人十分了解,了解他们的招式,了解他们下招会出什么,相信自己必能在此招时杀了他,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宁远恒听后,向花笑作揖道:“花笑姑娘高见,我拜服。” 花笑听了忙闪到一边,摆手道:“宁大人客气了,我只是说下自己的见解,若能帮到大人便是小女子的荣幸。” 宁远恒重新上马,走了几步,不由得回头又看了一眼周寒和花笑,见花笑正弯着一双眼,笑望着他。 宁远恒心道:“能在她身边的人果然都不是普通人。不过她身边有这么一个高人,会安全许多。”想到这,便催动马加快了脚步。 宁远恒一走远,周寒怒气冲冲拉着花笑进了院子,关上院门。周冥和刘津不知道这两人怎么了。 周寒看到一旁满脸疑惑二人,怒道:“看什么,回屋去。” 周冥两人虽知道周寒不是生他们的气,可两人觉得他们今天像个木偶,一会儿被赶出来,一会被赶回去。周寒发怒,两人却也不得不乖乖回屋。 见周冥和刘津进屋去了,周寒指着花笑,怒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官府破案有你什么事,你表现什么?” 花笑歪着头,撅着嘴道:“这也不能怪我啊。” 周寒一怔,问:“不怪你怪谁?” “怪那个宁大人,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看到他那张俊俏的脸,我就忍不住想帮他了。”花笑一脸无辜。 “花痴,”周寒压住心里的火气,劝慰自己,“我要忍住,不能生气,生气是惩罚自己。她是一个没经世事的小妖,不懂人心的险恶,我要以教育为主。” “你想过没有,你虽然是好心,但会被旁人听去。若是有心人便会想,你看上去一个十七八的姑娘,为什么会懂那些老道的高手才懂的东西。他们便会探究你,甚至查你的底细。若是这些人中有那些黑衣人的同伙在,你知道他们会在暗中做些什么勾当?” 花笑听完,后怕地捂上嘴,“我没想那么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周寒对花笑的表情很满意,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只能期盼,听到你说这些话的人当中,没有那些有心人。” 但周寒和花笑的期盼似乎落空了。巷子里,刺史府的差役走光后,一个身穿短衣的小个子男人,看上去好像是这许多围观的普通百姓中的一员。他匆匆离开了杀人现场。 第263章 诈尸了 来到江州城南庆坊的厉王府,小个子并没有从王府正门进去,而是走到西侧门,敲门而入。 守门的人好像认识他,一句话没问便放他进去了。 小个子十分熟悉王府,弯弯绕绕,来到重华居。早有侍卫看到了他,向里禀告。 很快,侍卫回来,带着小个子进了重华居。 小个子见到厉王先行了跪拜之礼,然后走到厉王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说完,他便又退后几步,躬身等厉王发话。 “那丫头说的话可信吗?”厉王沉声问。 小个子回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丫头的底细,但凭属下多年习武和战场的经验,她说的没错。” 厉王在屋中踱着步,口中喃喃自语道,“能如此熟悉勾陈卫的人,会是谁呢?”厉王想了一会儿,对小个子男人吩咐道:“叫马宣来见我。” 小个子男人退了出去。厉王却自己笑了,“这丫头身边还能有如此高人,我对她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厉王正在屋中踱步思索,却听屋外侍卫的惊叫,“世子,你不能这么进去。”然后是梁景的大喝,“滚开,挡我的,别怪我手下无情。” 厉王知道这个儿子一定会来找他,便对着外面大声说:“让他进来。” 屋门打开,梁景手中提剑,怒气冲冲地进来。 厉王不满地皱起了眉。他这里除了几个亲信的贴身侍卫,没有人敢带兵器来见他。 梁景一进来,用剑指着厉王质问:“是你派勾陈卫去杀周寒的?” “逆子,你就是这么和你父亲说话的,用剑指着我?”厉王狠狠一拍面前的桌子,怒道。 “父亲,”梁景轻蔑一笑,“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父子亲情吗?当年为了你自己的目的,你是怎么逼死我母亲的。现在我只不过喜欢上一个姑娘,你就要派人置她于死地。这是一个父亲当做的事吗?” “混账。”厉王指着梁景,“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我何曾逼死你母亲?我和她多年夫妻,又生下你,我为什么要逼死她?” “因为她挡了你的路,有她在,你便娶不了程家那女人,从而得到程家对你的支持。” “你放屁!”从小便接受最严格教育的厉王,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难道不是吗,我母亲去世不足半年,你便将那程家女人娶进了门。你应该庆幸那个程家女人死得早,否则我会亲手杀了那女人。” “你——你——,”厉王气得嘴唇直抖。他没话辩驳。确实在汤氏死后不足半年,他便又娶了程氏为王妃。 厉王这一生能将他气成这样的人,都死得很难看。唯有两人例外,第一个人现在踪迹不知,这第二个就是眼前这个人,他的亲儿子。 梁景手腕一动,厉王以为这个逆子要对自己动手,立刻出手,做出防御姿态。 谁知梁景将剑倒转了过来,扔在厉王面前,道:“你既容不下周寒,那便连我一起杀了吧。你若还承认是我的父亲,我便请你成全我,我死后,把我和周寒合葬。” “疯了,疯了。”厉王狠狠地跺了跺脚,向门外高喊,“来人。” 门外守护的侍卫赶忙跑进来。 侍卫进来看到扔在地上的剑,都是满脸惶恐。 厉王指着梁景道:“把这个逆子,给我关进‘秋斑阁’,让孔盛带人看好他,除了一日三餐,任何人不得接近‘秋斑阁’。” 侍卫立刻扑上去,拿下了梁景。 梁景也没反抗,而是冷冷地说:“你以为把我关起来,就没事了。若是周寒有个三长两短,你便等着给我收尸。” 梁景被侍卫拉下去后,厉王落寞地坐到椅子上,感觉到失败,喃喃自语道:“周寒,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花笑被周寒教育一顿,知道怕了。周寒觉得自己的教育很成功,颇有些得意。 两人赶到糕点铺,花笑用妖力赶做出糕点来,赶紧开了铺子门。 铺子开门没多久,鱼行的夏掌柜便来了,坐在一边不说话。 等到买糕点的顾客离开,夏掌柜方才上前把周寒拉过一边,低声问道:“周掌柜你能驱鬼,能不能治诈尸?” “谁诈尸了?”周寒扭头看着夏掌柜。 夏掌柜左右瞧瞧,没有别人,花笑在柜台后,正在记账。 “就是我一个表妹夫。”夏掌柜发愁地说。 “来,坐下详细说。”周寒便让夏掌柜在店中的椅子上坐下。 花笑的狗耳很尖。虽然夏掌柜特意避开花笑,而且又小声说的,但花笑还是听到了,便蠢蠢欲动,想凑上来。 被周寒瞪了一眼,花笑又将头缩回去了。 夏掌柜坐下,便详细说来。 原来夏掌柜有个姨表妹,嫁的男人也是和夏掌柜一样,在江州城开了一家鱼行,不过是在东市。 四天前在鱼行里搬运东西的时候,由于地面湿滑,夏掌柜的表妹夫不小心摔倒。 也是巧了,夏掌柜的表妹夫倒下去,后脑正好撞到一个养着鲜鱼的大木盆边缘,再加上他身上搬的东西沉重,几乎是连摔带砸。当时人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等家里人发现时,夏掌柜的表妹夫呼吸已经特别微弱了。 家人请来了大夫。大夫一看便道人已经不行了。果然大夫走后没多久,夏掌柜的表妹夫便咽了气。 家里人在悲痛中安排丧事自不必说。奇怪的事就在停灵的第三天发生。 “那是前天傍晚,表妹夫的棺材里,突然传出敲打的声音,当时把守灵的表妹和她的一双儿女,都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哆嗦。好在有胆大的邻居,上前把棺材盖打开。” “谁知道棺材盖刚一打开,表妹夫便腾地从棺材里坐起来了,吓得一众活人,大喊大叫,说诈尸了。连那个打开棺盖的邻居都吓得摔了一跤,跑没影了。” “表妹不住地给表妹夫磕头,说知道他死的不甘心,可也不要吓唬活人,他还有儿有女呢。表妹夫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倒也没祸害其他人,只是从鱼行的木盆中捞出一条死鱼,抱着那条鱼一言不发。” 周寒便问:“那他现在什么样子?” 夏掌柜道:“还那样,不吃不喝,更不说话,只是抱着那条死鱼发呆。那条鱼现在都臭了,他就是不松手,谁要是上前想把死鱼抢下来,他就和谁拼命。你说人活了,本来是好事,可这哪里像是正常人,还不如死了呢。”夏掌柜说到最后,有点发愁。 周寒问,“你那表妹夫叫什么名字?” “胡春旺。”夏掌柜答道。 第264章 江神是我妹妹 周寒让夏掌柜在前店坐等一会儿,她便到了后面作坊中。她要看看胡春旺是不是因为阳寿未尽,阴司公差勾错了魂,然后又送回来的。如果是这样,她便没必要去管。 周寒从来不用流阴镜看阳世之人的过去未来。她没有李清寒的冷静,她怕她看到会忍不住去干涉,去改变,从而种下恶因。但此时不同,胡春旺是死过的人,她只需看看他的寿数便可。 周寒召唤出流阴镜,便已清楚。胡春旺的意外并非意外,而是他寿数已尽,阴差来勾魂造成的。现在,附在胡春旺尸体上的魂魄,便有待探究了。 周寒来到前店,对夏掌柜道:“此事我能解决。不过我不白做,五十两银子,完美解决,绝不留后患。” 夏掌柜悄悄地问:“周掌柜,我那表妹夫是怎么回事,您弄明白了?” 周寒道:“胡掌柜阳寿已尽,现在在胡掌柜身体里的是另外一个阴魂。” 夏掌柜听了身上便是一寒,感觉浑身哪都不舒服了,低头想了一会儿,一拍桌子,“行,五十两便五十两,他们不出,我来出。” 五十两一般人听着挺多,但对他们这些做了许多年生意的人来说,也不是多大事,所以夏掌柜痛快应下了。 二人定好了,周寒便随着夏掌柜出店门,出门前回头想嘱咐花笑一下,看到花笑那期待的眼神,便道:“好好看着店。”听到这句,花笑眼中的神采立刻黯淡下来。 周寒又说:“少说话,多做事。”花笑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 胡春旺的鱼行在东市,店面很大,和周寒不同的是。他的鱼行前面是店,后面是宅院,全家人便住在后面的宅院。 周寒到时,丧事已经撤了,白帐白幡都没了。后院中放着一口空棺材,大概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就先放在了院中。 夏掌柜向自己的表妹胡夫人介绍了周寒,二人互相见了礼。 周寒问:“胡掌柜在哪?” 胡夫人便带着夏掌柜和周寒来到后院的一间厢房中。 光线昏暗的屋中,胡春旺呆呆地坐在一张桌子旁,怀中还抱着一条足有四五斤重的大鲤鱼。只不过鱼身上的颜色已经发黑,屋中弥漫着浓浓的腥臭味道,让人十分受不了。 胡夫人道:“从前天到现在就一直这个样子,谁劝也没用,只是抱着那条死鱼发呆。”胡夫人说到这转头问周寒,“周掌柜可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复活之后,人就变傻了,是不是伤了脑子。” 周寒没回答,反而是夏掌柜在胡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胡夫人听后面色大变,看着胡春旺不再是担心,而是惊恐,身体不禁向后退了几步,离胡春旺远了些。 “你们先离开这吧,我和这位兄弟谈谈。”周寒没有称胡掌柜,而是改称兄弟,意思很明显了。 夏掌柜一听忙拉着自己的表妹离开了厢房中。 看他们离开,周寒向胡春旺走近,然而那气味让她呼吸有些艰难,不过也没办法。 周寒走到胡春旺身边,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注视着胡春旺的脸。只见胡春旺眼中仍是那种呆呆傻傻的,好像并没有发现周寒靠近。 “我知道你不是人。”周寒开口说道。 胡春旺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所惊动。 “你也不是鬼,你是那梅江中的鱼妖。” 这句话落下,胡春旺终于抬起脸望向周寒。 周寒指着他怀中的死鱼道:“这是你的真身吧?” 周寒说到这里,终于触动了胡春旺的伤心事。 胡春旺大声哭出来:“我好端端的在梅江里游玩,便被一渔网捕了上来,卖到了这家鱼行。” 周寒拍拍胡春旺的肩头,道:“你也不要怪他们,他们靠梅江而活,不捕鱼也活不下去。再说他们都是肉眼凡胎,哪里看得出你是不是已经开启灵智的鱼妖呢。而且你还没有修成人身。” 胡春旺抹了把泪,眨动着双眼。“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我刚修满一百年五十年,还没到成人身的时候。” “你是怎么死的?”周寒问。 “我被渔民卖到鱼行时还没死,便养在了大盆中,谁知道这家鱼行的掌柜偏偏出了事,他们只顾办丧事,便不顾我和那些鱼的死活了。” “水里不能呼吸了,我便和那些鱼都死了。我不想死,在鱼行里游荡,看到胡春旺躺在那,便扑了上来。”说完,胡春旺又呜呜地哭起来。 “你先别哭,这未必是坏事。” 胡春旺一听真不哭了,而是改怒视周寒,哪有说别人死了是好事的。 “你先别忙瞪眼,祸兮福之所倚。梅江江神是我的妹妹,”说到这,周寒有点心虚地咳嗽了一声。 那只附在胡春旺尸体上的鱼妖倒没发现周寒的异常,听说江神是眼前之人的妹妹,有些怀疑,又有些期待。 周寒继续说:“我把你介绍给我妹妹,你不愿意去阴司,便在她身边做个随从,也能混个神职。没准哪天她高兴了,还能赏赐你一个比现在强上百倍的身体,你还可以继续修炼。” 胡春旺眼睛一亮,问:“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个小孩子干嘛。”周寒拍着胸脯道,“保证让你满意。” “好,那我现在便和你走。”胡春旺站起身,丝毫不介意周寒说他是小孩子。 “等等,你先和胡家的家人说明白了。别等人家来了,看到胡春旺又死了,还以为是我害的呢。”周寒道。 “知道了。”胡春旺将手中的死鱼扔在桌子上,便跑了出去。 周寒也从那气味难闻的屋中走出来,一闻身上,也沾了腥臭味,无奈道:“回去要洗澡换衣了。” 胡夫人和夏掌柜正在前店。周寒来到前店,只见二人脸色苍白地正在听胡春旺说话。 “我也是无意才上了他的身,现在我要走了,你们也别伤心了。我虽然死在你们家,也不怪你们。大家保重吧。”说完胡春旺还像模像样的行了礼,然后便倒在地上了。 周寒收了鱼妖的魂魄,便对夏掌柜和胡夫人说:“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胡掌柜命数已尽。上他身的是一条死在你家的鱼妖。现在鱼妖也走了,胡掌柜的后事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吧。” 第265章 阴阳眼 胡夫人听到这掩面哭起来,夏掌柜又安慰了自己表妹几句,便掏出五十两银子,交给周寒问:“这世上真有能修成人的兽禽?” 周寒接过银子道:“万物皆有灵,只不过人是其中比较聪明的而已。那些飞禽走兽有际遇好的,也能一时开窍,修炼出灵智。” 夏掌柜点点了头。 此事之后,胡家便关了鱼行,改做卖杂货。 夏掌柜则每次收进来的活鱼,养在鱼盆里,便会对着鱼说话,问有没有修炼出灵智的,有的话自己蹦出来,会放它回梅江。 弄得夏掌柜家的伙计以为掌柜在什么地方受了刺激,脑子有毛病了。 周寒没有回糕点铺,铺子里的事交给花笑就可以了,她赶紧回家烧水洗澡去了,身上沾的腥味,太让人难受了。 周寒回来时,周冥和刘津还没有下学回来。她便自己动手,把盆和水都提到东屋里。 正洗着时,两个男孩回来了,在外面敲她的门。 周寒喊道:“别敲了,我在里面。”敲门声止住。 周寒吸取了李清寒的教训,洗澡时把门和窗户关得很严,连只耗子也别想进来。 周寒洗完澡走出房门,周冥走过来,将一本《论语》交到周寒手里,道:“我们说好的。” 周寒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坐到中屋桌旁,将论语放在桌子上。 这几日,两个男孩刻苦背书,她也是看到了,相信他们已经把论语背熟了。 周寒随意问了几处,周冥和刘津果然是对答如流。 周寒郑重道:“那我也履行我的承诺,你们可想好了,一定要开眼通鬼,不害怕吗?” 两人都很坚定地说不怕。“好,那我给你们个选择,你们是要开鬼眼,还是开阴眼?”周寒问。 周冥反应很快,马上问:“哥,这两种有什么区别?” 周寒微抬头看向半空中的吕升和刘芳儿,道:“这两种眼都可看到鬼,和鬼沟通。若说区别,举个例子。” 周寒眼睛望向两个求知欲很强的男孩儿,郑重地说:“假如有一个人被鬼附身了,有鬼眼的人能通过他怪异的言行判断他是鬼附身。有阴眼的人可以看到这个人周身散发的不正常的阴气而确定他被鬼附身。不过在鬼离开人的身体后,鬼眼和阴眼都能看到鬼。” 听到这,周冥立刻道:“我要开阴眼。” 周寒摆摆手,笑道:“先别忙,我还没说完。”只听她继续说,“若你们要开鬼眼,我现在便可以给你们开,不需要多费事。若要开阴眼,我只能教你们法诀,你们自行修习,最后能不能开了阴眼,要看你们自己的悟性和努力了。” 周冥很聪明,忙问:“是不是阴眼修炼越深,我们得到的好处也越多?” 周寒揉了一下周冥的头道:“没错,阴眼修炼再上一层便是阴阳眼,阴眼识鬼,阳眼辩妖。” “那阴阳眼还能不能再上一层?”周冥打破砂锅问到底。 “阴阳眼再上一层便是天眼,天眼便可看到人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根据这些气息,来判定在一段时间内,人的旦夕祸福。” “那哥哥现在是什么眼?”刘津终于忍不住问。 “我?”周寒浅浅一笑,她的眼本来应是神眼,这是凡人达不到的,而她也必须是神魂与神体结合,才能开神眼。“我是天眼。”周寒对两个男孩说。 “哇,”两个男孩惊呼起来,周冥问:“为什么没见哥哥为别人说过福祸之事。” “因为未发生之事都属天机,泄露天机过多,便会有灾祸上身。所以你们也要记住,这种事自己知道便好,不可轻易泄露,否则害人害己。” 两个男孩很愉快地点头,周寒再问他们的选择时,他们毫不犹豫选择要修阴眼。 周寒本来就打算教他们开阴眼,之所以还给他们做选择,只是想看看这两个孩子的心志。 周寒还有一事没告诉两个孩子,那就是天眼之上还有神眼。神眼可洞穿一切假相,明晰万事万物。不过修成神眼条件太多太苛刻,比天眼还难万倍,所以她也就没必要告诉他们了。 周寒取过一张纸,写下了一篇口诀,又为他们演示了指诀,让两个孩子把指诀练会了。 周寒说道:“初时使用指诀,只是为了更快更准地催动口诀中的力量。等到以后你们修炼有成了,便可不用指诀,而在心里默念口诀便可开阴眼。” 两个男孩说记住了,便开始各自练习。周寒看他们那么认真,反而又起了心事。 “该给他们找师傅学武,只是让谁教他们呢?宁远恒是请不动的,找叶川他们打打基础还行,正式学武还是差点。他们以后和鬼妖打交道,必得要极好的武功才行,要是阿伯在这儿就好了。” 两个男孩不停地练习,吃完饭就练,便连睡觉都是周寒催着他们去睡的。 看他们吹灭了灯,睡下了,周寒才回东屋躺下。然后神魂离体,她来到了梅江江神府之前。 李清寒从江神大殿出来,周寒笑道:“江神大人可自在啊。” “好,你来做江神,我回去。”李清寒冷冷地说。 “别,”周寒郁闷,不过是玩笑一句,李清寒可真不识逗。 周寒赶紧转移话题,“那日为何招出冰魂剑?” “你就为此而来?”李清寒瞥了一眼周寒。 “关心一下,关心一下,怕你遇到什么危险。”周寒心道,这家伙可真不会聊天,总是一句话便顶回去了。 李清寒便将遇风神,救宁远恒一事说了。 “宁远恒看到你的真身了。”周寒大叫。 “你干嘛这么紧张,”李清寒白了周寒一眼,“没有看到正面,他应该认不出我们。” “以后也还是小心点吧。”周寒暗道。 “你来梅江到底有什么事?”李清寒依然冷淡的问。 “我给你带来一条鱼。”周寒笑道。 “给我带鱼做什么,我又不是猫。”李清寒又瞥向周寒。 虽然口气仍然很冷,不过周寒还是笑了出来,李清寒终于也有幽默的时候,好难得。 周寒便将在鱼行之中的事讲述了一遍,道:“我看这条小鱼妖心地不坏,便再给它一次机会,让它在你身边,边做事边修炼,说不定以后会有个好结果。”周寒说完,将一尾红色鲤鱼的魂魄从流阴镜里放了出来。 第266章 自作多情 一尾红色鲤鱼的魂魄,从流阴镜里出来后,在江水里愉快地游了一圈。 当红鲤鱼看到面前的周寒与李清寒,不由得看呆了。 周寒指着李清寒道:“这位就是梅江现任的江神大人,以后你就跟着她。” 红鲤鱼朝李清寒低了低身子,“小妖鱼潢见过神君。” 李清寒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鱼潢抬起鱼头,兴奋地对周寒道:“原来江神大人真的是你妹妹,你们长得一模一样,我开始还觉得是你吹牛。” 周寒真想把这只鱼再关进流阴镜,只是已经晚了,李清寒都听到了。 李清寒眼睛向周寒瞪过来,冰冷地问:“你说谁是你妹妹?” 周寒尬笑一声,道:“我的事说完了,你们聊,我走了。”说完,马上跑得无影无踪。 周寒几乎用逃的速度跑出梅江,来到了江州城上空,回头看看李清寒没追过来,方才松口气。 这时的江州城很多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只有城东和城南有星星点点的灯光,那是富贵人家门前或宅中的风灯的灯光。 城南有一大片的楼阁亭台,在黑夜中高低错落,周寒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厉王府。 周寒想到自己险些死在厉王手中,便起了探究之心。虽然曾在梦中见过厉王,但那是过去的厉王。 既然神魂从身体里出来了,今夜无事,便去厉王府走一遭。 周寒隐起身形,进了厉王府。厉王府并不像别处漆黑一片,府中还能看到带着刀枪巡逻的兵士和侍卫。 王府的宅子太大了,房屋楼阁也很多,周寒不知道厉王住在哪里,她只能是仗着凡人看不到她,到处乱逛。 周寒飞起半空之上,看到王府南侧有一座两层琉璃瓦的重檐楼。虽然这座楼在王府中不是最高的,但却透出豪华气派。 楼前的庭院挂了十数盏风灯,把院子照得通明,院子里有几十个王府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守护着这座楼。 周寒落下身形,站在楼前,只见在第二层屋顶重檐之间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重华居”三个字。 如此严密的保护,周寒隐隐觉得,这楼内的人就是厉王。 “先到这里看看。”周寒动念。 然而,她还没动身,就见重华居楼下的一扇侧门打开,走出来一个黄衣人。 看到这个黄衣人,周寒愣了一下。这人她认识,正是曾在梦中见过两次,和罗一白长得极相似的罗真。 “罗真好像和阿伯关系还不错,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阿伯的下落。”想到这,周寒便跟上罗真。 穿过了两处院落,罗真来到一处好像是小花园的地方,园中有一株又粗又高的银杏树,树上枝叶繁茂。 银杏树不远处有一座四角四面不大的阁楼,里面还有灯光映出。阁楼外人影闪动,这里仍然有人在守卫。 罗真刚到门外,只听里面“砰”地一声,阁内似乎是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了。 一名守卫迎上罗真施礼,“罗总管。” 罗真淡淡地说:“王爷让我来看看世子。” 那人丝毫不怀疑,便掏出钥匙去开门。 只是那张脸在转过去,面孔迎上阁内照出的灯光时,周寒认了出来,他正是在襄州醉仙楼和罗一白在一起的孔盛。 周寒心中暗道:“能在这看到和罗一白有关系的人,再看到孔盛似乎也不奇怪。”周寒又望向楼内,“厉王为什么要把梁景锁在这里?” 罗真走进楼内,只是刚进门,便险些被飞来的一物砸到。 幸而罗真的反应够快,略一偏头,让了过去,那东西砸在刚关闭的门扇上,“啪”地一声,落了地。 周寒回头一看,原来是一本书。 罗真笑道,“世子爷有这么大精力摔东西,看来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梁景指着罗真,骂道:“罗真,你别假惺惺的,我那个爹派你来做什么。我那个爹喜欢你的讨好奉承,你休想迷惑得了我。” “瞧世子爷说的。”罗真笑容温和,“我是个太监,又不是美女,又如何迷惑得了世子爷。再说世子爷聪慧过人,也不是轻易能迷惑的。” “你少来这个!”梁景听了罗真那半调侃半奉承的话,眼里攸然燃起一丛怒火,“是不是厉王又要向周寒下手了,派你过来稳住我的。” “王爷的事,我一个奴才哪敢多打听,不过王爷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世子好,世子何必这么执拗。” “为我好?他把我锁在这里,就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他对周寒下手,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世子是不是对王爷有什么误解?” “你告诉你的王爷,若是周寒死了,那我就跟她一起死,让他等着给我收尸吧。”梁景神情和语气都极其深重,不像随意说说。 听到这,周寒有些抓狂,险些叫出声,“你想跟我一起死,可问过我愿意吗?” 罗真平静地说:“那姑娘除了长得还算漂亮,她有哪一点能配得上王府的世子。江州多的是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世子何必只执着她一人。若世子真喜欢那姑娘,便在娶了正室夫人之后,纳她做个侧室,这样一举两得。” 一旁的周寒要不是为了不惊动旁人,她真想上去给罗真的屁股来一脚,她有那么差吗,还想让她给梁景做妾,梁景配吗? “若娶,今生便只她一人,在我心里,只有她是最好的,凭你们说什么也没用。我认定了!我不会让她作妾,委屈了她!”梁景认真地说。 周寒听到梁景的话,一下怔住了。过了片刻,周寒稳了稳心神,腹诽道:“你从小就对别人发号施令,习惯了吧。你怎么就认定我一定会嫁给你。你们这些纨绔子弟,还真会自作多情。” 周寒心中一阵烦乱,甚至忘了自己来厉王府的目的。 “回家,睡觉!”说完便离开了厉王府。 楼外那株银杏树后,一个绝美女人,仰着头,透过树叶间,望着天空那银色的星河。楼内人的谈话,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 听到梁景那句“今生便只她一人”那句话,绝美的女人不由得心中感叹,“若是他也能这样对我,便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想到这儿,女人的眼前闪现一张明媚含笑的脸,如春风朗月,就连这漫天的星辰都失去了光辉。 突然,绝美的女人察觉到什么,从树后迈步出来,望向远处的半空,暗道:“那气息绝不是人,也不是鬼和妖。鬼和妖逃不过我的眼睛,难道是……” 想了想,女人又摇摇头,“不可能是巡游的神祗,我藏身王府,便是因为王府有皇家气运所护,便是巡游的神祗也不敢妄动。” 女人抬头看向半空,眉头紧锁。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主子,王爷已到了听月馆。” 女人回头,见是自己的贴身侍女,便道了句,“回去吧。” 第267章 花痴症有点重 由侍女带路,绝美的女人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精致的别院中。 侍女识趣地站在门外侍候,女人推开自己卧室门,进去便看到厉王坐在一张摇椅上,正闭目养神。 厉王听到开门的声音,才睁开眼。看到那张绝美的面容,很难得的露出温和的笑,问:“锦茵,这么晚如何不在屋中?” 女人名叫胡锦茵,是厉王的侍妾。 胡锦茵缓缓走到厉王身后,伸出柔软的纤纤玉指,给厉王揉按双肩,声音妩媚,又带点撒娇地道:“奴家晚上吃得有些不消化了,便出去走了走,王爷来听月馆,也不着人提前告知奴家一声。” 厉王伸手抓过按在肩头的那只玉手,轻轻往侧一带再往自己怀中一揽。那柔软的如同刚发芽的柳枝般的身子,绕过了摇椅。 胡锦茵像受惊小鸟一样,轻轻惊呼了一声,便瘫软在厉王的身上。 胡锦茵嗔怪地用拳头,在厉王胸前轻轻砸了两下。 厉王毫不在意,反而揽住胡锦茵的腰,将脸扎进她裸露着的脖颈处,贪婪地闻了闻,然后享受地呼出一口气,道:“每次闻到爱妃身上的香味,都会让我如坠云雾,飘飘欲仙。” 胡锦茵带点娇羞之态道:“奴家身上的香,也是为王爷而置的,王爷喜欢吗?” 厉王没有回答,他的身上微微燥热,用手托起胡锦茵那张精致的面容,勾魂摄魄的眼,让男人产生欲望的唇。看到这么美的人儿,厉王反而轻叹了一声,道:“像你这样的女人真是祸水。” 胡锦茵听了一怔,忙从厉王身上下来,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道:“奴家不知错在哪里,请王爷降罪。” 厉王直起了身子,把胡锦茵从地上拉起来,让她继续坐在自己的双膝之上,揉着她那双白皙柔软的手道:“不关你的事。我是想起世子,他宁可忤逆我这个父亲,也要和那个叫周寒的女人在一起。” 胡锦茵轻轻捶了厉王两下,娇嗔道:“王爷,你吓死奴家了。” 厉王再一声轻叹,问:“爱妃,你说我该怎么办?” 胡锦茵靠在厉王的怀里,轻声道:“情爱之事,原本也强求不得,何况世子年纪还小,见过的好女子原也不多。所以见到一个稍出众些的,便觉得天下仅此一女了。待到世子年纪再大些,女人见得多了,没准就会对她弃之如敝履。” 厉王点点头,“爱妃说得有理,我是不是该选几个才貌出众的女子送到翠箩山庄。” “这是其一,王爷其实也可以招离鹤法师来问问。若那女子果有些不同,也不是不可以选在世子身边,做不了正室世子妃,做个侧妃或妾都是可以的。” 厉王道:“我也着人去寻离鹤法师了,怎奈法师出门访友尚未回来,等他回来再说吧。”说到这,厉王将胡锦茵狠狠搂在怀中,“每次到你这来,我的难题总能解决,使我心情变好,你真是我的解语花。” “为王爷分忧,是奴家当做的。”说着将头靠在厉王怀中。厉王宽大袍袖一甩,便将室内烛火灭了。 周寒早上起来,惊讶地看到院子打扫完了,周冥两个已经在院中练上了开阴眼的法术。她觉得她起得够早的,没想到两个男孩更早。 周寒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努力,但又对他们说:“还是老规矩,你们每通读一本书,我便教你们一样本事,所以课业不能荒废。” 两个男孩认认真真地应下了。 周寒来到店铺,花笑已经将几样点心摆上了柜台。见到周寒,忙上前问:“掌柜的,昨天抓鬼的事,跟我讲讲吧。” “你就那么好奇。”周寒一边将点心摆盘,放齐整,一边问。 “你都不带我去,让我一个人看店,太无聊了。”花笑叹口气。 “好,等我把黄金酥做出来,就给你讲。”说完,去了后面作坊。 等周寒端着做好的黄金酥出来,看到花笑正眉飞色舞和柜台前一人说话。那人正是宁远恒的护卫叶川。 周寒听花笑和叶川打听宁远恒的事,比如宁远恒喜欢吃什么,平时喜欢做什么,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等等。 大概因为花笑长得灵秀可爱,叶川倒对她知无不言,就差连宁远恒几时睡觉几时起床都说出来了。 周寒听到花笑问:“宁大人只喜欢马吗?他喜不喜欢狗?” 周寒听到这一句,差点被自己的唾液呛着,手中的盘子一歪,险些将黄金酥扔出去。 叶川不明其意,反而认真回答:“大人只养过马,没养过狗,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大人以前打猎带过狗。” 周寒一掀门帘走了出去,花笑这个花痴症有点重了,必须吃药。 花笑听了叶川的回答,有点失落。双手托腮,撑在柜台上。 “叶大哥,你来了。”周寒出来向叶川打招呼。叶川也回应周寒。 “叶大哥,你跟在宁大人身边就可以了,又不用巡街,怎么出来这么早?”周寒问。 “大人想尝尝你的手艺,所以让我出来买些糕点回去。” 叶川话音一落。周寒还没说什么,花笑听到是宁远恒想吃,忙取了油纸在柜台上一铺,用夹子夹起一块块糕点,一边夹还一边介绍。 “这是茯苓糕,我做的,请宁大人品尝;这是杏花香饼,我做的,一定请宁大人尝尝;这是……” 周寒在一旁冷眼看着花笑。 花笑包了两大包糕点,而且她选的糕点,都是她亲手做的。 周寒做出的糕点,直接被花笑忽略了。 花笑将包得板板正正的糕点递给叶川道:“拿回去请宁大人尝尝,大人喜欢哪种口味的,告诉我。我以后做好了,亲自给大人送到刺史府上。” “多谢花笑姑娘,多少钱?”叶川问。 “哪里需要钱,只管拿去。”花笑大方地说,却没注意一旁的周寒露出要吃人的眼神。 “这不行,如果大人知道了,会责怪我。”好在叶川还不是那种喜欢占便宜的人,忙取出一块碎银递给花笑。 花笑哪里肯收,往外推,叶川又推回来。 二人正你来我往,一只手伸过来,将碎银拿过来,用手掂了一下,然后从零钱罐中取了十几文钱交给叶川。 周寒道:“宁大人不缺这点钱,你不收岂不是拂大人的面子。” 第268章 这个局我可解 叶川见周寒收了钱,便拿了两包糕点出门去了。 叶川走后,周寒皱眉看着花笑道,“你对宁远恒有想法?” “没有,我哪有什么想法啊?”花笑嘿嘿一笑。 “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差点就要把这个铺子直接送到人家手上了。” “宁大人长得那么好看,想起他,我心里就扑腾腾地乱跳。”花笑脸上绯红,但说出的话却毫不羞涩。 “你只看他好看了,你了解他多少,想过以后吗?” “以后有什么好想的?”花笑看着周寒,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宁远恒他不止是江州刺史,他的父亲还是当朝二品镇国将军,便是这样的门第你就沾不得,何况人妖本就殊途。” 花笑开始的时候神色有些沮丧,但后来又满眼闪出了星星,看得周寒一愣。 花笑道:“如果是宁远恒喜欢上我呢,掌柜的,你说会不会殊途同归。” 周寒长叹一声,暗想:“她的花痴症,我是治不好了。不知道她看到杜明慎、梁景后是不是也这样。” 周寒觉得自己有必要叮嘱一下这个看到美男便降智商的小妖。 “你若想让宁远恒以后常来我们铺子买糕点,必须收钱,而且只能多收,不能少收,不用客气。” “为什么?”花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多收。 “因为你不收钱或少收钱,他以后再也不好意思光顾了。像他这种高门子弟,很看重脸面的,不愿意占这种便宜。”周寒耐心地解释。 花笑点头,表示懂了。 江州城,那处普通院落。 “砰”地一声,院门被狠狠推开,罗真带着怒气进到院子中。 正在院中闷坐的罗一白看到罗真,赶忙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哥。” 然而“哥”字刚出口,罗真上前给罗一白的脸上狠狠地来了一巴掌。 罗一白捂着脸,被打得发懵。 罗真没等他问,便怒问:“保兴坊的命案,是不是你做的?” 罗一白听哥哥这么问,眼神一暗,但随即又震惊,“哥,你怎么……” 罗真怒气冲冲打断罗一白的话。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知道的?”然后罗真又沉着脸问,“周启峰呢?” 罗一白赶忙回答,“启峰哥在屋里。” 罗真不理会这个弟弟了,大步向正屋走去。罗一白赶紧跟在后面。 进入屋中,罗真和周启峰面对面。罗真看到周启峰面色,回过头怒视罗一白。 罗一白知道罗真为什么怒视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说:“哥,我觉得启峰哥说得有理,你做的事太危险了。” 周启峰走到罗一白身边,将他拉起来,对罗真说:“是我逼一白给我解开‘化神散’的,你有什么火气冲我来。” “好啊!”罗真指向罗一白,“现在厉王已经怀疑保兴坊四个勾陈卫是他杀的了,怎么解?” 罗一白惊愕道:“不可能呀, 我做的很干净,不会这么快就怀疑到我身上的。” 罗真看着周启峰,冷笑一声,“这都是拜你那个宝贝侄女所赐。” “阿寒,”周启峰一怔,然后摇摇头,“不会,阿寒人虽小,但极聪明,不会看不清形势。”他焦急地问罗真,“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周寒开的糕点铺雇了一个女伙计。那天命案现场,就是那个女伙计当着宁远恒的面,一语道破四个死者是被熟悉的人所杀。她所说证据,条条清晰合理,令我们这些浸淫武功多年老家伙都自叹不如。这些话全被厉王的暗探听去了。真小瞧了你侄女,身边果有高人啊。”罗真冷眼看着周启峰说。 “厉王那里有什么动作?”周启峰问。 “在内部自查,尤其是曾经训练过勾陈卫的四个人。”罗真说到这里狠狠地盯了一眼罗一白。 罗一白忙低下头,他知道哥哥在担心他,厉王对背叛他的人,手段不是一般的残忍。 罗真继续说:“因为我那日一直侍候在厉王身边,所以没有被怀疑。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人萧越,因为几年前背叛厉王,已经被厉王处决。现在就剩下两人,一个是程若川,一个便是一白。在这两人之中,你说厉王最先怀疑谁?” 周启峰明白,程若川是继王妃程氏的亲族,虽然王妃已经去世多年,但程家仍是厉王的铁杆支持者,厉王若在两人之中选择怀疑人,当然是罗一白为先。 “这个局我可以解,但需要你放我出去。”周启峰道。 罗真轻蔑地一笑,那意思很明显,他觉得周启峰不过就是想找理由,从这里出去。 周启峰并不在乎罗真的态度,说:“我虽然没有参与训练过勾陈卫,但勾陈卫五个统领中,莫归晟、张琦、马宣这三个都是我带出来的人。所以,若说我很熟悉勾陈卫,没人会怀疑。你只需要把我到江州城的消息放出去,再让厉王手下的人看到我,一白就会无事。” “这不行,启峰哥,厉王恨你恨得入骨,你出现,一定会倾尽所有力量抓你。”罗一白忧心地说。 “所以,罗真你先散布我到江城的消息,我身上的化神散还有一天便可全解了,一天后再让厉王手下看到我。那时他们想抓我也不容易。”周启峰轻松地说。 “那你想过周寒吗,这样厉王更不会放过她。”罗一白道。 “我出去后第一件事,便是让她立刻离开江州,最好去京城,在那里有人会保护她,就是厉王也无可奈何。” “那你……”罗一白还要说。 罗真打断罗一白道:“就这么定了,”然后看向周启峰,“我是为我弟弟暂时放了你,那件事,我不会放弃的。” 周启峰神色复杂地看向罗真,此时却无可奈何。 周记糕点铺中,花笑无聊得一会儿扒拉扒拉算盘,一会儿拿着称上的称坨摆弄。她想了好几个能让宁远恒喜欢上自己的方案,都被周寒给否决了。 最后,周塞扔给花笑一句话,“你太不了解人的心了。”然后回家去了。 这时,从外走进来一个中年汉子,头戴斗笠,身穿短褐,下身裤腿上卷,脚上穿草鞋。 斗笠压得很低,一张脸藏在斗笠的阴影下。看上去,倒像是梅江边打鱼为生的渔民。 “客官要点什么,我们糕点香甜可口,自己吃送人都合适,保证你吃了还想吃。”花笑脸上浮出笑,对来人推销糕点。 汉子只扫了一眼柜台上的糕点,便开始打量花笑。 第269章 我怎么流泪了 花笑见来人不选糕点,却直盯着她看,心下不悦,故意高声问道:“客官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糕点?” 斗笠下的周启峰心下疑惑,这么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姑娘,居然能一眼看穿高手留下的伤痕破绽,难道真的是深藏不露? “你们掌柜呢,我有生意要找她聊。”周启峰开口道。 “掌柜不在,有什么事跟我说,我转告。” 花笑脸上的笑容消失,说话时眼皮也不抬,心里却在嘀咕,“我们是糕点铺,又不是鱼行,你个打渔的,能有什么生意要谈?” “她在哪,我的事只能亲自对她说。” “随便来一个人想见我们掌柜就见,我们掌柜还不累死啊。”花笑依然不抬眼。 这时,门口进来两个姑娘,一看便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和侍女。 周启峰忙退到一边。 那个侍女走到柜台前,花笑发现又来人了,抬头一看,脸上又满是笑容道:“碧珠姑娘,您来了,今天要点什么?” 那位小姐并没说话,名叫碧珠的侍女问:“周掌柜呢?” 花笑道:“碧珠姑娘来得不巧了,掌柜回家了,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照顾。” 那个侍女恨恨地一跺脚,“怎的还见不到周掌柜人,这是他的生意,他也不来照顾吗?”话语中颇有些急躁。 周启峰听到这里,也不耽搁了,抬脚迈出了铺子。 周寒的家虽然没来过,可刚刚才发生一件轰动江州城的命案,就在她家的门口,所以找到很容易。 保兴坊周寒家的院门前,周启峰看到院墙外地上一块块已经变黑的血迹,便知道眼前这家便是周寒的住处了。 周启峰向左右看看无人注意,正要敲门,便听到院中传来周寒的严肃的声音。 “上身挺直——还有肩膀——不要乱晃,记住每天要练至少一个时辰,不许偷懒。” 然后是两个男孩的声音,“知道了。” 周启峰想起刚才在糕点铺,那个女伙计说起,周寒有两个弟弟要照顾,便应该是他们了。 周启峰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门栓响动,然后门打开了。 原来周寒正在院子训练两个弟弟练功,便听吕升说院门口有个奇怪的人站着不走。 周寒想大白天的也不太可能有人打劫杀人什么的,便打开了院门。 门前站着一个渔民打扮的人,身材挺直,古铜色的皮肤,健壮的肌肉,一顶斗笠掩盖了半张脸。 看到周寒,斗笠下的一双粗糙的唇咧开,唇角上扬,露出一抹笑。 周寒一愣,上下打量这人,随口问出,“你找谁?”可心底隐隐感觉这个人,为什么那么熟悉。 对于周寒的没有认出他,周启峰并不意外,而是轻轻地喊了一声,“阿寒。” 听到这个声音,周寒脑子一声嗡鸣。几乎是跳出院门,一下子扑到来人身上,搂着他的腰,喊了声,“阿伯。” 周启峰轻轻拍了拍周寒的头,然后又向左右看看,见没人看到,拉开周寒,道:“进去说。” 周寒想到周启峰的身份,便拉着周启峰进了院子,关好院门。刚关上院门,周寒便又扑上前,搂着周启峰的腰,将头扎在他的怀中,呜呜地哭起来。 “阿伯,你在哪里了?我来江州那么多天,你怎的才来找我,我好想你。” “好了,好了,丫头,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嘛,别哭了。”周启峰拍着周寒的后背柔和地说。 然而周寒像一个很久没见到父母的孩子一样,委屈地将头在周启峰怀扭动了几下,哭着道:“阿伯,我想你,所以才从襄州跑到江州来,你就让我哭一会儿。” 周启峰哭笑不得,他又拍拍周寒的背,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周寒你从小到大可从没哭过。” 从周启峰收养周寒那一天起,他就没见周寒哭过一声,掉过一滴泪,即使是在襁褓中时,饿了也只是腿脚乱蹬,从不哭一声。 幸而那时善堂中有一个曾经养育过三个孩子的妇人,帮周启峰照看周寒,能从周寒那动作上看出些端倪,才让周寒顺利成长。 长大以后,周寒随周启峰乞讨,有时也会自己出去乞讨。有几次被人打,打得浑身是伤,最厉害的一次是被打得胳膊关节都脱臼了,身上到处都有又青又肿的伤,她也没哭一声,掉过一滴泪。 “对呀,”周寒突然也反应过来,从周启峰怀里钻出来,用手指沾了一下眼中的泪,泪有些冰凉。 再看周启峰的怀里,被她的眼泪沾湿了一片,“我怎么流泪了?”周寒也惊讶了。 周启峰看着周寒哭得通红的眼睛,不由心疼,这个从来不哭的姑娘,对他是有多依恋,多想念,才能哭成这样。周启峰只觉得为周寒做的一切都值了。 “我都来了,你就哭成这样迎接我?”周启峰笑着说。 周寒用衣袖抹抹眼睛,眼角余光,看到一旁看呆了的周冥和刘津。她忙拉着周启峰在院中石凳坐下,然后对周冥和刘津道:“你们两个跪下,给阿伯磕头。”周冥和刘津乖乖地跪下磕头。 周启峰扶二人起来,听周寒道:“这两个是我在来江州的路上认下的两个弟弟,这个小的叫刘津。”然后一指周冥道,“他叫周冥,” 周启峰听这个孩子也姓周,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周寒继续说:“他的名字是我给起的,以后他便是我们周家的顶梁柱了。” 周启峰听周寒这么说,笑道:“我这一生未娶妻,到最后却也人丁兴旺,儿女双全。” 周寒拍着胸脯道:“只要有我在,我会让阿伯生前享受天伦之乐,百年后有儿孙尽孝。” 周启峰听了哈哈大笑,道:“你阿伯我还不老,还想不到死后那些事。” 周寒听了周启峰的话,抬手将周启峰头上戴的斗笠摘了下来。 果然,周启峰比在襄州时,年轻了十岁不止,以前看着有五六十的样子,而现在至多四十。 脸上的皱纹也淡了,一双眼睛精芒四射,哪里还有半点老态。 周寒有点吃惊,喊了一声,“阿伯。” 第270章 替先皇守护的 周启峰知道周寒吃惊什么,轻轻一叹,道:“那个时候有人追杀我,怕被人认出来,不得已装出老态的样子。” 周寒问道:“阿伯来江州做什么,我不信便是阿伯信上说的,来帮洪掌柜带徒弟。” “信?我何时留下了信。”周启峰纳闷,“我被过去的一个朋友强行带走,根本来不及留什么信,我还一直怕你担心,可是当时我身不由己。后来想到你也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你身边还有人护着你,我才放下心来。” 周寒意识到这里问题太多了,便拉起周启峰道:“阿伯,我们屋里说。”然后对周冥两兄弟说,“你们继续练功。” 来到正屋中,周寒让周启峰坐下,然后倒了杯水,蹲在周启峰身边问:“阿伯,你这段时间在哪里?” “阿寒,我想我的事,现在也该和你说一说了。”周启峰神情变得严肃。 “阿伯,你说,我听着。”周寒道。 “我本来是厉王手下的侍卫……”周启峰道。 “这些我都知道。”周寒微笑道。 “你知道?”周启峰有些吃惊。 “阿伯,你不但是侍卫,还是侍卫长。但你不是厉王的人,你是先皇的人,你之所以在厉王身边,是替先皇看守着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而这件东西厉王也千方百计想得到,甚至想用寻玉那个女人的命来要挟你。”周寒一口气将梦中所见,概括地说出来。 周寒越往下说,周启峰眼睛瞪得越大,最后成了震惊,问:“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若不是因为你是我养大的,我都怀疑你当年是不是也参与过我的事。” “阿伯,我除了能看到鬼,还偶尔可以看到过去未来的一些事。我说的这些事,便曾经在我梦中出现过。”周寒道。 周启峰点点头。 周寒做梦,能看到现实中发生的事,他是知道的。随县善堂的大火就是一个例子。 周寒继续说:“不过这些都是被动的,不能由我自己控制。或许是那些日子我常想念阿伯,所以在梦中看到了阿伯过去一些事。我知道了这么多,阿伯不会生气吧?” “我为什么要生气,这也正是我想要告诉你的。” 周启峰慈爱地抚着周寒的头发,看到那枚并不漂亮的银簪,周寒仍戴着,从未离身,心中欣慰。 “阿伯可是心里还想念寻玉,你喜欢她吗?” 周启峰摇摇头,“我对寻玉,同情多于喜欢,如果我真的喜欢她,当年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救她逃离那个火坑了。” 周寒听到这便放心了,她还真怕周启峰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毕竟寻玉当初也只为了上位,才利用了周启峰对她的感情。 “你既然知道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来江州,你知道江州多危险,一旦被厉王知道你和我关系,他一定会对你不利,拿你来要挟我。”周启峰责备道。 “因为阿伯在江州啊,我是不会怕什么危险的。虽然我没有阿伯的武功,但我有我自己的能力,阿伯不用担心,我也不怕厉王。” “我还是希望你立刻离开江州。因为梁景对你的态度,厉王已经把你盯上了,再让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你的境况便会更加危险。” “阿伯若离开江州,我便同你一起离开,若你不走,我也不走。”周寒毫不犹豫地说。 “你这丫头,干嘛这么固执。”周启峰有些着急。 “阿伯若不嫌弃周寒是个累赘,我便和阿伯一起面对这些事,有些事躲是没用的,总要解决了才好。”周寒笑道。 周启峰看着周寒,这孩子虽然才十六岁,可她的沉稳与胆量,却是许多高龄人也比不了的。 “阿伯既然来了,便住在这吧,我正好愁周冥那两个家伙,没人教他们练武,阿伯还可以做他们师父。” “我有地方住,至于教他们武功,我看你店里那个伙计便是个高手,她就可以。”周启峰怕自己住这,给他们带来危险。 周寒不是没想过让花笑教周冥二人武功,只是担心以后周冥他们知道真相。想到自己的师父是个妖,能不能接受。 周寒看看外面,道,“阿伯饿了吧,我去做饭,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长进。”说完便跑去灶房了。 周启峰笑了笑,没有阻止。只有周寒在身边时,才让他感觉到,他还有一个家。 吃过饭,周启峰坐在周寒住的西屋中,周寒端来茶水,道,“以前都是阿伯照顾我,我想以后该我孝敬阿伯了。” “周寒,我不能住在这里,而且这些天我都照顾不到你,我仍是希望你能离开江州。我也知道你并非一般人,若是不肯离开,就照顾好自己。”周启峰虽然这么说,但是仍有些担忧。 “阿伯去哪?难道要去见厉王吗?”周寒看着周启峰问。 周启峰没有回答。 “我知道阿伯忠信。当年阿伯宁可一死也不交出替先皇守护的东西。可是阿伯,您年纪大了,我不希望您再继续那种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日子了。那东西是什么?您交给我,我来替您守护。”周寒像以前一样,双手缠着周启峰的一只手腕,眼巴巴地等待周启峰回答。 “不行!”周启峰果断抽回自己的胳膊。“这太危险了,你连傍身的武功都不会,如何守护那东西?” 周启峰说到这儿,张了张口,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他本想告诉周寒,想得到那东西的人,不止有厉王。掌握着它,就等于处在风口浪尖之上。但他还是忍住没说,怕吓到周寒。 “就因为危险,我才更要替阿伯分担,我难道能看着阿伯处在危险之中,而我却若无其事的置身事外吗?” “我当初迫于皇命,接受这个任务,误了一生。我不想再把你牵连进来了。只要你过得好,阿伯便再无心事。”周启峰声音又变得温和。 “阿伯,你苦了半辈子,是时候结束这场使命了,过你想过的生活,做你想做的事。阿伯留下来吧,任何事我都与您一起承担,早点将此事解决。以后,我和阿冥孝敬您。”周寒几乎用恳求的语气对周启峰说。 第271章 木头脑子 周寒想得很简单,厉王要的估计是什么宝物吧。既然阿伯不愿意交出来,我可以和厉王做个交易,宝物这东西冥界中又不是没有,随便拿一件到阳间也足够惊世骇俗的。 “你不要说了,这事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沾染。” “阿伯……” 周寒还要说什么,被周启峰无情的打断。 “行了!”周启峰站起来,竟作势要走。 周寒上前阻拦,却突觉后颈一麻,登时眼前全黑,人事不知。 周启峰抱住将要倒地的周寒,声音微弱,“周寒,对不住了。阿伯不得已这样做。我不想连累你和周冥他们,但又不能放弃我的使命!” 周启峰点晕周寒,只不过怕自己再听下去,会真的被这丫头说动。他将周寒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又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出去。 在院中,周冥和刘津两人正在一边嘴里念叨着什么,一边用手指比比划划,周启峰也看不懂。 周冥二人站起身向周启峰行礼。他点点头道:“周寒睡着了,你们不要去打扰她,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们。”说完便离开了。 周启峰来到糕点铺子时,花笑正在低头记账。 花笑抬头扫了一眼周启峰,便又低下头,并且不耐烦地说:“怎么又是你?你到底有什么事?” 周启峰往柜台前一站,突然出掌如刀,极快地向花笑咽喉袭去。 花笑虽然低着头,但凭借狗天生灵敏的感觉,这突然而来的袭击,之前她骤然觉察到危险。 花笑不等抬头,上身微微一拧,头一侧,周启峰的手掌在她咽喉只距一指的前方擦过去,险之又险。花笑同时只手成爪,抓向周启峰的手腕。 周启峰迅速撤回手掌,而同时另一只手握拳,向花笑面门袭去,花笑也出拳向周启峰砸去。 两只拳头在半空撞在一起,没有声音,只感觉两拳相撞的一小块空间内,有风拂过。 二人身体各自晃了几晃,谁也没动地方。 花笑心下暗暗佩服地看着眼前这个渔民,心道:“渔民的身手也这么好。” 周启峰心里诧异,“难怪能一眼洞穿一白留下的伤痕,原来这个年纪不大的丫头,果然是深藏不露。” 花笑刚开口,“你……” 周启峰打断花笑。“好好保护周寒。”便又压压了头上斗笠,转身出门去了。 留下一脸怔愣的花笑站在柜台后面,看着周启峰的背影,半天没动。 周寒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从屋中出来,周冥二人正在练阴眼诀。周冥看到周寒就问:“哥,你怎么那么能睡啊。从昨天下午就开始睡,现在才起。” 周寒看周冥那一脸嫌弃的样子,真想给他一脚,然后告诉他,她被阿伯暗算了,不是真的睡觉。 周寒还是没说出来,问周冥二人,“让你们每天练一个时辰的功夫,都练了吗?” “我和刘津早就起来,练完了。现在在练开阴眼的手诀。”周冥得意地说。 周寒懒得理周冥那种炫耀自己勤快的得意,轻轻“嗯”了一声。周冥又说:“昨晚花笑姐来过,不过看你在睡觉,便没打扰。” “我一会儿去找她。”周寒道。 周寒出门前,郭存礼来了。他是来感谢周寒的,郭重已经能下床活动了,做些不算重的活儿。 郭存礼把以前周寒给他的房租退了回来,说算做诊金,并拿了两本书送给周冥和刘津。周寒推辞了一下,然后收下银子和书。 郭存礼还说以后这房周寒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他不会催收房租。周寒和他客气几句,将郭存礼送走了。 耽误这一会儿,等周寒来到铺子,花笑已经把几样糕点都做完了,而叶川则正在铺子中等她。 “叶大哥,这么早啊。”周寒微笑着打招呼。 “有个活儿,活儿不大,赚得也少,只有二十两,你干不干。”叶川开门见山地说。 “当然要干,小活儿不干,以后有大活儿人家也不找你。”周寒走到叶川跟前,问:“是什么样的活儿?” “就是一家的刚一岁的孩子,一到晚上便大哭不止,找人收魂叫魂什么的都没用。” 周寒一听,这简单,想来这家有去世的亲人还不舍得离家,影响了孩子。 周寒正要和叶川一起走,花笑却凑了上来。 “公子,这小事还是交给我去做。” 叶川惊讶地问:“你也能驱鬼?” 花笑一挑眉毛,道:“我跟在公子身边,还能不学一两手。” 周寒一想,天天让她看店,也确实无聊,这种小事让她去也可以。 “你去吧,我看店。” 得了周寒的许可,花笑拉着叶川便愉快地走了。 花笑走后,周寒到后面将今天的黄金酥做出来。 周寒刚将黄金酥摆到柜台上,店内便来了一位姑娘。 周寒认识她,是江州司马孙家小姐的侍女碧珠。 碧珠一进来,看到周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周公子,可算遇到你了。” 周寒笑道:“碧珠姑娘何出此言,难不成碧珠姑娘此来是专门为了找我的?” “对,就是找你的,你跟我走。”碧珠上来就要拉周寒。 周寒闪身躲开问:“碧珠姑娘要带在下去哪?还是先说清楚才好,男女授授不亲,这样拉扯不好吧?” “我都不在乎,你还在乎?是我家小姐要见你。”碧珠见周寒不肯走,只能说出真相。 “孙小姐见我有什么事?”周寒狐疑地问。 “我家小姐病了,要见你。”碧珠一脸愁苦之色。她为了自家小姐,今天可是抛下年轻姑娘的脸面来找周寒。若是周寒不随她去,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孙小姐病了,也该去找大夫,见我做什么,我也不会治病。” “你这人是木头脑子吗?难道非要我把话说清楚?”碧珠生气了,一只手掐腰,另一只手抬起来,手指着周寒,差一点就戳到周寒的脑袋了。 这话说得周寒莫名其妙,有病找大夫,她说的没错啊。何况她开的是糕点铺,又不是医馆。 “我家小姐是因为你才病的。”碧珠跺着脚,大有怒其不争的意思。 “因为我病的?”周寒更不理解了。 “你怎么还不开窍?”碧珠有点怒了,“非要逼我把话全说出来,你才明白。” 第272章 该摊牌了 看着发怒的碧珠,周寒好像明白点了,笑道:“碧珠姐姐,你看今天店中只有我一人,伙计出去办事了。我是真的离不开,要不然我明天去探望孙小姐,你看好吗?” “明天?你会去?”碧珠不信任地看着周寒。 “一定去,碧珠姐姐是我这儿的老主顾,怎么能对您不讲诚信呢。”周寒收了笑,让自己看上去严肃认真,很可信。 碧珠这才放下心来,道:“好,那我明日一早便在府门外等你,不许食言。” “绝不食言。”周寒点头。 碧珠欢天喜地地走了。周寒却是一脸懵,心道:“她家小姐难不成是相思病。” 中午时,花笑回来了。除邪的事,办得很顺利。 事情跟周寒想得差不多,花笑威胁和劝说双管齐下,将那孩子去世祖母的鬼魂劝走,让孩子恢复正常。她也顺利拿到了银子,和叶川分了。 周寒将孙小姐的侍女,碧珠来的事说了,发愁地说:“她要是真得了相思病,可是连我都治不好。” 花笑听了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周寒在一旁漠然地看着她笑。等她笑完了,周寒指着她,气愤地说:“你还好意思笑,这还不是都因为你,当初你跟那些来打听我的姑娘说我已经订婚了,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花笑擦了擦笑出的眼泪,道:“我还不是为了铺子生意,这样才能让那些姑娘主动来光顾啊。你还说我花痴,我看这位孙小姐比我还花痴,居然都能相思成疾。” 周寒狠狠瞪了花笑一眼,花笑不敢再取笑,试探地问:“要不然,明天我变做公子的样子,去劝劝那位孙小姐。” “不必了,还是我自己去一趟吧。”周寒无奈地摆摆手。 厉王府,重华居楼外,五个穿着一样的黑衣人,俯首单膝跪在地上。 他们的衣服袖口上翻,露出衣袖里面绣着的,龙头马身的异兽。他们每个人,身旁的地上都放着一把带鞘的钢刀。 谁也不说一句话,静静地跪着,连动一下都不敢。而其中一个黑衣便是在保兴坊死了四个属下的马宣。 过了一会儿,重华居的正门被两个侍女一左一右打开。 很快,面色阴沉的厉王出现在门口。王府总管太监罗真站在厉王身后。 厉王缓步来到五个黑衣人面前。 这五个黑衣人是勾陈卫的统领,是厉王亲手挑选的出来,并派专人训练的。他们只能听命于厉王一人,执行厉王的命令。 厉王扫了一眼地上五人,沉声道:“密探在通义坊见到了周启峰,你们都知道下边该做什么了吧?” “是,”五人齐声应答,声音果断响亮。 厉王继续吩咐:“把勾陈卫都撒出去,我要在江州布下天罗地网。可以让周启峰少胳膊断腿,但不能要他的命,更不能再让他再逃出江州。如果再让他从我眼皮子底下跑了话,你们五个也不必活着回来了。” “属下领命。”五人再次齐声应答。 厉王挥挥手,五人便起身退下去了。 这些年勾陈卫已经把周启峰的样子深深刻在了脑子里,抓到周启峰也成了勾陈卫的第一要务。 厉王相信,只要勾陈卫出动,周启峰也绝不会像十多年前那么容易逃出他的手掌心。 五人退走之后,罗真抬头向远处看了一眼,便躬身对厉王说,“王爷,孔盛和一白他们到了。” “让他们过来。”厉王眼皮也没抬,转身回楼内去了。罗真向一个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侍卫便跑去传王爷的命令。罗真仍紧跟在厉王身后。 厉王在他那张宽大的黄花梨座椅上坐定,一旁的侍女奉上茶。 厉王刚抿了一口,罗一白和孔盛走了进来,行了跪拜礼。厉王让他们站起来,二人便低头,站到一旁。厉王打量二人,最后眼睛落在罗一白身上。 盯着罗一白看了会儿,厉王方才放下手中的茶碗缓缓开口,“一白,你说保兴坊的四个勾陈卫,会不会是周启峰杀的?” 罗一白面色如常,恭敬地回答,“属下没证据不敢妄言。” 厉王轻抚着座椅上扶手,像是对罗一白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那四个勾陈卫是马宣的属下,而马宣又曾经是周启峰手下得力的人。”厉王说到这里,声音提高,“一白,你和孔盛监督勾陈卫的行动。尤其是马宣、莫归晟、张琦三人,他们若有异动,你二人可以直接代替他们。” 罗真低声问厉王,“王爷可是对那三人不放心。” “若是周启峰没有回来还好,他一回来,这三人很难说没有其他心思。毕竟周启峰比我更了解这三人。”厉王说完摆摆手,让罗一白和孔盛退下了。 罗一白和孔盛走后,厉王歪坐在椅子上,问罗真。 “当年你是周启峰最大的对头,敌人之间是最了解。你觉得周启峰明知道我在找他,还敢冒着风险回来,是为了什么?” 罗真笑道:“总不会是为了找我。” 厉王听了并没生气,反而笑着用手指点了点罗真。“也就你敢在我面前调侃,”然后语气突转严肃,道,“我觉得他是为了另一个和他有同样使命的人。” 听到这里,罗真缩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握了一下,但脸上依然平静,道:“王爷,都那么多年了,那个人一直是个谜。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会不会是周启峰故布的迷阵,让您把对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莫须有的人身上。” 厉王摇摇头,“也不是没可能。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还要多一分警惕,防着暗中的那个人,有备无患。” “王爷所虑极是。”罗真恭敬地回应。 厉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有些疲惫了,对罗真道:“你先下去吧,我休息一会儿。” 罗真用含意不明的眼神看了一眼已经合上双目的厉王,便躬身退下去了。 待到罗真将重华居的大门关上。厉王又直起身来,刚才的疲惫之色也消失了。 厉五看着紧闭的大门,低沉地说:“这么多年了,周启峰也回来了,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也该摊牌了!” 这时门外传来守门侍卫的声音,“王爷,看守秋斑阁的侍卫有事禀报。” 厉王向身边的侍女一挥手,侍女忙前去将门打开。看守秋斑阁的侍卫便跪在门外,道:“王爷,世子还是不肯吃饭,将中午的饭食扔了出来。” “他不吃就不吃,不吃就饿着。”厉王不耐烦地大声道。 第273章 兵符印信 厉王这次是真头疼了。在这个儿子面前,他尝到了失败,和深深无力感。 其实从一开始,厉王就没打算要杀周寒。第一次他派人是去把周寒带过来,但没想到执行任务的人遇上世子派去保护周寒的人。 因为没有王爷的命令,执行任务的人不敢和世子的人起冲突,便退了回来。 所以为了压住世子的人,干净利落地带回周寒,厉王第二次派出了勾陈卫,结果是四名勾陈卫,被神秘人杀死在周寒家门口。 厉王的女人不少,所以他不缺子嗣。可唯有梁景是他最看重的一个孩子。不仅是因为他是唯一的嫡子,还因为他是他第一个妻子汤氏的孩子。 不知道因为什么,梁景对他误会那么深,固执的认为汤氏是他逼死的。 “周寒,”厉王又重复一遍这个名字,突然自问道,“如果那四个勾陈卫是周启峰杀的。为什么周启峰会恰好出现在那里,还救了周寒,而且他们都姓周?” 厉王想到那个女娃娃的年龄,刚才还有些苦闷的脸上,瞬间现出喜色,“看来我有必要亲自见见这个周寒了。” 厉王这次是真要躺下歇了歇,却在这时,又有人在外叫门了。 “王爷,新任江州刺史宁大人,求见王爷。” 厉王知道宁远恒任了江州刺史。上一任的江州刺史其实是死在他手上,他本来推荐了已故继王妃程家的一个子弟任这个刺史之职,却没想到成武帝把宁远恒派到这儿来了。 厉王太清楚成武帝的意思了,第一要看看宁家对朝廷的忠诚;第二,把宁远恒放在这儿,看你厉王敢不敢动。 如果宁远恒不听厉王的话,厉王像对待上一任刺史一样,就将宁海大将军得罪死了,这却正合成武帝的意了。 江州地方大,事务多杂,而上任刺史死的突然,许多事很难捋顺。 厉王原以为宁远恒还得要过些时候才能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而宁远恒来的目的,厉王也大概猜到了。 “臣宁远恒,见过王爷!”一身红色官袍,腰扎玉带,英气勃发的宁远恒躬身向厉王行礼。 “快些请起,来人看座。”厉王笑呵呵地扶起宁远恒,将他上下打量了又打量,满意地说:“嗯,长大了,真是将门虎子,有乃父当年的风采。” “王爷,过奖了。”宁远恒抱了抱拳。 太监搬来了椅子。厉王示意宁远恒坐下,接着说:“我上一次看见你,那时你还是个这么高的小娃娃。”厉王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手里握着把小木剑,满院乱跑。一晃你都这么大了,还成了一州刺史。看来我不服老不行啊!” “王爷青春正盛,哪里能说老。” “宁大将军可好?” “家父一切都好,现在南疆巡视,有劳王爷挂心。” “我没想到皇上会派你来江州,真是意外之喜。景儿那孩子总在我面前念叨你。他眼光高,在江州没什么朋友。你来了正好,你们以后也可以多亲近了,也省得他总来烦我,哈哈!”厉王说到这,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开怀大笑起来。 宁远恒虽知道梁景与厉王不睦,也不点破,连连应承,“是,我也好多年没见世子,甚是想念他。” “可惜景儿母亲去得早,我又是这个身份,不敢与你们多来往,反而会为你们增加烦恼。我们两家原应该多亲近的。” 宁远恒清楚,汤家不是江州本地世族,而是京城的。汤氏王妃与厉王的亲事,是厉王的母亲,先皇后定下来的。而汤家与宁家又有亲,汤氏王妃称呼宁海为表哥。 先皇后定的亲事,朝中上下,只要不糊涂,都明白先皇后的意图。 汤家是开国勋贵,而宁海又手握重兵,先皇后是为厉王增势。先皇曾极力反对这门亲事,但他极爱皇后,架不住皇后苦求,还是同意了。 谁也没有想到,先皇没有把皇位传给自己唯一的儿子,而是传给了自己的弟弟,也就是后来的成武帝。 新皇登基,厉王被封江州,汤家的一些族支就跟随来到江州定居,成为了江州的一个世家。 正因为宁家与汤家有这么层亲眷关系,汤氏王妃在世时曾把梁景送到宁海处学习。宁远恒与梁景两个年岁相差不多的孩童成了儿时好友。 汤氏王妃去世后,为了避嫌,梁景就再没见过宁远恒。 “王妃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王爷和世子身体康健,事事顺心的。”宁远恒道。 厉王的眼尾不自然地颤了颤,带出一抹阴暗。 两家沾亲带故,宁远恒不称呼他姑父也就罢了,对汤氏王妃也不称姑母,分明是要和他公事公办的架式。 “你来江州正好,六月十九是景儿母亲的祭日,到时你也来吧。我们也算一家人,江州刺史府没有京城将军府好,你若住不惯,就搬到王府中,也顺便多教导一下景儿。他都要成家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你替我……” “王爷,臣此来拜访王爷,一是新上任,理应拜见王爷,听王爷的教诲。二是有一物要向王爷取回。”宁远恒见厉王始终和他扯一些家长里短,避重就轻,干脆就不顾礼仪打断了厉王的话。 厉王眼中的阴暗又深了一分,但他仍面带温和笑意地说:“我能有什么教诲。我相信虎父无犬子,你只要勤勉政事,爱护江州百姓便可。” “请王爷放心,臣定会为江州百姓父母,不敢有丝毫懈怠,若做不到,听任王爷处罚。” 宁远恒说到这,在椅子上一欠身,继续道:“王爷,江州地广,百姓也多。百姓多则诸事复杂,事杂则纠纷不断,有纠纷便有争斗,争斗扩大便是兵戈。若要管好江州这一地之事,手里必须要有兵卒。” “可这几日我与江州的官员做交接,却发现少了江州守备军的兵符印信。后来有人告诉我,前任刺史钟离大人去世后,王爷曾派人整理钟离大人的遗物,将印信取走了。” “我想一定是王爷怕某些心怀不轨之人,利用印信生事,所以才取走暂时保管,等待新刺史来到后,再送回刺史府的。王爷是千金贵体,臣不好麻烦王爷,所以就自己跑一趟拿回印信。” 第274章 针锋相对 厉王微眯起了眼,藏起了眼中危险的光芒,心道:“这个宁远恒说话滴水不漏,让人无法拒绝。他年纪不大,却不简单。” 厉王虽然手中掌握有军队,但江州是一大州,有自己的守军,而江州守备军的调动权利则在江州刺史手中。 厉王若有一天起事,江州守军则是第一道关卡。为了消除这第一道关卡,厉王与前任的江州刺史索要调兵的兵符印信,被拒绝。所以厉王让勾陈卫神不知,鬼不觉处死了前任刺史。 厉王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笑意淡淡。 “宁大人,这里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我是派人整理过钟离大人的遗物,不过是因为钟离大人在江州任这几年,兢兢业业,是个好官。” “我感佩其为人,所以派人帮着钟离大人的家人办理后事。至于钟离大人的家人,让我派去帮忙的人做了些什么,我也没有过问,更不知道印信的事。” 厉王睁眼说瞎话,让宁远恒心里生起怒火,不过他还是强压着,眼前人可是皇室贵胄,堂堂亲王,不是他能随意冒犯的。 若是换了别人,管他是一品还是二品大员,依着他从军队中拼杀出的烈性子,他一来就会直接拿刀逼着对方交出印信,哪会说那么多废话。 但在襄州任上这一年的经历,他知道官场虽如战场,却不能像真正的战场一样硬碰硬。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一定要他做地方官来历练了。 “印信之事非同小可,既然王爷不知,我就继续回去查找,少不得要把刺史府下的长史、司马、参军和各司官员,挨个盘问审查。实在不行,就该罢官的罢官,该杀的杀,该用刑的用刑,不怕他们不说实话。” 说完,宁远恒站起身,向厉王行礼告辞,“王爷,臣就不打扰王爷清静了,告辞。” “先不忙。”厉王挥挥手。 厉王表现平静,心里却翻腾起来,宁远恒说的这些人中,有三分之二的官员,是厉王安排进江州府的。有了这些人,江州上上下下俱成了厉王一家之言。 军队的兵符丢失是天大的事。宁远恒为查找兵符,罢官杀人,在朝廷那儿也说得过去。恐怕朝廷还会非常支持。 宁远恒若真动了手,然后再安排其他人接替这些职务,那厉王对江州府就无法掌控了,以后麻烦事多多。 “上天有好生之德。宁大人刚来江州,根基未稳,还是不要妄杀念,对你,对江州百姓都不好。江州的事情很多,刺史府也不能只靠宁大人一人撑着,还得仰仗各位官员。宁大人此举若是让众官员寒了心,宁大人以后在江州就会举步维艰,还是三思而行的好!” 厉王的话听着像是劝告,但宁远恒清楚,这其实是威胁。宁远恒是什么人,他又怎么肯示弱。 “江州守军的兵符印信,对维护江州一地平安稳定很重要。此事若让朝廷知晓,恐怕江州这些官员从上到下,一个都别想活。” “朝廷!”厉王心中暗笑,他依然神色如常地对宁远恒说:“宁大人,你是江州刺史,做的是江州的官,要记住始终为江州谋利益,朝廷的事自有其他人去管。在我的封地上,我不喜欢那些胳膊肘朝外拐的人。” 宁远恒震惊地抬起头,望着一脸自若的厉王。他焉有听不出厉王的言外之意,厉王在警告他,在江州就只能听他厉王的,朝廷的人,朝廷的事,都管不了江州。 厉王看到宁远恒那一脸的不可思议,淡淡一笑,“当然,我也会全力支持宁大人,治理好江州。”说完,朝门外喊,“来人!” 重华居的厅门被打开,厉王的一名贴身侍卫出现在门前。其实他们一直紧守在门外,并且手握刀柄,时刻注意着厅内的动静。 “去将董太平找来。”厉王吩咐侍卫。 “王爷,前段时间董太平因为办事不力,被罚去了左骁卫。”侍卫回答道。 “哎呀,你瞧我这脑子,确是这么回事。”厉王装腔作势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好像才刚想起来。 厉王对宁远恒道:“当初我派去帮钟离大人家人办后事的人,就是这个董太平。左骁卫现在长怀山练兵,这一来一去要五六日,我会派人将董太平叫回来,宁大人耐心等几日,我问清楚了,定会通知宁大人。” 话说到这儿,宁远恒就不能再继续追问,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厉王是一条地龙。 正如厉王刚才说,他来江州,立足未稳,这时不宜和厉王撕破脸。 “臣就恭候王爷消息了。”宁远恒表现恭敬地施礼。 “好,好!”厉王笑着点头。 “臣告辞了。” 宁远恒退了出去。厉王看着关闭的厅门,一脸阴翳。若是其他人这么和针锋相对,他早就起了杀心。 可宁远恒不行。 不是因为厉王和宁家沾亲带故。而是有一天他起事,必然要与宁海的铜武军碰上。 铜武军,是精锐中的精锐。这是厉王起兵之路上最难过的一道关卡,就算他的军队最后胜了铜武军,恐怕也再没后力攻进京城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厉王决不会动宁远恒,不能让京城中的成武帝得逞,也让宁海有个顾忌。 第二日早上起来,周寒见周冥和刘津二人已经在院子里练功了。周寒很满意,正要去做早饭。周冥突然拉住周寒道:“哥,我眼前怎么会有黑雾。” “黑雾?”周寒心里又惊又喜,问周冥,“你看到哪有黑雾?” 周冥指着一个方向,周寒看去,周冥指的是飘在半空的吕升。 吕升发现周冥指他,下意识地闪开,周冥手指便跟着吕升的身影指去,还大叫,“动了,黑雾动了。” 吕升感觉奇怪,飘到周冥面前盯着他的双眼,问:“他能看到我了?”周冥突然双手乱挥,好似赶苍蝇般,又大叫道:“黑雾到我跟前了。” 吕升本来就没实体,倒也不怕他的乱挥,依然盯着他看。 “吕升,不许胡闹。”周寒训斥吕升一句,吕升赶忙又飞回半空。 周冥看到黑雾又离开他,飞上半空,吃惊地望着周寒,“哥,这是怎么回事?” 周寒笑着道:“你看到的不是黑雾,是阴气,鬼本来便是依仗阴气而存在,所以你刚才看到的是我的鬼仆,他叫吕升。” 在一旁看着刘津,大叫起来,“阿冥哥哥能看到鬼了。” “还没有,只是刚看到阴气。”周冥道。 刘津有些失落,低下头,“可我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第275章 纨绔世子 周寒抚着刘津的头,鼓励道:“你并不比你阿冥哥差,他先能看到,是因为他比你大两岁。等你像他这么大时,没准阴眼和阳眼都练成了,所以你比阿冥哥哥厉害。” “对呀,哥哥说得对,我要努力到十二岁时练出阴阳眼。”刘津听了周寒的话,立刻兴奋起来,又继续练习去了。 周冥比刘津先看到阴气,不是年龄原因,而是悟性。 周寒没指望刘津能有周冥一样的悟性,毕竟她也不敢奢望有那么好的运气,一次遇上两个天才。 周寒看看周冥,心道:“周冥果然是个做法师的苗子,这么快便已摸到门槛。” “是不是看到的阴气便是鬼?”周冥问。 “阴气不一定是鬼。譬如说体质特殊的人,本身身上阴气就比较重;还有病入膏肓的人,处在生死边缘,阴气也重;还有刚刚接触过非正常死亡之人尸体的人,也会是。所以如果看到阴气,不要忙着下结论。”周寒解释道。 “哦,”周冥答应着,又问,“哥,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看到鬼魂?” 周寒沉思了一会儿道,“如果打开阴眼像打开一扇门,你现在只是刚刚推开了一个门缝而已。等你真正把这一扇门全部打开,不但能看到鬼魂,还能和他们交流。” 周寒再三叮嘱周冥不要在外面随便开眼看,才去灶房做饭。 周寒从家里出来,去糕点铺路上,发现天色有些阴暗,看来很快便有一场雨。她不由得加快脚步。 刚转出保兴坊来到西市,周寒便止住脚步,因为她看到迎面过来一个人。 这个人周寒认识,正是跟在梁景身边的汤与。 此时的汤与低头而行,神情有些落寞。 “汤与。”周寒喊了一声。 汤与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周寒,眼中现出惊喜之色。 周寒急走几步,来到汤与身边,问:“你怎么在街上,没跟在世子身边?” 听到周寒的话,汤与脸上的惊喜又瞬间消失,转而轻声叹息,“世子被王爷关起来了,王府的人说,没有王爷的命令,连我和大哥都不能去见。” “关起来就关起来呗,做爹的关自己的儿子,最多几天也就放了,又没性命之忧,你干嘛这么愁。”周寒带着汤与往糕点铺走,边走边说。 “我听王府里的人说,是因为世子和王爷动了兵刃,王爷一怒之下才把世子关起来的。”汤与仍带着担忧说,“王爷不是好相与的,再说在王府里,还有几位王子在虎视眈眈这个世子之位,我真怕……” 周寒拍拍汤与的肩膀,安慰道:“你想多了,厉王脾气不好相与,是对外人。虎毒不食子,对自己的儿子再怎么恨,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二人说着已经到了糕点铺,走进铺中,花笑正在擦拭柜台。 周寒给二人相互介绍了一下,便请汤与在店内的桌子旁坐下,然后让花笑去泡茶。 汤与坐下后,问周寒,“你知道世子为什么要和王爷动兵刃?” “他们父子的事,我怎么知道。”周寒笑了笑,却笑得有些窘,汤与没注意到。 周寒那晚在厉王府听了梁景和罗真的对话,也猜到一些。 “世子心心念念地喜欢你。我们的出身不好,和世子相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世子却从不因为出身,而轻贱我们。阿寒,我能看出来,他是真心真意对你……”汤与看着周寒,眼中带着凝重之色。 “就梁景那个纨绔子弟,花钱大手大脚,还爱命令别人,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我宁愿嫁给你,也不嫁他。”周寒蓦地站起身,提起梁景,她还有点嫌弃。 汤与惊诧,瞪眼看着周寒。周寒发觉自己刚才激动之下,说错话了,忙解释,“对不住,我只是拿你做个比方。” 汤与垂下眼皮,暗道:“周寒,你这话也太伤人心了吧。” 汤与继续为梁景辩解。 “世子他并不纨绔,虽然他也有些贵族子弟娇纵的毛病,但他却是个很好的人。我和世子到了江州后,他就派人将我在桓县收养的弟弟妹妹都接来了,并且安排人照顾,又给他们找了学堂上学。没有一处不周到细致。他并没有因为他们是乞丐,而有所轻慢。” “好吧,能得你夸赞,我相信他是个好人。”周寒道。 这时花笑将茶端上,周寒亲自给汤与倒了一碗茶。 花笑看着汤与那发愁的样子,还以为是来找周寒驱邪的,便站在一旁听着。周寒瞪了花笑一眼,花笑只得悻悻悻然回柜台后待着去了。 汤与继续说:“其实你一来江州城,世子便知道了。” “我说我刚到江州便觉得有人跟踪,原来是梁景的人。”周寒小声嘀咕,刚有的一点好感,又彻底消失了。 “世子便派人暗中保护你,但他自己总是远远地看着你,不肯去见你。” “想见我,又不肯来见,这是什么意思?”周寒嘴角一撇,淡淡地问。 “因为怕你再拒绝他,然后跑了,离开他的视线,再也看不到你。所以宁可这样远远地看着,只要能看到你。” “这是你自己臆想的,还是梁景跟你说的。再有,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周寒莫名心烦。 “这不是我的臆想,世子也没明说,但他所作所为,只要不傻,都能看明白。”汤与看出周寒的烦乱,但他还要坚持说下去,“世子因为和王爷动兵刃被关起来,其实是因为得知了你那里发生的命案。他那天怒气冲冲地去找王爷,下边的事你我虽然未见,但不难猜测了吧。” “我该怎么做,让我去救他吗,我办不到。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怎好插手。”周寒闷闷地说。 “周寒,我说这么多,你还不明白。世子从小失去亲娘,与王爷也不亲近,你是唯一一个能打动他的人,他也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像兄弟一样。世子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清白的家世,让我不再孤苦伶仃。虽然我是他的属下,但他把当兄弟,我也把他当兄弟。说来也好笑,我也是前些日子才明白过来,你是个女孩子。既然你们都是我的兄弟,我自然希望你们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第276章 真正的病因 “汤与,我们还是兄弟吗?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利用我,向梁景报恩。”周寒虽然脸上带笑,但那笑多少带着揶揄。 “周寒,你……”汤与恨恨地站起身,无语地看了周寒一眼,告辞也不说,便往店外走。 周寒向店外看了一眼,此时,稀稀落落的雨已经落了下来。 周寒喊道:“等一下,给你拿把伞。” 汤与头也没回,匆匆走入了雨中。 周寒追出去,人已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周寒愣愣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方才回到屋中。 在周寒看不到的地方,汤与仰头,让雨水打在脸上,喃喃自语。 “阿寒,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好归宿。这个归宿就摆在你眼前,我不希望你错过。” 周寒回到店中,就看到花笑趴在桌子上,托着腮一直盯着她看。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花笑坐直了说:“我觉得他说的不错,有这么个人喜欢你,你干嘛拒绝?” 周寒瞪一眼花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与其最后让他落个失望透顶,不如开始就不要给人希望。” 花笑歪着头,眼中闪着小星星,道:“要是我家远恒对我这么好,我便飞奔到他面前,然后愉快地对他说,‘远恒,我要嫁给你!’” 周寒懒得理花笑那花痴样,取出一把油纸伞。对花笑说:“给我包两包点心。” 花笑一边包点心一边问:“你去哪?” “孙家。”周寒拿起花笑包好的点心,撑开伞走入雨中。 孙家在江州城的通义坊。 西市到通义坊,这段路不算近。也真难为孙家小姐,那些日子天天派碧珠来周记糕点铺买糕点。 来到孙家的宅前,碧珠果然正在门口等他。见周寒到了,碧珠责备道:“周公子,你怎么来这么晚?” 周寒收起伞,施礼道:“碧珠姐恕罪,铺子来了客人,把客人打发走才赶过来。” 碧珠听了,也没再说什么,“快些随我来。” 周寒将伞交给守门的仆人,跟上碧珠。 来到孙家的客厅,周寒见主座之上,端坐了一个中年妇人,看那衣着气质,应该是孙家的主妇孙夫人。 碧珠先向孙夫人施礼,然后道:“夫人,这位便是周记糕点铺的周公子。” 周寒将手中提的点心交给碧珠,向上作揖行礼。 孙夫人让周寒免礼,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孙夫人拿眼打量周寒,不由得暗暗点头,“难怪秀儿对他念念不忘,果真是一表人才。”便问道:“周公子贵庚?” “在下已虚度十七春秋。” “哦,”孙夫人惊异,“小小年纪便独掌门户,不简单啊。” “在下孤身一人,只能自己想办法讨生活。” “可订了婚事?” “尚未。”此事周寒也说不了谎,花笑早已给他散布出去了。 “周公子可见过小女?” “惭愧,”周寒笑着摇摇头,他确实不曾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孙小姐,“碧珠姐姐倒常光顾小店,确实不曾记起何时见过孙小姐。” 孙夫人微露不悦,碧珠见状忙拉了一下周寒的衣袖,让她说话注意。 周寒倒不在意,她本来也没想讨这家人的喜欢。 碧珠忙打圆场道:“夫人,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让周公子去探望一下小姐的病。” 孙夫人沉着脸道:“我和老爷子嗣福薄,膝下只这一女,而今她卧病不起,也着实让我和老爷揪心。周公子便去看望小女,希望你能解她心中所忧。” “愿为夫人效劳。”周寒起身拱手。 孙夫人一摆手,碧珠便带着周寒出了花厅,穿宅越院,往孙小姐的闺房而去。 路上,周寒问碧珠,“孙小姐的病,可找大夫来看了?” “看了,大夫说小姐心思郁结,也开了药。吃了几副药也没见好。”碧珠答道。 闺房中,虽然燃着香,还是弥漫着药味。 房中那张架子床上,垂着纱帐,映出一个纤细的人影,正躺在其中。 “小姐,周公子来了!”碧珠跑到床前,小声说。 纱帐上的人影动了,看样子想要起身。 碧珠撩起纱帐一角,将里面的人按在床上。 孙小姐是大家闺秀,不能抛头露面见外客。 若不是为了孙小姐的病,周寒便连这闺房也不能踏进半步。 碧珠安排好孙小姐后,朝周寒招手。 周寒这才从门边走到床边。 然而,当周寒看到纱帐后孙小姐隐约的影子时,大吃一惊。 纱帐虽能隐住人,但是气却挡不住。一股股的阴气向床内涌去,在孙小姐周身凝聚不去,似被什么吸引。 周寒赶忙向四周望去,没看到任何邪物,这孙小姐并不是被什么鬼妖缠身才有的阴气。 这里阴气如此浓烈,也不可能是孙小姐自身的。只是现在孙小姐在纱帐后,而周寒又是男装打扮,也不方便掀帐子看。 “难道并不是因为有心事才病倒,真正的病因是这些阴气。”周寒暗想。 碧珠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请周寒坐下。 周寒坐下后,礼节性地问候了几句。 孙小姐虚弱的声音从纱帐后传出来。 “周公子不记得在哪见过我了吗?” 周寒摇摇头。 孙小姐道:“其实并不怪周公子不记得。那日我在‘聚和斋’选钗环,带的丫头并不是碧珠。” 孙小姐一说到这,周寒想起来了。当时她在聚和斋挑选簪子,曾见到一位明媚动人的大家小姐,偷眼看她。 “如此我便知道了。小姐明媚动人,让人一见难忘。”周寒笑道。 孙小姐听到这话,不由得开心,发出笑声。这一笑,不知道是否牵动了病体,咳嗽了起来。 周寒一皱眉,对孙小姐说:“小姐请伸出一只手。” 孙小姐被周寒刚才那句话引得芳心乱跳,听了周寒的话,毫不犹豫,乖乖地伸出一只手。 碧珠一见,“哎”了一声,上前来,要把小姐的手塞回帐子。 周寒阻住碧珠,顺手拿过碧珠手中的手帕,覆在孙小姐的手腕上,伸出三指,按住手腕。 碧珠一见此景,便呆住了。她不会医术,可是却见过大夫给人看病。周寒的动作正是给人诊脉。 帐中的孙小姐见到周寒给自己诊脉,脸上红得更厉害了,心道:“原来他还会医术。” 周寒心里却不由得疑惑,“她的病果然是阴气所致,是什么原因让这个闺阁小姐吸引这么多的阴气。” 周寒正在思索时,闺房门打开,孙夫人走进来。 看到周寒正握着自己女儿的手,孙夫人怒道:“你在干什么?” 周寒并没有理会孙夫人,碧珠忙上前向夫人解释,“夫人,周公子正在给小姐诊脉。” 第277章 真相思了 孙夫人一听,走上前几步,看到的一幕,果然如碧珠所说。而且这个周寒还在手腕上覆了一块帕子,以避免肌肤的直接碰触。 这不起眼的举动,却让孙夫人对周寒另眼相看,觉得周寒是个知道分寸的人。 周寒诊完脉,站起来向孙夫人施一礼。 孙夫人问:“周公子觉得我女儿病情如何?” 周寒道:“孙小姐并无大碍,不过我要给孙小姐开个方子,不知道夫人可愿用否?” “我用。”孙夫人还没回答,孙小姐在帐中果断回答。 “秀儿!”孙夫人责怪孙小姐回答太快。 周寒对碧珠说:“麻烦碧珠姐姐取纸笔来。”碧珠应一声去了。 “周公子还会医术?”孙夫人问道。 “略通一二。” 孙夫人听了便有些犹疑。 “夫人可不用我的方子,不过我的方子能保孙小姐三日后便可下床走动。” 孙小姐的病比起郭重轻得多,所以周寒说三日,已经是很保守了。 “哦。”孙夫人看着周寒,眼中闪出一丝欣喜。 周寒说的如此肯定,必是有把握的。先前孙家请的几个大夫,都说孙小姐病需要吃药静养。 可是静养了许多天了,孙小姐的身体也没见起色。 这时碧珠已经取来了笔墨纸砚,周寒提笔写下一个药方交给孙夫人道:“若有任何问题,可让碧珠去周记糕点铺寻我。”说完便向孙夫人告辞,离开了孙府。 周寒回到糕点铺,发现店门关上了。 周寒推门进去,大骂道:“小妖精,你关门也太早了吧,偷懒也不是这样偷的。” 花笑没有像平时一样待在柜台后,而是正坐在店中的桌子旁,看着周寒嘿嘿地笑。 花笑笑得周寒一脸狐疑,问:“你怎么了,难道妖性控制不住了?” 花笑一摆手,“掌柜的,你想什么呢,你没看见啊,糕点都没了。” 周寒进来时,只注意花笑了,没有看盘子里的糕点。她现在回身看柜台,果然柜台上原本摆放得满满的糕点都不见了,现在只剩下空空的方盘。 周寒想,自己虽然出去的时间不短,可也不是很长,怎么会这么快卖完。 “这是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卖完了呀。”说着花笑从椅子上跳起来,兴奋地道,“你走了没多长时间,就来了一个大主顾,把所有的糕点都打包了,而且一点折扣也没要。人家还说了,明天还来。” “买这么多,做什么,家里办喜事吗?”周寒问。 “这个我没问,咱只要把糕点卖出去,管人家干什么用。”花笑眉毛一挑,得意道。 “等明天他们来了,我亲自接待,看看是什么人。” 虽然遇上出手这样大方的客户是好事,但周寒却不信这好事是凭白送来的,总感觉其中有什么内情。 “哎,掌柜的,那位孙家小姐的病,你治好了没有?”花笑神秘兮兮凑到周寒耳边问。 “她的病不是因为我而起的。”周寒坐到刚才花笑坐的椅子上,神情有些凝重。 “不是因为想你想的,那是为什么?”花笑手撑着桌子俯下身问。 “是阴气。”周寒话音刚落,花笑就激动得弹身而起,“阴气,有妖鬼。”卷起衣袖,大有冲锋陷阵之势,“掌柜的,孙家的事交给我了。” 周寒并不理会满身干劲的花笑,道:“我看了,孙小姐没有被妖鬼所缠,只是单纯的身上阴气重。” “啊!”花笑失望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然后想了想,说:“是不是这位小姐,本身便是极阴的体质。” “就算她是极阴的体质,她身上的阴气也还是过多了,体质属阴,但人还是阳世人,这些阴气时间长了也能要她的命。” “连你也没看出端倪吗?”花笑看着周寒问。 “见她时,她躺在床上,男女授授不亲,所以有纱帐相隔。现在的我是看不穿这种俗物的,我给她留下一个药方,她若信我用了此方,便可保无事。若不用,那也是她自己的命。” “像她们这种大家闺秀,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不到本人,岂不是没机会再找到原因了。”花笑遗憾地说。 周寒轻笑一声,“过些日子,她自己就会来。” 花笑眨着眼睛,疑惑地看着周寒,道:“你这么肯定。” “她如此恋我,我为她诊好了病,这么好的理由,她如何会放过亲自登门道谢的机会。” “啊!”花笑恍然大悟,然后指着周寒笑道,“掌柜的,你太坏了,小心孙家小姐再得病,可就是真相思了。” “不会的,她再来我便对她坦白我是女子的身份。”说完,伸手抚了抚满头的秀发。 花笑呆呆地看着周寒这柔美的动作。 周寒白了花笑一眼,调侃道:“你对男人花痴,难道对女人也花痴。” 花笑忙摆手,“不,我只是觉得公子如果恢复女装,也是容颜绝世,难怪那位厉王世子为了你,做什么都愿意。” 周寒放下手,烦闷地说:“以后少提他。”然后,她站起身,边整理身上的衣衫,边道,“跟我走。” “去哪?” “你以后多个事情,便是教周冥、刘津两个练武。”说完便当先走出铺子。 花笑听了,匆忙收拾一下,拿了店门钥匙跟上去。 江州东市,周启峰在一家茶楼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在他的斜对面,是一家名叫“万宝斋”,出售文房四宝的店铺。 周启峰还是那一身渔民打扮,斗笠压得很低,从怀中掏出一块干硬的饼子,咀嚼起来。 十多年的漂泊,让他早已没有了当初在皇宫和王府做侍卫时,那种高傲和冷酷的气质,更多的像一个平民百姓。所以不论谁在他面前过,都只以为他是一个刚在城里卖完鱼,在这里休息的渔民。 斗笠下,周启峰隐在阴影里的眼睛看着面前不远处的万宝斋。 别人会以为这是一家普通的店,周启峰却知道,这是勾陈卫在江州城里的联络据点。 他坐在这没多长时间里,便看到打扮各异的,身怀武功的人进出店中。有的是送货的小厮,有的是手工匠人,有的是书生,有的是账房先生,有的则是大户人家的仆人。 周启峰却很清楚,这些身份不过都是伪装,他们共同的身份便是勾陈卫。 在整个江州,像这样的店有十多家,仅江州城里就有四五家。就是在京城,也有这样的店。 所以京城的动静,瞒不过厉王。 第278章 特使是杜三儿 周启峰将吃剩的半块饼子放入怀中,正要起身,却见不远处,一个个头不高,身材圆胖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走来,然后进了万宝斋。 周启峰看到此人,便又坐下了。 过了不多时,那胖男人便从万宝斋出来了,向另一个方向不慌不忙地走去。 周启峰将早已拿在手中的小石子,轻轻地抛了出去。那石子便如受到控制般,以一个极平缓的弧度飞出,落在地上后,又在地面上滑了一段距离,停在胖男人前进方向的地面上。 胖男人下一步,右脚恰巧踩在了石子上,被咯了一下。 胖男人脚下一顿,眼角余光,向旁边扫去,看到了一身渔民打扮的周启峰。 周启峰却在此时,看了胖男人一眼,随即站起了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转身离开。 梅江边一处堤岸。 这里虽然远离江州码头,但仍能遥遥看到码头上那林立的船帆和桅杆。 大船不在这里停靠,水边基本上都是一些打渔的小船。 此时在岸边停靠着一只很普通的乌篷船。 胖男人一路暗中观察,确定没人跟踪,方才接近江边,跳到乌篷船上,钻进船篷之中。 船篷之中,周启峰已经摘下了斗笠,跪坐在铺着草垫的船板上。他的面前有一个小方桌,桌上放着粗瓷的茶壶和两个碗。 “坐吧。”周启峰向胖男人示意。 胖男人看了一眼周启峰,便在对面坐下来。 “启峰哥!”胖男人先开口。 周启峰提起茶壶,倒了两碗清水,放在自己和男子面前,道:“我很庆幸,当年我离开,没有连累到你们。” 胖男人笑了笑:“一来有罗真哥的照应,二来当年启峰哥明面上与我们走得不太近,所以厉王并没有怀疑我们。” “孔盛,厉王还信任你们吗?”周启峰问。 胖胖的孔盛笑容变得黯淡,道:“启峰哥,你了解厉王,他对谁都不会十分信任,包括罗真哥。这次撒出勾陈卫大肆搜捕你,说是让我和一白监视勾陈卫五个统领,不如说是让我们互相监视。” “所以你便投靠了当今皇上。”周启峰端起水,喝了一口,平静地说。 孔盛眼神骤然一缩,双手不自觉得握起了拳头,“启峰哥,你胡说什么?” 周启峰没有解释,道:“虽然我逃亡在外十多年,可旁观者清,有很多事让我想明白了,也看清了。当年杜老三梅江上被袭,是因为你吧,他是代表皇上来江州联络你的,可惜消息走露,被别人利用了。” 孔盛没有反驳,反而平静地问:“是一白告诉你的吗?” 周启峰摇摇头,“一白是难得在这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中,还有一颗真心。他所作的一切都不是为他自己。他也极力替你隐瞒,可是他却忘了,有一种实话叫欲盖弥彰。” 周启峰继续道:“我曾问起一白,萧越死的原因。他说萧越是因为投靠了京城,被你撞破,因而被厉王处死。可是有一件事,连罗家兄弟也不知道,我和萧越曾同在先皇的亲卫军中秘密受训过。” “对于萧越,我还是了解的。他如果憎恨厉王,就算用暗杀的方法,也不会有耐心做那么多事,是你用他做了你的替死鬼,。” 孔盛低下头,既然周启峰知道了,他也没必要隐瞒了。 “是,我就是皇上安排插在厉王身边的钉子。你逃出江州后,厉王一直没放弃找你。那年我突然从勾陈卫那探听到消息,说有了你的踪迹。” “我知道这次厉王如果抓到你,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再放过你了,所以我们必须提前找到你。因此我向京城传递了消息,京城也返回消息说,皇上派了特使与我联络,但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我听说,杜三儿于梅江之上,被人暗杀,险些命绝,才知道那个特使就是杜三儿。只不过事情败露,京城再也没派人来,而厉王那里,也需要有个人去顶锅。” “所以我在勾陈卫中选择了萧越。萧越不受厉王喜欢,而且为人偏执古怪,最容易让人怀疑。” 孔盛说到这儿,抬起头问周启峰,“启峰哥,你是想为萧越报仇?” 周启峰摆摆手,“你想多了,我若想为他报仇,你还能这么安稳坐在这儿。我就找你寻问一些事情。当今皇上寻找我,做什么?” “皇上已经知道了,先皇留下一样东西,关乎着厉王的生死,所以皇上要找到那件东西。我在厉王身边这么多年,多少也猜测出来,启峰哥你与这件东西有关,有很大可能这件东西就在你身上。” “皇上也想让厉王死?” 孔盛淡淡苦笑,“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谁能比皇上更想让厉王死了。作为一国君王,江州这个地方却如国中之国,不受他控制。凡是朝廷派来的官员,不是罢官,就是死得不明不白。江州成了厉王一家之天下。” “厉王还私下招兵买马,与一些反朝廷的势力联络。试问,哪个君王能容忍?” 孔盛说到这里,眼中满是期待地望着周启峰。 “启峰哥,既然你已经反了厉王,若要结束这东躲西藏的日子,何不将……” 周启峰摆摆手,打断孔盛的话。 “虽然我背叛了厉王,但我接受的是先皇遗命。那东西我不会交出来,除非我死。” 孔盛叹了一口气,他想早点结束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他的家人还在皇帝手中。 看样子是不行了,不知道这种日子他还要过多久,皇上会派人来将他替换回去吗? 孔盛想到这里,从怀里默默取出来两套铁环,每一套铁环有四枚指环,连在一起,环上有棱形的尖刃。 孔盛练的是外家功夫,他的武器就是现在手里的铁环,可套在手指上,叫作拳刺。 周启峰看到孔盛的取出了自己的兵器,却毫不在意。他端起水碗放在唇边,喝了一小口水,然后将碗放回小方桌上,很淡定地问:“孔盛,你这是做什么?” “启峰哥,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在厉王手上。我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了你。你不肯交出那东西,我们两人之间,就只能有一个活下来。我知道,从前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但我还想为自己拼一拼。”孔盛说着,已经将拳刺套进了自己手指上。 周启峰扬起坚毅的目光,看着孔盛道:“我虽然不会把那东西交给你,但也不会对别人提你的事,更不会在厉王面前出卖你。” 第279章 噎死你 周启峰说的虽然只是一句话,但孔盛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下来。他清楚周启峰这个人,忠信对他来说,比命都要重,他说不会将今天的事说出去,那就一定不会说出去。 孔盛握着双手,掩住拳刺,问:“启峰哥,你这次找我来,不会只为了证实我的身份吧?” 周启峰笑了,“孔盛,我替你保守秘密,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有所回报?” “啊?”孔盛一脸迷惑。 入夜,周寒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来到人世这么久,有再多的事,她也没有如今日般心烦。 白日汤与的话,如一块大石,压在周寒的心里。她坐起来,看着窗外夜空。 今日下雨时间不长,雨过便天晴了。现在一轮圆月挂在天上,照得夜明如昼。 周寒看到这轮圆月才意识到今天是十五了。估计花笑已经跑去城郊,吸食月之精华了。 “既然睡不着,就出去走走。”周寒想到这,又重躺回去,神魂离体,飞掠而去。 当周寒停下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株有百年以上树龄的银杏树下,不远处便是关着梁景的那栋阁楼,楼内楼外都亮着灯。 “我怎么来这了?”周寒皱了皱眉,她出来时并没有目标,只是随心而动。 “既然来了,就看看他是不是快死了。” 周寒离开银杏树,走到楼前。楼前仍有侍卫看守,但他们看不到周寒。 周寒穿门而入,楼里面,罗汉榻上,背对着她躺着一人。而整个阁楼内除了这张罗汉榻和两架琉璃宫灯,便再没其它陈设了。 周寒摇摇头,“估计都让这位世子爷给砸光了,真是浪费。” 周寒走到罗汉榻旁,坐在梁景身边。歪着头,去看梁景的脸。 梁景原本莹润的脸庞,比起以前,有些清瘦了,显得黯淡无光。 周寒发愁,暗道:“这是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正此时,楼门打开,一个侍卫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侍卫走近榻前,轻声唤梁景。 “世子,世子。” 梁景转过身,坐起来,怒道:“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我什么都不吃,不要再给我送了。” “世子,你再不吃点东西,真饿出个好歹,我们没法向王爷交代。”侍卫苦着一张脸说。 “那就让我死好了,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梁景夺过侍卫手中的食盒,举起来,看架势,又要往地上扔,而且是不摔得粉碎不算完。 侍卫急忙大喊:“罗总管说这里是在周记糕点铺买的糕点。” 侍卫话一出口,梁景举过头顶的双手不动了,将食盒缓缓放了下来。 周寒在一旁发笑,“摔,你怎么不摔了?反正你们付了钱的,摔了它,我也没损失。就因为是从我的糕点铺买的,就不摔了。” 侍卫一看这话管用,放下心来,退了出去。 梁景打开食盒,看到里面叠放着十多块糕点,样式各异,香甜浓郁。 周寒伸头去看,果然都是从她那里买的糕点。原来今天将铺子中所有糕点全买走的主顾,竟是厉王府。 梁景盯着盒里的糕点看了一会儿,方才取出一块九层糕,咬了一口,然后对着手里的糕点说:“见不到你,总能吃你做的东西的吧。” 周寒在一旁笑着附和,“这个我没意见,只要你付钱。” 梁景又咬了一口九层糕,闷闷地道:“我知道你讨厌我。” 周寒轻笑,“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梁景又咬了第三口糕,“我也讨厌我自己,我为什么就生在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王府。我宁可做个普通人。” “你这样想好像不太对,多少轮回往生的鬼魂,打破头都向往这样的门第去投生。” 三口将一块九层糕下肚,梁景又拿起一块豆沙卷,咬了一口,继续说:“可我就是喜欢你。” 周寒抚额,“可我不喜欢你。” 梁景咬了一口豆沙卷说:“那天我不是故意偷看你洗澡。” 周寒真想踹梁景一脚,然后对他说:“这件事你能别总挂在嘴边吗?” 然后又听梁景继续说:“那时我真没想到一直跟着的,让我真心佩服的兄弟,居然是个姑娘。” 周寒叹口气,“我也是没办法,在人间,一个女子出门在外麻烦太多。” 梁景咬一口糕点说一句话,他再咬了一口酥酪后,眼中闪出神采,道:“你那时的模样让我怦然心动,从那以后我满脑子都是你,这辈子也忘不掉。” 周寒看到梁景那突然兴奋起来的样子,咬牙切齿,双手握拳,冲着梁景吼道:“你能把那天看到的忘了吗,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很想揍你。” 发了一会儿狠,周寒又泄了气,道:“算了,反正你也看不到我,更听不到我说话。” “我说我会对你负责,我是真心的。”梁景仍自言自语。 “不用你对我负责,我也很真心。”周寒低着头道。 “可那天你跑走前说的话,却让我难受,现在都不敢去回想。” “这也不能怪我,谁让你突然就说要娶我,我没准备好婉拒你的词。”周寒觉得自己挺无辜。 周寒刚说完,便听梁景发出“唔唔”地难过地闷声。她转头看,见梁景脸色涨红,不停抚着自己胸前,好像那里塞住了什么。 “唉,噎住了。”周寒向周围看一圈,哪有什么茶壶茶碗,估计是那些侍卫定时来送水,梁景喝完就赶紧取走,要不就全被这祖宗给砸了。 周寒一看没办法,凑近了梁景,然后伸指在他背后一点,梁景咽了一口唾液,舒缓了过来,脸上的涨红也渐渐退去。 周寒腹诽道:“想死也别用绝食这一招,做个饿死鬼有什么好。” 梁景缓过来道:“我不会强迫你喜欢我,更不会再说娶你,只要你别见到我就跑开,能让我看见你就行。” 周寒手指轻点下巴,“呃,这好像不是不可以商量。” “不过我不会放弃,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嫁给我。”梁景说完将怀中的食盒抱紧了一些。 周寒从榻上站起来,指着梁景的鼻子,吼道:“刚才就应该噎死你。”说完又垂头坐回榻上,“算了,你听不到我说话,而且你也不知道我已听到你说的话。我全当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听到好了。” 第280章 金玉酥 猛然,周寒站起身,抬头望向窗外,凝重地说:“有妖气。”她也不想再听梁景后边说些什么,一闪身消失在楼内。 顺着妖气传来的轨迹,周寒来到一个颇大的园子,这里应该便是王府的后花园了。 夜晚除了风吹动树叶花木的声音,周围一片寂静。 在花园中,有一座高大的假山,在山石的最高处,一只狐狸的虚影,正在对月吐纳。 “灵魂虚影,不是实体。”周寒有些诧异。 周寒刚要伸手收了这只妖影,想了想,还是算了。 “你既然以虚影出现在王府,想必也是不欲生事,我便放过你吧。” 她回过头,又看了一眼秋斑阁在黑夜中露出的一角飞檐,便消失在王府中。 厉王府,听月馆中,厉王舒服地坐在躺椅上,胡锦茵站在厉王身后,给他揉捏着肩膀。 厉王轻舒一口气,道:“孤王也只有在爱妃你这里才能感觉到放松。” “奴家也希望能多多侍候王爷,可是王爷每日都那么繁忙,来听月馆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胡锦茵装作嗔怪地说。 厉王轻轻拍了拍胡锦茵的手,安慰道:“委屈爱妃了。” 胡锦茵站在厉王身后,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今天是十五,她却不能去直接吸收月华,而要陪伴在厉王身边。 她不能用迷惑之术,将厉王弄晕。因为她身上还有魂伤,使用妖术会使她妖气外泄,被她的仇家或巡游神祗发现。 她栖身王府并不是因为她对厉王有什么感情或贪图荣华富贵,只是为了用厉王府做为保护来治伤。 无奈之下,她只能分出一缕灵魂虚影去吸食月华。虽然效果不如自己亲自去,但也不易被发现,除非来者比她的修为高出许多。 厉王仰在椅背上,缓缓地问,“爱妃,你们女人最喜欢什么?” “最喜欢什么?”胡锦茵故意多思考了一会儿,从椅后转出来,坐到厉王的双膝之上,双臂搂着厉王脖子道:“华丽的衣裙,贵重的首饰。” 胡锦茵说到这,嘴角上翘,眼睛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让自己的笑,看起来娇俏而勾魂。 胡锦茵柔媚地说:“奴家更喜欢王爷在我身边,不离开我。” 但胡锦茵的心里却暗道:“凭我灵狐一族,九尾的近亲,如果不是我魂魄残缺,无须在你面前装腔作势,也能迷得你对我言听计从。” “不对,我如果魂魄无事,根本不需要讨好你这个老男人,他才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男人。” 胡锦茵想到这,脑海中又出现那张英俊得能让女人沦陷的脸。 厉王虽然没有从胡锦茵这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但仍被胡锦茵言语所深深吸引。 厉王一把将胡锦茵抱在怀里,去扯她腰间的锦带,难得温柔地说:“爱妃,给孤生个儿子吧!你生的儿子一定是个乖巧懂事的。如果梁景还是如此顽劣,孤就将这王位传给我们的儿子。” “生,生一窝狐狸吗,不怕吓死你。”胡锦茵心里暗骂,但面上仍羞涩地道,“那王爷可要常来听月馆陪伴奴家才行。” “自然要常来。”说着一挥手扑灭桌上灯烛,屋中顿时陷入黑暗。只有月光透窗而入,窗外凉风凄凄。 第二天,周寒早早来到铺子,忙完手中的活,等待着,想看看厉王府到底派谁来。 周寒站在柜台后面,翻看着账本。花笑找了个能射进阳光的窗子,搬把椅子坐在窗子边,眯着眼,似在打瞌睡。 眼前的情形,若是生客来了,会以为花笑是掌柜,而周寒是伙计。 接待了几个顾客后,周寒听到店外有马车辚辚的声音。 她转头向门外看去,一辆马车停在门前,车身宽大华丽,拉车的是两匹形体健壮的高头大马。 一个壮汉拉住马的缰绳,马车停在店门前。车夫从车上取下一个脚凳,放在下车的地方。 这时一个随从打扮的人,从后面匆匆赶上来,打开车厢门。一个锦袍华贵,神色中透着高傲的中年人,从车厢里出来。在随从的搀扶下,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这一主一仆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周寒,但周寒却认出了他们。 那个锦袍中年人,周寒在梦中见过他年轻时候的样子,眉目之间又与梁景有七八分的像,正是厉王。而那个随从,正是和罗一白长得有七八像的罗真。 厉王也只略扫了一眼门外招牌,便进到店中来。 周寒此时只能故作不认识,笑脸相迎。 “一看这位老爷便是大富大贵,福寿双全之人。您贵脚踏践地,令小店蓬荜生光!” 厉王的眼光在周寒身上扫过,就打量起这间店铺了。 罗真介绍道:“掌柜的,这位是我家主人。听闻你家糕点味道不错,今天过来看看。如果真如外边传言的那般好,必是要常来光顾的。” 周寒忙拱手。 “能做老爷的生意,我荣幸之至。我这里的糕点都是每日新做,保证绝对新鲜,味道也好,定能让您满意。老爷想喜欢什么口味的?有软糯的,有酥脆的,有甜的,有甜中带咸的,甜中带点酸的……” 周寒十分热情地介绍。 厉王没有说话。 坐在窗下的花笑,看到来客人,立即站起身来。 厉王先是上下打量几眼周寒,然后又看向花笑,这才出口问:“你们谁是周掌柜?” “我是,我就是这家糕点铺的掌柜!”周寒说着,对花笑使了个眼色。花笑毫无顾忌地瞥了一眼厉王,然后去柜台后面了。 厉王又上上下下打量周寒好一会儿,才看向柜台上摆着的糕点。 罗真也随着看去,当看到黄金酥,不由得惊呼,“金玉酥。” 厉王回身瞪了罗真一眼,罗真忙低下头,不再看柜台上的东西。 周寒指着黄金酥,笑道:“这是本店的招牌,黄金酥,不知道这位先生说的金玉酥是什么?” 罗真忙遮掩道:“我是觉得黄金之名有点俗气了,这上边的砂糖纯白如玉,叫金玉酥更为贴切。” 周寒一拍手,赞叹道:“妙啊,这个名字好,让您这么一改,这名字更加雅致了。我以后一定将它的名字换成金玉酥。”转而对厉王说,“没想到老爷的家人都有如此才华,想必老爷家也是书香传世的大家门第,恕我眼拙,可否请教……” 厉王只淡淡回了一句,“你没必要知道。” 周寒心里轻哼一声道:“装,我还不稀罕知道。” 厉王在店内转了一圈,走到桌椅前,罗真忙用袖子将一张椅子擦了一遍,才扶厉王坐下。 第281章 市井气的女娃 一旁的花笑不高兴了。 这个一身锦衣的家伙,从下车到进店里来,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话冷言冷语,她早就看不惯了。 花笑提高声音道:“哎,我每天早上都会把桌椅擦一遍,又不脏。” 厉王眼皮也没抬,罗真用尖细的嗓音,十分不悦地问:“周掌柜,这就是你的伙计吗,怎么这么没规矩?” “老爷恕罪!”周寒连忙赔礼,“乡下来的丫头,不知道规矩。”然后转身便对花笑呵斥,“平时活儿干不了多少,你话倒是挺多的,给我滚去后面干活儿去。” 花笑不明白,周寒为什么对这两个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就是个有钱人吗。 糕点铺开业这么多天来,花笑见过的有钱人多了,从没见过周寒像今天一样奉承。她心里不服,可看到周寒一直在朝她偷使眼色,这才转身去了后院。 花笑走后,厉王才开口问周寒,“听你说话不像是江州本地人,你是从哪来的?” “我是襄州随县人。” “你这做糕点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家里的一个长辈。” “为什么来江州?”厉王说到这,挑眉看着周寒。 周寒只觉得自己此时像个被审的犯人,而厉王眼锋如刀,如果她说错话,就会被千刀万剐一般。 “江州是个大地方,我听说比京城也不差。一是为了来江州长长见识,二是因为在大地方才能赚很多钱。” “在江州有没有认识的人?” “当然有啦,我到江州后认识了几个朋友。老爷,您们江州人真是很好相处,所以我到江州后就交了不少朋友。像教书的秦先生,鱼铺的夏掌柜……”周寒掰着手指,眉飞色舞地数起来。 “行了,行了。”罗真打断周寒,“我家老爷是问你,江州有没有你的亲戚?” “有啊,我有个阿伯在这儿。”周寒说到这儿,神色消沉下来,“可是自从我到江州,还未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厉王和罗真对视一眼,罗真会意,接着问:“你阿伯叫什么名字?” 周寒没有回答罗真,反而微笑着对厉王说:“老爷,您要哪几种糕点,需要多少,我这就去给您打包好,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厉王见周寒不愿意说了,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此来不虚,得到不少信息。 “以后我会每天派人来你这儿采买糕点,我不希望我买回去的糕点有任何问题。” 周寒上前道:“当然,卖给老爷的糕点必定是当天新做的,一定让老爷满意。” 厉王点点头,周寒问:“不知老爷还有何要求?” 厉王看着周寒,脸上现出一抹含意不明的笑,问:“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糕点?” “承蒙老爷看得起,能照顾小店生意。有老爷您这位贵人的照拂,绝对会财源广进,只要挣钱了,哪里用问那么多为什么。” 厉王点点头,说了一句,“你很聪明。”然后站起身来,就往店外走。 周寒紧随在后相送。 周寒恭恭敬敬送走了厉王,回到店中,花笑从侧门钻出来,问:“公子,那是什么人,这么大架子,你还对他那么奉承?” 周寒淡淡地道:“那是厉王。” 花笑听到这,惊讶地张大嘴巴,“江州的皇帝啊。” 周寒一巴掌拍在花笑头上,训斥道:“你以为你还在山野里修炼呢,这是人世。皇帝这个词是禁忌,不要随便说,容易惹祸。” 花笑忙捂上嘴,连连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什么,问:“他不会是来相看未来儿媳的吧。” 周寒在花笑头上狠狠一敲,“你想多了,我们和王府的家世相差太多,再怎样他也不会看中我的,他一定另有目的。” “那您也不用那么奉承他啊,他虽是王爷,却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我不是怕他。我们在江州做生意,这个地头蛇暂时还是不要惹得好,现在只能讨好他。” 还有一个原因周寒没说,从今天的情形看出来,厉王一定猜出她和周启峰之间有着某种关系。 现在厉王正在到处找周启峰,周寒故意向厉王含糊透露出她与周启峰的关系,想把厉王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她已经决定要为阿伯化解身上的压力,而且她还要和厉王做交易。但这个交易她不能主动,必须厉王亲自找她,成功率才大。 离开周记糕点铺一段距离后,厉王推开马车车厢的窗户,问车外的罗真:“你觉得这女娃怎么样?” 罗真道:“很油滑,很会做生意。” “这么市井气的女娃,怎么配进王府?” “王爷说的是。还是文家女儿好,端庄大气。世子还是孩子心性,识人不明,世子的婚事还是王爷做主最稳妥。” “这女娃和周启峰一点也不像,不过比周启峰有意思。” “王爷,那黄金酥分明就是以前皇宫御膳房周掌事独家的‘金玉酥’。周掌事死后,除了周启峰,没人会做。要不要把她抓起来,不怕周启峰不现身。” “不用了。周启峰不笨,他出现在江州之时,就应该想得到,我们一定会找到周寒,可他并没有安排她离开江州或隐藏起来,可见对她并不用心。” 说到这儿,厉王轻蔑地一笑,“难怪父皇会选中周启峰来做那件事,他是个冷心硬肠的。当年的寻玉,他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却连头也没有回。” 罗真垂下眼皮,闪过眼中那抹痛恨,方才说:“周启峰是先皇身边的人,必然有与众不同之处,才能得先皇看重。” “父皇,父皇!”厉王靠在车厢中的软枕上,低低叫了两声父皇,言语之中满是怨忿。 过了一会儿,厉王声音再次从车厢内传来。 “叫监视的人盯好了,看看都有什么人接触周寒。” “王爷英明,既然抓那女娃没用,就盯紧这里,只要周启峰在江州,他总会来找这个女娃。” 厉王点点头,认可罗真的说法。“还有,去把周记的黄金酥都买来。” 第282章 死人的眼睛 冬日夜晚,天上始终像蒙着一层薄纱般,月也朦胧起来了,撒落一地冷清。月光虽不如水,但黑夜中散播的凉意却如水般,让人感到浸透全身的寒意。 如此夜晚,江州城的街道早已失了行人的影子,家家关门闭户,连灯火也没剩下几点。一队巡城的士兵,走在通义坊和东平坊之间的街道上,整齐的步伐,成了这夜晚唯一的节奏。 突然,为首的军官抬手,让队伍停下。军官身后的士兵们立刻握紧了手中的长戈。 迎面的黑暗中,逐渐出现了一团黑影,伴随黑影的还有马蹄的得得声,和车轮的嘎吱声。 “什么人?”军官冲对面大声喝问。 嚓地一声,对面的人擦着了火折子,然后点亮了一盏灯笼。 巡城的士兵这才看清,对面有三个人,两辆平板马车。 为首的一人头戴方巾,身穿一身单薄的灰色长衫,肩上还搭着的一个褡裢,像一个游方郎中的样子。 后面便是那两辆马车,车上各有一名身强体壮的车夫。车夫身后有鼓鼓囊囊的影子,好像是拉着货物。 长衫人很懂规矩,让车夫停下来,等待官兵过来询问。 一队士兵走过去,迅速将三人两车围了起来。 军官问:“你们干什么的,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城中游荡?” 长衫人抬起头,军官这才看清,这是一个年轻人,而且长得极好看。 长衫人没说话,而是从袖笼里取出一面银牌,交给军官。 军官疑惑地看了一眼年轻人。当他在微弱的灯光下,看清手上的银牌时,手不自觉得颤抖了一下,立刻满脸堆笑。 “原来是厉王府的人,小人眼拙,恕罪。” 军官说完,将银牌双手捧着还给长衫人,然后向手下士兵一挥手,士兵解除包围,又恢复了刚才排成一列的队伍。 长衫人也没客气,继续向前走,那两辆马车也缓缓跟上。 待到马车从军官身前经过,那名军官方才看清,那两名车夫,一个大概四十岁上下,一个二十岁上下。每辆车上载的是一个长方形的木箱子。箱子大小和棺材差不多,都用铁钉钉死了。 当三人两车走远,一个士兵的好奇地问:“头儿,厉王府挺奇怪的,大半夜的,拉得什么东西?” “厉王府的事,谁也不许多嘴。除非你们不想好好活着了。”军官训斥自己的手下。 长衫年轻人和两辆马车在看不到巡城官兵后,就拐了个方向,来到一处大宅的侧门外。 单看这处宅子高墙绿瓦,便能想像出里面是如何富贵豪华。 两个车夫跳下马车,来到门前。长衫人对二人说:“你们略等等,我叫人出来搬箱子。然后禀告这里的主人,他会给你们赏钱的。” “哎,多谢公子。”车夫一听到赏钱,眉开眼笑。 长衫人上前敲门,里面传来高声询问:“是谁?” “是我。”长衫人回答。 长衫人的话音刚落,门内传来开锁和抽动门拴的声音。 门开了,一名蓝衣青年向长衫人施礼,“先生回来了。” “嗯,你叫几个人,把车上的箱子搬下来,送到后院厢房。告诉他们一定要小心,不能翻倒,不能剧烈晃动。”长衫人吩咐。 蓝衣青年领命去了。 不一会儿,蓝衣青年带来八名家仆,四人抬一个木箱,平稳地进门内去了。 长衫人这才领着两名车夫进了门,对蓝衣青年说:“这两位你先照顾一下,弄些吃食和水给他们,我先去见过主人。” 长衫人朝那名蓝衣青年使了个眼色,蓝衣青年会意,带着两名车夫走了。 两名车夫随着蓝衣青年进入到大宅内,穿廊越院。 天太黑,宅中也只有几处有灯火,两人看不清还处,不过眼前的雕梁画栋,他们两只眼睛也看不过来。 他们活这么大,也没进过有钱人的大宅,心中惋惜为什么不是白天来此。 两名车夫正边走边看,鼻中嗅到一股香气。 这香气不像是花香,却像是药香。两人也没在意。 三人穿来穿去,终于来到膳房。蓝衣青年为二人安排了饭菜,就出去了,说一会儿来接他们。 两名车夫对饭菜很满意。虽然不是新做出来的,但却有两荤两素四盘菜,还有十个雪白硕大的馒头。 “不愧是有钱人家,连剩饭都比我们平时吃得好。”中年车夫夹了一口菜,咬了一口馒头后说。 “那是,不是有钱人,谁会为两个死人花这么多钱,从邢州运到江州来,这一路可不近啊!”年轻车夫道。 “你胡说什么?”中年车夫险些一口咬到自己的舌头。 年轻的车夫向膳房门口瞧了一眼,见没人,就朝中年车夫凑近了一些,放低声音说:“在路上时,我趁着起夜方便,扒开箱子上的盖子,瞧了一眼。叔,你猜我瞧见了什么?” 中年车夫的好奇心也被年轻的车夫挑起来了,忙问:“瞧见什么了?” “眼睛,一对死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死不瞑目。难怪那人要我们晚上进江州城。”年轻车夫故意将自己的说话声音放得低沉沙哑,将气氛带得讶异。 饶是中年车夫比年轻车夫见识多,一想到这些日子,自己载着一个死不瞑目的死人,心里也是一颤。 “呸,你这混小子,忘了我们这一行规矩,顾主的物品不能随便打听,更不能偷看。也许那两个死人是这家死在外面的亲友,又怕说出来拉死人,活儿没人干,所以才想出这种办法,伪装成货物。以后你再做这种事,我就告诉你爹,让他打烂你的皮。” 中年车夫斥责青年车夫,用这方法将自己心中的不安压下去。 “知道了,叔。我这不也寻思,那位唐先生搞得神神密密,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如果是贵重的东西,我们也可以让他给咱们多加点钱。” 年轻车夫不以为意地坐正身子,夹了一块鸡肉啃起来。 “我看你是想趁机敲诈一笔吧。”中年车夫瞪了年轻车夫一眼。 “叔,你看你想到哪去了,我想多赚点钱娶媳妇也有错吗?反正他们也有钱,还在乎这点儿吗?” 第283章 八字全阴之血 中年车夫还想说点什么,这时膳房门开了,蓝衣青年拿了一个酒壶两个酒杯进来,放到两个车夫面前。 “我们老爷说二位一路辛苦,所以让我拿了一壶好酒,谢谢二位。” “老爷真是客气,这是我们该做的。”中年车夫站起来抱拳行礼。 “二位慢用。”蓝衣青年离开了膳房。 中年车夫目送蓝衣青年离开,再低头,看到年轻车夫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并一饮而尽了。 “好酒,哎,叔,你快尝尝,你这辈子怕都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年轻车夫嚷嚷着,给中年车夫倒满了一杯酒。 中年车夫又瞪了年轻的车夫一眼,不过还是坐下来,饮下了一杯酒。酒果然是好酒。中年车夫拿过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哎,叔,给我留点!” 这座大宅后院的厢房中,两个长木箱子中间隔了一丈远的距离,并在下面架起三尺高的木架子摆放,箱子上的铁钉还没拔下来。 长衫人正站在两只箱子中间,他刚刚给两只箱子上各贴了一道黄符。 这时,那名蓝衣人进来,向长衫人躬身行礼,“师父,酒已经给那二人拿去了。” 长衫人点点头,“无风,以后这里就交给你看管,一定要小心在意,不许疏忽。” “是,师父。” 这时一名蓝衣少年兴冲冲跑了进来,“师父,你回来了!” 长衫人看到蓝衫少年,脸色骤变,怒喝,“出去!” 蓝衣少年吓得一愣。 名叫无风的蓝衣青年见长衫人发怒了,赶紧推了推还没反应过来的蓝衣少年。 “无月,快出去。” 无月委屈地退了出去,刚到门口,便听长衫人厉喝道:“这间厢房没我同意,你任何时候都不得进来。”无月悻悻地走开了。 长衫人对无风道:“记住,这间屋子里不能见阴血。” “我记住了。”无风躬身回应。 长衫人摆摆手,“送那两个车夫走吧!” 无风从厢房中退出来,半路上被无月拦住。 无月的嘴撅得如同鸭子的嘴一般,向无风倾诉委屈。 “师兄,今天师父为什么对我那么凶?我又没做错什么。” 无风呵呵一笑,停下脚步,对无月道:“师父不是对你凶,而是那个屋子中的东西碰不得阴血。” “什么是阴血?”无月抬起小脸问。 “就是八字全阴之人的血,这种血是邪物最爱,你忘了你当初被邪物缠上,还是师父救了你,你这才跟了师父。” 无月了然地点点头,鸭子嘴也收回去了。“师兄,那屋里的东西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师父不说,我们也不能打听。” “哦!” “好了,”无风拍了拍无月的后背,“咱们这宅子那么大,你去哪都行,那间小厢房你就不要去了。回去吧,好好看着师父的转阴炉。” “嗯。”解开了心结,无月蹦跳着离开了。 无风目送无月走远,又看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是膳房的所在,还有两个人等着他去处理。 无风将两个车夫送回到宅子的侧门处,掏出两张银票,递给两个车夫,“这是两张五十两银票,是我们东家赏的。” “嘿嘿,老爷真是个大善人。”年轻车夫迫不及待地抽过一张银票,趁着门前的灯笼去看。中年也接过了银票,看了起来。他们平日干活挣的钱最多的也就是二三两银子,哪里见过银票。不过他们虽然没读过书,但银票上的字还是认得的,是五十两银票没错。 “二位请吧,我不送了。”无风催促车夫离开。 “小哥,你行行好。天这么晚了,我们也没处去,能不能在贵宅凑合一夜,天亮再走。我们不求住什么客房,就在您这儿的柴房挤一晚就行。”中年车夫道。 “我们这儿不留外客。”无风说完,又掏出两块碎银,扔给年轻的车夫,“这是二两银子,江州城是大地方,一些客栈晚上也开门,你们自己去寻住宿吧。” 无风说完转身回到门内,将大门关上了。 年轻车夫笑嘻嘻地咬了咬两块银子,质地软,咬出了牙印,是真银。“这家人真大方,又是二两银子到手了。” “快走吧,这大冷的天,赶紧找个地方暖和暖和。”中年车夫拉着青年车夫匆匆离开了。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已经看不见那座大宅了。年轻车夫仍处发财了的喜悦当中,双手紧紧攥着那二两银子。 中年车夫却感觉浑身发冷,这不是天冷冻了,而是他总有一种心悸的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跟着他们。可他回头去看,除了看到漆黑寂静的街道,什么也没有。 “叔,回去我就有钱把媳妇娶回家了,剩下的钱我再做个小生意。以后就在家守着媳妇,不往远地方跑了。” 年轻车夫对中年车夫讲述着自己的打算。他说到这儿,突然停下脚步,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头,“我怎么有点晕啊,是不是刚才酒喝多了?” “怎么可能?一壶酒,两个汉子喝。而且我们两个人酒量都很好,怎么会醉?” 中年车夫想到这儿,上前去看年轻车夫的情况。然而他自己刚走两步,头也开始晕起来,只觉街道旁的房舍都围着他转起圈来。 就在两个车夫晕得东倒西歪之时,他们的身后张开一个巨大的黑影,像巨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朝两名车夫咬了下去,将两人吞没在无边的黑暗中。 梅江神府,李清寒靠在江神宽大的座椅上,忍着心里的烦躁。她身旁站着一个绿衣官吏,正捧着一个折子在念。 绿衣吏念的是四时府的公文,上面将哪日哪时,梅江哪一段结冰,冰的厚度,都写得清清楚楚。 李清寒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地道:“布冰这种事,就不用他们四时府来了,我替他们办了。” 绿衣官吏吓得脸都白了,“神君,这万万使不得,您一指下去,我们整个梅江就成一个大冰坨了,水族们可受不了。” 李清寒一想也是,也就不再说话了。 这时神殿门口,有一道红影大叫着冲进来,“神君,出事了,出事了。” 第284章 江水浮不起的尸体 李清寒坐直身体,看到一尾红色鲤鱼,不过这只红鲤只有影子,而没有肉身。 它正是鱼潢。 鱼潢自从跟了李清寒。李清寒就给了它一个任务,就是代替李清寒巡视梅江。只是这小鱼妖有个毛病,丁大点儿事就爱大叫,不是说不好了,就是说出事了。 李清寒提醒它很多次了,它也改不了,干脆就由它去了。 李清寒摆摆手,让鱼潢不要叫了,“说吧,什么事?” “梅江里淹死人了。”鱼潢快速地摆着尾巴,大声说。 鱼潢此话一出,就连李清寒身旁的江神府绿袍官吏都不满地斜了鱼潢了一眼。 “梅江每年淹死的人不在少数,不用这么大惊小怪。你可以找附近的巡逻江兵,让他们把尸体送到江岸上去,然后把魂魄带去冥守司。” 李清寒已经无奈了,心中暗自埋怨周寒,这是给她找的什么奇葩。 “我知道,我知道!”鱼潢说话的速度,与它在水中游行的速度一样快,“但这次不一样,江兵试过很多次,这两具尸体在江水中浮不起来,刚送上去,就沉下来。而且我们没找到他们的魂魄。” “哦,尸体浮不上去?没有魂魄?”这倒引起了李清寒的兴趣。 “神君,会不会这尸体上有什么重物或避水之物?”绿袍官吏帮忙猜测。 “没有,没有。我和江兵搜查过了,他们就是普通百姓,身上没宝物。”鱼潢的尾巴越摆越快,好像挺着急。 “好了,带我去看看。”李清寒说着站起身。 鱼潢甩动尾巴,调转方向,像一道红色的箭矢一样向江神殿外射去。 梅江江底的一处,松软的泥沙上躺着两具尸体,都是男人,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 这两具尸体的皮肤黑中透红,是正常人的颜色。就好像这两个人不是死了,而是在江底睡着了。 李清寒围着两具尸体转了一圈,道:“他们身上居然还有生气在,但魂魄却没了。” “怪事,怪事。神君,有生气,就说明人还没死透,可魂魄哪里去了?”鱼潢大叫起来。 “他们是刚淹死的吗?”李清寒问鱼潢。 “是啊,是啊。昨天晚上我还曾巡视经过这里,没发现这两具尸体。”鱼潢回答。 这点李清寒相信。她交给鱼潢代她巡视梅江的任务。鱼潢很勤快,一天至少要将梅江巡视两到三遍。这也是为什么李清寒能容忍鱼潢大呼小叫的原因。 “他们是人间的凡人,就交给人间的官府去查这两人的底细吧。” 李清寒说完伸出手指,在江水中挑动了一下。沉在泥沙中的两具尸体,左右晃了一下,身下突然冲起两股水柱,托着两具尸体,直向江面而去。 到了江面上,两股水柱又化作两股水浪,拥起两具尸体拍向江岸边。 此时正是红日高升之时,江上客船,打渔船正来往忙碌,就有三四只船的上船夫和渔民看到这惊奇的一幕。 待船靠岸,看到江水卷上来的是两具尸体,顿时喧闹起来。 “快报官!” “这两具尸体是被江水送上来的,一定有奇冤。” “有没有认识这两个人的?” “看他们穿的衣服不像渔民,倒像是做脚夫的。” 这里离江州码头不远,不一会儿,围了一大群人,七嘴八舌猜测这两个人的来历和死因。 周记糕点铺的店门打开了,还冒着热气的新鲜糕点,一块块地整齐地码在盘子上。 周寒拿着抹面正在擦拭店面。因为每天一大早,花笑要去周寒的住处教周冥和刘津武功。所以早上开店门,打扫卫生,就由周寒来做。 周寒做完活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的行人。 天已入冬,来往的行人少多了,便是走在街上,也是行色匆匆。 突然,两队人足有十多人,小跑着向她这个方向而来,他们穿着一样的青色窄袖长袍,那是刺史府的衙役。 刺史府出动这么多衙役,不是有大事,就是有大案。 周寒向队伍中间张望。果然,队伍中间,有三名骑马的人,正是宁远恒和叶川、徐东山。宁远恒座下是浑身火红的踏焰。 周寒站起来,她还没有开店门出去,就听街上一声欢呼,“宁大人!” 周寒听声音就知道是花笑。刺史府的队伍经过周寒的店铺前,正好花笑回来了。 周寒在店门再向外张望,宁远恒看了花笑一眼,没有回应,反而是叶川冲花笑招招手。 花笑虽然对宁远恒不理她很失望,但仍迎上去问叶川,“叶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叶川停下来,在马上俯身,小声说:“江边发现了两具尸体,我和大人去看看。” “我也去,我帮你们。”花笑毫不犹豫地说。 叶川知道花笑有和周寒一样的本事,她去了,的确能帮他们破案。叶川也不问宁远恒同意不同意,便应下来,“好!” 花笑高兴地如抢到了骨头吃一样,她冲着宁远恒喊:“宁大人,我没有马,你带着我。” 宁远恒回过头来,眼光扫过糕点铺,看到周寒正站在门前。他吩咐叶川,“叶川,你带着花笑。” “啊!”花笑一脸失落,就如骨头又被人抢走了一般。 花笑心思单纯,不会遮掩。 叶川看出来花笑对宁远恒有别样的心思,故意戏弄花笑说:“你放心,我骑马很稳的,保证你摔不下去。我家大人就不一定了,他的马上可从不会带人。” 花笑一脸不情愿上了叶川的马。 听到叶川调笑她,侧过身,一把抓住叶川的肩头,使劲一掀。叶川身子一歪,惊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 花笑一夹马腹,马儿快跑去追宁远恒。 “花笑,那是我的马,你这是明抢。”叶川从地上爬起来,追着远去的花笑大叫。 “我抢过来就是我的了,你自己在后边跑吧。”花笑的声音传来,“宁大人等等我。” 花笑只顾着追宁远恒,却没看到周寒一脸的怨忿,“狗东西,到底谁才是你的主人?” 第285章 你觉得熟悉吗 周寒还在生闷气时,就听门外传来马蹄急促的声音,声音就在店门口消失。周寒朝外望去,却是花笑骑着马回来了。 “你不是会情郎去了吗,回来干什么?”周寒低着头,故意摆弄柜台上的算盘,看也不看一眼跑进来的花笑。 “掌柜的,出怪事了,还得是你去一趟。”花笑表情难得的严肃。 “什么怪事?”周寒问。 “我以为我去了,沟通鬼魂,便能帮宁大人破案,也不用让他劳心劳神了。可谁知那两具尸体旁根本没有鬼魂,我在附近查找,也没找到。” “他们可是刚死的?若不是,也有可能鬼魂游荡到别处去了。” “这就是第二怪了,他们就是刚死不久的,而且尸身上还有血色,就好像才刚咽气一样。若不是他们的呼吸和心跳都没了,真以为他们还活着。府衙的仵作检查了尸体,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更别说致命伤了。而且我看了,他们也没中毒。宁大人现在连死因也找不到。” “这样找我也没用啊。”周寒撇撇嘴。 “掌柜的,我听在江边围观的人说,有人看到,是梅江的江水把这两具尸体卷上来的。”花笑凑近周寒说。 “江水?”听到这儿,周寒脑中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说,江神有可能知道这两具尸体的来历?” “对啊。还是掌柜的聪明。”花笑趁机奉承,“你知道,那是江神,我们这种小妖是无法见到的,更别说问话了,只能请公子出面了。” “我跟你去一趟。” “多谢掌柜的。”花笑又高兴得像得了骨头一样,拉着周寒出了店门。 周寒将站门锁了,看到花笑递过来的马缰绳,愣住了。 花笑的意思让周寒骑马,她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驾起风,飞过去。 周寒尴尬,“我不会骑马。” “啊!”花笑很吃惊。她可是知道,周寒这具身体里,可是一个活了几千岁的神魂。 “哎呀,快点,你不想帮你的情郎了?”周寒用催促转移自己的尴尬。 “哦!”花笑飞身上马,然后把周寒拉了上去,两人共乘一骑。 江州城西市的街道上,就出现了这么古怪的一幕。一匹马上,一个美貌少女带着一个美貌少年,疾驰而去。 周寒之所以这么痛快答应花笑,是她想到了那两具奇怪尸体,死亡的可能原因。 周寒到江边时,刺史府的差役正在驱赶围观的人。 宁远恒和叶川、徐东山在周围小心查看,寻找线索。 周寒来到两具尸体旁边,宁远恒道:“我派人寻问了附近的人,没人认识这两个人。花笑说没找到这两个人的魂魄。” 周寒蹲下仔细打量了尸体说:“这两个人身体中还有生气存在。” “有生气?难道他们没死?”宁远恒吃了一惊,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他和仵作查了几遍,这两个人死得很透了。 “死了,是他们死的方法与常人不一样。他们停止呼吸时,身体却没有死透,反而留下了一丝生气在身体里。所以他们的尸体不像死人,反而像熟睡的人。” “他们如何死的?”宁远恒迫不及待的问。 “应该是被人生生抽走了魂魄。”周寒的话骇人听闻,让宁远恒和一旁的花笑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周寒轻轻叹了口气,没有了魂魄,就是流阴镜也查不出这两个人的来历。 宁远恒回身对一名差役道:“你去找一名画师来,把这两个死者的容貌描绘下来,然后全城张贴告示,让他们的亲友来认尸。” 那名差役领命去了。 宁远恒安排了一些事后,对着梅江的江水陷入沉思。 “你觉得熟悉吗?”一个声音在周寒身旁响起。周寒侧头,看到李清寒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旁,只不过李清寒是隐身状态,别说宁远恒,就是花笑也看不见她,只有生为同魂的周寒能看到。 “熟悉什么?”周寒问。 “这两个人的死法。灵圣教,祁冠曾用过这样的方法收集魂魄。” “难道江州城中也已经有了灵圣教?” “即便没有,灵圣教的手也已经伸到这里了。” “这两具尸身还有生气,是浮不上水面的,是你把他们送上岸的?” “嗯,他们两个连魂魄都没有了,也无法查明他们的身份,只能送上岸,让凡人官府去查了。”李清寒说到这儿,侧过头,望向还在沉思的宁远恒。 “看来灵圣教的事,应该让宁远恒知道了。” “嗯!”李清寒回过头来,“我该回去了。” “李清寒,江神做的轻松吗?”周寒笑问。 “你来试试,天界公文一封接一封,都是些琐碎之事。” 周寒故意扭过脸去,假装没听见。李清寒冷笑一声,然后消失了。 “掌柜的,可查出什么?”花笑见周寒扭头不再观察那两具尸体,以为有结果了,上前便问。 周寒耸耸肩,“他们连魂魄都不见了,神仙也没办法。”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阴司查生死簿。但周寒现在是阳间人,不能干涉阴司的事。 周寒走到宁远恒身边,轻轻叫了一声,“哥。” “你还记得叫我哥,我以为从你离开襄州那天起,我们之间的情分就断了。”宁远恒语调平平,却让人感觉到压力。 “怎么会?”周寒满脸陪笑,“像哥哥这么出色的人物,做我的哥哥,是我天大的福分,我可不舍得断了和哥哥的情分,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周寒一口一个哥哥,极尽奉承。 “好,那你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宁远恒忍住心底的笑意,从身上掏出一张折叠纸笺。 宁远恒一拿出那张纸笺,周寒就知道那是什么了,正是她在俞县为陈思亮开的治疗疫病的方子。 “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宁远恒展开纸笺问。 周寒不等宁远恒将纸笺全部展开,就抢了过来,笑嘻嘻地说:“哥,这事不急,以后慢慢说,还是眼前的事重要。”说着,她指指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 “你又看出了什么?”宁远恒心里虽然责怪周寒,但知道眼下还是尽快破案要紧。 “我想和哥哥讲一件我来江州路上发生的事,虽然看似与此案无关,但也有相似的地方。”周寒神情郑重起来。 宁远恒点点头,然后吩咐叶川和徐东山安排人,把死者抬到府衙,等待告示出来后,方便有人来认尸。 第286章 妖怎么了 宁远恒飞身上了踏焰的背,然后一把把周寒拽了上去,朝江州城飞驰而去。 花笑追了几步,喊了几声,都没用。花笑转回身,指着叶川,怒气冲冲问:“你不说宁大人的马从不带别人吗?” “周寒可不一样,在襄州时,宁大人就对周寒很好。”叶川不以为意地说。 “难道宁大人知道掌柜的是……”花笑大睁着眼睛,心中却胡思乱想起来。 “当然知道。”叶川牵过自己的马,上了马后,看到失魂落魄的花笑,一声吆喝想将花笑拉回神,“哎,你不回铺子吗?你不许再推我下马了,跑这一路太累了。” 花笑好像没听到叶川在说什么,自己默默转身,走向江州城的方向。 “哎,你就这么走回去啊?”叶川催马追上去。 周记糕点铺中,宁远恒听了周寒在罗县的一些经历,责怪道:“你应该早点把这些事告诉我。” “我以为灵圣教也就只敢在一些小地方兴风作浪,没想到他们把手也伸到江州来了。”周寒双手托着下巴,撑在桌子上,发愁地说。 “这么说,江州以后还会不断有人遇害?” “也倒不一定。罗县是因为被灵圣教控制了,所以他们才敢为所欲为。而江州有厉王和你,有军队。他们若想控制江州,必须同时控制你二人。这很难,他们不敢胡来,所以江州暂时还能平安。” “我会安排人秘密查访,一定要将灵圣教那些妖人找出来,不能给他们机会。”宁远恒一掌拍在桌子上,周寒吓得一哆嗦,心疼她的桌子。 “妖怎么了,妖也有好有坏。”店门打开,一脸怒气的花笑出现在门前。“你们当官的人里,又有几个是好人?” 宁远恒诧异,自己好像没招惹过这个姑娘。 周寒心里叫苦不迭,这个小妖又犯什么浑。 宁远恒承认自己不懂女人的心思,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开。“我还有很多事需要马上去安排,告辞了。” 宁远恒走到门前,花笑气鼓鼓地还要拦他,被周寒瞪了一眼,只得乖乖让开。宁远恒从始至终也没有多看花笑一眼。 宁远恒走后,花笑冲周寒大声嚷嚷起来。 “掌柜的,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周寒被逗笑了。 “宁远恒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就是你。” “啊?你听谁说的?”周寒很惊愕。 “你就别瞒我了。我承认自己处处不如你,宁远恒若是喜欢你,我以后再也不纠缠他了。”花笑眼中含泪,低下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胡乱想什么,你难道没听到我怎么称呼宁远恒的吗?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之间是兄弟情,就算他知道我是个姑娘,那也是兄妹之情。” “可我听叶川说,宁远恒对踏焰宝贝得不得了。除了宁远恒自己,也只有你才能和他共骑踏焰。宁远恒若不是真心喜欢你,又怎么会做到这样?” “你这个小妖精。”周寒笑骂了一声。“来,坐下,我给你讲讲我在襄州一些事情,你就明白了。” 周寒拉着花笑坐在刚才宁远恒坐的那个位置上,讲述起,她在襄州和宁远恒之间发生的一些事。 花笑止住了泪,扑闪着大眼,听得极认真。听到精彩处,她还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服。 最后,周寒道:“到我离开襄州时,宁远恒还是认为我是个男子,他怎么可能喜欢我。你也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身上的寒冰封印已经裂开了,只待全部融化,我就要舍弃这具肉身,回冥界去了。所以我不会在人间留下牵绊,更不会让自己陷入那些烦杂的事情中,去害人害己。” “这么说,我还有机会。”花笑终于展颜而笑。 “我真不知道,让你来这俗世,是对是错?”周寒抚额叹息。 每年在梅江里淹死的人太多了,死因各有不同,江州的百姓早都习惯了。 所以梅江边发现两具死因莫名的尸体的事,热度也只有两天,也就冷了下来。 若不是江州城还贴着领尸的告示,人们怕都懒得想起来。 宁远恒将告示下发到江州各县中去,但依然没有人来认领尸体,连认识这两具尸体的人都没有。 然而这还不是让宁远恒最烦躁的。宁远恒最烦躁的是,厉王就在自己的头上虎视眈眈,可自己手里却没有一兵一卒可以调用。 宁远恒几次去厉王府,去要江州守军的调兵印信,但厉王不是以各种理由推拖,就是避而不见。 厉王也并不好受,他也很烦恼。勾陈卫在江州各处暗中搜索,却始终抓不到周启峰。周启峰像个泥鳅一样,突然在某处露面,待勾陈卫找到地方,已经是人去楼空。 周启峰好像在挑衅厉王,说:“我就在江州,你来抓我吧。” 勾陈卫的五位统领,几乎每隔两三日,就被厉王叫去,然后挨一顿训斥加惩罚,骂他们无能。但厉王也不能杀他们,周启峰还在江州城中,还要靠他们领导勾陈卫。 厉王还有一件事烦心,那就是他向来倚仗的离鹤法师,回到江州了。只是奇怪的是,离鹤法师一回来,宅子大门紧闭,概不见客,连他这个王爷都不见。 一场大雪纷纷之后,厉王身披纯黑的狐皮大氅,手里握着手炉,站在重华居''的廊檐下,望着一片白茫茫的王府。 又是一年将过,对于厉王来说,时间过得太快了。可恨人只有短短几十年寿命,而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他还有重要的事没做,属于他的东西他还没有拿回来,这个过程又需要多少年,他会不会没有达成心愿就死在半途了。 厉王很不甘心,问身旁的人:“离鹤法师还不见客吗?” “是。离鹤法师的徒弟说,法师正在闭关炼丹,不能打扰。待到法师出关,会亲自来向王爷请罪。”厉王身旁的一名太监跪下回话。 厉王轻叹一口气,又问:“世子怎么样了?” “世子肯进些膳房的饭食了。但是把王爷送去伺候的女人,都推出了秋斑阁。” 厉王听了,走下重华居。那名太监赶紧站起来,跟在厉王身后。 第287章 丽质天成 打开秋斑阁的门,厉王眼前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室内,正对门口一张罗汉榻,榻上铺着厚实的细绒毯。 梁景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锦被,还有一本书搭在脸上。 对于门口传来的动静,梁景丝毫不为所动,倒像是睡着了。 厉王迈进秋斑阁,这个夏日纳凉的居处,倒也暖和。他低头一看,原来室内还放着一个炭盆,里面的炭火通红,却没有一丝烟气,反而散发淡淡清香。 太监跑过去,弯腰对梁景说:“世子,王爷来了,您请起身。” “他来他的,关我什么事?”书下传来梁景闷闷地声音。 “你是不打算出去了?”厉王问。 “看您这话说的,不是您要把我关在这里吗?这是又嫌我太老实了?我是不是该天天上房揭瓦,砸门撬窗,才合您心意?” 梁景把脸上的书拽下来,扔在一边,看着厉王,却是一脸的冷淡。 “你可知道周寒来江州做什么?”厉王没有生气,反问梁景。 “找她的亲人。”梁景坐起来回答,他知道厉王不可能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 “她在江州的亲人是谁?你知道吗?” “她不说,我不会逼问她。” 厉王淡淡一笑,颇有深意的地说:“她的亲人就是周启峰,那个叛徒。” 梁景愣了一下,但他随即道:“是周启峰又如何?周启峰背叛你时,周寒还没有出生,和她有什么关系?” “哼!”厉王生起一丝怒气,“我见过周寒了。” “你把周寒怎么样了?”梁景像点燃的爆竹,一下子窜了起来,怒视着厉王。 看到梁景的反应,厉王藏在袍袖中的手握成了拳。他真想揍这个儿子,为了一个认识不长时间的女人,弄得父子反目。 “世子,周寒姑娘没事,好好地守在她那糕点铺呢。您每天吃的糕点都是王爷派奴才去她那里买来的。” 一旁的太监看父子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赶紧帮厉王说话。 梁景想到他每天都会吃到的糕点,确实是周记糕点铺的,这才放下心来。 梁景是放心了,可厉王气还没消呢。 厉王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他又停下,冷冷地道:“那丫头不但是周启峰的孩子,而且一身俗气。她没资格成为厉王府的人,就是给你做妾也不配。” “好,那我就离开厉王府,从此我不再是厉王府的人。”梁景丝毫没犹豫,大声说出来。 厉王身子微微一颤,也未回头,离开了秋斑阁。 梁景待厉王走后,来到门外,发现原本守在秋斑阁外的王府侍卫,全部都撤了,只剩下他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雪地中。 年关将至,糕点铺中的生意冷清了不少。 周寒送走一位买糕点的客人后,发现花笑不见了。 “这个小妖精,到底谁是掌柜?我干活,她却去偷懒了。” 周寒来到后院,看见花笑正独自坐在天井中,抬头看着天空发呆,一副痴痴的样子。 “花笑。”周寒上前故意大声在花笑耳边喊。 花笑一个激灵,转过头,抚抚胸口说:“掌柜的,你这样会吓死我的。” 周寒呵呵一笑,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宁大人,好几天没见到他了,真的好想他,最近连叶川也不见人,想问问宁大人的近况都没人问。”花笑嘟了嘟嘴,一副失落的样子。 “宁大人是个负责任的好官,一天有很多公务要忙,他可没时间来咱这个小店。” 周寒便将宁远恒在襄州刺史仼上勤劳政事、民事的所为简单叙述了一下。 花笑闪着晶亮的大眼,听得津津有味,然后不知道是夸自己还是夸宁远恒,兴奋地说:“我觉得我真有眼光,现在的世道贪官那么多,却让我遇上一个不但长得好看,而且有能力,又勤政廉洁的好官,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他了。” 说到这儿,花笑却又泄气一样,蹲在地上叹气,“可是我喜欢他有什么用啊,他也不知道我的心意。” 周寒拍拍花笑的后背,道:“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给你派个活儿。” “什么活儿?”花笑听了提不起一点兴趣。 “包两斤糕点,去给宁大人送去。” “真的?”花笑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的,差点撞上周寒的下巴,幸好周寒闪得快。 “掌柜的,你太善解人意了。”花笑狠狠地抱了一下周寒,飞跑着去了。 周寒摇头,修炼了五百多年,却没有一点人类姑娘的矜持。她冲着花笑大喊,“如果宁远恒给钱,一定要收啊!” “知道!”花笑声音从前面传来。 周寒正要回前店,却见花笑又回到后院,往自己住的房间奔去,周寒问:“你怎么还不去?” 花笑边跑边道:“我总要梳洗打扮一下吧。” 周寒听后点头,这一点和人类的姑娘一样了,见情郎之前要把自己打扮漂亮。 周寒回到前店,过了有两刻钟,花笑从后面出来。她换了一个好看的飞云髻发式,头上插着那支周寒送她的簪子,身上穿绣兰花细绸衣,水绿色长裙,腰扎连环纹鹅黄腰带,画了眉黛,点了朱唇,整个人更加秀丽脱俗。 “掌柜的,你看,怎么样?”花笑在周寒面前轻盈地转一圈,让她评判。 “不错,丽质天成。”周寒赞道。 花笑听周寒的赞美,心中十分开心。 花笑正要提点心走,她那灵敏的感知,便察觉一顶小轿刚刚到店门前。花笑停下来,向店外张望。 周寒注意到花笑的异常,便也向门外看去。 轿子很小巧,是二人抬的,围以华丽的绸缎。 轿子旁边站着个侍女,周寒和花笑都认得,正是孙小姐的贴身丫环碧珠。 碧珠掀起轿帘,扶着一位端庄、秀丽的大家小姐,下了轿。 花笑笑了。“掌柜的,是找你的。” 花笑不着急去宁远恒那了,她想看看掌柜的如何治疗这位大家小姐的相思病。花笑走回店后,躲到门帘后面偷听。 周寒自然知道这一主一仆是来找她的,叹了口气,到门前迎接。 周寒将孙小姐让进店里来后,便问,“小姐看上去气色不错,身体可好多了?” 孙小姐福了一礼,轻声道:“多谢周公子妙手回春,我已经好多了。我本该早些来拜谢周公子,但家母一定要我多将养几日,才肯放我出门。” “小姐千金贵体,应当如此,请坐。”周寒将孙小姐让到店中的待客用的桌椅前,坐下。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店内侧门的帘子后,发出一声“汪”地叫声。 第288章 我们可以做姐妹 听到好似狗叫的一声,碧珠疑惑,问:“周公子还养狗了吗?” 周寒也奇怪花笑这是怎么了,但还得遮掩,道:“刚才与花笑打赌玩,谁输了谁学狗叫,结果她输了,就躲到帘后学狗叫。” 孙小姐扑哧一声笑了,道:“周公子,花笑一个女孩子家,怎的不让着些。” “我们经常这样逗笑,像兄妹一样,无妨。”周寒向孙小姐一抱拳道,“我去看看,让她做点其它的事,孙小姐稍待。” 周寒来到帘后,见花笑面色有些苍白,浑身战栗,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花笑手指哆嗦着指向店内,却不敢掀开帘子。 “孙小姐身上有可怕的东西。” “可怕的东西?”周寒将帘子挑起一条缝,偷偷打量孙小姐。 周寒只能看到孙小姐身边有些淡淡地阴气,并没有见什么特别可怕之处。花笑是妖,本身就是阴物,不可能怕阴气吧。 周寒放下帘子,见花笑已经躲到了她身后。 周寒问:“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不是看到的,是我闻到的,就是因为刚才我闻到这个可怕的气味,才让我受不了,叫了一声。”花笑有些后怕地说。 “你再找找,那东西在哪。”周寒拉着花笑的手,就要往前店去。 花笑慌忙退了一步,连连摇头,“我不去,离这么远都怕了,离近了,我怕会控制不住,化原形逃跑。” 周寒为难得皱了下眉头,手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 “有办法了。” 花笑一愣,便看到周寒卷起右手衣袖,在她的右臂上,缠着一圈黑布。 周寒也没有去解开黑布,而是用左手手指,在黑布上挑弄了一会儿,扯出一条黑色的线头。然后她捏着线头,一点点向外抽,很快抽出一条三尺长的丝线。 周寒将黑色丝线挑在手上,道:“我右臂上这块黑布是用我神体的血液炼制的封印,可以隔绝感觉和气息。我就是用它蒙住流阴镜溢出的寒冰地狱气息的。” 周寒将花笑一只手腕拉过来,然后将丝线一圈圈缠绕在花笑腕上。 最后系好,周寒在花笑手上轻轻一拍,道:“好了,现在你出去吧,绝对不会再怕那味道。” 花笑看了看那缠在自己腕上的丝线,感觉自己没什么变化,便问:“如果我还是会怕怎么办?” 周寒斜她一眼,“再怕就把你炖成狗肉汤。” 花笑心下一颤,一咬牙,掀帘走出了侧门,来到前店。果然,她虽然还能闻到那个味道,但心里恐惧却基本没了。 花笑向孙小姐弯腰行礼,孙小姐还了礼问:“花笑姐姐,周公子呢?” 花笑一怔,“是呀,她把我推出来,自己去哪了?” 花笑心里还在寻思,就见侧门帘掀开,周寒用托盘端着两个茶碗出来了,边走边说,“我去后面给小姐泡了茶,请小姐不要嫌弃。” 孙小姐听了,抿嘴而笑,“周公子客气。” 花笑的狗鼻子闻到飘散出的茶味,心里大吼,“掌柜的,那是我自己晒的茉莉花呀。你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拿别人的东西去讨好你的情人。” 似乎是知道了花笑此时的想法,周寒偷偷瞪了她一眼。 花笑赶忙收敛起满脸的心疼,寻找刚才那可怕气味的来源。 周寒坐在孙小姐对面,道:“小姐大病初愈,该多多将养,何必亲自奔波这么远,有什么事让碧珠来便可。” 孙小姐低头,掩饰着怦怦乱跳的心,道:“原是该亲自来相谢的,不是公子及时诊治,我若用了那些无用的药,岂不是现在还缠绵病榻。” “那些药倒也并非无用,只不过拖得时间长些,我也是恰好识得小姐的病,所以能对症下药。” “哎呀,周公子,你也别总小姐姐的叫,显得怪生分的。”这时一旁的碧珠嚷嚷道。 孙小姐脸红了。周寒问:“那我该如何称呼小姐?” 孙小姐侧过头,低声道:“我闺名淑秀,公子称我淑秀便可。”那娇羞之态,让人望而生怜。 “这太冒昧了,不知道孙小姐芳龄?”周寒问。 “我年方十七,十月生人。”孙淑秀的脸更红了,像刚刚成熟的樱桃,鲜红欲滴。 “我也是十七,八月生人,我便忝颜叫你淑秀妹妹。”周寒道。 孙淑秀一愣,不知道周寒是什么意思。 这时,周寒听到花笑的传音,这声音只有她二人之间能听到。 “掌柜的,我找到了,就在这孙小姐腰间。” “腰。”周寒看向孙淑秀的腰。 孙淑秀不愧大家闺秀,坐的端端正正,双手叠放在膝上,藏在宽大的衣袖里,两只大袖垂铺在腰部两侧,所以周寒什么也看不到。 周寒现在是男装,总不能去掀人家姑娘的衣袖。 “我们可以做姐妹。”周寒笑道。 “姐妹?你……”孙淑秀愕然,抬头望着周寒的笑脸。 花笑在一旁不失时机的说,“孙姑娘,其实我家掌柜的是个女郎。只不过因为一个人漂泊在外,还是男装方便行事,所以就经常男装打扮。” “啊!”这时,碧珠也不装乖巧了,跳过来,对着周寒上下打量,一脸不可置信。 周寒将束着头发的银簪摘了下来,头发自然散落,让主仆二人看。 “现在是不是就更像女人了。” 碧珠看了一会儿,见周寒虽然未施粉黛,但眼如珠,唇似玉,容貌娇美。她惊喜地对孙淑秀说:“小姐,周郎君果然是个女子。” 孙淑秀也站起来上下打量周寒一会儿,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 “周姐姐骗得人家好苦,险些为你茶饭不思。” 这时的孙淑秀已经没了刚才的拘谨与羞涩,反而大胆了起来。 周寒淡淡一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没有父母,孤身一人,都要靠自己过活。扮成男人许多事都方便。” “周姐姐当真令我佩服得紧,我有时也想像男人一样,做一番自己想做的事。可是闺阁中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中又有父母管束,我也只能想想而已。” “那我们以后可以做姐妹,相互照应,有什么心事,你可以对我说。”周寒道拉过孙淑秀的手。 “好啊,我也早想有个姐姐。” 此时孙淑秀的双手被周寒拉着,衣袖离开腰间,周寒看到她的腰上坠着一个杏黄色香囊,香囊上绣着精巧的花纹,香囊下坠着石榴红的流苏。 周寒看向花笑,花笑点了点头。 第289章 断开阴阳 周寒重又请孙淑秀坐下,问:“妹妹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 “还能做什么,读书,做女工刺绣。”孙淑秀说到这颇显出些无奈,看来她也有些厌烦这一成不变的日子。 “我尚不会刺绣。”周寒道。 “我可以来教你。”孙淑秀听到这好像抓到什么感兴趣的事,顿时兴奋起来。 “好啊!”周寒笑着答应,心里却是拒绝的,“我可不想学什么刺绣,几个时辰,坐着不动穿针引线,不适合我。”她借机问道:“我看妹妹腰上挂着一个香囊,可是你自己所绣?” 孙淑秀听周寒问这个香囊,从腰间取下来,捋了捋香囊下的流苏,道:“这不是我绣的,是我娘从离鹤法师处,为我求来的护身符。我娘请离鹤法师为我看过生辰。离鹤法师说我命运多舛,便做了这个护身符,要我时时带在身上。” “我能看看吗?”周寒问。 孙淑秀大方地将香囊递给周寒。周寒接过一看,果是有问题,但又不好当着孙淑秀的面就将香囊打开。 花笑很聪明,忙赞叹着拿过香囊,看来看去,道:“孙姑娘,我正好想给掌柜和我自己做个香囊,缺少花样,小姐这个我喜欢,可否借我一会儿,我去后面将这花样描下来。” 孙淑秀看向花笑,她想说这个花样很一般。但她看到花笑那渴求的眼神,便点点头,同意了。花笑拿着香囊去了后院。 花笑在自己房间里摆弄了一会儿香囊,她却看不出什么问题。 手腕上缠着那条黑线后,香囊上那种令花笑害怕的气息仍在,但花笑却感应不出细节。 这时周寒也来到后面,问:“可看出什么了?” 花笑摇摇头。 周寒说:“把香囊打开。” 香囊口是用绳结扎着,可以随时解开更换里面的药材。 花笑边解绳结,边道:“里面能有什么,不过是一些药材。” 话刚说完,花笑“咦”了一声,从香囊里掏出一块折叠得很小块的黄麻纸。因为这张纸混在药材中间,不打开香囊,是摸不出来的。 花笑将黄麻纸打开,竟是一张长方形的符纸。花笑也是修炼有成的妖了,符箓之类也认识不少,但这张符却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 花笑将符纸递给正在拿着香囊看的周寒,问:“掌柜的,这是什么符?” 周寒取过符纸看了一眼,便道:“这是‘断针符’。” “断针符,好奇怪的名字,没听说过。”花笑又拿回符纸继续看。 “一根针也是有阴阳两端的,针尖为阳,针鼻为阴,穿针引线便是连接阴阳。断针符的意思是,把针从中间斩断,便是断开了阴阳,所以此符的作用便是隔断阴阳。此符人世间会的人却不多,它是传自天界。” “啊,”花笑一听传自天界,惊呼一声,又仔细看这张符,想把这符牢牢记在脑中。 “还有这个。”周寒将香囊扔了过来,指着香囊上绣着一对红白色鱼道,“让你害怕的东西在这上面。” 花笑又抓起香囊,问:“是什么?” 花笑仔细看,杏黄色的锦缎上,绣着一对首尾互衔鲤鱼,一只白色,一只红色,双鱼周围用银线锁了一圈花边。鲤鱼鲜活,栩栩如生,但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周寒道:“这两条鱼不是普通丝线绣的,白鱼的绣线是取自白孔雀身上的羽毛制成。而红鱼则是用浸过蛟血的丝线绣成。” “蛟血。”花笑慌忙将香囊扔在一边,“难怪我嗅到令我害怕的气味,原来是蛟的气息。” “这两种东西绣在一起,其实取的是一个‘龙凤呈祥’的寓意。” “为什么这个孙姑娘的护身符这么古怪?”花笑看着手里的断针符。 “我刚问了她的生辰,她今年十七岁,十月初四,亥时,你算算。” 花笑听后,便用手指掐算起来,她越算脸色越难看,算毕,惊叫道:“五阴三命,鳏寡命、孤苦命、贫困命,她都占了,难怪那个离鹤法师说她命运多舛,哪里是多舛,简直是惨。真难想象,孙姑娘这大家闺秀,怎么会有这三命。” “那是时候未到。可这命也有个好处,虽是阴命,但百邪不侵。”周寒笑道。 “可不是百邪不侵嘛,这么倒霉的人,连妖鬼都不愿意沾边。” “这个断针符便是为了破她的三命,阴阳不见,难成命。虽然可破她三命,但也有个很大弊端,阴阳相融,才能和谐长久。孙淑秀若是坦然面对一切,不为命所累,至少可活七八十岁以上。但若用此法破命,随时会有夭折之险,想来那龙凤呈祥的局便是用来替她挡灾的,但好像用处不大。恐怕这次的疾病便是她的大劫,只不过恰巧遇上我。” “那孙姑娘为何会阴气缠身?”花笑问。 “你看到断针符右下处。”周寒指引道 花笑这才仔细看向黄符的右下处的空白。黄符其它地方都很平整,只有折痕,而右下角却有些粗糙皱纹。 “这儿沾过水。” “嗯,想是香囊不小心沾了水,洇到了黄符上。断针符被污,便不是隔断阴阳作用了,而是搅乱阴阳了,又兼沾的是水,水为阴,这香囊便成了吸引阴气的磁石了。” “这位孙姑娘也太可怜了吧,我看她人不错,却有如此凄惨的命途。”花笑说到这,看向周寒,“掌柜的,你有没有办法救她。” “我是看守地狱的,不属地府。再说地府掌管的是人的生死,人的福、祸、气运,是那里管。”说着,周寒的手指向天指了指。 “唉,那就没办了。”花笑叹口气,替孙淑秀惋惜。 “也不是,我虽然不能替她改命,却可以替她向南斗六君请运。”周寒想到一个办法,对花笑道,“给我准备黄纸。” 花笑听了兴奋了一下,又听要黄纸,说:“家里没有黄纸,等一下。”说着,只见花笑伸手从虚空一抓,一大幅黄纸出现在桌子上。 周寒严肃地看着花笑。 花笑嘿嘿一笑,道:“我从文房四宝店借了一张,先用着。等以后买笔墨时,我再多给他们一文钱就行了。” 花笑平时要替周寒记账算账,所以毛笔是现成的。 花笑殷勤地替周寒准备好了笔墨。 第290章 离鹤法师 周寒用一把裁纸的短刃划破指尖,将血滴入墨中。 寒冰使者的神魂长期在这具身体内,这具肉身的血液中已经沾染了神魂的气息。 周寒从大幅黄纸上裁下一块,蘸了血比墨多的墨汁,在纸上写写画画。 放下笔,周寒将已完成的符,交给花笑。 “连那张断针符一起放进她的香囊里。” “这是什么符?断针符还要放进去,不怕孙姑娘会再遇危险?”花笑把心中的疑问都说出来。 “这是‘六君守运’符,以前我在玉衡宫,和那里的星官学的,有此符镇守气运,孙姑娘轻易死不了。” 周寒说完,花笑又拿起符左看右看,看了一会儿,才有些不舍地轻轻折好,将两张符放一起,装进香囊里。 做完这一切,周寒又拿起香囊看了看了,轻声道:“这个离鹤法师还真是个妙人。” “公子,这个离鹤法师会那么稀奇的符咒,一定很厉害吧,可不能让他看到我。”花笑有点担忧。 “那你以后就老老实实在店里待着,别到处乱跑,小心碰上他。” 花笑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周寒和花笑一起出去时,孙淑秀主仆二人等得有点着急了,那个香囊虽不是什么值钱之物,但却是孙淑秀护身之物。 周寒歉意道:“花笑做事有点拖拉,让你们久等了。” 孙淑秀接过护身符,见香囊没什么事,便也不在意了。 “妹妹要好好戴着它,不可丢失,也不要再沾到水了。”周寒微笑提醒。 “周姐姐看出了什么?”孙淑秀自从拿到这个香囊,便一直不离身,就是睡觉也放在枕边。但她却看不出这护身香囊有什么特殊之处。 “没有!”周寒浅浅一笑,“孙夫人对妹妹一片爱护之心,妹妹要珍之重之才是。” 孙淑秀点点头。 将孙淑秀送走后,周寒一指柜台上,花笑包好的糕点,问:“怎么,你不想去宁大人那了?” “哎呀!”花笑一拍自己脑袋,提起两包糕点,便匆匆走了。 周寒看她这样反而笑了,心道:“看她这大大咧咧的样子,就算有一天宁远恒拒绝了她,她也不会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又哭又闹,很难走出来吧。” 转而,周寒又想到孙淑秀那个香囊,“蛟血线,断针符,这个离鹤法师不简单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一见。” 花笑去刺史府快二个时辰了,居然还没回来。周寒不由得心中嘀咕,“难不成两人还真看对眼了,谈情说爱忘了时间,都不知道回来了。” 周寒看看糕点卖得差不多了,剩下几块想带回去给周冥和刘津,便打算关门。 周寒正在店内收拾,一个刺史府的衙役进来了。原来,衙役是宁远恒打发来的,告诉周寒,花笑在帮他查案子,借用一段时间。 周寒抚额,“这个宁哥哥还真会抓人,以前是用我破案,现在又用我的伙计。不知道花笑破完案以后,有没有工钱拿。” 厉王府,听月馆。 厉王正在胡锦茵的房间,听胡锦茵弹琵琶。 胡锦茵的纤纤玉指轻轻拨动琴弦,清脆的琵琶声便如轻风拂面清爽,美酒醇香醉人。 厉王舒服得眯起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和着节拍。 正在此时,房间的门前的人影动了一下,便听门外传来声音,“王爷,离鹤法师到王府了。” 听着胡锦茵弹琵琶正入神的厉王听到有杂音,很不高兴,刚想呵斥。但听得后边说到离鹤法师,他即刻起身,挥手止住了胡锦茵的琵琶声,“爱妃,我去去便来。” “王爷,”胡锦茵站起身,喊住将要出门的厉王,将琵琶交给侍女,道:“我想随王爷一起去见离鹤法师,还请王爷恩准。” 王爷回头问道:“你见法师何事?” 胡锦茵来到厉王身边,做出羞涩小女人样道:“我想求法师为我卜算一卦,看何时能为王爷添一个小王子。这种事,王爷总不好开口,还是贱妾亲自去求法师。” 厉王听了,哈哈大笑,“好,好,我们一起去见法师。” 游仙榭,是厉王府一处临水的居所。周围树木花草繁盛,十分清静雅致。 厉王和胡锦茵来到游仙榭正堂。一位白衣飘飘的男子正背对着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身后的动静,白衣男人赶紧回过身来,向二人揖礼。 “见过王爷,见过苓庶妃。” 厉王哈哈一笑,“这游仙榭可是专为法师而建,可是法师在此没住过几日,游仙榭也难得迎接主人归来。” 厉王说着,上前扶起还躬身作揖的离鹤法师。 厉王打量眼前之人,只见他头戴白玉螭纹冠,长发乌黑如墨,光洁的脸庞棱角分明,面容之中,含着一丝温和又神秘的笑。一双眼乌黑深邃,而精光内敛。粉紫色的双唇微微抿起,唇角微挑,淡然而优雅。 厉王看到这张面孔,心里是又爱又嫉妒。二百多岁的人,却似二十岁一样。 厉王自诩年轻时也是一个美男子,可在此人面前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离鹤微笑道:“是在下辜负了王爷的好意,请王爷责罚。” 厉王一摆手,“哎——,你住在府外也是为了江州百姓,孤怎么会怪你呢。” “王爷胸怀宽广,离鹤佩服。请王爷上坐。” 厉五也不多言,走到上首位置坐下。 这时胡锦茵走上前,向离鹤弯腰垂首行礼,朱唇轻启,声音如珠玉般婉转,“离鹤法师,胡锦茵有礼了。” 离鹤连忙低首还礼,却在垂首时,挑眉偷看眼前的苓庶妃。 胡锦茵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油黑乌亮的长发挽了一个斜髻,髻上插一支金凤衔珠的步摇,鬓边还有一朵粉色娇嫩的鲜花,衬得胡锦茵媚态风流,艳丽无双。 胡锦茵好像并不知道离鹤在看她,行过礼后,便袅袅婷婷地走到厉王身边,玉手扶住厉王的胳膊,用那可以魅惑众生的声音对厉王道:“王爷,您瞧,离鹤法师出去这半年多,比以前更加神采奕奕,有仙风道骨之姿了。” 厉王轻轻拍拍胡锦茵的手,道:“爱妃说的不错。要不是孤有那么多俗务缠身,孤都想随法师去修行了。不求成仙,但得个长生足矣。” “王爷说笑了,王爷是人中龙凤,上承天命。在下只是一介山野草民,再怎么修炼,也只是王爷的治下之民。”离鹤躬身应答。 第291章 唯一爱的人 离鹤最后一句话,说得厉王很满意。 “这游仙榭是孤赐于你的,你才是这的主人,就别拘礼了,坐吧。” 离鹤这才走到厉王的下首位置,坐了下来。 厉王问道:“法师许多日前便已经回来,如何这时才露面?” “回王爷,我这次出去游历,得王爷福荫,找到一株百年凤冠草。这种草生长极难,能长到百年以上的,更是极其稀少。” 听离鹤将凤冠草说的如此难得,厉王心里有了一丝期盼。 “这种草有什么作用?” “王爷,它正是炼制‘延寿丹’的主材。” “延寿丹!”听到这个名字,厉王心跳忍不住加快了。 “得到凤冠草后,我便四处采药,终于将延寿丹所需的药材找齐。凤冠草不能离土太久,否则会药效尽失。所以回到江州后,我第一件就是闭关炼药。炼制延寿丹需逢九开炉,再逢九丹成。所以直到昨日,我终于炼出了三颗延寿丹。” 离鹤说着,从袖笼里取出一个极小的乌木匣子,双手捧给厉王。 厉王接过来,打开小匣子,里面有三枚拇指肚大小,散发紫红色暗光的药丸,还有淡淡药香盈鼻。 说它是仙丹,怕也没人会怀疑。 “法师,这丹药服下后有何作用?” “王爷,这丹如其名,服下后会至少延寿十年。” “十年!”厉王心中狂喜。多出这十年,即便他得不到他想要的,也可以把他的对手耗死了。 “恭喜王爷得此神丹。”胡锦茵在一旁向厉王贺喜,却暗中瞥了离鹤一眼,嘴角挑起一抹不屑的神情。 好在她站在厉王身后,厉王也瞧不见。但时不时偷看胡锦茵的离鹤,却看得清清楚楚。他毫不为意,只是淡淡一笑。 厉王掩饰住心中的喜悦,神色平淡地说:“这十年寿命,终究有尽时。” 离鹤上前躬身道:“我知道王爷心中所想。但长生一道,可遇不可求。所以王爷不必灰心,有一天王爷拥有天下,天下神物尽可归王爷所用,那时想长生又有何难。” “知我者,法师也!”厉王对离鹤微笑颔首。 “王爷,此丹不可久置,还是找一处安静所在,以无根之水送服,然后排除杂念,闭目打坐半日,此丹就可起效。” “好,好!”厉王服丹的心情也很急切,迈步便要去找地方服丹。他又想起身后的胡锦茵,停下来问:“锦茵,你随我一起去吗?” “王爷,您忘了,妾还要求离鹤法师卜一卦的。”胡锦茵轻轻一推厉王,娇媚地说。 “哦,对了。你卜吧,孤回去服丹药了。早点回去,法师辛苦,需要休息。”厉王说完,大步走出了游仙榭。 厉王一离开,胡锦茵立时收了脸上的娇笑,也没了矜持,坐到了刚才厉王坐的位置上。 离鹤上前牵住胡锦茵的手,柔声问:“我去了这么久,想我了没有?” 胡锦茵一掌拍开离鹤的手,“注意你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我,你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王府里。你侍候那个老男人可以,我碰你一下就不行?” 离鹤没有了刚才优雅之态,仙风道骨之姿,变成了愠怒。 “你以为我愿意侍候那个老男人,我还不是为了利用他的皇室身份做保护,来疗伤的。每天在他面前装娇弱,装温顺,我自己都觉得恶心。若不是魂魄残缺,我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他跪在我的脚下,对我服服帖帖。”胡锦茵恨恨地道。 “你既然不愿意侍候他,那就来侍候我吧。锦茵,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要拒绝我到什么时候。”离鹤伸双臂要把胡锦茵拥入怀中。 胡锦茵一把推开离鹤,讥讽道:“你以为你比厉王好多少,披着一张不属于你自己的人皮。人皮再好看,也是假的,真不了。” 离鹤听了大怒,五观扭曲。 “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喜欢美男子,我就变成美男子,让你看。” “美男子,”胡锦茵轻蔑地一笑,道,“你还差得远。” “我知道你还想他,可那是你的痴心妄想。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你便是修炼千年,在他眼里仍不过是如蝼蚁一般的妖,他根本不会拿正眼看你。何况,你现在这个样子,不都是他害的吗?你醒醒吧!”离鹤气得满脸涨红。 “我就是想着他,别说他把我的魂魄弄残,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依然爱他。他是我胡锦茵这一辈子唯一爱的男人。” 离鹤恨得咬牙切齿,一把抱起胡锦茵,便向游仙榭后面而去。 胡锦茵被他抱在怀里,挣扎大叫,“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离鹤根本不理会胡锦茵的挣扎,紧紧箍住她,快步走向后宅,踹开一间房门,进去后将胡锦茵扔在床上,然后扯落床帐。 半个时辰后,胡锦茵从帐子里出来,穿好衣服,坐在桌旁,整理自己散乱的头发,道:“这下你满意了,该说正事了吧。” 离鹤将桌子上原本放着的一个锦盒推到胡锦茵面前。 “锦茵,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胡锦茵白了离鹤一眼,打开锦盒,里面是一颗乌漆漆的珠子,看着没什么奇特,好像也不值钱。 “妖丹?”胡锦茵脱口而出。 “嗯,你服下它。” 胡锦茵没有丝毫动容,她将锦盒扣上,又将盒子推到离鹤面前。 “我魂魄不全,肋下的妖骨又下落不明。我要这妖丹也没用,增加不了多少修为。只有这个吗?” “望县那里,我去晚了。那座僵尸墓已经破开,尸王和他的尸奴都被天雷劈死,连尸体都被焚化了。我在尸骨灰烬里翻出了这个。”离鹤说着取出一枚如花生粒大小的黑色豆子。 胡锦茵接过黑豆子,看了一眼,然后嫌弃地扔在桌子上,“这有什么用。那处古墓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原本想用那个尸王修炼出来的尸丹,来修补魂魄,增加修为。可现在这尸丹被天雷劈过了,我用它就是自寻死路。” “这个尸王身上的煞气不够强,还不足以引来天雷,天雷却将尸王和他的尸奴劈得一个不剩?” 离鹤拿过这个小黑豆子反复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高人出手,引出了天雷。我后来在周围打听,却没打听到是什么人做的。附近的人只知道那天襄州府的官兵将覆船山围起来了,山上发生了什么,却没人知道。” 第292章 神魂颠倒 胡锦茵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的秀发,好像只是在整理头发。她心里很清楚是谁出的手。她从妖骨上感应到那个人的存在。那天夜里,她甚至冒险分出了一缕灵识,去向那人索要过妖骨。 离鹤看到整理秀发的胡锦茵,眼光变得黯然,将那个没用的尸丹扔到了地上。 “你去过罗县了?”胡锦茵问。 “没有,我从襄州转道去了燕州和邢州。” “我感应不到青夜了,不知道罗县的灵圣教发生了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又不敢出王府。” 胡锦茵说到这儿,突觉一阵心酸,轻声抽泣起来。 “纵然千年的修行,没有完整的魂魄又有什么用。我好怕,怕我等不到修补全魂魄,便没了性命。” “别担心,你还有我,就算罗县的灵圣教毁了,我们还有其它的地方,你的魂魄一定能修补好,还会比以前更强大。”离鹤将胡锦茵拥进自己的怀中。 胡锦茵哭泣的声音触动了离鹤心中那处柔软,对她的怨与恨一下子消失无踪,甚至后悔自己刚才强迫她。 离鹤轻抚着的胡锦茵娇弱的肩背,安慰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不久后,我们就可以控制厉王了,江州就是我们的天下。你想做王妃,我就取代了厉王。你想做皇后,我就起兵夺了天下。” “你给厉王吃的什么丹药?”胡锦茵抬起还挂着泪痕,楚楚可怜的脸,问离鹤。 “放心,那只是一种强身健体的药。在我们还没有达成目的之前,厉王还不能死。不过那种丹药还有另一个作用,就是会与厉王常服用的养神丹产生反应。让厉王对养神丹产生依赖,到时厉王就会对我们言听计从了。到时你也不用委屈自己,去讨好那个老男人了。”离鹤轻抚着胡锦茵散发着清香的秀发道。 “你难道没看出来,厉王的日子不多了,就算给他强身健体也没用了。最多两三年,他一死,梁景那小子会继承亲王之位。我们想控制梁景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胡锦茵担忧地说。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留住厉王这条命。” “你说得容易。”胡锦茵推开离鹤,“生死簿上注定的,谁能逃得过。到时阴司公差来拿他,你和我又不能拦。” “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办法。”离鹤说完,还生怕被第三人听去似的,俯身在胡锦茵耳边说了几句话。 “你这个家伙,鬼主意还真是多。” 胡锦茵在开门走出去之前,回眸对离鹤微微一笑,那一笑风情万种,令人神魂颠倒。 离鹤摊坐在桌旁,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回过神来,自语道:“如果你天天这么对我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离鹤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想到,“若罗县的分教出事了,那济州城外阴阳交点上的小地狱又怎样了?” 离鹤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和头发。他又成了江州人人敬仰,优雅而有风度的离鹤法师。 出了游仙榭,胡锦茵走在后园之中,心中却没心思赏景,恨恨地掐下路边的一朵梅花,死死地捏在手中。 “离鹤,要不是你还对我有用,我会任你对我为所欲为?”说完,胡锦茵将梅花在手中碾烂,扔在地上。 向前走了几步,胡锦茵又暗自问:“青夜是毁在谁手里?六百的修行,哪怕只有魂魄,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难道是……” 胡锦茵又想到那个神魂,“有这个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灭青夜,一定是她。难道她已经离开襄州了?她去了哪里?” 胡锦茵想到这,转过身,想去找离鹤,替她查找寒冰尊者转世的下落。 走出去七八步,胡锦茵又止住了脚步。 “我要得到她的全部神魂,不但能修补,强大我的魂魄,我还会变成她的样子。我若成了她的样子,他会不会也就爱上我了。” 胡锦茵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重又转回身,远离了游仙榭。 离开厉王府,离鹤乘坐马车回到自己的大宅。 江城东平坊,离鹤的宅邸。 这座宅子也是厉王特意为离鹤法师修建的。当时是将两家大户人家的宅子强行收了过来,合成一家。所以宅子面积大,装饰奢华,除了王府,在江州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离鹤不是不想住在王府,只是每日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厉王怀中撒娇,讨好,他受不了。他早晚要将厉王取而代之,锦茵只能在他的怀中撒娇,讨好他一个人。 离鹤在门前下了马车,早有仆人打开大门,躬身迎候。气魄的朱漆大门前耸立着两座汉白玉石狮。 门上没有门匾。所有认识离鹤的人,包括厉王,都只称他为离鹤或法师,离鹤是他的法号,但他姓什么叫什么,却没人知道。 穿过两重宅院,离鹤在一处名叫玉清园的园门前停下。园门在此时打开,一个灰衣青年走了出来,向离鹤恭敬地行礼,口称主人。 离鹤点点头,吩咐道:“你派人去一趟济州罗县,将那里的情形报与我。” “是!”灰衣青年退下了。 离鹤抬步走进园中,两旁有回廊向远处的飞檐斗拱的屋舍延伸而去。不过离鹤没有走两边,而是从中间卵石铺就的小径而行。 小径两旁种着花草树木,一篱篱,一丛丛,一树树,看似杂乱,却别有意味。 这些都是离鹤专门种植的药草,其中很多品种,就算是药铺,也都极少见。走在其中,异香扑鼻,令人精神清爽。 离鹤走进玉清园的正堂。这里与普通人家的正堂不同,不是待客之所。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铜铸炼丹炉,仔细看便能发现与周寒在罗县看到的青夜密室里的丹炉一样。不过这个丹炉体积更大,而且炉身一圈有九个月牙形状的开孔。 两名蓝衣弟子正守在丹炉旁,看到离鹤进来,他们站起来,向离鹤作揖。 “无风、无月,你们守在这里,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内室。”离鹤对两名蓝衣弟子吩咐。 “弟子遵命。”年纪稍长的蓝衣弟子无风出声应下。 第293章 鬼孙步铭 年龄偏小的无月却嘟起了嘴,“师父,你说过再去厉王府,会带我去见识见识的,你说话不算数。” 离鹤并没有因为无月的话而生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这炉养神丹炼成,便由你送去厉王府。”然后从另一侧门,去了内室。身后传来无月兴奋地大叫。 这处内室是离鹤的住处。面积较大,紫檀落地花罩隔开了两个空间,里面是卧室,外面是离鹤的书房。 离鹤从书架上取下一个匣子,小心打开。 匣子里面有一只黑黢黢的葫芦,葫芦上还雕刻着暗金的花纹,葫芦口上塞着一个木塞,木塞上又用鲜红如血的线缠得一圈又一圈。 一张画满图文的黄符,垫在葫芦的底部。 离鹤将葫芦上的木塞拔了出来,放在书案上,然后退后两步,凝神等待。 一阵冷风在书房里打了一个旋,吹得书架上的书哗啦哗啦欲翻起。 然后在离鹤的眼中,就见一股浓重的黑气从葫芦里蒸腾而起,小小的葫芦口,好似农家烧饭时的烟囱。 不多时,屋梁处,已经笼罩了一层黑气,把个奢侈的居室弄得诡异异常。 “呼——可算出来了!”黑气中传出粗犷的声音。声音中尽显畅快之感,让所有听到声音的人认为,这个人一定是被关了很久,终于重见天日了。 离鹤走到书案后坐下,神色平常地仰望着上空的黑气,似乎一切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谁,是谁把老子关起来的?”黑气中的声音变得暴躁起来。他发现了离鹤,所有的黑气突然向一个中心聚起。 还没等全部聚集成一团,“呼——”地,那团黑气便如被什么人抓住,又重重抛落下来一样。 黑气落在书案前的地面,然后又“呼——”地扬起一人高,快速凝聚成一个人形。 这个人全身黑漆漆,黑得连口耳鼻都看不清,有一双青黑色空洞的双眼,他一张嘴说话,一股黑烟在他脸上、身上乱窜。 “是不是你?”黑色的人形,指着离鹤怒问。 “孙步铭,你应该感谢我,是我救了你。”离鹤不慌不忙地说。 “混蛋,你把我关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还想让我把你当恩人?” “你难道忘了,你被烧死了,而且还是被你那些反叛的部下烧死的。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吧。” 孙步铭伸出双臂,又打量自身,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后,发出一声不甘地咆哮,“啊——” 离鹤也不阻止,眼前的东西是个鬼,再怎么喊叫也只有他能听见。 “我不能死,我还有五万大军,我还要当皇上。”孙步铭说完以后,便向四处张望,然后眼神落在离鹤的身上,“既然是你救了我,那就好人做到底,把你的身体借我用一用。” 孙步铭身体向后飞起一段距离停住,猛然向离鹤冲去。他竟然是要把离鹤的魂魄撞出肉身,然后自己占据离鹤的肉身。 离鹤看出了孙步铭的意图,也不慌张,任由孙步铭向自己撞来。 孙步铭的身体撞到离鹤身上,离鹤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而孙步铭的身体却呼地崩散开,化作一团一团,残云一般,连人形都没有了。 孙步铭将撞散了身体抖了抖,重新聚合在一起,成了人形。他知道遇上了高人,不敢再莽撞,问:“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护身之宝?”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上不了我的身,但我却能让你随时魂飞魄散。” 离鹤说着,将匣子里那只黑色刻金色花纹的葫芦,从匣子里取出来,拿在手中。 “这黑金葫芦是我炼制出来的收鬼法器,葫芦内壁上刻有殄文的融鬼咒。无论什么鬼,被收进此葫芦里,满七日后,鬼命便与这葫芦融为一体。我若想让你魂散,只要把这个葫芦摔碎,你就和这葫芦一起消失了。” “什么?这葫芦那么脆弱,哪怕不小心掉地上,也能摔坏,你居然把我的命和它连在一起。” 孙步铭暴跳如雷,浑身的黑烟疯狂卷动。但是他再生气,也不敢对离鹤动手了,他可不敢拿自己的鬼命作赌。 离鹤的手指在葫芦表面的暗金色纹路上滑过。 “看到这些金纹了吗?这是金镗纹。有了这个,这个葫芦水火不侵,更是坚如铁石。恐怕除了我,没有人可以破坏它,所以你以后只需要听我的命令就可以了。” 孙步铭依然嘴硬,“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说是我的恩人,让我听你的命令。我欠你什么恩情了?” 离鹤淡淡一笑,“你以为金镗纹只是为了让葫芦变得坚固?你掀起刀兵,从乌兰一直打到襄州,不仅杀了无数官兵,连平民也不放过,可以说,你所过之地,寸草不生。” “你身上的煞气是很重,但还不够,阴司的公差一样可以抓你去地府。你滥杀无数,下场可想而知,只有下地狱了,承受那些可以让你生不如死的酷刑。” “我将你收进黑金葫芦,不仅让你躲过了阴司的公差,金镗纹还助你培养了煞气。现在就是阴司的公差也怕你,你就不会被抓去地狱了受苦了。难道我不该是你的恩人吗?” 孙步铭想了想,然后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到厉王身边保护他,不能让阴司公差抓走他。” “厉王?”孙步铭感觉这名字有点熟悉。做了鬼之后,头脑与记忆大不如生前,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 “对了,我当初起事之时,厉王还曾助我财物兵器,并且我们说定,只要我能打到云州,他就在江州起兵助我。我们一起打到京城,逼成武帝下台,然后平分天下。” “平分天下?”离鹤暗笑,“这个孙步铭真是够笨的,全凭着一腔热血起兵,难怪才打到襄州就被灭了,还是让自己的部下灭的。”想到这儿,离鹤对孙步铭说:“对,就是厉王。” “我只会杀人,不会保护人。保护厉王,对我有什么好处?” “对你有很大的好处。你出身富裕人家,不愁吃穿,之所以后来起兵造反,不就是想当皇帝吗?” “没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也想尝尝当皇帝的滋味。”孙步铭坦然承认。 “厉王是先皇帝唯一的血脉,这天下原本应该是他的。但先皇帝一时糊涂把皇位传给皇室旁系。厉王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要拿回属于自己的皇位,所以他准备多年,不久后也要起兵夺位。” “那是厉王当皇帝,和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我给厉王卜了一卦,他寿数不多了,恐怕挨不到他起兵。但只要厉王起兵成事,那时厉王再死,这天下就是你的。” 第294章 求你收留 孙步铭瞪大了眼睛,但他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是个鬼,如何坐天下?” “我可以让你活过来。” “如何?”孙步铭的声音都颤抖了。 “你抢夺别人的身体,只是附身,不能算复活,只要是个法师,就能用驱鬼的办法赶走你。但有一种人的身体,你若附身上去,便可以彻底夺舍重生,就算法师也无可奈何。”离鹤故意吊孙步铭胃口般,停住不往下说了。 “哎呀,你真麻烦,能不能痛快些,一次说明白了。”孙步铭果然上钩,变得急不可耐。 离鹤呵呵一笑,道:“就是拥有全阴之体的男子。” 孙步铭也是上过私塾,读过一些书的,知道一些阴阳之理。听到离鹤说需要全阴之体的男子,登时恼了。 “你说的容易,全阴之体的男子上哪去找,这种人比鸽蛋大的珍珠,鸡蛋大的夜明珠还难找。” “你说的没错,但我这里恰好就有这么一人。” 离鹤说完,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门高声喊:“无月,你进来。” 离鹤重新坐回书案后,无月小跑着进来了,腆着小脸问:“师父,有什么事?” 离鹤眼睛向无月身后扫去。孙步铭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以鬼身的敏感,他知道,眼前这个叫无月的少年,正是全阴之体。 孙步铭哪里还顾和离鹤的约定,一头冲过去,就要夺舍无月。 离鹤从书案上拿起一个香囊,放到无月手上。 “把这个戴在身上,就是沐浴也要放在身边,没我的同意,不得取下。” 无月不疑有它。因为以前师父和师兄就说过,他是个招邪的体质,只有在师父身边才安全。现在离鹤给他的香囊,肯定是给他护身的。 “谢谢师父!”无月兴奋地接过香囊。也就在这一刹那,孙步铭一头撞上来,却如刚才撞在离鹤身上一样,他的鬼身被撞散,而无月却安然无恙。 无月却不知道,刚才自己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还一脸喜悦地摆弄手里的香囊。 “你去吧!”离鹤摆摆手。 无月躬身退下去了。 “你骗我!”孙步铭大声指责离鹤。 “好像是你先罔顾我们的约定的。”离鹤不生气,反而呵呵一笑,“只要事成,他的身体就是你的。” “你让我做皇上,帮我复活。你的目的又是什么?我不相信你只是助人为乐。” “看来你还没有笨到家。”离鹤心道。 “你该知道,我是个修行的人,对什么皇位,江山不感兴趣。我求的是成仙。但成仙何其艰难。将来你若拥有天下,你需以天下资源助我成仙。”离鹤道。 “我以前从不相信这天下有神仙。”孙步铭说到这,压低声音问离鹤,“这天下真有神仙吗?” “你说呢?”离鹤反问。 “哈哈,成交!”孙步铭周身的黑烟涌动,显示他心情很愉悦。 孙步铭虽然已死成鬼,但现在又有希望可以复活,同时还能成为皇上,这很值得他高兴。 “我会找机会把你送到厉王身边,你只需要保护好他,在夺了天下之前,不能让阴司公差把他带走。”离鹤道。 孙步铭想了想道:“何必这么麻烦,把厉王杀了,你让我复活,我和你一起起兵,打天下。” 离鹤心中暗笑。“你死了这么多年,还没想明白。当初你凭着一股莽劲,也不过打了几个县。打天下不能蛮干。需要师出有名,才会有人助你。” “厉王有什么名?” “厉王是先皇留下的唯一的皇子。只要厉王振臂一呼,说现在的皇上得位不正,这天下总有人会相信。有了正统的出兵理由,才会有人呼应相助。所以,厉王不能死……” “师父!”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离鹤和孙步铭的交谈。 离鹤打开门,无风正站在门外。 “什么事?”离鹤问。 “师父,厉王爷派人来,请师父帮他做一件事。”无风说完,将厉王的意思告诉了离鹤。 离鹤摆手让无风离开了,站在门前自言自语。 “周寒,这是怎么样一个女人,能让厉王如此关注。” 西市,周记糕点铺。刚刚送走一位顾客,周寒正要关门,却见街对面一个身影急匆匆走了过去,只留给周寒一个背影,但是这个背影,周寒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阿伯!”周寒心里叫了一声,她刚要迈步追出去,却被一个人挡住了视线。 “周寒!”一张俊朗的面容带着温和的笑容。 “梁景?”虽然梁景的到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他的突然出现,还是让周寒诧异。 周寒绕过梁景,再向街对面望去时,已经没了周启峰的身影。 “能进去吗?”梁景已经没了和周寒刚相识时的傲气。 “嗯,进来吧。”周寒打开门,让梁景进了店里。正好她也有话要对梁景说。 “我还是第一次来你这里,很不错啊。周寒,你想做的事,都能做得很出色。”梁景简单打量了一下店内的情景,转身望着周寒说。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看看我开的这个店?”周寒躲过梁景的目光,转身去收拾柜台。 “不是,我是来求你收留的。” “收留?”周寒放下手里活,转过身来,看到梁景那一脸的委屈。 “世子爷,你开什么玩笑,江州是厉王的封地,整个江州都是你家的,您还需要别人收留?” “我现在不是厉王世子了,以后和王府也没有关系了。” 周寒看着梁景,愣了神。 梁景以为周寒不信,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周寒此时心里想的是,“他跟厉王闹翻了?是因为厉王逼婚,还是因为我?” “周寒,你怎么了?”见周寒只是看着他,不说话,梁景有点急了。 “我这地方简陋,没有世子爷能住的地方。”周寒道。 “我住店里,还可以帮你看店。” “我的伙计花笑住在这里,她是一个姑娘家,你住在这里不方便。”周寒转过身去,继续干活。 “那我去你那儿,你在柴房给我搭张床就行了,我不挑。” “我哪敢如此委屈世子爷,要不您睡我那屋?” “和你睡一个屋?这是真的吗?”梁景又惊又喜,激动得脸都有点红了。 “啪!”,周寒将手中算盘重重放下,转过身指着梁景,气道:“你想什么呢,和我睡一个屋?你是不是还想和我同床共枕啊?” 周寒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露骨,不禁脸红了。 这时,店铺的门开了,同时传来一句“锦上添花”的话,“掌柜的,你要和谁同床共枕啊?” 花笑轻快地走进来。 第295章 心虚了 此时周寒真希望地上裂个大缝,让她钻进去躲躲,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花笑回来了。 “呀,这是哪位郎君?”花笑看到梁景,花痴病又犯了,围着梁景左看右看。 不过梁景的注意力全在周寒身上,没什么反应。 “别看了,他就是厉王世子。”周寒为花笑介绍。 “啊,你不是因为我家掌柜,被厉王关起来了吗?厉王把你放出来了?”花笑说话毫无顾忌,想说就说。 周寒真想暴揍这个狗妖。 看到周寒那张红彤彤的脸,梁景的心沉不住了。 “周寒,我是真心……” “等等!”周寒打断梁景,她真怕梁景再说出什么“真心娶你”或“真心喜欢你”之类的话。 周寒将花笑拉到一边。她生怕这个说话不经大脑的小妖,再说出什么让她难堪的话来,低声吩咐了她一件事。 花笑答应一声,跳到梁景面前,对梁景说:“我们掌柜害羞了,我第一次见她害羞。” “小妖精,你胡说什么呢?”周寒现在想掐死这个小妖精。 花笑嘻嘻哈哈出门去了。 周寒让梁景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梁景顺从地坐到椅子上,一脸期待。 周寒坐到对面,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罗县发生的事,是个意外,不怪你,所以我不需要你负责。” “我不负责……”梁景脱口而出。 周寒讶然。 “不,不是!”梁景连忙摆手,“我要负责,我也愿意负责。但我不是因为负责,我是真心……” “等等!”周寒再次打断梁景。 梁景怔怔地看着周寒跑到柜台后,翻出一样东西,然后又重新坐在对面,将东西交到梁景手上。 这是一张契纸,梁景有些不解,没有打开,问周寒,“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周寒不说,梁景有些忐忑,不过还是依言打开。 这张契纸正是这间店铺的房契,中间还夹着一张六十两的银票。 周寒道:“这间店铺是你买下的,房子主人应该是你,银票是我这三个月的房租,我自己做主,一个月租金二十两,再多我也拿不出来。” “周寒,我不是为这个……”梁景要将房契和银票推回周寒。 “梁景,我们虽是朋友,但生意上的事,还是摆得明明白白的好,省得以后没来由生怨气。”周寒没有接。 梁景盯着手里的房契看了一会儿,将房契和银票收进了自己怀中。 周寒看着梁景的手入怀,心里却大吼起来。 “你倒是再推辞一下啊,你又不缺钱。那可是我辛辛苦苦赚得六十两银子啊!” 梁景放好房契,抬头看到周寒那张心疼又发苦的脸,心下好笑。 “房契现在在我手上,我就是这几间铺子的主人了吧。” “是。”周寒闷闷地回答。 “那我是不是可以在店里住下了?” 周寒没说话。梁景倒不客气了,在店中转了一圈,指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道:“我呢也不影响你做生意,也不和花笑抢地方。就在那儿,给我安排一张床,晚上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 “世子爷,您怎么就盯上我这个小地方了,再说我不都交了租金。您有钱,不回王府,就是出去包家客栈住都没问题。”周寒抓狂了。 “我就喜欢有你在的地方,就喜欢看着你,守着你。” 梁景挪了一个位置,靠近了周寒,脸凑过去,声音虽然又柔又低,但说话的气息,温和地扑在周寒的脸颊上。 周寒有一瞬的失神,这感觉好熟悉。让她想起了和杜明慎一起去随县的路上。在马车中,杜明慎也是离她如此之近,和她说话,温暖的气息拂在她的脖颈上,让她心里痒痒的。 “我为什么要想起他。”周寒回过神来,心里却莫名烦躁。 “闪开!”周寒伸手去推梁景。 梁景虽然有武功在身,但他对周寒没有丝毫防备,这一掌着实推在他的前胸,身体向后倾倒,下盘不稳。 梁景本来可以用脚勾住周寒坐的那张椅子腿,借力稳住。但他又怕把周寒一起带倒,只能是自己连人带椅摔在地上。 “周寒,我就这么招你烦?”梁景的语气没有责怪,却让人听着心疼。 周寒看到倒地梁景,心中有愧,她站起来,想上去扶梁景,却定在原地没动。 片刻后,周寒转身去了柜台后,“我要忙了,世子爷自便吧。” 未等到周寒的搀扶,梁景的心沉到了谷底。他默默地站起来,望着几乎快将头埋进柜台里的周寒,道:“周寒,我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没有骗你。” 梁景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周寒的回应。他轻轻叹息一声,正要离开,店门被推开了,汤容和汤与冲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花笑。 “爷,你可算出来了。”汤容和汤与朝梁景行礼。 原来周寒刚才吩咐花笑,就是去找来汤容和汤与。她不能留梁景住在这里,汤容和汤与知道梁景被厉王放出来,肯定会寸步不离梁景,梁景总不好让主仆三人都住在周寒这儿。 这时周寒才若无其事地抬起头,说:“赶紧你们把世子爷带回去,做点好吃的,好好补补。” 汤与看到梁景脸上的落寞,又望向周寒。 汤与虽然没说话,周寒也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意思。 “你对世子说了什么?” “我们回去。”梁景声音沉闷。 周寒低着头,假装在翻看账本。 “世子爷干嘛急着走啊,尝尝我们新出的糕点,有没有喜欢的,我给你包几斤带回去。” 花笑一脸笑容,挽留贵客。 “不必了。”梁景看着周寒,如果这话是周寒说出来的,他或许会留下。可周寒却不肯看他一眼。 店门发出开合的声音,脚步声消失了。周寒抬起头,花笑正双手掐腰瞪着她。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周寒问。 “我要看看你装到什么时候?”花笑说话毫不客气。 “我是为了开店赚钱,才装成男人的,你以为我愿意。”周寒瞥了花笑一眼。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问什么?” “你明明对梁景动心了,为什么不敢承认?” “你胡说什么?”周寒恼了。 “那为什么梁景在这儿时,你不敢看他的眼睛?”花笑凑到周寒近前,小声替周寒回答,“因为你心虚了,你怕看到他的眼睛会心软。” “你这个小妖精,这两天总往刺史府跑,周冥和刘津的武功教了吗?” 周寒的声音很大,花笑吓得跳起来,冲出了店门。 第296章 何方神圣 周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睛不经意地扫过梁景刚才坐的地方,发现那张椅子上有东西。 周寒过去拿起来,这正是房契和那张银票。 大概是梁景从地上站起来时,就把它们放在这里了。 周寒双手扯住房契和银票就要把它们撕碎,但双手刚绞上力,又犹豫着松开了。 周寒把两张有些皱的纸张轻轻抚平后,自言自语。 “我为什么要和钱过不去,大不了下次见他,把这个还给他。”说完,周寒回到柜台后,将银票和房契收好。 天黑下来,江州城中响起沉闷又悠远的亥时鼓声。街道上,码头上,人声渐渐降了下去,行人、旅人、商人各自散去,各归其家或寻找住处。 江州城一天的繁华终于落幕,各处归于平静。唯有那花楼妓馆还在为那些出门在外,或内心寂寞的人,演绎着纸醉金迷。 江州城的街道上,此时也只有守卫江州城的城卫军在巡逻。他们是持枪披甲的士兵。 他们十人一组,排成一队,十人之中的队长骑着马,跟在队伍旁边。此时空旷的街道上,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回荡着。 冬日夜晚,虽然寒凉,却十分寂静,没有一丝风,甚至连树上的叶子都很难看到晃动一下。 码头这里已经没有了白日那热闹忙碌的景象,空场上还堆放了一堆堆似小山般还未来得及运走的货物。 偶尔会看到有人提着灯笼行走于其间,那是商人们雇佣的看守货物的人。 江面上停放着大大小小船只,这些是准备明天一早便开船离岸的客船或商船。 船上帆都已收起,桅杆林立。大的楼船,小的客船,它们静静地浮在江水中。 然而就是这样应该风平浪静的夜晚,江面上却突然不平静起来。 开始江水似海浪般,剧烈的翻涌,便如同有大风吹过江面,江水涌上江岸,打在码头边缘,发出哗哗的急促声。 这些没能引起码头上的人的注意,他们以为是江面上起风了。但很快那翻涌的江水就一浪浪掀了起来。 江浪先是有一人多高,而后二人高,二丈高,如轰然倒塌的小山般,一层浪叠着一层浪向码头上扑来。顷刻间,那浪高如山峰,浪宽如一面巨大的城墙。 江水如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在黑夜中,带着呼啸的水声,黑压压地向岸边卷压过来,重重地砸在码头上,甚至越过了码头,涌上了江州城的街道。 原本江面的上停泊船只,疯狂地互撞起来,“咔嚓咔嚓”声不断传来。 有的断裂成两截,插进水中;有的侧翻,又被巨浪推上岸,桅杆插进码头上冲散的货堆里;有的直接被拍进水中,有的被巨浪带到浪顶,然后又滑落下来,翻转船身坠入水中。 还有一座楼船被推到岸边,然后被巨浪直接拍碎了船身,残碎的木板随水浪乱飞。 那码头上的货物,不论是木箱,还是麻袋,都被巨浪拍得七零八落,散碎一地。 码头上看守货物的人,看到这恐怖的景象,哪里还顾得上货。他们扔了手中的灯笼,便往外跑。 有人跑得快,在巨浪来之前,跑出码头,找人求救了。跑得慢的,被一浪打来,拍在地上,晕了过去。 跑得快的人,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码头出事了。” 这时有一队巡逻至此的城卫军,跑着过来,原来他们也是听到码头上的巨大动静,赶了过来。 骑马的队长跳下马,问:“发生何事?” 那人形容不出,身体颤抖,只是不断惊恐地重复一个词,“妖异,妖异……” 那队巡逻士兵的队长一看问不出什么,便自己跑进码头去看。然而刚进去一会儿,他就脸色苍白地跑出来,翻身上了马,对着部下喊:“守在这里,不要进去,我去向刺史府报告。” 巡逻的队长骑马飞奔。幸而是夜晚,街上无人,他才能毫无顾忌奔驰而去。 此时梅江江面下,江神府下五个巡逻的江兵,看着眼前的巨鱼,有点发怔。 他们常年在梅江底巡逻,什么样的鱼没见过,可眼前这只也太大了。梅江宽阔幽深的水道,几乎被它的身躯占满了。 说它大的像一座山,确实有点贬低它了。 江兵们没见过这种鱼,前面是尖尖吻的。相对于如此巨大的身体,眼却不大,就像掉在脸盆中的一粒黑豆,乌溜溜地转动。有一个新月型的嘴在尖吻下面,微微张开,露出里面三角形寒森森的尖牙。两侧有如翅膀的尖尖的鱼鳍,正扇动着,不断挑起江面的巨浪。 他们敢肯定,这不是梅江中水族。 五个江兵举起手中银枪,对着巨鱼,其中一个江兵喝问:“你是何方神圣,在此兴风作浪。” 本来他想用妖孽,但对方体积太大,有点吓人,怕惹恼了它,才换作神圣。 巨鱼眼珠转了转,根本不理会,其实它早已看到这五个江兵,只是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我们这里是梅江,你并非江中的水族,请速速退去,否则我等禀报了江神,你后悔都来不及。”江兵继续喝道。 “她算什么江神,小人而已。她害我朋友,我正要找她算帐。”巨鱼此时才缓缓开口。 几个江兵面面相觑,向后退去,然后转身便跑。那巨鱼大口一张,江底的水流像是被什么吸附一样,猛地向巨鱼口中冲去。 那几个江兵此时也身不由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着向后飞去。他们“啊,啊”大叫着,被巨鱼吸进口中。 巨鱼合上大嘴,口中蠕动了几下,突然想到一件事,懊恼地说:“应该留下一个活口,让他去给江神送信。” 巨鱼想了想,扇动了一下鱼鳍,道:“算了,反正江神很快就知道了。” 刺史府中,接到禀报的宁远恒,从马厩里牵出踏焰,飞奔至了江州码头。他将踏焰放在码头外,提宝剑跑进码头。 一会儿叶川便带着江州府的衙役到了,他们自会照料踏焰。 待看到码头的惨景,宁远恒也有些怔住了。 第297章 鲛王,小心 码头上到处是船只和货物的残片碎渣,脚下踩的都是泥水。 这里就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洪水一般。而梅江中的水浪,一浪高过一浪,仍不断向岸上拍过来。 宁远恒在四处散落的货物中,找到一个形似锅盖的铁器,用它作盾牌,尽量躲闪冲来的水浪,向梅江岸边跑去。饶是宁远恒一身武功,有几次也被落下的水浪,险些砸倒地上。 宁远恒来到梅江岸边,就看到江面上浮着一个巨大的东西,好像是水中的一座岛屿。 岛屿居然在动,而且是在缓慢升高。 宁远恒后退两步,右手握住剑柄,准备着随时宝剑出鞘。 一只巨眼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只眼睛睁开,直径几乎和宁远恒一样高,而那岛屿便是这只巨眼怪物的身躯。此时它的背脊几乎快将眼前这片江面填满了。 “你是什么东西?”宁远恒心里很紧张,饶是他也算见多识广,但也从没见过如此庞大的活物。 那只巨眼转了几转,似乎在判断什么,然后有一个声音缓慢而冷漠地传来。 “人类,讨厌的人类。” 水中怪物话音未落,宁远恒便见怪物身躯旁有什么东西扇动了一下,然后掀起如山般高的巨浪,向着宁远恒压来。 宁远恒只觉得黑夜里,铺天盖地的巨大黑影,带着轰隆隆的声音,似冲破天际的雷声,向他压来。 一波巨浪如泰山压顶,从空中落下。 宁远恒暗道:“不好!”这一波浪头显然是冲宁远恒来的,躲根本躲不开,覆盖的面积实在太大了。 如此巨大的力量,被砸中,轻则重伤,重则就是没命。 宁远恒举起盾牌,集中全身力量,全力对抗轰然而下的水浪。 突然,宁远恒眼前银白光芒一闪,一座高大的墙横在离他不远的前方。他连眨眼都来不及,就看到巨浪轰在那道银白的墙上。 “轰隆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过后,江水向后飞溅,便又落回江里。 宁远恒躲过一劫,仔细看那道墙,原来是一座晶莹清透的冰墙。挡过这一浪后,冰墙在眨眼间融化成水,流回江中。 “鲛王,你的领地在海中,如何这般大胆,敢来梅江中搅闹?” 一个女子的声音,清音如细流,但又透着冰寒威严,质问眼前的大鱼。 “江神,你终于出现了,我等你半天了。”巨鱼开口道。 “江神,”宁远恒心中一动,他向前跑了几步,躲过被巨浪冲上码头破船的阻挡,来到江水边。 宁远恒看到巨鱼前的水面,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身上月白色衣裙有荧光流转,一头长发如乌黑的丝缎,额前的眉心坠晶莹透亮,映着她那一双剪水秋瞳,在黑夜中闪烁着光晕。 虽然她用一块纯白的轻纱蒙住了半张脸,看不到她的全部的容貌,但这神秘却更衬托出,那轻纱下无法言喻的美貌。 她站江水之上,衣衫随风轻舞,映衬得梅江清澈的江水,岸边多姿的山峦,都失了色彩。 “你若是来找我,可去江神府,为何在此乱我治下百姓安宁。”李清寒用那清冷的声音质问鲛王。 “江神?”鲛王眼中透出凶光,“你害得上一任江神身首异处,凭你也配称江神。” “哦,你是来为上一任江神打抱不平的啊。那你可找错人了,你应该去天庭。”李清寒平静地道。 “若不是你,他又何至于被推上斩神台。” “他为了敛财,无所不用其极,竟然霸占冥守司,让梅江中的鬼魂不得入轮回,难道不该斩。” “冥守司占就占了,那些可恶的人,就不该去轮回。” “鲛王,你的话只是个人私怨。冥守司是冥界入口,属于阴司管辖。你不如去问问阴司可是也如你这么想?” 也不知鲛王听了李清寒的话,是愤怒还是不安,巨大的身躯竟然晃动起来。 “鲛王,这里是梅江,没有海那么广那么深,你小心一头扎进江泥里。”看到鲛王如此,李清寒也不知道是好心提醒还是故意讥讽。 鲛王也不答话,巨大的鱼尾在江面重重一拍,整个身躯从江水中跃起来,黑夜中如同一座山峰飞了起来。 鲛王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排森然锋利的牙齿,俯身冲向李清寒。 这庞大的身躯压下来,就算鲛王咬不到李清寒,被它的身躯砸到,后果也很可怕。 “小心。”宁远恒不由得大声提醒。虽然眼前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江神,可他仍不想让江神受到一点伤害。 李清寒转头看了一眼岸边的宁远恒,眉眼微弯,十分柔和。然后,李清寒抬起头,鲛王已经离她不远了,可以清楚地看见它黑洞洞的大嘴,和两排尖牙,甚至都能闻到它嘴里散发出的腥腐味。 李清寒皱了下眉头,然后脚尖轻点水面,一道幽蓝影子,向后掠去,然后又是一道高大的冰墙,从李清寒刚站的地方瞬间出现。 鲛王看到突然出现的冰墙,拍打鱼鳍,身子一拱,又向上方纵起一段距离,直接跳过冰墙,向李清寒追去。 鲛王轻蔑地道:“你就这点本事?” 李清寒也不恼,指向鲛王的下方,“鲛王,小心你的鱼肚子。” 鲛王不知道怎么回事,李清寒指向自己下方时,就感觉浑身发冷,下边好像有什么要命的东西在等着它。 鲛王也顾不得追李清寒了,拍打鱼鳍将身体调转方向,低下头一看,顿时慌乱。 原来那一道冰墙,此时变成了一根根尖刃朝天的冰矛,排列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形成一大片,而且还在不断长高,似乎不把鲛王的躯体刺成筛子,绝不罢休。 “江神!”鲛王恨恨向后退去。他不得不退,性命攸关,不能逞强。李清寒手指轻点,一根冰矛赫然飞出,刺向鲛王雪白的腹部。 鲛王虽然身体庞大,力量惊人,但最大的弱点,就是不灵活。黑夜中一道银光从下射进鲛王的身体中。鲛王庞大的身躯在空中晃了几晃,几滴血落入梅江中。 “砰——”鲛王痛得支撑不住自己在半空的身体,砸落进江水中。江州城这段水域的江水有一半被击飞到半空,然后又哗啦哗啦砸在鲛王身上。 还有一部分江水溅到岸上,宁远恒飞身躲闪,才让自己没有淋透一身,弄得太狼狈。 第298章 他可不卑贱 李清寒收了排成阵列的冰矛,来到鲛王面前。 鲛王毕竟是海中水族的霸主,又属龙宫管辖。李清寒不想杀鲛王惹麻烦,但必须给鲛王点颜色,让它以后不敢再来梅江。 鲛王连摔带砸,只感觉眼前发黑,浮在水面上的扁嘴不停地张合,身躯却一动不动。一只几乎覆盖了半个码头的鱼鳍,垂在岸上。 鲛王缓了一会儿,有些清醒了,便扑腾着鱼鳍要将身躯全部缩回江中。 宁远恒将宝剑抽出,飞身而起,在鱼鳍蠕动时,踩踏着鱼鳍,几步飞跃到鲛王的身上,一把将剑插入到鲛王的头部位置。 鲛王大怒,吼道:“凡人,可恶的凡人。” 凡人的剑对鲛王伤害不大,它只是像被针扎了一下,有点刺痛。但一个凡人踩在他的头上,并且给了他一剑,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 鲛王剧烈地抖动身躯,要把宁远恒甩下去,尾鳍激起水浪袭向宁远恒。 原本温柔的江水此时却如同一把把利刃,狂乱地向宁远恒砸下来。 然而,不管鲛王怎么晃,宁远恒死死握住插在鲛王头上的剑,就是不松手。 突然,宁远恒一声闷哼,握剑的手松了一下,身子一歪,险些被鲛王晃飞出去。他忍住痛,手疾眼快,再次握紧手中的剑,才没有飞出去。 李清寒看到宁远恒情况不太好,刚才一定是被鲛王击起的水柱砸伤了。她一闪身来到鲛王头,大声问宁远恒,“你上来做什么?” 宁远恒被水浪砸得睁不开眼,但还是能听到声音,他大声回答李清寒,“我是江州刺史,这里也是我的治下。妖孽作祟,毁船伤人,我岂能坐视不理。” 李清寒怔了一下,紧接说了一声“好”。 这时鲛王已经愤怒到极点,身体晃得越来越厉害,不断撞向江岸,一下下如同地震。 地面出现裂缝,黑夜里不断传来轰隆隆声,那是山石滚落,砸进江水中的声音。 李清寒厉喝:“鲛王,停下来。” “哈哈,休想!今天你就和这些可恨的人一同去死吧。”鲛王以为李清寒怕了,得意大笑。 “你想让我死,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李清寒说完,右手轻晃,一柄通体幽蓝晶莹的长剑出现她的手中。 李清寒翻转手腕,冰魂剑向上一挑,一声娇叱,“止!”被鲛王击起到半空的江水,突然静止,眨眼间变成一支支冰箭,化成一片箭雨向鲛王射下来。 李清寒下手加了分寸,就这样,皮糙肉厚的鲛王尝到了连续不断的疼痛。 鲛王暴怒,两对腹鳍和尾鳍同时拍打起来,不论江水中,还是岸上,轰鸣声震耳欲聋。 水中还好,只是江水激飞到半空。岸边的地面,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宽。像经历了一场大地震。 就在这时,李清寒的耳边听到周寒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咦,宁远恒怎么在这里?” “先别问那么多,解决眼前之事要紧。”李清寒回道。 在鲛王身体剧烈的震动下,宁远恒插在鲛王身上的那把剑已经出现了松动,宁远恒的身体如风浪里飘摇的小船,但他仍死死握住剑,不肯离开。 眼见宁远恒将无处借力,会被甩出鲛王的身躯。 李清寒向宁远恒伸出手,道:“快,拉住我。” 宁远恒还要犹豫,李清寒催促道:“快呀!” 宁远恒不再多想,伸手握住了李清寒的手。 李清寒举剑下刺,一剑刺入鲛王的身体中。这一剑可不同于宁远恒那一剑。 李清寒不想伤鲛王性命,所以没刺要害,也没刺多深。但鲛王还是痛呼一声,尾和腹鳍同时砸向水面,庞然身躯,又一次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侧身翻转,要把这一神一凡两人从自己的身上甩出去。 宁远恒感觉自己如脚下无根一样,在鲛王身上站立不稳,即使被李清寒拉着,也要掉下去了。 这时李清寒的手上稍稍加了些力。这只手虽然纤细柔软,却又如绳索般,紧紧拉住了宁远恒。 冰魂剑就像一个带着倒钩的钉子,牢牢地钉住鲛王的身体。不管鲛王在空中如何变换姿势,未有丝毫松动,反而是鲛王越折腾,冰魂剑带来的伤口,越是痛苦难忍。 李清寒就借冰魂剑之力,稳稳站在鲛王的头上,宁远恒也未摔下去,最后还是站在鲛王的头上。 鲛王感觉心力俱疲,身上的大伤口,小伤口带来的疼痛的也受不了。“砰——”鲛王再次坠落江水中,击起的江水,最高处已经超过岸边的山峰。 宁远恒举起一只胳膊,去挡将要砸落的江水。江水回落,却发觉没有一丝水滴落在身上。他抬头,原来在头顶不远处,一面冰盾如伞盖般,挡住了落下的江水。 宁远恒转头望向李清寒。他第一次和江神如此近距离,虽然看到的只是侧颜,但她那如冰般莹润的肌肤,柔和的线条,让宁远恒的心怦然难静。 鲛王庞大的身躯,终于一动不动,浮在梅江江面上。它被李清寒折腾得死去活来,身上的伤口一动就疼痛难忍。 李清寒将冰魂剑从鲛王身体里拔出来,松开宁远恒的手,道:“好了,它现在老实了。” “江神!”鲛王嘴里传出怨恨的声音。 “哦,你还不服气吗?”李清寒轻笑一声,问。 “你等着。” 鲛王话音落,身体就起了变化,只见庞大如山的身体上泛起一层朦胧青光,这层青光流动着,在向一点聚集。 李清寒知道鲛王要做什么,对宁远恒道:“鲛族是海中的一霸,很多水族都惧怕它们。江州离海不远,若要江州以后不受海中水族搅扰,就要把鲛王打服。” 宁远恒点点头,他明白李清寒的用意。 青光聚集到了一起,然后延展成了一个人形,人形又渐渐翔实。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壮汉,个头很高,方脸粗眉,眼如铜铃,脸上生着浓密的络腮胡子。手上抓着两柄比人的脑袋还大三圈的珊瑚锤。 “鲛王你还要打吗?”李清寒望着眼前突然出的中年人,问道。 鲛王瞪了李清寒一眼,然后看向宁远恒,手上一只珊瑚锤举起指着宁远恒问:“这个卑贱的人类是谁?” 李清寒看了一眼宁远恒,道:“他可不卑贱,他是江州的刺史大人,江州所有的百姓都归他管辖。” 第299章 胡搅蛮缠 “是人都是卑贱的,就算是江州城的那个厉王也是卑贱的人。”鲛王鄙夷地说。 “鲛王,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人类。因为人经常猎杀你的族人。虽然我并不赞成这样,但你们鲛鱼一族在海中以凶残闻名,却对人类的猎杀束手无策,甚至可以说人类掌握了你们的生死,到底是谁卑贱?” 李清寒仍是那副平淡清冷的语气。 鲛王听了这话,愈加恼火,用锤指着宁远恒,道:“我要跟你比武,看看是谁掌握生死。” 一个千年大妖要和一个凡人比武。李清寒道:“鲛王,他可是凡人,不会什么法术妖术。” “我只要真刀真枪的打,不用法术。”鲛王一抖两只珊瑚锤,挺胸说。 宁远恒向前迈出一步,朗声道:“我应战。” “稍等下,”李清寒拦住宁远恒,然后低声唤“冰魂剑”。只见冰魂剑剑身中那道幽蓝流光,飞出冰魂剑,钻进了宁远恒所持的剑身当中。 这一切宁远恒看到了,鲛王也看到了,但他没反对。因为他手的兵器就是他自己炼制的神兵,凡人的兵刃碰上它便碎,这样比武也不公平。 李清寒冲宁远恒点点头,“不可和鲛王硬碰,去吧。” 宁远恒持剑,走上前几步,鲛王也不客气,抡双锤向宁远恒砸来。 宁远恒在军中多年,什么样的兵器没接触过,知道这种用锤用斧的人,一般力气奇大,不可硬碰。 珊瑚锤挟着风声落下。 宁远恒就是风声突起的那一霎那,脚尖点地,侧身一滑,轻巧绕至鲛王身后。 鲛王不是吃素的,不待锤砸空,一只锤向身后劈去。同时急速转身另一只锤又再次向宁远恒头顶砸下。 “哎,你虽然让冰魂剑的剑灵附在了宁远恒的剑上,但鲛王这家伙力气大得很,又有两千年的道行,就是龙王都对他头疼。你觉得宁远恒会赢?” 周寒有些担忧地看着一来一往,缠斗在一起的一人一妖。 “本来也没打算他能赢,不过是削削鲛王的傲气。”李清寒道。 “哦,打服他?” “嗯,梅江与海相连,如果不打服他,让他心甘情愿认输,将来他带着他的族类总来梅江闹,我也处理不过来。可能还会影响梅江的渔民船只。” “你真有点江神的样子了。” “在其位,谋其政。梅江现在是我的治下,我就要为梅江考虑。” 周寒微笑,继续看宁远恒与鲛王的战斗。 鲛王力大,手中的珊瑚双锤又是海中神器,抡起来挟带着风雷之声。 鲛王纵然不动用法术,抡起的锤风,也有几次差点把宁远恒掀倒。 宁远恒真是险象环生,只能依仗自己灵活的身法,不断躲避,样子狼狈。 “宁大人,你不可与鲛王的锤硬接,但你的剑现在可以劈开他的锤风。”周寒高声喊。 鲛王自信能将这个凡人拿下,所以对周寒的提醒丝毫不在意,力贯臂膀,手中锤向宁远恒砸了下去。 鲛王的锤未到,带起的锤风已经裹挟住了宁远恒。宁远恒只觉周身压力顿生。 前几次宁远恒用矮身,翻滚办法躲过去。对于他这个堂堂刺史大人,翩翩公子来说样子有点难看。 刚才的提醒,让宁远恒放大了胆子,一剑劈下。只见剑尖之上一道蓝光射出,瞬间散开。 宁远恒顿觉周身的压力尽去,脚掌点地,速度加快,轻松与鲛王错开身,鲛王的双锤砸了个空。 发现了手中剑此时的好处,宁远恒没什么顾忌的了,闪转腾挪,十分随意。鲛王的攻击次次落空。 虽然宁远恒也没占上风,可眼前的这个是凡人,而鲛王则是修炼两千多年,海中水族的王,怎么能连个凡人也拿不下呢。 此念一起,鲛王双锤一并,顿时有一股红光,在锤头上散开,周寒一看大叫,“鲛王,你耍赖。” 李清寒身形一动,已来到宁远恒身边。鲛王并不理会,双锤一齐砸下,红光扇形散开。 “快退。” 李清寒也不管宁远恒反应过来没有,一把抓住宁远恒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身后,手中的冰魂剑同时剑尖朝下刺出,一片幽蓝光芒从剑身中射出,在身前不远处,与红光撞在一起。 红蓝光芒骤然爆开,冲上天空,光芒映亮了梅江上的天空,瞬间又散开,变得星星点点,很快消失。 黑暗的夜空中,好似有一道闷雷响起。 “嘿!”鲛王大喝一声,抡锤向李清寒砸来。 李清寒举剑相迎,只听“当”地一声,冰魂剑和珊瑚锤重重碰在一起。 李清寒只觉得从手到半截身子,有一瞬都震麻了,冰魂剑也险些脱手。 她暗赞一声,“这家伙力气太大了。”李清寒拉着宁远恒,退出战圈。 李清寒用剑指着鲛王道:“鲛王,说好不动法术。” “我本就是妖,比法术,有何不可。”鲛王抖着手中双锤,胡搅蛮缠地道。 “好啊,我跟你比法术。”李清寒轻笑一声,手中冰魂剑脱手而出,直奔鲛王面门而去。 鲛王大惊,举双锤向冰魂剑砸去。只听“哗啦”一声,珊瑚锤居然将冰魂剑砸成数几十块。 鲛王颇为得意,脸上露出笑容。碎成数十块的冰魂剑碎片,落在鲛王脚下。 剑都碎了,几块碎片,鲛王当然不看在眼中,反而一脚踩到碎片上,又污辱似的,碾了几下。 “你的兵器已毁,你还有什么本事?” “江神!”宁远恒心里很过意不去,觉得李清寒是为了帮他,才损了神剑。 李清寒不以为意,反而眉眼弯弯,笑看着鲛王的脚下。 鲛王看到李清寒的神色,感觉到不对劲,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两只脚已经动不了了。 鲛王低头一看,脚下哪还有冰魂剑碎片的影子。从他的脚底到膝盖,已经被寒冰包裹,半条腿成了冰块,而且这冰还在快速向上蔓延。 鲛王抡起珊瑚锤,向自己身下砸去。 “砰”,珊瑚锤弹开,寒冰却只砸出了一个白印,而且迅速恢复原状,连蔓延的速度也丝毫没有影响。 鲛王却把自己的身体震麻了,当啷一声,一柄珊瑚锤脱手掉了下去。 第300章 别忘了自己是谁 “快放开我。”鲛王感觉自己脑子也嗡嗡作响,下意识喊了一句话。 李清寒一招手,冰魂剑完完整整地飞回到李清寒手中。寒冰蔓延到鲛王的腰部也停止了。 李清寒走过来,敲了敲鲛王外层的冰壳,轻轻一笑,问:“怎么样,鲛王,这冰壳结实的很,火都烧不化,你想在里面呆多久都行。” 鲛王大喊:“放我出去。” “那你服不服?” “不服,我和你比武功,不比法术。”鲛王声音沉闷。 “刚才说比武功的是你,比法术也是你,现在你又要比武功。你到底想怎么样?”李清寒不耐烦地说。 “比武功,你赢了我,我就服你。” “你若再反悔怎么办?” “我不会反悔。我再反悔,就把我满口的牙敲碎!” 鲛在海中称霸,倚仗的便是那口锋利坚硬的牙齿。没了牙齿的鲛,只能任由别的海族欺凌。 “好。” 鲛王发了这么大的誓,李清寒也痛快,伸指轻轻在冰壳上点了一下。然后,便听到“咯吱咯吱”的冰块裂开的声响。 冰壳里的鲛王再用力一挣,整个冰壳便碎成冰渣了。 李清寒向后退了几步,轻抚了一下冰魂剑,宁远恒就见刚才钻入自己剑身的那道光又钻了出来,回到冰魂剑中。 李清寒看着鲛王问:“鲛王,可准备好了?” 鲛王将两柄珊瑚锤一碰,道,“好了。” 鲛王话音一落,宁远恒就觉得身边有一抹幽蓝的光掠了过去,速度极快,但却没有带起一丝风。 鲛王慌忙用锤招架,眼前之人如浮光掠影一般,一闪而过,又到了他的身后。 鲛王急转身,珊瑚锤又砸了个空。 鲛王锤锤落空,但他也不敢用法术了?法术比不过人家。 鲛王疲于应付,终于累得呼呼直喘,连忙喊道:“停,我不比了。” 李清寒收了冰魂剑,问:“服了吗?” “服了!”鲛王垂头丧气地说。 李清寒止住身形,道:“你既然肯服,那我便饶了你,以后你不许进入梅江,包括你的族类。” 鲛王点头。 “好了,”李清寒回过头看向鲛王,“你可以回去了,替我向龙王问好。” “是,是。”鲛王对李清寒变得十分恭敬,说完,身形消散。 宁远恒感觉脚下的庞大的身躯动了动。 李清寒走到宁远恒旁边,重新握住他的手道:“我送你下去。” 宁远恒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有点快,他低头看了一眼握住自己的那双白皙纤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它。 李清寒带着宁远恒飞下鲛王的身躯,平稳地站在码头上,然后松开手。 宁远恒转身向李清寒躬身行礼,“多谢江神相助。” “宁大人不必客气,守护梅江是我的责任!” 此时码头上早已经围了许多人,有宁远恒的手下,也有大着胆子来看热闹的江州百姓。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江神,这是江神啊!” 很快,人们呼拉拉跪倒一片,向李清寒跪头。 李清寒皱了下眉,一句话没说,转身消失。 李清寒和宁远恒离开后,鲛王方才将身体慢慢下沉到江面下,然后游回海中去了。这次再也没掀起半点浪花。 岸上的人都沸腾了,庆幸自己今天得见江神。 叶川从地上站起来,“大人,您这是第二次见江神了吧,江神与大人交情都不一样了。” “胡说什么,我们凡人能和江神谈什么交情。”宁远恒看着江神消失的地方,不舍得收回目光。 “刚来江州时,看到江州的江神庙中供的是个老男人,谁知道,这梅江江神是位美丽的神女呢。”叶川感叹道。 宁远恒不愿意和叶川多说了,吩咐道:“叫百姓们都散了,我们回刺史府。” 叶川赶忙去将踏焰牵来,宁远恒上马,回刺史府去了。 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码头,周寒叹气道:“你今天可是出名了,希望后面别有什么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你在人间时间长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我们还怕麻烦。”李清寒语气又变得冰冷。 “我忘了不要紧,只要你别忘了自己是谁就行。”周寒轻笑一声说。 “你什么意思?”李清寒看向周寒。 “当初我受伤,被杜明慎抱了一下,是谁冲我大吼来着?今天两次去握宁远恒的手,却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周寒调侃李清寒。 “我那是帮他,他不是你哥吗?”李清寒为自己强加理由。若不是李清寒的脸上蒙着轻纱,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绯红。 “呵呵,我这个哥,面子可比我大多了。”周寒笑容还在脸上,身影却消失了。 李清寒望向江州城的方向,脑海里还有宁远恒那执着的身影。 是啊,她一直孤高冷傲,厌恶人间人,从前连正眼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但那次在江上拦阻风神,刚才与宁远恒携手斗鲛王,却像心里有什么促使她,不假思索地就去帮宁远恒,甚至是接近宁远恒。 心里的这团东西,李清寒感觉得到,却又摸不透,那是什么。 如一团云雾,云雾里包裹着真实存在,却又看不清的东西。 李清寒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宁远恒回到刺史府,洗漱完便回自己房里休息。他却没有一点睡意,穿着里衣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只手,那只手就是曾被江神紧紧握着的一只手。 他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她的手很凉,但很柔软。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冷香,那香味让人感到她的冷艳高贵。 宁远恒不由得用另一手去轻抚那只被江神握过手,好像这样便是再次触摸那有些冰凉但很柔软的手,还能沾染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突然昏暗的室内闪过一道幽蓝的光。 宁远恒抬起头,见幽光凝聚处,江神出现在自己面前,衣着一如刚才所见,仍用轻纱蒙面。 宁远恒先是怔住了,明白自己不是做梦后,连忙站起身,揖礼道:“不知江神驾到,在下衣冠不整,请江神恕罪。” 李清寒还礼,“宁大人不必多礼,深夜造访,多有唐突,勿怪。” 宁远恒忙拉过衣架上的衣服,披在身上,李清寒道:“宁大人不必着忙,我来是要拜托宁大人一件事,说完便离开。” “江神请吩咐。”宁远恒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第301章 酬款建庙 李清寒的衣袖向室中空地处一挥,宁远恒就见眼前珠光宝器,晃人心神。 成串的珍珠,玛瑙、翡翠和各种玉石雕琢而成的器具或摆件,还有红、蓝宝石,猫眼,松石,夜明珠等在地上堆了一大堆。 这里最不值钱的恐怕也有千金价值。还有些东西,就连宁远恒这个将军府出身的贵公子,也估量不出价值。 宁远恒有些不解,望着李清寒。 李清寒道:“今日之事皆是因我而起,所有的船只和货物损失,我来赔偿。只是江神府中并无黄白之物,只能拿出这种东西来抵,便劳烦宁大人替我操办此事。” “在下一定尽心竭力办好此事。”宁远恒道。 “如此多谢宁大人,不打扰宁大人休息,告辞。”李清寒又一施礼,消失在宁远恒的室内。 宁远恒看着地上那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珠宝,脑中又出现江神的影子。刚才的江神少了些在梅江之上时的凌厉,而多了几分女人的温柔。 早上周寒一到糕点铺,花笑就拉着周寒道:“掌柜的,你听说了吗,昨晚梅江江神现身了,和从海里来的恶妖大战三百回合,把恶妖赶跑了。” 周寒嫌弃地望了花笑一眼,“你又去哪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还大战三百回合。”周寒心道,如果真的要大战三百回合,估计江州城早被淹了。 “还用打听,”花笑眉毛一扬,“这事江州城都传遍了,大街小巷都在谈。” 周寒无奈,低声自言自语,“做个普通人多好,非要做什么江神。” 花笑听到周寒的嘀咕,问:“掌柜的,你说什么?” 周寒瞪了花笑一眼,道:“我说赶紧干活,开店门。” “哦。”花笑赶忙离开,做自己的事去了。 店门打开后不久,叶川便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周寒还以为他要给自己介绍生意呢,谁知道叶川说:“现在这种生意不好找了。你知道吗,住在东平坊的离鹤法师回来了,人家在江州多年,名声在外,自然都去找他了。” 她以前曾两次听说离鹤法师,第一次是在鱼行门前遇到被鬼附身的伙计,有人提到找离鹤法师。第二次便是孙淑秀的香囊也是离鹤法师所制。 叶川摆摆手,道:“不说了,若是能遇上,生意该做还得做。你赶紧给我称两斤精致的点心。” 周寒一边给叶川挑选糕点一边问:“你这是要去拜访谁?” “大人要酬谢江神,我还买了酒。”叶川说着抬起一只手臂,举过柜台。 周寒看到叶川这只手上还提着一坛酒。她心中嘀咕,“你们还给她买酒,不知道她会不会一个水浪打过来,把你们都淋成落汤鸡。酬谢她还不如省下这酒钱,把钱给我。” 周寒给叶川包好糕点,叶川兴冲冲地一手提着油纸包,一手提着酒坛走了。 花笑跑到门口张望。周寒看到花笑那心不在焉的样,问:“你想做什么?” 花笑转过身来,笑着说:“掌柜,我想和宁大人一起去酬神。” “你是想酬神,还是想看宁大人?”周寒偏过头,看着花笑。 “都有,都有。”花笑嘿嘿一笑。 周寒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摆摆手。 花笑哪里还犹豫,便快步去追叶川了。 东平坊,离鹤宅。 离鹤双手插袖,站在门口,等着下人把马车备好,他今天要出门。 这时一个出门打听消息的家仆跑来,禀报道:“主人,已经打听出来了,是因为昨晚江神曾经露面,赶走了海中潜来的妖怪。现在江州城中的一些人张罗筹钱,为江神建庙。” “江州城中不是有江神庙吗,还要建庙?”离鹤问。 “昨晚现身的江神是一位神女,和现在神庙中的神像为两人,所以要重新建庙。”下人回道。 离鹤怒从心生,道:“又是这些自诩高高在上的神。我为这江州城的人做了那么多事,他们表面尊敬我,他们若没事,根本想不起我。这所谓的江神只做了一件事,他们便对她顶礼膜拜,修祠建庙。” 跟在离鹤身后的两名灰衣弟子,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出。 庆幸地是,这时马车驶到门前,蓝衣弟子无风跳下车,俯身道:“师父,请上车。” 离鹤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上车前吩咐弟子道:“无风,我们去西市的周记糕点铺。” 无风答应一声,离鹤坐上马车。无风坐到马车最前面,提起了缰绳。 在路上,离鹤掀开车帘时,看到街面上有几人抱着一个写着“善款”的小箱子,在向街边店铺和行人讲着什么。 那些人有时说得声音大,便听他们说:“这是给江神修庙筹钱,听说昨晚的事了吗?修了庙可保佑江州城百姓,捐了钱江神也会保佑你家福运连绵……” 离鹤听了在车上轻蔑一笑,放下车帘。 “师父,到了!”无风的声音打断了正在沉思的离鹤。 离鹤掀起车厢上的窗帘往外看,目光所及之处,一间不算大的店铺,店门敞开着,门上挂着“周记糕点铺”牌匾。 离鹤刚要下车,就见一人怀里抱着一个箱子,走进了糕点铺。离鹤这一路上,见到不少这样的人,知道是那些募捐的人。 周寒正在店中翻看这几天的账目。她担心花笑这家伙想情人想过了头,再三心二意,账目出什么差错。还好的是,账目中虽然有些小问题,但总体上没错。 正看着呢,店门外进来一个身穿乌黑色素缎长衫的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木箱,木箱上写着“善款”二字。 此人一进门便高声道:“掌柜生意兴隆。” 周寒知道他不是来买东西的,但也迎上去,“谢您吉言,请问客人有何事?” 来人道:“昨日江神现身,救了我江城中百姓,避免了一场祸事,想来掌柜的已经听说了。江州城内几位得高望重的老爷,便决定修建江神庙,日日供奉,也可让城中百姓俱能得到江神保佑。” “老爷们决定以筹集善款的方式来建庙,有钱的多捐,没钱的少捐,捐了钱,待庙建成,江神必感念江州城百姓的善心,保佑江州城平安富裕,保佑江州百姓福运连绵,也保佑掌柜财源广进,万事亨通。” 第302章 人之所以烦恼 周寒一听是捐钱建江神庙,马上变得兴趣缺缺,沉下脸来问:“捐多和捐少有什么区别?” “捐的多,心意诚恳,江神大人高兴,会特别看顾,有事所求必应;捐少的,也算是对江神的一片诚心,江神必会保佑。” “只是保佑,却不能有求必应吗?”周寒故意问。 来人嘿嘿一笑,“掌柜的开着这么大一处生意,多捐一些,江神定会另眼看待,保你财源滚滚,腰缠万贯。” 然后,此人又像是与人分享秘密一般,在周寒耳边小声说:“就连厉王爷都捐了一千两银子,你说厉王缺什么,还不是为了江神保佑他。” 周寒回到柜台后,从钱罐里取了一文钱扔在箱子里,然后便请来人离开。 来人看到周寒只捐了一文钱,颇为惊讶。 “掌柜是个生意人,也是日进斗金,如何只捐一文,难道你就不想江神保佑你财源广进?就算你不需要江神保佑,就不怕江神怪你心不诚,降祸与你?” 周寒白了来人一眼,道:“江神只是掌管梅江一方水域的神,先不说她有没有权力给人降福降祸,就算有,她敢给我降祸,我便打到她江神府。” 来人听了大惊,“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周寒掐腰,指着来人鼻子高声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伎俩,不过是借着给江神建庙,搜刮钱财,中饱私囊而已。” 来人指着周寒大叫:“你胡说,你不想舍财求福,也不要污蔑老爷们的好心。” “我是不想舍财,我宁可将钱施舍给街边的乞丐,也不给你们建什么江神庙。” 周寒说完,又从木箱中把那一文钱掏了出来,在来人面前晃晃了,然后从门口扔了出去。 来人还要骂周寒几句,刚张口还没出声,便听旁边“啪啪啪”几声击掌。 二人望去,鼓掌之人是一个身穿精白色大氅,二十多岁的俊美公子,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蓝衣侍从。 年轻公子赞道:“说得好。” 来人还想骂人的口便闭上了,他虽然不认识离鹤法师,看这公子衣着,便知道不是一般人物。他不敢惹事,小声骂了一句,“你会遭报应的!”便怎么抱着木箱来的,又怎么走了。 周寒打量一眼来人,便笑着道,“我也是一时气愤,让公子见笑。”说着走出去,将刚才扔出去的一文钱捡回来。 离鹤从进店来,眼睛就没离开周寒,看着她把钱捡回来。 周寒向离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公子,店里请。” 离鹤迈步在前,走进了糕点铺中。周寒跟在身后,眼睛也是闲不住的打量离鹤。 这真是一个好人物啊,他既有杜明慎的闲雅,又有宁远恒的英气,却又多了几分仙姿。 离鹤假装对柜台上的糕点感兴趣一样,浏览了两遍。 周寒店中的糕点做的确实不错,可他却没兴趣。厉王经常会将王府内膳房做的饭菜糕点赏赐给他。厉王爷专用的厨子,不比皇宫中的御厨差。 周寒在他身后介绍,“这是百花糕,这是芝麻糕,这是墨子酥,这是……,这都是今天新做的,保证新鲜,味道也好。” 离鹤点点头,问:“可以先尝一尝吗?” “当然可以,公子请。”周寒将离鹤让到店中的桌旁坐下,然后用一个木托盘每样糕点放了一块,有十多块,放在离鹤面前。 周寒刚想叫花笑上茶,突然想到花笑根本不在,便道:“公子请先品尝,我去为公子沏茶。”说完便从侧门去后面。 离鹤坐在椅子上,取了一块百花糕递给无风,自己则打量这个店。这是家门坐西向东的店,店面不算小,有三间屋子那么大。南北长,东西略窄,左右各有一个侧门。 里面陈设很简单,西面有一个很长的柜台,柜台上摆着一个个的方盘,方盘上整齐摆放着各色糕点。 他的旁边是一张八仙桌,一边一张红木椅子,离窗子不远。坐在这里,能看到街上的景色,看街上人来人往,街边摆的商品琳琅满目,听叫卖声此起彼伏。 坐在这里,离鹤突然有一种轻松、惬意,身在局外,看人世百态的感觉。 离鹤轻声自语道:“还挺会享受的。”说完,他情不自禁地取了一块糕点,放在嘴中细细咀嚼。 不多时,周寒用托盘端了两个茶碗从侧门出来,将茶碗放到桌子上。 离鹤放下手中的糕点,品了一口茶,道:“这个地方的确不错。” 周寒笑道:“人之所以烦恼,是因为自身便在烦恼之中,若是将自己置身事外,再去看这一切,便会别有意味。” “掌柜的,说的不错。”离鹤颔首。 这时,有顾客进来买糕点,周寒便告罪离开,去了柜台后。 离鹤眯着眼打量眼前男装打扮的姑娘,心里却不平静。 他刚刚悄悄为周寒卜算了一卦,但无所得。他的卜算之术几乎没有失手过。 离鹤对周寒越来越好奇了。 周寒在接待来买糕点的顾客时,几次眼角余光扫过离鹤,看到他的眼睛一直不离自己身上,那种感觉让她极为不舒服。 周寒甚至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危险,让她不由得伸手进入衣袖中,抓住了缠在右臂上的封布,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送走了顾客,周寒来到离鹤面前,笑问:“公子,觉得我家糕点味道如何?” 离鹤点头,“不错。”然后便回头对无风说,“一会儿买两斤回去。”无风应下。 周寒到旁边,离鹤先开口,问:“听掌柜口音不是江州人,不知道家乡何处?” 周寒道:“我是襄州人,来到江州的时间不长。” “襄州,是个偏远的地方。”离鹤道。 “公子去过襄州?”周寒问。 “没有,我也去过很多地方,但没踏足过襄州。那么掌柜认识新任的江州的刺史。” “宁大原来是襄州的刺史,说来我和宁大人还真是有缘呢。”周寒微微一笑。 “掌柜从襄州到江州,路上走了多久?”离鹤问。 周寒疑惑地看向离鹤,离鹤淡淡一笑道,“掌柜别误会,我过些时日就会去襄州,所以想向掌柜打听一下。” 周寒点点头,“我来时是徒步,所行之日略长,用了一月有余。像公子应是乘车驾而行,半月就差不多了。” “多谢掌柜相告。”离鹤向周寒一拱手,便起身告辞。周寒送离鹤出了门。 第303章 人与妖,人与神 目送离鹤登上马车,周寒回到店中,拨弄着手中的算盘,心中却在琢磨刚才的那个客人。 如此风流倜傥的人物,应该不会让人产生不舒服的感觉。 可周寒的刚才的感觉极强烈,那个美好的皮囊下,似乎藏着什么危险的气息。 “他是谁?今天真的只是来买糕点?他会不会有别的目的?”周寒问了自己三个问题。 离鹤回到马车上,无风正要调转马头,离鹤掀开车帘,道:“先不走。”无风立刻停下。 离鹤问无风,“我们府上的下人中可有襄州人?” 无风既是离鹤的亲传大弟子,又兼管府中所有的家仆,所有的家仆进离鹤的府前,无风都会严查其来历。 无风想了想,道:“花园中有个杂工,是几年前襄州闹兵祸逃来江州的。” “回去让他来试探一下这个周掌柜,看她是不是真正的襄州人。”离鹤道。 无风应下了。 离鹤刚离开,一个穿鹅黄衫子的姑娘跑进了糕点铺。 周寒听到有人进店,抬起头,看到的是花笑。然而此时的花笑有些闷闷不乐。 周寒戏谑地问:“怎么,和情郎玩得不高兴吗?” 花笑趴到柜台上问:“掌柜的,你识得梅江之神吗?” “你见到她了?”周寒没有回答,反问道。 “没有,”花笑揉揉脸,“只是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掌柜的,你总说人妖殊途,那人与神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寒手指在柜台上轻轻一敲。 没人知道,周寒这一敲其实是随着心里的一颤。 “我不知道,希望我的感觉是错的。”花笑歪头看着门外,眼睛已经出神。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说半截话了,恋爱中的女人真是莫名其妙。”周寒将出神的花笑拉了回来。 “掌柜,告诉我答案。”花笑认真地说。 周寒瞥了一眼花笑,淡淡地说:“人与神根本不可能,除非神能像我一样转世成人。不过神转世,为的是经历修炼中的劫难,大多会经历坎坷,结局不会好。” “掌柜,你呢?你不也是转世了吗?” “我这不完全算转世,我还带着自己的记忆和一部分法力。我来到人间,是有事要做。” “那我就放心了。”花笑听到周寒的话后,脸上露出一丝欣喜。 看花笑又晴转多云了,周寒将桌上的账本塞到花笑手里,说了句:“你今天太奇怪了。”就从柜台后出来,离开糕点铺子。 周寒知道花笑那种奇怪的话是什么原因,但她觉得根本没可能,所以并没放在心上。 周寒到布庄扯了两块布回到了家中,周冥和刘津已经下学回来了。 刘津在练功,而周冥则是在和吕升说话。两人认真得好像都没发现周寒回来了。 吕升先听到动静,兴奋地飘到周寒身边。“公子,周冥居然可以与我说话了。” 周寒看向周冥,周冥笑了笑,道:“哥,我能看到一点淡淡的影子,也能听到吕升说话了。” 周寒高兴地拍拍周冥的肩膀,“进步很快。” “不止我,刘津也能看到些东西了。”周冥道。 周寒看向刘津,刘津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周寒,不好意思的一笑。 周寒对刘津说:“我就知道,你比你阿冥哥厉害。”刘津听了暗自高兴。 周寒又鼓励了二人几句,将布料交给了刘芳儿。 周冥和刘津已经逐渐开始接触鬼魂,周寒和吕升、刘芳儿说话,也就不再背着兄弟二人。 刘芳儿展开手中的绸缎,赞叹道:“又柔软,又光滑,我只从别人的身上看到过这么好的布料。” “快过年了,给周冥和刘津做两身新衣服。”周寒道。 刘芳儿痛快地答应。她很开心,自己的弟弟因祸得福,摆脱了那个禽兽不如的继父后,有了一个家,吃穿不愁。 刘津不但个头长得快,脸也胖了一圈,现在又上了学堂,还跟周寒学本事,以后的日子都不用她担心了。 “公子,有没有我们的新衣服?”吕升飞到周寒身边,围绕着周寒转起了圈。 “没有!”周寒斜了吕升一眼。 刘芳儿瞪了吕升一眼,“我们鬼魂要什么新衣服,穿给谁看?你看哪个鬼会盯着你的衣服看来看去的。” 刘芳儿跟了周寒一段时间,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不敢说话,胆小的鬼姑娘了。 “哈哈,吕大哥,我这里还有我哥给的几文钱,要不要我去纸扎铺给你买一套大红裙子穿。你穿了大红裙子,一定有鬼看你。”周冥虽然还看不清鬼的模样,但却能听到说话了,所以也调侃起了吕升。 “这是我死后第一次过年,总要来点什么庆祝一下。” 吕升在刘芳儿面前,像个小媳妇般的委屈。 “行,等到除夕,我让周冥和刘津以晚辈之礼为你们作祭。你们一直守护他们,这也是他们该做的。”周寒道。 “哥,我们的祭品,我姐姐真的能吃到吗?”刘津眨着明亮的大眼睛问周寒。 “当然。”周寒回答。 “哥,你能不能教我做饭菜,我想让姐姐吃我亲手做的菜。” “好,我教你。” “我也去!”周冥也不甘落后。 九孔转阴炉,炉火熊熊。离鹤打坐在药炉之前,闭目凝神。蓝衣小弟子无月站在他身后。 无风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情景,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在离鹤耳边低声说:“师父,那个花园的杂工回来了,他说那个周掌柜确实是襄州人。” 离鹤缓缓睁开眼,并没有回应无风的话,看了一眼药炉,说:“丹药好了,取出来吧。” 无风和无月赶忙去灭炉火取丹药。 离鹤站起来,转身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的天,道:“将药收好,备车去王府。” 无风应声去了。离鹤转头对无月说:“你换件衣服,随我去厉王府。” “好的,师父!”无月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将装好丹药的锦盒放到一边,跑去换衣服了。 离鹤拿过锦盒,打开盒盖,取出其中一粒丹药,放在鼻下嗅了嗅,这才放下心,心道:“虽然调整了方子,但味道还是一样的,厉王应该分辨不出来。” 第304章 或许她早就是个死人 当离鹤带着无月来到重华居前时,对引他来的太监道:“你带小徒无月在厉王府游览一番,我自己进去就行了。游览完毕,我若没出来,便让小徒在游仙榭等我。” 太监恭敬应下。厉王给了离鹤法师在王府很大的特权,所以他说的话,厉王府的仆人也得照办。 “师父,你慢慢和厉王聊,我不着急。”无月这一路上看到厉王府的奢华与精致,早已按捺不住了。这句话是告诉离鹤,他想多玩会儿,不着急回去。 离鹤笑了笑,抬腿迈进重华居的院子。 离鹤刚进到院中,就看到门前跪着三人,身体深深伏在地上,背上有一道道的血痕,几乎看不到一块好皮了。 那伤很明显是被鞭子抽出来的。即便打得伤痕累累,这三人也要忍着,不敢叫疼叫苦,还得好好跪着,不能动。 厉王给了离鹤在王府内随意出入的特权。 重华居前的侍卫见是离鹤法师,也没等离鹤走近,便赶忙开门,向着室内禀报:“王爷,离鹤法师来了。” 里面传出厉王爷喜悦的声音,“快请。” 离鹤在经过三人身边,扫了一眼,认出几人是厉王身边勾陈卫的三个统领。 来到室门前,侍卫恭敬地请离鹤进去。 厉王看到离鹤,还没等离鹤行礼,厉王忙上前拦住,道:“法师,不用多礼了,快请坐,孤早盼着法师来了。” 离鹤将药匣双手捧到厉王面前,“我算着王爷的养神丹该用的差不多了,所以又炼了一炉,送了来。” 厉王接过药匣,道:“法师真是及时,我的药确实刚刚吃完。” 厉五说完打开药匣,取了一颗有花生粒大小的黑色丹药,张嘴吞了下去。 离鹤看到厉王那迫切的样子,不由得微笑。 一旁的罗真赶紧奉上一碗水,又将药匣接了过来。厉王喝了一口水,将药完全送下去。长长舒了一口气,笑道,“法师的养神丹,吃了后便让人神清气爽,好像年轻了二十岁一样。真是妙啊。” 离鹤道:“养神丹是我师门的密方,虽然不能长生,但却可令人百邪不侵,身体轻健,益寿延年。” “好,好,有法师在我身边辅佐,我大事定能成。” 厉王露出难得的微笑,然后直入主题,“法师可见过周寒此女?” 离鹤站起来,向厉王拱手,“王爷恕罪。” “法师何罪之有,快坐。”厉王伸手示意,让离鹤坐下。 “在下惭愧,看不出周寒此女的命数。” 厉王颇为惊讶,“这女子有什么奇特之处吗,法师居然算不出来?” “王爷,我有两种人无法卜算他们的来历、将来。第一种是死人。人死命断,卜卦对他们没用。第二种人,他们非是人世之人。” “非人世之人?” “是。天地间并非只有我们人间界,上还有天界,下还有冥界,第二种人就是指天界和冥界的。” “周寒属于哪一种?”厉王来了兴致,问。 “天界和冥界各有规矩戒律,他们是不能轻涉人间的。周寒应该属于第一种人。” “可那女子明明还活着。”厉王很诧异。 “王爷不知道,这世上有不少奇人异士,他们有一些手段,可以让自己死而不僵,如活人一般生存下来。我想她应该就是用特殊的方法,让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来的死人。”离鹤欠了欠身,回答厉王。 “原来如此,难怪周启峰把她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却对她的死活一点也不关心,原来她早就是个死人了。”厉王恨恨地说。 厉王原打算这个周寒还有点用处,所以让勾陈卫盯着她。现在看来,周寒也没什么用了。 离鹤双手插在袖中,一副坦然的模样。其实还有第三种人,他没有说,那就是修为比他高的人。他不管周寒是第几种人,厉王必须牢牢抓在自己手中,让厉王完全信任依靠自己,而不能让厉王有别的想法。 “法师,孤还有一事,需要法师帮忙。”厉王道。 “王爷何必客气,只要离鹤能做到,必会全力相助王爷。”离鹤又欠了欠身。 “法师知道我当前最想做成的两件事是什么。” “王爷曾对在下说过,第一件事是要拿到先皇生前留下一份东西,只有毁了这份的东西,王爷才能高枕无忧;第二件事便是要得到长生之术。”离鹤缓缓而言。 “法师说得没错,父皇留下的东西不拿到,我就算能长生也不能心安。掌握先皇之物的人现在就在江州城内。手下卫士也曾寻到他,怎奈此人对我王府行事太过了解,以至于屡次被他逃脱了。” “虽然我已经在梅江岸边和城门各处派人严查,防他逃走,但江州城如此大,想藏匿还是不难的。以前我曾请法师卜算那人下落,法师说那人身边有高人,为他遮掩了天机,算不出来。现在他只身一人,法师不妨再试一试。” “哦,原来是那人。”离鹤恍然,“在下愿意一试,为王爷解忧。” “好,好。”厉王十分高兴。 离鹤闭上眼,双手插在袖中,沉默了一会儿,睁开眼道:“王爷不必去找他了。” “为何?”厉王期盼地看着离鹤。 “过些日子,他会来找王爷。” “他会来找我?”厉王看向离鹤,见他面色认真,不像是随便而言。 “他为何会来找我?” “卦象所显,自有因果,王爷只需顺其自然便可。” “我是否还要勾陈卫继续搜捕他?” “不可放弃。王爷,虽有天意,但还需人为。”离鹤躬身道。 厉王点点头。 鞭炮声在江州城的大街小巷中响起。今天是春节,街上几乎见不到行人,人们都和自己的家在一起过这个团圆的节日。 周寒和花笑做了一桌子饭菜,花笑和周冥、刘津三个人吃得满嘴油光。 周寒没吃多少。她想起过得每一个春节,哪怕是在随县善堂中过节,虽然苦,但阿伯是和她在一起的。 现在,她的身边有人和她一起热热闹闹地过节,可阿伯在哪里呢?他身边有人和他一起过节吗? 周寒想念老周头,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头上的银簪子。 这一幕被花笑看到了,问:“掌柜的,你怎么不吃了?” 周寒收回手,道:“没事,你们吃,灶上还烧着水,我去煮饺子。” 周寒说完,从桌边站起来,出了正屋。 第305章 我来替阿伯承担 当周寒把正屋的门关好,转过身来时,看到院子角落处,站着一个人健壮魁梧的人,穿着一身破旧的棉衣,手里提着一个斗笠。 周寒几乎是飞跑过去,扑进那个人的怀中,激动地说:“阿伯,你终于回来了。” “呵呵,过年了,我来看看你。”周启峰轻轻拍着周寒的肩头。 “走,我们进屋去,一起过年,我去煮饺子。” 周寒从周启峰怀中出来,拉着起周启峰的手,就要带他回屋。 周寒迈出一步,却没有拉动周启峰。 “阿伯,外面冷,有什么话我们回屋说。” “周寒,我必须马上离开,我在这儿,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周启峰严肃地说。 “阿伯,我不怕麻烦,不就是厉王吗,让他来找我好了。”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身边还有周冥和刘津两个弟弟,你要为他们考虑。” 周寒低下头,没有说话。周启峰的话没错,她可以什么都不怕,但周冥他们还小,本事还没学成,无法自保。 “你知道吗,你的身边一直有厉王的人,在监视你。”周启峰道。 “我知道。”周寒点点头。厉王不监视她才奇怪,江州城中,她是唯一和周启峰有关系的人,厉王这么着急抓到周启峰,一定会利用。 周启峰不奇怪周寒能知道,那个小伙计花笑是一个连他都觉得深可不测的人。 “既然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阿伯,你呢,你好吗?现在还四处躲避厉王的追杀吗?”周寒抬起头担忧地问。 “厉王是在追我,可他不敢杀我。你放心,我很好。我做了厉王的侍卫长许多年,对厉王行事手段也算了解,他想抓我没那么容易。” “阿伯,我和你离开江州吧,去哪都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离了江州,照样躲不过去,当今皇上也在找我。我之所以一直在江州出没,就是让当今的皇上死心。” “阿伯,你守的东西是什么,把它交给我,我来守,让厉王来找我。”周寒坚定地说。 “别胡闹。” “我没胡闹。阿伯既然不肯放弃身上的责任,那便由我来替阿伯承担。” 周启峰拍了拍周寒的肩头,欣慰地说了一句,“周寒,你长大了。阿伯只盼着有一天能看着你出嫁。你过得好,我便再无心事。至于那件东西,厉王也好,当今皇上也好,谁也别想用它祸乱天下。大不了,我就把它带进棺材。” “阿伯!”周寒又扑进周启峰怀里,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 “好了,好了!”周启峰扶起周寒的双肩,“这么冷的天,哭湿了衣服很难受。阿伯没事,你放心。我走了,保护好自己!” 周寒抹掉眼中的泪,只觉身边微风拂过,抬起头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周启峰不见了踪影。 周启峰匆忙离开周寒,他不想看到周寒哭,他心里也难受。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心软,留下来。这个丫头很坚强,犹胜男子,也只有在他面前时,才会撒娇,柔弱得像个普通女孩儿。 周启峰将斗笠戴在头上,遮住半张脸,匆匆往梅江方向行去。他平日就住在一只小船上,扮作打渔人。 虽然厉王也在梅江上设了卡,搜寻周启峰的下落。但每日梅江来往的船只太多了,他们查也查不过来。所以周启峰只要不离开江州区域,也引不起别人的兴趣。 今天周启峰冒险进城来,主要是为了看望周寒。大过年的,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也不想麻烦别人。 然而事情往往不遂人意。周启峰刚刚出了保兴坊,在与怀忠坊两坊交叉处,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不好!”周启峰暗叫一声,同时身形如箭射了出去。他五指成勾,一把抓住了那个人。 也就在此时,一声尖厉的哨鸣从那人的口中响起,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即便是周围的鞭炮声,也无法淹没这刺透耳膜的声音。 周启峰还是晚了一步。 周启峰提起黑衣人,向后一甩,黑衣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他刚才被周启峰抓住了穴道,此时全身酥麻,连自救都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街边一家店铺的墙上撞去。 “啊——”一声惨叫,黑衣人如同一只壁虎一样贴到墙上,然后滑落在地,一动不动,不知是死还是撞晕了。 一道道身影穿墙越脊,落在周启峰周围。他们有的身穿长袍,有的是短衣长裤,装扮各不相同,总共有六人。 周启峰知道,这些人就是混迹在市井之中,寻找他的勾陈卫。 “周启峰,随我们去见王爷。”其中一个穿青色长袍的人喝道。 “你们是勾陈卫谁的手下?”周启峰淡然地问。 “我们的上司是马都尉。”这些勾陈卫了解过周启峰的事情,所以并不隐瞒。 “马宣,他还好吧?”周启峰露出一抹笑,问。 “少跟我们套近乎。周启峰,我们知道你曾是我们马都尉的上司,但今天就是马都尉来了,也要带你去见王爷。” “他还不值得我去套什么近乎,只不过听到故人的消息,问候一下罢了。”周启峰说完,抬脚迈步,竟是要走。 六人齐上前一步,将包围圈缩小,同时长刀出鞘。 “上!”青袍人一声令下。 六柄刀上劈下扫,向周启峰攻来。 周启峰很清楚勾陈卫,他们个个身手不凡,若遇上高手,还有一套配合围攻之法。 眼前这六人用的就是。 周启峰的上下盘一齐被攻击,救上顾不了下,救下顾不了上,六人将他封得死死的。 周启峰嘴角微挑,趁着六人合围攻势未至,身形一动,冲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勾陈卫。 那名勾陈卫举刀斜劈,刀未落下,只听握刀的手腕“嘎”地一声,然后就是巨痛,长刀脱手,到了周启峰的手中。 周启峰的神刀之名,不是白叫的。拿到刀的周启峰,眼中的精芒又回来了。他霎时从一个看似普通中年汉子,变成了出鞘的钢刀。 一招“抽刀分水”,“当,当”两声,在周启峰左右的两个勾陈卫的刀应声飞了出去,合围之势顿破。 第306章 忠义难两全 并不是勾陈卫的配合不好,只因为他们碰上的是周启峰。 周启峰了解勾陈卫,用比他们更快的速度,在他们还没有完全形成困势之际,认准一点,全力攻击,突破出去。这也是打乱勾陈卫配合的最好办法。 一个照面便被破了配合,这几名勾陈卫显然很意外,攻击节奏明显乱了,居然发出了刀与刀的碰撞声。 青袍人还保持着沉稳。他大喝了一声,“二字队。” 勾陈卫平时的训练,就有极度的服从命令这一项。 所以,眨眼间,五名勾陈卫迅速后撤,以青袍人为首,分成两横队排开,前面两人,后面四人,前后左右之间留有三步间距。包括那个被周启峰敲断了手腕的勾陈卫在内,也忍着剧痛照做。 这二字队,不但可灵活攻击,还可交错攻击,互助防御,相互支援。 这是对付强敌的。但这种队型也有个缺点,那就是敌人若想逃走也容易,不像刚才那种半包围的阵势,可困敌。 勾陈卫并不担心。他们知道,周启峰不会在战斗中逃跑。 青袍人手中的刀一动,他的身后紧跟着四名勾陈卫,每个人都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兵器,如猛虎下山一般,迅速地从前方队伍中间穿插了进去。 兵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朝周启峰砍去。就连刀被崩飞的两人,也从靴筒里抽出匕首,攻向周启峰。 周启峰手中那把刀,猛地将刀向前一挥!只见刀光闪烁,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带着无尽的威势和力量朝着四人袭去。 就在此时,青袍人一跃而起,跃过前面四人头顶,刀风凛冽,直劈下去,而与青袍人配合的另一名勾陈卫,比青袍人晚一息,从另一旁跃了过去。 这配合无间,绝杀之招。就算周启峰再厉害,逃过了下面四人的杀招,然后挡住了青袍人的劈势,也来不及回挡第二个劈式。 老辣的周启峰怎么看不出这里阴谋。他眼角动了一下,猛地将手中刀朝上方掷了出去,然后冲向四名勾陈卫其中一个持匕首的,此人是四人中的弱势。 勾陈卫的同伴,见周启峰先“欺负”弱小,刀锋急转,便去救同伴。 哪知道,周启峰这是虚晃之势,看准破绽,身形急转,突然出手抓住了此人握刀的手腕,然后手上一用力,再往上甩。刀脱手斜飞向空中。 周启峰利用的就是这个二字队形,同伴之间必须相互配合救援。 这一切发生也就在电光火石间。这些人的上方,先是金属撞击的一声,紧接着是人的一声惨叫。 那声惨叫,让其中一名勾陈卫怔了一下。周启峰转身之时,一脚踹出,把那名勾陈卫踹飞了出去。 周启峰的第一把刀,把青袍人震了出去。青袍人手中的刀险些飞了。第二把刀直接砍在另一人的腿上,鲜血崩飞。 几名勾陈卫正六神无主时,周启峰又抢走了一把刀。有刀在手,他就是无敌的。 一个身影飞奔掠来,接住了那名被周启峰踹出去的勾陈卫。 青袍人见到来人,心中一喜,他稳稳心神,带着他的残兵后退两步,抱拳行礼,“见过都尉!” 来人正是马宣,他身后还跟着两名二十左右年纪的年轻人。 勾陈卫会不断吸收新鲜血液,所以有年轻人,也不奇怪。 马宣将手中人放下。那人赶忙后退两步,单膝跪下,一脸羞愧。 马宣没有理会,反而朝周启峰跪下了,“见过侍卫长。” 周启峰向旁闪过,“马宣,你这是干什么?我已经不是王府的人了,更不是什么侍卫长。” “侍卫长离开王府后,王爷并没有再任命侍卫长,也没有宣布撤了您的职,所以您还是侍卫长。” 周启峰苦笑一声,“厉王说我是王府的叛徒,这还需要宣布什么。” “侍卫长是否随我去见王爷?” “马宣,你很清楚,我为什么离开王府,厉王又为什么定要抓我回去。我周启峰不怕受折磨,更不怕死。但让我出卖朋友就不行。既然忠义难两全,那只能选择其一。” 马宣站起来说:“勾陈卫已经遍布江州城内,保兴坊和怀忠坊就是我负责的。除非侍卫长离开江州,否则又能躲藏多久?” “厉王到处抓我,无非是怕我跑了,我手上的东西会落入别人手上。你可以回去告诉厉王,让他放心好了,我周启峰是不会离开江州的,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 “我会转告的。”马宣拱手说。 这时青袍人和另外三名勾陈卫,已经悄悄绕到周启峰身后,只等马宣一声令下,就动手。 “今天过年,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马宣,带着你兄弟回去弄上几坛酒,好好喝一顿,过个年。我能在今天看到你,知道你们在厉王手下做得很好,就放心了。” “很好?”马宣冷笑一声,然后解开了腰带,一把扯下自己的上衣,“这就是你说的很好?” 周启峰登时惊呆了,只见马宣的前胸后背,密密麻麻都是血痕,有长有短,有的还交叉在一起,有的还翻着血肉,上面涂着黑色的药膏,有的已经结痂,泛着紫红。 “这是怎么回事?”周启峰震惊地问。 “自从你出现在江州城中,王爷就严令所有勾陈卫出动,必须抓到你,不能让你再跑掉。勾陈卫几次与你失之交臂,开始厉王还只是训斥,后来就是鞭打,一天找不到,就是二十鞭。勾陈卫五名统领,且只是对我和张琦、莫归晟动刑。” 听到这里周启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马宣、张琦、莫归晟是他带出来的人。 厉王把心中的怒火撒到他们三人身上了。“这么多年过去,厉王还是如此痛恨我。他为何不撤换了你们的职?”周启峰问。 “勾陈卫的都尉,虽然没有什么好处,却不是随便谁就能做的。” 周启峰向马宣走过去。周启峰身后的几名勾陈卫举起了兵器,要动手。马宣摆了摆手,示意无事。 周启峰来到马宣身边,看了看他身上的伤,新伤旧伤拥挤在一起,触目惊心。 幸好马宣这几人武功不错,身体底子过硬,再加上勾陈卫所用的外伤药有奇效,否则这三个人这会儿已经被打死了吧。 周启峰轻叹一口气,将衣服替马宣穿好,又拍了拍马宣的胳膊,道:“你们受我连累了,我心中有愧。” 马宣抱拳道:“侍卫长当年的教导之恩,我难以报答。我现在是为主尽忠,也怨不得别人。” 周启峰点点头,“我走了,你保重。”周启峰说完,朝马宣身后的一个年轻人望去。 那个年轻看到周启峰的眼睛,慌忙低下头,好似心中有愧一般。 周启峰收回目光,纵身而起,越上一旁房屋的屋顶,几个纵越,身影消失在几人视线中。 “都尉,我们就这么放他走了?”青袍人赶上前来问。 “你以为我来了就能拿下他了?我们几个绑一起,照样不是他的对手。”马宣斜一眼青袍人,转身便走。 “都尉,我们现在怎么办?”青袍人紧跟在马宣身后。 “我们回去喝酒,好好过个年。今年过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年可过?”马宣的语气刚硬,话语中却又带着无尽的悲凉。 第307章 谜底是什么 春节很快过去,元宵节又马上要到了。 江州城的街道上热闹了起来,鞭炮锣鼓喧天,许多大的店铺,请来杂耍班子,在门前表演,吸引行人,增加人气。 周寒一个人在店中,透过窗户,看着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街面。花笑被她打发去了灯笼铺子。 江州城有个习俗,那就是元宵节这一天,所有的店铺都要在门口挂上花灯,花灯上写上谜语,在元宵节这一晚上供人们猜谜玩乐。有的店铺为了吸引更多顾客,还有猜谜的奖励,或是银钱,或是店铺中所售卖的物品,或干脆就是花灯。 周寒有点担心,她只说让花笑去灯笼铺子买个花灯回来,倒没规定非要买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这个小妖精思维正不正常,别弄个奇葩的花灯回来。 店门被撞开了,花笑一脸兴奋地冲进来。 “掌柜,花灯买回来了。我到了灯铺,他那里的花灯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所以我让灯笼铺的伙计现扎了一个。” 周寒左右看看,没看到花笑手上提着灯,问:“灯呢?” “掌柜,你猜猜,我要的是什么样子的灯笼?”花笑故作神秘地问。 “还能有什么灯,荷花灯、鲤鱼灯、走马灯、兔子灯……” 花笑听周寒说了一堆灯,却连点边也不沾,有点失望。 “掌柜的,你说的这些灯,灯笼铺都有现成的,不用现扎。” “那是什么灯,难不成你把自己扎成灯了。” 周寒白了花笑一眼,随便调侃了一句。 “对了,掌柜真聪明!”花笑跳起来,冲出门,去拿放在门口花灯。 周寒眨眨眼,有点懵。当花笑再次进来,周寒就看到她手上提着一只硕大的黄色犬形灯笼。 这只犬灯四肢蜷曲,扎成趴伏状,还吐着红色舌头,倒很可爱。 “掌柜的,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周寒眨眨眼,含糊道:“还行吧。”看着这个比她的半个身子还大的狗灯,周寒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问:“这个灯花了多少钱?” “不多,五十三文钱。”花笑美滋滋地说。 “什么?”周寒立时炸了,“怎么花这么多钱?” “当然了,人家这是按我的要求现扎的,而且个头又大。” 花笑没有察觉到危险即将降临。 铁青脸的周寒从柜台后冲出来,骂道:“你个小妖精,自恋过头了吧。花个十多文钱,随便买个荷花或兔子灯不就行了。花那么多钱,非要扎个蠢狗出来,还要那么大个的。它是能炖汤还是能做狗皮垫子,你这么想当灯,我看可以把你直接挂在外面,还省了我的钱。” 花笑躲到椅子后面,苦着脸说:“掌柜的,能不能不要总惦记我的皮肉,这太残忍了。再说把我挂外面,晚上也不能发光啊,不会发光,那能叫灯吗?” “五十文钱,我得卖多少斤糕点才能赚回来啊,你赔啊!”周寒心疼得想哭,提起那个狗灯,就想要扔出门去。 花笑大叫,“住手!掌柜,这灯如果扔坏了,你还得花钱再买一个。” 周寒立时住手,将狗形花灯轻手轻脚放到一边。“五十文钱,可以买五升米,够我一家子吃上半个月的。要是换上面,可以吃一个月的,还可以买……”周寒掰手指头,她要教会这个小妖精过日子。 花笑不等周寒说完,上前攥住周寒的手,道:“掌柜放心,我以后一定努力干活,好好待客,多赚几个回头客,多卖糕点,为掌柜挣更多的钱。” 花笑刚说完,就听店门一声响,有人来了。花笑这才放开周寒的手。 周寒回头一看,却是周冥和刘津两人各自抱着自己的书包,进来了。 周冥进来了后,一双眼在周寒和花笑的脸上扫来扫去。他是第一个进门的,看到了花笑握着周寒的手。而周寒此时脸色微红,他不知道那是周寒因为心疼钱,气得脸红。 “你们两个怎么没去学堂?”周寒问。 “今天郭先生有事,放我们一天假。”周冥沉着脸,将书包放到桌子上。 “大哥,郭先生帮忙出去找人了,所以留了课业,让我们回家作。”刘津过来说。 “找什么人?”花笑随口问了句。 “赵小庆,我们学堂的同窗,他昨天晚上就没回家,他家里人找了一夜,今天找到郭先生帮忙。”刘津回答。 “一定是在哪玩昏了头,都忘回家了。”花笑想当然地说。 “哇,好大的狗灯。”花笑刚说完,就听到刘津一声赞叹,不由得心下高兴,问:“刘津,这灯好不好看?” “嗯,嗯!”刘津不住地点头。 花笑提起灯笼,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就好像在赞赏自己一般。 突然,花笑想一件事,对周寒道:“掌柜,我们还得在上面写个谜语,你看看写什么。” 周寒气还没消,白了花笑一眼,拿起柜台上的毛笔,在狗灯上面写了四句话。 “草长莺飞,丝绦拂堤,留连双蝶舞。” 花笑看了这四句话,一脸迷茫,“掌柜,你这个谜语和我有关吗?” “你猜。”周寒的眉尖挑了挑。 “大哥,这个谜底是什么东西?”刘津兴致很高地问周寒。 “一个字。” 刘津盯着灯身上的谜语想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直没多说话的周冥,开口道:“我知道是什么字。” “二哥,是什么字?”刘津跳到周冥面前,仰着脸,期待答案。 “自己想。”周冥丝毫不为所动,拿起自己的书包,到店铺后面去了。 “二哥,你就告诉我吧。”刘津也抓起书包,追了上去。 周寒看到两个孩子去后面读书了,转过头,看到花笑紧蹙着一双柳眉,盯着狗灯。 周寒提起狗灯,放到店中的一个角落,“行了,去干活。” “掌柜,那是什么字,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花笑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 “自己猜。周冥那么小年纪都猜出来了,你活了五百多年,会连他也不如。”周寒扭头不看花笑,“做豆沙用的豆子不多了,你去百源商铺买五十斤。” “好,那我回头问周冥。”花笑说完,撅着嘴,出了店门。 第308章 刘津丢了 花笑刚走一会儿,周冥又从后面来到店里。 “你不和刘津一起读书,跑前面来干什么?”周寒问。 “你什么时候娶花笑?”周冥直愣愣地问。 “你胡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娶她?”周寒一头雾水。 “我刚才都看到了,你两个手拉着手,就差那么一点就要抱在一起了。要不是我和刘津来的突然,怕下边就会是这样了吧。”周冥说着,用手比了一个仅有一尺的距离。 “不是你想那样。再说,你个小孩子乱看什么,不知道非礼勿视吗?”周寒轻轻在周冥后脑拍了一下。 “知道是非礼,你还要做。你娶了花笑,你们之间做什么都合情合理了。也幸而看到的是我,要是旁人看了去,你们两人的名声就都不用要了。” 周寒抚额,郭先生不知道在学堂上教了什么,周冥小小年纪,开口非礼,闭口名声的。 无奈,周寒只得说:“我和花笑没有那个想法。何况花笑有心上人了,就是你上次见过的,江州刺史宁大人。” 周冥惊讶地张大嘴,半天才又沉下脸说:“哥,你把花笑辞了吧,再重新雇个店伙计。” 周冥说完,转身回店铺后面去了。 周寒摇摇头,“这个臭小子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啊?” 之后一切如常,第二日早上,花笑照常去教周冥和刘津练武,周冥并没有多说什么。 傍晚时分,周寒正在库房中清点所剩的米面,花笑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掌柜,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周寒抬起头问。 “跟我走。”花笑也不回答,拉着周寒的手出了库房,来到前店。 周寒到了店中,还没看清情况,就见周冥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眼角还湿着,分明在哭。 周寒十分诧异,问:“阿冥,你这是怎么了?” “哥,我把刘津弄丢了。”周冥哭出声来。 “刘津丢了?”周寒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又问花笑。 “怎么回事?吕升和芳儿呢?” 周寒抬头没看到吕升和刘芳儿的影子。 吕升和刘芳儿是一直跟在周冥和刘津身边的。 周寒想起来了。因为鬼魂惧怕鞭炮的声音,吕升和刘芳儿这些日子一直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这几天周冥和刘津去学堂,都是两人去的。 “你先别哭,对我详细说说刘津是怎么不见的?我和花笑会找到他的。”周寒替周冥擦去眼角的泪,安慰道。 “对呀,对呀,快说!”花笑也催促。 周冥抽抽搭搭地说道:“今天下午,我和刘津一起下的学。回去的路上,刘津说他要方便,然后我们两个找了街边上一个茅厕。我在外面等,刘津就进茅厕去了。可我在外面等了快半个时辰了,刘津也没出来,就算刘津拉肚子,也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我就进茅厕去找,结果里面没有一个人,刘津不见了。那茅厕只有一个门可出入,而我就守在门外,刘津根本不可能从别处出去。我想是不是他想跟我闹着玩,爬墙头溜了。” 周冥说到这儿,花笑插了一句。“你们现在也有些功夫底子了,爬墙对你们来说倒也容易。” “别插嘴,周冥你继续说。”周寒责怪花笑。 “然后我就喊刘津的名字,将附近找遍了,连离茅厕不远的几家住户,我都敲门去问了,也没有找到。我跑回学堂,学堂早就空无一人。我又回家,家里也没有刘津。刘津就这么不见了。哥,你说刘津会去哪了?”周冥急得又流出泪来。 “别急!这事你没告诉刘芳儿吧?”周寒问。 “没有,我对刘姐姐说,今天刘津在学堂书读的不好,郭先生留他在学堂背书。” “嗯,这事先不要让芳儿知道,正月这些日子对鬼魂很危险,她若不顾一切跑出去,容易出乱子。” 周寒转而又对周冥说:“刘津虽小,但还不是那么淘气的孩子,不会故意躲藏。阿冥,你说说,刘津进入茅厕后,都有什么人从那里出来?” “先后出来三个人,一个老头,一个挑担卖货的人,一个中年男人。” “谁是在刘津进去后,才进的茅厕?”周寒又问。 周冥想了想说,“那个中年男人,他好像是哪个杂耍班子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带着一只猴,我还多看了那猴两眼。” “他进去时,也带着猴吗?” “嗯,那人进去时,猴就坐在他的手臂上。他出来时,牵着猴。猴跟在他身后。” 周寒蹙眉沉思。周冥急切地问:“哥,刘津去哪了?” “阿冥,你放心吧,刘津没危险。”花笑说,“我给你和刘津算过命,你们两个都要活到八十岁以上才能寿终正寝,现在没人能要了他的命。” 周冥半信半疑地望着花笑,他在分辨花笑是安慰他,还是说的真话。 周寒想起了昨天的事,问:“阿冥,你们学堂那个叫赵小庆的孩子,可找到了?” 周冥摇摇头,“今天郭先生还说,让我们下学不许在路上游玩,赶紧回家。” “阿冥,你先回去,找刘津的事,就包在我和花笑身上了。”周寒想了一会儿道。 “不,哥,我和你一起去找刘津。” “听话,你还不信我的本事吗,保证让刘津毫发无损的回来。刘津不见了,你再出点什么事,不是给我和花笑添乱吗?” 周寒说的严厉,周冥只能服从。 周寒对花笑使了个眼色,花笑明了,拍拍周冥的头,“走,我送你回家。”说完带着周冥离开了糕点铺。 花笑走后,周寒从卷起右臂的衣袖,解开上面的缠的黑布。 “流阴镜。” 一把精致的小铜镜出现在周寒的左手上。周寒左手握着流阴镜,心里念着刘津的名字。 不一会儿,流阴镜镜面上出现一道银色流光,紧贴着镜面旋转一周后,银光散开,刘津出现在镜子里。 周寒看见刘津身体蜷缩成一团,周围一片黑暗,看不出他在什么地方。他虽然睁着眼,但眼中光芒散乱,好似一个神智迷茫的人。 第309章 拍花子的人 周寒收起流阴镜,走到店外,向街道上望去。 太阳早已落下,大部分店铺已经关门上锁,原本热闹的街道,只有不多的行人。 “掌柜,我们出去找刘津?”这时花笑回来,看到站在店门的周寒问。 “今天找不到了,我知道刘津是让什么人带走了。”周寒说完,转身回了店。 花笑跟进去问:“是什么人,告诉我,我非狠狠地揍他一顿。对,打折他的腿,看他还敢偷孩子。” “我很小的时候,随县善堂来了一个女人,她趁别人不注意,对我和我的一个伙伴下手,我当时就感觉迷迷糊糊,如同人发高烧时糊涂了一样。” “幸而善堂的人及时发现,把她抓住了。那个女人被善堂的人打了个半死,然后扔到了县衙门口。后来我听人说,那个女人死在县衙里了。” “那个女人是什么人?”花笑问。 “这个世上有一行当,人人痛恨。想想当时,对我下手的虽是个女人,但善堂的人却仍对她大打出手,没人怜惜。后来我问阿伯,阿伯说,这个女人是拍花子的人,专门偷别人的孩子,然后再卖给有钱人获利。” “虽然也是行的偷骗手段,但他们和采花贼一样令人不齿和痛恨,就是善堂中那些贼偷和骗子,也看不起这种人。我想带走刘津的,一定是这种人,那个叫赵小庆的孩子也可能是被拍花子带走的。着了拍花子道的孩子,会神志不清,变得唯命是从。” 花笑虽然活了五百多年,但她一直在山中修炼,第一次知道拍花子。 “可他怎么把刘津从周冥眼皮子底下带走的?” “就是那只猴子。你可听说一种邪法,叫造畜?”周寒问花笑。 “知道,也是障眼法的一种。”花笑说到这儿,突然恍然大悟,“那个家伙进茅厕时,那只猴子坐在他的手臂上,其实那时猴子只是一张猴皮。从茅厕出来时,那张猴皮下就是刘津了,所以那家伙是牵着猴走的。” 周寒点点头。“八九不离十。我刚才用流阴镜寻找刘津,他的神志还在混沌中,看不出他在哪里。” 花笑重重一拍桌子。“我现在就去把那个混蛋找出来,让他挨够这世上最毒的打。”说完就往外走。 “等等。”周寒叫住花笑。 “这么晚了,江州城又那么大,你去哪找?这几日江州城中,有各地涌来的卖艺杂耍班。那家伙偷了孩子,不把他们变成城中常见的猫狗,而变猴子。想来此人所做的事,一定与猴子有什么关系,才不会被人怀疑,最有可能的就是杂耍班中的人。” “明天店铺关门一天,你我去街上,挨个查看那些杂耍班,应该能找出那人。” “好!”花笑气愤地答应。 第二日就是元宵佳节,江州城街道上人山人海,锣鼓喧天,一些有钱的商家,在自家的门前,树上挂起了彩绸,只待夜幕降临,将彩灯吊起。 各种杂艺舞灯一波接一波,叫好声也是一阵盖过一阵。 周寒和花笑站在街边,让过了一队舞灯的队伍。突然传来的喝彩声吸引了的花笑的注意。 花笑拉着周寒跑过去,看到一群人正围成一个不大的圈子,圈子中一个大汉,口中正喷出火焰,惊奇得人们叫声不断。 “有意思,掌柜,你看多有意思。”花笑真庆幸,当初自己决定跟着冥界的尊者是多正确。否则,她现在还在山里修炼呢,哪会看到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 “你忘了我们出来干嘛的,刘津可是你的徒弟,别看了。” 周寒把花笑从人群中拽出来。“我们分头去找,你到东市去找,我在西市。不管有没有发现,正午时都要回到店里,商议下一步。你有把握吗?” “掌柜放心吧,就我这鼻子,只要那人在我面前出现,我就能发现他。”花笑拍着胸脯说。 “行,去吧。”周寒也不多说,向前行去。 和花笑昨晚商议后,周寒认为那个拍花子的人,是杂耍班子中的耍猴人。所以他身边跟着一只猴,才不会被别人起疑心。 周寒一路向前找去,所过之处,一对夫妻以武卖艺,一群孩子围着一个简易的木台子,看傀儡戏。 孩子们的欢笑声,在这喧闹的街市显得如此纯净美好。 周寒看了这些孩子一眼,又向前看去,不远处,一群男人将一个地方围得水泄不通,圈子里传出女人咿咿呀呀的哼唱声。 周寒踮起脚在男人们肩碰肩间隙中,看到圈子里的情景,原来是几个年轻姑娘,又唱又跳。 周寒可没功夫吐槽这些好色的男人,好在这里也没什么可值得探寻的。 周寒一路走来,看到两个杂耍班子,但他们表演的都是杂技、魔术之类,并没有驯兽的。 周寒在街上寻找可疑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的身后,正有一双恶毒的眼盯着她。 “祝掌柜,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万事亨通……”一连串的祝福传进周寒的耳中。 周寒寻声望去,就见一队踩着高跷的人,扮成各种稀奇古怪可笑的人物,站在一家布庄门口,向门前的布庄掌柜拱手,说着吉利话。 胖胖的布庄掌柜被他们说得脸上乐开花。他们每说一句,掌柜便让伙计给这些高跷上的人扔赏钱。 高跷队的人得了不少赏钱,就迈开尖细的长腿,继续向下一家店铺进发。 这些人一离开,周寒眼前的视线大开,就发现在这家布庄旁边,还围着一圈人,里面传来急促的铜锣声,声音中还夹杂着吱吱地叫声。 周寒跑过去,从人们的夹缝中,看到一只猴子在圈子里翻着跟头。 周寒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毫不客气地挤进了去,虽然招来一声喝骂,但她也顾不得了。 圈子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不高,脸色黑黄,尖硬的胡碴,几乎布满了半张脸。他手中提着一面铜锣,肩膀之上坐着一只小猴。 地上有一只老猴,手里拿着一个和它身高差不多长的棒子,又蹦又跳,翻身打滚,正在耍着棒子,不时还做出种种滑稽的动作。 第310章 周寒怎么了 周寒仔细看这一大一小两只猴子,都没什么问题,是真正的猴子,而不是邪法变出来的。 “看来不是这个人。”周寒又抬眼瞧那个训猴的中年人,头顶之上黑气缭绕,是霉运之气。 周寒摇了摇头,正想挤出人群,往前继续找。 此时,铜锣声止,那个耍猴人,露出一嘴黄牙,用沙哑粗重的声音抱拳道:“江州的父老乡亲,我是初踏贵宝地,全靠您帮衬。祖上传下这么一套驯兽的手艺,给大伙讨个乐子,挣个活命钱。一句话,您要看着高兴,就多赏点,您要是不喜欢,就少赏点,我也算没白忙活儿。我在这先谢谢您喽!” 中年人说完,手中锣又一声响,坐在耍猴人肩膀上的小猴子,顺着耍猴人的身体跳了下来,然后从旁边取了一个铁盘,双爪举着,顶在头上,走到人群前,向人们讨赏。 人们看这个小猴子也如此可爱灵通,纷纷解囊,铜钱落在铁盘中,发出叮叮当当声音。小猴子顺着人群走下去,叮当声越来越密集,就连周寒也掏出两文钱扔了过去。 “爹爹,你看好可爱的小猴子。”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在父亲的带领下,挤进人群,正好看到小猴子在讨赏。 小猴子转到小男孩面前,小男孩拿着父亲给的一文钱扔进小猴子头顶的铁盘里。 然而异变就在此时发生,小猴子突然扔了铁盘,铁盘里的铜钱稀里哗啦撒落一地。 小猴子呲牙咧嘴,伸爪向小男孩抓去。 幸而男孩儿的父亲眼疾手快,将男孩儿往后拉了一把。小猴子这才没有抓伤男孩儿的脸,但却将男孩儿的衣服扯下了一大块。 男孩儿的父亲赶忙将自己的孩子抱了起来。 小猴子还不甘心,又向男孩儿蹿过去。男孩儿的父亲抬脚将小猴子踢飞出去。 小猴子没受什么伤,落地后又跳起来。那架势竟然是还不放过男孩儿。 耍猴人一步赶上,一把掐住又要向前冲小猴子的脖子,然后用锁链将小猴子锁了起来。 锁起来的小猴子,呲着牙,向男孩儿挥舞双臂,挣得铁链哗啦哗啦地响,却仍不放弃,好像与男孩儿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耍猴人向男孩儿的父亲道歉。男孩儿父亲不依不饶,找耍猴人要说法,两人纠缠起来。 周寒却觉得这小猴子奇怪。这男孩儿是刚来的,能有什么事惹怒了小猴子。 如果说这小猴子对人有仇视,那它为什么不攻击别人?这小猴子刚才坐在耍猴人肩膀上和讨赏时表现来看,它不是一个疯猴子,而且很乖巧。 这种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再经过人的驯化,不会轻易攻击人。 周寒又看看小男孩。此时小男孩吓坏了,伏在父亲怀中,还在哭。男孩儿的身上没什么东西可以惹怒一个猴子。 周寒对一只猴子产生了兴趣。 这时耍猴人和男孩儿的父亲交涉完毕,耍猴人将这次所得的赏钱作为赔偿,给了男孩儿的父亲,男人这才抱着自己的孩子离开。 经过这么一闹周围的人也没了看猴戏的兴趣,纷纷散去。 周寒没有离去,而是故意在旁边一个地摊前流连。用眼角余光观察耍猴人。 可能是因为没挣到钱,那个耍猴人用鞭子狠狠地抽了小猴子两下,抽得小猴子吱吱乱叫,扯着铁链到处乱躲。 发泄完怒火,耍猴人才开始收拾表演的道具。 当耍猴人打开装道具的木箱,将道具放下的那一瞬间,周寒看到箱中露出一角丝绸。 那颜色,那花纹,她太熟悉了。就是她买了这样的丝绸,给周冥和刘津两人做了新年的衣服。 衣服做好后,刘津非常喜欢,穿上就不愿意换下来。 刘芳儿无法,只能是晚上给他洗衣服,然后又卷起阴风,将衣服吹干,让刘津早起后就能穿上。 虽然那丝绸只露一角,并不能确定那就是刘津的衣服,可刚才小猴子不攻击成人,只攻击小孩儿的奇怪举动,让周寒此时对耍猴人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耍猴人背起木箱,一手牵着一只猴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时不时还上前踢小猴子一脚,踢得小猴子吱吱乱叫。 周寒紧跟在耍猴人身后,随着他离开街市,拐进了一个巷子。 虽然周寒身上的功夫,连花拳绣腿都不如。但来江州的路上,她被李清寒逼着练功,脚步轻灵多了。训猴人只顾和小猴子置气,没有发觉身后跟了人。 他们越走离街市越远,渐渐的,将街面上的喧闹声甩在了身后,来到一片民居之中。 周塞看这一片院墙和房屋,是一处比保兴坊还不如的平民区。 “看来他是在这里租了房。他若真是那拍花人,住客栈的确是不方便。”周寒心想。 耍猴人在一处巷口拐了弯。周寒确定离耍猴人的住处不远了。因为在耍猴人拐过去前,她看到那人掏出一把钥匙。 “看清了这人的住处,我就去找宁远恒,让他来处理这个案子。” 周寒想到这儿,快走几步,准备与耍猴人离得近些,却突觉脖颈后有凉风袭来,紧接着后脑一疼。 周塞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在晕过去之前,分明看到一张阴笑的脸。 一上午的时间,跑饿了,花笑买了两个大肉饼,回到周记糕点铺。店门还锁着,看来周寒还没回来。 花笑看看天上的日头,已经正午了。 “掌柜,你也有迟到的时候啊。”花笑也没打开店门,而是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吃起了肉饼。 喷香得肉饼吃得花笑满嘴油光,把今天的事抛到了脑后。她一点不担心刘津,她相信凭她和周寒的本事,找回刘津不是难事。 两张肉饼下肚,花笑用衣袖抹去嘴边的油,又坐了一会儿,再抬头看,日头已经偏西了。 花笑站起来,她心里突觉不安。 周寒一向守时,正午在店里碰头,是周寒定的,就算有事被绊住了,也会想个办法给她送个信,而不是让她在这儿空等。 花笑朝远处望去。 街道上已经没那么热闹了,行人也少了许多。很多杂耍卖艺的都已经回去了,剩下的也只是在收拾街面上的东西,等待夜幕降临,花灯高挂。 花笑跑上街道,边跑边四下张望。“掌柜的,你跑哪去了,不会也让拍花子的拍迷了吧……” “掌柜的,周寒……”花笑心里越来越焦急,不由得大喊起来,引来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花笑现在哪还顾得了这个,她的预感越来越不好,“周寒,周寒……” “花笑,周寒怎么了?”一个人冲了过来,拦住了正在大喊的花笑。 第311章 我和你有深仇大恨 花笑定睛一看,却是厉王世子梁景。 “我家掌柜不见了。”花笑大喘着气说。 原来汤容看梁景一天天总是闷闷不乐,便劝梁景趁今天是元宵节,江州城内热闹之际,出来散散心。 梁景想到可以去看看周寒,就带着汤容和汤与兄弟出来了。他本来去了周记糕点铺,却见店门挂着锁,只得自己在街上乱转。但他心中有事,那些杂耍彩艺也不能让他开心分毫。 他们主仆三人中午在一家酒楼吃了饭,出来后准备回翠箩山庄,就听到有人高声喊周寒,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焦急。 梁景寻声望去,就看花笑满大街跑来跑去,边跑边喊。 梁景意识到出事了,毫不犹豫冲了过去。 “快说,怎么回事?”梁景后背起了一层冷汗,紧紧催促。 花笑快速地将刘津被拍花子拐去,她和周寒分头寻找拍花子的人,说了一遍。 “我家掌柜说好的,不管有没有找到人,正午都要回店中,可现在都已经未时了……” 梁景阻止花笑再说下去,他对汤容和汤与吩咐。 “汤容,你去找江州城的守城军,让他们全城搜查。汤与,你去南庆坊和顺德坊一带去找,如果有谁敢拦你,就说是我的命令。” 汤容和汤与领命,飞跑着离去。 花笑又要往前跑,被梁景一把拦住。 “花笑,你说周寒找耍猴人。今天街面上杂耍的虽多,但耍猴的却极少。我们先找到那耍猴人,说不定就能找到周寒的下落。” “对,对!” 梁景和花笑分头去向行人和店铺商家打听谁见过耍猴人。 这么一路打听,梁景进入一家布庄。 这布庄店面很大,胖胖的布庄掌柜见到梁景,赶忙迎上前来,便要下跪行礼。 “过见世子。” 原来厉王府常在这家布庄进一些上好的丝绸,有时厉王也特意让掌柜往翠箩山庄送一些,所以这个掌柜认得梁景。 梁景拽起掌柜,说:“行了,我问你,你上午可见过一个耍猴人?” 掌柜本来还想说几句讨好梁景的话,见梁景急齁齁地找人,知道有急事,不敢废话。他略一回忆,便道:“世子,上午小店旁还真来了一个耍猴的。” “在哪?” 掌柜忙带着梁景走出店门,指着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 “那耍猴人就在那儿表演,没多长时间他就收摊走了,听说是因为他的猴子差点伤了人。” “花笑!”梁景将还在别处打听的花笑叫了过来,告诉她掌柜所说。 然后,梁景和布庄掌柜就看到花笑的奇怪的举动。 花笑来到掌柜说的地方,然后就开始绕圈,一边绕还一边翕着鼻子。 梁景走过去问:“花笑你在干什么?” 花笑不答,片刻后,她抬起头,望着一个方向,道:“找到了!” 周寒醒过来,但她没有着急睁眼,她在想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个耍猴人还有同伙,被他发现我在跟踪,所以偷袭了我?”她的后脑还隐隐作痛,手腕和脚腕也火辣辣地疼。 周寒知道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了,而且那人还挺狠,绑得十分紧,几乎要把她的手脚勒断了。 “这些拍花子的,是些亡命之徒。自己的命重要,糊弄他们一下,就说我是喜欢他的猴子,所以才跟踪的,想买下他的猴子。”想到这儿,周寒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把周寒吓了一跳,眼前有一张有一条长长刀疤的丑脸,在她眼前晃。 这条疤从那人的前额斜向下,穿过左眼眼角,跨过鼻梁,然后止于右脸颊上。 疤痕如一条有毒的蜈蚣趴在他的脸上,让他本来就阴暗的脸显得狰狞可怖。 即使手脚被绑,周寒也强挣了一下身体,向后挪了一点。 周寒这害怕的样子,似乎是愉悦了刀疤脸,他笑了,只是那笑显得那么阴邪。 “害怕了吗?”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周寒双目瞪着刀疤脸,她觉眼前人有一丝熟悉,只是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刀疤脸缓缓远离周寒的脸,周寒这时才转动眼球看了一眼周围。 这是一间极简陋的屋子,窗户上的窗纸都是一块块修补过的。窗棂有几处断裂了,勉强支撑着整个窗户。 屋里光线不足,只能凑合着看清东西。屋中只有一个简易的木床和一张陈旧掉了木皮的桌子。而她则是坐在地上,靠在墙角处。 “不认得我了?”刀疤脸蹲在周寒对面问。 “我应该认得你吗?” “当然,我和你有深仇大恨。” 刀疤脸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周寒惊了一下,她不记得和眼前人有什么纠葛。 “呵呵,可能因为我脸上多了这条疤,你认不出来了。” 刀疤脸笑了一声,表情扭曲,抓起周寒的衣领,大吼道:“这还不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吼完了,刀疤脸放开周寒,又笑了。他的手指在脸上的刀疤划过,说:“忽视这道疤,你再看看我是谁。” 周寒以前也曾经历危险,可却没有此时如此紧张。她动了动,身体已经顶了墙,手脚根本动不了。她强自镇定下来,仔细打量刀疤脸。 “秦择,是你!”周寒一声惊叫。 “很惊喜是吗?我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 秦择抽出一把匕首,在周寒的眼前晃来晃去。匕首那明晃锋利的尖,看得周寒一阵心虚,她现在还不能死。 周寒想召唤流阴镜,突然想起来流阴镜还被她封着。 周寒气急,脚用力蹬了两下,说:“秦择,我们没有恩怨。” “没有吗?”秦择冷笑一声,“你若好好的做你的酒楼伙计,我们就不会有恩怨。可你偏偏多管闲事,害得我成为阶下囚不说,还弄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秦择说完,抬起左手。 周寒看到秦择左手削去了半个手掌。原来当初秦择中了谢文星的毒,削去了自己半个手掌,保住的性命。 “这也不关我的事,那件案子是杜明慎揭发出来的,我只不过是个跟班,你要报仇也该找他。”周寒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在向杜明慎道歉,“杜三公子,对不住了,为了保命,我只能先拿你顶缸了。” “你当我傻吗?”秦择咆哮一声,匕首向下插去。 “啊!”周寒闭上眼,低声呼叫,腿上的疼痛迅速传遍全身,让她身体一阵战栗。 第312章 孤男寡女能做什么 周寒睁开眼,便见匕首已被秦择拔出来,鲜血浸染了她的裤子。 秦择用手指缓慢擦着匕首上的血,阴森森地道:“一开始我还真以为一切是杜三儿做的。但宁远恒做了襄州刺史后,你帮宁远恒破了多少案。袁家夫杀妇,仆杀主案,杨行同杀人埋尸案,齐成时的九子案。” “你都做了这么多事了,你觉得我还信那件事,是杜明慎揭发的吗?你不过觉得我是刺史府的公差,若由你出面,刺史大人是不会向着你的。但以杜三儿的身份出面就不同了。所以你就利用了杜三儿。可笑杜三儿居然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你当初那一剑,险些要了我的命,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没有两清。你害得我一无所有,就该死。你不死就不算两清。” “哦,你为了杀我,居然追到了江州,真是难为你了。” 既然秦择一定要她死,周寒也就不怕了。 “这你可冤枉我了。杜三儿利用他爹的权利,让刑部发下了海捕文书。我东躲西藏无处可去,身上又没钱,只好做了一个杀手,拿人钱财替人杀人。” 秦择说到这儿,看着周寒,发出一声阴骘的笑。“所以就算我们两清,今天你也得死。因为有人花一千两银子买你的命。一千两银子,没想到你的命还挺值钱。” “还有别人要杀我,是谁?” 周寒郁闷了,她什么时候人缘混得这么差了。 “你难道忘了方宛月和方孝杰了?” 周寒当然记得,方宛月为了报复方昭和方孝杰,在与方孝杰的新婚夜自杀了,方孝杰也跟着死了。当时李清寒就说,她与方家的因果还没完结,原来竟是在此。 “这么说,是方昭雇了你,来杀我。” “是啊,我们的缘分还真不浅。方昭花一千两银子要我杀一个叫宁寒的人。他给我看了画像。我当时就很兴奋,这不是就是你吗?这生意太合算了,我既挣了银子,又报了仇。” “好吧,你的确有理由杀我,但若我死了,你在阳间的命也就到头了。你在地狱的命会变得无穷无尽。”周寒忍着腿上的痛,露出一丝微笑。 “我怎么死,死后怎么样,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多想想自己死后的事吧。” 秦择把周寒的话当作死前的挣扎,毫不在意。 秦择上下打量周寒,嫌弃地道:“你还是像在襄州一样穷酸,身上连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吗?” 秦择伸手把周寒头上的银簪拔了下来。“好歹也能值个两三两。” “你把它还给我,你要我的命就拿去,这个你不能拿。” 周寒不顾腿上还流着鲜血,用脚去踢秦择。 秦择连看都不看周寒一眼,将银簪放入自己的怀中,然后抬头,看着披散着头发的周寒道:“你说你一个男子,长得却比女人还好看。要不是雇主要求杀了你,我还真想饶你一命,把你送到南风馆,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秦择那一双三两骨头也要熬出二两油的眼睛,在周寒身上不住打量。 “你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没了。”周寒心里十分厌恶秦择那一双眼,要不是她的双手被绑,她一定上去把秦择的眼睛挖出来。 秦择显然不相信,伸手在周寒的身上摸来摸去。 “你干什么?我身上没值钱的东西了。”周寒大叫着,不住扭动身体,来躲避秦择乱摸的双手。 秦择又怎么会在意周寒的挣扎。他在周寒腰间摸了几下,然后又向上移动,伸进周寒的怀中去掏。 “把你的脏手拿出去。”周寒的脸色涨红,又羞又愤。 秦择摸了几下,收回手,恶狠狠地说:“果然什么也没有,你在江州开店,自己做了掌柜,怎么身上连钱也没有?” 周寒偏过头,不理秦择。 “早点解决了你,我好去拿钱。”秦择端起匕首,正要下手。 匕首离周寒心脏还有三寸远时,突然停下,秦择脸上出现古怪的神情,盯着周寒的前胸。 周寒正等着死亡的降临,却迟迟没有感觉。她转过头,看到秦择眼中的邪光,盯视的地方,不由心中一寒,匆忙向旁边挪动,“你想干什么?” 秦择没有回答,匕首的尖锋略微一偏,轻轻划动,将周寒的衣服划开了。露出了周寒光洁娇嫩的身体,和胸口处缠绕着的束胸。 周寒此时是真的恐惧了。她猛地用力,让自己的身体翻转过去,却被秦择一把按住,匕首再轻轻一划,缠绕的束胸像花瓣一样向两边绽开。 秦择双眼盯着周寒的前胸,邪恶的光芒越来越旺盛。 “秦择,你是个畜牲,你快杀了我吧!” 周寒不像李清寒一样能对这具身体无动于衷。她转生在这具身体里,又伴随着它长大,神魂是她,这具身体也是她。既然死的结果逃不了,那她就绝不受这污辱。 “原来,我竟是栽在了一个女人手里。”秦择阴冷的声音,带着怒火。 “是,就是我怂恿杜明慎去揭发你,让你一无所有,天涯逃亡,因为你该死。我就是要让你一无所有,再下地狱。”周寒大叫起来。她故意激怒秦择。 秦择的那双邪恶的眼一直盯着周寒的身体,让周寒心中的羞耻一直在扩大,恨不得立时死去。 “嘿嘿!”秦择没有如周寒所愿发怒,反而发出如夜枭般阴骘的笑声,“原本我还觉得就这么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但又想不到折磨你的好方法。现在好了,你该庆幸还可以多活一会儿。” “你,你要做什么?”周寒声音都颤抖了,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 秦择一把抱起周寒,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扔在床上,“你说孤男寡女在一张床上能干什么?”秦择边说边去撕扯周寒的衣服,“你还得感谢我,是我让你在临死前享受到了做女人的滋味。” 秦择说完,扯掉了周寒身上最后一件衣服,一双恶狼似的眼在周寒光洁如玉的身上打量。他啧啧赞叹了几声,道:“像你这么完美的姑娘还真是难得,我都有点心软了。不过为了一千两银子,我也得忍痛割爱,等我玩够了,再送你走。” 周寒闭上眼,她的心像被无数利刃反复切割着一样痛。她想到了阿伯,她想到杜明慎,宁远恒,想到梁景,还有周冥和刘津。刘津还等着她去救,阿伯会不会很心痛,杜明慎还会不会爱一个身体不洁的女人,宁远恒会不会为我报仇,梁景应该会死心了吧,周冥和刘津以后怎么办。她有太多的牵挂,太多的不甘。一滴泪从周寒的眼角滚落。 秦择伸手摸了一下周寒的大腿,却迅速收回了手。 “你这个女人,身上为什么这么冷?若不是我知道你还活着,真会以为你是个死了很多天的尸体。不过没关系,有点凉而已,我是不会在乎的。” 秦择说完扑到了周寒的身上。 第313章 谁伤了你,他就连全尸也别想留 “砰”,一声巨响,门被大力踹开。 秦择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是谁,就被一拳击飞到了地上。 “周寒!” 周寒睁眼,看到是一脸焦急的梁景后,扭过头去。 梁景忙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周寒身上。 这时花笑已经提起地上的秦择,噼噼啪啪就是十多个响亮耳光。 秦择功夫虽不错,但在花笑面前,连还手之力也没有,被打得头晕眼花,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汤与带着几名兵士赶来,当他看到床上的情形,赶忙转过身去,带着人又出去了。 梁景叫住汤与,指着趴在地上的秦择,怒道:“把他给我剁碎了,扔进梅江喂鱼。” “等等!”周寒挣扎着要起来,但她手脚被绑,腿上还有伤,根本起不来。 梁景摆手让汤与和兵士先退出去,去找一辆马车来。 花笑奔到周寒身旁,边解绳索边关切地问:“掌柜,你怎么样,那混蛋有没有欺负到你?” 周寒没回答,而是待身上的绳索都解开了,裹着梁景的衣服下了床。 在花笑的搀扶下,周寒来到秦择身边,将他翻过来,从怀里将银簪取出来。 周寒坐回床边,双目无神,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银簪。 花笑看到此时周寒,方才想到,虽然周寒是冥界使者,寒冰尊者转生。但她首先是一个女人,没有哪个女人遇上这种事,还能泰然自若。 普通女人早就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了。周寒虽然没有哭闹,但也需要安慰。 花笑看向梁景。梁景正望着周寒,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花笑碰了碰梁景,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大声说:“我将这混蛋拖出去。”说完一只手提起秦择。 秦择刚要反抗,花笑在秦择后背重重一击,秦择身体立刻软成了一滩泥。 梁景低头看到周寒腿上流下来的血,赶紧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条缎带,蹲下来,将周寒的腿轻抬起来。 梁景以为周寒会躲,哪知周寒很顺从,看着梁景给自己包扎了伤口。 “回去以后,我请个大夫来看看,不要化了脓。” 梁景坐到周寒身边,轻声说:“都怪我,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我不管那个人是谁,伤了你,那他就连全尸也别想留。” 看周寒虽不说话,也不躲闪他,梁景又凑近了一些,轻轻将周寒拥进自己的怀中。 周寒没有抗拒,依然很顺从。 梁景柔声说:“周寒,不论发生什么事,你有我。你有委屈就冲我发泄,你有气,就冲我撒,别闷坏了自己。我还要说,只要你愿意,我娶你,而且这辈子就要你一人。” 梁景趁现在,将自己的心里话都倒了出来。 周寒没有像以前一样,听到这话把梁景推出去,而是轻轻说了一句,“我想回家。” 见周寒有了反应,梁景也很高兴。他跑出去,看到马车已经到了。 汤与为了快速,没回翠萝山庄,而是直接从街上雇了一辆马车。为了不让今天之事有更多人知道,他连赶车人都换成了自己人。 秦择,也按梁景的命令,被十多名兵士拖去了梅江边。 汤与带来一件狐皮斗篷,梁景拿过来,披在周寒身上。然后也不管周寒同意不同意,他抱起周寒,出了这个破屋,放到外面的停着的马车上。 周寒进入车厢之前,叫过了花笑。 “掌柜,有事尽管吩咐。”花笑一脸认真。 “你去找宁远恒。”周寒压低声音对花笑说了几句。 “放心吧掌柜,找到那家伙,我非把他打得连他亲妈都不认识。”花笑说完,从梁景的手下人中,牵过一匹马,纵马而去。 马车中气氛很沉闷,周寒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银簪。梁景则望着周寒,谁也不说话。 梁景终于忍不住先开口,“周寒……” 周寒马上打断梁景道:“梁景,我没事。你们来得很及时,他没有得逞。” 梁景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周寒觉得眼皮沉重,头脑又变得昏昏沉沉,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在完全失去意识前,她好像听到梁景叫了一声,“周寒,你怎么了?”声音焦急又关切。 周寒醒来,就看到花笑那张脸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好像在确认她是不是完全清醒了。 “行了,看够没有。”周寒揉揉了自己的太阳穴。 “掌柜,你可醒了,来吃药。”花笑上前,扶周寒坐起来。 周寒扫了一眼周围,她是在自己的屋里,自己的床上躺着。 “我这是怎么了?” “厉王世子给你请了大夫。大夫说你就是失血过多,多补补就没事了,腿上的伤也包扎好了。” 周寒坐起来后,花笑把桌子上的药碗端来,放到周寒手上。 “快喝,我热了好几遍了,应该不凉。” 周寒刚一碰碗,便嘶了一声,把碗拿开。 “好烫!” “是吗?”花笑接过碗,试了试,一边用嘴吹一边说,“我以为掌柜你不怕烫的。” “我不怕冷,但是怕烫。”周寒瞪了花笑一眼。 “那我记住了。” “刘津救出来了吗,那个拍花子怎么处置的?”周寒问。 “救出来了,刘津现在在刺史府,宁大人说要录什么,我也不知道。” 花笑一晃脑袋说:“掌柜,你猜怎么着,我带着宁大人的人冲进那家伙的住处。他那屋里除了刘津,还有三个被他偷来的孩子。刘津的同窗赵小庆也在。当时刘津身上还披着那张猴皮,幸而我去了,要是只有那些凡人,一定以为这就是只猴子。” “造畜之法虽然简单,但也的确能瞒过凡人的双眼。”周寒说。 “可不是。也不知道那家伙用的什么药,四个孩子一直迷迷糊糊的,是我给他们一人灌了一勺醋才清醒过来。我又看到院子里还拴着一大一小两只猴子。” “我寻思,人犯事跟这两猴子也没关系,放了它们自己去求生吧,结果刚解开那只小猴子,它就要挠四个孩子,把我都吓了一跳。幸好徐东山手快把那小猴子按住了。” “这小猴子发疯,大概是与那张猴皮有关系吧?”周寒道。 “掌柜,你猜得没错,我等刺史府的人押着拍花子那家伙走了,就悄悄施法在小猴子脑子里找原因。原来那家伙偷孩子用的猴皮是小猴子亲娘的皮。小猴子经常看到那家伙把这张猴皮从一个个小孩子身上揭下来,就认为是那些小孩子害了它的娘,所以它看见小孩子就像见到仇人一样。” “那人如何处置的?” “已经押到刺史府大牢了。叶川说这种人最可恨,落到宁大人手里,只有一个下场,死呗。” 刘津平安无事,周寒也就放心了。她想起自己是在马车上晕过去了,当时身旁还有梁景。她问花笑,“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一夜。”花笑回答。 “梁景呢?” 第314章 城里来了高人 “世子回去了!” 花笑再次将碗递给周寒,周寒没接。 花笑抬头看到周寒正在发愣,便笑了。 “掌柜,我逗你的。世子没有走,一直在这儿守着你,一定要看你好起来才放心。” 周寒垂下眼,接过药碗,一口气将药喝干,道:“花笑,你替我谢谢梁景,说我没事了,让他回去休息吧。” 花笑诧异。“掌柜,你不亲自去谢世子啊。你晕迷这么长时间,他可比他自己生病还着急呢,又是请大夫,又是亲自熬药。我让他回去休息,他却一定要守着你。他就是怕你醒来看到他会不高兴,所以一直待在堂屋里。” 周寒低头想了想,突觉好像家里少了什么。 “花笑,吕升和刘芳儿呢?” 花笑想了想说:“我好像回来后就没见过他们,他们是不是到哪躲着去了?” “不会,吕升若在,不会这么安静。”周寒说完,闭上双眼,在心里呼唤吕升和刘芳儿。 “公子,我和芳儿在外边。芳儿听说刘津不见了,很着急,一定要出来找她弟弟,所以我就陪她出来了。”吕升的回应出现在周寒的脑中。 “你们在哪?”周寒问。 “在一片都是住的有钱人的地方。芳儿说有钱人都是坏人,掳人这种事一定是有钱人做的。” “你们赶紧回来,告诉芳儿,刘津已经找回来了。” “好嘞!”吕升一听刘津没事了,痛快的答应。转头,周寒就听到吕升声音变得慌乱,“芳儿,这是怎么回事?抓住我,快抓住我,哎,哎——” “吕升,怎么了?”周寒问。 “公子,我撑不住了,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吕升说到这儿,声音断开。 周寒睁开眼,对花笑道:“吕升和芳儿出事了,我得去看看。你让梁景离开这里,就算不能让他离开,也不要让他进来见到我。” “我知道了。”花笑知道周寒要做什么,点点头。 周寒将自己右臂上的黑布解下来,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片刻,一道白光从周寒头顶飞出,穿墙而过,飞向空中。 看到周寒神魂离体,花笑挠挠头。她也好想去,可是又得看着梁景,不能让他瞧见周寒神魂离体后的样子,大概会以为周寒死了,闹出误会。她想了一会儿,有了主意。 花笑来到堂屋,梁景从桌旁站起来问:“周寒醒了吗?” 花笑点点头。 “我去看看她。”梁景很高兴。 花笑拦在梁景身前,故作为难道:“世子,我家掌柜醒了就说饿,想吃东西。可这几天家里发生那么多事,灶房里早就没了吃食。” “周寒想吃什么,我去弄。” “永福楼的芦蒸肉,迎春斋的聚宝鸡,还有老吴家的油酥饼,回马巷的火腿。” “好,我这就去。”梁景兴冲冲地跑了。他哪里知道,这哪是周寒喜欢吃的,分明是花笑喜欢的。 花笑很得意,“这几家店,有的在东市,有的在西市,你就算骑马也要跑一个多时辰才能买全,时间足够了。”花笑身体一晃,眨眼消失,而屋中凭空起了一阵风,吹向屋外。 一座大宅中,院中建有一座花廊。只是季节不对,原该爬满绿色的花廊此时却缠绕着枯黄的藤蔓。 在花廊下吊着一个笼子,笼子不大,便如鸟笼一般,只不过笼子的笼条和笼圈比普通鸟笼更加密实,几乎形成了一个细密的网。 笼子通体纯黑,但里面却空无一物,而笼子底部吊着一张黄色布条,有一掌长,一个食指宽。布条上画着红色线条,非图非字,很是奇怪。 突然,那黄色布条左右摇摆起来。虽然此时有风,布条动起来也正常,但它晃动的幅度却有点与风力和风向,完全不相符。 一个灰衣男子冲过来,向笼子里看了一眼,惊喜道:“有猎物入笼了!”可眼前的笼子明明还是空空的。 一身白衣的离鹤,依然仙风道骨。他神态淡定地走过来,问:“怎么了?” 灰衣男子躬身施礼,“主人,聚魂罩又捕到了游荡的鬼魂。” 离鹤微有些诧异,“正月里还有鬼魂敢游荡。”他抬起头,平常看着空无一物的笼子,在他的眼中却有一男一女两只鬼魂在里面团团转。 “主人,是否将他们送进丹房?”灰衣男子问。 “只是两只普通的小鬼,不必着急送过去,先在这挂着吧。”离鹤也没多在意,转身离去。 离鹤刚刚离开,一道白光落在笼子前。 白光散开,周寒现出身形。她抬头便看到那只黑漆漆的笼子。 虽然笼子不大,但吕升和刘芳儿是鬼魂,有形无体,所以关在里也不觉拥挤。 周寒半开玩笑地说:“这下你们老实了,不用到处乱跑了。这个笼子不错,我该向此地的主人讨过来,专门给你们用。” 没有得到吕升和刘芳儿的回应,周寒围着笼子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个法器,大概有捕灵的作用吧。” 周寒又托起那张黄布条看了看,“嗬,居然是张锁灵符。这法器和灵符融为一体,难怪可以捕捉灵体。我若救他俩,不论是动了灵符,还是法器,都会惊动此间主人。” “那就看看此间主人法力有多高了?”周寒后退三步,抬手向笼子一指,一道白光由她的指尖之上射出。白射进笼子中,只不过眨眼功夫,白光又由笼子中冲出来,射进了周寒的右臂之中。 “行了,跟我回去,看你俩还到处乱跑。”周寒拍拍右臂,闪身消失。 那名灰衣男子,走出去不远,突然感觉不对劲。他回头一看,笼子下的黄符静止不动了,即便有风拂过,它也如被定住了一般,半点不晃。 灰衣男子大惊失色,大喊起来,“主人不好了,那两只鬼魂跑了。” 一道白影疾速奔来,停在了笼子面前。看着眼前空荡的笼子,离鹤问灰衣男子,“怎么回事?” 灰衣男子脸色苍白,跪伏在地,“主人,我不知道,我未曾离开这里,这里的两个鬼魂转眼就不见了。” 离鹤拧眉,捕魂罩和锁灵符都完好无损,没有一丝破坏。他刚才见过那两只鬼魂,只是普通鬼魂,没有破出他制作的法器的能力。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救了他们。 离鹤环顾四周,没有异常,连一个多余的影子也没见到。 “这江州城中,竟然来了高人?”离鹤面容渐渐凝重起来。 第315章 给我时间想一想 周寒离开大宅,迎面撞上花笑。“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告诉你看着梁景吗?” “掌柜放心,梁景现在很忙,顾不上你。”花笑嘻嘻笑道,“我这不也想帮您的忙吗?” “不用你,吕升和芳儿已经找回来了。” “啊!这么快。”花笑很失望。 周寒一指身后的大宅,“你若想帮忙,就去打听一下这个宅子的主人是谁?” “知道了,我明天一定给掌柜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周寒回到自己的身体中,下了床,来到堂屋。她感觉饿了。这两天除了喝汤药,还没吃过东西。 “梁景忙什么去了?”周寒问花笑。 “我给他找了点事做,不但能将他支走,而且还能考验他对掌柜的用心。”花笑笑嘻嘻地说。 “胡闹,我需要他对我用什么心?”周寒愠怒。 “掌柜,你不会不认账吧?”花笑故作惊诧地问。 “认什么账?” “在那个杀手的住处,掌柜你都那个样子了,是梁景给你披上他的衣服,又是他抱你上的马车,下的马车。在马车上,你又被梁景抱在怀里。你们都如此亲密了,难道你还不该对人家负责吗?” 看着花笑一脸天真的样子,周寒真是气得想吐血,明明吃亏的是她,却让她对梁景负责。她转身就想回里屋,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此时却听院门响,梁景兴冲冲地提着一个大食盒跑了进来。 看到周寒,他关切地问:“周寒,等急了吧,你想吃的,我都买回来了。” “我想吃的?”周寒心里疑惑,望向花笑。 花笑一脸吃惊相,“世子,你怎么回来这么快?”她心里暗叫好险,幸好她和掌柜回来得早,要不然就身份暴露了。 “我怕周寒饿坏了,所以和汤容、汤与分头去买,这样快些。”梁景说着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把里面的饭菜,一盘盘取出来,摆好。 “这是聚宝鸡、这是火腿、这盘是芦蒸肉,这个是油酥饼,我还要了一盆鸭血羹,很补的。” 周寒看明白了,这些哪是她想吃的,这分明就是花笑为自己谋的私利。周寒瞥了一眼花笑,花笑双眼望着房梁,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还吃什么,气都气饱了。”周寒瞪了花笑一眼,道。 “周寒,谁气你了?”梁景不解地问。 花笑顿时满脸笑容,跳过来。 “掌柜,既然你吃不下,就别浪费,我替你吃了。”说完,花笑端起聚宝鸡和芦蒸肉就要跑。 “站住!”周寒高声喝止,“放下,我说不吃了吗?” 花笑乖乖转过身,不情愿地将菜又重新放回桌子上。 周寒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卷起一张油酥饼,然后大口吃菜。 花笑看得心直颤,“掌柜,您慢点吃,少吃点,您身体刚好点,吃多了身体承受不了。” “要你管!”周寒又瞪花笑一眼。 花笑苦着脸说:“您好歹给我留点。” 周寒没吃多少,倒是鸭血羹在梁景的殷勤下,喝了一大碗。 花笑一边吃,一边笑望周寒,那意思像是说:“掌柜的,谢谢你嘴下留情。” 周寒懒得理她,肚子填满了,反而又想睡觉了。周寒转身回屋了。 “周寒……”梁景站周寒卧室门口,没有迈进去,他感觉周寒还是不愿意和他说话。 “你们进去说,别影响我吃饭。”花笑用她那一双油手,把梁景推进屋里。 床上,周寒用被子蒙着头,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边。 “周寒!”梁景轻声呼唤。周寒没有反应。 梁景坐在周寒身边,轻声说:“周寒,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纨绔子弟。我也瞧不起我自己,我除了承袭祖上的福荫,有一个世子的身份,没有半点值得夸赞之处。在桓县郑家,我就觉得你是个聪明且有本事的人。”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把这个小兄弟留在身边,为我所用。在罗县,处理灵圣教,我对你的敬佩越来越多,还对你动了心。我不是个断袖,我以为那是兄弟之情。直到那次看到,看到……”梁景说到这里支吾起来。 “看到我洗澡,敢做不敢说。”周寒在心里腹诽。 “看到你是个姑娘,我才知道我对你动的是男女之情……”梁景继续说下去。 “李清寒,都是你害得,天天装高冷,高冷给谁看。这下好了,欠下的这份情债,我要怎么还。如果这一世还不了,我们以后还要再转世历情劫,来还这份情。”周寒在心埋怨李清寒,没听到梁景下边说的什么。 “梁景,你是不是还要负责?”周寒突然掀开被子大声问。 “我不是……”梁景还没说完,就听堂屋中,花笑惊喜地大叫,“宁大人,你什么时候来的?” 原来花笑吃不了这些饭菜,所以把它们端到灶房中,准备留着下一顿吃。刚从灶房回来,就看到宁远恒站在周寒的屋外。 偷听别人谈话,本不该是宁远恒这种贵公子做的。宁远恒有些尴尬地说:“我刚到。” “宁哥哥。”梁景打开房门,望着宁远恒,心情复杂。自从上次他们不欢而散,就再也没见过面。 “我把刘津送回来,听说周寒受伤了,也顺便来看看她。”宁远恒解释道。 梁景闪身让开,宁远恒进到屋中。“周寒,你的伤怎么样?” “哥,我没事了。”周寒回答。 “没事就好,刘津也没事,我给他找了大夫检查过,他身上没有受伤。” “谢谢哥。” “宁大人,请外面坐,我给您泡茶。”花笑不失时机的接近宁远恒。 “不必麻烦了,周寒也该静养,我不多打扰。”宁远恒转身退出了周寒的屋子。 “宁大人,我没事,我陪你坐着,你难得来一趟,怎么能让你连口水都没喝就走呢。”花笑使劲想留下宁远恒。 “刺史府公务繁多,我要马上回去处理。”宁远恒再次婉拒。 “哥,世子爷正巧也要回翠箩山庄,你替我送送。我困了,得睡一会儿。”周寒提高声音对宁远恒说。 “周寒,你……”梁景真想问问周寒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梁景,你先回去,好好想想,也给我时间想一想,好吗?” 第316章 欢迎来到寒冰地狱 周寒态度十分郑重,让梁景无法拒绝。 “好,你睡吧,我会派人在周围保护你,再不给别人机会伤害你。若有事,你就让花笑去翠箩山庄找我。” “嗯。”周寒点点头。转过身去,不再理会梁景。 梁景很失望,走出了周寒的房间。 “走吧!”宁远恒和梁景一齐离开了周寒的家,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还有一个和梁景一样失望无奈的人。 花笑心里大叫着,“宁大人,你倒是回头看我一眼啊,就一眼……” 但是,直到走出院门,宁远恒也没回过一次头。 花笑想起了那次梅江边谢江神,宁远恒频频回头望向江水,似有心事一般。 花笑摊坐在凳子上,双手托着腮想,“我就是个小小的妖精,宁大人这么尊贵,凭什么喜欢我。大概也只有江神这种神女,才是宁大人所期待的吧。” 出了巷口,宁远恒在叶川手中,接过踏焰的缰绳,对梁景道:“你应该看出来了,周寒并不是平常的姑娘。她不靠男人而活,有自己的主见。所以,你若真心想娶她,就要让她想清楚,等待她的选择。”宁远恒说完翻身上马,渐渐远去。 “周寒会选择我吗?”梁景愣了一会儿,直到汤容上前,他才回了神。 地面的寒冰腾起一片白茫茫,天上的冰云,银白的光芒闪闪烁烁,如同星辰一般。但美好的景色瞬间变成可怕的东西。 那片点点银芒,原来是一片寒冰箭矢,射了下来。 一根一人合抱粗的冰柱之上,绑着一个鬼魂,这片寒冰箭矢无一浪费地射在鬼魂身上。 穿心,穿肉,穿骨的滋味,让鬼魂发出一声声惨嚎。然而他的嚎叫还在周围回荡,又一波箭矢射了下来。 周寒走过去,伸手朝天一挥,冰云中点点银芒骤然消失,寒冰箭矢也再没有落下来。 冰柱上的鬼魂终于缓过一口气,抬起头时,双眼迷蒙。他对周寒说:“谢谢你救我。” “救你?”周寒冷笑一声,“秦择,睁大你的眼,看看我是谁。” 秦择努力睁大眼睛去看。 周寒此时用的是在人间的装扮,秦择一眼便认出来了,惊叫道:“怎么是你?” “自然是我。不是我,谁又能带你来地狱?”周寒笑着反问。 “你是……”秦择双唇颤抖。他生前从不信什么报应、地狱,没想到他死后真的到了这里,刚刚承受的地狱之刑,就让他痛苦地想再死一次。“ 周寒笑了笑,身上起了变化。 秦择再看时,周寒已经变成了一个身穿蓝白衣裙,冰肌玉骨的神女。 “欢迎你来到寒冰地狱,我是这里的掌管者,在这里你会享受到比人间更加痛苦的刑罚。”周寒半调侃地说。 “求你,饶了我,我有眼无珠,知道错了。我做那些事,也是因为被方昭用钱收买。”秦择早已没了在人间的凶恶,苦苦哀求。 “饶你?当初你肆无忌惮地敛财时,可想过自己错了;你杀人害命,视人命如草芥时,可想过以后会有报应。你以为是因为你得罪了我,才到寒冰地狱中的?”周寒说到这儿,指向秦择身后的冰柱,“这个地方早就为你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下来了。” “不是说你们神仙都是慈悲的吗,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秦择哭着说。 “机会已经给你了。”周寒说完上前,提起秦择的左手,那里缺了半只手掌。 “给了你一次机会,让你认清自己,只要你能改过,便不会有今日的痛苦。可你却将这机会变成了做恶的源头,做杀手,为钱而滥杀,你凭什么还要别人对你慈悲。” “我们的慈悲只对那些可以拯救的人,而不对穷凶极恶之人。你所谓的知道错了,不过是为了自己减少痛苦,而应付给别人看的。” “有些事能怪我吗?我也是被迫的,刚到刺史府做一个小捕快,我也想做一个人人尊敬的官差。可后来我看清了,你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就会始终被排挤在外,甚至连破案的功劳都没有你的份,更别说升职了。我只能跟他们一样捞钱,拍上官马屁,为上官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秦择为自己辩解。 “说什么被迫的,不过是自己心底那点利欲之心压制不住罢了,你若没权利的欲望,为何要怕别人排挤你,为何一心想升职。旁人所作所为,给了你作恶的借口。你以为法不责众,大家都一样,做点恶,没关系。哪会想到,一旦利欲膨胀,就再也收不回来了,造成今日之果。” “你以为人生一世,报应看不到。你现在想想你自己,你在人间可有家有亲人,有儿女为你延续血脉?报应已经在你眼前,是你自己看不到。然而你做的恶太多,死后还要来到地狱,继续还你的孽债。”周寒说完抬起手,召唤寒冰箭矢。 “等等!”秦择哀求着让周寒暂时住手,问,“我要在地狱受多少刑罚,需要多久?” “寒冰地狱共八层,你要把每一层的刑罚都体验一遍。至于多久,那要看你自己的心了。”周寒说完,一招手,漫天寒冰箭矢,从冰云射下来。 听着秦择的惨叫声,周寒消失在地狱中。 回到人间,周寒的身体动了动,睁开眼。她舒展下身体,侧过身,却被身下的一个东西硌得生疼。 周寒伸手将身下的东西掏出来,原来是阿伯送给她的那枚银簪。 周寒此时睡意全无,抚摸着银簪,想念阿伯。这枚银簪虽然不值钱,也不好看,但却是阿伯送给她的唯一念想。 周寒发现这簪子有点弯。银的质地较软,应该是簪子被秦择放在怀里,后来秦择被梁景打趴在地上时,压弯了。周寒双手握住簪子两头,想把它掰正过来。 “咔”地一声轻响,周寒吓一跳,以为自己用力过大,把簪子掰折了。 仔细检查后,周塞发现簪子没折,而是那个形似圆形花骨朵的簪头有些松动。 周寒赶紧去看,有没有损坏。却见簪头与簪身的连接处裂开了一道细缝。 “坏了,是不是簪头掉了!”周寒轻轻在簪头拧了一下,看看是否已经掉下来了。 “嚓”地一声轻响,簪头转了一圈,却没有掉下来。 周寒觉得奇怪,又将簪头拧了一圈,又是“嚓”地一声转动,仍没掉下来。 “这簪头可以拧动。”周寒想到这儿,又拧了四五圈,“咔吧”一声,簪头脱离簪身,但却不是断裂的,这簪头与簪身本就是用一圈圈的螺纹,拧在一起的。 “好奇怪,不知道阿伯把簪子设计成这样,有什么用意。” 第317章 仙羽之渊 周寒把簪头拿在手里打量,发现这簪头是空心的,而里面好像塞着什么东西。周寒不再躺着,而是下了床,找了一根针,用那针头,将簪头里的东西一点一点挑出来。 当簪头里的东西全部展示她在面前时,原来是一条白色的布帛。 周寒想起来了,周启峰有一件里衣,就是这个料子的。这条布帛只有一指长,很窄,上面写着几行字,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 周寒往油灯底下挪了挪,方才看清上面的字。 “仙羽之渊,龙魂森森。通天之殿,金鼎鸣音。文武之意,从头古今。” “这是什么?”饶是周寒学识不俗,也看不懂其中的意思。 “阿伯特意将这几句话藏在银簪中,又把银簪送给我,难道是想告诉我什么?可他为什么不直接说,要藏在这银簪里。若不是银簪被压弯,我又恰好发现簪头松动了,岂不是这一辈子也别想知道这里有什么。可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周寒又将这几句话从头到尾念了几遍,突然想到,“阿伯曾说是为先皇看守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这几句话是不是就和那件东西有关。” 周寒搜肠刮肚,一直想到半夜,头都大了,也没想出来所以然来。周寒只得将那一小条布帛重新塞进簪头里,然后和簪身拧紧,又组成了一个完整的银簪。 “既然阿伯将这东西交给我了,我就要好好利用一下。”周寒暗暗发誓。 第二天,周寒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去了糕点铺。少开一天门,就少赚一天钱,她不但要养家,还有店铺租金要交。虽然梁景暂时不要她的钱,她可不认为这个铺子就是她的了。 周寒做好了一盘黄金酥,来到店前,将盘子放到柜台上,却发现正在擦桌子的花笑在愣神。 “花笑,你又想什么了,赶紧收拾好,开店门了。”周寒敲敲柜台,发出咚咚的响声,惊醒花笑。 “掌柜,我想通了。”花笑将手中的抹布往桌子上一扔,双手掐腰,像决定了一件人生大事一样。 “你决定什么?”周寒歪头瞧着花笑。 “不再追求宁大人,一切顺其自然。他不喜欢我,强求也没用,我要好好享受在人间的日子。” “呵,出息了。看来你没白跟在我身边。”周寒也有点得意。 “嗯,看到你如何对梁景,就让我瞬间明白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怎么努力也没用。”花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你少拿我来说事,给我出去。”周寒的笑容没维持多久,瞬间变了脸色。 “掌柜的,你要轰我走?”花笑一脸委屈。 “我昨天吩咐你做什么了?你还不去吗?” “啊,对,调查那个大宅,我这就去。”花笑一阵风似的跑了。 周寒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多烦恼,她还是那个寒冰地狱中冷漠无情的神女吗? 还不到一个时辰,花笑又似一阵风,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你是不是动用妖术了?”周寒气恼地问。 “没有,不过用了一个小小的手段。”花笑趴在柜台上,故作神秘地说。 “什么手段?”周寒问。 “我发现那条街上有很多人家养着狗。人可能会说谎,但狗不会啊,所以我就向我的同族打听了。” 周寒放下心来,“你打听到什么?” “那个大宅子的主人被人称作离鹤法师。” “原来是他,难怪院子中会有抓鬼的法器。”周寒可不是第一听说这个离鹤法师了。 “我还打听到,这位离鹤法师在江州名声很响,而且人缘极好。他驱邪捉鬼,法力高强。不管家里有钱没钱,有势没势,只要找到他,他能帮的都帮。愿意给钱的,他就收着,不给的,他也不要。” “这么说起来,这位离鹤法师还真是不错。”周寒点点头。 “难怪最近这段时间,再也没人找咱们来解决邪事了,原来都去找那位离鹤法师了。”花笑很失落。“对了,离鹤还是厉王府的常客。” “没有就没有吧,人家离鹤不收钱,当然找他的更多。我们就安心卖自己的糕点。”周寒倒不在意这点儿事。 “掌柜,我们也不收钱,行不行?”花笑问。 “当然不行。他不收钱是因为他要结一个善缘,或许以后会有所求。而我不是阳世人,阳间事,阳间了。” 花笑撇撇嘴,小声嘀咕,“分明就是为了银子。” “你说什么?”周寒瞪着花笑。花笑转过身去,继续干活,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砰——”,店门被人重重推开,叶川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周寒心里一颤,怒道:“叶川,你就不能轻点,我的门啊,撞坏了你们刺史府赔吗?” 叶川也不回答周寒的问题,拉着周寒就要往外跑,“走,人命案,你快去看看。” 周寒还没说话,花笑窜了出来,“我去,我去。” 叶川松开周寒,转头瞧着花笑。他知道花笑也有通灵的本事,但眼前这个案子,不知道花笑能不能帮上忙。 “江州城外的村庄,一夜之间,死了好几个人,死状很诡异。” “小事,我去就行了,掌柜还得看店。”花笑也不管周寒答不答应,拉起叶川就往店外走,“快点,别耽误!” 待两人跑出糕点店,周寒突然醒悟,大骂道:“小妖精,你是我的伙计,就算宁远恒要用你,也得等我谈好价钱吧。说什么想通了,怎么一听是宁远恒的事情,就跑得飞快,连谁是你的主人都忘了。” 无奈,周寒只能一个人拖着受伤的腿忙碌。 周寒等到天晚,花笑也没回来。周寒便关店门回家去了。到家中,周寒问周冥和刘津,花笑今日可曾来教他们武功,二人都说今日没见到花笑。 气得周寒又大骂了花笑一顿。周冥和刘津钻进屋里,关紧门,假装读书,不敢招惹周寒。 周寒也不管了,反正她是一个有些修为的妖,只要不遇上像离鹤那样的法师,再大的事也能逃跑,何况还是跟在宁远恒身边。真有解决不了的麻烦,花笑也会跑回来找她的。 第318章 快要成魃的僵尸 第二日,周寒来到店铺中,店中还是空无一人,周寒到花笑的房间,里面还是昨天的样子,花笑晚上也没回来。 周寒忿忿地关上花笑的房门,道:“这个蠢狗妖,有了情人,就忘了自己是谁的伙计了,竟敢彻夜不归。” 周寒只能自己动手将今日的糕点做出来。 待到一切准备完毕,把店门打开,外面已经有客在等了。 周寒忙向客人道歉,说是伙计病了,店里忙不过来。 送走了客人,周寒取了一点花笑晒制的茉莉花,泡了一壶茶,坐在店中,喝茶养神。 周寒端起茶碗,正抿了一口茶,就见花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周寒怒道:“花笑,你胆子大了,大白天就敢在这人多的闹市之中使用妖术。” “掌柜,大事不好了。”花笑有些局促不安,来到周寒面前。 “什么大事?”周寒看到花笑的神情,收回怒气,平静地将茶碗放下。 “你们查案时把别人家房烧了吗?那也不该找我,让宁远恒去赔,是他找你查案的,又不是我让你去的。我还得跟他要你的工钱呢,弄得我这个铺子连个伙计都没得使唤。” “哎呀,掌柜。”花笑将茶壶茶碗推到一边,也不在乎这壶里泡的是她辛苦晒制的茉莉花了,道:“江州城外几处村子,同时发生命案……” “这你也来找我,你不是也能和鬼沟通吗,问他们被谁杀的不就行了。”周寒不等花笑说完,插口道。 “掌柜,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花笑有些愠怒。 “你说。”看到花笑生气,周寒想笑。她刚才的确有点故意,花笑的神情也让她知道事情不一般。但她就是生气花笑竟敢彻夜不归,有了情人就不把她这个主人放在眼里了。 花笑这才继续说:“他们死法都一样,就是……”说着,花笑伸手指戳在周寒的脖颈侧面。 周寒没防备,一个激灵坐起来,惊问:“你干嘛?” 花笑收回手,伸出两个指头。“就是在那儿,有两个血洞,浑身的血都干了。” 周寒抬起头,看着花笑,似是疑问,又似肯定地说了两个字,“僵尸?” 花笑点点头,“僵尸,而且是快要成魃的僵尸。” 周寒又靠回到椅背上,问:“你怎么知道快要成魃了?” 花笑卷起左手衣袖,周寒赫然看到花笑的手臂上有三道青黑色的抓痕。 一般的伤口,即使不流血,伤口也会泛红,或粉红色。 而花笑的伤痕看不到一丝鲜艳的颜色,整个伤痕甚至伤痕周围的皮肤都是青黑色。 在周寒的眼中,那伤口还冒着缕缕黑气。 周寒明白花笑的意思了。花笑是有五百多年修为的妖,普通的什么白僵、黑僵、跳僵之类都伤不到她。而若是她遇上魃,那她现在也不会活着站在这里了,差不多也成了魃的血食了。 “你什么时候和僵尸打起来了?”周寒问。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城外找那僵尸,果然被我遇上了。” “宁远恒没和你在一起?” “我哪敢告诉他实话啊,僵尸这东西不是凡人能对付的。不过他好像知道是僵尸杀的人。” 周寒轻轻一笑,宁远恒当然能看出是僵尸杀人。当初在襄州覆船山,他就遇上过尸王。现在想想,宁远恒和僵尸还挺有缘分的。 “那几个被僵尸咬死的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据他们家人说,都是晚上,有的是死在外面,有的就死在自家院子里。” “为什么都是晚上,白天为什么没有?”周寒问自己,也问花笑。 花笑好像猛醒一样,“对啊,僵尸只是不喜欢阳光,又不是怕阳光,我这就去找它出来。”说完便又要用妖法离开。 “回来,”周寒急忙叫住花笑,指着她道,“你能不能别大白天用妖法,不怕被有心人看到吗?” “我这不是着急去找出那害人的僵尸嘛。”花笑颇觉委屈。 “我看你的目的是想在你那宁大人面前表个功吧。”周寒眼瞥向花笑,说。 花笑看自己的意图被拆穿,嘿嘿一笑,“为民除害为首要,顺便在宁大人面前表现一下。” “那你要想明白再去。你看江州此地,南面是梅江,西面不远就是海,两面环水,北有长怀山。这里依山傍水,藏风聚气,是个鱼米之乡,哪里能养尸,而且还能养成魃?” “就算偶有一隅形成养尸地,养出个这玩意。它此时已经有了些许灵智,它不好好待在养尸地里,等自己修炼成魃再出来,这时跑出来干嘛,找灭吗?” 花笑来到周寒面前,问:“掌柜的意思是,这僵尸不是江州本地的?” “嗯,有可能是从别处带来的,也有可能是蓄意养的,受人操控。不管哪种可能,这其中都有一个居心叵测的神秘人。” “养僵尸做什么?”花笑翻着眼皮想。 “能做什么,反正不会拿来当宠物。那么丑的东西,天天看着它,我饭都吃不下。”周寒半开玩笑地说。 花笑好似没听到周寒的话,自言自语道:“如果僵尸成魃的话,它结出的尸丹对我们妖来说可是个好东西。魃的尸丹可以改造妖的魂魄,修成魔。可是魃那东西已不是妖了,而是尸魔,能斗龙的主儿。哪个妖能掏它的尸丹啊?” 说者似无意,听者却有心,周寒听到花笑的话,搭在桌面上的一只手,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掌柜的,我们何时去抓那僵尸?”花笑问道。 “晚上吧,如果真是有人豢养,他不会大白天放僵尸出来惹人注目。” 离鹤宅,玉清园。 离鹤走进丹房,问守在丹炉旁的无月:“丹药可炼成了?” 无月忙走到正堂里边一角。那里有个橱柜。无月打开柜门,取出一个小瓷罐,双手捧给离鹤,道,“师父,这是三粒‘养颜丹’。” 离鹤打开瓷罐看了一眼,然后又还给无月,道:“成色还不错,你给苓庶妃送去吧。” 无月双手接过瓷罐,兴高采烈地离开丹房,他又可以去王府玩了。 第319章 为民除害 离鹤称那丹为养颜丹,但只有离鹤和胡锦茵知道,那其实是养魂丹,是取无数鬼魂的精华凝炼而成。 虽然此丹是为了胡锦茵修补魂魄,但效果却微乎其微。要将胡锦茵的魂魄修补好,需要大量的养魂丹。 离鹤又问无风,“大僵小僵可回来了?” 无风上前回道:“师父,它们都回来了,可是大僵这次回来有点不同。” “有什么不同?”离鹤问。 “师父还是亲自去看看吧。”无风躬身道。 离鹤转身离开正堂。离鹤所居的玉清园是一个双层院落,两旁的回廊在正堂两边向后面延伸。 离鹤踏上回廊走向后院,那里还有三间正房和四间厢房。 离鹤走进其中一间厢房,房间中散发出浓重的腥味。只见房内摆放着两口如棺材一样的黑色木箱。 木箱被架子抬离地面半人高,没有盖盖儿,可以看到木箱内里的箱体上画着红色繁复的纹路,还贴着几张黄符。 在两个木箱一头,各摆着一只点燃的油灯。油灯上火苗在不平静的气息中左右摆动,燃烧旺盛。 无风指着其中一口木箱,道:“师父,就是它有问题。” 离鹤走到两口木箱中间,里面赫然躺着两具尸体,双眼紧闭,皮肤青黑,身上无肉。只有那青黑的皮肤皱巴巴地覆在上面。头发如草蓬乱,漆黑干瘪的嘴唇里一左一右生长出两颗和野猪一般的獠牙。搭在身体两侧的手指,长着尖锐如鹰爪的指甲。 这两具尸体能看出都是男子,已经看不出死时的年纪了,但身材一个高,一个矮,身上的衣服是黄色的长衫,并不脏破,上面溅有几滴血点。 那黄衣是符衣,离鹤找到这两具僵尸后,特地给僵尸换上的。 在外面看不出来,但衣服里面画满符咒,可以让离鹤更好地控制这两具僵尸。 无风指的便是那个高个儿的尸体。离鹤看到僵尸新换的符衣上,有几处被撕扯破了,一看便是与人打斗所致。 离鹤伸手扒开衣服扯破的地方看。 这两具僵尸都是铜皮铁骨,除了一些特殊的法器,是不会在他们身上留下伤痕,甚至是痕迹的。 离鹤扒开的地方,清楚看到在僵尸的青黑的皮肤上,有几道痕迹,而且不是兵器留下的,是爪痕。 看到是爪痕,离鹤怔了一下。然后,又继续仔细检查,待他抬起这具僵尸的一只手时,看到僵尸青色的指甲上沾有一丝血肉。 “是妖!” 离鹤用指甲挑起那丝血肉,轻嗅了一下,心中颇为意外。 江州城内外不是没妖,只是早便被他杀了取丹。这只妖能伤他的僵尸,应该是有些实力的,但他却不知道有这么一号妖物。 “刚到江州的妖吗?” 看过后,离鹤转身对无风吩咐,“将符箱封上,这几日先不让它们自己去取血食了,等我查出来是谁动的手,再行决定。” “是。”无风赶紧去取箱盖,将箱子封死。 “看好这间屋子,除了你,任何人不得进入。否则我饶不了你。”离鹤再次对无风吩咐。 夜晚,周寒在家里睡得正好,便觉得有人推她。 周寒睁开眼,看到一脸焦急的花笑。 被弄醒,周寒十分不高兴。 “大晚上,你不睡觉,这是干什么?” “掌柜,咱们说好的,晚上去抓僵尸,你怎么还睡啊。” 周寒还是不想起,拢了拢被子,问:“你确定要去找僵尸?” “当然,我们要为民除害。”花笑大义凛然地说。 “你是要为民除害,还是要为宁远恒除害?”周寒闭上眼睛,无精打采地问。 “掌柜的,都一样啦。宁大人是江州的父母官,为他除害就是为江州百姓除害。”花笑摇晃着周寒的身体。 “好吧,我成全你的大义。”周寒想睡也睡不了了。她打了个呵欠,重又闭上眼,很快,她的神魂便离体站在花笑面前。 花笑拉起周寒的手,便驾风而行。周寒任由花笑拉着。 两个人围着江州城城外,尤其是有人居住的村落,着重找了一圈。 除了发现两次小偷入室行窃,她们看到最多的便是夜里游荡的鬼魂,僵尸半个影子也没有。 花笑有些气馁。 周寒拍拍她的肩头,安慰道:“你是好心,为了江州百姓为了宁大人,只是这次我们遇到的对手也不是一般人,所以你要打起精神来。” 听周寒提起宁大人,花笑愁眉苦脸地说:“宁大人一定为这案子很发愁吧,不知道他会不会晚上睡不着。” 周寒心中腹诽,“我看你比宁远恒还愁。”嘴上却说,“你既然这么担心你家宁大人,何不去看看他。” “好。” 周寒没想到花笑答应干脆,拉上她便走。“哎,你别拉着我,要去你自己去。” 花笑不答话,也不松手。 很快,二人来到刺史府上空,向下一望,果然,二堂之中还有灯光。 花笑拉着周寒落下去,刚要进二堂,周寒忙道:“隐身,你想吓着你家宁大人。” 两人隐身进了二堂。 宁远恒还伏在桌案上办公,身上穿着红色的官袍,没有戴官帽。可能是连续几日的忙碌劳累,灯光下,宁远恒显得肤色暗沉。 宁远恒低头在审看桌案上的卷宗,乌黑剑眉下,长长的睫毛闪动着,即使只能看到半张脸,那英俊的容貌还是一眼难忘。 宁远恒面前的茶碗早已经没了半分热气。本来应该给他换上热茶的,但一旁的椅子上,叶川坐在那儿,怀里抱着刀,正呼呼大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了。 花笑站在宁远恒不远处,痴痴看了会儿,道:“宁大人认真起来的样子,真的太迷人了。”然后又发怒了,“叶川这家伙太可恨了,大人都还没休息,他却自己睡着了。可怜宁大人这么晚还在辛苦忙公务,连杯热茶也没有。” 花笑说完,手指点向茶碗。 花笑的指尖射出一缕轻烟,围绕着茶碗旋转一圈,又回到花笑指尖。只见原本冰凉的茶碗,瞬间又蒸腾起热气。 “宁远恒的确需要一个女人,在身边照顾。”周寒点点头。 “可宁大人心里没我。”花笑走到桌案前,双手托腮,弯腰撑在桌案上,痴痴地望着宁远恒,“他心里没我没关系,我只要这么看着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周寒白了这个花痴一眼,道:“你在这继续看你家宁大人,我去后院瞧瞧踏焰。” 花笑一颗心全在宁远恒身上,并没有回应周寒。 第320章 杜明慎来信 按在襄州习惯,周寒知道踏焰肯定还会和宁远恒安排在一个院子里。 两州的刺史府格局也差不多,只是江州的面积大些而已。 果然,有一间厢房被宁远恒改造成了马厩,踏焰眯着眼好像正在睡觉。 周寒撤去隐身,走进去。 踏焰迅速睁开双眼,警惕地看着周寒,不时发出一声恐吓似的鼻音。 周寒颇有怨气地“哼”了一声,道:“你现在就只认得宁远恒,连我也不认得了,真是见色忘义。” 说到这,周寒想起在二堂上还有一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周寒拍拍额头,叹道:“原来红颜祸水不是只有女人,男人长得漂亮也一样可以。” 周寒从马厩出来,想起她在襄州府衙的住处,就想看看如今的刺史府是什么样的。 她按在襄州府时的位置,进入一个房间,发现这里应该是宁远恒的住处。 窗前的衣架上挂着男子的长衫,宁远恒不喜熏香,屋里飘散的味道,和宁远恒身上的一样。 这屋里的摆设和在襄州时,都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唯一多出的,便是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口红木箱子。箱子上还放着两封信,一把钥匙。 周寒走过去,扫了一眼,看到一封信上写着杜明道亲启。这是宁远恒写给杜明慎的信。另一个信封上写着周寒亲启。 “这是给我的信?”周寒拿起了那封写给她的信。 周寒仔细一看,原来是杜明慎写给她的。信封上面的还封着蜡,没人动过。 周寒想起了第一次在江州见到宁远恒,他说杜明慎在京城给她带了东西,难道就是这封信和这箱东西。 “宁远恒那封信一定是写给杜明慎,告诉他,是我将这些东西退回去的,只是为何迟迟没有送走呢?” 周寒取了钥匙,打开箱子。 一看之下,周寒愣住了,里面是一套套姑娘穿的华丽衣裙,她虽然没有展开看,但从用料上和绣工上便可看出来那衣裙必定是极漂亮的。 箱子最下面还有一个小匣子。周寒打开匣子,里面放着钗、簪、步摇、手镯等女人用的首饰。 周寒匆匆看完,赶忙把箱子关上,锁了起来。 她摸着怦怦乱跳的心,感叹道:“女人对美丽的东西,抵挡不住诱惑,但我必须抵住。” 周寒手中拿着杜明慎写给她的信,心里很是矛盾,她想看,但又不敢看,怕看过后,又会舍不得他;想着不去看,可一双眼,偏偏落在信封上,很难移开。 犹豫半天,周寒一咬牙,揭开了蜡封,取出里面的信,展开了信笺。 信上的词句很直白,并不难懂。 “书呈周寒姑娘芳鉴:见字如晤,别后萦思,愁肠日转。所为魂销者,唯伊人尔。初归桑梓,为目所累,终日消沉。幸而识得伊人,以大义解吾忧困,令心神得明。时而相对,情之所起,心有所向。惟愿三千弱水,独取一饮。相聚时短,离日仓促,路途虽安,心内牵念。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唯望君来京日早,莫教久盼。令遣家仆,送箱一口,内中之物,乃是随县之时,所应许之物,望君不弃。伏惟珍重,不胜祷祈。海天在望,不尽依依。” 周寒看完信,将信放回信封中,又以法力将蜡封恢复原样。 做完这一切,周寒呆呆地看着手上的信。这封信,杜明慎写得情真意切。信上的一字一句,她都印在脑中,却乱在心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改变了心意。他只取一瓢饮,他愿得一人心。可这一饮,一人,为什么改变了?” 想到这,周寒突然有种想去京城的冲动,然后把杜明慎找出来,当面问问他。 周寒心里沉甸甸的正在发呆,突然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 周寒惊回神,“糟了,我还没隐身。”她也顾不得隐身了,赶忙闪身离开了宁远恒的房间。 如果周寒不急着离开,会听到宁远恒后边低声说出的两个字,她一定会将宁远恒刚才记忆抹去。 宁远恒打开门,看到黑暗的房间中有一道散发幽光的倩影,一闪即没。 愣了一下,待那影子消失过好一会儿,宁远恒才低声说出两个字,“江神。” 周寒在刺史府二堂没有看到花笑。回到糕点铺,见花笑也没有回自己房间去休息,而是在店中点了一根蜡烛,坐在桌旁发呆。 周寒走过去,坐在旁边,问:“你这是怎么了?” 花笑看到周寒,激动地抓着周寒胳膊,问:“掌柜的,你能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吗?” 周寒点点头,“可以啊,重去轮回,把你送进人道就可以了。” “这不行,”花笑果断回绝,“我轮回重生了,也许就把宁大人给忘记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你到底想干嘛?”周寒不解地看着花笑。 “我如果是一个人,不是妖,我就要告诉宁大人我心悦他,我要嫁给他。”花笑说出这话一点不羞涩,不犹豫。 周寒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她张嘴笑出来的气息,喷得桌子上蜡烛火苗东摇西晃,好像要随时熄灭。 花笑愣愣地看着周寒,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中,有哪一点好笑。 等周寒笑声渐止,花笑才郁闷地问:“掌柜的,你笑什么?” 周寒拍拍花笑的肩头,脸上仍有没褪去的笑,“你呀,太不了解人世。” 又是这句话,上次也是因为她说要让宁远恒喜欢上她,掌柜说她不了解人心,现在又说不了解人世。 “掌柜的,这是为什么?”花笑嘟着嘴,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 周寒决定给这个在深山窝了五百年,不懂人间之事的小妖精普及一下人世的知识,便说道:“在人间,男女的婚姻大事,是自己决定不了的,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可。没有父母的,要听从家族中长辈,没有长辈的听从兄长安排,反正不是自己喜欢谁,就能嫁给谁的。” “而且女子要遵从三从四德,还有《女诫》,没有女子能去给自己说亲的。你自己去对宁大人说要嫁给他,不把他吓跑才怪。” 周寒刚才大笑,就是想象了一下花笑对宁远恒表白完,宁远恒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 “啊!”花笑有些懊丧。 “等着我给你找一本《女诫》,来人间了,要多了解人间事。”周寒口气一转,又道,“就是宁大人娶妻,也要有父母之命,需得他那个做将军的爹同意才行。你觉得宁将军会答应这门婚事吗?” 第321章 赚八百两银子 “为什么不能答应?”花笑急切地问。 “家世不匹配。像宁家这种高门大户,联姻是要匹配门第的,也就是门当户对。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宁将军是不可能同意你进门的。”周寒解答。 “啊!”花笑泄气了。 周寒看到椅子上丝毫提不起精神的花笑,劝解道:“你是妖,他是人,人妖殊途,虽然也不是没有殊途同归的可能,但那希望太渺茫了。不要让自己陷入求不得的苦中。” 周寒说完,突然想到杜明慎,想到在流阴镜中看到杜明慎娶了别的姑娘,“难道是这个原因,杜明慎终究抵不住门第之见,才舍了她,娶了别家的姑娘。” 想到这周寒沉重的心情,反而有了一丝轻松,“若真是如此,我也无须再将他挂在心上。待到心上封印一解,我也可了无牵挂回归冥界。” 周寒又劝慰了花笑几句,便让她去休息了。自己也回家去了。 第二日,花笑又跑去了刺史府,这次不是专门找宁远恒了,而是打听有没有再报僵尸伤人的案子。 果然,刺史府没有接到此类报案。 花笑回到糕点铺,问:“掌柜的,你说僵尸伤人还挑日子吗,怎么昨天就没有出来?” 周寒一边摆放柜台上的糕点,一边道:“这就更能证明僵尸不是江州本地的,而是被人操控的。能操控如此僵尸的人,必是聪明人,你伤了人家的僵尸,人家当然要先查清楚你的来历,查清你是专门来找麻烦的,还是偶然间碰上的。所以要先让僵尸安分些日子了。你呢,以后行事也要小心点儿。” 花笑上半身伏在柜台上,忧愁地道:“它不出来,怎么抓啊?” “你急什么,只要他们还在江州,总会出来的。江州没有养尸地,僵尸修炼全靠吸人的精血。” “不行,我不能大意。掌柜的,以后我每天晚上去江州城外寻找僵尸。我已经教了周冥和刘津一套拳,让他们每天练拳就行了。”花笑一拍柜台,直接跳起来,做了决定。 周寒吃惊地问花笑,“你确定你能行?” “必须行。掌柜,以后店里就辛苦你了。我白天睡觉,晚上出去找僵尸,我非要查出它的来历。”花笑说完往店后去了。 “哎,花笑,咱们商量商量,你可是我的伙计啊,不能主次不分。”周寒追过去。 几天过去,周寒的腿好得差不多了。 花笑果然如她自己所说,晚上去江州城外寻找僵尸踪影,白天则卧在店里的窗户下,晒着太阳睡觉。 但是一连几天过去,别说僵尸的影子,就连一只死狗死猫都没见到。 春天,暖意融融,让人时常觉得困乏。 店门大开着,周寒坐在柜台后眯着眼。花笑则现了原身出来,卧在门前的阳光下,打着瞌睡。 好大一只狗,几乎把店门堵住了。 “哎哟——” “唔——” 店门处,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周寒吓了一跳,瞬间精神,望向门前。 叶川正扶着店门,往地上瞧。 原来是叶川慌慌忙忙地进店,没有注意到地上的花笑,脚踩到了狗爪子上。 叶川险些绊倒,花笑则痛得一下子从地上窜起来。 “你什么时候养了这么大一只狗?”叶川问周寒。这只狗四肢站立,已经到他腰部了。 “野狗,常跑我这儿来蹭吃食。”周寒说着瞪了花笑一眼。 花笑又 “唔”了一声,声音中有抗议之意。 叶川没再问。他不想想,一只野狗,身上怎么会如此干净,毛色油亮。 叶川来到柜台前,笑嘻嘻地说:“周寒,有个活儿,做不做?” 叶川说的活儿,周寒知道指的是什么。 “多少钱?” “这个数。”叶川伸手指比划了一下。 “八百两?” 叶川点头。 周寒一拍柜台,兴奋地说:“做啊,为什么不做?”八百两再除去给叶川的好处,她也能得五六百两,卖一年糕点都赚不出来。 “什么活?” “厉王府左长史穆传恩,他的夫人死了。”叶川回答。 “穆传恩多大年纪?” “五十了吧。” 周寒撇撇嘴。“穆传恩快五十了,他夫人怕也有四十年纪以上,去世不是很正常吗,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这个夫人是穆传恩刚娶的,还不到二十岁,嫁进穆家也不足半个月。”叶川赶紧解释。 “哦。”周寒虽然没有反驳,但也觉得这事没什么可追究的。 “难道不是这位穆夫人体弱有病?”周寒说着,眼角余光瞥见,原本趴在地上的花笑,此时脑袋抬了起来,支楞起一只耳朵在听。 “周寒,你听我跟你说。”叶川道,“这位穆大人已经先后娶了十多位夫人了,可除了第一位夫人是为了他生下了三个孩子后,才去世的。其余几位夫人,都是进门不久,便离奇死了。跟在穆传恩身旁最长的一位夫人,也没过一个月。” “啊,这么奇怪?”周寒说着又用眼角的余光,看了花笑一眼,这时花笑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眼巴巴地望着周寒。 “可不是。穆传恩三十岁才发达,进了厉王府,跟在厉王身边。他的第一位夫人也是个没福的,不久就撒手人寰,给他留下了一子两女。穆传恩紧接着又娶了第二位夫人,可从那时起,他的身边就留不住女人,娶妻,妻死,纳妾,妾亡。” “江州城的人都说穆传恩克妻。虽然他是厉王身边的红人,但却没人敢把闺女嫁给他了。新近娶的这位夫人,是从江州之外的地方嫁过来的。” “穆传恩的那些夫人都是怎么死的?” “这才是最蹊跷的地方。穆家最早曾向刺史府报过一次案,刺史府也派人来查过,仵作验尸的记录说,穆家的夫人是暴毙,身上无伤,也没中毒。几位夫人都是这么死的。” “穆传恩开始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克妻命,没有在意。但如今他五十岁了,已经老迈。而这位新夫人刚十八,青春正盛,他怎么还能克死妻子。所以穆传恩也觉得不对劲了。” “穆家的管家正好和我是同乡,就和我说了这事,我就推荐了你。穆传恩倒也大方,说如果能解了他的疑惑,愿意付八百两银子的酬谢。” “嗯,我们去看看。”周寒想都没想就应下来。 周寒刚说完,感觉身下有动静。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花笑已经转到柜台后面来了,正用嘴叼着她的衣角,两只亮晶晶的狗眼望着周寒,乞求之意很明显了。 第322章 我来看风水 周寒用脚踢花笑,迫使花笑松开嘴,从柜台后转出来。 走出店门时,周寒回头望一眼,花笑从柜台后伸出头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周寒张嘴无声,用嘴形告诉花笑,“好好看店,不许到处乱跑。” 花笑又“唔”了一声,很是不情愿。 叶川走出几步,回身一看,周寒只是将店门掩上,并没有锁门,提醒道:“周寒,你怎么不锁店门?” “没关系,花笑去附近店铺买东西了,马上就回来。这一会儿的功夫,出不了什么事,我们走吧。” 叶川也没多问,带着周寒往江州城的顺德坊而去。 江州城的顺德坊和南庆坊、东平坊一样,住的大多是富贵人家。 南庆坊有厉王府,顺德坊住的大多是江州的高官,刺史府就距顺德坊不远。离鹤住的东平坊则是一些商人和小官吏。 周寒二人,顺着西市去顺德坊,街道两旁的店铺变化很明显。店面更大,外面的装饰更精致豪华,更显气派。 周寒羡慕地说:“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个这样的店面。” 叶川笑道:“这简单啊,只要我们做下三四件,类似穆家这样的大活,你就有足够的钱盘下这样一个店面。” “哪有那么多好事?”周寒叹气。在江州城中,可是还有一位离鹤法师。 “你看到了。”叶川指着前方。 穆家就在出了西市不远的地方。 周寒抬头望去,看到两扇敞开的朱红色大门,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两名家仆正扶车牵马。 这时,穆家走出来了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人,好像是在迎接什么人。 叶川介绍道:“那个人是穆传恩的儿子,穆荣。他一定是来迎接我们的。” 叶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门前的那辆马车上下来一个白衣人,穆荣边走下台阶,边朝那人抱拳。 白衣人下马车时,侧了下头。那出众的容貌和翩翩气度,很难让人忘记。 周寒清楚认出,那人曾去过她的店铺。周寒认真打量过他,却看不透此人。 周寒转头看到叶川一脸铁青。叶川正为穆荣不是来迎接他,而不悦。 “那人是谁?”周寒指着白衣人问。 “江州人都叫他离鹤法师。”叶川闷闷地说。 “他就是离鹤。”周寒惊叫出声。 “你听说过他?”叶川问。 “嗯,听说他法力高强,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而且在江州的名声极好,做事还不收钱。既然穆家找了他,我就不用去了。”周寒说着转身要回去。 叶川连忙拦住周寒,向穆家大门处望了一眼,这时门前已经没人了,穆荣迎着离鹤进去了。 “看样子,离鹤是穆荣请来的,而你是穆家家主穆传恩请的,你不必理会,只管去。” “真奇怪,既然有离鹤这种可以不花钱的人,穆传恩为什么会甘愿花八百两银子请我?”周寒看着穆家大门,十分不解。 “你不知道吧。”叶川小声又带神秘感地说,“我总觉得我家大人就是人中龙凤了,可跟离鹤比起来,我家大人还是差一大截。” 周寒点点头,叶川说的是实话。论容貌论气质,宁远恒确实不如离鹤。 离鹤好像身上自带着仙气一样,为他的气质容貌加成。 “可离鹤这种男人,女人喜欢,男人却不喜欢,会觉得离鹤对他们有一种威胁。” “是危机吧?”周寒心里好笑。 “在江州,没几个男人愿意离鹤出现在自己面前。离鹤的名声都是那些妇人吹捧起来的。所以穆传恩宁愿请你,也不愿意让离鹤来。再说八百两银子,对他这种人来说,也不算什么。” 听完叶川说的,周寒在心里大骂花笑。 “花笑,你个蠢狗!你向同族打探消息,找的是不是都是母狗。” 然后,周寒对叶川说:“好吧,我们就去看看这个离鹤法师有多少本事。” 见周寒答应了,叶川很高兴,谁也不可能和钱过不去。 叶川来到穆宅门前叫门,很快门开了。但打开的不是两扇朱红大门,而是旁边的一个侧门,一个黑胖的中年人探出头来。 叶川向周寒介绍,“他就是穆家的管家,我的同乡张兴。” 张兴从门内出来,说:“你们可来了,我一直在这儿等你们。” 叶川走上前,责怪道:“既然请了我们,为什么还请离鹤。我们来了连个正门也不开,倒让离鹤从正门进。” “唉,离鹤法师不是我家老爷和公子请的,是我家少夫人请来的。其实老爷和公子也不知道,今天离鹤法师就突然来了。他是厉王的坐上宾,我们自然不敢怠慢。你就别和我计较这个了,快进去吧,我家老爷还等着呢。”张兴催促道。 张兴说完,周寒抬腿迈进了侧门。叶川见周寒不在乎了,他也就不说什么,跟了进去。 穆宅内很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有丧事的样子,家仆们除了腰上缠了一条白色的布带,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周寒在灵堂前看到两盏白色的灯笼,灵堂内挂着几条白布,白布后放着一口黑棺,棺前放着供品灵牌。这就是全部的丧仪布置。 张兴解释说,这位新丧的穆夫人,是外地人,不是什么大户出身,进门的时间又不长,所以丧事简办,连亲戚朋友都没惊动。 张兴带着周寒和叶川来到花厅。 花厅之上,穆传恩和穆荣还陪着离鹤,在说话。 张兴先向穆传恩禀告,“老爷,刺史府的叶大人带着人到了。” “哦,请进来吧!”穆传恩站起来,穆荣也跟着站起来。 叶川带着周寒和穆家父子见过礼后,坐在了穆传恩的下首。 离鹤看到周寒,面露微笑,“周掌柜,我们又见面了。” 周寒向离鹤拱手道:“真是巧,没想到在此见到贵客。” “原来你们认识,这更好了,我的事,全靠二位解决了。”穆传恩笑着说。 “惭愧,这位贵客曾光临过敝店,我却不知道贵客的姓名和身份。”周寒欠了欠身道。 “这位是江州城鼎鼎大名的离鹤法师,厉王爷的入幕之宾。”穆荣介绍道。 “失敬,失敬,离鹤法师的大名,我也是仰慕已久。”周寒奉承道。 离鹤心下好笑,“你才来江城多长时间,何来仰慕已久?”嘴上说道:“听穆大人的意思,周掌柜也是帮穆大人解决克妻之困的?” “离鹤法师说笑了,我哪有那本事啊。穆大人请我来就是看看风水,占卜运势的。” 第323章 一本正经地胡说 周寒说完,穆传恩和叶川都怔住了。 穆传恩望向叶川,心道:“你给我请来的什么人?我什么时候说要看风水了?” 叶川只差没把周寒拉起来质问:“我们是来挣银子,你不要乱说,小心人家把我们赶出去。” “哦,原来周掌柜会看风水,那你开糕点铺子,岂不是浪费才华了。”离鹤表现惊疑地问。 “祖上传下来的。原本看风水很厉害,祖上还曾给皇家探过皇陵位置。但传了几代,到我这代遗失的不少,多少还会些。” 叶川凑近周寒,小声埋怨,“你说什么呢?” 穆传恩脸黑了,“叶大人,既然您请的高人帮不了忙,我就不耽误叶大人的公务了。”穆传恩竟下了逐客令。 离鹤伸手制止。 “穆大人,此事或许还真需要周掌柜帮忙。穆大人想想,你的克妻之命就是从入住了这所宅子后开始的,想必这宅子风水确有不妥之处。” 既然离鹤都这么说了,穆传恩不好再拒绝,他起身向叶川和周寒赔罪,“叶大人、周掌柜,我是关己则乱。刚才言语不当,请恕罪。” “无妨,我能理解穆大人心情。”周寒倒是不在意。 “我们不耽误时间了,就由穆公子带我们在宅中看一看。”离鹤起身,对穆传恩说。 穆传恩点头,让穆荣带几人在宅中随意转转。 周寒、离鹤、叶川和穆荣走出了花厅。离鹤指着庭院问周寒:“周掌柜觉得这里如何?” “想考我。”周寒心中暗笑。她快步走到庭院中的一棵树前,绕着树干大声说:“这棵榆树好啊,榆树又名金钱树,寓意金钱滚滚来,穆大人家会有用不尽的财富。” 穆荣很高兴,“周掌柜说的不错……” 穆荣还没说完,周寒语气一转道,“不过只有一棵,却成了一个困顿之局。家里往往会因为有了钱,父子或夫妻之间生些闲气。” 穆荣神情惊讶,“周掌柜说得不错。”只是家里的丑事他不好对外人道。 穆家虽然是穆传恩的家主,但管家却是穆荣的夫人王氏。 每次穆家名下的店铺和农庄收上来的钱,穆传恩总要以各种理由取走一部分钱财,放入他的私库。惹得王氏总会和穆荣大闹一场,大骂穆传恩老不正经,年纪一把,不说修身养性,还总想娶年轻美貌的小夫人。 叶川也颇为意外,心道:“难道我真错怪周寒了,她确实会看风水。”但当着穆荣的面,他也不便相问。 “周掌柜,这该如何化解?”穆荣诚心相问。 周寒一指榆树对面一处地方,“在这里,再种一棵树。” “还种榆树?” “人的财运都是注定的,财运过盛,反而物极必反,为家人带来灾祸。种一棵石榴树吧,多子多福。”周寒解释道。 “好,好……”穆荣连连称赞。刚才对周寒的轻视之心,也一扫而去。 几人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一处小花园。 初春之时,园中处处泛着青嫩的颜色,一条卵石小径,曲曲折折延伸至另一处园门。 “这可不好。”周寒指着不远处一座假山。假山不大,用湖石堆砌而成,有一人多高,两头略高,中间低。低的地方从山后生长出一棵卷曲着树干的树。树枝之上蒙了层黄绿。 “周掌柜,这假山如何不好?”穆荣赶紧问。 “你们在这个方向看,假山像什么?”周寒反问。 “假山当然像山,还能像什么?”叶川瞪着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假山不像山来。 穆荣也看不出来,望着周寒,期待答案。 “这山和山顶这棵树的形状,放在一起,那就是一个凶字,大凶的凶。” 周寒一本正经的样子,倒真把叶川和穆荣唬住了,此时他们看这座假山越看越像凶字。 “我的继母一个接一个暴毙,是不是就跟它有关系?”穆荣赶紧问。 周寒摇摇头,“这个假山虽凶,但它不在宅子正中,影响没那么严重,还不能致人死命。最多让穆家人受个伤,得个病,破个财而已。” “我回头让人把山上那棵树砍了。”穆荣说完,瞧了离鹤一眼。他见离鹤面带微笑,也不反驳,就认为离鹤也认同周寒的说法。 穆荣更加坚定认为,周寒说的没错。 穿过花园,又来到一处庭院,穆荣介绍说:“这就是家父的住处。” 刚一进院,周寒就指着一个石灯笼,大声道:“你看,你看,这石灯笼一角就像刀刃一样,怎么能对着门口,这是煞,迎头煞。你说是吧,离鹤法师?”周寒故意问离鹤。 离鹤笑了笑,“你我各有所长,我对风水之术,所知十分有限。但我觉得周掌柜说的颇为有理。穆公子就按周掌柜所说去改,虽不知结果如何,但总不会有坏处。” “法师说的是。”穆荣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嘀咕,“我夫人请你来,是让你解决我父亲的克妻之命的。人家周掌柜好歹也说出一些道理来。你却老神在在的,故作高深,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 这处庭院也是有钱人家常见的,三间正房,两侧有厢房。 周寒在院中转了几圈,然后一本正经地胡说,把穆荣哄得连连点头,记在心里。 离鹤此时脸色却有些凝重。他已经了解穆传恩的事情,他不相信是克妻。 若穆传恩真是克妻之命,那他的十多位夫人不可能全都一种死法,就是暴毙而亡。而且,这些女人是在嫁入穆家后,极短的时间内死去。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们是被害死的,而且目的很明确,谁嫁穆传恩,谁就得死。 但离鹤排除了是人下的手。什么人能在一个地方连杀十多人而不被发现或怀疑呢。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离鹤是天生阴眼,能看到鬼魂,可他刚才经过的地方,干干净净,别说鬼魂,连一丝阴气都没感觉到。这就很不正常了。 周寒装作看风水,将穆传恩的院子、屋子,里里外外都看了,就是没发现太异常之处。她和离鹤的想法差不多。 离鹤自持身份,不肯像周寒那样,连人家桌底、床底都没放过。 第324章 性情古怪 周寒发现穆传恩的睡觉的床上,凝聚着淡淡的阴气,还未散。这只有两种可能,或是那穆夫人是在这床上去世的,或是这床榻间曾有阴物出现过。 周寒问穆荣,“穆夫人在哪个房间去世的?” “我继母的住处在福阗园,她也是在那里去世的,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有。我是想,如果穆夫人是在这里去世,需不需要离鹤法师,做个法事,驱驱邪,也去去晦气。”周寒笑望着离鹤问,“你说,是不是啊,离鹤法师。” 离鹤瞧了一眼周寒道:“不需要做什么法事,这里很干净。”转身要离开这里,“穆荣,带我们去别处看看。” 穆荣上前问:“离鹤法师可看出什么来了?” “没有!”离鹤淡淡回答,先行向外走,好像没看到穆荣那难看的脸色。 穆荣心说:“我夫人请你来,是逛园子的吗?” 这一切被叶川看在眼里,他向周寒伸了一个大拇指,低声对周寒说:“做的好,看样子这次八百两稳赚了。” “别高兴太早,我现在还看不出来这邪事的源头在哪,不过可以肯定,他家宅中必有阴物作祟。” “只要你能看出来,我信你就有办法解决。”叶川朝白衣翩翩的离鹤努嘴,“瞧见没有,这位离鹤法师还没头绪呢。” “别小瞧他,也许他看出来,却不愿意说呢。” “总之,你一定要打败他。只要这次你压过了他,以后江州城再有这种赚钱的事,我就可以拍着胸脯推荐你。” 从穆传恩的住处出来后,离鹤问穆荣,“这两边的都是谁的住处?” 穆荣回答说:“左边是我和贱内的住处。右边那座小楼是小妹的闺房。” 周寒听了穆荣的介绍,先向左边看一眼,又看向右边。当她看到那座二层小楼,周寒神色不禁一凝。 那座小楼黑气缭绕,黑气中有许多女人的脸,时隐时现,狰狞恐怖,似乎在哭嚎,又似在痛诉。 “好浓重的怨气,难道这又是如齐成时的九子案一样,杀人镇魂,致使怨气凝结不散?若真是如此,恐怕这次的钱又挣不了。”周寒心道。 “带我们去看看!”离鹤对穆荣道。 穆荣显得很为难,“离鹤法师,这不用吧,我和小妹一切平安,没什么需要看的。” “你以为谁出事,就是谁那儿出了问题是吗?这世间的因果没那么简单。也许你所说的平安,正连接着别人的灾祸。”离鹤训斥道。 “是,是!”穆荣不敢反驳。离鹤虽没有官职,但他与厉王的关系,也让江州所有的官员不敢冒犯他。 穆荣前面引路先去了自己的住处。他们几人还没到,就听到一片叽叽喳喳,莺莺燕燕的声音。 穆荣听到这声音,脸色铁青,想要发作,却又极力克制。 周寒抬头望去,就见院子之中聚集了一群女人,有老有少,有胖有瘦,有黑有白,有俊有丑。 原来,因为今天外客到来,穆家让家中女眷和丫环仆妇都到了后宅。这些女人不知道从哪听说离鹤法师要过来,早就在这院里聚集,等着了。 看到离鹤法师的身影出现,女人们激动起来。一群女人在一起,说话也大胆,毫无顾忌。 “快看,离鹤法师来了。” “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你俗不俗啊,人家那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不知道哪个读过一点书的女人说道。 “要是能嫁给他,我情愿折寿。” “你别做梦了,离鹤法师能看上你。厉王见了他都要行礼。” “只要法师能多看我一眼,我就是立时死了也甘心。” …… 周寒听到这些女人的议论,再看到穆荣那阴沉得要滴水的脸,她很想笑。 叶川又低声对周寒说:“看到没有,我说的没错吧。” 周寒忍着笑点头。 “你们都没事做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谁再在这儿吵闹,我先赏她一顿板子,然后发卖了。”穆荣快走几步上前,对着这一群女人大吼。 穆荣这一声吼,把女人们从痴心妄想中拉了回来,匆忙离去。 离开时,有人还不忘回头多看两眼离鹤。 “妾身见过法师。”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妇人上前,向离鹤垂手行礼。 “少夫人多礼了。”离鹤儒雅地回礼。 “妾身本不欲打扰法师的清静,但家翁不幸,屡丧佳偶,妾身心有不忍,只得请法师来为家翁解困。”王氏夫人道。 “我和穆大人,同为厉王效力,虽非同僚,但也有交情在,此事我既知道,焉有不管之理。” “如此多谢法师了。”王氏拜谢。 “夫人,这里有我陪伴法师,你回屋歇息吧。” 穆荣恨不得马上赶走王氏。他眼不瞎,王氏与离鹤对面说话这一会儿,已经拿眼偷瞄离鹤好几眼,完全不在意她的夫君还在一旁。 王氏也不糊涂,知道不能惹恼自己的夫君,便向离鹤告了罪,回屋去了。 周寒在这里,又是一通一本正经的胡说,然后一行人往穆家二小姐的住处而去。 路上,周寒悄悄对叶川说了一句话。 叶川明了,然后凑到穆荣身边问:“大公子,为什么还没为穆二小姐许人家?” 穆荣不喜欢离鹤,倒对叶川和周寒的态度有了很大改观。他听叶川问自己的小妹,叹道:“小妹性情古怪,孤僻,一提到让她嫁人,她就会闹起来,不是要上吊,就是要削了头发去做尼姑。我爹和我都怕了,也就由她去了。” “大公子不必忧心,也许是二小姐姻缘未到吧。”周寒宽慰道。 “但愿是如此,我可不想她在穆家做老姑娘,让人耻笑。” 几人说着话,到了绣楼下。周寒抬头望了一眼,这些怨气只在楼外徘徊,却并不沾染这座绣楼。 “难道这楼中有什么可以克制这些怨气?”周寒望向离鹤,只见他双眉微皱,似乎在凝神感应什么。 穆荣问:“离鹤法师,周掌柜,可有什么发现。若没有,我们就离开吧,小妹脾气不好。” 穆荣话音刚落,二楼之上,有窗子打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环探出头,问:“谁在楼下吵闹?” 第325章 穆小姐有古怪 穆荣抬头大声说:“绿菊,是我。你家小姐可好?” “大公子,小姐正在休息,不喜惊扰,你带着你的朋友快离开吧。”那个叫绿菊的小丫环回答。 “哦,我们马上走。”穆荣说完,绿菊就把窗子关上了。 “离鹤法师……” 穆荣想问,可以走了吗?离鹤抬手打住穆荣的问话。 “等等!” “离鹤法师,这里是小妹的闺房,我们看看就算了,不能驻足太久。”穆荣很不高兴。 离鹤也不理会穆荣,从旁边的花丛中,折了一根花枝,就在地上画了起来。 离鹤一边走,一边画,不多时,便围绕着绣楼前面,画了一个几乎成半圆的图案。 叶川看着离鹤那古怪的行为,低声问周寒,“他那是干什么?” “好像是一个阵法。”周寒回答。 “阵法?兵阵吗?”叶川跟着宁远恒经历过不少战场,对兵阵很熟悉。“这也太小了吧。” “是法阵。” 离鹤最后一笔将阵法闭合,周寒只感觉眼前有一道无形的气息直冲天空,她抬起了头。 穆荣看地上那古怪的画儿,离鹤已经画完了,走上前询问:“法师,我们可以走了吧。” “退后!”离鹤喝斥。 穆荣吓了一跳,停下脚步。 离鹤指着地上的笔画,道:“不要毁了。”然后抬头望向天空。 穆荣真不是知道这画不像画,字不像字的东西有什么用,可也不能多说。“离鹤法师,你还需要做什么?” 穆荣见离鹤不理自己,只管抬头望天。他也抬起头,但当他看见天空的那乌漆的一幕,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跑到离鹤身边,扯住离鹤的衣袖,哆嗦着问:“法,法师,那些黑云是,是什么?” 离鹤看到黑气中不停翻滚变幻的狰狞面容,淡淡说了一句,“怨气。” 周寒也不由得赞叹这离鹤法师真有本事。她靠几千修成的神眼,能看到怨气不算稀奇,这个离鹤法师居然用一个法阵就能让怨气显影。 不过,周寒也清楚,这种方法只能让十分浓重的怨气显形。怨气若是没这么强烈,这法阵也是无用。 “我家的怪事,是不是这些怨气的原因?”穆荣抓住离鹤的衣服,丝毫不肯放松,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中安定一些。 离鹤拧眉沉思,没有回答穆荣的话。他看了一会儿,偏头打量周寒一眼,问:“周掌柜不怕?” 周寒轻轻一笑,道:“我们修习风水术的,要通晓山川地理之势,明阴阳五行变化之理,其中的道理之复杂精深,穷尽毕生也未能尽知,所以对任何怪事,都能淡然视之。” “佩服!”离鹤点点头,又看绣楼外凝聚的怨气,道,“我只是奇怪,这里有如此浓烈的怨气,却看不到一只鬼魂。” “小妹!”穆荣突然反应过来。 此时的绣楼,在穆荣的眼里,无异于鬼域,他这个当哥哥的,还是心疼自己的妹妹的,他要把妹妹带离绣楼。 穆荣撞开绣楼门,就往二楼飞奔。一边跑一边喊,“映秋,映秋,快点跟哥走,离开这里。” 穆荣撞开了绣楼的门,离鹤也不客气,跟了进去。 叶川经历过战场,对头顶的黑雾,不像穆荣那么害怕。他凑到周寒身边问:“离鹤找到事情的根源了?” “他发现异常之处了,但还没找到根源。”周寒回答。 “你得加把劲啊,要不我们的八百两银子就飞了。” 周寒点点头,“很有可能!” “你说什么?”叶川惊诧地望着走进绣楼的周寒。 周寒还没上到二楼,就听到有女子的大声骂,“穆荣,纵然我们是兄妹,你已是娶妻生子之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这里危险,快离开这。”穆荣大叫。 “我不走,你放开我。你再这样,我就叫爹来。” 周寒在兄妹的吵嚷声中去到二楼。原本端正的穆荣,此时正拖拽着一个年轻女子出了闺房。拉扯间,女子的钗环都歪斜了。 女子身后,丫环绿菊抱住年轻女子的腰,嚷道:“大公子,你放开我家小姐。” “绿菊,你再不松手,我就让人打断你的腿。”穆荣厉喝,“你难道没看到楼外是什么?” 绿菊听穆荣说,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当她看到窗前漫天的黑雾,和黑雾中偶尔显出的恐怖面容,吓得大叫一声,松开年轻女子的腰,自己也晕了过去。 离鹤就在一旁看着兄妹吵闹,丝毫不受影响,淡定的在楼内巡视。 周寒来到二楼,穆荣已经拽着穆映秋下楼去了。 穆映秋还不住的骂,“穆荣,我跟你没完……” 兄妹俩的声音已经到了楼下,离鹤转身笑问周寒:“周掌柜,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好,法师先请!”周寒侧身请离鹤先过。 离鹤也不客气,率先走进穆映秋的闺房。周寒跟在后边。绕过一架四扇屏风,闺房中的摆设尽收眼底。 屋中没有闺阁女儿该有的暖香,反而显得很冷清。 东墙下是一张架子床,床上吊着荼白的帷幔,床头处有一架纱罩灯,床尾有一架红木衣架,衣架紧挨着一个圆角衣柜,南面窗户下有一张桌子,放置镜台,上面放着胭脂盒、粉盒等,镜台下还有一把银梳。 妆台旁的一个白瓷的梅瓶,里面插着的花枝都已经枯萎,叶子片片黑黄,花瓣也快落尽了。 屋中还有罗汉床,一张圆桌,和两个绣墩,圆桌上放置着一套素色茶具。 “周掌柜觉得这穆小姐的闺房如何?”离鹤好似在故意考问周寒一样。 “难以想象!”周寒含糊地说了四个字。 “周掌柜应该更懂女儿吧?”离鹤呵呵一笑,转身出了闺房。 周寒眨着眼,望着离鹤背影,琢磨他这句话的意思,“难道他知道我是女儿身?” 这时叶川探头探脑地进了闺房。 “你怎么进来了?”这毕竟是女儿家的闺房,她和离鹤进来,是为了查探怨气的根源。男人不方便进来。 “穆荣和他那个妹妹正闹得不可开交,顾不了我。我就偷偷上来看看。” 叶川一边打量闺房,一边说,“说起来也奇怪,这座绣楼被黑气包围了,这位小姐非但不怕,还死活不肯离开。” “所以这位穆小姐才有古怪。”周寒道。 “你发现了什么?”叶川问。 “你觉得这屋里哪儿不对劲?” 第326章 周掌柜真是个妙人 叶川又重新把闺房打量一遍,摇了摇头。 “没看出来哪不对?这里不会有鬼气吧?” 叶川想起以前和周寒查案的经历,周寒经常提到阴气、鬼气之类。 “没有,这屋里除了让人感觉有些阴冷,很干净,连多余的阴气都没有。” “看不出来。” 周寒走到镜台前,摸着镜台上空空的支架,问叶川,“你说女孩子的梳妆台上,怎么会少的了镜子?” “也许是收起来了吧。”叶川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一个长得漂亮的闺阁少女,必定极在意自己的妆容,应该是会常常照镜的,随时整理妆容。难道这位穆小姐每一次都要把镜子从镜台里取出来,再摆好,不嫌麻烦吗?” “你很懂女人。周寒,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不是投错胎了?”叶川调侃道。 周寒瞪了一眼叶川,又把视线落在镜台上。她挑开镜台第一层的铜挂扣,准备打开看看,因为镜台的最上面一层,一般是一个翻盖的镜箱,盖子是个可折起来的镜架,镜箱中就是铜镜。 这时,周寒听到一声大喝,“你们想干什么,偷东西吗?” 周寒收回手,看到刚才晕倒在闺房门口的绿菊,醒过来了,站在屏风旁怒视周寒。 偷东西这罪名,他们可担不起。这里可是厉王的长史穆大人家,何况周寒在穆小姐闺房中什么也没发现。 叶川上前拉起周寒就往外走,边走边对绿菊说:“我是你们老爷请来的客人,刚才和穆荣公子一起来的。” “再进我们小姐的闺房,我就把你当作偷东西的贼,抓起来送官。”绿菊凶狠地说。 两人到了一楼,一楼正热闹。 穆映秋拿起手边所有她可以拿起来的东西砸向穆荣。 离鹤却找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旁,悠哉地看着这对兄妹大闹。 “映秋,你过分了。这处绣楼已经成凶宅了,我是为你好,才让你离开的。”穆荣趁着穆映秋找东西砸的空当,为自己辩解。 “我从小到大,在这楼里住了十几年了,何曾有过一点事儿,要你来多管闲事。我当初就告诫过爹和你,我的房间需要清静,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穆映秋怒道。 “行了,你别砸了,你搬不搬,我们请爹来作主。”穆荣侧躲过一个飞过来的花瓶,而穆荣身后就是离鹤。 离鹤也不闪避,手指轻轻向前一点,那个花瓶在半空中拐了弯,落在相距不远的地上,摔得粉碎。而离鹤的身前干干净净,连个碎渣也没溅到。 兄妹俩正闹得欢,谁也不关心离鹤的奇技。 穆映秋大叫道:“爹来了也没用,他也休想做得了我的主。” “映秋,你太放肆了,竟敢连爹的话也不听,你还是我们穆家的女儿吗?” “不是便不是。告诉你穆荣,我这就回房去。若你和爹还来扰我,我便从这二楼跳下去,到时你和爹就准备给我收尸吧,然后把我和亲娘埋在一起。” “你……”穆荣气得脸都绿了。 穆映秋也不管穆荣怎么生气,转身快步上楼去了。 穆荣听着楼上没了动静,来到离鹤身前,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问:“离鹤法师,你看我妹妹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离鹤笑道:“令妹很正常,身上并无邪祟。” 穆荣指着上方道:“那楼外的那些黑雾是什么?” “你现在看还有吗?” 穆荣抬头,果然绣楼周围已经恢复清明。“可是,法师,刚才的那是?” “家中有人新丧,总会吸引些不干净的东西,我已经将他们驱散了。” “哦,哦,多谢法师。”穆荣放下心来。 周寒和叶川到了一楼,正好听到离鹤的话。周寒自是不信离鹤的话。 “周掌柜,你怎么看?”离鹤微笑着问周寒。 “我只会看风水,这驱邪捉鬼的事,还是全赖离鹤法师的手段。”周寒也笑着回应。 “我可不信周掌柜只会看风水。” 周寒走到离鹤身边,俯下身,在离鹤耳边低声问:“法师真的将黑雾驱散了吗?” 离鹤微微一笑,站起来,对穆荣道:“大公子,事情已经解决,我们也该告辞了。” “解决了?”穆荣都很迷茫,“家父以后再娶妻不会再死人了?” “自然,我将侵扰贵宅的邪祟清理了。周掌柜又将宅中的凶煞之局破除了,以后贵宅定会平安顺遂。”离鹤毫不吝啬为周寒说好话。 “多谢二位高人,请二位高人去前院花厅,家父必有重谢。”穆荣连连拱手,带着周寒、离鹤、叶川三人再次来到前面的花厅。 穆传恩一直等在花厅中,听结果。听说自己的克妻命,其实是风水不好,和一些阴物作祟,并非自己的原因,十分高兴。他叫人取了一千两银子,酬谢周寒和离鹤二人。 周寒当然不客气地收了,离鹤推辞了几句也收下了。 离开穆家,离鹤上马车前,回过头,意味不明地对周寒道:“周掌柜真是个妙人。” 周寒呵呵一笑,冲离鹤抱拳道:“离鹤法师,可要常光顾小店啊。” “一定,我们定会常见面的。”离鹤嘴角挑起一抹笑意,然后上车,钻进了车厢。 回去的路上,叶川松了口气,“虽然今天没拿到八百两,但得了五百两,也算没有白跑一趟。”说到这儿,叶川又问周寒,“穆家的事真的解决了?” “这事还没完。”周寒道。 “离鹤不是说解决了吗?”叶川不解地问。 “这才是今天最有意思的地方。”周寒笑了起来,笑得叶川一头雾水。 晚上回到家,周寒和周冥、刘津吃完饭,便对兄弟二人说自己累了,要早点睡觉,让他们自己温书,也早点睡。 周寒早早上了床,解下了右臂的黑色封布,露出了右臂上镜子形状的红色胎记。她闭上眼,俄顷,一道白光从周寒头顶飞出,眨眼消失在屋中。 周寒来了穆映秋的闺房时,天刚刚黑下来,穆映秋的闺房中,只在梳妆台上点了一根蜡烛,照得屋中晦暗不明。穆映秋对着妆台,正在发呆。 第327章 装着魂魄的铜镜 周寒隐去身形站在穆映秋的身后,看到镜台上仍是空空的。 过了一会儿,房门发出声音,绿菊从屏风后转出来,对穆映秋道:“小姐,我已经将绣楼的门栓好了,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绿菊,你今天真看到那个姓周的要打开我的镜台?”穆映秋心有不安地问。 “是啊。不过,小姐你放心,我发现得早,他还没打开,我便喝止了他,他什么也没看到。”绿菊雀跃地说,似乎也在为自己帮了小姐,而高兴。 “今天幸而你聪明,装晕留在了闺房中。你若和我一起被我哥拖下楼,就真坏事了。” 绿菊听到穆映秋的夸奖,更是兴奋,催促道:“小姐,快看看夫人有没有受到惊吓,今天来的那两个人真讨厌,我去门口给你守着。” “嗯!”穆映秋答应一声,打开了镜台最上面一层的镜箱,取出了里面的铜镜,然后将镜箱上的镜架展开,将铜镜支在镜架上。 在周寒眼中,这面铜镜,也是普通的镜子。但镜面上笼罩有一层阴气,凝聚不散。 难怪这屋中如此干净,原来所有的阴气都被这铜镜吸引了过去。 “娘!”穆映秋对着铜镜一声呼唤。 铜镜下一刻起了反应。那一层阴气在镜面之上缓缓流动,渐渐地,镜面之中,由模糊到清晰,出现了一个中年女人的面孔。 这女人虽是鬼,可看向穆映秋的眼神却很温柔。 “秋儿。”女鬼开口。 “娘,那个男人和穆荣今天找了法师,来对付你,你没事吧?”穆映秋问道。 “只要这面镜子没让他们发现,我就没事。”女鬼笑了,“不用为我担心。” “都是穆荣多事。”穆映秋恨恨地说。 “你别怪你哥,他从小就爱冲动。”女鬼为自己的儿子辩解。 “娘,你还护着他。他现在总是讨好那个男人。” “那是他亲爹,他讨好自己的爹,也没错。”女鬼叹了一口气。 “他有什么资格做我们的爹。”穆映秋气愤地大叫。 “他不仅害了你,还害了姐姐一生的幸福。他为了自己的权势,把姐姐送给厉王那个老男人做侍妾。可他失算了,厉王身边有不少女人,姐姐根本不得宠。” “他又打起了厉王世子的主意,想把我嫁给厉王世子。可厉王世子连文家的女儿都看不上,更别说我们这种门第,他如意算盘落空了。他又想用我与其它有权有势人家联姻,若不是我以死相逼,我现在不知被他卖到哪里去了。” “我当初也是瞎了眼。穆传恩年轻时一表人才,人又勤奋。虽然科举落了第,但我还是喜欢他,不顾你外祖的反对,一定要嫁他。他那时对我很是体贴温柔,我被蒙蔽了双眼,苦苦恳求你外祖,出钱为他打开仕途之路。谁知……”女鬼说到这里,面目突然变得恐怖,目露凶光。 “娘,你为什么不杀了他。我相信,哥哥和姐姐若是知道爹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不会恨娘的。”穆映秋面对女鬼可怖的脸,并没有害怕。 “杀了他有用吗?你们当时还小,没了亲生父亲,谁来抚养你们长大,你们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苦。” 一旁的周寒大概猜出这母女所说的事情,心道:“这位穆夫人虽然成了鬼,但心里还挺明白的。” “秋儿,娘在你身边太长时间了,耽误了你嫁人。娘准备离开了,去我该去的地方。”女鬼继续说。 “娘,你不许走,我也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万一也遇上一个像爹一样无情无义的男人,我还不如出家做尼姑。” “你……你嫁了人,我也能放心。”女鬼有些着急了。 “你守着我,不是更放心吗?娘,别走!”穆映秋抓住铜镜。 “她是鬼,你是人,人鬼总在一起,只会害了你。”周寒出声道。 “谁?”穆映秋吓了一跳,忙将镜子扣住,转身向自己身后看。可看了半天,她没瞧见半个人影。 “什么东西,敢恐吓我女儿。”镜子虽然倒扣着,但镜中仍传出声音,一缕缕黑气从镜下涌出。 周寒知道,那个女鬼发怒了。 “好心没好报。既然你们不舍得分开,我就帮你们一把。” 周寒冲着铜镜挥了一下右手,铜镜眨眼消失在镜台上。 穆映秋有所察觉,再回头,镜台上已经空空如也。 “娘,你在哪?娘,你别吓女儿。” 穆映秋将整个镜台所有的抽屉,箱匣都拉出来,又向桌底看去,但怎么可能找得到。 “穆家的恩怨该有个了结了,不要再害人害己。你是不可能留你娘一辈子的,我带她离开,去她该去的地方。”周寒说完,身形一晃,消失在穆映秋的房间里。 “你是谁,你还我娘。娘——”穆映秋疯了一般在房内乱转。 守门的绿菊听到,慌忙跑进来,扶住已经有点疯癫的穆映秋。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穆映秋一把抓住绿菊的胳膊,张慌地问:“绿菊,你在门口,可看到有谁进来?” “我一直在门口守着,没见任何人来过。若是有人来,我就提醒小姐了。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穆映秋松开绿菊,摊坐在地上,“我娘被人带走了。” “啊!”绿菊也惊讶了,她并没看到有人出入啊,何论还从穆映秋面前将铜镜带走。 “砰”地一声,闺房门被推开。一身白衣的离鹤闯了进来。 绿菊认得离鹤,大叫道:“这是我家小姐闺房,你来做什么?”说着上前阻拦离鹤。 离鹤袍袖一拂,绿菊顿时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丢了铜镜,穆映秋受了刺激,有点呆傻,眼中根本没有离鹤。 离鹤来到镜台前,翻找了一通,却没找到他想要的。他来了穆映秋面前,冷冷地问:“装着令堂魂魄的铜镜呢?” “娘,我娘在哪?”穆映秋这时才抬头,看到离鹤。她扯住离鹤的衣服,怒问:“我认得你,你就是今天想带走我娘的人,是不是你把我娘藏起来。你把她还给我,快还给我。” 离鹤知道自己来晚了一步,有人捷足先登拿走了铜镜。 穆映秋的叫喊,令离鹤心烦。他一脚踢穆映秋的心口上,穆映秋痛呼一声,趴到地上。 离鹤转身,像一只大鸟一样,飞出了绣楼。 周寒回到肉身中,想把铜镜从流阴镜中取出来,再详细问问女鬼。她又突然想到,这个女鬼的案子,还涉及到阳间人,还是交给宁远恒处理最好。 想到这儿,周寒钻进被里,继续睡觉。 第328章 我要那面铜镜 第二天,周寒来到糕点铺子,她打算和花笑将一天的生意打点好,就去刺史府处理女鬼的事。当她打开店门时,梁景正站在门前。 “周寒!”梁景向周寒打招呼。 “来这么早,要买糕点吗?”周寒闪身,让梁景进店。 “我来看看你,你的伤怎么样了?”梁景迈进店门问。 “已经没事了。”周寒淡淡回答。 梁景看周寒行动仍不如以前轻盈,便道:“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应该好好休息。” “世子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从小乞讨,穷怕了,不想再挨饿。所以,只要能动,便要赚钱。” 周寒此话说得风轻云淡,但梁景却听得一阵心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对周寒说。他想说,只要有他在,你就是什么都不做,也再不会挨饿受冻。可梁景心里清楚,周寒是个独立、倔强的人,她是不会接受这样的好意,反而会更讨厌他。 梁景来了,周寒知道自己暂时出不去了,但镜中女鬼的事,不能耽误。她对梁景道:“世子爷稍待,我去嘱咐花笑一些事情。”说完,从店内侧门到了后院。 天变暖了,花笑正将仓库中堆积的米、面、豆子之类的,搬到外面来晾晒。 周寒从流阴镜中取出铜镜,叫住花笑,“你去刺史府,将这个铜镜交给宁大人。记住,不要让镜子沾到阳光。” “做什么?”花笑看出这铜镜不寻常。 “这里面有穆传恩的第一任夫人的鬼魂,让宁大人审审这个鬼魂。” “让宁大人审鬼魂?”花笑差点叫起来。 “你激动什么?”周寒责怪道,“宁大人以前审过画中鬼,他不会像你一样大惊小怪的。” “哦,哦。”花笑这才放心的点头,否则她还真怕吓着自己的心上人。 “告诉宁大人,这个鬼魂和穆传恩十多位夫人的死因有关,她自己的死因也有蹊跷,让宁大人查明。” “好嘞!”去刺史府找宁远恒,这对花笑来说,就是美差。 花笑将铜镜收好,小跑着离开后院。她经过前店之时,看到梁景,叫了声,“世子。”还没等梁景有所反应,人已经开了店门跑了出去。 周寒回到店中,站在柜台后,翻着账本,扒拉着算盘,一副对梁景爱搭不理的样子。 梁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还以为周寒仍不想见到他,便道:“我不打扰你了。”转身就要离开。 周寒抬起头,叫住梁景,“梁景,你既知道我腿上的伤还没好,花笑也不在,难道就不能留下来帮我?” “好,好!”梁景喜出望外,两步跨到柜台前,要不是隔着柜台,他都想一把将周寒抱在怀里。 “你说做什么,我都听你的,你现在就是我的掌柜。” 周寒看到梁景那莫名的兴奋,心里打起了主意。这位世子爷对干活儿这么热情,以后花笑若是不听话,就可以威胁她,让梁景来接替她。反正这位爷家里有的是钱,不会在乎这点工钱的。 周寒想到这儿,开始莫名窃喜。她就让梁景去接手花笑没做完的活儿。梁景毫无犹豫,答应一声就奔后院去了。 周寒继续低头查看账册。过了一会儿,周寒听到马蹄和车轮的交杂声,在店前停止。 做了这半年多的生意,周寒已经有了经验。这种声音一般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马车。这种人光顾她的店,不仅买的量大,而且只挑最好的买。 周寒从柜台后出来,准备迎接客人。当店门打开的一瞬间,周寒怔了一下,转而微笑,“贵客光临敝店,真令小店增色不少,离鹤法师,请进!” 离鹤俊美的脸上,露出淡然的微笑,“昨日我说会经常光顾周掌柜的店,这不就来了。” “在下求之不得。”周寒将离鹤让进店中,又请他坐下。“稍待,我去沏茶。” “哎,不必麻烦了。”离鹤摆手,也请周寒坐下,“我想此时周掌柜应该不忙,我们说说话。” 周寒只得坐下相陪。 “周掌柜对昨日穆家之事怎么看?”离鹤开门见山地说。 “穆家之事不是都解决了吗?难道又出什么事了?”周寒故作诧异问。 “周掌柜真认为事情解决了?”离鹤侧头看着周寒,想看透此时周寒所说话的真假。 “我可是亲眼瞧着,那穆家小姐的绣楼之上的黑雾都散了。这么恐怖的东西都没了,还能有什么事?离鹤法师真是比我高明多了,在下衷心佩服。”周寒不吝吹捧。 “周掌柜可想过,为什么穆家小姐的绣楼周围会有黑雾?”离鹤继续试探。 “我也就会一二风水术,对捉鬼之事一窍不通。我大胆猜测那团黑雾就是阴气吧。想那穆家死过那么多人,阴气极重,而那位小姐的绣楼,怕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吸引了阴气。” “周掌柜既会风水术,可看出有什么不妥?” 周寒嘿嘿一笑,“法师当时也见了,绣楼被穆家兄妹弄得一团乌糟,我哪看得出来,只能含糊过去。既有法师给清理了,我想一段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周掌柜就没觉得穆小姐的闺房有什么古怪?”离鹤追问。 “什么古怪?”周寒故作沉思,然后道,“要说古怪,就属那位穆小姐,大家闺秀,却对兄长出言不逊,言辞之间不敬生父。” 离鹤冷笑一声,“周掌柜不要瞒我,我们二人,只有周掌柜停留在闺房的时间最长。” “我第一次进女儿家的闺房,有些好奇,就多待了会儿?”周寒依然装糊涂。 “好吧,我把话挑明,我要那面铜镜。”离鹤面色一沉,道。 “原来离鹤法师是要镜子。我是不用镜子的,我的伙计那里有一面镜子,我去拿来。”周寒说着站起身。 离鹤也站起来,一把抓住周寒的左手腕,“周掌柜,你休要装糊涂,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周寒看一眼自己被抓住的手腕,没有去挣脱。想挣也挣不开,她没离鹤力气大。 周寒愠怒道:“离鹤法师,为了一面镜子,何至于此?” “我不管你想用那面镜子做什么。那镜中的东西不是你能操控的,把它给我。”离鹤的声音阴冷起来,已经没了刚才的翩翩风度。 第329章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离鹤,你做什么,放开周寒!”周寒还没说话,一声厉喝在两人身后响起。 当离鹤看清身后的人,赶忙松开周寒,向来人揖了一礼,“见过世子!” “哼!”梁景理也不理离鹤,走到周寒身边,捧起她左手,看到雪白的腕子上,有被离鹤攥出的一道红痕。 梁景十分愤怒,“回答我的问题,你来干什么?” 离鹤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梁景,知道今天的事没结果了,“在下……” “世子,他是来买糕点的。离鹤法师难得来一趟,我便与法师说了会儿话。刚才完全是我们说得兴起,法师并无恶意。”周寒替离鹤说。 梁景听周寒这么说,冷冷地瞟了离鹤一眼,问:“既然如此,法师可是买完东西了?” “啊,我忘了,还没给法师把糕点包起来。” 周寒说完,跑到柜台前忙碌着,包了三大包糕点,又毫不客气收了离鹤的银子。 离鹤提着被周寒强塞给他的糕点,离开了糕点铺。 一身蓝衣的无风扶离鹤上马车,问:“师父,这个姓周的是否是个邪修?” 离鹤摇摇头,“看不透,我暗中用了震魂术试探,可她没有丝毫反应,魂魄很稳,不像夺舍而生的人。” “是否派人盯着这里?”无风问。 “不必了。若她不是以邪道秘法而生的人,那就是修为与我不相上下,你们盯了也没用。”离鹤说完,将手中糕点扔给无风,钻进了车厢中。 车轮辚辚,马车离开了周记糕点铺。 离鹤走后,梁景拉着周寒在桌旁坐下,“疼不疼?我给你上点药。” “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周寒想抽回自己的手腕,却又被梁景一把捉住。 “那个离鹤好没分寸,用这么大力。”说着,梁景从自己身上掏出两个拇指大的瓷罐。 周寒吃惊地看着梁景问:“你随身还带药啊?” “是啊。我发现你太容易受伤了,在罗县被祁冠刺伤,前几日又伤了腿,身上带着药保险。” 梁景指着一个带红色花纹的瓷罐说,“这是治外伤的。”他打开另一个青色花纹的瓷罐,挖了一小块青色膏泥,边给周寒涂抹手腕,边说,“这是活血化瘀的。” 周寒的手腕之上传来凉丝丝的感觉,令她非常舒服。不止是身体上的舒服,还有心上的。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周寒看着认真的梁景,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梁景抬起头,一脸狐疑。 “你的样子……”周寒没说完,又咯咯地笑起来。 原来梁景这位王府世子,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起个床,吃个饭,都有十多个仆人围着侍候,哪里干过活儿。 虽然周寒交待给梁景的活儿很简单,但他沾得身上到处都是面粉,好好的一件蜀锦长衫,都失了光泽。他的额角和鼻尖上也变白了,弄得像戏台上的小丑。 一位清隽矜贵的世子,和戏台上的小丑,这巨大的视觉反差,周寒想不笑都不行。 店里没有镜子,梁景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过他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服也明白了。他不生气,反而十分愿意看着周寒笑,“阿寒,你笑起来很好看,你若换上女装,那一定是楚楚动人。” “干活去!”周寒立刻绷住脸,给了梁景一脚。 江州城东市,澄碧楼。罗真一身常服步入楼中,早有伙计看到迎上来,“贵客是一个人,还是会客?” “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罗真道。 “好咧,您楼上请。”伙计热情在前面带路。 罗真抬头之时,看到伙计朝他使眼色。 这座澄碧楼看着只是一座普通的茶楼,其实这里是勾陈卫在外执行任务时的一个联络点,这里的伙计、账房、掌柜都是勾陈卫的人,但同时也是罗真的人。 罗真上了二楼,迎面走来一个长相白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他轻轻喊了一声,“哥。” 这人正是罗一白,而这座茶楼的掌柜也是他。 罗真看了一眼罗一白,冷淡地问:“人来了吗?” 罗一白向那名伙计摆摆手,伙计转身下楼去了。这时罗一白才回道:“已经到了。” 罗真迈开大步走到二楼尽头的一座雅室,站在门前。 室内,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正侧对着室门,独自品茶。喝到入神处,还眯起眼,似乎很享受。他一脸褶皱,双眼本就不大,这一眯眼,几乎和闭眼一样。 老者的背略有些驼,身上穿着丝绸长袍,倒像哪家大户人家的老太爷,到茶楼来躲清静了。 罗真迈进雅室,罗一白从他身后将门关闭。 老者似乎没察觉有人进来,伸手取了一块乌梅糕咀嚼起来。 “我叫你来,不是让你喝茶的。”罗真撩起衣摆,跪坐在老者对面。 老者呵呵一笑,“话你可以说,但也不耽误我品茶。哎,你可以尝尝,这香雨的味道……” “行了!”老者刚将一盏茶放到罗真面前,罗真便不耐烦地打断了老者。 “罗真,你的脾气越来越大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老者叹口气说,“厉王对你的影响这么大吗?” “你试试在他身边忍二十年。” 老者点点头,没说话。 “周启峰,咱们不要绕圈子了。我只要你把藏东西的地方告诉我,其余不用你管。从此我们再无瓜葛,我还可以帮你和你侄女平安离开江州。” 老者正是周启峰易容的。他的易容之术还是和汤与的师父学的,而且他扮老躲了将近二十年,早就将老者的神态动作,模仿得丝毫不差。所以他这么一易容,堂而皇之地走在江州城大街上,勾陈卫的探子居然没有一个认出他来。 周启峰平静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罗真,容嫔去的很平静,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瑞王,她只求瑞王平平安安度完一生。”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罗真激动地抓住周启峰握杯的手,恨不得把周启峰心中所有的秘密都掏出来。 “皇宫中有些老人被遣出宫了,我见过他们。”周启峰回答得很简单,但罗真也听明白了。周启峰当年在先皇身边,皇宫中总有些知交好友。 “那我要它何用?”罗真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钥匙,拍在了桌子上。“天下与我何关,厉王造不造反,与我何关?” 第330章 你是个灾星 周启峰看到那把钥匙,眉头一皱,声音变得严厉,“收回去。” 这把钥匙看似只是普通的青铜钥匙,其实内藏机关。 看到罗真并没有收回钥匙的意思,周启峰又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想过没有,当今皇上的几个皇子身后哪个不是有强大的母族背景,瑞王有什么?容嫔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令,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罗真挑了一眼周启峰,满脸不悦,“你知道我想做什么,是不是一白告诉你的?” “一白并没有说,是我推测出来的。” “哼!”罗真轻哼一声,好似在说,周启峰,你能耐。 “先皇留下的东西,对我们本身没什么用。但你拿着那件东西,既可以挟制厉王,又可以要挟皇上。罗真,我们朋友一场,我清楚你,是没有野心的。唯一能让你敢于做这种事的,最后又得利之人,只有瑞王。你想用那个东西逼迫皇上立瑞王为太子。” 罗真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这么多年来,叶灵的影子一直没离开过我。我不止一次的幻想,如果不是先皇强迫我变成太监,我就可以在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之时,求淑太妃恩典,将叶灵赐给我做妻子。我会选择离开皇宫,找一个叶灵喜欢的地方,男耕女织。我们会有好多孩子,承欢膝下,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我怕是连孙子都有了吧。” 罗真说着说着,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温柔的笑,他好像又看到了,曾经幻想了无数遍的画面。 突然,罗真面目变得狰狞,“就是先皇的一道圣旨,让我所有的梦,都变成了痴心妄想。既然我不能娶她,那我就给她天下所有女人都想拥有,却得不到的东西。只有瑞王王成了太子,再登基为帝,才会追封叶灵为皇后。” “罗真,这样做有意义吗?叶灵已死,追封不过是一个虚名。” “周启峰,你从没真正爱过一个人,就是当年的寻玉,你也没真对她动过心,你又凭什么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周启峰沉默了。不错,为了先皇的遗命,他没成过家,甚至不敢去爱什么人,怕自己有了弱点,会被别人要挟。他的确没资格去评价罗真对叶灵爱的执念。 “周启峰,我的事都对你讲清楚了,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否肯把那东西给我?” “不会!”周启峰给了罗真一个再肯定不过的回答。 罗真怒了,重重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周启峰道:“周启峰,那就别怪我,从今后,我们割袍断义,我会用一切手段让你交出来。” 周启峰也站了起来,脸上的皱纹瞬间舒展开,神情严厉,“罗真,你要干什么?”室内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砰”门被推开,罗一白冲进来,跪在罗真面前,哀求道:“哥,你不能这么做。” “起来,谁让你跪的!”罗真厉喝。 “一白,你起来。”周启峰对罗一白说话变得温和。 “我不能看着你们互相残杀,若是不能阻止你们,那就先杀了我吧。”罗一白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你……”罗真指着地上的罗一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周启峰上前扶起罗一白,道:“一白,你放心,就算你哥要杀了我,我也不会与他为敌。” 罗真瞪了周启峰一眼,默默地将桌子上的青铜钥匙收了回去,挥挥手,让罗一白出去。罗一白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又转向周启峰。 室内的气氛已经缓和,罗一白这才犹犹豫豫地出去,又把门关好。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两人相对坐了一会儿,罗真的话语中仍带着怒气。 “我从不后悔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周启峰从容地将罗真杯中的凉茶倒了出去,又倒了一杯热茶。 “周启峰,话说你还真是个灾星,和你走的近的人,都没有好结果。”罗真双手插在衣袖中,眼神淡漠。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尽可能躲着所有人。”周启峰手中的茶突然就没了滋味。 “你可知道马宣现在的情况?”罗真问。 “大年初一我曾见过他一面,并让他替我向厉王带了一句话。” “你那句话管点用,至少厉王不会天天把几个勾陈卫统领叫去抽鞭子了。”罗真说完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他在厉王府中,各种好茶都能喝到,这被周启峰称赞的茶,他没喝出有什么好,勉强入口而已。 “你跟我提马宣干什么?我已经不是王府的人,更和他没关系了。” “马宣被厉王关进了大牢,现在是生是死,我也不清楚。因为除了厉王,没人可以见他。”罗真没有丝毫动容,他在厉王身边,见惯了这种事。 “为什么,难道因为他见到过我?”周启峰双眉微动,带上了几分狐疑。 “这只是很小一部分原因。厉王现在最怕的就是你手上的东西落入京城。你承诺不离开江州,他高兴还来不及。他不会为这个就处置马宣。马宣被关,是他向你跪下,行了下属之礼。你知道,厉王最恨对他不忠的人,哪怕马宣的此举只是念旧。” “难怪先皇当年不肯把皇位传给这个唯一的儿子。厉王传承了先皇的血脉,却没有传承先皇的气度。” “哼!”罗真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周启峰知道罗真恨先皇。他又想起那天与马宣见面的情景。 周启峰突然想起,虽然他没有直接参与过训练勾陈卫,但却清楚,所有进入勾陈卫的人,第一件事就是训练忠诚度。他问罗真,“我和马宣见面之时,在场的都是马宣的属下,难道他们之中有人出卖马宣?” “你说的没错,的确是有人暗中向厉王报告了你和马宣见面的情景。你知道,能从厉王的牢房中活着出来的人,几乎没有。我是提醒你一声,别再连累别人了,否则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进厉王的牢房。我现在也在被厉王调查。” “你难道露出什么破绽?”周启峰诧异地问。 “厉王对你不离开江州还有一个推测,那就是另一个和你一起看管先皇东西的人,就在江州,没准就在厉王府。你想啊,两个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能不高兴吗。厉王现在在查王府中每一个老人,我现在每天都过得如履薄冰。” 周启峰站起身来,“我知道了。”他打开门走出了雅室。 守在外面的罗一白叫了一声,“启峰哥。” 周启峰拍了拍罗一白的胳膊算作回应,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罗一白迈进雅室,问:“哥,你为什么对启峰哥说马宣的事,你知道……” “住口!”罗真怒喝,打断了罗一白的话,“我的事,你少管!” 罗一白低下了头,他甚至不敢直视这个近年来脾气越来越暴躁的哥哥。 第331章 镜中的女鬼 花笑冲进周记糕点铺,店中无人,柜台上已经没有糕点了。她又跑到后院,刚来到天井处,就听到库房中传来男人说话声。 “你别搬了,这个太重,还是我来。明天我会早点儿来,这些活儿等我来做。” 花笑听出来,这是梁景声音。然后就是周寒“嗯”了一声,这声回应那么自然,就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一样。 花笑正在犹豫进不进库房,周寒却从库房出来了。她一眼看到花笑,撇了撇嘴。 “你还知道回来,早上出去,疯到快关店了才回来。” 梁景随后出来,一边拍着身上的面粉,一边说:“没关系,花笑不在,不是还有我吗?我也可以跟你学学做生意,我名下有不少店铺。我不会打理,只能雇人去做。” “谢谢世子!”花笑嘿嘿笑着向梁景垂手施礼。 “不必客气。”梁景又对周寒说,“周寒,你回去,只管放心休息。我已经在你周围布了暗哨。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再也不会有了。” “啊,不用吧,天天被人看着,很不自在。” 周寒下意识地往四周打量,发现一切正常。 “他们只在你遇到危险时才会出现。你做自己的事就好,不用管他们。”梁景从小被人保护惯了,所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世子想得很周到,我现在一想起那件事,还后背发凉呢。我家掌柜这个小身板娇弱得很。”花笑冲周寒眨眨眼,笑着说。 “我的身体哪里娇弱,我很……”周寒说到这儿,说不下去了,说自己强,可她确实没有护身的功夫。她最后改说了一句,“我能保护自己。”但这句话被梁景和花笑自动忽略了。 周寒心里有暗气,“我回去就练功,让你们小瞧我!”可下一秒她摸了摸自己受过伤的腿,又劝慰自己,“伤还没完全好,还是等两天再练吧。” 汤容和汤与来接梁景。两人向梁景行过礼后,汤与走过去问周寒,“周寒,你的伤怎么样?” “谢谢你挂念,伤已经好了。”周寒客气回答。 不知道是因为两个人都长大了,还是因为梁景在这里。汤与刻意保持距离,儿时的玩伴此时相见,说话都如普通朋友一般寒暄,完全没有了以前的亲近。 “那就好!”汤与退了下去,和汤容站在一起。 “掌柜的,你不会真的要世子做咱铺子的伙计吧?”待梁景离开后,花笑凑到周寒身边,好奇地问。 “当然,你若不好好干,就可以回襄州了。”周寒双手插腰,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 花笑倒是有恃无恐,“可是掌柜的,你想过没有,咱这店铺的房主是世子。他可是店铺的东家,你居然让东家当伙计。” 周寒脸色一凝,想了想,道:“是有点不合适啊。” “就是,说起来,还是我最合用。”花笑嘿嘿笑起来。 “行了,这是我的事。你出去疯一天了,难道不给我点交待吗?” “哦。”花笑赶忙交待。“到了刺史府,我就把那面铜镜交给宁大人。果然如掌柜所说,宁大人听说这面铜镜是你交给他的,他对镜中有鬼之事,一点也不吃惊……” “说正题。”周寒打断花笑,省得她一会儿又不知扯到哪去了。 “那镜中的女鬼,正如掌柜所猜测,是穆传恩的第一任妻子,叫洪宝荷。原本也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她家在她的家乡有上百顷的田地,牛羊成群,但名声却不好。” “洪宝荷常听乡里人说,她家祖上是靠打劫攒下的钱,然后置办起这偌大的家业。洪宝荷的父亲就想为家族改换一下门庭。” “洪家就洪宝荷这一个女儿,便打定主意要招赘一个读书的女婿,就相中了穆传恩。” “穆传恩和洪宝荷是同乡,虽是个童生,但父母双亡,家里穷困潦倒,媒人上门一说,穆传恩当时就点头同意了。” “穆传恩和洪宝荷成婚后,感情也算不错,婚后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有了洪家的富贵,穆传恩吃穿不愁,更加专心读书,科举也是顺风顺水。” “考上秀才那一年又添了个儿子,然后考举人,中三甲,被派到江州一个县做了县尉,也是那一年,第二个女儿出生。” “这夫妻日子也算如意,为何就弄成现在这样呢?” 周寒的自言自语被花笑听到,她手拍桌子,感叹道:“都是人心不足惹得祸。那穆传恩不肯只做个小小县尉,便与洪宝荷商量要用钱铺路,打通关系,向上升一升。” “洪宝荷一心为丈夫着想,便回家乡,求了父亲。洪老爷呢也想女婿官做大些,还指望能改善洪家家风,成为诗礼之家。所以毫不犹豫拿出洪家几乎是全部的银钱,交给洪宝荷带去。” “穆传恩就用这些钱打点关系,买了一个厉王府典簿的官职。厉王是江州的土皇上,在厉王身边做官,相当于陪王伴驾了。” “你直接说,洪宝荷是怎么死的?”周寒敲着桌子提醒花笑,别乱说话。 “穆传恩发达了,便嫌弃洪宝荷出身不好,经常揭洪宝荷出身的短,不能为他的仕途助一把力。洪宝荷有委屈就忍着,觉得穆传恩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她把全部心思放在三个儿女身上。” “穆传恩做了王府属官,经常出入王府,一次就在王府中遇到了江州世家大族程家的一位小姐,这位程小姐是厉王继妃的侄女。” “穆传恩年轻时也算一表人才。这位程小姐就看上了穆传恩,后来更是告诉穆传恩,只要他肯休妻,便嫁与他。一个能在厉王面前说上话的世家大族小姐,穆传恩当然不会放过。” 花笑拿过还剩下一半水的杯子,一饮而尽,继续说:“穆传恩回去便要休妻。俗话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洪宝荷当时和穆传恩大闹起来。她威胁穆传恩,如果穆传恩敢休妻,她就让全江州的人都知道穆传恩是洪家的赘婿,是靠他们洪家钱财供应,才有的今天,让全江州的人都知道穆传恩忘恩负义。” “穆传恩被吓住了,连连认错。毕竟是夫妻,洪宝荷也心软了,便不再闹。而穆传恩对洪宝荷又恢复了以前的恩爱,洪宝荷认为穆传恩当时只是头脑发热才要休她,现在又对她比以前还好,便不再提防穆传恩。” 第332章 这一家子不正常 周寒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道:“穆传恩是憋着什么坏吧?” “就是,就是。”花笑连连点头。 “没过多久,穆传恩突然对洪宝荷说。洪家就洪宝荷一个女儿,洪老爷自己在家乡无人奉养,不如把老爷子接到江州来,也好照顾。” “洪宝荷觉得这个提议特别好。穆传恩说自己公务繁忙,便让洪宝荷去接,并安排了车马。洪宝荷不疑有它,就去了。谁知道穆传恩买通了一伙强盗,将洪宝荷杀死在半路上,就这样,洪宝荷变成了鬼。” “那她怎么在镜子里的?” “掌柜的,你听我往下讲!”花笑拿捏了起来。 “洪宝荷死的不甘心,又放不下儿女,鬼魂随着尸体回到了家里。那日夜里,却恰好看到穆传恩与杀她的那个强盗头子讨价还价。洪宝荷这才知道自己是被穆传恩害死的,她要报仇。” “可一个鬼魂能做什么,洪宝荷只能在晚上摔个杯子,扔个盘子,惊扰一下穆传恩。穆传恩在外面请了一个法师捉鬼。哦,那时离鹤还没来江州。洪宝荷躲了起来,才逃过法师捉鬼法器,从此以后也不敢轻易闹腾,生怕被收走。” “有一天晚上,她去小女儿的绣楼看望穆映秋。却见穆映秋在镜台前摆弄一个铜镜。自从听到她的死讯后,年仅十岁小女儿就日日哭泣,缠着姐姐要亲娘。” “大女儿便将洪宝荷生前所用的一整套镜台搬到了穆映秋屋中,让她看到镜台就像看到亲娘一样。穆映秋手中拿的铜镜曾是洪宝荷生前日日所用。” 周寒点点头,略有明了。 “洪宝荷对宁大人说,她当时看到穆映秋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方法,用金簪将自己的手指扎破,然后在铜镜上写上了洪宝荷的名字,再然后对镜呼唤。” “唤了三遍之后,洪宝荷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奔铜镜而去。就像铜镜中有什么东西将她拽着,她拼命也挣脱不开。” “眨眼洪宝荷就被吸入了铜镜之中,然后她听到穆映秋激动地大叫‘娘亲’,穆映秋居然能看到她了。” “应该是如此。”周寒道,“铜镜白日聚阳,夜晚聚阴。那面铜镜是洪宝荷之物,上面沾染了洪宝荷的气息。” “穆遇秋与洪宝荷是母女,血脉相连,在能聚阴的铜镜之上,用与鬼魂气血相连的血写下鬼魂名字,便成了一个简易的缚灵符。穆映秋呼唤洪宝荷的名字,便是激活了这张符。” 周寒说到这儿,微微点头,“难怪穆映秋要白将铜镜藏在镜台之中,晚上才取出。若是白日接触了阳气,铜镜聚阳,这个缚灵符就会被阳气冲散,而失效了。” “穆映秋一个闺阁女儿,怎么会这等法术?难道她修炼过?”花笑疑惑地问。 “有那面铜镜,有母女这种血亲关系,即使没有修炼过,穆映秋也可以施用。或许是穆映秋向那捉鬼的法师请教来的。好了,这个不重要,你说说,穆传恩那十多位夫人怎么死的?” “哦。母女可以通过铜镜相见交谈后,洪宝荷便将穆传恩害她身死的事,告诉了穆映秋。穆映秋当时便要去找姐姐和哥哥,为亲娘报仇。” “洪宝荷阻止了穆映秋,并对穆映秋说,穆传恩杀她无非是想娶程家姑娘,通过程家的权势,在仕途上更上一层。只要不让他如愿,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所以母女俩就配合起来,对穆传恩实施报复。” “当穆传恩将程家姑娘娶进门,穆映秋就进入程家姑娘住的福阗园,将那面铜镜放在程家姑娘的床底下。” “当程家姑娘晚上入睡之时,洪宝荷就会利用铜镜,吸取程家姑娘生气。几天后,程家姑娘就在无声无息中死去。人死之后,穆映秋就会把铜镜再取走,放回镜台中。” “那个镜台是洪宝荷的嫁妆,用的是香樟木打造,可以隔绝阴气,所以,只要铜镜放在镜台之中,就没人会发现洪宝荷的鬼魂。” “嗯,穆映秋的绣楼非常干净,若不是死者有怨气,谁也不会想到这儿会有鬼。” “他们母女就是用这个方法,将穆传恩娶进家门不论妻或妾,一个个害死。洪宝荷也曾想过离开铜镜,去阴世。” “可穆映秋一哭,洪宝荷就心软了,所以这一留就是十几年。这母女俩真是可怜,但又可恨。”花笑感叹道。 周寒眨着眼,用欣赏的眼神看着花笑,看得花笑莫名其妙。 “掌柜,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没有片面的可怜她们,孺子可教。”周寒笑道。 “掌柜,你知道吗,宁大人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就去穆家抓穆传恩,那动作真是帅死了。” 花笑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两只眼亮起了星星,一副痴迷的样子。 “刚夸你一句,就又开始犯傻。”周寒转过脸去,不忍直视。 “掌柜,明天宁大人就开堂审穆传恩,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宁大人说了,不管穆传恩认不认罪,他都要杀了穆传恩。”花笑拽着周寒的衣袖,期盼她答应。 “这是为什么?”周寒很惊讶,心里想,“就算宁远恒有些霸道,但他以前也从没有过,还没审,就定罪的。” 周寒将花笑的手扒拉开,“明天的事,明天说。收拾一下,关店门,你今天晚上不用去找僵尸了吗?” “哎呀,差点忘了。”花笑一溜烟跑到店后去准备了。 周寒回到家,刚进院子,就见周冥正顺着院子跑。他的手里举着一个用书卷成的筒,指着面前的空中,边跑还边喊:“站住,我试就一下。” 正屋门前的台阶上,刘津看着周冥,呵呵地傻笑。 若在常人眼里,周冥和刘津都不太正常。但在周寒的眼中,周冥追着的是吕升。吕升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冲周冥喊:“不干,我就不干!” 刘芳儿浮在刘津身旁,也和她弟弟一样,看着周冥和吕升两人笑。 “你们这是干什么?”周寒打断这一家子不太正常的行为。 “唰”,吕升像看到救星一样,一阵风藏到了周寒身后,指着周冥道:“公子,救救我,他要定住我。” “我就用你试试术,不是真定你。”周冥站住脚,为自己解释。 “不干!”吕升从周寒身后探出头来,“那太难受了,我不干。” 第333章 她可不是普通的姑娘 听他们这一说,周寒明白了原由。 周冥悟性很高,在很短的时间内,已经打开了阴眼,不止能见到鬼,还能与鬼交流。周寒就教了周冥一个小法术,叫“小定魂术”。 小定魂术可以定住魂魄几息到十几息的时间。其实这术不止能定鬼,还能定人,唯一的缺憾是,效果不强,时间不长,还必须要接触鬼身或人的身体才行。 周冥练习小定魂术,拿吕升做靶子。吕升当然不干,因为此术一接触到他,他的身体有一种瞬间被电流穿过的抽筋感觉。 “你就让阿冥试一下,又不能少块肉。”周寒走到院子中的水缸旁,打了水,洗手洗脸。 “你看,我哥都说了,还不快下来。”周冥指着浮在半空的吕升道。 “我已经让你试过一次了,有第一次,你就有第二次,有第三次。”吕升毫不松口。 “你现在不让我试,等我学会了大定魂术,我就把挂你墙上,让你哪也去不了。”周冥半带威胁,半带得意地看着吕升。 “行了,你们别闹了!”刘芳儿来到周冥身前,打圆场,“阿冥,我来陪你练习。” “姐姐!”刘津也站了起来,他虽然还没完全打开阴眼,但能看到刘芳儿一个淡淡的影子。 “还是芳儿姐姐最可爱。吕升,你真没用,还是不是个男人。”周冥故意刺激吕升。 “我让你试术。不过不许超过三次。”吕升几乎是咬着牙说。 “行!”周冥答应得也痛快。一人一鬼协议达成,到一边去了。 周寒洗干净手脸,准备去做饭。经过刘津身旁时问,“你和阿冥今天的课业做完了?” 刘津点头,“今天秦先生还夸我和二哥了。” “为什么?” “今天我们学的是孟子,恰好就是告子章里一段。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哥,你教过我们的,我们就在课堂上就将从你那学的,说出来。秦先生夸我们解得好。”刘津颇为得意。 周寒点点头,“练功重要,读书一样重要,都不能落下。” “我知道了,哥!” 周寒转身要进灶房,然而她刚到灶房门口,就听“啊——”一声惨厉的叫声,如同受了酷刑一样。 周冥嚷道:“吕升,你喊什么,我还没碰到你。” “这太吓人了。”吕升颤着音道,“你能不能速度快点,趁我不注意下手。” “行,你转过身去。” 周寒拍拍自己的额头,迈进灶房,干脆连灶房的门都关上了。 天光渐暗,华灯初上,到了一天中由动入静的时候了。 离鹤在无风的带领下,匆匆来到后院,那个放置黑色木箱的厢房中。 离鹤走进厢房中,两口木箱仍按着他的要求封着,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离鹤看了一眼木箱一头的油灯,灯内的油很充足,可火苗却很微弱,好像喘口气就能把它扑灭。 “师父,我今天来看大僵和小僵,他们头前的长生灯就变这样了。这是怎么回事?”无风担忧地问。 离鹤围着两口黑色木箱转了一圈,方才道:“僵尸虽无魂魄,却是另一类灵体。它们的身体虽然坚硬如铁,但也是肉身,需要滋养。滋养它们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吸取极阴地气,一种便是以血食滋养,尤其是以人的血最佳。” “师父,那我是不是将底下的架子撤去,让大小僵吸取地气?”无风请示离鹤,问道。 离鹤摆摆手,“僵尸对地气极其挑剔,不是什么地方对它都有用的。否则这世上的地下埋了这么多死人,大多都腐烂了,有几个能变成僵尸。”离鹤低头又看了看两盏长生灯,对无风说,“仔细看好,不要让灯灭了。” 无风看着这微弱得如垂死挣扎的火苗,有些愁。师父吩咐的事,再难也得应下来。 离鹤离开后院的厢房,来到玉清园,看到花廊上挂着那个聚魂罩,心中突地生起一股怒意。 此时周围没人,若有人看到,一定会说,此时的离鹤法师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淡然和仙风道骨。 离鹤怒得是穆家之事。穆传恩克妻之命,他早有耳闻,也叫人暗中调查过,对事情大概原因也了解。 其实穆传恩早先通过厉王府的人,请过离鹤帮忙解决,但是离鹤拒绝了。 离鹤由着洪宝荷去吸人的生气,害人性命,不为别的。他要的就是洪宝荷这个鬼魂。 离鹤这次应了穆家少夫人的请求,也是为了看看洪宝荷这个鬼魂是否可用了。当他看见绣楼外那浓重的怨气时,便知道火候够了。 吸足了生气的鬼魂,正是炼制上等养魂丹好材料。没想到他却去晚了一步,封着洪宝荷鬼魂的铜镜,竟然被人捷足先登,取走了。除了他和周寒,他不信还有谁能知道这面铜镜中的玄机。 今天,离鹤去糕点铺就为试探周寒,没想到却遇到梁景,让他的打算落空。后来他又听说江州刺史宁远恒,竟然将穆传恩抓走了,他更确信铜镜就在周寒手上。 离鹤一把将刚抽出嫩芽的藤枝扯断,恨恨地道:“周寒,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与我作对?” “儒雅的离鹤大法师,也会被人气得失了风度?”阴暗处,传来千娇百媚的女子声音,却不见人。 离鹤听到这个声音,刚才怒气瞬间消失,声音变得温和。 “锦茵,你来了。” 离鹤没有向暗处寻人,他清楚,来的不是胡锦茵本人,而胡锦茵的一缕灵识。 “我若不来,就会错过离鹤法师发怒这难得一见的奇景,那就太遗憾了。”胡锦茵的话里带着嘲笑。 离鹤却不生气,“能让我生气的,也不会是一般人,正是让厉王头疼,梁景非要娶的那个周寒。” “她一个姑娘家,还能惹怒堂堂离鹤法师?”胡锦茵的语气明显不信。 “她可不是普通的姑娘,她或许也是名法师。” 第334章 花笑斗僵尸 离鹤便将穆家的事捡重点,对胡锦茵讲述了一遍。 离鹤道:“我始终看不透她的来历。用卜算之术,得到的是一片空白,用震魂之法,却无法撼动她分毫,她的修为怕还在我之上。” 胡锦茵却不关心周寒如何,她听说封着洪宝荷的铜镜丢了,便骂道:“离鹤,你真是废物,唾手可得的东西,却让它飞了。你知道一枚上等养魂丹,对我有多重要吗?” “是,是,我错了,你别生气,我还在其它地方培养了鬼魂,待到它们火候到了,就可以拿来为你炼制养魂丹了。”离鹤低三下四地哄劝胡锦茵。 胡锦茵哼了一声,才道出今天的来意,“你让我寻找的那个小妖,我在江州城外找过了,城外并无妖气,妖气来到了江州城中。但城中气息太复杂了,依我现在的实力,还无法找出他的确切位置。” “锦茵,辛苦你了,下边的交给我来吧。”离鹤柔声道。 “你以后也少找我做事,你知道我做此事有多危险,万一被我的对头发觉我所在的位置,我只有死路一条。”胡锦茵的声音中带着强烈的不满。 “以后不会了,若是真伤了你,我万死难赎。”离鹤赶忙赔礼。 “明天派人给我送养魂丹来。”胡锦茵说完这一句话,就再也没了声息。离鹤知道胡锦茵的灵识已经回去了。 “在城里?什么妖这么大胆,敢混进江州城中来。”离鹤想到这里,高声喊:“无风!” 一道蓝色影子掠来,在离鹤面前躬身道:“师父,有何吩咐?” “今晚把两具僵尸放出去吧,让它们自己去找血食。”离鹤道。 “是!”无风躬身领命。 “那个抓伤了大僵的妖物,我还没有找到,所以晚上你随它们出去。若是能遇上那个妖物,也可看一看是什么东西,回来禀报我。” “是!” “带上控尸铃。”离鹤不忘提醒自己的徒弟一声。 夜色充满天地,唯有天上的星光,像挣破黑幕而出的银芽。它们破坏了黑暗,向世人展示它们的生机勃勃。让这夜色显得既安谧又热闹。 星光下的某一处小屋,周寒拥被而眠,就算风打在窗户上,发出“咯吱”轻响,也没能让她醒过来。 突然,周寒诈尸一样直挺挺地坐起来,左手捂住了右臂。 此时那镜形胎记灼热地如同火烧过一样。周寒忙解下封布,胎记颜色变得鲜红如血。 周寒小声问:“流阴镜,怎么回事?” “噗”地极轻一声,就好像一个小气泡爆开一样。随后就见一根细小,只有半指长,黑色的毛发闪着微弱的光,从红色胎记中冒出来,飘浮在周寒眼前的空中。 周寒立时意识到不好,因为这根黑色的毛,正是花笑那根本命狗毛。 那微弱的光芒一闪闪,发出花笑的求救声,“掌柜的,救救我!” 周寒重新将花笑的本命狗毛收回到流阴镜里,然后重新躺了回去。 片刻后,一道和星光差不多的光芒从周寒头顶飞出,穿出了窗口。 江州城郊,两只青黑色,面孔狰狞的僵尸,正在和一只黑色的大狗缠斗。 两只僵尸的獠牙之上都沾了红色血丝,长长指甲上也挂着成丝的血肉。 和僵尸缠斗的大狗,虽然身形灵活,但两只僵尸的身体坚硬如铁,它的抓咬对僵尸造不成重创。 僵尸这东西不知道疲累疼痛,黑狗却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大狗的身上的皮毛被僵尸坚硬的指甲,划出一道道血痕。红色的血液涌出来,更刺激得噬血僵尸狂暴起来,轮番将长长的指甲向大狗身上插去。 周寒找到花笑时,眼前看到就是这么一幕。 花笑从一个高大的僵尸身下纵出去,身子腾起咬向矮小僵尸一只手腕。矮小僵尸另一手向花笑狗头插去。 花笑果断松口,翻身落在地上,打了个滚。身上的伤口沾了泥土和细沙,疼得花笑身体哆嗦了几下。 一高一矮两只僵尸,一左一右向花笑扑来。花笑只能忍疼,再次滚出了包围圈。 僵尸们毫不放松,又追了上去。花笑想躲开,谁知道前腿一疼,身子就倒了下去。 原来花笑刚才那一滚,一只前腿竟然磕在一块裸露在地面之上的石头,石头的棱角将花笑的一只腿划伤了。 眼见两只僵尸的双手就要插进花笑的身体上了,一道幽蓝色光芒向两只僵尸扫来。便如铁锤砸在铁板上,“砰、砰”两声,两只僵尸倒飞了出去,很快被黑夜淹没。 “掌柜的,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明天就真能吃上狗肉汤了。”花笑趴在地上,气喘吁吁。 “那我还是来早了啊,应该再等一等。”周寒笑道。 “掌柜,您还笑,我现在需要安慰。”花笑抗议地大叫。 周寒收起笑容,问:“既知打不过,为什么不跑。你若跑,这两只僵尸可追不上你。” “我要是跑了,那僵尸就要杀人了。我找到它们时,它们正在一个村子里吸人血。我杀不了它们,就用法术困住它们,却被它们挣脱了出来,所以只能自己上,拖住它们了。” “你真是……”周寒想夸花笑两句,却见夜幕中,两道影子以迅疾的速度朝这里奔来,正是那两只僵尸。这个阶段的僵尸有一点灵智了,但因为它们身体坚硬,无痛无觉,所以认准一个目标,就不会放过。 周寒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娇叱一声,“困!” 一道幽蓝光芒在周寒指尖形成一个环,飞了出去,融入黑夜。 正在疾奔的僵尸,突然一头撞上了一个硬物,身体后弹了出去。然而后弹了只有十多步远,又撞上另一面的硬物,两只僵尸又被反弹,先后摔在地上。 两只僵尸摔在地上连一个喘息也没有,又从地上弹跳起来,向着一个方向猛撞,“砰、砰、砰”地声音在静夜里又沉闷,又清晰。 “掌柜,你看,就是这样,两个家伙身体又硬,又不怕疼。”花笑看着两个好像不要命一样的僵尸,颇有点担心它们再撞出来。 “没事了。走,我们过去看看。”周寒说完,率先朝两具僵尸走过去。花笑只得一瘸一拐跟在后面。 第335章 你还想让人家怎么死 周寒看着两只僵尸不停撞击看不见的墙,还不时如同野兽一般向周寒呲着獠牙示威。 “花笑,你上次遇到一只,这次却是两只。”周寒上下打量着僵尸,对花笑说。 “是啊,如果只有一只,我也不至于弄得这么狼狈。” 花笑说完,低下头舔了舔腿上的伤口。原本流血的伤口在她这一舔之下,居然止住了血。 “它们的身体如此坚硬,连修炼五百年妖的尖牙都不怕,应该是已经修成了不化骨。”周寒像是对花笑说,又像自言自语。 “天啊,不化骨,那它们离修成魃只差一个层次了。” 花笑听了脸色顿变,她真想大吼一声。刚才,自己在和两个什么存在战斗,居然还活下来了。 “但又不全对,若是不化骨,已经有了人的智慧,并且能使用法术。一只你就对付不过来,若是对付两只,大概率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拖回去熬汤了。” “掌柜,你能不能不要再想狗肉汤了?” 花笑苦着脸,她受了伤,受了惊吓,还要被掌柜调侃。 周寒没有理会花笑,仍继续说自己的。 “它们应该是有人用特殊的办法专门培养出来的。所以,它们虽然有不化骨的身体,却没有不化骨该有的修为。” “这是为什么?还有人专门培养这种东西,多危险。这种东西毫无感情,就不怕它们失控弑主?”花笑问。 “没有修为和智慧的僵尸,其实是很好控制的。大概它们的主人也没想把这东西真当宠物,而是想要它们的尸丹。” “尸丹。”花笑重复一遍,瞬间醒悟,大惊,“吃下魃的尸丹可修成魔,那人想成魔。” 周寒冷笑了一声。 “这世间久远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修炼者想成魔。成魔之后不受三界管辖,可以为所欲为。可成功的却凤毛麟角。活下来的,又哪里见到一个了。全当天界和冥界是瞎子吗,每每世间有生灵成魔,两界便会共剿杀。” 花笑点点头,她确实没听说过这世间有魔,想修成魔的妖倒有一些。 “你看它们身上的衣服。”周寒指着两只僵尸。 两只僵尸还在不断地用身体撞击着看不见的墙,发出砰砰地声音。他们的衣服已经在和花笑的战斗中,被花笑撕扯得破破烂烂。随着他们不断地往上撞,破烂的衣服也时不时掀起来,露出另一面。 周寒与花笑的眼睛都并非凡眼,黑夜中看东西依然很清晰。 花笑从撕破的翻出的布条上,看到衣服里面,居然画满了红色的文字和纹路,这是朱砂画成的符咒。 “它们身上穿的是符衣。”花笑大声说出自己的所见。 “嗯,这更证明它们是人培养出来的僵尸。”周寒表情严肃。 “掌柜,不管它们是人养的,还是天地生成的,我们都得消灭它们,除了这个祸害。可这两家伙身体硬得很,根本杀不死。” “僵尸本就是死尸所化,你还想让人家怎么死?” “那怎么办?” “火。”周寒很简洁地说了一个字。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去捡柴!”花笑转过身,拖着瘸腿就要去捡柴。 “凡火怎么行?”周寒叫住花笑。她一拍额头,有点发愁。她要向严煜借地狱火,不知道李清寒知道后,会不会不高兴。因为又要欠严煜一份人情。 “叮——”一声清脆的铜铃声响起,吸引了周寒和花笑的注意力,两人齐齐向铃声响起的方向望去。 然而她们还没发现敲铃的人是谁,周寒骤感不对劲。 周寒急忙回头,看到两只僵尸此时已经停止了撞击,双目透出幽幽绿光,身上破烂的符衣也在此时亮起了一层橙黄的光芒。 第二声铃接着上一声铃响起,两只僵尸突然直挺挺地跃起两三丈高,然后在半空转身,飞出了周寒的困制,向远处而去。 同时,周寒身后,传来花笑“汪”地一声大叫,她似乎发现了暗处的人。 “想跑。”周寒手指轻弹两下,两道幽蓝光芒如箭一般射了出去,直追两只僵尸,穿进了夜色中。 远处传来一连串“噼噼啪啪”,重物砸在树冠上的声音。 周寒正要追过去,听到花笑的叫声突然变得痛苦。 周寒回身,看到一个黑影闪过,花笑在离自己三丈开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她的身上却有一张点燃的符纸。 周寒也顾不得那两只僵尸,身形一闪到了花笑身边,一掌拍灭了花笑身上的符纸,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张鬼火符。 但是,显然那个制住花笑,用出此符之人,第一目的不是置花笑于死地,而是将周寒吸引过来,趁机救走两只僵尸。 否则那人就不是用火来催动符咒,而是用法力催动,效果更快更好。 “掌柜。”花笑艰难地动了动了身体,她清楚自己刚才又从鬼门关转了一圈。 “别说话,我带你回去。”周寒俯下身,双手在花笑的身上轻轻抚过。 她的手抚过之处,花笑的身上浮起一层朦朦胧胧蓝色雾气,将花笑的身体包围了起来。 “那两只僵尸?”花笑仍不甘心。 “两只僵尸的主人是有备而来,我们现在去追也没用了。不过也不担心,寒冰地狱的冰箭也将两只僵尸刺伤了,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再出来害人。” 周寒说完,一只手做了一个向上托举的动作,就看花笑的身体在蓝色雾气包裹中,缓缓浮到了空中。 “我们走。”周寒对花笑说,然后一人一狗的身影消失。 一人一狗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周记糕点铺的后院。 周寒将花笑放到屋中,然后从院中的水井里打了水,倒进木盆中,再将花笑放进木盆。 “你把自己的身上和伤口清洗干净,一会儿我给你上药。” 花笑很听话,用嘴吹盆里的水。 花笑每吹一次,盆里的水就飞溅到她的上方,变成一股从上到下的雨水,冲在她的身上,然后落入盆中。 “药?”周寒想到,她身上没药啊。虽然她是神,可她不是药神,治伤不擅长。 这时周寒觉得梁景随身带着药,这习惯真好。 “没办法,只能去买了。” 周寒身形一晃,出现在一家药铺中。 第336章 有点像江神 大半夜的,药铺中空无一人。 这家药铺,周寒以前来过。周冥和刘津现在不止读书练法术,还要习武,跌打损伤不可避免。 周寒来这里,给他们买过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她记得,治外伤的药膏,在柜台后的柜子上。 周寒的眼睛掠过一排药柜,看到了柜台。她走过去,柜子最上层放着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圆肚瓷罐。 瓷罐外面贴着红纸。上面写着药名。 只看药名,周寒也不知道哪个是她需要的。 周寒也不看名字了。她记得那种药的味道,所以直接将上面的药罐取下来,挨个闻一闻。 终于,周寒选定两罐药,一个是止血生肌的药粉,一个是活血化瘀的药膏。 周寒抱起两罐药就要走,突然想到,“就这么拿走啊,偷盗可是我们的大忌。” 周寒咬了咬牙,取出了一两银子,扔在了柜台上。 “花笑,你得赔我的。” 周寒回到糕点铺后院,花笑已经把自己清理干净,甚至身上的狗毛都干了。 周寒将花笑提溜起来,扔在床上。花笑浑身一阵疼痛,“掌柜的,你轻点。” “你修炼五百年,没那么脆弱。”周寒说着把两罐药中的止血生肌粉取了出来,敲敲花笑的狗头,“不许乱动。” 当花笑相当配合地趴好,周寒坐在床边,把灰白的药粉撒花笑背上。 “啊——疼死了!”花笑一声凄厉的惨叫,把周寒吓了一跳。 “你叫什么?” 此时花笑就觉得像有无数针尖,从她的伤口处往皮肉里扎。 花笑双眼含泪,委屈地说:“掌柜的,这药怎么这么疼?”花笑第一次用人类配的伤药,不知道人类的伤药还有消毒杀菌的作用。 “哦,你这身皮挺好,又保暖又防潮,我扒下来给周冥他们做褥子。”周寒吓唬花笑。 花笑看不到自己背上的情景,哭着道:“掌柜,我还没死呢,你又是煮狗肉汤,又要做狗皮褥子,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知道日子不好过,就好好听话。你可是我雇来伙计,别总胳膊肘朝外拐,围着宁远恒转。别忘了,你是妖,他是人。”周寒一边说着,一边给花笑上药。 花笑嘴里嘶嘶,倒抽着气,说:“掌柜,我也知道你说的对。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也曾……嘶,也曾下决心离开宁大人。可一看见……嘶嘶,一看见他,就心软了。” “小妖精,你修为太浅了,若是被情所困,会出大事的。” 周寒收了药粉,站起身,把那一罐活血化瘀的药膏放在床边。 “天快亮了,我得回去了。若让周冥和刘津看到我的肉身,一定会以为我死了。这个药,自己涂吧。” “哦!”花笑现在感觉身上清爽多了,就恢复了人身。 周寒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花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掌柜的,你笑什么?”花笑不解地问。 “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周寒说完,身影一晃,离开了店铺。 花笑从床上下来,拿起镜子一照,又是一声凄厉的大叫。 镜中哪还是那清秀可人的姑娘,整个脸肿成了猪头,胖了两圈。 离鹤法师宅子后院。 “砰、砰”两声,两只僵尸被扔在地上。这两只僵尸是他的心血,不是他故意扔的,而是他太累了。 离鹤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状态。 “师父,弟子无能,没能保护好大僵、小僵,请师父处置。” 无风进入厢房后,就跪倒在地上,磕头认罪。 “退下!”离鹤声音之中含了怒意。 无风跟随离鹤那么久,离鹤还是第一次对他发怒。 无风不敢多言,也不敢站起来,而是用双手双脚挪到一边,等待离鹤的吩咐。 离鹤在两只僵尸身旁蹲下,扯开僵尸身上的符衣,只见两只僵尸的胸口一片深黑,而深黑之上却蒸腾起缓慢浮动,又不易察觉的白气。 离鹤将手伸过去,想试探一下之白气是什么东西。然而他刚碰到白气边缘,却像被火燎到一样,迅速收回手,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几下。 这是寒气,而且不是普通的寒气,冰冷得如刀锋利刃般,若不是他收手快,可能现在整个身体已经被冻得麻木了。 此时他那个触摸到白气边缘的手指,像脱离了他的身体一般,已经没了知觉,指尖上挂了一层白霜。 离鹤又深吸了一口气,气在身体内运转一周,然后直贯手指,才将寒气散气。 “好厉害。” 离鹤站起来,低头看着两只僵尸,牙咬得咯咯响。 两只僵尸此时已经变成真正的尸体,身上毫无生气。 离鹤心中又恨又怒。 离鹤今天虽然是吩咐无风带两只僵尸出去,但他也暗中跟随,看能不能再遇到那只妖物。 当离鹤看清那是一只犬妖,修为也不甚高,就失了兴趣,自认两只僵尸足以对付,便转身回去。 哪知,走到半路上,离鹤便感觉到不好。 待离鹤重转回来,便看到无风震动控尸铃,两只僵尸飞跃逃走,同时花笑也发现了无风,追咬而去。 那个身上有着幽蓝光芒的女子,他知道不好惹,又恐两只僵尸有失,他便从弱的地方下手,将那奇怪的女子引走。 离鹤在犬妖的身上施了一张鬼火符。鬼火符虽为符,却可随风燃烧。 犬妖若是乱动,带起的风便可引燃鬼火符。 若女子回身救同伴,他便可趁机带走两只僵尸。若不救,正好也除掉一个敌人。 犬妖果然知道符的厉害,趴在地上不敢动。女子不得不回身去救犬妖。 离鹤趁此时,在一片草丛中找到了一动不动的两只僵尸。他来不及验看,就把两只僵尸带了回来。 离鹤站了起来,声音阴沉地问:“无风,你今天可看清了,那是什么妖物?” “师父,其中一只是犬妖。”无风回答。 “我知道,我是问另一个。” 无风想了想,开口道:“师父,看那个幽蓝色人影的样貌,有点像江州城百姓口中传说中的江神。” “江神?她管的是梅江,怎么会在这儿出现?”离鹤说完,看了一眼胸口还在冒着寒气的两只僵尸,怒极而笑,“也对,除了神,谁还有这么大本事。这些高高在上的神,还真喜欢多管闲事。” 无风看到自己师父今天的反常,跪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无风,你去准备两个铜盆,盆里放半盆清水,还有画符用的黄纸,笔和墨,让无月在墨中滴一滴血,记住就一滴,切不可多一丝一毫,如果多了,就换掉墨,重来。” “弟子遵命!”无风舒了一口气,只要离鹤吩咐他做事,就没事了。他不敢耽误,匆匆跑出了厢房。 “江神,江神。”离鹤从牙缝挤出这个名字,“如果有一天我修成魔,就让你们这些神尝尝恐惧的滋味。” 第337章 厉王到了刺史府 周寒起床后来到院中,院子已经被周冥和刘津打扫干净,两个人正院子中央站桩。 “大哥,花笑姐姐怎么还没来教我们练功?”刘津开口问周寒。 平时这个时候花笑早就来,指导两个人练功。 “哦,这几天,你们自己练,花笑昨天干活不小心摔伤了,等她伤好了再来。”周寒回答。 “用不用我们去探望?”周冥问。 “不用,你们做你们的事,花笑那里我来照顾。”周寒说完又问兄弟二人,“最近花笑教了你们什么?” “一套拳。”刘津抢着回答。 “什么拳?打一遍我瞧瞧。” “我来!”刘津年纪小,最爱展现自己。他刚说完,便向前一纵,略显生疏地打了一套拳。 周寒本来含了一口水漱口。待她见了刘津打得那套拳,险些将自己的漱口水吞下去。这一招一式,让她想起昨晚看见花笑斗僵尸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一套狗拳。 周寒承认,这套拳灵活多变,快速凶猛,就是用起来不怎么好看。 刘津打完一套拳,转头问脸上表情古怪的周寒,“大哥,我打得怎么样?” “嗯,好好练吧。”周寒缓过神来,鼓励刘津。其实她心里在打算,“以后还是要给周冥和刘津另找个师傅,教些人模人样的功夫。” 周寒想到这里,又想起了周启峰。“不知道阿伯现在在忙些什么?” “啊——疼,轻点,掌柜!”一声凄厉的叫喊又从周记糕点铺后院传来。 周寒正在给花笑换药,花笑痛得大叫起来。 “瞧,你那熊样,上个药跟上刑一样,就不能忍一忍,万一店里来了客人,就让你这一声给吓跑了。” 周寒一边将药膏抹在花笑身上还有些瘀肿的地方,一边调侃道。 “但是好疼啊,掌柜的,再说我也不是熊,哪有熊样。”花笑眼角含泪,苦着脸说。 “哦,对了,狗样。”周寒纠正过来。 花笑没有反驳,但她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梁景的声音在屋外传来,“阿寒,店里我都打扫完了,还有什么活儿要我做?” “没了,你守着店门吧,来了客人叫我。”周寒回应。 “好!” 梁景答应一声去了。他知道周寒在给花笑上药。花笑一个姑娘,他进去不方便。他问过周寒,花笑为何受伤。周寒说花笑是自己摔伤的。 摔伤会这么重?既然周寒不想说,梁景也不探究,只要不是周寒受伤就行。 周寒给花笑上完药,道:“你好好歇着吧。” “我不能歇!”花笑说着要从床上爬起来,但身体的疼痛,又让她重新趴下了。 “你想干嘛去?”周寒看花笑这作死的样子,真想一脚踹在她的那条受伤的腿上。 “今天宁大人审穆传恩,我说好的,要去看他审案。” “你都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去?”周寒哭笑不得,果然还是因为宁远恒。 “掌柜,你能不能找人抬我过去?”花笑一脸恳求,望着周寒。 “可以啊,不过我只抬死狗,抬去熬汤,扒皮。”周寒扭过脸,故意不理花笑。 “掌柜,求你了,求求你!”花笑哀求。 周寒又转过脸,指着花笑,“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出现在宁远恒面前,不怕他会嫌弃你。” 花笑知道自己脸上的肿还没消,道:“我用个小幻术,让宁大人见到我,还和以前一样。” “你该知道衙门不是平常地方,百神护佑,你的幻术到那里就会消散。” 花笑挠了挠头,然后道:“掌柜,那就给我找一条长巾,把头包起来。我不进去,只在堂外看宁大人审案就好,不让他认出我来。” 周寒无语,花笑是铁了心,要去了。 “行了,行了,我陪你去。”穆传恩的案子毕竟是周寒送到宁远恒那里的,她也关心宁远恒会怎么审。 “掌柜的,你太好了!”花笑若不是身上疼,她都想跳起来拥抱周寒一下。 周寒把花笑从床上扶起,然后找了一块长布巾给花笑,“自己包吧,我去雇个车,送你过去。” “嗯,嗯!”花笑连连点头。 周寒来到店前,将事情对梁景一说,本来她想让梁景看店的。梁景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店怎么办,难道要关门。”周寒心想,若是这样,那她宁可不去刺史衙门。 “等等。”梁景说完跑了出去。 过不多时,梁景回来,身后跟着汤容和汤与。原来梁景为了不让汤容和汤与打搅他和周寒的世界,所以不让两人跟着。 可汤容和汤与要护卫梁景的安全,怎么敢离开,只能在糕点铺街对面一个铺子中盯着这边。 “你们谁看店?”梁景问。 “世子爷,我没卖过东西啊,连称也不会用。”汤容一脸为难地说。 “我会,我能看店。”汤与应承下来。 周寒觉得汤与看店倒比梁景靠谱。她从小与汤与一起长大,知道像汤与这种做贼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也都要会一些。 有人能看店了,梁景很高兴,吩咐汤容,“你去找辆马车。”汤容答应一声去了。 当周寒去后院把花笑扶出来时,梁景忍不住笑出声来。 花笑头上顶着一块花花绿绿的布巾,还把头包得如同一个粽子模样,只露出一张嘴,两只眼。 花笑幽怨地看了梁景一眼,“世子,有那么好笑吗?” “不好笑,不好笑!”梁景忙摆摆手,忍住笑,打开了店门,“走吧,上车!” 马车快到刺史府时,周寒听到车外有百姓经过议论,“真是的,还想看看这位新刺史怎么审这个大官,这就被轰出来了。” “得了,别埋怨了,厉王谁惹得起。” “这个案子没什么好看的了,厉王出面,穆传恩一定能保下。” “少说话,别惹事,快走。” …… 周寒掀起车帘,看到刺史府前,有一队兵士把守,凡是接近刺史府的人,都被他们呼喝着驱赶走了。 周寒看那些官兵的服饰,绝不是刺史府的兵,应该是刚才百姓所议论的,厉王的兵。 赶车的汤容认出围在刺史府前的,是厉王府的亲兵。王府亲兵在此,厉王肯定在此。 汤容打开车厢门问:“世子,厉王到了刺史府,我们还进去吗?” 汤容觉得梁景肯定不会去见厉王。 第338章 大逆之罪 梁景向车外望了一眼,认出了王府亲兵。 厉王亲来刺史府,这本身就不正常。依厉王的身份,不论有什么事,都可以召江州刺史前去,不必亲自来刺史府。 厉王此来,肯定没好事。刚才在车上,周寒已经将穆传恩的案子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穆传恩,梁景当然认识,是厉王府的左长史,厉王的亲信。 梁景清楚厉王行事。厉王的人,只能厉王自己处置,别人不能动。 厉王怎么能容忍宁远恒抓他的人。厉王此来必是来向宁远恒要人的。 梁景虽然和宁远恒闹得不欢而散,但宁远恒在梁景心中仍是从小一起练武骑马的宁哥哥。他生气的是,宁远恒竟然用身份地位为理由,反对他和周寒在一起。 “去,把车停到刺史府门口。”梁景要去,而且是光明正大地进去。 “我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梁景转头对周寒道。 “我和你一起进去。”周寒道。 “好!”梁景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我也去。”头被包的像粽子,说话闷声闷气的花笑,抢着说。 “你呆在这儿。”周寒呵斥道,“厉王在里面,你这个样子见亲王,不怕给宁远恒惹麻烦?” “啊?”花笑摸了摸自己头,垂下了眼,不再争辩。 “放心吧,有我在,绝不让宁哥哥吃亏。”梁景说完,牵起周寒的手,下了车。 下车后,周寒低头看一眼被梁景紧握着的手,想抽回来,稍一用力,却没抽动,反而被梁景拉着往江州府大门走去。 “站住。今天江州府不办案,所有人不得进入。”一名军官上前拦住了梁景。 “混账东西,连我也不认得了。”梁景喝骂。 这军官仗着自己在厉王任职,除了经常出入厉王府的几位大人,看任何人都眼高于顶。 虽然梁景是坐马车来,但这马车太过普通,不是那种豪华版的,所以根本没正眼看梁景一眼。 但听到梁景这一声骂,军官马上转过眼球仔细瞧。当他认出梁景时,顿时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立刻跪了下来,“不知是世子驾到,小人有眼无珠,请世子恕罪。” 梁景太清楚厉王手下这帮人的德性了,但现在不是和他计较的时候。 “让你的人闪开。”梁景命令道。 “世子恕罪,厉王正在和刺史大人商议重要事情,吩咐我等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进入。”军官道。 “他们商议事情,我就不能进了吗?”梁景上前一步,眼神冷冰。 军官心中一寒,梁景这个神情,好像在提醒自己,再说错一句话,这位世子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军官心中暗道:“厉王吩咐闲杂人不能进,世子应该不能算闲杂人吧?”想到这儿,他立刻后退一步,冲身后士兵喊:“闪开,请世子进去。”然后又讨好地向梁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世子,请!” “阿寒,我们走。”梁景侧头对周寒说了一声。手里牵着周寒,昂首阔步走进了刺史府大门。 进门没多远,两人就看到公堂之上情景。 厉王坐在公堂中央,气势凌人,正好挡在了刺史的公案前。 厉王的身后一左一右还站着两名王府侍卫。 宁远恒站在厉王侧面,一脸怒气。宁远恒的前面,跪着一个姑娘。 周寒虽然只能看到那姑娘一个背影,但仍认出来了,那就是穆家二小姐穆映秋。 距穆映秋三四步远,站着的人就是穆传恩。 梁景扯了扯周寒。 周寒随着梁景的牵引来到公堂外的一侧,这里虽然离公堂近了些,但却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了。里面的人也看不到他们。 “我们到这儿干嘛?不进去吗?”周寒狐疑地问梁景。 “先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若需要我们进去,我们再去。若不需要,我们就不进去给宁哥哥添乱了。” 周寒承认,还是梁景想的周到。她静下心来,听公堂里传来的声音。 “穆小姐,你继续说。”宁远恒带着怒气,又强硬的声音传来。 “不用她一个女子说。我也不会偏信一个女子的话。将穆大人带回去,我自会问清楚。” 厉王声音气势逼人,若非宁远恒这个沙场上下来的将军,换一个气场弱点的,就会被厉王所压制。 “难道王爷就偏信穆传恩这个杀人犯的话?” “穆大人杀没杀人,还没定案。何况,本王相信谁,还用不着宁大人来置喙。” 穆传恩听出来了,厉王是在保自己。他明白自己要一口咬定,不能承认。 “王爷,我冤枉啊!我和宝荷是少年夫妻,又有三个儿女,恩爱无比,怎么会狠下心杀她?” 但穆传恩的话,此时无人理会。他不过是一个矛盾点,真正的矛盾并不在他身上。 “穆传恩犯的是杀人罪,王爷为何不让证人说话?”宁远恒怒问。 “证人满嘴鬼话。何况儿告父,罔顾人伦,是大逆之罪。这种人的话,如何能作呈堂证供?”厉王冷冷地说。 “穆传恩为了富贵,杀死结发妻子,灭绝人伦,也是十恶不赦大罪。穆映秋为母平冤首告,非但无罪,而且是大孝。她的话如何不能信?”宁远恒反问。 “大人!”穆映秋见宁远恒如此维护自己,胆子大起来,“既然王爷不信,我还知道一个证人。” “好,你说。”宁远恒忙问。 “我知道当初穆传恩收买的强盗是谁,住在哪,抓他来一问,便知穆传恩是否雇凶杀人。” “你这个不孝女,你就为了不嫁人,要把亲父置于死地吗?”穆传恩痛心疾首地大吼,“你还买通贼人嫁祸为父。” “我一个闺阁女子,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日日连绣楼都不下,家里的下人都可为我作证,我又如何出去找了贼人来嫁祸你。何况我每月月钱不过二钱银子,就是从小攒到大一文不用,怕也不够给人家可以为我卖命的好处吧?” 穆映秋的一番辩驳,倒让穆传恩无话可说了。 穆映秋对宁远恒道:“大人,自从我知道我娘是被穆传恩害死的,我就时时注意穆传恩的一举一动。一日晚上,让我偷听到穆传恩与那个贼人的谈话,那个贼人叫张高。” 第339章 好大的胆子 “张高!”宁远恒心中一动,他当然知道这个人,这人是曾在江州和惠州边界打劫的强盗,但后来销声匿迹了。 “自从穆传恩串通张高杀了我娘,张高经常以此为威胁,向穆传恩索要财物。” “闺女啊,你扯谎都不会。我是谁,王府左长史,手下有人有兵。若是真有你说的这么回事,我完全有能力把张高杀了灭口,还会留着他威胁我?”穆传恩像抓住别人尾巴一样,嗤笑说。 “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那个张高也不傻,他甘愿受你指示杀人,就是为了抓到你的把柄,然后可以不断向你索取钱财。而你不敢杀他,因为张高说,只要他死了,就会有人将你贪图富贵,杀害结发妻子的事,公布于众。你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富贵,又不复存在,所以你只能忍受张高的勒索。” “你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张高来了,就知道了。”穆映秋转而对宁远恒说,“大人,那人现在住在江州守固县姊妹山下。官府曾三次捉拿住他,最后张高都无事被放了出来,正是穆传恩在中间运作。” 宁远恒瞄向穆传恩,“就凭这一点,你就是死罪。”言罢,冲堂外喊:“来人!”却没人应答,连人影也不见一个。 “来人!”宁远恒又高喊一声。堂外仍是寂静无声。 “别费事了,只要本王在此,刺史府就没人敢听你的。就算你派了人,也出不去这个大门。”厉王冷笑一声说,“宁大人,我再提醒你,在江州,朝廷政令、律法行不通,我的话就是政令,就是律法。不管你同不同意,穆大人今天我必须带走。” 堂外,梁景听了自己父亲的话,皱了皱眉,然后望向周寒。 周寒一脸认真地听着公堂内声音,好像对厉王话中的狂妄,并没什么兴趣。 突然一声“嚓啷、噗”,然后是一串“咕噜咕噜”的声音。声音还未消失,就是一个女人“啊”地一声大叫,叫声有明显的恐惧。 “发生了什么事?”周寒拽了一下梁景。 梁景还没说话,就听厉王吼道:“宁远恒,你要干什么?” “王爷既然说朝廷的律法在江州行不通,那我也不用按朝廷律法办事了。我就是要杀他。”宁远恒语气倒是很镇定。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面前杀王府属官。”厉王的怒气已经如即将要爆发的火山一样,到了临界点。 “在下胆子不大,不敢违逆王爷。王爷不是要把人带走吗,现在可以了。” “宁远恒,别以为你是宁海之子,我就不敢杀你。”在公堂外的周寒都感觉出这句话,几乎是从厉王牙缝中挤出来的。 “王爷,我现在是江州刺史,与宁海将军没关系。江州是王爷说了算,王爷自然可以杀我。”宁远恒一副淡然的语气。 “好!这可是你说的。”然后厉王大吼一声,“来人,给我把宁远恒的脑袋摘下来。” 梁景听到这里,可沉不住气了。他拉着周寒冲了出去。 当梁景和周寒到了公堂门口时,看到了公堂中血淋淋的景象。 穆传恩没有脑袋的身体扑倒在地上,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就落在身体不远处,那双眼仍大睁着。可能到死他也不相信,宁远恒敢当着厉王的面杀他。 穆映秋虽然痛恨自己的父亲,但突然看到穆传恩身首异处,鲜血喷溅,也吓得晕了过去。 厉王脸色铁青。宁远恒神色淡然,脚下扔着一把沾血的刀,而离宁远恒最近的一名王府侍卫腰间,只剩下一个空空刀鞘。 另一名王府侍卫已经拔出了刀,向宁远恒走过去,显然是去执行厉王的命令。 “住手!”梁景一喝,带着周寒走进了公堂。 王府侍卫手下一顿,看到来人是梁景,他犹豫了,转身去看厉王的意思。 厉王此时的注意力没在侍卫身上,而是在刚进来的两人身上。 厉王看到梁景拉着周寒的手,本来难看的脸色,更加阴沉,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难道两人已经在一起了?” “厉王看人的眼神,可真是让人不舒服。”周寒心里想。 周寒顺着厉王目光方向找去,发现厉王盯着的,正是她和梁景拉在一起的手,便赶忙将手抽了回来。这次抽回手倒成功了。 周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甘心让梁景牵着手,还牵了这么长时间。 宁远恒看着梁景挡在了自己面前,道:“世子,我和王爷之间的事,你不要搅进来。” “你不把我当兄弟,我却仍当你是宁哥哥。”梁景说着,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名侍卫。 侍卫赶紧退下,低头瞄了一眼厉王,心道:“王爷,不是属下不执行命令,世子在前,我不敢下手。” “你来干什么?”厉王的语气冰冷,但声音柔和多了。 “我来看你是如何杀了宁哥哥。”梁景用同样的语气,和厉王针锋相对。 “他一个小小刺史,居然敢当着我面杀害王府属官,不该杀吗?” “可惜我来晚了。我若早来一步,就能亲手解决了穆传恩。” “你这是为什么?难道穆传恩曾经得罪过你?” “为了权势富贵,杀害结发妻子,这种人有一个我杀一个,有两个我杀一双。”梁景说到这儿,突然笑起来,“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看重穆传恩了,因为你们很像,你不就干过这种事吗?” “混账,你胡说什么?”厉王气得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梁景骂。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 “你这个孽子,我是你爹,你就是这么和我说话的。” 厉王很是愤怒,虽然梁景一直与他不和,但那是在王府中。如今当着外人的面的,不给他面子,他怎么忍得了。 周寒本来是要帮宁远恒的,看厉王和梁景父子剑拔弩张的样子。如果今天真的把厉王彻底惹怒,厉王很可能会迁怒到宁远恒身上。 “我倒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多出个爹,或者说,只有在你发怒的时候,才拿爹这个称呼来压我。你……” “梁景,别说了。”周寒出声制止梁景再说下去。 自己的话被周寒打断,梁景没有生气,反而咽下了后边的话,瞪着厉王。 第340章 刺史府的兵哪去了 厉王很是诧异,他这个叛逆的儿子,他都管不了,而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周寒,却能让梁景如此听话。 周寒上前,向厉王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免了!”厉王气呼呼地重新坐回椅子上。 “周寒,你……”梁景不知道周寒要做什么,他想让周寒离他那个危险的老爹远点。 周寒朝梁景轻轻摇了摇手。梁景只得站到周寒身边,小心提防。 “我知道王爷的苦心,穆传恩毕竟是跟随王爷多年的人,就算没有功劳,也苦劳。王爷怜惜老臣,所以,虽然穆传恩做了错事,但王爷也愿意救他一命。”周寒道。 周寒的话,说得厉王原本填满怒气的心,舒服多了。 “小丫头,有些见识。” “王爷不必动怒,其实穆传恩不论死活,都能为王爷带来好处。” “哦,怎么说?”厉王突然对面前这个他原本轻视的女子,产生了兴趣。 “王爷保下穆传恩,是对属下有情有义。这样会有更多的人愿意追随王爷,而且也会更忠于王爷。” “不错!”厉王对周寒的说法很满意,他冷冷扫了一眼梁景和宁远恒,那意思是,你们还不如个小丫头看得明白。 “穆传恩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王爷,穆传恩的案子江州城中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不久就会传遍整个江州。王爷若是饶了穆传恩,江州百姓就会说官官相护,在江州没公正可言,当官的杀人不用偿命。相反,穆传恩死了,江州百姓会说王爷公正无私,不会因为是自己属下犯错,就会偏袒。王爷必会受到江州百姓拥戴。王爷,何必为一个本就该死的人,污了自己名声,而失了民心呢?” 周寒说完,公堂内陷入静默。梁景注意着厉王脸上的情绪,他怕厉王突然刁难周寒。 宁远恒看着周寒,他觉得周寒不再是襄州时,和他玩闹的那个小兄弟了。 厉王本来就没想要宁远恒的命,刚才也是在气头上。他又扫一眼地上身首异处的穆传恩,心想,穆传恩人都死了,既然这个丫头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那他就顺着下去好了。 厉王站起身,“罢了,我原本是想怜惜一下老臣,但穆传恩也确实犯的是死罪。”转而,对宁远恒道,“把张高抓起来,再结案!”口气缓和不少。 “是!”宁远恒对此没意见。 厉王走过周寒身边时,梁景下意识用身体护住周寒。 厉王瞥了一眼梁景,对周寒说了一句,“你,很好!”说完,厉王朝刺史府外走去。 厉王的这句话,周寒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把梁景听得一愣。 待到厉王的车驾离开了刺史府,宁远恒怒气冲冲来公案后,重重地拍下惊堂木。 “来人!” 很快,呼拉拉跑进来八名刺史府差役。当他们看到公堂中的血淋淋,一个个目瞪口呆,都忘了向宁远恒行礼了。 宁远恒再拍惊堂木,将差役们从惊呆中拉回现实。 宁远恒指着这帮差役骂道:“你们这群狗东西,刚才叫你们,为什么没人来?你们是不是都不想在刺史府做了?” “大人,不是我们不想来,我们不敢得罪厉王啊。”一名差役跪下说。 “身为刺史府公人,欺善怕恶,不听上官调遣,该当何罪?”宁远恒厉声问。 “大人,我们知错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我们的家眷都在江州……” 宁远恒一惊堂木打断了众差役们的哭诉。他今天够窝囊的了,手上没有兵,自己的刺史衙门被人围了,却无可奈何。他要去抓人,没一个差役敢应声。这个刺史做得有什么用? “拿起你们的水火棍,两人一组。” 差役们不知道宁大人要做什么,赶紧拿起了自己的棍子。 宁远恒扔下一个红头签,“你们互相杖责,每人二十棍,少一棍,加罚一倍。不做的,现在就可以离开刺史府了。” 八名差役全都跪下了,大声喊冤。 周寒走到宁远恒身边,道:“哥,饶了他们吧,蝼蚁尚且偷生,他们也是为了家人着想。” 宁远恒仍是气呼呼,不过他还是听劝了。 “你们把尸体抬出去,把公堂清洗干净,不得有半点遗漏,否则自己领二十棍。” “是,是。”用打扫公堂换二十棍,这就说明宁大人饶了他们了。他们心里感激,赶忙七手八脚忙碌起来,抬尸体的抬尸体,打水的打水。 穆映秋被人唤醒后,想向宁远恒讨回有她母亲鬼魂的铜镜。 周寒道:“穆姑娘,你先下去,一会儿有话对你说。” 穆映秋犹疑地看着周寒。她认识这个人,正是那日和离鹤一起去她绣楼的人,也是那天晚上,铜镜突然不见了。 周寒见穆映秋不肯走,又道:“你若想要回铜镜,就听我的。” 穆映秋听了这话,只能退出了公堂。 “哥,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和厉王硬来,你可不是如此冲动的人?”周寒转身问公案后的宁远恒。 梁景也觉得不太对,问:“宁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远恒懊恼地问:“你们来到刺史府可见过一兵一卒?” 周寒这时才意识到,对啊,刺史府的兵哪去了? “刺史府的府兵隶属于江州军,可现在我手上根本没有江州军的印信,调动不了一兵一卒。” 周寒在襄州时就已知道,刺史不但掌管一州的政务、民生,手上还有地方军的军权,可算是一州之主。 梁景此时已然明了,毕竟,他的这个老爹想造反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是他拿走了江州军的印信。” “我多次向厉王讨要,但他以各种理由搪塞,最后干脆不见我。刚才在公堂之上,我再次向厉王要印信,他仍是不肯还。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杀他的人了。” 宁远恒说到这儿,狠狠地拍了一下公案,把堂下正在干活的差役吓了一跳。他们见刺史大人的怒气不是冲他们来的,才又继续低头干活。 “手中无兵,我做事,就会被人处处掣肘。当这个刺史有什么意思,我还不如回军队去,做一个小兵,上阵杀敌来得痛快。” 第341章 我娘住在镜子里 “哥,你既在江州做官,该忍耐之时还需忍耐。为这个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不值得。印信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周寒说完暗暗嘬牙,这事她还真没办法。 “我去。我向他要把印信要过来。”梁景说完就要去。 “站住!”宁远恒大喝,叫住梁景,“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宁远恒,你还把不把我当兄弟?”梁景转过身来,表情很愤怒。 “梁景,哥说的对,你不能插手。你就这么去讨要印信,不管能不能成,都会让厉王和哥的矛盾加深。哥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周寒劝说道。 周寒的话很管用,梁景神情缓和下来。 “不能直接要,难道去偷?” 梁景的话无人应和。 宁远恒他想的是,他要堂堂正正,让厉王把印信交给他,什么歪门邪道都不会用。 周寒心里想的是,偷东西这种事,太不靠谱,而且会惹怒厉王。 “行了,这事你们不用操心了,我是江州刺史,本该由我来处理。”宁远恒反来宽慰周寒和梁景。 “嗯!”周寒同意,然后说,“哥,把那面铜镜交给我,我去见见那位穆家二小姐。” 宁远恒喊叶川,拿来了铜镜。宁远恒也不问周寒做何用,将包裹严实的铜镜,直接交于了周寒。 周寒拉了一下梁景的衣袖。“我们先出去吧,让哥一个人静一静。” 周寒和梁景从公堂出来,找了一名差役带他们去见穆映秋。 穆映秋被安排在公堂旁一间小屋子里。这里是平时开堂审案前,涉案人员等待的地方。 屋里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周围连个窗户也没有。 穆映秋此时坐在一张椅子上,正愣愣地出神。 听到开门声,穆映秋赶忙站了起来。她虽然见过周寒,但不知道周寒的来历,更加不认识梁景。 “你们是?” “穆二小姐。”周寒说着,将遮在自己身后的铜镜拿了出来。 虽然周寒是将铜镜背面对着穆映秋。但穆映秋守着这面铜镜快十年了,一眼就认出来。 “还我!”穆映秋尖叫一声,冲上来,便要夺镜子。 梁景踏步上前,一把掐住穆映秋的胳膊,再一甩。 穆映秋脚下不稳,身体向一旁歪去。幸而屋子空间不大,她踉跄两步,靠到了墙壁上,才免于倒地的狼狈。 “你轻点,人家好歹是位千金小姐。”周寒责备梁景道。 “她要伤你,管她是什么人。”梁景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周寒唇角挑了挑,不再怨怪梁景,而是举着铜镜问穆映秋。 “二小姐,这铜镜中鬼魂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的亲娘。”穆映秋还想去夺镜子,但看到周寒身边如忠心护卫般防备她的梁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只能老实回答周寒的话,期盼能打动对方,将镜子交还她。 “你是恨她,还是爱她?”周寒又问。 “我娘辛苦生下我,又将我养育成人,对我十分疼爱。我当然是爱她。可惜我娘被穆传恩那个忘恩负义的男人害死了,否则我宁可终生不嫁,也要孝敬她到百年。” “穆夫人已经是鬼魂了,我现在放穆夫人去阴间,你没有意见吧。” “不,不行,你把她还给我。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给你。”穆映秋的声音紧张起来。 “二小姐,你今年才二十岁,还有很长的日子。穆传恩已经伏法,你总不能靠你的哥嫂养着你吧,你得嫁人。你嫁人总不能带着这面镜子吧,那会让夫家感到害怕和晦气的。”周寒耐心劝说。 “不,我不嫁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薄情寡义之徒,我这辈子也不嫁人。谁若逼我嫁人,我就死给他看。” 提到嫁人,似乎点燃了穆映秋心中的那根导火索,她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二小姐,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像你爹那样的还是少数。比如为你主持公道的刺史宁大人,还有这位,”周寒指向梁景,“厉……梁公子,也是有情有义的男人。” “像你们这种有钱有势的男人,更可恨。他们贪婪,有了钱,还想要更多的钱,有了权,还要更大的权。必要时,他们可牺牲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妻女。女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件衣服,可以随时换,随时扔。” “没办法了。”周寒走到桌子旁,将镜子放在上面,对镜子说:“你都听见了,你女儿心中的恨,怕是很难消除了。” “都是我害了她,我害了她。”镜子中传来呜呜的哭声。 “娘——”穆映秋大叫一声,冲来夺走镜子。 周寒瞪了梁景一眼,梁景这才回过神来。他很冤枉,不是他不拦穆映秋,是他惊呆了。 虽然梁景曾与周寒经历过罗县许多奇异的事,又在马车上提前听周寒讲了穆家的事,但他乍一听镜中有人说话,仍是十分震惊,所以便疏忽了穆映秋。 穆映秋拿到铜镜,便抱在怀中,往门口跑去。 “站住!”周寒一声喝后,梁景飞身上前,用比穆映秋更快的速度,挡在了门前。 “闪开!”穆映秋蛮横地对梁景大吼。 “你若想继续害你的娘亲,你现在就可以开门出去,我们不拦你。” 周寒没有动地方,看着穆映秋的背影。 “你胡说,我怎么会害我娘。”穆映秋紧紧抱着铜镜,“你别想骗我,夺走我娘。” “那好,我问你,江州城每天都有人死,甚至你们家也死过不少人,你能看到你娘的鬼魂,但为什么看不到别鬼魂?”周寒坐在椅子上,严肃地问。 “那是因为我娘住在镜子里,我可以通过镜子看到她。” “好,你说你娘是住在镜子里。既然住在里边,那就是说,她可以像活人离开屋子一样,随心离开镜子。” “那是当然。你想说什么?”穆映秋不耐烦了。 “那你叫你娘出来啊,只要你娘从镜子里出来,凭鬼魂的本能,梁公子拦不住你们母女。”周寒歪着头,看着穆映秋。 “真的?”穆映秋半信半疑,不过她还是松开怀抱,将铜镜拿了起来,“娘,女儿带你回家,可有人不让我出这个门,你帮帮我。” “儿呀,娘出不去,娘被困在镜子里了。”镜中的洪宝荷哭着说。 “这怎么可能?穆传恩娶的那些女人不都是……”穆映秋还没完全失去理智,没有当着外人的面说出,那几个女人都是洪宝荷害死的。 “我替你娘回答吧。”周寒道。 第342章 给她个赎罪的机会 穆映秋又将铜镜抱进怀,生怕这是周寒的什么阴谋。 “你难道没想过,你的娘亲为什么每次害人,都要你把铜镜放到受害者的床底下?”周寒先是问了穆映秋一个问题。 “这是为了方便。”穆映秋不知道原因,她胡编了一个理由。 “方便?”周寒轻笑一声,“鬼是有形无体之物,活人正常情况下看不到他们。他们又来去如风,还需要你一个活人给方便?反倒是你,你总往穆传恩新娶的夫人屋子中跑,鬼鬼祟祟地做手脚。你娘就不担心你被人发现,进而被怀疑吗?” “你休想调拨我和我娘的感情。”穆映秋怒道。 “好,我说正题。”周寒又笑了笑,“铜镜有一个作用,那便是聚气,白日可聚阳,夜晚可聚阴。你娘被困在镜子中出不来,可她又不想让你知道,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她只能借用铜镜的聚气功能,让你将铜镜放在受害者的床下。” “夜晚阴气极盛之时,也是鬼魂力量大增之时。你娘就会催动铜镜,吸取受害者的生气。人若突然丢失大量生气,便会令心肺俱停,而暴毙。” “娘,是不是这样?”穆映秋又拿起铜镜问。 “是——是这样的。”洪宝荷抽泣着说。 “娘,你是怎么困在镜子中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好放你出来。”穆映秋说着将铜镜翻来覆去的看,好像要找到铜镜上的什么机关一样。 “是娘自己不小心进来的。娘如果离开镜子,你就看不到娘了。娘没有事。” “没事?穆夫人,难道你还想这样继续呆在镜子里,一直痛苦下去吗?” “你说什么?”穆映秋吃惊地望着周寒。 “你娘大概从没对你说过。她被困在里面,就如同被一根绳索,紧紧地将全身绑缚住一样。”周寒说到这儿,挑眉看着穆映秋,“你应该能想像得到,这是怎么样一种痛苦。平常人被绑个一两天,就会受不了。而你娘却承受这样痛苦,有十年之久。” 周寒说话之时,洪宝荷不断哀求,“求求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不告诉她,她还不肯放你走。”周寒瞥了穆映秋手中铜镜一眼。 穆映秋呆住了,她看着手中铜镜好长时间没说话。 “女儿,乖女儿,娘没事,娘是舍不得离开你。只要看见你,娘什么痛苦都没有了。”洪宝荷在镜子不住宽慰穆映秋。 “娘——”穆映秋大哭起来。 洪宝荷听到女儿的哭声,和她一起哭起来。 穆映秋哭了一会儿,说:“娘,我放你走,离开镜子,你教我怎么做?” “将镜子交给这位公子,她会帮我。” 穆映秋知道母亲说的是周寒,可她仍是不舍地抱着镜子。 “公子,如果我将镜子交给你,我母亲以后会去哪里?” “阴间,那里是所有鬼魂最终归宿。”周寒回答。 “她在阴间会过得好吗?”穆映秋又问。 周寒斜了穆映秋一眼,“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以后会怎么样?” “我能有什么事?”穆映秋狐疑地望着周寒。 “求公子明示!”洪宝荷恳求的声音从镜子里传出来。她很关心女儿的以后。 “洪宝荷,你以为穆传恩娶的那些新妇,是你杀的,你的女儿就没事了吗?可是送你去杀人的,却是你的女儿。她虽然没有直接杀人,却是你的帮凶。” “穆映秋之所以没被宁大人治罪,是因为阳间的律法无法定她的罪。但阴间的善恶簿上可记着她一笔账,她早晚归入阴间,该有的刑罚一样不会少。”周寒淡然地说。 “这怎么能怪我和我娘,都是穆传恩害的。我和我娘不过是报仇。”穆映秋有些害怕了,为自己和洪宝荷辩解。 “你们是报仇还是报复?”周寒又挑了挑眉,继续说,“的确是穆传恩有错在先。但冤有头,债有主。那些被你们母女害死的,却都是与你们没有恩怨的无辜女子。她们嫁与穆传恩,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穆映秋,并不是所有女子都可以像你一样,不想嫁人,能以死相逼的。她们何辜,来到穆家,却成了你们报复穆传恩的牺牲品。洪宝荷的命是命,她们的命不是命吗?她们的冤该如何平?她们的债该向谁去讨?” 穆映秋一脸惶恐地张大了嘴,无言以对。 “女儿,是我害了你,我真糊涂。”洪宝荷又大哭起来。 周寒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穆映秋身边,伸出手去接镜子。 “好了,把镜子给我,我送你娘去她该去的地方。” 穆映秋回过神来,一把将镜子揽进自己怀里,问:“请公子告诉我,我娘到了阴间会怎么样?” 周寒收回手。 “我不是阴司判官,最终如何,我不知道。你既然一定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你娘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下地狱,受尽各种刑罚,来偿还自己的债;二是转生畜牲道,生生世世为畜牲,任人宰杀,直到被她害死的冤魂怨气消散。” 穆映秋脸色煞白,双腿一软,就向后倒去。梁景下意识上前扶住了穆映秋。穆映秋的身体晃了晃,向梁景怀中栽去。 梁景吓得赶忙松手。“砰——”穆映秋墩坐在地上,头撞在墙上,撞得结结实实。 “梁景,你怎么不扶住了啊?”周寒责怪道。 “啊!她……我怕你误会。”梁景脸上涨红,话也憋不出一整句。 周寒白了梁景一眼,弯下腰,趁穆映秋摔倒松手之时,将镜子拿了过来,然后又将穆映秋从地上拉了起来。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女儿,给她个赎罪的机会。” 周寒刚想将镜子收起来,就听镜中的洪宝荷苦求道。 周寒看一眼还有些发呆的穆映秋道:“我救不了她。她只能自己救自己。”周寒说完仍将铜镜包裹了起来。 周寒刚打开一扇门,要出去,冷不防旁边冒出一双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拽她的人,正是穆映秋。 第343章 孙淑秀的心动 穆映秋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痛哭着问:“公子,我要救我母亲,能否教教我?” 周寒轻叹一口气,看着这个既可怜又可恨的姑娘,若有所思。 周寒将自己的胳膊,从穆映秋手中抽出来,低头问:“二小姐,可否读过《地藏经》?” 穆映秋愣住了。 趁穆映秋愣神的功夫,周寒和梁景离开了屋子。 他们来到公堂前时,公堂上已经打扫干净,空无一人。 经此一事,周寒知道了,宁远恒做的这个刺史,步履维艰,颇为憋屈。她能帮宁远恒破案。可军队这种事,内里太复杂,她也帮不了。 在回糕点铺的路上,花笑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周寒只能将在公堂上发生的事,简要地告诉花笑。但没有告诉花笑印信的事。她怕她说了,这个小妖精会不会一冲动,干出什么傻事。 到了糕点铺子时,周寒向车厢外看了一眼,看到门前停着一顶缎面小轿。四名轿夫蹲在轿旁一边休息,一边聊着天。 周寒没有在意。她以为是哪个有钱的客人光临她的店。 马车停在店门前,周寒和花笑先跳下马车。也就在此时,店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两个姑娘。 走在前面的那名衣饰打扮都较华贵的姑娘,周寒认识,正是江州司马的女儿孙淑秀。旁边那个不用说了,是她的贴身侍女碧珠。 “孙小姐。”周寒打了声招呼。 孙淑秀面露微笑,然后说:“今天我娘放我出来,到街上逛逛。我便想着来找姐姐说说话。可到这儿,你和花笑都不在店中,看店的是位郞君。我不敢停留,正要回去。” 孙淑秀刚说完,碧珠因看到周寒身后花笑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花笑这是怎么了?” “花笑生病,受了风寒,我正是带她去看大夫,所以才拜托旁人看着铺子。” 周寒将花笑从自己身后拽出来。 花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难看,本躲在周寒身后,不想出来。但被周寒这一拽,她不得不出来,面向孙淑秀行了一礼,也没说话。 若是把头上裹着布解下来,可以看到花笑如吃了黄莲一样的苦脸。她包成这个样子,只是为了见宁远恒一面,谁知道宁远恒没见到,却被某人笑话了一路,回来又被外人笑。 孙淑秀看花笑的样子,以为她病得不轻,也没在意。然而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掠过马车时,顿时,一颗心扑腾扑腾加速跳了起来。 孙淑秀双眼的光芒,呆呆地落在正走向周寒的那人身上。她忘了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怎么能盯着一个男子目不转睛地看。 “孙小姐……”周寒想请孙淑秀进店说话,却发现孙淑秀的眼神不对,一直看着她的身后。 周寒的身后有两个男人,一个是梁景,一个是汤容。 汤容虽然也是相貌堂堂,身材魁梧,但还不至于让一个从小就守着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如此失态。 周寒向侧面退了一步,顺便把花笑也拉到自己身边,为孙淑秀和梁景的相见留出畅通无阻的通道。 “孙小姐,这位是……” 周寒刚要介绍,孙淑秀已上前一步,弯腰垂首,“臣女孙淑秀,见过世子。” 梁景怔了一下,他想不起自己认识这么一位姑娘。 梁景抱了抱拳,歉意道:“这位小姐,我们见过吗?” 孙淑秀面上绯红,朱唇轻启,“世子是尊贵之人。臣女能见世子一面,已是无比荣幸,哪敢妄想世子记得臣女。” 梁景也不追究在哪见过,他对周寒道:“周寒,我们进去吧。” “孙小姐难得来一趟,进小店去坐坐。”周寒邀请孙淑秀。 孙淑秀随着梁景的身影转身,那样子分明是接受了邀请了。 碧珠却一步上前,拦住了孙淑秀,“小姐,有外男在,你不便进去。” 孙淑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偷偷看了一眼梁景修长的背影。碧珠说的没错,她的确不方便再留在这里。 “我出来的太久了,恐娘亲担心,这便回去了。”孙淑秀对着周寒说话,却仍不甘心地偷看了梁景一眼。只是梁景眼中没她,给她的只是一个背影。 “那我就不远送了。欢迎孙小姐下次再光顾。” 孙淑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走向自己的轿子。碧珠为她打开轿帘。孙淑秀微微侧头,看到梁景陪着周寒已经进店去了,从始至终也没回头看她一眼。 孙淑秀坐进轿子里。轿子轻轻摇晃了几下,然后稳稳向前。 碧珠在外扶着轿,问:“小姐,你怎么认识世子的?听说世子不是住在城里的厉王府,而是住在梅江边的翠箩山庄,很少有人见到过他。” “三年前,牡丹盛开的季节,厉王的侧妃邀请江州各官员的夫人携女前去,在王府中的牡丹园办了一个赏花宴会。那一次,我娘带我去了。” “哦!”碧珠像是明白了什么,“我听人说过,那次的赏花,其实是厉王为世子选世子妃,也就是那次赏花宴后,厉王定了文家的姑娘与世子的亲事。” 孙淑秀没有说话,她想起了三年前的事。她站在一丛朱红的牡丹前,母亲在离她不远之处,和另一名官员夫人谈话,那位夫人夸孙淑秀长得漂亮,不比这园中的牡丹差。她听了面色羞红。 然而下一刻,让孙淑秀芳心乱跳的人出现了。 一位长身玉立,明眸皓齿的少年公子进入了园中。只是他一脸怒气,别人向他行礼,他也爱搭不理,径直向厉王走去。 孙淑秀从别人口中得知,那位少年公子正是厉王的世子梁景。 也就是那一次相见,孙淑秀将这位世子深深印在心里。可她心里也清楚,自己虽然各方面不差,但今日这座牡丹园中,不乏世家女子,自己的门第还配不上这位世子爷。 那一次的心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在孙淑秀心中平静了下来。 没想到今天又再一次见到世子,孙淑秀的心又不争气地狂跳不止。可今天这次与三年那次相见不一样。今天看到的世子面容温柔,更显俊雅。可惜那温柔,不是给她的。 孙淑秀轻轻靠在轿壁上,叹了一口气。 第344章 去江神府喝茶 江州城外,梅江边,一个英姿挺拔的年轻人,牵着一匹浑身火红的骏马,缓缓地沿着江边行走。 那匹马儿似乎感受到自己主人心里的压抑,安静地跟在年轻人身侧,连踏出来的蹄声都十分轻。 宁远恒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这里距离江州城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几乎见不到人。偶尔能看到江面上驶过的船只。 宁远恒松开手中的缰绳,轻轻拍了拍踏焰的头顶,然后在一块石头上面,坐了下来。 踏焰也不乱跑,低着头,就在宁远恒身旁,找冒出地面的嫩草,安静地啃食。 宁远恒从来没有如此苦闷过。他一生好强,不服软不服输。可来到江州做刺史后,他却遇到从没有过的憋屈与无力。 他,堂堂的江州刺史,属下的官员对他阳奉阴违。他的令难行,他想做的事,处处遇阻。纵然他知道原因,也只能受着,总不能把这些官员都罢官,那他还靠谁去做事? 宁远恒越想越郁闷。似乎是为了发泄,他捡起一块石头,向江水中抛去。 “咕咚”一声,石头落在三丈开外,一道小水柱冲上半空,又迅速回落到江中。 看到纯净翠青的江水,宁远恒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她的身上泛着淡淡的幽蓝色,既美丽又神秘。 “江神,江神……”宁远恒在心里反复呼唤这个称呼,而那个蓝色身影,也越发的清晰起来。 江神府中,李清寒百无聊赖地听着手下官员读着天界来的公文,已经快要睡着了。 突然,李清寒心中有感应。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而且那个声音很熟悉。 李清寒顿时清醒过来,身旁的侍女将茶水奉上来。李清寒摆摆手,站起身就往殿外走。 “神君,我还没有读完公文。”绿袍官员大声阻拦。 李清寒头也没回,道:“等我回来,你再接着读。” “啊!”绿袍官员呆在了当场。 李清寒刚到殿外,一道红色的影子就冲了过来,边跑还边大喊,“神君,神君!”但红影速度太快,有点收不住了。 眼看就要和李清寒撞到一起了,李清寒一侧身,红影擦着她的身体边缘冲了过去,撞到殿前的柱子上。 幸而红影是没有肉身的,只是一个魂魄,没感觉到疼。他正是巡视梅江回来的鱼潢。 “神君,梅江巡视完了。除在潞州附近,有一只商船触礁,一切正常。”鱼潢摇着尾巴汇报道。 李清寒淡淡嗯了一声,仍然向外走。 “神君,你去哪?”鱼潢在后面追着问。它一直认为自己就是江神的随从,完成了江神交待的任务之后,那就剩下一件事了,跟着江神。 “去江面。”李清寒说完身影一晃,消失在江神府中。 “神君,等等我。”鱼潢猛地摆动尾巴追了上去。 李清寒出现时,已经站在江面上,身边不远处,一只商船的船桨激起浪花,行驶而过。船上传来船夫的吆喝声,“快到江州码头了,收帆!” 李清寒向江岸边走去,那里有一道红色的影子,正低着头,安静吃草。 李清寒再一闪,直接出现在踏焰身旁,然后伸手轻抚踏焰那如同火焰般的鬃毛。 踏焰虽然看不到李清寒,但它敏感的知觉,让它察觉到自己身边有一个令它不安的气息。 踏焰喷了个响鼻,警惕着向后倒退。 看到踏焰那防备的样子,李清寒叹了口气。“你这丫头,经历了三世畜牲道,把什么都忘干净了。” 李清寒望向宁远恒的背影。她能感觉到,宁远恒此时心情不好。 李清寒正要走过去。“噗”一个水泡在李清寒身边爆开,又出现一个红色的影子。 鱼潢甩着尾巴道:“神君,终于找到你了。” 李清寒还没说话,鱼潢惊叹着大叫,“好漂亮的马儿!” “你们鱼类也喜欢马?”李清寒问。 “不喜欢。但我喜欢它。”鱼潢一边围着踏焰转圈,一边说。 “为什么?” “因为它的颜色和我差不多。” 李清寒不理会鱼潢这奇葩的解释,向着宁远恒走去。 鱼潢这才发现江边还坐着一个人。它又大叫起来,“有人,有人。神君,这儿还有个人。” “别叫那么大声!”李清寒皱眉提醒。 “是!”鱼潢退后两步,浮到了踏焰的背上。 踏焰似乎感到了自己背上有东西,而且还不是自己的主人。它焦躁地甩甩头,四蹄交替跺着地面。不一会儿将地面踏出了四道浅浅的沟。 宁远恒听到踏焰骚动不安,转过头来看。 “踏焰,你怎么了?”宁远恒只能看到踏焰,却不知道自己的眼前正站着李清寒。 踏焰两步来到宁远恒身前,低下头,往宁远恒怀里钻,似是在寻求安慰。 宁远恒以为踏焰想回去了,轻轻拍了拍踏焰的头,道:“好,我们马上回去。” “宁大人!” 一声清若山泉的呼唤,让宁远恒怔住了,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江神。” 宁远恒向四周环顾,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蓝色影子,只有宽阔的梅江和江边的山、树、草、花。 “人神有别,恕我不便在此地现身相见。”李清寒道。 宁远恒朝梅江揖了一礼,“江神此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难道不是宁大人唤我前来的?”李清寒反问。 宁远恒又怔住了,他并没有出声唤江神,刚才只是在心里想到江神,难道竟被对方感应到了。宁远恒也不否认,赔罪说:“是在下鲁莽,请江神恕罪。” “宁大人不必如此,我正好也要谢过宁大人。那日鲛王一事皆是由我而起,连累了江州城,亏得宁大人为我奔忙,赔偿了江州百姓的损失,让我心中略安。” “我是江州刺史,这也是我当做的,江神不必客气。” “宁大人当得我一谢。我也没什么可奉上的,便邀宁大人梅江一游,到我江神府喝杯茶。” “游梅江,去江神府!”宁远恒心中有些激动,这可是凡人,就是当今皇上都做不到的事。 第345章 解忧茶真能解忧吗 宁远恒的情绪还未平复下来,就觉左手一凉。一个柔软又有些冰凉的东西覆上了他的手。 宁远恒虽然看不到,他也知道那是江神牵住了他的手。不久之前,在鲛王的背上,也是这只手,就这样牵住了他的手。 “宁大人若准备好了,就闭上眼。待我说睁开时,再睁开。不必担心踏焰,我会派人照看好它。” 宁远恒听江神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也就不再犹豫,闭上了眼。 宁远恒只感觉那只柔软冰凉的手,使劲拽了他一下。他站立不稳,向前踉跄着奔去。 不过只奔跑了两步,身体就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托住,站稳了。宁远恒仍闭着眼,什么也看不到,却听到耳边有潺潺的水流声。然后他感觉江神的手离开了。 “宁大人,睁开眼吧。” 宁远恒睁开眼,随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也不敢说话,因为他此刻正站在江底,他怕一张嘴,水就会灌进嘴里。 此时,宁远恒竟有一丝丝害怕,怕自己淹死在梅江里。他不怕死,但他却怕死得毫无意义。 “宁大人,不必担心,你可以如在岸上一样随意。”李清寒的声音在宁远恒身后出现。 “我可以……”宁远恒试着说了三个字,却发现没有江水灌进他的嘴里,连呼吸都很顺畅。反而这水中的空气比江面上还要清爽,带着一丝丝清凉。 这时宁远恒才放心大胆地打量这梅江底。 周围矗立着大大小小的礁石,大的像一座小山,小的还没有他的腿高。绿油油的水草,像婀娜女人的腰身,柔柔地随水流而摆动,几条巴掌大的鱼在水草丛中钻来钻去。 宁远恒向前走了一步,险些滑倒,他感到脚下发飘。他不习惯这种感觉。 “宁大人,在水下行走不同于地面,还需要十分小心。”李清寒来到宁远恒身旁。 宁远恒这时发现,他能看到江神了。江神仍是那日看到的样子,用一片轻纱遮面,看不到全貌。但那一双细眉弯月,星辰灿烂,无不昭示着她美艳无双的容貌。 宁远恒不是好色之徒,但也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才笑着说:“在下惭愧,确实无法适应水底行走,双腿不知该如何用力。” 李清寒向宁远恒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宁远恒当然知道这是做什么,他求之不得,立刻将自己的左手送了上去。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宁远恒脚下,突然冲出来一股水流。水流如银色的丝带般,绕着宁远恒的双足,做螺旋般的旋转。 宁远恒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托了起来,他居然江水中可以飞了。 李清寒就这么带着宁远恒在江水中飞行,看遍了梅江中,别人看不到景色。 不知道飞了多久,李清寒和宁远恒落在一座大殿前。宁远恒身上旋转的水流也消失了。 宁远恒看一眼大殿,十分惊诧。他是进过皇宫的。皇上上朝、办公的大殿他都见过,可没有一座殿阁能顶得上眼前这座大殿。且不说它的精美和巍峨,单是上面的装饰,就用了无数玉石宝石,价值无匹。这座大殿若在地面之上,大殿的主人怕会因为僭越之罪被杀头。 宁远恒随着李清寒刚到殿门,一位绿袍官员迎面而来。 “神君,你可回来了,在下为神君继续念天界的公文。” 李清寒摇摇手,“今日我有客人,不必念了,放那里我自己看吧。” 绿袍官员十分诧异,看了一眼李清寒身后的宁远恒,认出来,这是个凡人。 “这个凡人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神君大人改了习惯。” “退下!”李清寒见绿袍官员看着宁远恒发愣,厉声呵斥。 李清寒声音变严厉,绿袍官员吓得拔腿就跑,他可不想再见识这位神君的厉害了。 看着仓皇逃窜似的绿袍官员,宁远恒问:“江神的属下似乎很怕江神。” 李清寒边走边说:“我本不属此处。前任江神受贿贪赃,犯了天条,被我送上了斩神台,所以才暂代了江神一职。这些官员是前任江神的属下,对我也颇有不服。我也只能施些手段,让他们害怕。虽然上下不怎么和睦,但他们听话就好。” “在下佩服!”宁远恒是真心佩服。他心中想,他回去后该用什么手段,让那些江州的属官脱离厉王,听他的调遣。 进入殿中,李清寒放开宁远恒的手。宁远恒发现他在大殿中行走,与在地面没区别,而且这里一点江水都看不到。 李清寒对殿中的侍女吩咐道:“去为宁大人泡一盏‘解忧茶’。” 侍女应一声,退出了大殿。 “解忧茶?那是什么茶?”宁远恒好奇地问。 “解忧茶可以让人暂时忘掉不愉快的事,只会想到高兴的事。我看宁大人似乎心事重重,所以让侍女去泡一盏解忧茶。” “有这等奇物。”宁远恒眼前十分惊异。不过很快,他又释然了,现在这个地方可是江神府,眼前这位姑娘是江神,既然是非凡之地,有这种非凡之物,也就不奇怪了。 “宁大人可以试试。”李清寒说完,请宁远恒坐下。 不多时侍女端上来一个晶莹剔透的玉茶碗,李清寒接过去,放在宁远恒旁边的桌子上。 “宁大人请。” 宁远恒揭开盖子,里面的水清亮透澈,不像茶的样子,但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 宁远恒喝了一口,味道还能接受。 “宁大人将这一盏都喝下去,就知道其中的好处了。” 宁远恒听了李清寒的劝,举起茶碗,将解忧茶一股脑喝了下去。 宁远恒什么感觉也没有。“江神,为何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李清寒没回答,只是轻轻一笑。 宁远恒感觉这笑容中颇有深意,正疑惑间,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周围的景物都模糊了。 “江神,你……”宁远恒想质问江神为何要害他,然而话没说完,就歪倒在椅子上。 李清寒的手,在那只晶莹的玉茶碗上轻拂过,玉碗瞬间碎成末,然后消失。 “解忧?这世间没什么东西能真正解忧,所有烦恼忧愁不过是人自己不肯放下,走不出来。” 李清寒自言自语地说完,然后迈步向殿外走去。还没走到殿门,身影便一晃消失。 第346章 我听说了 宁远恒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他只有五、六岁年龄。 宁远恒睁开眼,看到眼前一个容貌端庄的妇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恒儿,起来了,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点心。”妇人说着伸手去抱宁远恒。 “娘——”宁远恒大叫一声,抱住了妇人俯下的身体,紧紧地不愿松开。 “你这孩子,是不是受什么惊吓了?”妇人扳着宁远恒的小脑袋左看右看。 “娘,我没事。”宁远恒意识到自己让娘担心了,忙解释,“我看到娘,高兴。” “真是的,快起来了,娘给你穿衣服。今天外面凉,娘给你做了件袍子,出去一定要穿上……” 妇人爱怜地用手指点了点宁远恒的小脑袋,就开始给宁远恒穿衣服。 “我又见到娘了,真好!”宁远恒笑得很开心。 李清寒出现在了江州刺史府的门前。她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径直走进刺史府。刺史府门前守门的差役,丝毫不觉。 进入空无一人的公堂,李清寒摇身一变,变成了宁远恒的样子,身穿朱红色的官袍,腰扎玉带,头戴黑色纱帽。 她将自己上下打量一番,觉得没问题了,才走到公案后坐了下来。 第一次坐公堂,李清寒还有点新奇,摸了摸惊堂木,又从签盒里拿出一个绿头签看了一眼,又丢在签盒里。 “别拦我们,耽误了公事,你负不起责。” “赵大人,孙大人,我家大人真的有事出去了,不在府中。” “那我们就在这等宁大回来。他一天不来就我们就等一天,两天不来等两天。” 公堂外传来吵嚷地声音。 李清寒听出来,其中一人正是叶川。而另外两人,话语中,根本没有对上官的恭敬。 她抬起头向公堂外望去,看见两名绿袍官员扯着叶川来到公堂。 看到李清寒,三人皆愣了一下,然后江州司马孙筹质问叶川,“你不是说大人出去,还没回来吗?你竟敢诓骗我们。”说完,他朝李清寒拱手说,“宁大人,叶川竟敢欺瞒朝廷命官,延误公事,定要重重惩罚。” 叶川更傻了,他心里委屈死了。他明明看宁远恒出的刺史府,他还想跟上去,但宁远恒没让他跟随。他一直在府门处等着,可他从未见大人回来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公堂上了。 “我的确刚回来,叶川并未见到我,自是不知,不算欺瞒。二位大人来有什么事?” 在襄州时,李清寒和周寒用一个身体,常见宁远恒坐公堂。所以,她学着宁远恒的样子,问两个官员。 从事使赵元序上前将一份公文,放到李清寒面前。 “宁大人,滨水县县丞涉嫌受贿,佘县令并未参与其中,为什么要将县令一起查办?” 李清寒扫了一眼案上的公文,心里明白,他们是将公文退回来,不肯去办事。 “孙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李清寒声音冷淡地问孙筹。 “还请宁大人三思,滨水县丞受贿一事,佘县令也是检举有功。大人如此做,会寒了众位同僚之心。”孙筹回答。 李清寒没收回公文,但也不生气,而是从公案后走出来,到了赵元序和孙筹的面前。一双冰冷的眼,将两人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赵元序和孙筹心里发毛,不知道这位宁大人要做什么。 好一会儿,李清寒才将视线定在孙筹身上,淡淡地问:“我听说孙大人后宅中有位如夫人,曾是王爷身边徐侧妃的侍女。” “是王爷赐于在下的,所以在下一直感念王爷恩德。”孙筹心中纳闷,这个宁远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居然打听起别人的后宅了。 “我还听说了,孙大人有个妻弟,在江州开了几家当铺,生意很不错。” 孙筹眼角一颤,问:“在下确实有个妻弟做着当铺的生意,有凭有证,合理合法。不知道大人为何又问及在下妻弟?” “因为孙大人的这个妻弟,孙大人家和徐侧妃真是赚得盆满钵满,让人羡煞。”李清寒露出冷笑。 “宁大人,你不要胡言。我这个妻弟得我照拂,有时会送我一些厚礼,我们乃是姻亲,这也属正常吧。何况江州的官员中,有几人名下没生意?此事连王爷都清楚得很。这与徐侧妃有什么关系?” “正是,正是。”赵元序也替孙筹说话。 “孙大人的如夫人,因是徐侧妃的侍女,所以出入王府很便利。我怎么听说,徐侧妃将手中的私房钱都通过孙大人的如夫人,带给孙大人,然后再交与孙大人的妻弟,拿去放高利贷,可谓是日进斗金。” “宁远恒,你胡说!”孙筹怒了。 李清寒轻笑一声,摆摆手,“孙大人莫恼,我也是道听途说。不过我想着过两日与王爷提一提,王爷一定会感兴趣。” 孙筹脸一下子黑了。厉王最恨外官与他的后宅勾连。他和徐侧妃做的这些事虽然保密,但经不起查。一旦被厉王查出来,凭厉王狠毒的手段,他和徐侧妃的下场都好不了。 他现在只疑惑,宁远恒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知道这件事真相的,不超五人,分别是他、他的夫人、他夫人的弟弟,徐侧妃和他的小妾。这几人没有任何理由泄露这个秘密。 “孙大人,你觉得如何?”李清寒故意压低声音问孙筹。 “宁大人,我觉得滨水县县令对下督管不严,难免有嫌疑,所以应当停职查办。”孙筹立刻改了风向,拱手道。 “孙大人,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做小人之态。”赵元序指着孙筹骂起来。 “赵大人,稍安勿躁。”李清寒拍拍赵元序的肩膀,“这就来说说你。” “我有什么。我行得正,做得端,不怕人说。”赵元序梗着脖子说。 “赵大人在京城有亲友吗?”入正题之前,李清寒问了一个好像无关痛痒的问题。 “我家五世居住在江州,京城没有亲友。”赵元序果断回答。 “我听说了,赵大人有个胡商朋友。” “江州城中有不少胡人商贾,我认识一两个有什么稀奇。”赵元序虽然如此回答,后背却冒出了冷汗。有了孙筹的前车之鉴,他不信宁远恒是无的放矢。 第347章 人真能活在梦中吗 李清寒呵呵一笑,道:“是呀,赵大人有一两个这样的朋友不算奇怪。可我听说这名胡商不止在江州有生意,在京城也有生意。而且他每次从京城来江州,都会给赵大人捎上一封信。” “赵大人说京城没有亲友,那会是什么人通过胡商,给大人传递信件呢?”李清寒故作思考状。 “没有的事!”赵元序慌忙否认。 李清寒也不急,一本正经地说:“我听说,这个胡商现就在江州城中,我派人把他找来,我们问问吧。来人——” “大人,我想起来了!”赵元序马上阻止李清寒叫人。他不知道李清寒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现在只盼能含混过去。 “我忘了,我是有个亲戚在京城,常让胡商带信报平安。” “这么重要的事,赵大人怎么能忘。”李清寒埋怨道。 “年纪大了,记性有些差。”赵元序额头微微见汗,可他不敢去擦。 厉王早晚会谋反,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赵元序怕厉王会失败,所以脚踏两只船,和京城朝廷中的人有来往。此事若要让厉王知道,他的全家带全族,就别想剩下一人了。 “赵大人,你说滨水县令的事?” 李清寒语气中带着压迫之感,赵元序哪还敢反驳,“宁大人做的对,我立刻去办,好好查一查这个滨水县令。” “好了,既然如此,就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去办。”李清寒从公案上取下公文,扔给赵元序。 赵元序和孙筹接过公文,几乎是逃跑一样离开了。 一旁看叶川早看得心潮澎湃了。他随宁远恒来江州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他最清楚。江州这些官吏不是被厉王收买,就是厉王安插进来的人,根本不听宁远恒的。 宁远恒手下无人无兵,对这些人奈何不了。来江州后,除了破了几件案子,什么大事也没做,想做也做不了。 “大人,你太厉害了,抓住了这些人要命的把柄,他们以后想不听你的话都不行了。而且他们之间也知道对方的尾巴,就会互相防备,再也不是铁板一块了,整治他们就容易多了。大人,你是什么时候查出他们暗地里做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叶川既崇拜又迷惑。按说,他是宁远恒的亲信,像暗中查访这种事,应该派他去做的。 李清寒心道:“这还用我查,只要去一趟阴司,翻翻善恶簿,什么都清楚了。像他们这帮人,哪个手里没有点儿龌龊事。” “这个以后再说,你去把长史、录事、司功、司户那些人都找来。”李清寒吩咐道。 “好咧,我这就去。”叶川知道自家大人要挨个整治这些官吏了,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看着江州的官员一个个没了当初的底气,垂头丧气地走出刺史府,李清寒从公案后站了起来,走下公堂。 叶川来江州后,第一次在那些官员面前扬眉吐气,把这些人连讽带刺地送出刺史府。当他回来,却看到李清寒要离开。 “大人,你去哪?” “出去走走。” “我跟你一起去。” “不必了,我很快回来。”李清寒迈步向外走去。 “大人,你带上踏焰啊。” 叶川在后面大叫,但李清寒走得很快,出了刺史府,就不见了踪影。 叶川挠挠头,奇怪道:“大人怎么了,今天为什么不带着踏焰了?” 李清寒回到江神府的大殿中,宁远恒还靠在椅子上睡着,他的嘴角上挑,英俊的面容上,展现出一种似有似无的笑意。 “宁远恒,你帮了我一次恩情,如今我都还清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李清寒说完伸出一只手。手停在半空,没有动。 李清寒就这样,又愣愣地看着熟睡的宁远恒,大殿里静得,似乎空气都凝滞了。 “我这是怎么了?不可能,我堂堂的冥界之神,怎么会舍不得一个凡人。” 李清寒小声地提醒自己,停在半空的手,轻轻一挥,宁远恒瞬间消失在她的眼前。 送宁远恒离开,李清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却没多少痛快感觉。她走到椅子前,坐下,望着空空的大殿,有些失神。而她坐的这张椅子,正是宁远恒刚刚坐过的,上面还残留着宁远恒的温度。 天色暗了下来,梅江江水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天边的红云映在江面上,随着水波的涌动,裂成道道灿烂的霞练。 一只鸟展开雪白双翅,在江面浅浅地滑过,待它再飞起来,那一双粉红的利爪之上,已经抓到了一条拼命挣扎的小鱼。 鸟倦要归巢。一天之中剩下的最后一点余晖,映在飞鸟的双翅之上。即使累了,它也要把希冀带回巢去。 “嘎——”飞鸟一声长鸣,振翅远去。 “江神!”宁远恒大叫一声,睁开双眼。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江面吹过来的风,穿透了他的衣袍,让他清醒过来。他发现他正坐在梅江岸边,身体还靠在一棵树干上。 宁远恒靠回树上,仰头看着泛红的天空,喃喃自语,“解忧茶,真的能解忧吗?” 梦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他不仅回到小时候,还看到自己的母亲。母亲的一颦一笑,都那么真实,每句话,每个怀抱,还如从前一样温暖。 在梦中,母亲并没有在他十岁时去世,而是一天天陪伴他成长。在他十八岁时,母亲亲自为他操持婚事。 母亲亲手为他穿上大红的喜服,脸上露出欣慰地笑,就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在跳跃。 他满心欢喜地骑上踏焰,将新娘子接进了将军府。一番热闹之后,当他回到洞房,掀起大红的盖头时,却一下子愣住了。 新娘子好美,尤其是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他太熟悉了。虽然他没有见过江神的全貌,但他能肯定新娘子就是江神。 “江神!”宁远恒叫了一声,就在此时,他的梦断了,宁远恒从梦中醒来了。 宁远恒苦笑一声,自言自语,“人真的能活在梦中吗?如果梦能成现实,人还会有什么忧愁。” “得得……”一阵马儿狂奔的蹄声,打断了宁远恒的思绪。他这才想起来,踏焰没在他身边。 宁远恒抬起头,看见一抹红影,向这边冲来。 第348章 你的婚事,是我的心事 “踏焰。”宁远恒十分诧异。踏焰不是野马,即使自己不在身边,也不会到处乱跑。 宁远恒只看到踏焰向他奔跑过来,却看不到马背上还有一团红色的影子。 鱼潢兴奋地嗷嗷大叫,“马儿,跑啊,再跑快点!” “踏焰!”宁远恒高声叫踏焰的名字。 踏焰听到主人声音,再也不理会背上那疯狂的家伙,放慢了速度,小跑着回到宁远恒身边。 宁远恒抚摸着踏焰的头,说:“踏焰,我们回去。” “别停啊,继续跑,驾,驾!”鱼潢甩着自己的尾巴,拍在马屁股上。踏焰就是不为所动,而是转身随宁远恒向江州城方向而去。 “鱼潢,回来。”李清寒的声音传来,鱼潢恋恋不舍地离开踏焰,游到了江面之上。 李清寒站在江面上,看着一人一马渐行渐远。 “神君,什么时候那匹红马儿再来这里啊?”鱼潢问。 “不会了。”李清寒收回目光,闪身消失。 鱼潢很失望,摇着尾巴,钻进了江里。 送走了梁景,周寒把店中的事安排好,就将店门上了锁,准备回家。今天有点晚,天都黑了。 周寒转身,看到行人寥寥的街道上,一人一马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宁远恒?”周寒没有叫住宁远恒。她向宁远恒来的方向望去,那边是去梅江的方向。 周寒自言自语,“李清寒,怕是你也难以善了了。”说完,叹口气,离开了糕点铺。 周寒到了家门前,正要敲门,让周冥或刘津开门。 “阿寒!”这时身侧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似是怕惊动旁人。 周寒听到这声音,心中一阵激动。她转过身,甚至不用看清楚,就朝暗处那个人影扑了过去,“阿伯!” “阿伯,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来看我?”周寒像小时候一样,双手抱着周启峰的胳膊,摇来晃去。 周启峰呵呵笑道:“这是在外面,还撒娇,快放开。” “不放,除非阿伯答应我,要常常来看我。”周寒干脆将头也扎进周启峰怀里,大有你不答应,我赖着你的意思。 周启峰神色一黯,问:“阿寒,你多大了?” “我十七了,阿伯,你干嘛问这个啊?”周寒抬起头,满脸狐疑。她不相信周启峰会忘了她的年龄。 “十七岁,是个大姑娘了,能照顾自己了。”周启峰慈爱地抚摸周寒那一头的秀发,看着周寒娇丽的面容,似是怎么也看不够。 “我不但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阿伯。阿伯,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吧。”周寒直起身体,拽着周启峰的衣袖。她可不敢放手。周启峰身手极好,她怕她一放手,周启峰一下子就不见了。 “阿寒,你该去找你的亲生父母了。” “我不去。”周寒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这么多年,他们若还记得我这个女儿,就该来找我。” “当初将你放在善堂的人说,你的父母不知道你在随县。而且你身体的异常,所有人都觉得你活不长,你的父母肯定也不例外。他们不知道你还活着,如何能来找你?” “阿伯,你为何要我去找他们,我们相依为命不好吗?” “像你这么大的姑娘,早该嫁人了。我又没办法操持你的婚事,只能靠你的亲生父母了。” “那我就不嫁人。”周寒一脸郑重地仰起头,要让周启峰看到自己的决心。 “难道你不想见杜明慎?” “阿伯,你干嘛提他?”周寒泄气了。她原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杜明慎了,可周启峰一提到这个名字,她的心就如灌了铅一样,沉甸甸起来。流阴镜中,杜明慎大婚的场面,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 周启峰不知道周寒为什么不愿意听到杜明慎名字,还以为是因为他,周寒在耍小孩子脾气。 “你的婚事,就是我的一个心事。你不成亲,我始终放不下心,我可不想你在我身边当老姑娘。”周启峰用手指敲在周寒的额头,笑着说。 “阿伯,你和我一起去京城吗?” “你知道,我在江州还有未了的事,是不能离开的。”周启峰脸上笑得很轻松,心里却苦涩不已。 “我成亲之时,阿伯怎么能不在。要不我就在江州找人嫁了,对我来说,江州和京城都一样,只要不离开阿伯就好。” “不行,终身大事怎么能儿戏。尤其你一个女儿家,嫁错了人,便是毁一生,怎么能如此不慎重?”周启峰厉声道。 周寒低下头,一副委屈的样子,从小到大,阿伯从没如此对她严厉过。 看到周寒的样子,周启峰心疼了,拍拍周寒的脑袋,轻声说:“好了,阿伯不好,不该逼你。” “我知道阿伯都是为我好。”周寒喃喃地说。 周启峰将周寒的头扳起来,“有了你,我这一生也没什么遗憾。你要记住,只要你好,阿伯才会一切都好。” 周寒点点头。 “不论到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不能吃亏,不能受伤。这样阿伯才会放心。” “我记住了,阿伯。” “阿伯还有个心事,就是你能回到你亲生父母身边。你的身上流着他们的血,你否认不了他们是你的父母,我不想你做个不孝之女。哪怕你回去,亲口问问他们,当初为什么要抛下你。” “我听你的,阿伯。” “你还记得罗一白吗?” “记得,就是长得比女人还柔媚的那个人,天下恐怕也没几个吧。” 周启峰微微一笑,点点头。“我以前也积攒了一些家当,就存在他那里。待你嫁人,他会把那些东西都交给你,当作你的嫁妆。” “阿伯,你干嘛跟我说这些。再说,那些东西不应该是阿伯亲手交给我吗?”周寒心中不安,周启峰给她一种交待后事的感觉。 “我是觉得,那些东西也不在少数。他转给我,我再转给你,麻烦,而且容易损坏东西,干脆就由罗一白直接交给你。”周启峰解释道。 “哦!”周寒答应一声,但她对周启峰的解释半信半疑。 “你从小到大,我也没教过你什么,好在你人聪明,见事明白,以后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能委屈自己。” “阿伯,这些事你以后可以慢慢对我说的。” 第349章 我是在梦中 “是,阿伯性急了。”周启峰笑得和蔼,他看着周寒,忍下了心中的不舍,“行了,阿伯该走了。” “阿伯,天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走吧。”周寒拉住周启峰粗糙的手。 “你周围有人盯着,我在这儿不方便。” “没事的,阿伯,他们是梁景的人。” “梁景。”周启峰神色微变,“周寒,离梁景远点,王府之地,不是什么好去处。” “我知道了,阿伯。” 见周寒答应,周启峰放下心来,将手抽回来。 “你回去吧,再晚了,阿冥他们该担心了。” “阿伯,你能答应我,常来看我吗?”周寒仰着秀丽的小脸,期盼周启峰的回答。 “阿伯能来一定来。”周启峰拍拍周寒的脑袋,转身纵入了夜色里。 周启峰在一处屋顶上,向下望,见周寒仍没有离开,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周启峰轻叹一声。 “周寒,我原本以为离开了王府,这辈子再也不用回去了,哪怕仍做乞丐,我们也能相依为命。谁知道我终是逃不过,还把你牵扯进来了。” 周寒回到家里,周冥和刘津连饭都做好了。自从周寒教了两个孩子做饭,只要周寒回来的晚,他们自己动手做饭。 这一点让周寒很满意,以后就算她不在,这两个孩子也能照顾自己了。 周寒吃了两口,就说累了,然后回屋躺到了床上。 “阿伯今天是怎么了?他遇上什么难解的事了吗?” 周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把周启峰所说的每一个句话都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却得不出什么原因。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寒终于累了,睡着了。 温暖的阳光照在大街上,周寒奇怪,怎么这快就天亮了,而且自己还跑到大街上来,干什么?她挠了挠头,脑中茫然。 周寒向周围打量,这条街面很安静,并没有店铺或摊位。而她的身旁却是一座两人多高的墙,青灰的砖墙,灰色的瓦顶,这必是极贵人家才能有的啊。 周寒转身向后面望去,见一座宽大的朱漆门,门前的守卫居然是挎刀的士兵。 “我这是来哪了?”周寒往门的上方看去,一块黑金的匾额,上书“厉王府”。 “我怎么来厉王府了,我来厉王府干什么?”周寒心中纳闷。 突然,她想到一种可能,拍拍了右臂上的流阴镜,道:“是不是你带我来的,你让我来这里做什么?” 流阴镜只是一个法器,不是人,不能回答她。 周寒想了想,还是趁厉王府的人没发现,赶紧离开。 周寒走了没几步,一下子呆住了。她的对面走来一人,头戴斗笠,身穿赭石色长衫。虽然斗笠遮住他半张脸,可他右脸颊上的那块铜钱大的烫伤,周寒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正是往厉王府而来。 “阿伯来这儿干什么,他不知道他是不能落在厉王手里的吗?” 周寒想着,跑上去,要拦住周启峰。 “阿伯,你不能过去。” 然而周启峰的眼中像是没有她这个人一样,神色淡然,走了过去,而且是从她的身体上穿过去的。 这种感觉周寒有过。 “梦,我是在梦中。”这种梦已经很长时间没出现了,她都快忘记了。 周围的感觉太真实,她甚至都能感觉出太阳照在身上时的温暖,所以她一下子分不清梦与现实了。 周寒转过身去,随周启峰来到厉王府门前。 “阿伯,你到底要做什么?” 周启峰在王府门前刚站稳,在“咯吱——吱——”声中,王府打开,冲出两队士兵。一队在左,一队在右,以极快的速度,将周启峰包围得密不透风。 三十多名士兵,同时抽出了腰间的佩刀。阳光下,刀光晃得人眼睁不开。 “周启峰,我已经恭候你多时了。”随着尖细的声音传来,一个白净太监迈出了王府那高高的门槛。 “罗真,你知道我会来?”周启峰配合着罗真演戏。 “不是我知道,而是王爷知道,你以为你能逃过王爷的手掌心吗?” 周启峰扫了一圈周围的士兵,对罗真道:“让他们都撤了吧,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我若想走,凭他们也拦不住我。” 罗真挥挥手,那两队士兵将刀放回刀鞘,又按原路,返回了王府中。 “带路吧。”周启峰道。 “哼!”罗真冷哼一声,转身在前面走。 周启峰撩衣摆,迈上王府门前的石阶,走在罗真后面。 “阿伯,你真要去见厉王?”周寒急了,问出声。然而却没人回应她,周寒只能跟在周启峰身边。 罗真带着周启峰又过了一重门,走上一道长廊。 “你想清楚了?”罗真待到左右无人,边走边低声问。 “想清楚了。”周启峰回答。 两人的话像是在打哑迷。周寒听得是如一片迷雾一样。 “为什么,你宁愿选择这条路,也不肯把东西交给我。”罗真恨恨地说。 “因为旁观者清,你这样做不仅会害了你自己,还会连累瑞王。”周启峰回答得很从容。 “我这是帮他,怎么会害他。明明是你固执,周启峰!”若不是在厉王府,罗真就要冲周启峰吼出来。 “我在帮你。”周启峰很果断地说。 “瑞王?”周寒想了想,想起以前曾向宁远恒打听厉王时,提到过瑞王,是当今皇上成年的儿子中的一个。 “你……”罗真气得咬牙,却不能再说下去了,因为迎面走来两名侍卫。罗真知道那是厉王派来,接周启峰的。 罗真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脸上还挂上了微笑,大声说:“周启峰,王爷正在曦园的绪风亭等你。” “罗真,你变脸好快啊!”在暗处看到罗真这一变化,周寒感叹道。 两名侍卫来到近前,先向罗真施了一礼,道:“罗总管,王爷命我二人带周统领去曦园。” “嗯。”罗真闪到一边,侧头看了一眼周启峰。 周启峰故意表现出对罗真的轻蔑,看都不看罗真一眼。 第350章 真是太冷血了 两名侍卫来到周启峰身边。周启峰知道他们要干什么,配合地抬起双臂。 两名侍卫掀了周启峰头上的斗笠,将周启峰从上到下搜查了一遍,连靴筒也没放过。 没有发现利刃,两名侍卫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周统领,请随我们来吧。” 周启峰继续跟着侍卫向前走。罗真留在了原地,他面色阴沉地看着周启峰的背影。厉王对他越来越不信任了,很多事都故意避开他。 走过长廊,又穿过一道园门,来到一个花园。花园中花木扶疏,山石奇峻。园中还有一个不大的水池,水池旁边便是一座六角重檐亭。 头戴金丝冠,穿一件鸦青色大氅的厉王,就坐在亭子中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低着头,手里还把玩着一把镶金嵌玉的匕首。他好像根本没看到园中进来的人。 厉王身旁站着两名年轻侍女,一个捧茶盏,一个捧着点心盒子。 周寒随着周启峰一起进入园中。在梦中,就只有这一点好,那就是没人会看见你,想去哪都行。 侍卫将周启峰带到水池前,然后绕过水池,进入到绪风亭中,单膝下跪,“王爷,周启峰带到。” 厉王将抽出来的匕首收回鞘中,这才抬起头。 周启峰就这样与厉王隔水相望,谁也没开口说话。 周寒觉得此时这座花园中的气氛很是压抑,似乎连风都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周启峰上前半步,单膝下跪,“见过王爷。” “周启峰,我还以为你离开王府这么多年,已经忘了规矩了。”厉王淡淡地开口。 “在下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当初叛逃王府,一躲十八年。如今回到江州,连属下也改称在下了。” “我当年离开王府,就已经不是王府的人了。” “那你回来做什么?还敢在我面前出现?”厉王上身动了一下,一旁的捧茶侍女,连忙将手里的茶盏奉了上去。 “请王爷放了马宣。”周启峰仍然半跪在地上。 “马宣怎么了?”厉王似乎很随意地问身边的一个侍卫。 侍卫回答道:“马宣对王爷不忠,已被判了更衣之刑,过几日便要执行了。” 更衣之刑,就是剥皮。而且是要在人活着的时候,从腹部往左右一点点的剥,就像人脱衣服一样,所以称为更衣之刑。据说技术好的刽子手,将整张人皮剥下来,皮不损,人不死,活活受够折磨。 周启峰听说过这种刑罚,没有见过。以前这刑罚只会用在谋反之人或十恶不赦的人身上。 “你听到了,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厉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突然大怒,将茶盏掼在地上,“茶为什么是凉的?”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侍女吓得双腿打颤,跪到地上连连磕头。 “还不快收拾了。”另一名侍女提醒道。 捧盏侍女跪在地上,用手捡拾地上的碎瓷片。 “在下不知。马宣一直对王爷忠心耿耿,何时背叛过?” “周启峰,你应该庆幸,你是先皇宠信的人,所以我可以暂时放过你。但你若得寸进尺,就别怪我……” 那名收拾碎片的侍女,手里捧着几片碎片,正要起身。厉王话音未落,手中匕首猛地出鞘。厉王手腕一翻,匕首在空中掠过。 不知道是恰好还是故意,匕锋从那名侍女咽喉处划过。那名侍女哼都没哼一声,脑袋垂下,身体倒在地上。一股鲜血从咽喉处涌出来。侍女蹬了几下腿,便一动不动了。 “啊——”那名捧着漆木盒的侍女,看到这一幕,吓得大叫一声,仰头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厉王看也没看两名侍女一眼,一边从身上掏出一块丝帕擦拭匕首上的血,一边冷漠地吩咐侍卫,“叫人来把她俩拖走,埋到后花园做花肥。” 侍卫领命去叫人了。 厉王将沾了血的丝帕,扔在死去侍女的身上,微抬眼,冷冷地看着周启峰。 周启峰明白,厉王是在用两侍女下场,给他一个警告。 一旁的周寒却看得直皱眉,“真是太冷血了,两条命就这么没了。” “王爷既然不再信任马宣,那就打发去骁卫,还能为王爷尽一份力。” “我怎么做事,还用你来教?”厉王说到这儿,用一种颇感兴味的眼神看着周启峰。 “周启峰,我以为你在先皇身边那么久,早已经受先皇影响,变得冷心冷肠。今日怎么肯冒死来为马宣求情?” “马宣不仅曾是我的属下,我们还有师徒之谊。”周启峰很淡然地回答。 “我不是不可以放了他,但我也不会做亏本的生意。你用什么来交换他的命?” 厉王说话时,侍卫已经带来了四名王府下人,他们两人一组,把地上的两名侍女抬走。 那名晕厥的侍女被人一动,醒了过来。看见自己被人抬着,顿时明白,哭嚎道:“王爷饶命……” 侍女刚一出声,王府下人赶忙将一块破布塞进侍女嘴里。 王爷说埋了你,谁敢放了你。在侍女的“唔唔”声中,一死一活的两个年轻姑娘被架去了后花园。 待绪风亭中重新安静下来,周启峰道:“我知道王爷想要什么,但我的命可以给你,那件东西不可以。” “周启峰,没了命,你留着那件东西有什么用?”厉王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异常,“是不是说,你死了,和你同伙的那个人,也知道东西的下落。” “王爷想得太复杂了。没有谁和我同伙,东西只有我一人保管。”周启峰也站了起来。 “事到如今,你还想欺瞒我。你来为马宣求情是假,不过是想把我的注意力全都引到你身上,不再去查暗处的那个人。” “先皇留下这件东西,是为了王爷好。王爷如何不明白?”周启峰双手抱拳道。 “为我好?它就是悬在我头上的一把刀,随时会掉下来,要了我的命。”厉王一步跨到亭子边缘,冲着周启峰咆哮。 “我才是他唯一的儿子,这个天下是我的。可他呢,却把皇位传给了一个外人。” 每次提到先皇,厉王都会忍不住激动。 第351章 我要阻止这一切发生 “成武帝不是外人,他是王爷的亲叔叔。”周启峰不是为成武帝辩驳。当初他也不明白,先皇为什么不把皇位传给自己的亲儿子,而是给了当时还是成亲王的成武帝。先皇殡天后,他奉遗命来到厉王身边,才明白了先皇的苦心。 “呵,居然为那个昏君说话,看来你已经投靠他了。”厉王虽是笑了出来,笑容中隐现阴狠。 “臣这一生只忠于先皇。”在先皇之下,周启峰不再称在下,而是自称臣。 周寒听了周启峰和厉王的对话,终于对周启峰守护的那件东西有了大致的了解,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那件东西是可以牵制厉王的。 难怪厉王千方百计要得到它。拴在自己身上,不让自己乱动的一根绳子,当然要想办法斩断。 厉王坐回到太师椅上,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看着亭外的周启峰。他知道,对周启峰用强,只会自讨没趣。得到那个东西之前,他不能伤周启峰。 过了一会儿,厉王方才开口道:“我可以同意你的条件,不过你周神刀的名声也不是虚的,我不得不防。”说完,他朝身后的侍卫摆手。 侍卫赶忙从怀里掏出个小锦盒,走到周启峰面前,打开盒盖,里面有一丸食指肚大的黑色药丸。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药,不用我多说了吧,服下去,送你去地牢,换出马宣。”厉王唇边含着冷笑,望着周启峰。 “这是什么药?”周寒上前,想去闻闻药丸的味道。 她还没凑近,周启峰一把将药丸抓了过去。 “不行,阿伯,你不要吃。”周寒虽然还没甄别出药丸的功效,但也知道,厉王给的,绝不是好东西。 周寒伸手就去抓周启峰的胳膊,但双手却从周启峰的身上穿了过去。 周启峰将药丸放入口中,嚼了几下。 “阿伯,你快吐出来,这不能吃,不能吃……”周寒急得双手乱挥,然而不管怎么挥动,所触之处,都是一片虚空。 “哥,你醒醒!” 突然四面八方传来呼喊声,周寒一下子睁开了眼。面前,周冥瞪着眼睛注视着她。看她醒来了,周冥方才道:“哥,你做噩梦了吧,一个劲喊什么吐出来,不能吃。你在梦里吃什么呢?” 周寒摸了摸额头,“我忘了。是不是我嚷太大声,把你吵醒了?” “不是。天亮了,我和刘津早起练功,路过你门口,听到你在喊,便进来看看,顺便把你叫醒了。” 刘津在门后探出头来,“大哥,醒了吗?” “醒了。”周寒回答一句,然后看看窗外,天刚蒙蒙亮。这两个家伙还挺勤奋的,起这么早。 “哥,你再躺会儿吧,我们去练功了。”周冥说完,拉着刘津走了。 屋中只剩周寒一人了,她又将昨晚和梦中发生的事想了一遍。 “阿伯是昨晚来找我的,而那时阿伯还平安无事。也就是说,我梦中的事还没发生,如那次随县善堂大火一样。难道阿伯对我说那些奇怪的话,就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了。”周寒想到这儿,心里猛地一沉。 “阿伯,你为什么这么傻?不行,我要阻止这一切发生。”周寒继续分析,“梦里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大概的时间应该是午时左右。只要我在阿伯到王府之前拦住他,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阿伯会是哪天去呢?”周寒挠了挠额头。 周寒想了想,虽然是没发生的事,但发生的时间她却无法拿捏。她晃了晃脑袋,“不想了,我每天午时以前在厉王府前的街口等着,不怕等不到阿伯。” 周寒如往常一样起床,做早饭,吃早饭,然后去了糕点铺子。 梁景来时,身后只跟了汤容。周寒也没问汤与怎么没来,她觉得她和梁景还没亲近到,什么事都能打听。 这几日在周寒的铺子中帮忙,梁景已经完全没有了王府世子爷那种娇贵。他将那些云锦、蜀锦的衣服换了下来,身上穿一件普通的沙青丝绸长衫,鞋也换上一双普通轻便的,再也不是那种鞋头镶玉,鞋帮绣金丝的。 有了梁景,周寒倒轻松许多,既不付工钱,又不用她管饭。而且只要是梁景能干的活,绝不让她插手。 周寒也就不管花笑是真伤重下不了床,还是故意偷懒了。她将每日的糕点摆上柜台,就坐在柜台后有时翻账本,有时心不在焉地看梁景干活。 梁景看到周寒呆呆望着自己,还以为周寒被自己干活的样子迷住了,更加干得起劲,每张桌椅擦了五六遍才罢手。幸而周寒心思不在这上面,否则一定会大骂梁景,把她的桌椅擦秃皮了。 巳时刚过,周寒便耐不住了,要跑出糕点铺。 “周寒,你去哪?”梁景叫住周寒。 周启峰的事,周寒肯定不能告诉梁景。梁景和厉王本就父子不睦,她再说了此事,岂不是火上浇油。 “库房里糖不多了,我去买些回来。”周寒随便扯了个谎。 “没糖了吗?我刚才整理库房好像看到有啊。”梁景道。 “我是说不多了。你好好看着店,有不知道的,就到后面去问花笑,我一会儿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吧。” 然而梁景的话并未传进周寒的耳朵里,周寒早跑出了铺子。 梁景左右为难,去追周寒吧,又不能扔下铺子,这铺子可是周寒的心血。不去吧,周寒一个人又不放心。 想了想,梁景心道,“还好我安排了人,在暗处保护她。她去买糖,应该不会走多远。” 想到这儿,梁景略放下心。这时他才感觉手腕有点酸。 梁景晃着手腕想,“以前周寒每天要做那么多活儿,真是太辛苦了,以后不能让她做了。”他却没想过,手腕酸是他在周寒面前表现太过所致。 周寒到街上,看看天空的太阳,还没有到梦中所见的位置,时间还早。但她不敢大意,一边往厉王府方向走,一边四处张望,生怕错过周启峰。 “周寒!”一声呼唤从街边传来。 第352章 周寒姑娘不见了 周寒听到这个声音大喜,她下意识地喊了声,“阿伯!” 周寒向声音来处望去,却没看到周启峰的影子。视线所及之处,有一家不大的店铺,门上的牌子写着“丰源米粮店”。 然而就是这一眼,却将周寒彻底定在原地。虽然没找周启峰,但她却看到这家米粮店的窗户上,挂着一个斗笠。这个斗笠很普通,不少杂货店都有卖。 窗户上挂斗笠,这虽很少见,但也引不起来往行人的注意。在周寒的眼中,它却不普通。昨晚阿伯来找她,就是戴着这样一顶斗笠。她的梦境中,阿伯仍是戴着这斗笠。 周寒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它与周启峰对上了号。 周寒不再犹豫,快步走进了丰源米粮店。 “客官要点什么,我这里都是新米,保证好吃,还有黄豆、绿豆、红豆,您若要得多,我还可以帮您送到门上。” “我……”周寒的刚说了一个字,就感觉颈后一疼,一片迷雾笼罩了自己,周围瞬间变黑。 周寒在晕倒之前,心里骂道:“该死,又被人打闷棍了。” 那名伙计在周寒倒地之前,就赶忙上前把她扶住。周寒的身后闪出一个身材不高,微胖的男子。 若是周寒没有晕倒,就会认出来,就是她在襄州醉仙楼见过的孔盛。 周启峰从店后出来,来到周寒面前。原本凌厉的眼神,变得慈蔼,把一旁的孔盛都看愣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周启峰,温柔的像个慈父。 周启峰在孔盛的印象中,整个人就是一把刀,不出鞘则已,一旦出鞘,那是就是锋芒外露,必要见血。 周启峰伸出手,将周寒掉落在额前的一缕头发挽回耳后,轻轻道:“阿寒,原谅阿伯,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受连累。” 周启峰说完,转身对孔盛说:“孔贤弟,阿寒就托付给你了。” “启峰哥,你放心吧。”孔盛嘴上如此回答,心里却在说,“这才是我认识的周启峰。”原来周启峰在那一转身间,眼中的锋芒又重新回来了。 “到了京城,把阿寒送去李家。如果李家不肯认她,就通知杜三儿来接她。” 孔盛在襄州时,见过周寒与杜明慎在一起,知道这二人有情义。他点点头,“我一定办到。” 周启峰又回头望了周寒一眼,然后果决地走出了店门,离开时,还将窗户上挂的斗笠一并摘走,戴到了头上。 孔盛看了一眼昏迷的周寒。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原本他和周启峰商议的是由孔盛出面,去周记糕点铺将周寒带出来,虽然梁景在那里。但孔盛有办法把梁景引开。 谁知道孔盛还没行动,就看到周寒一个人东张西望朝这边来了。这就更简单了,把周寒引进米粮店中就可以了。 今天之事,就是那日周启峰和孔盛在梅江小舟中的交易。周启峰为孔盛保守秘密,而孔盛则要在周启峰需要时,将周寒安全送到京城。 周启峰自己被厉王盯着,带周寒行动不便。他选择孔盛,就是因为孔盛是成武帝安插在厉王身边的人。 成武帝不可能只安排了孔盛一人在江州,江州城中必定还有一股可以由孔盛指挥的隐藏势力。他们从江州到京城有更稳妥的途径。这座米粮店就是这些人掩人耳目的据点。 “孔大人。”店后又出来两名伙计打扮的人。一人手里还提着个大麻袋。 “开始吧,一定要遮掩好。外面有厉王世子的人,别让人看出破绽。”孔盛吩咐。 那两人应了一声,就用麻袋将周寒装了进去,然后又塞进去一些早准备好的干草,将袋子扎紧。这样看起来,袋子鼓鼓囊囊,像是装着米面。 两人又弄了点面粉沾在袋子外层,然后将周寒抬到后院去了。 后院中停放着一辆驴车。驴车上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都和装周寒这个袋子差不多大小。两个伙计将周寒放到驴车上。 “一路之上,必须保护好她。”孔盛再次吩咐,“还有,这姑娘虽不会武功,但精明得很。所以你们看紧了她,不到京城,把人交出去,绝不能放松警惕。” 两名伙计打扮的人应下,然后一个赶驴车,一个押车。早有人打开了后院大门,一声鞭响,驴车驶出了院子。 孔盛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然后从米粮店前门出去。他虽然不送周寒去京城,但他要目送这一行人离开江州,才能放心。 一行人去码头的路上很平安。在江州城门,有士兵盘查。 孔盛安排了人,转移了那些盘查士兵的注意力,驴车很顺利地出城去了。 到了码头,几人把麻袋抬上了早已等在岸边的一座商船。孔盛等商船离岸,到了江中展开了帆,才离去。 梁景在铺子中等得不耐烦了。周寒好像出去很长时间了,这都已经午时了。 “世子爷,世子爷!”汤容慌慌张张冲进来。“周寒姑娘不见了。” 梁景听了,直接从柜台后跃了出来,一把抓住汤容的衣领,厉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周姑娘不见了。保护她的人见她进了一家米粮店,就再也没出来。他们闯进去搜查,却没见到周姑娘。” “这帮废物,他们为什么不跟进去?”梁景大吼。 “世子爷,是您吩咐不让他们跟得太近。只要周姑娘身边没有异常,随她做什么。”汤容小声回答。 梁景这才想到,自己确实这么说过。周寒是个独立的姑娘,不喜欢别人干涉她的事。 梁景虽有意保护周寒的安全,但若安排的人,把周寒盯得太紧,反而会招致周寒的反感。他刚刚让周寒不讨厌他了,还不想破坏这美好的气氛。 “把那家米粮店所有人抓起来,给我狠狠地拷问。” “是!”汤容刚要走,梁景又叫住了他。 梁景又想起来,这座江州城中,还有一个人对周寒感兴趣。 “派人去王府问过了吗?” “问过了,王府今日上午只有周启峰去过,并没人看见过周姑娘。” “去吧,再多派人在城中搜查,尤其是城门和码头。”梁景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是!”汤容不敢耽搁,转身离开。 第353章 周姑娘一定会平安 王府没人见到周寒,并不等于她就一定不在王府。 梁景很清楚王府那些人。厉王不让说的事,就没人敢透露半个字。 在汤容离开后,梁景也急匆匆地离开了糕点铺子,什么都没有周寒的命重要,生意受点损失,大不了他来补偿。 梁景来到曦园时,厉王刚从绪风亭里出来。 亭中,三名王府的仆人,正跪在地上,清理地面上的血迹。 厉王眼角余光瞥见梁景,神色冷漠地对身边的侍卫道:“你们这些人,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人都能往王府里闯。自己下去领三十棍。” “是!”侍卫应声,心里十分委屈。“你们父子斗气,却拿我们开刀。” “周寒呢?你把她带哪去了?”梁景不在乎厉王的下马威。 “你是什么人,敢对我如此说话?”厉王不用正眼看梁景。 “把周寒还给我,我马上就离开这儿。” “你不是已经脱离王府了吗,有什么资格在此说话?”厉王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你做什么我不管,我只要周寒一人,你若敢伤她,我和你父子情绝。”梁景大声喊起来,似乎在向所有人宣布他的决定一样。 “你凭什么认为那个周寒在我这里?”厉王终于转过身,面对梁景,眼神冷厉,咬牙切齿。 “你不是抓到周启峰了吗?你一直想在周启峰身上得到一样东西。我不相信,这么好的机会,你会不用周寒要挟周启峰。”梁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呵呵!”厉王笑了,“你倒提醒了我,这个方法可以一试。” 厉王的话,倒让梁景困惑了,难道是他想错了,不是厉王抓走的周寒。 “世子,你冤枉王爷了。”罗真小跑着来到梁景身边。 “王爷真没有动周姑娘。王爷也是顾念父子之情,所以王爷再怎么对付周启峰,也没有向周姑娘下手的意思。” 梁景当然不会全信罗真的话,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周寒。梁景转身便向外走。 “站住!”厉王厉喝一声,“王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我还要去找人。”梁景闷声说。 “找人,我会派人去。你哪都不许去,给我在王府里待着。” 梁景哪里肯听厉王的话,抬腿便走。 “罗真,给我拦住他!”厉王大声命令。 罗真手臂一伸,拦在了梁景面前。 梁景抬掌要挑开罗真的手臂。罗真手臂向下一沉,梁景扑了个空。 梁景怒了,双掌交替向罗真连击而去。 在厉王府中,罗真是唯一个可以与周启峰一较高下的人,又怎么会怕梁景。 罗真也不主动攻击,梁景出一掌,他挡一掌,梁景连发几十掌,都轻轻松松被罗真化解,而梁景却连半步也没前进。 梁景咬着唇,突发猛力,掌变拳,一拳击向罗真腹部,一拳击向罗真面门。 梁景小时候跟宁海习武,功夫不差,只不过是因为遇到罗真这个老家伙。梁景一旦拼全力,罗真还是得退一步的。 罗真小腹一紧,侧身闪过梁景的攻击。梁景趁罗真闪避的空当,快步上前,从罗真身边冲了过去。 “给我抓住他,关进秋斑阁。”厉王命令。 “世子,得罪了。”罗真身体化成一道残影,截住了梁景。 梁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狠狠瞪着罗真。原来罗真点了梁景的穴道。 “来人!”罗真大叫。 很快四名王府侍卫出现在罗真身后。 “把世子送进秋班阁,小心点,别伤到世子。告诉孔盛看严了,世子有半分差错,拿他的命去抵。” 四名侍卫应了一声,小心翼翼把梁景抬了起来,架走了。 梁景送走。罗真快步来到厉王身边。“王爷,周启峰可说了?” “你觉得呢?”厉王冷冷瞥了罗真一眼。 “这个人死硬,肯定不会说的。”罗真回答。 “不过景儿倒给我带来一个惊喜。”厉王边走边说。 “周启峰来了王府,那个周寒倒失踪了。这说明周启峰提前做了安排,让周寒离开江州或藏起来了。看来周启峰很在乎这个周寒的死活。”罗真替厉王回答。 “嗯。”厉王认可罗真说法。“真没想到,周启峰终于有了弱点。” “奴才这就去把那个周寒找出来。” “等等,让我想想。”厉王想到梁景对周寒的痴情,就头疼得要命。“不是让你派人监视着周寒了吗?” “王爷,世子派人在周寒身边,奴才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让世子对王爷误会更深,所以撤了。” 厉王没有责怪罗真自作主张。“罗真,你说那个丫头是离开江州了,还是藏起来了?” “奴才愚钝,猜不出来。”罗真在厉王身后,恭敬地弯着腰。 “她离开江州了。周启峰不笨,江州是我们的地方,不管他把那丫头藏哪,我们总会找到她,只有离开江州才是最稳妥的。” “王爷,世子的人一直保护着周寒。周寒是怎么瞒过世子的人,跑出江州的?” “这才是重点。”厉王说到这儿,不再继续往下说,两人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 梁景又被关进了秋斑阁。罗真没下重手,所以只有一炷香的功夫,梁景身上的穴道便解开了。 梁景冲到秋斑阁门前,狠狠踹在门上。空荡的秋斑阁中,回应着嗡嗡地声音。 门外传来声音,“世子,您安心在里面待着,我们绝不让世子受委屈。” “我要去找人,找人,你们知道吗,她要是出什么事,我把你们都剐了。”梁景吼道。 “不就是找人吗?您只要不难为我们,我们替世子去找。” 梁景将秋斑阁的门拉开一条缝,见到的正是孔盛。 “孔盛,你知道我要找谁?” 孔盛的身体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光,脸上昏暗。 “世子和王爷在曦园说的那些话,整个王府都知道了。” “好,那你把周姑娘平安找到,我有重赏。” “属下可不敢贪图世子的赏。不过世子放心好了,周姑娘一定会平安。” “你怎么知道?” 孔盛呵呵一笑,“有世子的这一片心,周姑娘想不平安都不行。” 第354章 我怎么会在船上 孔盛的话听着像是奉承拍马,却听得梁景一愣。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对话声,“干什么的?” “我给世子送些吃食和水。” 然后就是轻微的撞击声,应该是守在秋斑阁外的人在检查送来的东西,开启关闭盒盖的声音。 听到送水人的声音,梁景心中一下又升起了希望,盯着门口。 哗啦一声,门外铁锁落下,进来一个王府的下人。 在守门侍卫的目光下,梁景故作镇静。 等来人进来,侍卫掩上了门,梁景方才冲过去,一把抓住来人的胳膊,“汤与,你可来了。” 原来那天,梁景知道了,宁远恒因为厉王不还江州的兵权印信而苦恼,便安排汤与进了厉王府,寻找印信的下落。 一来汤与本就是做贼出身,找东西是本行;二来汤与跟着梁景时间不算长,在王府中还是生面孔,再加上汤与易容的技巧,没人认得出他。 梁景通过王府下一个农庄的管事,将汤与介绍进了王府膳房。虽然膳房在王府南侧,但膳房的人却是有机会进入内院的。 “我听说世子被关进秋斑阁了,就接了送饭的活儿。”汤与道。 汤与没说,膳房的人一听说世子又关进秋斑阁了,要去送饭,脸上的表情一个个跟便秘了一样。所以汤与一说他去送,那些人几乎是欢呼着把这活儿交给了他。 “你快告诉我,你在王府中,可听到周寒什么消息?”梁景也不顾汤与手里的东西还没放下,就拉着他问。 “世子放心,周寒失踪与王府没关系。” “我放不了心啊,你忘了秦择之事了。”梁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这就去找我哥。” “快去,快去,有了消息赶快来告诉我。” 汤与被梁景催促着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才发现手里还提着食盒和茶壶。他把食盒和茶壶放在门边的地面上,才开门出去。 秋斑阁中除了一张罗汉床,什么也没有。 梁景坐到罗汉床上,心里乱得很。“周寒,你到哪去了,可千万别有事啊。” 周寒不知道自己晕迷了多久醒来的,只是觉得醒来,头还是晕晕的,过了好一阵才恢复正常。 她的身上没绑绳索。坐起来后,周寒发现这里好像是一个船舱。一半多的空间都堆着大大小小的麻袋。而她就躺在麻袋堆上。 周寒向身下摸了摸,麻袋里的东西很散碎,又很硬,应该是米。因为她还闻到这空间中飘散着一股米香。 “我怎么到了这儿了,难道我被人贩子拐卖了。”周寒想到这儿,赶紧往自己身上看,衣衫整齐,连一点松散也没有,她这才放了心。 “我是听到阿伯的声音才进的米粮店,然后就被打晕,带到这里。难道是阿伯带我离开的。”周寒想到这里,从米袋子堆上,打滑跳落到船板上。 船舱一角有个木梯,周寒爬上去,很容易就掀开了上面的船板。阳光照在身上,风送来水面潮湿的空气。 周寒跳上甲板,发现这是一只较大的沙船。船上所有的帆都已经张开,正顺风而行,速度极快。江水的哗哗声从船外传来。 这时一个在船上巡查的水手发现了周寒,他并没有慌张,而是躬身地行了一礼,“周姑娘,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周寒见这水手如此恭敬,倒不好发作。 “这是我们的商船。” “我怎么会在船上,你们要带我去哪?” “姑娘为什么在船上,我不知道,这要问我们掌柜。” “你们掌柜呢?” “周姑娘请随我来。”这名水手引着周寒向船头而去。 他们所过之处,船上的人见到周寒都恭敬行礼,看来他们是得了吩咐,把周寒当成上宾。 到了船头,周寒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头戴皂纱头巾,身穿一件团花点翠的锦袍,正在那里和两名伙计打扮的人低声交谈着什么。 “那就是我们掌柜。”水手指着锦袍男子。 锦袍男子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身来。看到是周寒,他连忙上前,施了一礼,“周姑娘。” 周寒很奇怪,这些人干嘛都对她那么客气。她有种非奸即盗的感觉。 “掌柜贵姓?”周寒客气地问。 “鄙人姓牛。”锦袍男子回答。 “牛掌柜,我们这是去哪?” “我们的船会停靠在虞州的乌石码头,然后再由虞南道直达京城佑安。” “去京城,我们为何要去京城?”听到京城两字,周寒心中轻轻一颤。 “我们的生意在京城,当然就去京城了。”牛掌柜笑着说。 “对了,我记得我被打晕了,怎么上的船?”周寒先不计较京城的事了,把最重要的问出来。 “周姑娘恕罪。你是被我家大人打晕的。她也是怕姑娘不肯走,反而会打乱计划。” “你家大人是谁?” “孔盛。”牛掌柜觉得周寒以后不会再回江州,所以也不怕说出孔盛的底细来。 提到孔盛,周寒脑中顿时出现那个圆胖的中年人。“我和孔盛虽然有过一面之缘,但与他并无交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们只是接到孔大人的命令,让我们护送姑娘去京城。”牛掌柜微微一欠身道。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什么?我睡这么久?”周寒几乎是惊叫出声。 周寒跑到船边向来的方向望去,果然,江州已经完全看不到了。江水两岸都是高大的悬崖或山峰。这只船的速度,可比她去江州时雇的那只小客船速度快多了。 周寒一屁股坐到旁边的一只木箱上,静下心想这里的事。 孔盛没理由送她去京城,唯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受人所托。至于受托之人,那也就唯有阿伯了。联想到那晚阿伯对她说过的话,几次提到让她去找亲生父母,还有她的婚事,这些都只有到京城才能办到。 “阿伯把我送到京城,而他自己把命送到厉王手上。他是怕厉王会利用我,来要挟他。所以阿伯的打算是,就算死也不会交出那件东西。” 想到这儿,周寒跳起来,冲着牛掌柜喊:“牛掌柜,让船回去,我要回江州。” 第355章 我要去救人 牛掌柜似乎对周寒此举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大惊小怪。 “周姑娘,还有一天的水路就到虞州了,我们现在回不去了。” 牛掌柜双手背后,在周寒看不见的地方,招了招手,就有两名伙计跑出来,站到周寒身后。他怕周寒做出什么傻事,他可是向孔盛保证,平安将周寒带到京城。何况李家在朝廷中的地位不可小觑,万一周寒出点什么事,李家向他要人,可怎么办。 周寒没在意身后的人,她看向白茫茫的水面,又转头看一眼船上张起的宽大的船帆。 此时正是顺风,船行得快,虽然只航行了一天一夜时间,但已经离江州很远了。 若此时回去,则是逆水行舟,不但要耗费大量人力,而且行进速度也慢。这些水手虽然对她客气,但未必听她的。 周寒向前猛冲了两步,身后的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擒住的了她的胳膊。 “放开我,我不跳江,我还没活够呢。”周寒跳脚挣扎。 牛掌柜看周寒那着急加郁闷的神情,不像去寻死的,摆摆手让两个伙计放开。 周寒指着梅江的江水,大喊:“李清寒,你给我出来。” 牛掌柜和两名伙计都看不明白了。李清寒,好像是一个人名,这位周姑娘喊人,为何要冲着江水,难不成她被刺激疯了? 然而就在他们困惑之时,一道蓝色的人影,已经出现在船上,正站在周寒身边。只不过他们肉眼凡胎,看不到。 “你喊什么?江神府的人以为我又得罪了哪位尊神,来找我决斗了。”李寒不耐烦地说。 “快点,送我回去。”周寒也不跟李清寒客气。 “你这是去哪?”李清寒扫了周围一圈,发现船上并没有她熟识的人。 “他们要把我带去京城。” “京城?”李清寒当然清楚京城对周寒意味着什么。“这不是很好吗,你有很长时间没见过杜三儿了吧。” “哎,李清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们是一体,调侃我就是调侃你自己。”周寒瞪着李清寒。 “我不认识你!”李清寒斜了周寒一眼。 “我不管,你是现任江神,只有你可以调动江水。你马上送我回江州,我要去救人。” “救谁?” “阿伯,他现在在厉王手上。” 李清寒知道这事开不得玩笑。她伸手向江面一挥,原本在船底翻涌的江水,突然静了下来,商船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后,竟然在水面停了下来。 原本牛掌柜和几个伙计水手,正看着周寒站在船舷边,嘀嘀咕咕,表情古怪。 他们都在猜测周寒是不是真的疯了,没有发觉船的速度已经慢下来。 当船在水面完全停止前进,他们才反应过来。 “船怎么停了?” 牛掌柜抬头,看到船帆还好好地挂在桅杆上。他又举起手臂,风在他的手指间穿过。 “掌柜的。”一个伙计跑来问牛掌柜,“是不是风向变了,要不要转一下帆的方向?” “去找金四,听他的指挥。” 金四是这条商船上的老水手,在梅江上行船二十多年了,对梅江风向水流十分了解。伙计小跑着去了,一边跑还一边招呼人去转帆。 原本静止的船身,突然晃了一下,然后动了起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牛掌柜以为转帆起作用了,来到船舷边上,向江面看去。 他这一看,真吓得目瞪口呆。只见一股股的江浪,交替着向这条船涌来,就像一只只的大手,在推动着船身。牛掌柜这时才发觉,这条船不是在前进,而是在后退。 “掌柜,这不对啊,船是在后退。帆的角度调得没错啊!”金四这个老水手也慌了,现在这情况和他的经验不符。 他的喊话没有得到掌柜回应。当他看到牛掌柜脸上的那错愕震惊的表情,就顺着他的视线的方向望去,一下子也傻在当场。 不一会儿功夫,船头这块地方,立了七八个如同木雕的人,全都瞪大眼,一脸不可思议。 “这些凡人被吓住了,看你怎么解释。”李清寒冷笑道。 “我需要对他们解释什么,我现在只想救人,大不了就说江神酒喝多了,在撒酒疯。” “周寒,你信不信,我让你来做这个江神。” “信,要不你去替我救阿伯,你知道怎么和厉王做交易,让他放了阿伯吗?” “哼!”李清寒冷哼一声,偏过头不理周寒。这些事她没参与,她哪里知道该怎么做。 “我走了!” “你去哪?”周寒拦住李清寒。 “回江神府。” “这船怎么办?” “到了江州码头,它自然会停下。” “不能到江州码头。我已经失踪一整天了,梁景肯定会找我,他一动作,一定会惊动厉王。阿伯在厉王手上,而我却失踪了,厉王一定起疑心。这船人若和我一起出现在江州码头上,就会……” “行了,我明白了。”李清寒打断了周寒的话。 周寒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看你烦躁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会有什么心事。” “那天傍晚,我看到宁远恒一个人从梅江畔回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哎,不知道他遇上什么事了,看着挺让人揪心的。”周寒故作发愁状。 “哼,一个凡人,总摆脱不了烦恼。”李清寒一副高冷的样子。 李清寒的话音刚落,一道红影从水下跳到李清寒身边,“神君,神君,我可找到你了。”鱼潢摆尾转身看到旁边的周寒,大叫道:“哎,是你呀。” “是我呀,见到恩人,你是不是也该称我一声神君?”周寒双臂抱胸,一副玩味的神态望着鱼潢。 “嗯,你是江神大人的妹妹,也可以称神君。”鱼潢若有所思的说。 “妹妹?”周寒瞄了一眼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李清寒。 “我现在有求于你,就不和你计较了。”周寒心想。 “神君,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鱼潢发现这是一艘船,另一边还站着几个呆傻的人。 “她来送我回江州。”周寒替李清寒回答。 “江州,江州。神君,我是不是又可以看到那匹红马儿?”鱼潢兴奋起来。 第356章 我可以驭鬼 “红马儿?踏焰?”周寒歪着脑袋,观察李清寒。她看到李清寒的眉头耸动了一下。 藏不住事的鱼潢叫起来,“是呀,是呀。那天神君带着宁大人浏览梅江,我在岸上和红马儿玩得很开心,真想再和它一起玩。” “游梅江?”周寒出声,看着李清寒,等她的解释。 “我是为了还宁远恒的一份相助的恩情。”李清寒漠然道。 “就为鲛王大闹江州码头之事?”周寒问。 “嗯。”李清寒将那日迷昏宁远恒,又去江州刺史府,把江州属官整治一遍的事,对周寒简要地说了。 “我也算帮了他一次,再也不欠他。” “真的只是为不欠宁远恒?我可记得,你以前从来不喜欢管人间的闲事。你想还这份恩情,有的是办法。” 周寒说到这儿,凑近李清寒悄悄地问,“你是不是喜欢宁远恒?” “一个凡人,有什么值得我倾慕。”李清寒一甩衣袖,又与周寒拉开了距离。 “嘴硬!”周寒小声腹诽。 这时一阵叫嚷声几乎要淹没了船头的江水声。原来鱼潢游到那几个还傻站着的人中间,它身上带着梅江水的清凉。它在几人之中穿来穿去,让那几人清醒过来。 “神迹,神迹!”牛掌柜和伙计、水手们大喊着,只差跪下来磕头了。 “他们疯了,他们疯了!”鱼潢大叫着游到李清寒身边。 李清寒伸手指夹住了鱼潢的尾巴,“回去巡江。”说着将鱼潢甩进了梅江中。然后回头朝那几人看了一眼,对周寒冷声说:“你自己解决。” 周寒撇撇嘴,走到牛掌柜几人身边,大声道:“那不是神迹,是我弄出来的。”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诧异地看着周寒。 牛掌柜指着一股股推动沙船行得飞速的江浪,不相信地问:“周姑娘,你说这是你弄出来的?” “你们的孔大人不知道,我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法师。哦,和江州的离鹤法师一样。我可以驭鬼,现在这个很容易办到,只要弄几只水鬼,就可以推着船跑了。”周寒编得合情合理。 “水鬼!”几名水手,吓得飞快跑离了船头。常在水上讨生活的人,最怕的就是水鬼,那是可以拉人去死的东西。 剩下几人虽然没跑,但也自觉得离船头远了点。 “周姑娘,我们不能回江州,会连累孔大人。”牛掌柜担忧地说。 “你们放心。我知道你们带我去京城,原是一片好心,我也不会害你们的孔大人,我会在江州城外下船。” 牛掌柜心中暗道:“孔大人,这也不能怪我们。你让我们看好周姑娘,可你也不知道周姑娘会这么一手吧,防也防不住啊。” “掌柜的,快到江州了!”一个伙计指着船的后方大叫。 “好快!”牛掌柜不由得惊叹道。 “我就在这下船吧。”周寒说完,船身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 “将船靠岸,送周姑娘下船。”牛掌柜大声吩咐水手。 “不必了,这里不是码头,这么大的商船靠岸,很麻烦。”周寒说完对李清寒使了个眼色。 李清寒会意,手朝江岸的方向一挥,一道江水向上抬起,形成了一座水桥,又把牛掌柜一众人看傻了。 “牛掌柜,多谢相送,告辞!”周寒说完从船舷跳上水桥,向岸边奔去。 待到哗地一声,水桥落回江中,一切恢复正常,几人才反应过来。 “这又是操纵水鬼做出来的?”众人半信半疑。 周寒跳到地面上,回头望,发现李清寒没有跟过来,埋怨道:“这就走了?好歹客气一下,送我回江州城吧。” “地面上的事,不归我管,我为什么要送你?”李清寒的声音从周寒身侧传来。 “不要你真送,咱们现在也算是姐妹,你客气一下,也显得亲切不是。”周寒笑嘻嘻地说。 “要不要我送你?”李清寒果然按周寒的意思问了。 “好啊!”周寒果断回答。 “没功夫。”李清寒转身就要走。 “别生气,我开玩笑。前面就是江州的莱公县了,我雇辆马车回去就行了。” 李清寒又转回身,朝周寒扔来了一个东西。 一道白影弹来,周寒赶忙接住,张开手掌一看,手心中居然是一颗花生粒大小的珍珠。 “梅江江底这种东西很多,给你做路费。”李清寒说完身影一晃便消失了。 “面冷心热。”周寒唇边含笑。 因为有急事,周寒也不心疼钱了。到了莱公县,用珍珠在一个当铺换了几两银子,然后雇了一辆马匹健壮的马车,朝江州城进发。 因为周寒给足了钱,车夫连夜不停,向江州急奔,终于在江州城开城门之前,到了江州城。 打发走了车夫,城门一开,周寒就匆忙进城。 周寒没有注意,当她出现在城门前时,一名城门官,不住地上下打量她,然后跑到城墙下,对一名坐着晒阳光的闲汉小声说了几句话。那名闲汉点点头,悄悄跟上了周寒。 周寒先回了家。她两日没回,周冥和刘津一定很担心,说不定正在找她。还有就是,她去厉王府之前,要把周冥和刘津安顿一下,不能让他们跟着受牵连。 周寒回到家里,果然家里没人。平日此时,周冥和刘津应该是在院中练武功或修炼法术。 “吕升,芳儿。”周寒在院中高声叫两个鬼仆的名字,也没有回应。 周寒在心中动用神识呼唤,“吕升,你和芳儿在哪?” “公子,你可出现了,我们都急死了。”吕升大叫着说,“昨天,我一直在叫你,可你也不回答。” 昨天,她还在离江州很远的地方,她在吕升身上留下的神识印记,只是个很简单的印记,无法太远距离联系。不是她不想留更高明神识印记。越高深的印记需用的法力越多,吕升只是个普通的鬼魂,承受不了她太多的法力。 “我遇上些事,现在没事了。阿冥和刘津呢?”周寒问吕升。 “哦,他们出来找你了,几乎找了半个江州城了。” “你们回来吧,我在家中等你们。” “好,我去叫芳儿,然后把他们找回家。” “怎么,阿冥他们没和你在一起?” “阿冥说分头找,机会更大,所以我们分开了。” 周寒听到这里,心里就是一紧,她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快去找。” 第357章 我被人劫持了 周寒连屋子也没进,就在院子中,走来走去。 “芳儿哭了。”吕升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又没声音了。 “这个吕升。”周寒埋怨一句。 “公子,不好了,阿冥和刘津被人抓走了。”周寒脑中传来吕升慌乱的大叫,吵得周寒的脑中嗡嗡作响。 “什么人抓的他们?”周寒忙问。 吕升又没声音了。过了一会儿,吕升才像被吓住了一样,哆哆嗦嗦地说:“门上有牌子,写着厉王府。”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她还是来晚了。 “吕升,厉王是皇室子弟,他的王府有皇家气运保护,你们进不去。你把芳儿带回来,告诉她,厉王是冲我来的,刘津他们不会有事。” “哎!”吕升答应一声,又没了声音。 过了片刻,一阵冷风刮进了院子,风中还带有女人呜呜地哭声。 刘芳儿跪在周寒面前,哭求道:“公子,你一定要救救津儿他们。” 吕升也问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我马上就去厉王府,刘津他们会没事的。” 周寒的话音刚落,院门就被撞开了,闯进来四个男人。这四个人身穿各种不同的衣服,倒像是市井之徒。 “你们是谁?”周寒将吕升和刘芳儿收进流阴镜,厉声问闯进来的四人。 “周寒,我们王爷有请。”为首的一人回答。 “王爷?厉王?” “江州这地方,还有第二个王爷吗?自然是厉王爷。” “好,我也正想去见王爷。”周寒说完,从四人中间穿过去,向院外走去,倒比来人还着急。 为首的那人怔了怔,他没想到这个人如此硬核。其他人听说厉王召见,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 出了巷子,停放着一辆普通得有些陈旧的马车。 周寒心中暗笑,看看的四人的装扮,再看看这辆马车,就知道厉王也不欲声张。 周寒跳上马车,对车夫道:“可以走了,稳着点儿。”然后钻进车厢。 车夫略觉诧异,望向为首的那人。他心道:“不是说来抓人的吗,怎么倒像是来接大爷的?” 为首的那人无奈摆手,“走吧。” “嘎——”地一声,车轮旋转,马车缓缓启动。 周寒坐在车上,摸了摸那枚束发的银簪,心中念起,“仙羽之渊,龙魂森森。通天之殿,金鼎鸣音。文武之意,从头古今。仙羽之渊……” “呼——”车厢中刮起了一阵小旋风。风止住时,一只黑色大狗的虚影显了出来。 “掌柜的,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失踪了?”黑狗的影子口吐人言。 “我被人劫持了!”周寒抚额说。 “谁这么大胆,敢劫你?”花笑忿忿不平地说。 “你以为这是冥界吗?”周寒斜了一眼花笑,“这个世间胆子大的人多了,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你普通?”花笑翕翕鼻子,表示对这句话很鄙夷。 “小妖精!”周寒真想一脚把花笑从车厢中踹出去,但她还是忍了,因为花笑现在只是一个虚影。“说,我失踪了,为什么你不去找我?” “冤枉啊,掌柜的!”花笑扑到周寒脚边开始诉苦,“听说你丢了,我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拖着残躯到处找你。周冥还说不让我去了,但这怎么可以,你可是我的掌柜,我的主心骨。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行了,我知道你找了,但也没这么夸张吧。你知道吗,阿冥和刘津被带进厉王府了。” “什么?厉王抓他们干什么?我去把他们救回来。”花笑说完就要化风而走。 “站住。你去厉王府干什么?我现在就是去厉王府,你回铺子,生意该做还得做,等着我的吩咐。”周寒道。 “好吧,掌柜,你小心点,有危险就叫我。” “我知道,你先回去吧。记住,我不在,不许偷偷去见宁远恒,好好看着铺子。若是钱少了,就拿你这身皮毛补偿我。” “掌柜的,你就心疼心疼我吧。”花笑苦着脸说。 “滚!”周寒笑骂。 “呼——”像来时一样,花笑的身影化作一团旋风不见了。 被花笑打断了思绪,周寒也不再想那几句话了。她掀开车帘往外看,街市上的喧闹已经不见了,路两旁都是高墙朱门的大宅子。周寒知道自己已经来到江州的贵人区——南庆坊了。 整个南庆坊其实不超过十户人家,因为大部分地方都被厉王府占了。厉王府甚至还占了邻近坊一些地方,可见王府的规模。 “嘎——”一声,马车停了下来。马夫打开车门,冲周寒说:“下车吧。” 周寒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外面。青灰的砖墙上开了一个小门。这并不是厉王府的正门。 周寒问车夫:“这是哪里?” “这是王府南侧门。”车夫回答。 周寒一听是侧门,身体靠在车厢壁上,懒洋洋地说:“还没到地方,你叫我下车干嘛,我可不想多走路。” “到了,进这个门,就是王府了。” “堂堂王府这么没规矩吗,就让客人走偏门?” “你不是我们王爷的客人。”车夫毫不客气。 周寒指指车外的四个人,“你可以问问他们。” 周寒这么一说,车夫倒有些犹豫了,他跳下车。 周寒在车里听车夫跟四人商量。 “那人不肯下车,一定要走王府正门。” “王府正门也是她配走的?” “她既然不肯下车,那我们架她下来。” “嗯,小心点,她可是王爷要的人。” 周寒再次掀开帘子,对外面的五人道:“你们最好去问一下王爷。我是不是王府客人,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得罪了贵客,小心王爷扒了你们的皮。” 那四名大汉中为首那人说:“王爷从未说过你是客人,他命令我等将你带来王府。你若不老实,也可以绑了你。” “我身上有王爷一直想得到的东西。如果你们来硬的,我大不了和这件东西一起玉碎,让你们王爷空欢喜一场。你们看着办吧。”周寒说完,放下了车帘子。 第358章 我知道的不少 四名大汉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周寒说的话是真是假,但又不敢冒险。五人凑到一起,小声商议了一阵,然后一人从侧门进入王府去了。 周寒在车中听到动静,知道他们派人去请示了,心想,“既然来了,我就要堂堂正正从王府正门进。” 不多时,那个人回来了,对几人说:“王爷请贵客从正门进去。” 其余四人对这个结果颇感意外,这和他们刚接到任务时,王爷吩咐的不一样啊。当时王爷说的是把人带来,而不是请来。 马车在一声响后,又缓缓动起来。虽然只是从侧门绕到正门,也走了一刻钟的功夫。 来到王府正门,两扇朱漆大门已经打开,门前站了两名王府的下人,正在等候。 周寒跳下车,走到石阶下,失望道:“怎么,王爷没有出来迎接吗?” 在场所有人几乎惊得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在江州,谁有资格敢让王爷亲自出门相迎。 放眼整个大魏朝,除了当今皇上,也没人敢让王爷亲自迎接。 “罢了,我还有事与王爷相商,也不计较了。”周寒摆摆手,登上石阶,冲两个还在发愣的王府下人大声道,“还不快带路。” “哦,哦!”两个下人反应过来,赶忙头前带路,进王府里去了。 重华居中,厉王坐在厅中,问身后的罗真,“周启峰家的那个丫头,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一个小丫头,大概就是故弄玄虚,为的是要个脸面,走咱们王府的正门,王爷不必认真。”罗真回答。 “罗真,你说这丫头手里真的会有那个东西?” “周启峰那么固执,他会将东西将给一个乳嗅未干的丫头?”罗真嘴上如此说,心里却莫名的激动。 周寒手里真掌握着那东西,真是太好了。对付一个丫头,可比对付周启峰容易多了。 “不管她手里有没有那东西,这丫头已经离开江州又返回来了,倒让我对她有了很大的兴趣。那两个小子呢?” “回王爷,已经安排在芷园了,和周启峰关在一起。” 厉王呵呵笑起来。“没想到,这一家子倒在我这个王府中团聚了,周启峰是不是还得感谢我啊?” “王爷,周启峰是匹狼。”罗真弯腰在厉王耳边说。 “罗真,你是不是对周启峰成见太深了,你和他就不能化敌为友?”厉王微微侧身,看着罗真问。 “我们这辈子怕是只能做敌人了。”罗真直起身,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了。 “王爷,人来了。”门外传来侍卫的小声禀报。 “让她进来。”厉王沉声说。 重华居的大门打开,周寒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进来。 厉王眯着眼睛,看着周寒迈出的每一步。 直到周寒站到了他的面前,厉王也没有看出异常。 周寒朝厉王作了个揖,“见过王爷!” “大胆,见到王爷还不跪下。”罗真喝道。 周寒装作懵懂的样子,问厉王,“王爷,我需要跪下吗?” “你可以不跪,只要你手里确实有那个东西。但如果你骗我,那就一并罚了。” 厉王说得平平淡淡,但每一句话中都带着刀,而这把刀已经架在了周寒的脖子上。 “王爷说的是。我确实知道那件东西的下落。” “哦,说说看。”厉王的眼眯成了一条缝,掩饰着自己心中的兴奋。 “王爷如此有用的消息,我当然不能就这么交出去。王爷抓了我伯父和两个弟弟,是否该给我个承诺。” “周寒,不得污蔑王爷。”罗真又出来呵斥,“周启峰不是王爷抓来的,而是他自愿来到王府。你那两个弟弟是因为在王府周围探头探脑,被王府的护卫以为是小贼,抓进来的。” “看来我是冤枉王爷了。”周寒嘴上笑着说,心里却骂道,“我信你个鬼。” “你想要什么承诺?”厉王淡淡地说。 “我留下,给王爷想要的东西,放了我阿伯和两个弟弟。” “周寒,你是否太看得起自己了。没有你,周启峰也会把东西给我。” “我阿伯不会。王爷就是在我阿伯身上用尽一切手段也没用。否则王爷也不会请我来了。” 这句话的确戳到厉王短处,他就是拿周启峰没有任何办法,才想到用周寒来要挟周启峰。但他绝不能让人拿到短处。 厉王笑了,“周寒,其实我只是好奇,周启峰已经把你送出了江州,你为何又回来了?” “王爷,此话从何说起,我并未离开江州。” “你当本王的耳目都是摆设吗?” “不敢。阿伯如我的亲父一般,他在江州,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离开的。” “你们倒是父女情深。我也得成全你们这一片深情。说说吧,你都知道多少?” 厉王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谁送周寒出的江州,而是周启峰手上的东西。 “这件东西是先皇所留,也正是它,拿住了王爷命脉。王爷一直想得到它,甚至毁了它,但我阿伯忠于先皇,不肯交出这件东西。当初我阿伯离开王府,也是不想再受王爷逼迫。” 厉王和罗真听了周寒的话,不禁动容,心里几乎是一个想法,“难道周启峰真的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这个丫头。” 他们哪里知道,这些事都是周寒通过梦境中所见,推测出来的。 “你还知道什么?”厉王冷着声音问。 周寒淡淡一笑,“我知道的还不少,比如说寻玉。” 听到寻玉这个名字,厉王的脸立刻阴沉下来,他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你不是知道那件东西的下落吗。只要你说得让我信服,我可以考虑放了周启峰。你那两个弟弟完全是受牵连,和此事无关,我也不想为难他们。” “王爷,在说出那件东西下落之前,我要先见一见阿伯和我的弟弟,确认他们一切都好,求个安心。” “你真不愧是周启峰养大的,如他一样的谨慎,还比他多了份油滑。” “多谢王爷夸奖!”周寒朝厉王揖了一礼。 “你先不要急着谢我。若你敢欺骗我,不能说出令我满意的答案,我只能让你去和阎王说了。”厉王盯着周寒,眼中透出森森寒光。 “当然,若是不能令王爷满意,我愿意听凭王爷处置。”周寒毫不在意。 “去带周启峰他们过来。”厉王吩咐罗真。 罗真应了一声,走出重华居。 第359章 哪个李家 周寒朝左右看了看,问厉王:“王爷,我站着有点累,可不可以坐下。” “随意!”厉王扫了周寒一眼,自去端杯喝茶。 待厉王抬起头时,看到周寒坐在自己右下首的座位上,正捏着桌上的一块糕点,往嘴里送,丝毫没有女孩子的矜持。 不知为什么,厉王却不像第一次见周寒时,那么厌烦她了。 周寒发现厉王正在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王爷见谅,我早上还没吃东西,有点饿了。” “随意。” 得了厉王的同意,周寒更加不客气,一块接一块往嘴里塞糕点。 厉王笑了笑,看这丫头吃东西,居然也是一种享受。然而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失,就觉双手开始哆嗦,手里的茶杯险些脱落。 厉王慌乱地将茶杯放到桌子上,站了起来。这一站只觉得双腿无力,直想向前倒去。 “来人!”厉王大叫。 重华居的门开了,一名侍卫冲进来。 “扶我去吃药。”厉王吩咐。 侍卫多次遇到这种情况,早已熟悉,扶着厉王向厅堂的侧门而去了。 周寒在厉王站起来的时候,就停止了吃东西,她看见厉王的变化,感觉奇怪。刚才还一身气势的厉王,转眼就好像病入膏肓了一样。 “厉王这是得了什么病?”周寒心道,这病也来得太快了吧。 不多时,厉王从后面出来,已经没了重病的样子,反而神采奕奕,也没用侍卫搀扶,自己走回到正位坐下。 这倒把周寒看得目瞪口呆。 “厉王这是服了什么仙丹灵药了?” “你吃好了?”厉王问。 “吃好了!”周寒赶紧严肃自己的表情。 “你是怎么被周启峰收养的?”厉王缓缓地问。 “我一生下来,就被丢在襄州随县的善堂,是阿伯见我可怜,抚养了我。” “奇了,周启峰还会可怜旁人,而且还是个没有任何血脉关系的人。” “阿伯心地善良,是个好人。” “善良?”厉王鄙夷地一笑,“若是我让周启峰在你和忠于先皇之中选择,你认为他会选择谁?” “不必阿伯来选,我来替他选。” “哦,你选谁?” “忠于先皇!” “哦!”厉王饶有兴趣地问周寒,“你为何这样选?你要知道,这可是牺牲你自己。” “人这一生总要有一件事或一个人,可以让人甘愿舍弃生命,也要守护。否则这一生就活得毫无意义。没有阿伯,便没有现在的我。我不知道阿伯与先皇之间的过往,既然阿伯宁可死,也要忠于先皇的遗命,我愿意成全他。”周寒回答得认真。 厉王审视了周寒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他这一笑,把周寒给看愣了,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好笑。 厉王发笑是因为梁景,他终于明白梁景为什么喜欢这个丫头了,的确与众不同。她的气魄与见识是那些闺阁千金所没有的。 厉王不禁赞叹自己的儿子好眼光。 厉王笑容还在脸上,门开了,当先进来的罗真,一眼便看到正在笑的厉王。 罗真怔住了。他跟在厉王身边许多年了,从未见过厉王如此发自内心的笑过。 “阿伯!”看到周启峰,周寒冲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周启峰磕了一个头。 周启峰刚看到周寒时,是震惊的。他忙扶起周寒,“你怎么……怎么在这儿?”他想问周寒,你怎么回江州来了。但他马上意识到厉王在这里,若是如此问难免牵扯出孔盛。 “阿伯在这里,我就来这里了。”周寒笑着说。 “哥!”周冥和刘津从周启峰身后出来,围在周寒身边。 “你们这两个家伙,不好好读书练武,到处跑什么?”周寒斥责周冥两人。 “我们……”刘津觉得委屈,要解释。 “总在家里读书练武,太无聊了,我就带着刘津到处逛逛,哪知道就被人抓到这儿来了。”周冥很聪明,打断刘津话。 周寒不客气地从旁边的桌子上取了两盘点心,给周冥和刘津一人一盘,道:“罢了,既然你们来这儿了,就好好跟着阿伯,听他的话,跟他学武。阿伯武功可厉害了!” 周寒的表现倒把包括厉王在内的一众看不明白了,这一家人不像阶下囚,反倒像是探亲来了。 周寒敲敲周冥和刘津脑袋,道:“行了,拿着吃的,去外面玩,别跑远了。” 周冥看了一眼厉王。两个孩子不认识厉王,所以也不怕。他又看了一眼周启峰,见周启峰没反对,便牵着刘津出了重华居。 厉王倒也不拦。周启峰和周寒在自己手上,那两个孩子可有可无。 “人,你已经看到了,该说说那件东西的下落了吧。”厉王双手插在宽大的衣袖中,话是对周寒说的,一双眼却盯着周启峰。他并不完全信任周寒。周寒说的是真是假,他要看周启峰的反应。 “是什么东西?”周启峰已经意识到厉王说的是什么,但他还是不确信地问一遍周寒。 “阿伯,就是先皇留下的那件东西啊。”周寒一脸淡然地回答。 “你胡说什么,你怎么可能知道那东西的下落。”周启峰大声斥责。 “啪”,厉王拍案而起,“周寒,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我,是不想活了吗?” “来人!” 厉王一声大喝,重华居外的所有的厉王近身侍卫全部冲进了厅内,腰间的刀已经出鞘,等待厉王的下一步命令。 周启峰现在虽然失了内力,但仍将周寒护在身后。“王爷,你不能动她。” “就因为她是你捡来的侄女。”厉王冷笑。 “周寒不是捡来的,她有亲生父母。” “有父母又如何,我还杀不得她?”厉王丝毫不为所动。他最恨别人骗他,刚才对周寒的一丝好感,顿时化为乌有。 周寒在周启峰身后看看厉王,又看看周启峰,心道:“你们倒是给我个说话的机会啊!”她想从周启峰身后出来,却又被周启峰按了回去。 “王爷因此而得罪李家,得不偿失。” “李家,哪个李家?”厉王听到李家这个词,脸上神情一滞。 “周寒的亲生父亲就是李静之。” 第360章 你交东西,我放人 听到周启峰的话,厉王和周寒都怔住了。 周寒早就在周启峰那里听说过,自己的父母在京城,父亲姓李,是京城中有名望的人家。但她从没听到周启峰提到过亲生父亲的全名。 虽然周寒因为从小被遗弃,不愿意提自己的父母。但今天第一次听到亲生父亲姓名,周寒的脑子里还是有一瞬的窒息,心里反复说着一句话,“我爹的名字叫李静之。” 厉王太清楚这个李家,还有李静之。说起来李家与大魏朝皇族还沾着一点亲。大魏朝开国皇帝,有一任皇后就是李家的姑娘。 李家在大魏朝也是显赫的世家大族,当今的成武帝对李家也是极其看重,还让李静之做了太子的老师。朝中人都说李静之将是下一个杜太师。 厉王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姑娘竟然是李静之的女儿。 当年把周寒扔在善堂的人,心中有愧。他答应朋友将女婴找一个好人家抚养,却丢在善堂。所以将周寒的身世告诉了当时还是乞丐的周启峰。他的意思是,如果周启峰带着这孩子过不下去了,就去京城找李家,把孩子送回去。 厉王坐回太师椅上,若真是如此,他现在还真不能动周寒,得罪李家。可周启峰手里的东西对他同样重要。 厉王冷冷一笑,“戏弄本王的罪,岂是一个李家,就能轻易消了的。不过我给李静之一个面子,饶了周寒的死罪。”厉王说到这儿,指向一个侍卫,“你去把那两个小子的头砍下来,由他们来替罪。” “等等。”周寒从周启峰身后跳出来,“王爷,你总得给我个机会说话吧。” “我给了你机会,但你一直在欺瞒本王,你是不是觉得本王愚昧可欺。” “我并没有欺骗王爷。阿伯虽然没对我说,但不代表我不知道啊。” 厉王笑了,“周寒,刚才你还说,若是周启峰选择忠于先皇,你会成全他,怎么这么快就食言了?” “王爷,刚才说的是我阿伯做选择,我会替阿伯做选择。但现在是我做选择,我跟先皇不认识,也不会忠于他,我现在所做选择只为我和阿伯。”周寒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让人不由得不信。 “周寒,你胡说什么?不用你为我做什么选择。”周启峰要把周寒拉到一边。他本来想把周寒从这件事中摘出去,离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可没想到,周寒居然自己跳进来了,而且越陷越深。 没了内力的周启峰,身手差得多了。周寒轻轻一闪,避开了周启峰拉扯她的手。 “阿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要和你一起面对。” “好!”周寒那句不忠于先皇的话,反而让厉王对周寒欣赏起来,刚刚的那一丝好感又回来了。 “周寒,我现在给你个机会。能不能救下你的两个弟弟,就看你了。” “王爷,你要的那件东西不在江州,更不在我阿伯身上,而在京城。”周寒一开口便是惊天之言。 厉王和罗真几乎同时望向周启峰。周启峰则诧异地看着周寒,心道:“周寒难道知道了银簪中的秘密,并且还破解了?不可能啊,她从没去过京城。” 原来周启峰送给周寒的银簪中,果然藏有那件东西的秘密。 周启峰之所以打造这么一枚银簪,并且放在周寒身上,是因为当初他在襄州城,发现周围有异常,他的行踪好像被人发现了。这也是当初他为什么坚持让周寒做宁远恒的随从。 因为周启峰知道,那些人不敢惹宁远恒,宁远恒能保护周寒。 周启峰不怕死,可他守着先皇的秘密,这也是控制厉王,让天下太平的秘密。他不想让这个秘密随他永远消失。 为了以防万一,周启峰将这个秘密凝缩成几句晦涩难懂的话,并在一名银匠那里特制了一个不起眼的银簪,戴在了周寒的头上。 就算周寒不小心丢了这个簪子,被人发现藏在簪中的这几句话,不知道它的来历,也不会猜出这几句话的意思。 周启峰的表情,让厉王和罗真看不出周寒话中的真假,但他们也能感觉到这句话应该有七分真。 “周启峰,难怪你从不怕我搜查,原来你一直将东西放在京城,没有带来江州。”厉王阴沉着声音说。 周启峰沉默了,他相信周寒不会看不明白眼前的形势,乱说话。 厉王转而又对周寒说:“京城比江州还大,藏个东西,很难找到。周寒,你如果只知道这些,可不够换回你两个弟弟的性命。” “王爷,那东西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不能说。” “那就别怪我了。”厉王抬手就要命令侍卫。 “王爷,你何必心急,听我把话说完。”周寒笑着阻止厉王,“王爷不信任我,我一样也不敢完全信任王爷。所以为了我们的性命,我不能说。我不说,但不代表,不能将那东西找出来。我亲自将东西奉上,王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你不会是因为听说自己的父亲是京城李家的家主李静之,就想办法回到京城吧。不错,你有这样的家世,到京城后,我的确拿你没办法。”厉王冷笑。 “王爷会让我阿伯和两个弟弟跟我回去吗?” 厉王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好,我就送你回京城。你将东西带来。你交东西,我放人。” “还请王爷给我个承诺,我将东西交给你后,我阿伯从此与厉王府再无瓜葛,放我阿伯自由。” “这是自然,周启峰的心根本不在王府中,留他也无用。”厉王说着,眼角余光瞥了周启峰一眼,却见周启峰一言不发,竟是任由周寒做决定的样子。 厉王心中称奇,周启峰如此固执的人,竟然也被这丫头给降服了吗? “多谢王爷!” “我不但放你去京城,而且还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回去,我会给李静之写信,告诉他,我找到他的女儿了。有了李家这个身份,你在京城行事,更容易,便是进皇宫,见皇上也能办到。” 第361章 那丫头鬼精的很 听厉王这么说,周寒的心中莫名一紧。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李家见亲生父母。她之所以要回京城,的确是为了拿到那个东西。 不论是厉王与先皇恩怨,还是周启峰与厉王的恩怨,起因全是那个东西。解开这一切恩怨,都需要那个东西。 “王爷,我何时起程?”周寒问。 “不急,你先在王府住下。我即刻写信让人用最快速度送往京城,待李家接到信后,你再动身。”厉王笑着摆手。 周启峰抬头,看到厉王笑容中的阴诡。 厉王让周寒风光回李家,就是让朝中人知道,李静之欠厉王一个人情。 成武帝对李静之的倚重,仅在杜太师之下,李静之可以说是成武帝的左膀右臂。厉王如此做分明就是想离间成武帝和身边的人。 周启峰又看到周寒一脸淡然,心中叹气,“周寒再聪明,又怎么会知道朝廷的那些阴暗的事。” “莺奴。” 厉王声音刚落,从厅侧出来一个十八九的姑娘,梳着低髻,弯眉秀眼,容貌娇丽。她来到厉王身侧垂手弯腰,“王爷,不知唤奴婢何事?” “你今后就跟在周姑娘身边。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主人。你服侍周姑娘,不能有丝毫怠慢。”厉王指着周寒道。 那个叫莺奴的侍女怔了怔,望向周寒。她或是有点意外,或是不敢相信厉王的决定。 “怎么,我说还不够明白?”厉王的脸沉下来。 “奴婢遵命!”莺奴再不想也得接受。她直起身,走到了周寒身边。 “周寒,你就暂时住在紫雨斋,那里离芷园近,你在去京城之前,也可以和你阿伯多聚聚。” “多谢王爷。”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周寒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只能是人在屋檐下,听从厉王安排。 厉王扫了一眼周寒,继续吩咐,“在我这里,不需要你扮男装了。让莺奴带你去沐浴更衣,需要什么直接吩咐她去做。” 周寒再次谢了厉王,便跟着莺奴出了重华居。 厉王走到周启峰面前,朝周启峰低声说:“周启峰,你这个侄女我很喜欢。只要她拿到东西,我就放你离开江州。”说到了这里,厉王啧啧了两声,“说来也奇了,我竟然相信这个丫头。好了,不多说了,我要亲自给李静之写封信。” 厉王说完朝身后摆摆手,侍卫上来,将周启峰带了下去。 周启峰走后,厉王没有去书房,而是又坐回太师椅上。 罗真俯身问:“王爷真的相信那丫头能拿到先皇的东西?” “难道还能指望周启峰自己把东西吐出来?”厉王反问。 “那丫头鬼精的很,就怕她耍什么小聪明。” “她耍她的,只要周启峰和她的两个弟弟在我手上,她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罗真看到厉王嘴角挑起的一抹笑,他心里也在笑,他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那东西终会到他的手里,他的计划就成功七成了。 汤与像往常一样,送饭到秋斑阁。汤与进来后,关好门,迫不及待走到梁景近前,小声地说:“爷,周寒找到了。” “她在哪?”梁景激动得拽住了汤与的手臂,差点让汤与手上提的食盒摔落在地。 “爷,周寒现在就在王府中。早上膳房的人买菜回来,路过王府正门,看到她从正门进了王府。” “你能确定那人就是周寒。” “没错。”汤与肯定地点点头,“我详细问了那个买菜的人。他描述的容貌,正是周寒平时的样子。” “糟了,一定是我爹要对周寒不利。”梁景焦急起来,“汤与,你知道周寒现在在王府何处?” “我来之前,听膳房的人说,以后要多送一份吃食去紫雨斋。” “紫雨斋。”梁景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就闯了出去。 梁景刚迈出一只脚,一个肥胖的身躯就横在了他面前。 梁景撞在那人身上,被那一身的肉弹回了秋斑阁门内。 “孔盛,你闪开!”梁景吼道。 孔盛瞄了一眼汤与,对梁景说:“世子,王爷命令,你不得出秋斑阁半步,世子还是安心呆在里面,不要让属下为难。” “孔盛,我的事你少管,你再不闪开,我宰了你。” 孔盛单膝跪在梁景面前,“世子离开秋斑阁,王爷也不会放过属下,那就请世子动手吧。” “你还敢威胁我。”梁景指着孔盛的脑袋,气得在门前团团转。 “爷,别为难他了,还是我去一趟紫雨斋,然后告诉你消息。”汤与转到梁景身边说。 “也罢,你去看看周寒是不是住在紫雨斋。若是她,就问问她是怎么回事。如果是我爹为难她,把她关在那儿,就算有人拦我,我也要闯出秋斑阁。”梁景说着狠狠瞪了一眼孔盛。 孔盛抬起头,惊诧不已。 “世子说的是周寒?她回江州了?这怎么可能?” 紫雨斋不大,只有两间正房和一个不大的院子。院中布满藤架,翠绿的藤蔓爬满院落的上方,阳光在绿叶的间隙射下来,投在青砖上,洒落斑斑点点的金黄。 这些藤蔓正是紫藤花,一串串的花蕾,已经裂开一丝丝的紫意。 周寒明白为什么这里叫紫雨斋了。想象一下,当紫藤花全部开放时,满院的紫藤花,可不就像坠下的雨滴。 这里刚刚被收拾好了。 进入正房第一间便是一个厅堂,里间就是卧室,现在成了周寒的闺房了。房中架子床上,挂着纯白帷帐,床上铺着厚实的锦缎被褥。 窗户下还有一个妆台。妆台上似乎把女人用的东西都备齐了,锃光瓦亮的铜镜放置在妆匣上。妆匣旁,漆木的,锦缎的,玉石的,大大小小的盒子有七八种。 周寒沐浴完,换上了莺奴为她准备的衣裙。上衣下裳皆是淡粉色,上衣的交领之上绣着金色的凤羽纹,长裙裙摆处围绕一圈银红的浮罗花,衣料都是柔软又光泽的霞锦。周寒在绸缎庄见过这种锦缎,是贵族女子的最爱,要三两银子一尺。莺奴最后又为周寒披上了一件雪白银罗外衫。 第362章 梁景在哪 看着这一身衣服,周寒真想把它们偷偷拿带出王府卖掉,得的钱够她和两个弟弟吃吃喝喝一年了。单身上这件能在阳光下反射出银光的银罗纱,就被人们称为一寸纱一两金。 “不愧是王府,真是太豪了,豪到无人性了。”周寒心中感叹。 周寒被莺奴带到梳妆台前坐下,用一块雪白的手巾,反复擦拭着周寒乌黑潮湿的长发。 莺奴边擦边说:“小姐长得本来就好看,换下男装,再这么一打扮,保准王爷喜欢。” “我为什么要让王爷喜欢?”周寒疑惑地问。 莺奴手上动作一滞,然后尴尬地笑笑,解释说:“王爷是这王府的主人,在王府住着,当然要让主人喜欢。” 周寒不懂,问:“你们都要每天讨王爷喜欢吗?” “这是当然,像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更要多讨王爷欢心!”莺奴想当然地回答。 “王府也没什么好,天天这样多累。”周寒小声嘀咕。 “小姐,你说什么?”莺奴没听清周寒说的话。 “哦,没什么。” 莺奴也没追问,上前抽出妆匣上的两节抽屉,露出里面的光华夺目。 周寒暗自咽了口唾沫,那里面簪、钗、步摇、发梳、耳坠、手镯都有,除了金,就是玉,镶珍珠的,嵌宝石的,摆了满满两抽屉。 “小姐,选几支自己喜欢的。我给小姐梳好头,戴在头上,会让小姐光彩动人的。”莺奴说完,将放在梳台上,周寒自己的那支银簪拿过来,“这支簪子不好看,还是收起来吧。” “别动它。”周寒忙将银簪夺了过来,轻轻抚着,就好像怕银簪受了惊吓一样。 莺奴奇怪,妆盒中的金玉首饰哪个不是华贵艳丽。这位小姐不拿,偏把个粗陋的银簪,当宝贝似的拿在手中。 莺奴也不便多问,拿了一把梳子,轻轻梳理着周寒的一头长长秀发。 “屋里有人吗?”院中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莺奴放下梳子,出了屋子。周寒拿起梳子自己梳头,来人反正是王府的人,她不关心。 “你是谁,来紫雨斋干什么?”这是莺奴的问话。 “这位姐姐,我是膳房的人。我们管事让我来问问周小姐口味偏爱,喜欢吃什么,我们好准备。”来人回答。 “你等着。”莺奴说了一句,便回屋来了。 “小姐,是膳房……” 不等莺奴说完,周寒放下梳子,站起来,她听到二人交谈,就不必等人家再废一遍话了。 周寒提着裙摆,走出屋外,看到眼前人,愣了一下。 来人正是汤与,他看到眼前的周寒,不仅愣了,还有点呆了。他虽然和周寒一起长大,但周寒一直是男子打扮,以至于他都不知道周寒是一个女孩子。直到他跟了梁景后,才从梁景口中得知真相。 虽然此时周寒还未妆扮起来,但她柳眉如黛,一双秋水剪瞳,如珍如宝,一张鹅蛋脸,圆润又有光泽,水红色的薄唇微衔贝齿。一身粉嫩的衣裙,更显得周寒婀娜多姿,娇艳欲滴。 这是怎样一个如花美人啊,汤与的心不由得像被一个铁爪抓住一样,揪了起来。他为了报梁景的恩,错过了什么。后悔吗?后悔。可还来得及吗? 周寒知道汤与此来,定是有事对她说。她转头对莺奴吩咐:“莺奴,我渴了,你去泡壶茶来。” “小姐,壶里有水。”莺奴说着就要到厅堂中的桌子上,取壶倒水。 “那里的水凉了,换壶热的。”周寒没想到壶里有水,只能另找理由。 “哦!”莺奴此时大概明白,周寒要把她支出去。人家现在是自己的主子,莺奴只能提了茶壶,走出了屋子,路过汤与身边时,还瞧了一眼汤与。 “汤与,你怎么在厉王府?难道梁景也来厉王府了?”周寒问。 周寒的问话,让汤与从失神回转过来。 “你突然不见了,世子到处找你,后来怀疑是王爷抓走了你,所以就来王府和王爷闹了起来。王爷一气之下,又把世子关了起来。” 周寒抚额,“他们父子俩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得和冤家一样。” “也许其它的事,世子都能好好说。唯独你是他,任何人不能碰的禁忌。”汤与说这话时,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刀尖扎了一般痛。 周寒呆了呆,然后问:“梁景他现在在哪?” “秋斑阁。” 周寒记起来了,她上一次见梁景被关起来,就是在秋斑阁。 “世子听说你来了王府,担心你出事,一定要闯出来见。你应该知道厉王,如果世子真跑出秋斑阁,估计会连累一大批人没命。所以我劝住世子,先来见你。你能不能去见见世子,也好让他安心。”汤与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十分矛盾,他期盼着周寒说“不去”,又希望周寒去。 “嗯,你告诉梁景,我没事,让他放心,我会去见他的。” 汤与低下头,不想让周寒看到他眼中的失落。 “我这就回去转告世子。对了,你想吃些什么?” 周寒笑了,“你我从小在善堂一起长大,你还不清楚我们这种人,能吃饱便已经很满足了。” 汤与点点头,“那我就作主给你安排了。” 汤与走后,周寒回到妆台前。她刚坐下,莺奴就回来了,端了一杯热茶,放在周寒面前,继续为周寒梳理。 “莺奴,一会儿我想出去走走。” 莺奴想了想,厉王并没有说不允许周寒出紫雨斋。按照王府的习惯,厉王没说类似的话,那就是可以在王府内随意走动,除了厉王设定的几个禁区。不过那些地方一般都有人看守,也不会误闯。 “小姐,马上就该用午膳了。待用过了午膳,我陪小姐出去走走。” “好吧!” 周寒实在不喜欢小姐这个称呼,一想到自己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就浑身不舒服。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必须习惯,因为回到京城,到了李家,自己就是闺阁小姐。所以周寒也没有扳正莺奴的称呼。 莺奴给周寒梳了一个双蟠髻,然后问:“小姐,你要用哪几支钗子?” 周寒看着两抽屉的首饰,都很华丽。但这些也不是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可挑的。 “这些都很好,你看着选两支吧。” 莺奴朝妆匣内看了看,然后挑出一对衔珠金丝凤首通簪,和一把镶宝石葡萄纹金梳。 周寒看到莺奴选的首饰,心中暗叹,“大概她是觉得金饰更显华贵吧。”不过,周寒不得不承认,莺奴梳头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第363章 我们是朋友也是姐妹 莺奴见周寒不舍那枚粗陋的银簪,就也把它簪了起来,巧妙地藏在凤首通簪的后面,若有若无。 最后的手镯,周寒是自己选的,她怕莺奴再给她选金的。自己选了一只白玉绞丝镯。 周寒打开铜镜旁一个圆形的漆木盒子,里面是纯白的迎蝶粉。她又打开一只玉石小匣,里面是青黑色的黛粉,下边还有胭脂、口脂等等。 “小姐,要我帮你吗?”莺奴低声问。 “不必了,我自己来。” 化妆是女人天生的本事。何况她的身体虽是个十七岁的姑娘,但魂魄可是有几千岁了。 当周寒自己化完妆,转过身让莺奴看时,莺奴暗自悲切,“难怪王爷从没想过要收了自己,原来确实是自己不配。” 紫雨斋的院中传来脚步声,莺奴赶忙出去看。原来是膳房的送饭来了。这次来的不是汤与,而是膳房的杂役。杂役将饭菜摆好后,便离开了。 “小姐,该用膳了。”莺奴轻轻唤周寒。 周寒走出来,看到厅中桌子上的饭菜,舌头差点吐出来。 桌上单菜品就摆了六盘,而且有一半是她叫不上名的。 在醉仙楼时,周启峰虽然教周寒做菜,但教的菜品都是民间菜式,宫廷菜式一样也没教。周启峰觉得宫廷菜太过敏感,会给周寒带来麻烦。 周寒没告诉汤与自己想吃什么。汤与跟在梁景身边时间不短了,又在王府膳房干了些日子,见识已经非常。他知道自己和周寒没可能在一起,但仍想给周寒最好的,所以为周寒点了膳房中的几样上品菜。 “这么多,吃不了啊。”周寒做下来,就算她很能吃,但一个人吃六盘菜,也有困难啊。何况除了菜,还有一盆鸡汤,一碟如意卷,一碗精米饭。 “难道真是我平时太能吃了,所以汤与把我当成猪了?”周寒暗暗反思自己。 “莺奴,这会浪费的,下次还是让他们少送点。”周寒发愁地道。 莺奴轻轻一笑,“小姐尽管用,不必担心其它,膳房会处理的。这是王府的规矩,王爷和世子一餐膳食,是八到十个菜。王府贵客是六个菜,普通客人是四个菜。若没有特别要求,连菜品的搭配都是定好的。” 原来是王府规矩,周寒这下放心了,至少知道汤与没把自己当成猪。 周寒朝莺奴招手,“来,你也坐下,我们一起吃。” 莺奴脸色大变,慌忙跪下。“婢子不敢,小姐饶命。” 周寒懵了,我就让你和我一起吃个饭,怎么还用得着饶命? “莺奴,你这是做什么,饭菜太多,我也不想浪费,所以让你和我一起吃,哪还用得着饶命,难不成这饭食里有毒?” “不,不!”莺奴忙摇头,“饭食无毒,王府规矩严,奴才和主人坐在一起,尤其是一起吃饭,乃是僭越大罪,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原来是这样,周寒心中好笑,什么破规矩。她上前把莺奴拽起来,一把将莺奴按在绣墩上。 莺奴像屁股下装了弹簧,一下子又弹起来,但没防住周寒又把她按回去了。 莺奴都快急哭了。 周寒弯下腰,看着莺奴的眼道:“你记住,第一,你虽叫我小姐,但你不是我的奴才;第二,这是我让你坐的,就不算僭越,若有人以此要治你罪,也有我;第三,在外,你可以把我当主人,但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时,我们是朋友也是姐妹,随意些。” 莺奴听到这些话,心里沉静下来,含在眼中的泪也留在了眼眶中,没有掉出来。她抬头正对上那一双纯净如深潭溪水的眼。 她十岁便被卖进了王府做奴婢。进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被教导主仆有别。主人站着,我跟着,主人坐着,我跪着,主人吃饭,要在旁边伺候,主人睡觉,要在门前守着。 莺奴以为自己这辈子就是别人奴才了,可没想到有这么一个人居然不把她当奴才,而且还要和她做姐妹。 莺奴的心里是酸涩,她曾悲哀自己的苦命。但她又没想到自己还有被主人平等看待的一天,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 周寒将筷子塞进莺奴手里,“来,放心吃。”莺奴看了一眼周寒真诚的脸,没有再拒绝。 周寒将筷子给了莺奴后,才发现只有一双筷子,给了莺奴她没用的。 “小姐,你先吃。你吃完,我再吃。”莺奴赶忙将筷子双手捧给周寒。 周寒又将筷子推给莺奴,“你拿着,我有办法。”周寒说完,走到了院子里。 紫雨斋中虽然种植了大量紫藤,但墙边还栽有一圈的翠竹。周寒过去,在挑选了粗细长短合适的两段竹枝,截了下来,然后又在院中的水缸里清洗干净,进了屋。 周寒在莺奴面前展示自己的成果,“看,这不也是一副筷子。这一餐先凑合用,回头你告诉膳房,每次送餐带两副碗筷。” 莺奴笑了,看着周寒。 “你看我干嘛,吃啊!”周寒催促。 “小姐先吃。”莺奴还是不习惯和主人一起吃饭。 周寒夹了一大筷子鸭肉放到莺奴面前的盘子里,“吃吧,再不吃菜就凉了。”然后自己也夹菜,吃了起来。 莺奴看周寒动筷了,才一小口一小口吃起来。 本应食不言,寝不语,但周寒看到莺奴虽然开始吃了,仍是小心翼翼的样子,便想说说话,让她放松一下。 “莺奴,你是王府的家生子吗?” “不是,我是十岁被买进王府来的,在王爷的侧妃身边伺候。” 周寒恍然,“难怪你梳头梳得这么好,一定是那时候经常给侧妃梳头吧。” “嗯!”莺奴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又是怎么去了厉王身边?” “后来侧妃病故,恰好厉王身边缺少伺候的人,我便到了厉王身边。” “你在厉王身边做什么?” 莺奴手中的筷子抖了一下,让周寒不经意发现了,她抬眼,看到莺奴低着头,双颊绯红。 周寒不明白,莺奴这是怎么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至于把脸都憋红了。 莺奴唇张了几张,方才喏喏出言,“我在王爷的寝室中伺候。” 第364章 谁又能比谁高贵 周寒瞬间明白。大户人家有一种侍女,叫通房丫头,平时就跟在主人身边贴身服侍。尤其是晚上,男主人若有需要,还要侍候枕席。 周寒没想到,厉王居然让自己的通房丫头来服侍她,这算是对她的重视吗? “莺奴,你还想回到厉王身边吗?”周寒问。 莺奴抬起头,眼中又蓄起了泪,“小姐,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是厉王的人,如果你想回去,我会想办法让你重回厉王身边。” “小姐,王爷已经把我送给你了。若小姐不要我,那我也只有死路一条。” “别!”阿进忙摇手,“别总想死啊,活啊。我就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若不想回去,就跟在我身边。” 周寒真心怕了,厉王古怪,连下人都古怪。她原本想调解两人之间的气氛,结果气氛更沉重了。换话题,周寒狠狠嚼了一口嘴里的菜。 “厉王平常吃饭时,你就在一旁站着吗?” “嗯,我要旁边伺候,王爷有吩咐,要立刻去做。”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主人吃好了,若是心情好,会把剩下的饭赏给我们。我们就把饭端去一旁吃,也不能在主人用的桌子上吃。主人若没赏饭,便等主人无事后,去灶房吃。” 周寒挠挠头,“王府规矩还真挺大的。” “这些规矩,好像不只王府有。”莺奴轻声说。 “我这儿就没这些规矩,以后你跟着我,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不用难为自己。”周寒边吃边说。 莺奴想了想,道:“小姐还是小姐,奴婢还是奴婢。” “其实我并不比你强多少。我虽出生于世家大族,却从小被遗弃。” 周寒对莺奴讲起了自己在善堂的经历,听得莺奴目瞪口呆。她没想到,面前这位高贵的小姐竟然做过乞丐,而且对她毫不隐瞒卑贱的过去。 当然这“卑贱”,也是莺奴自己认为的。 “人与人之间,谁又能比谁高贵。这不过是人们自己在心里划的一条分界线。这条分界线是金钱,是权利也可能是门第,没有这条分界线,人都是一样的。”周寒说着,替莺奴盛了一碗汤,放在莺奴面前。 莺奴低着头,想刚才周寒说的话。虽然她不识几个字,但在王府时间长了,也有些见识。但觉周寒说的话似是道理。 “好了,不说了,快吃。”周寒往莺奴碗里夹菜。 有了能引起共情的经历,莺奴在周寒面前也略微放开了些,加快了咀嚼。 吃完饭,莺奴将碗碟收进送饭的食盒中,然后放在紫雨斋门前。届时,自会有膳房的杂役来此收拾。 莺奴帮周寒整理好衣裙。周寒道:“芷园那边应该也吃完饭了,我们出去走走,到芷园看看。”莺奴没有多说,跟着周寒走出了紫雨斋。 芷园果然离紫雨斋不远,两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被一片绿草兰花围绕的芷园。 “澧有兰兮沅有芷,思公子兮未敢言。”看到芷园,周寒轻轻念诵出声。 “小姐,你说什么?”身后的莺奴没听明白。 “我是说厉王爷还挺有意思的。名叫芷园,这是在思念什么人吧?” “我听说王爷的原配王妃,喜欢兰花,所以就在这里种了一片兰花。”莺奴回道。 周寒点点头,向芷园扫了一眼,就看到几个挎刀的黑衣人,在芷园周围走来走去。 周寒明白,周启峰待遇可不像她这么好,虽然吃喝不差,但却不能出芷园,而且是被人看管着。也正因为如此,厉王才对周寒放心,因为他手上有周启峰和周冥、刘津三人,不怕周寒作妖。 周寒的到来,引起了芷园旁所有黑衣人的注视。他们应该是得到了厉王的命令,只是盯着周寒,并没有上前阻止。 芷园的门是虚掩着的。莺奴快步上前,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芷园要比紫雨斋大,不仅有正房三间,还有两间厢房,有抄手游廊连接其中,庭院中种着两棵石榴树。 石榴树下,周冥和刘津趁着树荫,正在做马步冲拳。看到进来的周寒,他们全都呆住了。 周寒边向他们走过去,边笑着问:“怎么,我换个装扮,你们就不认得我了?真是两只小白眼狼。” “哥?”周冥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嗯!”周寒笑着答应。 “原来大哥长得那么好看。”刘津说到这突然意识不对,连忙改口,“不,不是,是姐姐。” 刘津觉得好像也不对,这不是自己的想说的话。此时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周寒轻轻揉了揉刘津的脑袋,看着周冥。 “哥,原来你是个女人。”周冥气息有些不顺了。 “嗯,还是个漂亮的女人。”刘津好像终于找到自己想说的话了,赶紧接口。 “你不该瞒我们。”周冥瞪了刘津一眼,回来又对周寒道。 “是男是女重要吗?我始终是你们的亲人。瞒着你们是我不对,我若不做你们的大哥,你们还能坦然接受我养着你们吗?能专心的去读书练武吗?” 周冥低头想了想,他大概不能。他肯定会放弃读书,和周寒一起经营糕点铺,这才能吃睡都安心。 刘津虽然只比周冥小两岁,但还是一副孩子心性,他不明白周寒和周冥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阿伯!”还在周冥和刘津恍惚的时候,周寒撇下两人,朝正房方向奔了过去。 周启峰此时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耳聪目明了,听到院中的动静,出来查看。他先是一愣,而后眉眼露出温和的笑,一把抱住了扑上来的周寒。 “你真成大姑娘了,长得也更漂亮了。阿伯一下子没认出你来。” “阿伯,你受苦了。你不该不和我商量,就来王府。”周寒站直身体,眼角余光看到周冥和刘津还正呆呆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还不练功去。”周寒指着两兄弟,大声喝道。 周冥和刘津赶忙重摆马步,又开始嘿嘿哈哈地练拳。 “也不算苦,虽然暂时没了武功,但却有了更多时间教这两个孩子练武,也算做了你所托之事。”周启峰呵呵笑着说。 “阿伯,厉王给你用了什么药,要不要紧,有没有毒?”周寒抓着周启峰的一只手腕问。其实她暗中,是在给周启峰号脉。 “没事,那种药只能让习武之人武功暂失,没毒。” 第365章 厉王的大限要到了 厉王逼周启峰服下的是化神丹。与当初罗真给周启峰用的化神散不同,化神散是用闻的,便可让人武功尽失,起效快,但唯一缺点就是只能保持七天。 七天之中不复闻化神散,药效就会尽失,中毒人便恢复正常。 而化神丹则必须口服入腹,起效慢,但效果却持久,若要中毒人恢复武功,需要有解药。 周寒号完脉,也清楚了化神丹的作用,确实没毒,但说对身体无害,也是不可能的。好在周启峰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好,影响不算大。 周寒牵着周启峰的手,来到游廊中坐下,暂时远离了两个练功的小子。莺奴知道周寒和周启峰有私密话要讲,所以没有跟上来。 “阿伯,你可知道,先皇留下的东西是什么?”周寒问。 周启峰摇摇头,“当初先皇只给我一个盒子,盒子上的锁是特制的,没有钥匙,谁也打不开。若要强行开启,只会破坏其中的东西。” “钥匙呢?”周寒继续问。 “阿寒,你不会真的要把东西交给厉王吧?这绝对不行。”周启峰毫不犹豫否定周寒的做法。 “阿伯,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那东西,我推测那可能是先皇留下来,为了防止厉王谋反,天下大乱的东西,或是一封皇谕,或是一道圣旨。” “正是如此,所以绝对不能让厉王得到那东西,否则他无后顾之忧。厉王想夺回皇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几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阿伯,很快这个东西,就没用了,你知道吗?” 周寒口出惊人之语,把周启峰吓了一跳。 “这是为什么?” “厉王时日不久了,最多也就是两年。” “你怎么知道?”周启峰下意识便问出来,但很快又点点头,“对了,阿伯怎么忘了,你能通鬼神。” “所以,阿伯他要就给他,等到他一切准备妥当再出兵,也就到了他的大限了。阿伯,我们何必死守着一个无用的东西,还要搭上自己的命呢?” 今日周寒见到厉王,发现了他的异常。厉王是皇家血脉,所以周身围绕紫气,可在紫气之外,还有浓重的黑气,黑气在逐渐吞噬紫气。那黑气不仅是霉运之气,也有阴气在内。一旦黑气将紫气完全淹没,也就是厉王的死期。 周寒的话,让周启峰动容。他也想卸下这身上的千斤重担,找一处山林,搭一间草屋,开垦两三亩薄田,过着悠哉自在的生活。 “好,我告诉你盒子所在之处。”周启峰终于松口。 周寒笑着摇摇头,“阿伯,不用你说。我不想你违背对先皇的誓言。这一切都是靠我自己的能力去解开,和你无关,你也算对先皇有所交待。” “难道你知道东西在哪?对了,你怎么肯定东西一定在京城?”周启峰疑惑地问。 “其实说出来不值一哂。”周寒调皮地眨眨眼,“阿伯曾是先皇的人,先皇也必是提前安排好了一切,才会把阿伯派到厉王身边。先皇的密旨关系重大,阿伯不可能带在身边,更不能让厉王发现或知道,所以肯定要提前藏好。后来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后,阿伯才随厉王来到江州封地。所以,那件东西最有可能还在京城。” 周启峰感叹一声,“阿寒,你得让多少男子汗颜啊!”周启峰说完,眼中一亮又问,“正如厉王所说,京城那么大,你又如何找到那件东西?” 周寒从头上取下那枚银簪,在周启峰面前晃了晃,“它会告诉我的。” “你果然发现簪子里的秘密了。”周启峰笑着说。 “阿伯,你得相信我,凭我的聪明才智,一定能解开簪子里的秘密。”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周启峰伸手想揉周寒的头,但看到周寒头上华贵钗环,放下了手,心中暗道,“她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周寒和莺奴离开芷园。 “莺奴,我们去秋斑阁。”周寒道。 “小姐,听说世子又被王爷关在秋斑阁了。我们去秋斑阁做什么?”莺奴在周寒身后小声问。 “你们世子经常被关在秋斑阁吗?”周寒想起上次,她就是在一个楼阁中看到被关的梁景。 莺奴想了想说:“秋斑阁原本是夏日里乘凉消暑的地方。后来世子只要惹怒王爷,王爷就把世子关进秋斑阁。现在也没人去秋斑阁了。” 周寒听了不由得轻笑,“原来那里成了世子专门关禁闭的地方了。哎,莺奴,你们世子经常惹厉王生气吗?” “自从世子的亲娘汤王妃去世后,世子就不住在王府中,搬到汤王妃生前的别院‘翠箩山庄’去住,偶尔回一次王府,就和王爷吵得不可开交。” “哦,难道汤王妃生前和厉王感情不好,所以才影响世子与厉王也不睦?”周寒猜测道。 “我进王府时,汤王妃早就不在了。我听王府的老人说,汤王妃是先皇后在世时,指婚给王爷的,王爷对皇后极亲近,所以与汤王妃感情很好。” 莺奴说到这里,向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无人,才压低声音对周寒说,“我还听他们说,若不是先皇后比先皇早一步登天,这皇位肯定就是王爷的了。” 莺奴已经不像刚接触周寒时那么拘谨,只会奉承,现在和周寒说话也放开了。 “嗯,我知道了,先皇一定是怕老婆。”周寒也神神秘秘地对莺奴说。 莺奴扑哧一笑,不再说了。 到了秋斑阁,守在门前的孔盛看到周寒,一脸震惊,“你怎么……” 孔盛没说完,莺奴弯腰施了一礼,“孔大人,这位是王府的贵客周小姐。” 孔盛见厉王身边的侍女在,将惊讶的表情压了下去。 “小姐,来此何事?”孔盛故作不认识周寒。 “无事,随便走走。”周寒看了一眼上锁的秋斑阁。 “阿寒!”秋斑阁的门从里面最大程度的拽开了一条缝,一道清朗的男声传了出来。 周寒上前一步,孔盛闪身挡在周寒面前。 “孔大人,小姐可是王爷的贵客。”莺奴提醒道。 孔盛迟疑了片刻,退到一边。 门缝中露出梁景有些灰暗的身影。 第366章 关一辈子 周寒走到门前,梁景只觉得眼前一亮。面前的人艳丽无双,光彩照人。 虽然知道周寒是个姑娘,梁景却还是第一次见她穿女装,梁景几乎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两扇门“嘎噔”一声,险些将梁景的鼻子夹了,这才回过神来。 “阿寒,你真美!”梁景从没讨好过别人,此时不知道该怎么夸赞周寒。 “你找人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我走了!” 周寒转身就要离开。 “阿寒,我是想问你还好吧?”梁景赶紧道。 “我很好。”周寒回过身来。 “是不是我父王抓你来的?他有没有为难你?你告诉我,秋斑阁挡不住我。他若敢难为你,我就冲出去,带你离开这儿。” 不远处的孔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中暗道:“世子,我还在这儿。你说这话,让我很为难啊。” “我不是被抓来的,是自愿来的。”周寒平平淡淡地说。 “你来王府做什么?” “我阿伯在这儿,我想阿伯了,所以就来了。” “你就没有想过我?” “有啊!”周寒爽快地回答。 梁景听了周寒的回答,眼中即将消失的光芒,瞬间绽放光采。 周寒继续道:“世子爷,你就不能少惹王爷生气。总是被关进秋斑阁,很好玩吗?再说,厉王还是你亲生父亲。” “他算什么父亲,他的心里只有权势,和更高的权势。为了得到权势,不惜任何代价,牺牲任何人。” 若是别人这么劝梁景,他会将人赶走,或自己甩袖离去,听也不听,更遑论费口舌解释。 周寒轻叹一口气,这对父子过往,她不甚了解,只是觉得亲父子之间,不该如此。 周寒想起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父亲李静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资格评判梁景与厉王之间的关系。 “你在这里还好吗?”周寒轻声问。 听周寒关心自己,梁景心里莫名激动,“好,除了不能出去,吃穿用度都不缺。” 周寒轻笑一声,说:“那就还不错。总比我们这些为了挣钱,整日劳碌的强太多。” “一点也不好。”梁景忙反悔刚才话,“这里没有你。若是你陪着我,我在这里关一辈子也没关系。” 周寒白了梁景一眼,“若要把我困在这么小的地方,我非得把墙挠出一个窟窿来。” 梁景大笑起来,“那不正好,我们再从窟窿钻出去,想去哪就去哪。” “想什么美事呢?”周寒从门缝中,看着梁景露出的半张脸。 梁景止住笑,认真地说:“阿寒,我也就在你身边时,才感到开心。” “你开心了是吧,那我可走了。”周寒转身欲离开。 “你去哪?”梁景着急了。 “我第一天来王府,总要开开眼界。” “你明天再来看我。” 周寒想了想,道:“我会常来看你的。” 周寒没有停下脚步,冲梁景摆了摆手,走下了秋斑阁。 莺奴一会儿看看周寒,一会儿又看看暗处的梁景。虽然她没在周寒脸上看出什么来,但梁景的话,只要不笨,就都听出来了。 “听世子话,分明是对小姐有情。世子虽然定亲了,但听说很不满意亲事。难道小姐才是未来的世子妃,所以王爷才会如此看重她。”莺奴暗自揣测。 周寒离了秋斑阁,问莺奴,“王府内还有什么好去处?” 莺奴想了想,道:“王府中最好玩的地方,当然是后花园,便是江州城中,也没有第二个这么好的园子了。” “走,我们去后花园。” 周寒也不知道随莺奴穿过了几道门,几条长廊,然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宽阔的花园呈现在眼前,里面一片春意盎然。且不说园中成片绿草花木,花园中间还有一座人工湖,湖上有浮桥,连接着湖中心的一座八角亭。 周寒赞叹道,“这地方真不错。” 莺奴介绍道:“这里一年四季都可以赏花,王妃们有时就喜欢借着赏花的名义,叫江州城的有头脸的夫人小姐前来,在这聚会,图个热闹。小姐你看。”莺奴向两个地方指了指,“那里有杏树、枣树、桃树、杮树。等到结果时,我们也会来这摘果子吃。” “你们吃?那厉王不吃吗?”周寒问。 莺奴轻轻一笑,道:“王爷和王妃们吃的瓜果都是上好的贡品,不吃这里的果子。所以这些果子也就便宜我们这些下人了。” “哦!”两人边聊边向前走去。 走到湖边,周寒环顾四周,一眼瞥见一座假山。虽说是花园中的假山,但却堆的像小山一样,山顶也有一座凉亭,与湖心的亭子遥相呼应。山体上修有石阶,可以沿阶而上,直至凉亭。 周寒想起那天夜里,她在秋斑阁中,感应到了妖气,然后追踪妖气,看到一座高大的假山上,一只狐狸虚影在吞吐月华。那座假山好像就是这座。 只是当时是黑夜,周寒又只顾追踪妖气,并没发觉自己处在一座花园之中。 “我们去那儿看看。”周寒指着假山。 “小姐慧眼,那里的确是花园中最好的所在。”莺奴一边带路一边说,“站在那座凉亭中,可以看到整个王府。” 听莺奴这么一说,周寒更感兴趣了。 到了假山前,莺奴就要去搀扶周寒登山。谁知周寒拍开莺奴伸过来的手,提起裙子,十分爽利地踏上台阶,比莺奴的腿脚还快。 莺奴吃惊地张着嘴,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家小姐。她所见过的那些小姐,不论家里地位高低,一个个都是娇娇气气的,如弱柳扶风。别说登山,就是上楼梯都是一步三摇的。 站到凉亭里,周寒抬头向远处望去。果然如莺奴所说,厉王府尽收眼底,红瓦飞檐,高高低低的屋舍楼阁,鳞次栉比。 周寒还在这些奢华的建筑中,找到了重山檐顶的重华居。就这样看着,周寒数不清王府到底有多少院落和房屋,几百间怕是有的。 突然,她看到一处院落之中,蒸腾起丝丝缕缕的黑气,在阳光下不甚明显,但挡不住周寒这双与众不同的眼,还是发现了。 “那是什么地方?”周寒指着那个地方,问刚刚爬上来的莺奴。 第367章 我们睡一张床 莺奴顺着周寒指的地方,仔细看了看,然后道:“那里好像是苓庶妃的听月馆。” “庶妃?”周寒也不知道厉王身边到底有多少女人,有正妃和侧妃还不够,又出来个庶妃。 莺奴凑近了周寒。在这山顶,她似乎也怕有人偷听她说的话,低声解释,“庶妃是尊称,就是侍妾。” “哦!”周寒恍然。 莺奴继续说:“这位苓庶妃现在正得王爷的宠爱,所以虽只是侍妾,但在王府地位也不一般。” “我们可以去那儿看看吗?”周寒问。 “小姐是女子,去后宅也没什么。”莺奴说到这儿,看了一下天空,“但现在怕是进不了听月馆的院子了。” “为何?” “这位苓庶妃有个习惯,就是过了午时,就要休息。就是王爷去了,也是不见的。” “过午不见客。”周寒若有所思。 “正是。” 莺奴以为周寒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却不知周寒已经起了探究之心。在她的神眼所见中,阴气、霉运之气、怨气虽然都是黑色,但却有所区别。阴气是黑中带青,霉运之气轻薄如雾,而怨气浓重如棉絮。 周寒远远看着听月馆。那黑气中泛着青,分明是阴气。“难道听月馆中有将死之人?” 周寒问莺奴,“听月馆中有病人吗?” “我没听说苓庶妃病了。苓庶妃身边还有五六名婢女服侍,她们中的人就算有病,大概王府中也没多少人在意,消息传不到我这里来。” 莺奴说到这,心里一阵酸楚。他们做奴才不就是这样吗,如果得了病,遇上好主人,能请医吃药。没遇上好主人,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周寒还想再仔细看一看。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有细微地咯咯声,像是两块小石子的敲击声。 周寒转身,就看到莺奴双臂抱胸,正冻得打颤。刚才那声音正是莺奴牙齿打架。 周寒这才意识到,虽然现在已经是春天,但高处仍旧寒凉。刚才上山,莺奴出了细汗,再让凉风一吹,冷透筋骨。 “你身上冷,为什么不和我说?”周寒边责备莺奴,边拉着她下山。 “小姐喜欢这里,奴婢当然要陪着。”莺奴哆嗦着说。 “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房顶还是房顶。回去以后你去煮碗姜汤喝,然后去休息,别着了风寒。”周寒叮嘱道。 “奴婢没事。” “听我的。我又没什么事让你做。” “是。”莺奴答应着,心里却涌出一种莫名的暖意。 因为怕莺奴受风,所以周寒也没再四处闲逛,反正太阳也快落下去了。 听月馆虽有一些反常的阴气,但也未必就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也不用着急。 回到紫雨斋,周寒对莺奴说:“你去弄姜汤吧。” “小姐要一碗吗?”莺奴问。 “我不用了。” 周寒微微一笑。这三界之中又有什么地方能冷得过寒冰地狱,她是不会被冻病的。 莺奴很疑惑,周寒身上穿的衣服并不比她多,刚才在山顶怎么一点也看不出她感觉冷。 周寒回到内室,坐在妆台前,将凤首通簪和发梳摘了下来。她从小习惯了男装,头上不是束发带,就是一根简约的发簪。今天这三样东西可是实打实的真金,还真是有点分量。而且戴这种发饰,必须要像那些千金小姐一样,走路要身不摇,头不晃,才不会出意外。 卸下了发饰,周寒躺在床上休息,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脖子和腰。外屋很静,周寒以为莺奴去弄姜汤了,也没在意,一会儿就迷迷糊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寒感觉眼前有橙光晃动。 睁开眼,周寒看到莺奴,捧着一个罩纱的烛台走了进来,放在床头边的一个高腰花杌上。 周寒坐起来,果然周围很黑了。若不是莺奴拿来了灯,怕是看东西也费劲。 “什么时辰了?”周寒问。 “小姐,已经戌时三刻了。”莺奴放下烛台,转过身来回道,长长的影子拉到了对面的墙上。 周寒站起来了,伸了个懒腰,“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 “小姐,你继续睡吧。我怕你会晚上起来喝水,方便什么的,所以拿了一个灯来。” “嗯。”周寒轻轻嗯了一声,又问:“你晚上睡哪?” “我睡外屋,小姐有吩咐可以叫我。” “外屋?”周寒想了想,紫雨斋就两间屋子,她这间内室是卧房,外面那间是厅堂,没有床。 “你在外屋打地铺?” 莺奴点点头。 “这怎么行,我们睡一张床,把你的被子拿进来。” 莺奴脸色又白了,但她背对着灯光,周寒看不到。 “小姐,我从服侍侧妃起,就是守在寝室门口睡的。为的是半夜主人一旦有吩咐,可以马上去伺候。” “在床上睡也一样,我有事会叫醒你的。”周寒真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好,不是更方便吗。 “和小姐同桌吃饭已经是坏了规矩,若再同床而卧,简直就是要造反。”莺奴赶忙解释。 “造反。”听到这个词,周寒笑了出来,“我们两个女人,同床睡个觉而已,至于这么严重吗?” 莺奴尴尬地笑了笑,“小姐,我没读过书,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合适,反正就是很严重。” 周寒想想也是,厉王天天想着造反,拿回皇位。造反这词大概在厉王府私下很流行吧。 “放心吧,紫雨斋大门一关,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晚上在哪睡的。再说还有一件事,我本不好意思说。” 莺奴眨着眼睛,看着周寒。她产生了好奇,但周寒是她的主人,主人不想说的事,她不能打听。 周寒倒没有吊莺奴的胃口,继续说:“我有个毛病,就是睡觉不老实,睡着睡着就滚床下去了。所以我自己家的床边,是挡着一个床板的。你看你这儿,也没有床板,只好你睡在外面,给我挡一下了。” 莺奴半信半疑地看着周寒。 “你总不希望我睡到半夜,摔下床去吧。真把我摔出个好歹来,你也是有责任的。” “是,小姐。”不管真假,莺奴都必须答应了。 “行了,把你的被褥抱进来,铺床上。你看这么大一张床,别说睡我们两个人,就是再睡一个高大的男人,都不挤。” 莺奴脸一下子红了。周寒倒不觉有什么,她只是打一个比方嘛,又不是真让男人来睡。 第368章 王府的规矩 夜晚,周寒睡得很沉稳。主要是周启峰同意了她的计划,下边她就可以放心去做该做的事了,便踏下心来。 周寒睡着睡着,就好像听到耳边有人低喃私语,但说的什么却含含糊糊。 周寒睁开眼,发现说话的正是莺奴,不过却是梦呓。 “梦到什么了,说个不停。”周寒也没在意,抬头看到灰白的微光穿透纯白的帏帐。 “天亮了。”周寒伸手掀开帏帐,光线猛然增强,射到了床上。 “哎,莺奴……”周寒想叫莺奴起床,转头却看到不对劲。只见莺奴双颊泛着潮红,双眉紧蹙,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周寒用手去摸莺奴的额头,滚烫的感觉瞬间布满了她整个手掌。 “糟了!”周寒心中暗道一声,抓起莺奴一只手腕,将手指按了上去。 过了片刻,周寒放下莺奴的手腕,对昏迷不醒的莺奴道:“是风寒。昨天我让去喝姜汤,你到底有没有喝啊?” 周寒跳下床,穿好衣服,也顾不上什么梳妆了,出了屋子。她虽然精通医术,但她手上没药,还得靠厉王府。王府这么大,肯定有自己的大夫。何况她不想表现得太过,引起别人太多注意。 周寒打开紫雨斋的门,一个王府的杂役一手拿扫帚,身边还放着一个水桶,正等在外面。杂役听到开门望过来,发现来开门的不是莺奴,有些意外。但他很懂规矩,行了一礼,“小姐,我是来打扫院落的。” “先不用打扫了,你赶紧去请大夫,莺奴病了。” 杂役有点发愣。 “还愣着干什么,去啊。”周寒催促。 “哦,哦!”杂役扔下扫帚,小跑着去了。 周寒返回屋中,坐在床边,将自己的手覆在了莺奴的额头,莺奴眉头动了动,仍纠在一起。周寒只得去拿了一块手巾,用冷水浸湿,敷在了莺奴额头上。 周寒等来的不是大夫,而是罗真。他身后跟着一个和莺奴差不多大的侍女,和两个王府下人。 “大夫呢?”周寒直接质问罗真。 “莺奴,我会将她带走。”罗真说完朝身后一招手。 那名侍女走上前,向周寒下拜,“小姐,我是竞红,来服侍小姐。” “我要的是大夫,没要侍女。莺奴病了,需要大夫开药。”周寒怀疑,难道是那个杂役错会了她的意思。 “我会带莺奴下去诊治。她不能病在这里,你以后就由竞红服侍。”罗真说完就对两个王府下人吩咐,“把莺奴抬走。” 周寒挡在床前。虽然罗真说是带莺奴去治病,但他说话的语气很冷漠,似乎并不在乎莺奴是病是死,周寒怎么能放心罗真带莺奴走。 “我有莺奴服侍很好,不必再换侍女。莺奴身上有病,也不宜被人抬来抬去。罗总管,你只需要找个大夫来,给她拿些药,她会好的。” “周小姐,这王府的规矩,生病的下人,是不能呆在主人的房中的,会给主人带来晦气。” “莺奴只是受些风寒,哪来的什么晦气。再说我不是王府的人,王府的规矩对我没用。王爷把莺奴送给我了,我就是莺奴的主人,她的事由我来决定。” 周寒寸步不让,目光灼灼。 罗真小声说了一句,“你真不愧是周启峰带大的,跟他一个性子。”然后对一名王府下人吩咐,“去找个大夫来。” 那名王府下人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周寒低头看了看莺奴,冷手巾敷了这一会儿,她的眉头略有舒缓。周寒放下心来,抬起头,却正看见罗真用一种要把人看穿的眼神,望着她。周寒身上极不舒服。 “罗总管,这里由我照顾莺奴就可以了,罗总管诸事繁杂,我就不留罗总管了。”周寒下了逐客令。 “我很好奇,你凭什么说你能拿到那个东西?”罗真的眼半睁半闭。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这倒不需罗总管操心。我阿伯和两个弟弟的命还在王爷手上,我不会拿他们的命开玩笑。” “好,我希望你能让我,”罗真说到这略顿了一下,“我们的王爷满意。” 罗真说完,带着竞红和那名王府下人离开了紫雨斋。 周寒没有理会罗真,而是给莺奴塞了塞被子,又将手巾重新浸了水,敷在莺奴额上。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脚步声。周寒出了内室,来的是一名王府的下人。 “小姐,是罗总管派我来的,一会儿大夫给莺奴诊了病,抓药和熬药的事,都交给我来做。” 原来是罗真派来的。周寒微微一笑,罗真想得周到,这事做的倒合她的心意。 又过了不多时,来了一位年老大夫,他给莺奴号了脉后,说莺奴并无大碍,就是受了风寒,然后开了一张方子,就离开了。 周寒拿起方子看了看,然后提笔,尽量模仿大夫的笔迹,添了两味药,才将方子交给那名王府下人。 过午之时,莺奴醒过来了。身上的感觉,让她知道,自己病了,嘴里还有一股苦味,是药的苦味。她打量了一下,自己居然还在紫雨斋中。 “你醒了。”一声让人感觉安逸的声音传来。 莺奴望过去,却是周寒端着一只碗从外面进来。莺奴闻到一股浓浓地药味,碗上还有淡淡的热气腾起,但周寒却一点不觉得烫手。 周寒坐在床边,笑着说:“我猜你就该醒了,所以让人把药熬好了。” “小姐,我怎么还在紫雨斋?”莺奴疑惑地问。她很清楚王府的规矩。 “你是我的人,不在紫雨斋,该在哪?”周寒反问。 “王府规矩,生病的下人要去蒲芦院,等养好病才能再回主人身边。” “蒲芦院是什么地方?” “是王府下人居住的地方。” 周寒点点头,又问:“去了蒲芦院会有大夫给你们看病吗?” 莺奴缓缓摇头。 “王府不是有自己的大夫吗?” “小姐,王府的大夫只给王爷和众位王妃看病,我们没资格。蒲芦院有一些现成的草药,我们病了自己拿药煮碗汤药就行了。” “那如果你自己配的药治不好病呢?”周寒虽然问了这个问题,但她已经意识到这些下人的结局了。 “听天由命。”莺奴说到这儿,心里一阵难过。 “还好,我没让罗总管带走你。”周寒低低地说。 “小姐!”莺奴感激地望着周寒。 第369章 我现在叫汪东虎 这一会儿,药碗上的热气已经不见了。周寒扶着莺奴坐起来。 “药不烫嘴了,喝了吧。这是大夫开的方子,针对你的病,喝了一定会好。” “嗯。”莺奴接过药碗,一口气将苦药喝下。 周寒又取了茶水,让莺奴漱了口。 莺奴躺下,盖好被子。周寒问:“你饿不饿。” 莺奴摇摇头,“小姐,应该是我服侍你的,怎么能让你服侍我?” “你要服侍我,也要养好身体吧。”周寒笑着说,“你现在适合吃些清淡的,我去给你弄碗清汤面。” 周寒刚要站起身,就被莺奴一把拉住衣袖,“小姐,我真不饿。” “你怎么可能不饿。”周寒看到莺奴那不安的眼神,明白了她的想法,“你放心,不是我去弄。罗总管拨给了我一个人,让我使唤。” 莺奴听到这,手上的力道松了松,从周寒衣袖上滑下来。周寒重新为她塞好被子,出去了。 莺奴看着周寒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心中有愧疚,有庆幸。愧疚自己并没服侍小姐多少,却反而让小姐来服侍她。庆幸的是,自己遇上了一个好主人,没有嫌弃她生病,而送去蒲芦院听天由命。 因为莺奴的病,周寒一天没出紫雨斋。既没去芷园,也没去秋斑阁。不过她还是让下人去秋斑阁告诉了梁景一声。梁景好冲动,别惹出什么事来。 第二天,莺奴便要下床。周寒把她按在了床上。 “今天再躺一天,吃一天的药。” “小姐,我已经好了。”莺奴很不好意。她身上的确轻松多了。她这个做仆人的,却让主人伺候,她心不安。 “不行,我可不信你了。前天让你喝姜汤,你就没听我的,否则也不会病这么厉害。” 莺奴躺在床上,不敢多言了。这事确实是她有愧,她当时只喝杯了热茶,感觉身上暖了些,就以为没事了。 第三天,莺奴重新焕发了精神,而且也不像以前和周寒那么拘束了。她给周寒梳了一个随云髻,插上了一对翡翠发簪。 周寒看了看,很满意,笑道:“我还以为你只喜欢纯金的发饰?” 莺奴知道周寒指的是第一天,她给周寒用了满头的金饰。 莺奴笑道:“那时我不知道小姐的喜好。金饰看起来华贵些,所以就都选金的了。小姐长得如此好看,用什么样的发饰都是锦上添花,不会显俗。” “你又奉承我了。” “我说的是实话。”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接受了。” 紫雨斋中传出两个姑娘嘻嘻哈地哈调笑声。 早饭时,莺奴也不再纠结,很自然地坐下和周寒一起吃了。 吃完早饭,周寒带着莺奴,往芷园而去。 到了芷园外,周寒又看到那些看守着芷园的黑衣人。 周寒止住脚步,问莺奴:“莺奴,你知道这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历?” 莺奴小声回答,“我在王爷身边时,倒是常见这些黑衣人。他们是王爷特别训练的一批人,听说是专门为王爷执行一些特殊的任务。王爷的事,我们下人是不能随便打听的,所以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周寒看到这些黑衣人,让她想起了在善堂杀人放火的那些黑衣人。虽然善堂事件中的那些黑衣人,她在梦中所见,都是黑衣蒙面,穿黑衣黑裤,而眼前这些黑衣人都是黑衣长衫。 但是,现在周寒已经知道,善堂黑衣人寻找的中年人,正是周启峰。而厉王自从周启峰逃出王府,从没放弃寻找。 周寒现在已经基本确定,黑衣人就是善堂惨案的制造者,至少是他们中的人。 周寒想起自己曾说过,若是找到这帮凶手,必让他们下地狱。可现在凶手就在眼前,自己真能要了他们的命吗? 莺奴看到周寒在原地沉吟不走,轻声问:“小姐,怎么了?” “没事。”周寒继续向芷园走去。 她走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莺奴在周寒身后站住,她感觉小姐好像突然有了什么心事。 原来,周寒和莺奴的脚步声,惊动了其中几名黑衣人,他们先后转过身朝周寒这边望了过来。周寒也看到了他们。然而当她看见其中一个精悍的黑衣人时,突然愣住了。 那名精悍的黑衣人并没在意,回过头去,继续监视芷园。 周寒没有多耽搁,如没事人一样,往前去。就在她走到距离那名黑衣人较近时,周寒突然大喊了一声,“三汪!” 那名黑衣人下意识朝声音来处望去,看到周寒,怔住了,但马上眼神一闪,又看向另一边。 周寒改变了方向,向那名黑衣人走去。 “站住!”旁边一名个头较高的黑衣人拔出了刀,阻止周寒前进。 周寒目光幽深地望着面前的黑衣人。 莺奴上前一步,护住周寒,喝道:“大胆!小姐是王爷的贵客,你若伤了小姐,王爷饶不了你。” 高个的黑衣人看向旁边的精悍黑衣人,似是等着示下。显然周寒盯住的那名黑衣人,是他的上司。 “收起刀。”黑衣人声音深沉。 高个黑衣人将刀收起来。黑衣人摆摆手,高个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到一旁去了。 “周寒。”黑衣人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强。 “你认出我了?”周寒的语气不冷不热。 “周启峰在这里,我想你也应该会在,何况能叫出三汪这个名字的人,也就那么寥寥几人。我现在的名字叫汪东虎。” “你怎么会在厉王府?” 汪东虎沉默了片刻,说出了他离开随县善堂后的经历。 汪东虎就是周寒儿时的好友三汪。他也是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不知道家在何方,四处流浪讨饭到了随县,因而暂时在善堂中栖身。 善堂中有个程四的人,原是一名玩杂耍靠手艺吃饭的人。虽然卖艺挣钱不多,但也能吃饱,穿暖。谁知一次表演失误,伤了腿,再也耍不了手艺了。 衣食无着的程四,便住进了善堂里。他在善堂寻找合适的孩子,做他的徒弟,一来让自己的技艺不失传,二来也能挣钱养着他。 第370章 汪东虎,你该死 汪东虎来到善堂后,程四一眼便相中了他,收他做了弟子。汪东虎从此也在善堂中长住了下来,成了周寒的儿时好友。 孙步铭造反,打到随县外,程四带着汪东虎,比周寒他们提前离开善堂,一路之上半卖艺,半乞讨。他们原是打算往京城方向去,大地方,机会也多。谁知走到云州,程四一病不起。师徒二人也没钱看病吃药,程四挺了一些日子,人就死了。 师父死了,汪东虎自己还得好好活着,所以继续往前走。这次他没了目标,随遇而安。到了梅江边,他跟一个客船老大讲好,他在船上为坐船的客人表演杂耍,以抵船资,才得以上船。 夜晚,客船靠江边休息。汪东虎悄悄溜出来,到江岸上找吃的。哪想到,他亲眼目睹了一场厮杀。他吓得躲在路边草坑里,大气也不敢喘。 后来黑衣人杀了船上的人后,撤退时,一把将躲着的汪东虎抓了起来。 汪东虎很绝望,以为自己看到了行凶者,会被灭口。谁知黑衣人只是带走了他,没有杀他。 他被带到了江州,并且进了厉王府。后来一个被人称作统领的人来到他面前,让他在死和忠于厉王之中选择一样。他当然选择活着忠于厉王。就这样,汪东虎成了勾陈卫一员。 “你可知道善堂后来发生的事?”周寒问。 “不知道。”汪东虎表现得十分平静。 周寒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石片。石片一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阿”字,另一面画着几道弯曲的线条,不像虫,不像蛇。 别人看到这个丑陋的石片一定会觉得好笑。可周寒和汪东虎笑不出来,这个石片承载着两个人儿时的快乐,重逾千斤,亦如他们此时的心情一样沉重。 这个石片,就是周寒从善堂的火灾现场找到的,她小时候和汪东虎、汤与玩将军打仗游戏的“军令”。 看到这个石片,汪东虎脸上终于有一些变化,他的目光不再平静。 “当初,这个东西被你带走了,你曾说会用这个与我相见。后来我在善堂的废墟中找到了它。我以为你来找过我,我以为你在火灾中……没想到它却成了你的罪证。”周寒怒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汪东虎知道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善堂起火前,和杜明慎在一起的是你吧。” 汪东虎当时看到和杜明慎在一起的周寒,便觉得眼熟,但也没想到是周寒。他们几年未见,各自变化较大。 而且汪东虎也没将杜明慎身边的那个姑娘,往周寒身上想。后来,他听说周寒进了王府,并被安置在紫雨斋内。 “你承认了是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也在那里长大,应该很清楚善堂里的人,他们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可他们都是为生活所迫的可怜人。他们的命本来就够苦了,你为什么还要把他们送上死路?”周寒手里的石片随着她的情绪颤动着。 “我有我必须服从的命令。”汪东虎强装镇静。 “命令?谁的命令?厉王的吗?好,我问你。”周寒深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我阿伯躲在善堂十多年,没人知道他本来的样子和身份,厉王是怎么知道他在随县善堂的?” 汪东虎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 周寒猜得没错,是汪东虎出卖的周启锋在随县善堂的消息。当年他加入勾陈卫,毫无地位,毫无存在感,每天挨最重的打,却吃着最差的饭食。 汪东虎知道,在勾陈卫中,只有立功才能提升身份。提升了身份,他才能有好日子过。 他下定决心,要从最末等的边卫,到三等卫,二等,一等,然后坐上统领的位置。 后来他知道勾陈卫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找到当年从厉王府逃出去的侍卫长周启峰。 汪东虎看到周启峰的画像后,越看越像乞丐老周头。他便向其他勾陈卫询问周启峰的一些特征。打听出来后,他基本能确定七八分,老周头就是周启峰。 汪东虎为了立功,提高自己在勾陈卫的地位,所以出卖了老周头的行踪。这才有了后来,马宣带人查探随县善堂。 后来,汪东虎发现杜明慎也来了善堂,马上报告了当时的统领马宣。马宣生怕杜明慎也是来找周启峰的,一不作二不休,毁迹灭踪。 汪东虎本来对血洗善堂还带着一丝愧疚。可当善堂火起之时,他完全抛弃了那丝愧疚,并将他与周寒相认的信物——那枚小石片,扔进了熊熊大火中,斩断从前的一切。 看着汪东虎不敢看自己,一言不发,周寒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周寒看着儿时好友,已然变成了陌生人。 “因为我是厉王手下的杀手,所做一切事,都以厉王的命令为第一位。” “如果当时我也在善堂中,你也会毫不犹豫杀了我吗?” “会!”汪东虎毫无感情地说。 “为什么,厉王的命令可以让你不分是非,不辨善恶,杀害和你从前一样可怜的人,你的朋友?” “是,只要能完成任务。” “汪东虎,你该死!”周寒大吼道。 周寒眼中噙满了泪,她从未如此伤心过,儿时的好伙伴,如今却成了冷血无情的杀手。 “小姐。”莺奴上前扶住了周寒轻颤的身体。她大概听明白了两人之间的事。她并不惊讶,因为王府的人都知道这些黑衣人的可怕,对他们敬而远之。 “我给你个机会,杀了他。”一个声音从周寒的身后传来。 “参见王爷!”汪东虎立刻单膝跪下。 莺奴扶着周寒转身,看到从芷园中出来的厉王。 “王爷。”莺奴一手扶着周寒,向厉王弯腰行礼。 厉王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周寒,又扫过了地上跪着的汪东虎,朝身后招手。 王爷的贴身侍卫,将自己的佩刀递到了上去。 厉王没接,“把刀给她。” 侍卫也不问周寒要不要,就将刀柄塞进周寒手中。汪东虎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想做大事,必须心狠手辣。你杀了他,我才能相信你一定能拿到那个东西。”厉王的脸上似笑非笑。侍卫紧贴着厉王,防备着周寒。 “当啷”,周寒手中的刀和那块小石片一同落到了地上。 周寒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杀他。他该死,我就要杀他吗?这世上该死的人太多了,我就算化身成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怕是也杀不过来。我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给你的机会,你不把握。以后再想杀他,可就是难了。”厉王摇头叹惜。 “王爷,难道你不更该死吗?” 第371章 父母是你的根 周寒的话一出口,惊呆了一片人。 “仓啷”一声,侍卫的刀再次出鞘。 周寒面无惧色,冷笑几声,向着芷园行去。 周寒走出了几步后,莺奴才反应过来,赶忙追过去。 厉王看着周寒进入芷园,不由得笑出声,“这丫头,有点意思。” 厉王身边的侍卫和勾陈卫更加惊讶,周寒说王爷该死,王爷不应该是大怒吗? 厉王回过头来,看着还低头跪在地上的汪东虎,问:“汪东虎?” “王爷,正是属下。” 厉王神色蓦然变冷,“你很聪明,但聪明用错了地方。” 厉王说完俯下身,阴沉着声音说:“你是不是觉得,命令是我下的,所以杀人的罪责,也该由我承担。” “属下不敢!属下该当承担一切罪责。”汪东虎变成双膝跪在地上,对厉王磕头。 厉王直起身体,没再发一言,从汪东虎身边走了过去。 汪东虎抬起头,脸色比刚才的周寒更苍白,额头有明显的汗珠。 周寒进入芷园,迎面看到周启峰正在指导周冥和刘津习武。 三人都看到了周寒。周冥收了拳,站直身体问:“姐,你哭了,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揍死他。” “我没事,你们好好练功吧。” 周启峰皱起眉头。周寒是他从小抚养长大,他太知道这个孩子的性子了,十分刚强,没什么轻易能让她害怕或流泪。 周启峰来到周寒面前,问:“你和厉王遇上了?” 周寒点点头。 “厉王和你说了什么?” “阿伯,和厉王没关系,我看见三汪了。” 周启峰明白了,眉头展开,拍拍周寒的肩头说:“周寒,你们都长大了,不再是那种可以无拘无束,任意玩闹的年纪了。你不能强求他们都和你一样。你们从小吃够了苦,都不愿意回头再去受苦。你呢是不停地想赚钱,而三汪就是往上爬,得到更多的注目和权力,甚至不惜用些不光彩的手段。你们不过是走的路不一样而已。” 周寒点点头,“阿伯,你说的对,我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指责他。” 周启峰笑着揉了揉周寒的肩膀,“我就知道我家周寒是最聪明的。” 一旁的刘津抗议起来,“阿伯,难道我和二哥不聪明吗?为什么你总是夸姐姐,不夸夸我们两个?” 周冥一巴掌拍在刘津的后脑,骂道:“你哪里聪明了,一个劈拳,你练了两个时辰,还不合格。” 刘津委屈地撅起嘴。 周启峰解释道:“刘津就是还缺少一股狠劲。你要想想,将来遇上敌人怎么办?那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所以一定要狠,气势狠,出拳狠。” “知道了。”周冥和刘津一起回答。 看着两个弟弟认真的样子,周寒笑了,“阿伯,我觉得你这两个弟子,将来一定了不起。” “他们不也是你的弟子吗?”周启峰看着周寒的笑脸,认真地说。 周寒知道周冥和刘津一定是将自己教他们法术,告诉了周启峰。不过她也没想要一直瞒着周启峰。 周启峰带着周寒,走到游廊中坐下。 “刚才厉王来说,他当天就给李静之写了信,派专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城。厉王有自己送信渠道,所以我估计十多天后,信就能到京城了。” “阿伯,当初他们丢弃了我,还会认我?”周寒问。 “他们想不认都不行。”周启峰笑道。 “为什么?”周寒诧异。 “厉王也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信使不会安安静静的进京,一定会将此事宣扬得满京城皆知。” “其实现在我觉得回不回去,没那么重要。我现在过得也挺好。” “阿寒,没有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们都像一棵树一样,有一个根,若没有根,便是漂萍。父母便是你的根,你再不愿意,早晚也要寻回去。” “阿伯,我听你的。” 周寒离开芷园去了秋斑阁。看守秋斑阁的孔盛自觉得让到一边。他很乐意看到周寒到来,因为自从周寒见了梁景后,这位世子爷老实多了,也不乱发脾气了。 “阿寒,你等着,我出去陪你。我已经让人转告我父王了,让他放我出去。” 梁景虽然是笑着说的,可是心里却很焦急。他那天见了周寒后,便让人去找厉王了,到现在仍没回音。 周寒坐到门口台阶上,露出一副愁容。 “阿寒,你怎么了?” 看到周寒的样子,梁景更急了。 “我倒没什么,在王府吃的好,睡得好。可就是不知道我的糕点铺子怎么样了,花笑有没有认真打理,那可是我的心血啊。” “这好办,我派人去看看。我虽然被关在这儿,可还是王府的世子,这点小事还是能办的。” “嗯,那就谢谢你了,世子爷。”周寒转头冲梁景甜甜地一笑。 梁景又痴了,“阿寒,你笑起来真好看。” 周寒将头又转回来,不理梁景。 “阿寒,你别生气啊,我说的是心里话。” “我没生气。”周寒看着秋斑阁前那棵高大的银杏树,心里很乱。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面对梁景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第二日午膳,是汤与送来的,也带来了花笑的消息。 “花笑没事,糕点铺子也正常营业着。我已经告诉她,你需在厉王府住一段时间。花笑还嘱咐我,让我照看好你。” “谢谢你,汤与。”周寒笑着对汤与说话。笑容明媚,如春花盛开。 汤与看愣了,心中暗道:“难怪世子爷说喜欢看周寒笑,她笑起来果然很美。”汤与想到这儿,心中又是一阵失落。 “我,我走了!”汤与将自己的眼,从周寒身上移开,慌忙告辞。他怕再和周寒面对下去,会忍不住做出对不起梁景的事。 看到汤与脚步不稳,慌乱的离去,周寒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问莺奴,“莺奴,我今天的妆容不好看吗?” “小姐就算不化妆也十分美丽。”莺奴答道。 周寒指着汤与即将消失在大门外的身影,问:“那他这是怎么了?” “他大概做的活儿多,累了吧。”莺奴也无法解释汤与行为的异常,便随口猜了个理由。 “哦!”周寒点点头,也觉得有可能。 第372章 养神丹 吃饭时,周寒问莺奴。 “莺奴,我能不能出王府去走走?” “小姐想出府?”莺奴放下筷子,轻声问。 “是啊,王府再大,也似一个牢笼。我想出去透口气,顺便也看一下我的铺子。” 莺奴眨着眼睛想了想,道:“当初王爷吩咐我的是,小姐可以随意在府内走动,并没说小姐可以出府。” 周寒明白,厉王是不会让她随意离开王府的。 看周寒有些沉闷,莺奴道:“小姐别忧心,等用过饭,我去请示王爷。” “别,还是我亲自去问他。”周寒赶忙道。 厉王那么暴虐,她还真怕莺奴出点什么事儿。何况,她还另有一个打算。 吃过午饭,周寒和莺奴便出了紫雨斋。 “王爷是否要午睡?”周寒一边走,一边问莺奴。 “王爷近几年已经不午睡了,小姐去也无妨。”莺奴回答。 “那就好!”人在屋檐下,周寒还不想过多惹厉王不高兴。 穿过了几层庭院,迎面一个白衣身影飘然而来。 即便隔得很远,周寒也认出了那个身影。周寒心中感叹,儒雅的风度,若仙的气质,任何女人只要见过他一面,就无法忘记。 周寒清楚,这一切不过是皮相。那日在糕点铺中,离鹤向她讨要困着洪宝荷鬼魂铜镜时,可没有半点风度。 “离鹤法师!”莺奴激动起来,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离鹤先认出了莺奴。莺奴常伺候在厉王身边,见过几次面。当他看清莺奴身前人的面容,不由得一怔。 他以为胡锦茵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没想到最美女人不止胡锦茵一个。眼前这个少女少了胡锦茵的几分媚,却多了几分难得的清灵,让人不由精神一爽。 “见过离鹤法师。”待到两人距离近了,周寒垂手行礼。 离鹤赶忙还礼。他感觉眼前的美人儿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法师,这位是王爷的贵客,周寒小姐。”莺奴殷勤介绍。 离鹤听到“周”字,顿时恍然。此女与周记糕点铺的周掌柜有些相仿佛。他再仔细一瞧,不禁诧异出声,“周掌柜。” 周寒轻笑,“一个女子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所以常以男子装扮示人。欺瞒了离鹤法师,还望恕罪。” “不可思议。”离鹤感叹一声后,眼中的冷光盯在周寒的脸上,道,“周掌柜欺瞒我的,何止这一点。” “岂敢,小女子可再没什么隐瞒离鹤法师的了。”周寒很无辜地眨着一双大眼,望着离鹤。 离鹤轻哼了一声。他现在再提那面铜镜也没用了。穆传恩已死,洪宝荷的鬼魂怕是早不在铜镜中了。 “难道王府有什么不妥处,请周掌柜来看风水?”离鹤冷冷地问。 “法师说笑了。王府建得气势宏伟,气象万千,哪里需要看风水。”周寒笑意盈盈。 “难道是驱邪?周掌柜深藏不露,不止会风水之术吧?”离鹤唇角微挑,笑里含着深意,看着周寒。 “这更不可能了。”周寒知道离鹤话暗指洪宝荷鬼魂之事,神情依然从容。 “王府有皇家气运所护,又有离鹤法师常来常往,哪个邪物敢在此露面啊。王爷请我来,只是为了一桩交易而已。” 离鹤微怔。高高在上的厉王,同一个做糕点的有什么交易。 “离鹤法师,我还要去见王爷,恕不奉陪,告辞!” 周寒不打算为离鹤“解惑”,绕过离鹤继续向前行去。 莺奴恋恋不舍地又多看了离鹤几眼,方才小跑着追上周寒。 “师父,那边的池塘里,有好多好看的鱼。” 周寒也就走出去十几步,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蓝衣少年,欢乐地喊着,快步朝这个方向跑来,经过周寒身边时,也未停留,带起一阵微风。 周寒的脚步不由得顿住了。不是因为那个蓝衣少年,而是少年手里捧的那个锦盒。 虽然锦盒的盖子扣得很紧密,但就在蓝衣少年掠过的一刹那,周寒分明看到那盒盖与盒身之间漏出来,丝丝缕缕极淡的黑气,黑中泛青。 “无月,别乱跑了,先把手上的事做完,再去玩。” “知道了,师父!” 身后传来离鹤的训斥,和少年的回应。 周寒没有回头,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 离鹤回身望着消失在树影后的倩影,眼中闪过一抹阴森森的冷光。 转过几道弯,周寒问莺奴,“莺奴,离鹤法师常来王府吗?” “是啊,法师是王府常客,王爷的座上宾。”提起离鹤,莺奴有些兴奋。 “可刚才离鹤法师去的方向不是重华居啊?” “大概是去听月馆。” 周寒诧异,“那是王爷的后宅,允许外男进入吗?” “离鹤法师可不一样,他进王府后宅,是王爷允许的。法师是修行之人,不近女色。而且他是去为苓庶妃送药。” “苓庶妃病了吗?”周寒心想,若是这个苓庶妃病了,那日看到听月馆上的黑气,倒是正常。 “不是治病的药,而是养颜丹。” “养颜丹?”周寒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莺奴。 莺奴也停下来,点点头。 “嗯。离鹤法师炼的丹药很有效。自从苓庶妃吃了离鹤法师的养颜丹,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莺奴停了下,凑到周寒耳边小声说,“王爷的侧妃和其它的庶妃们,现在看到苓庶妃都有点嫉妒。” “嫉妒什么啊?她们也向离鹤法师去讨来吃,不就行了。”周寒也小声地问。 “离鹤法师说,炼制养颜丹的药材难得,也不易炼。除了苓庶妃,其它的妃嫔,王爷也不重视,所以王爷就同意离鹤法师只供苓庶妃一人养颜丹。” “哦,有多难得,难道凭王府之富也弄不到?”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周寒轻笑道:“让你说的,我都想找离鹤讨几枚养颜丹了。” “不止养颜丹,离鹤法师还给王爷炼制强身健体的药,叫养神丹。我经常服侍王爷吃药,亲眼见到本来精神不佳的王爷,服了养神丹后,顿时容光焕发,精神百倍。”莺奴说着,眼中光芒灼灼,一副倾慕之色。 第373章 王爷手中的风筝 “养神丹!”周寒不禁想起几天前见厉王时的情景。当时厉王突然精神萎顿,身体颤抖,像一个垂暮老人,可服完药回来,又变得神采奕奕,返老还童了一般。 “这位离鹤法师还真不简单。”周寒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凝重。 “可不是嘛。王府上下,没有不敬重离鹤法师的。”莺奴还在对离鹤的崇拜中,丝毫没注意到周寒神色的变化,更没听懂周寒话中的真正含义。 到了重华居前,让人进去禀报厉王。不多时,便有侍卫来请周寒进去。 “见过王爷!”进了门,周寒朝厉王施礼。 坐在宽大太师椅上的厉王,摆了摆手,“坐吧!” 周寒坐下后,抬头打量,厉王神色如常,并无不妥。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内侍太监和一名贴身护卫,太监却不是那日看到的罗真。厉王身前不远,站着一名王府侍卫。 这名侍卫,周寒认出来了,正是孔盛的一名手下,和孔盛一起看守梁景的人。 “你回去告诉那个孽子,我把他关进秋斑阁,是让他修身养性的。不是他想出来,就能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想什么,什么时候他懂了尊孝恭顺,再出来。”厉王对那名看守秋斑阁的侍卫厉声道。 “是,属下这就回去,将王爷话的转告世子。” 周寒清楚,厉王这句话不止是对梁景说的,也是说给她听的。只是她觉得这是厉王父子之间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便没往心里去。 “你来有什么事?”厉王端起手边的茶碗,呷了一口茶,然后才开口问周寒。 “搅扰王爷,是有一事,要与王爷商议。”周寒不卑不亢地道。 “说!”厉王倒很痛快。 “我想出府去。”周寒道。 “怎么,王府的这些下人怠慢你了。”厉王说着,眼皮撩起,一双冰冷的眼扫向了莺奴。 莺奴吓得浑身一抖,赶忙跪下,“奴婢不敢!” 周寒伸手将莺奴拽了起来,并斥道:“跪什么跪,你又没错。”说完,她又转头对厉王道,“王爷知道,我在城中的保兴坊有一家铺子。我在王府住了几日了,家中生意也无人照料,我心里着实放心不下。所以请王爷恩准,让我出府去,跟莺奴他们没关系。” 厉王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中,隐含着一丝轻蔑。 “你那个糕点铺子,一天所挣几何?你们一家子都在我这里,吃穿不愁,那个铺子生意做不做,又有什么要紧的?” “王爷是龙子凤孙,高高在上,即使什么也不做,江州百姓也会心甘情愿地供养您。我只是个普通人,王府的生活并不属于我,我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待我将王爷所要之物取来,奉上,换回阿伯和两个弟弟后,我还要同他们一起,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这一切皆需要银钱。”周寒从从容容地道。 “你若将我所要之物取来,我不但会放了周启峰和你的两个弟弟,还会给你一大笔赏赐,足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再说,你们李家也是富贵之家,岂会为钱发愁。” “王爷,无功不受?。您所要之物,是用来换我阿伯和弟弟的命的。他们的性命在我眼中是无价的,我绝不会让他们的性命沾染金钱。至于您说李家。”周寒淡笑一声,继续道,“李家是李家,我是我。我虽是李家的女儿,但我不会依靠李家而活。” 厉王神色微微一凝,继而眉眼微缓,笑意似有似无。 “你的坚韧令人佩服。只是你手上还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又怎么能放心你离开王府?” “王爷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我现在不过是王爷手中的一只风筝,而阿伯和我的两个弟弟是牵引我的线。不论我如何飞腾,不也始终掌握在王爷手中吗?” “哈哈……”周寒的话,似乎是取悦了厉王。厉王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止,厉王道:“周启峰若有一半你的识时务,他现在也不会被我囚禁,而会是我的座上宾了。” “王爷!”周寒一挑眉,颇为严肃地道,“阿伯不是不识时务,他心中有自己的信念。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王爷的身边不正缺少像我阿伯这样,忠诚可以用命来换的人。所以,纵然王爷十分痛恨阿伯,却仍对阿伯手下留情,只是封住他的内力,囚禁起来。” 厉王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是堂堂亲王,却被一个小丫头点破心思,这种感觉,让他不舒服。 周寒注意到了厉王的变化,知道自己刚才激动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她所想之事如要实现,还得让这位王爷高兴起来。 周寒故意轻叹了一口气,然后道:“王爷,我那糕点铺子虽小,一天赚的钱却也够我和两个弟弟生活许多天,过一过宽裕的生活,所以有点舍不得。在襄州,地处荒凉,日子难熬。我很庆幸自己来到江州,这里百姓生活富足,商业兴盛,才让我这个小小的铺子生意如此好。我是很满意和珍惜现在的日子。” “说起来,我在江州的一切,都该感谢一人。” 周寒说到这,站起身,再次向厉王垂手行礼,“王爷是江州之主,这江州也全赖有王爷这样的圣明之主,才得以百业兴旺,政通人和。所以,我再次恳求王爷,能让我回去看看。” “圣明之主”这个词,是用来赞美皇帝的。若是别的王爷听到这话,会斥骂周寒,甚至将她下狱或斩杀。但周寒敢保证,厉王一定喜欢。 果不其然,厉王的眉眼又舒展开了,笑意盎然。他朝身后的那名内侍招了招手。那名内侍赶忙来到厉王身旁,低下了身子。 厉王在内侍耳边低语了几句后,内侍便离开了重华居。 “我知那糕点铺是你的心血,我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你既想回去看看,我便放你回去。而且我还可以给你一个特权,可以随时进王府,去看望你的阿伯和两个弟弟。紫雨斋嘛,也为你留着。”厉王道。 这真是意外之喜。原本周寒只打算让厉王不要限制她出王府。现在听厉王的意思,她不仅可以离开王府,甚至还可以回家,而且还能随时再回来。 “多谢王爷!”周寒施礼道谢。 厉王摆摆手,“先别忙着谢我,我放你出去,也有我的条件。你虽是我手上的风筝,但这只风筝若不时时往回扯一扯线,便会从天上,一头栽下去。那时风筝会掉在哪?还能不能被我控制?这些我不得不防。” “王爷请说。” “不忙。” 厉王说完,便往后一靠,闭目养神起来。 第374章 贴身护卫 周寒心里有点忐忑,暗骂道:“这个老家伙,别是会提出什么令我难堪的条件吧?” 不多时,重华居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刚才离开的那名内侍又回来了。他来到厉王身侧,低声对厉王说了一句:“王爷,他们来了。” 厉王睁开眼,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进来吧!”内侍对门外喊。 周寒心中好奇,来的什么人。她不由得向门口张望,她很清楚,此时进入重华居的人,定与厉王开出的条件有关。 两名黑衣人走进了重华居。当周寒看清为首之人时,顿时瞪大了双眼。那人正是汪东虎,曾经的三汪。 而汪东虎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看到周寒,径直走进重华居。 “见过王爷!”汪东虎和另一名黑衣人,单膝跪下。 “汪东虎。” “属下在!” 厉王一指周寒,“从现在起,你和你的这个属下,便是周小姐的贴身护卫。只要周小姐离开王府,就必须时时刻刻跟随在身边,不得有一丝懈怠。否则,后果你们清楚。” 周寒和汪东虎都怔住了。 厉王眼中闪出一道冷芒,手指敲了敲身边的桌子。他很不喜欢他的属下,接受他的命令时会迟疑。 汪东虎后背一寒,赶忙低下头道:“属下遵命。” “王爷,我……” 周寒含着怒气,站起来。不就是监视她吗,她可以理解。换任何一个人跟着她,她都能勉强接受,可为什么是汪东虎。 厉王打断了周寒的话,冷冷地道:“我知道你和汪东虎的恩怨,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个人现在是我手下勾陈卫的统领,他只能也必须执行我的命令。而你现在也是在为我做事,我希望你能放下恩怨,和他好好配合,不要给我找什么麻烦。” 周寒知道,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苦着脸说:“我挣点钱容易嘛,还要管这两个大男人吃喝,又要花费好多银子!” “哈哈……”厉王又大笑起来。 周寒的一句话,竟将当前凝固的气氛化开了。就连汪东虎也略感诧异地偷偷地看了周寒一眼。 “他们的食宿不用你管,只管做你的事就可以了,你就当他们不存在。”厉王大笑了一阵,然后微笑着说。 “你当我眼睛是留着出气的吗,这么大个的两个男人,让我当他们不存在在,亏你说得出来。”周寒暗自腹诽。 “如果遇上需要决断的事,我和他们之间,谁做主。”周寒问。 “你可以随意做自己的事,他们只负责跟着你。”厉王说完,眼睛微微眯起,隐藏起眼中那一抹老谋深算的神色。 他让周寒随意“发挥”,又让汪东虎跟着,自有用意。他要试试这个女娃是不是老实,是不是好控制。周启峰手中的东西,关系着他以后要做的大事,他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莺奴?”厉王这边的事情说完了,周寒转过身来问莺奴。 “我跟着小姐。”莺奴毫不犹豫地说。 “我出府去,家里地方不大,何况还有这两个。”周寒说着,手指向后勾了勾,暗指汪东虎两人。 “你就别跟着了,替我照顾我阿伯还有两个弟弟吧,他们三个男人,衣服脏了没人洗,破了也没人补。”周寒说到这,转头问厉王,“王爷,我将莺奴送去芷园,没问题吧。” “她现在是你的丫头,随你安排。” 厉王之所以如此大方,是因为他觉得莺奴是从他身边出去的丫头,能替他看着周启峰,他当然求之不得。厉王却不知道,周寒虽与莺奴相处的时间不长,却早已征服了莺奴的心。 “奴婢听凭小姐安排。”莺奴垂首道。 在去芷园的路上,周寒将莺奴拉到自己身边说:“我阿伯是个很好的人,你不用担心,也不必总把自己当奴婢,还和我们在一起时一样,外人面前,你称他老爷,没有外人时,你就当他是你的亲人,你的长辈来照顾就行了。” “小姐。”莺奴眼圈有点红。她不担心到芷园以后的日子。她知道周寒是周启峰带大的。周寒是这么可亲可近的一个人,那周启峰也不会差哪去,她就是有点不舍得周寒。 周寒清楚,像洗衣,缝补这些事,周启峰自己能做。可周寒不想让周启峰再操劳了,她想在阿伯膝下尽孝,但现在不行,只能暂由莺奴去替她照顾周启峰。 “我那两个弟弟,你不用操心,他们虽然年纪小,但自己能照顾自己了。尤其阿冥,你别看他只有十三岁,但古板起来,像个老学究一样。” 莺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两个年轻的姑娘说说笑笑,往芷园而去。 就在周寒踏入重华居时,离鹤也来了听月馆。 听月馆的侍女早已习惯了,所以也没通报,就让离鹤进去。 离鹤从无月手中接过锦盒,道:“你去玩吧,一个时辰后,在王府门前等我。” “是,师父。”无月答应一声,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离鹤穿过院落,直接推开了听月馆的门。 屋中,只有胡锦茵一人,正在梳妆台前对镜整理妆容。 离鹤将锦盒放入衣袖中,快步上前,从后将胡锦茵一把抱住。 “锦茵,我好想你。” 胡锦茵冷冷地道:“离鹤法师,注意你的风度。” “在你的面前,我要什么风度。”离鹤说完,俯身将胡锦茵打横抱起。 “离鹤,你放下我。”胡锦茵大叫。 离鹤不听,将胡锦茵放到了床上,才抽回手。 胡锦茵身体刚沾到床,便跳下了下来,离了离鹤足有五六步远,才转身怒道:“离鹤,你有事便说,这里是王府,不是你能为所欲为的。” “王府怎么样,厉王又怎么样?”离鹤冷笑一声,离开床边,走向胡锦茵,“若没有我,厉王现在就是一堆烂泥,只能在床上堆着。” 胡锦茵那尖翘的狐狸眼中,疑惑的光芒闪了闪,问:“你是说,延命丹起作用了?” “没错。厉王现在必须每天服用养神丹,否则他连走路都困难。” 第375章 残忍又如何 离鹤脸上的笑容阴鸷,完全没了在外面的儒雅和仙气,反而阴森如鬼。 “我已经把那老家伙控制住了,你还怕什么?”离鹤说着又要去抱胡锦茵。 胡锦茵纤腰一扭,灵巧地闪开了,咯咯地笑道:“你说厉王是老家伙,那你这个三百多岁的人,是什么?” “我的年龄虽然大,但我是青春永驻,不老不死。” “呸,”胡锦茵轻啐了离鹤一口,“什么不老不死,还不是换皮换来的。” 胡锦茵的话,虽然让离鹤心中不快,但他还是伸手揽住了胡锦茵的细腰,将胡锦茵带进自己的怀中,轻柔地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你是我的,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胡锦茵听了离鹤的话,有一瞬的娇羞,但随即双眉一挑,将离鹤推开了,不耐烦地说:“行了,快说你的事。日头偏西,阴盛阳弱之时,我就要开始修炼了。” 离鹤只得放开胡锦茵,问:“锦茵,你知道厉王府来了一个人吗?” 胡锦茵白了离鹤一眼,轻慢道:“我轻易不出听月馆的门,怎么知道。再说厉王府天天有人来,有什么稀奇。” “锦茵,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洪宝荷的鬼魂?”离鹤轻声问。 “怎么不记得,你这个废物,将一个能炼制上品养魂丹的鬼魂给弄丢了。”胡锦茵怒道。 “是,是!”离鹤点头承认,然后道:“就是那个被我怀疑抢走了困着洪宝荷铜镜的人,现在正在王府中。” “你是说那个姓周的女人。”胡锦茵眼神微斜,望着离鹤问。 “不错,刚才在我来的路上遇到她。她已经换上了女装,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很漂亮!”胡锦茵冷哼一声,转过脸去,抚摸着自己的云鬓,带着嘲讽道:“你大概是看上人家了吧。” 离鹤上前一步,又将胡锦茵拥进了怀里,急急地道:“天地良心。我心里只有锦茵你一个人,就便是月宫里的嫦娥站在我面前,我也视她为砖石瓦土,不及你分毫。” 胡锦茵拍开离鹤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不悦道:“说话就说话,别总动手。赶紧说你的事,你想让我做什么?” “查清她来王府的目的。她曾说与厉王做交易,弄清楚是什么交易。”离鹤道。 “行了,我知道了!”胡锦茵摆摆手,那意思让离鹤离开听月馆。 离鹤并没有走,而是又凑近了胡锦茵道:“锦茵,你要小心那个女人。你尽量不要出面,更不能接触她。那女人我怀疑也是名法师,而且能力不在我之下。” “我没那么笨!”胡锦茵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离鹤这才将袖中的锦盒取了出来,交给胡锦茵。 胡锦茵打开锦盒,只看了一眼,便怒气冲冲地扣上了,骂道:“离鹤,你这个废物!养魂丹的品质越来越差了,照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将魂魄修补好?” 离鹤赶忙哄劝,“是我的错。锦茵,你别生气。最近魂魄的来源少了,上等鬼魂更是难得。不过,我会想尽办法去找的。” “还不快去!”胡锦茵喝道。 离鹤赶紧告辞,离开了听月馆。 胡锦茵瘫坐在梳妆台前。她的魂魄被打残,纵然她有千余年的修为,也只能窝在厉王府中,委屈求生。 想修补魂魄,一个办法是进入轮回,重塑魂魄。可她不甘心放弃她千年的修为。那个打残她魂魄的人,不,确切地说是神,告诉她,让她多做善事,以善果换取魂魄重生。 “善事?”胡锦茵不禁在心里冷笑。这个世间龌龊事遍地都是,给善留下了几分田地?这个办法简直是遥遥无期,看不到希望。 所以,胡锦茵选择了最后一种办法,用众生之灵,人的魂魄来修补她的魂魄。她本来就是妖,做这种事毫无负担。 残忍又如何,当初打残她魂魄的那个神,难道不残忍吗?这一切的罪孽不应该都算在她头上吧。 想到那个神,胡锦茵心里怦然跳动起来。那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带着春风似的微笑。不论离鹤怎么学,也一点不像他。胡锦茵本来该恨他,可是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她要强大,她要有一天,那个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胡锦茵越想越气,抬起手,就要把手中的锦盒扔出去。在手抬起的那一刻,她又缓缓将锦盒收了回来。 虽然这几粒养魂丹品质不好,但她却是离不开。每三日,她就必须服用一粒养魂丹。因为养魂丹不止能养魂,还能助她暂时压制身上的妖气。 她现在不是在深山老林,或者其它普通的地方,而是在厉王府。如果她身上的妖气泄出去,让巡游的神祗或仇人注意到了,会很麻烦。 胡锦茵突然想到那日在襄州的寿县驿馆遇上的那个神魂。其实,先前胡锦茵的妖骨力量泄露,胡锦茵通过发疯的刘四,就已经感应出了周寒是凡人的身体,神的魂魄。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寒冰使者转生在人世了。 胡锦茵将梳妆台上的一支玉钗,紧紧握在手中。“我一定要得到她的神魂。这样,我不但能修补好我的魂魄,若能与神魂融合,还能成为强大的妖神。” “嘻嘻……”想到这儿,胡锦茵不禁笑出了声。她那双眼睛变得更加狭长,樱红的唇,两边翘起,弯成一道弧,笑声又尖又细,像极了一只狐狸。 “可是,她在哪呢?”胡锦茵止住笑。 “嘎嘣”一声,胡锦茵手中的玉钗应声断成两截。 离鹤来到王府大门前,并没有见到无月。他叫来一名王府下人,让那人去告诉无月,他先走了,让无月自己回去。然后离鹤跳上了自己的马车,在他上车之前,他小声的对车夫交待了几句。 车夫一甩马鞭,马车车轮转动,奔跑而去。 马车所去的方向不是离鹤自己的宅邸,而是江州城大街。 大街的尽头便是出城的城门。离鹤的马车出了江州城,又行驶了一段距离,终于看到一片,只有四五十户人家的小村落。村前一条河,是梅江分出来的一个小支叉。 第376章 教主救命 离鹤让车夫停了车。他下车后,自己走了一段距离,来到河边。若是周寒和花笑在这里,就会认出来,这里正是她们捕捉那只丑陋水鬼的地方。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不论是打渔的还是洗衣服的,都已经回家了,河边很安静。 离鹤在河岸上站定,宽大的衣袖在河面上拂过。不多时,就见临近离鹤的河水翻腾滚动起来,好像有人用一个很大的水舀,在不停搅弄此处河水一样,而别处的河水却一点也没受影响,河面依然平静。 河水翻滚了一会儿,停了下来,恢复正常。 离鹤却皱紧了眉头,这不对啊,那个丑鬼呢? 三十多年前,他在各地为胡锦茵寻找合适的鬼魂炼制养魂丹。来到这里,他被一股强大的怨念所吸引,遇到了一只丑鬼。 丑鬼因为是被人打死,死得很惨,怨气很重,化成了厉鬼。 离鹤看这丑鬼有成为炼制养魂丹上等材料的潜质,便哄骗他,若是吃下九九八十一只好看的魂魄,再去转生,便能成为貌比潘安的美男子。 丑鬼本来就对自己的外貌耿耿于怀,最怕来世长得还是很丑。听了离鹤所说,哪还有不照办的。 对于离鹤来说,丑鬼吃什么样的魂魄都一样。 丑鬼只要吃够了九九八十一这个魂魄数,便可以捉去炼丹了。而且能炼出极上品的养魂丹,这样一颗能项几百颗普通养魂丹的功效。 离鹤没想到的是,丑鬼虽然极丑,但为了自己来世的美貌,对魂魄还很挑剔,他看不顺眼的绝不吃。所以三十多年过去,也只吞下了五十多个魂魄。 离鹤本来还想等丑鬼吞够九九之数,可今天胡锦茵的愤怒,让他再也等不了。 离鹤先试着召唤了丑鬼,没有反应。 离鹤又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符,抛了出去。 “噗——”符在空中突然自燃,化成灰烬飞尘,落入了河水中。 河水没有搅动,却有十几条鱼争先恐后地从水里蹦了出来。 “扑腾,扑腾……”那些鱼落下去,再蹦起,向别处逃去,似乎这里的水面下,有什么令它们惧怕的东西。 “混蛋!” 离鹤再次失了风度。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那只丑鬼已经不在河底了。 丑鬼是这河底的厉鬼,不可能离开这片区域。丑鬼现在不在河底,只有三个结局,一是被和他一样的法师抓了去;二是被打得魂飞魄散;第三个可能就是被送进了阴司地府。 “是谁?是谁?”离鹤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吼了出来。 离鹤脑中突然闪现了周寒的影子。江州城内外,能做到这三点中任意一点的,离鹤相信,只有周寒一人。 “周寒,你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处处与我作对?”离鹤心中暗恨。 离鹤回到自己宅邸时,见到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前。马车前还有一名衣着华贵的圆胖男人,似有什么急事,正在台阶前转来转去。 离鹤府的守门人,就站在台阶之上,冷漠地看着中年人。 当离鹤的马车在门前停下来,守门人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从台阶跑下来,“主人回来了。”说着忙殷勤地在车旁放了脚凳,又撩起了车帘。 胖男人停止走动,也赶忙来到离鹤的马车前,收敛起焦急的神色,表现出一副恭敬之态。 离鹤此时,又是一副仙风道骨之姿,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 胖男人先行施礼,“见过离鹤法师。” 离鹤淡淡地回了礼,问:“请问这位贵人是?” “在法师面前岂敢称贵人,在下是莱公县县令刘显。” “原来是刘县令,在下有失迎迓,恕罪。不知道县令大人屈尊来至寒舍,有什么事?” “贱内已经缠绵病榻多日,延医诊治,始终不见好转。有好友说贱内恐怕不是身体上的病这么简单,便推荐了离鹤法师。求法师为贱内瞧个端倪,可有什么冲撞?” 离鹤微微一笑,将刘显往宅内让,“刘县令,我们进去说。” 离鹤引着刘显,从宅邸的正门进去了。 进门之后,刘显故意放缓了脚步,落在了离鹤身后。离鹤也不在意,朝花厅走去。 “师父!”蓝衣弟子无风走过来,向离鹤施礼。 “无月回来了吗?”离鹤问。 “回来了,现在正在看守转阴炉。”无风回答。 离鹤点点头,然后朝无风招了招手。 无风赶忙走近离鹤。离鹤在无风耳边低声说:“你查一下,库里还剩多少可以炼药的魂材。” 魂材便是用来炼制养魂丹的鬼魂或魂魄,离鹤称他们为魂材。 “是!”无风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来到花厅,离鹤也没让刘显,自己先坐下了。 刘显一撩衣摆,突然朝离鹤跪下,口中呼道:“属下见过教主。” 离鹤皱着眉头看着脚下的刘显,不悦道:“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召唤,不得私自来见我。” “教主,属下也没办法才擅自作主来见教主。求教主救命啊!”刘显头磕在地上,哀泣着说。 离鹤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有什么需要我救命的?” “教主,那宁远恒怕是要对我莱公县下手了。” “为了何事?” “前些日子,宁远恒将滨水县的县令和县丞一起查办了。” “佘世贵被查办了?”离鹤吃了一惊。他最近为收集鬼魂,还有两具僵尸的伤势,弄得愁眉不展,再加上江州城里多出了一个周寒,让他心烦不已,根本没有精力注意官场上的事。 离鹤之所以在意佘世贵和刘显的事,是因为这两个人都是他的下属。 离鹤才是灵圣教真正的教主。灵圣教的手早已伸进了江州之地。周寒之所以没有察觉,是因为离鹤在这里用的手段与罗县不同。 罗县控制教众的方法,是喝下那种迷人神智的符水。只要喝了那种符水,就会让人对灵圣教狂热愚忠,明眼人一瞧便能瞧出端倪。 离鹤在江州则不能用这种方法。江州这个地方太大了,人口众多。符水那种低级办法,根本不合用。 何况江州这里水陆交通发达,商贸交易频繁,外来的人很多,一旦让人看出江州的问题,则会迅速传到外面去,很可能引来麻烦。 所以,在江州,离鹤手下的灵圣教教众只是那些手中掌握实权的官员。就比如说滨水县令佘世贵和莱公县令刘显,还有一些刺史府的官员,王府之中也有他的人。 第377章 滨水县令死了 离鹤对这些人也没用什么符水,而是在他们身上烙下法印,直接控制他们的魂魄,掌握他们的生死。江州之中,有近六成官员在离鹤的掌控之中。 “佘世贵他们为什么被查?”离鹤冷冷地问。 “听说是贪污受贿。”刘显也不哭了,声音也明显低了几分,显得心虚。 离鹤冷哼了一声,一点不觉意外。他手下的这些人什么德性,他很清楚。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贪婪,比任何人都怕死,离鹤才更容易掌控他们,还不担心他们会背叛。 “你让我救你,又是因为什么?”其实离鹤不用问,心里也清楚是什么原因了。 “我,我——”刘显低着头吭哧了半天,才道:“我怕佘世贵在狱中,将我供出来。一年前,水监衙门曾拨了一笔钱,修筑莱公县和滨水县境内,一段梅江堤坝……” “所以,你们两人将修堤的钱贪了,是不是?”离鹤控制着情绪,盯着脚下的人。 “没都贪,只拿走了一半,剩下的仍用于修堤了。” “说实话!”离鹤的语调,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刘显的身子明显得颤抖起来,赶忙道:“是一半多,我拿了十万,佘世贵拿了十万。” “你们自己做下的丑事,还有脸来向我求救。”离鹤一脚踹在刘显那胖胖的身躯上。 刘显如球一般在地上打了个滚,不敢喊疼,依旧伏地跪好。 “教主,其中两万两,属下孝敬给教主了。”刘显哭着说。 离鹤当然记得此事。他指着刘显骂道:“你贪十万,送来两万,你还有脸让我救你。你根本没把我这个教主放在眼中。” “教主,属下还要打点县丞、县主簿这些人,让他们闭嘴,这又需要一大笔银钱。” “好啊,那就让他们救你去吧。”离鹤怒道。 “属下愿意将剩下的银子全都孝敬给教主,求教主救命。属下听说那个宁远恒是出了名的霸道,根本不按朝廷规程办事,只要让他查出证据确凿,便会立即杀人。我们若成了刀下之鬼,以后谁给教主送财物,收集鬼魂。” 刘显的最后一句话,却恰说到离鹤的心上。他用这些人,就是为了让他们给他敛财,收集鬼魂。若不让这些人贪,又怎么肯为他办事,送钱。 离鹤的面色舒缓下来,淡淡说:“你起来吧!” 刘显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的事有回转希望了,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恭敬站在一边。 “佘世贵现在在哪里?”离鹤问刘显。 “已经被宁远恒收押起来了。” “他有没有把你招出来?” “据刺史府中,咱们的人透露,佘世贵还没有招供,尚不涉及到我。宁远恒现在手上也没证据。宁远恒已经派人去查了。只要他查出佘世贵的事,必会怀疑到我。” 离鹤轻哼了一声,阴冷冷地道:“既然佘世贵已经没用了,我就让他永远闭嘴。”离鹤说到这儿,指着刘显,厉声道:“我在这里,想办法拖住宁远恒,让他暂时顾不到你。你马上回你的莱公县,把你的屁股擦干净。擦不干净的,就都推到佘世贵身上。” “是,谢谢教主。”刘显又跪下来,朝离鹤磕头。他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有救了,悲得是,佘世贵就这么被教主放弃,丢了性命。他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刘显离开后,离鹤靠在坐椅上,心中思索,该如何转移宁远恒的注意力呢。宁远恒是江州的刺史,小事是影响不了他的,他让手下去办就可以了。需是一件轰动江州的大事,才能让这位刺史大人投入全部精力。 花厅门前人影闪动。离鹤抬起头,见是无风正站在厅门前,待他示下。 “进来吧!”离鹤挺直腰背,对无风道。 无风快步进了花厅,来到离鹤面前,低声回禀,“师父,我查了一下,库里的魂材不多了,已经不够炼制一批养魂丹的,而且都是些普通魂材。” “下边也没有送魂材来吗?”一抹愁容涌上的离鹤的面颊。 “还没有。下边曾来人说,现在朝廷查得严,不得已,他们的行动全部由明转暗,魂材也不好弄了。”无风回道。 原来,罗县之事后,济州刺史将罗县的事具折,奏报了皇帝和刑部。所以京城里派出了特使,分去各地清查灵圣教。一些如罗县被灵圣教控制的地方,皆被整肃处理。 灵圣教虽未彻底清除,但也由明面转入了暗地,不敢猖狂。 “啪!”离鹤一掌拍在坐椅扶手上,怒气将他那如玉般的脸,烧得通红。 过了一会儿,离鹤的怒气消下去了一些,他阴恻恻地说了一句,“那就只有这样了。” 刺史府。 宁远恒坐在二堂上查阅案卷。这些是赵元序和孙筹送来的,关于滨水县令佘世贵贪污的调查案卷。 宁远恒看着手里的卷宗,十分纳罕。他当初将这件事情交给赵、孙二人时,他们可是一百个不愿意,甚至还对他明刺暗讽。宁远恒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他手中没兵,就是刺史府的这些差役,也时常不听话。他对这些人形不成威慑,却还得用他们。 宁远恒看了卷宗后,发现赵、孙二人调查细致,内容详实,证据可信,根本就是认认真真去做的。和他们当初接到任务时的态度,大相径庭。 “难道是我冤枉他们了。他们只是嘴上爱发牢骚,但骨子里还是好官。”宁远恒心中暗道。 “大人,不好了,大人!”还没见到人影,叶川的呼叫声,已经先传进了公堂内。 宁远恒揉了几下发胀的太阳穴,抬起头,才见叶川刚跑进公堂。 “什么事?” 宁远恒十分镇静。从他来到江州起,就没遇上过什么好事。他已经习惯了坏事不断的日子。 “滨水县令佘世贵,死在狱中了。”叶川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宁远恒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的。 他刚看完了赵元序和孙筹送来的案卷,基本可以肯定佘世贵的贪污罪了。现在只等他开堂,再审一次佘世贵,便可最终定案,斩了这个贪官。 第378章 死得古怪 宁远恒心里清楚,佘世贵还有东西没交待。他贪污的数目,和宁远恒手里掌握的数目有出入。 这一切都要着落在佘世贵身上,查清楚。没想到,还没等他审佘世贵,佘世贵却死了。这下不是死无对证了。 “他怎么死的?是不是自杀?”宁远恒问叶川。 “不是。狱卒知道佘世贵是重犯,对他看管很严,连他的腰带都抽走了,他没有可以自杀的东西。”叶川回答。 “那他是怎么死的?”宁远恒恼恨得一拍桌子,大声问。 叶川吓了一跳,忙道:“今日值班的狱卒说,他巡查牢房时,眼睁睁看着佘世贵在他眼前倒了下去。狱卒以为佘世贵犯了什么病,赶忙叫人拿钥匙,开了牢门。等他们进入牢房一看,佘世贵已经没气了。” “走!” 宁远恒急步从桌案后绕出来,就向堂外走。叶川赶忙跟上。 江州牢中,一片紧张的气氛。狱卒知道宁远恒会来,所以佘世贵的尸体仍躺在牢房中未动。 “见过宁大人。”今日值班的狱卒跪在地上,胆颤心惊。在自己的看守下,狱中死了要犯,他不知道宁远恒会如何处置他。 宁远恒带来的仵作,不等宁远恒吩咐,便上前验看尸体。 宁远恒一脸沉肃地看着仵作将尸体又摸又按,又是掰嘴,又是翻眼,折腾了一通。 “怎么样?” 见仵作不再摆弄尸体,宁远恒迫不及待地问。 “大人,恕属下无能。属下确实看不出佘大人因何死,他身上没有新伤,也没中毒。”仵作拱手作答,一脸惭愧。 “是不是旧疾突发?”宁远恒身后的叶川,小声地问仵作。 “就算是旧疾发作,也该有些征兆,不可能立时毙命。大人可以问问服侍过佘大人的仆从,佘大人是否有旧疾。” 宁远恒十分苦恼,他摆了摆手,让仵作离开了,回头间又看到跪在地上的狱卒,也让他起来了。佘世贵死得如此古怪,这些狱卒不可能做得到。 “古怪?”宁远恒想到这儿,心中豁然一亮。前些日子,梅江冲上来的两具尸体,死得不也是古怪吗? “叶川,你……”宁远恒转头就要吩咐叶川。 “大人,我知道了!”叶川不等宁远恒说完,就知道要做什么,飞也似的跑走了。 周记糕点铺中。 花笑坐在窗下。天气有点热,她拿了一把团扇,不停地扇着,手边的桌子上,还有一壶泡得香气宜人的茉莉花茶。 花笑感觉有点无聊。一个人守着铺子,也无人说话。虽然掌柜的总惦记她的皮肉,可掌柜在,总不会寂寞。想去刺史府瞧瞧宁远恒,掌柜的几天前的“威胁”,还在耳边回荡。 “咣——”门被撞开了,叶川跑了进来。 花笑不满地喊道:“叶川,你能不能轻点。门撞坏了,掌柜是要扒我皮的。” “阿寒呢?快点,有案子!”叶川喘着粗气道。 花笑双眼一亮,问道:“什么案子,找我也行。掌柜的现在在厉王府。” 叶川愣了一下,问:“阿寒去厉王府做什么?” “哎呀,你管她去厉王府做什么。你不说有案子吗,快走了。”花笑上前拉起叶川,就往外走。 花笑此时已把周寒的“威胁”抛到脑后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可以名正言顺地去见宁远恒。 “宁大人。”花笑来到牢房,一双闪着星星的眼睛,只看着宁远恒。 对于花笑的到来,宁远恒没有多少意外。他朝花笑拱手道:“花笑姑娘,有劳你了。你看看此人是如何死的?” 宁远恒说完,指向地上的尸体。 “宁大人放心,包在我身上。”花笑还没看,就忙着拍胸脯保证。 然而当花笑看向佘世贵的尸体时,却傻眼了。牢房里太干净了,别说鬼魂,连一丝阴气都没有。 花笑来到尸体旁边,蹲了下来,鼻子耸动了几下。虽然她不会仵作那一套,但凭她出众的嗅觉,她也知道此人身上没有受伤,也没中毒。 “哎,看出来什么没有?”叶川问。他看花笑蹲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只是鼻子动来动去,便凑过来了。 “别说话,离我远点。”花笑斥道。 叶川被严肃的花笑吓了一跳,赶忙后退了几步,站在宁远恒身后。 花笑俯下身,离佘世贵的尸体更近了一些,继续耸动着鼻子。很快,她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察觉到了一丝阴气。这阴气极淡。虽然花笑屏住了呼吸,但她鼻端轻轻流动的气息,也很容易将这缕阴气吹散。若不是她嗅觉的灵敏,怕是很难捕捉到。 “叶川,把他的衣服扒了。”花笑站起身,命令叶川。 花笑对男女间大防不在意,完全敢于自己上手将尸体的衣服扒下来。但现在情况不同,宁远恒在旁边。她可不想让宁远恒觉得自己太粗鲁了。 “扒他衣服?”叶川很是惊愕。 花笑不是和鬼魂沟通吗?与鬼魂沟通还需要扒衣服? “叶川,快去。”宁远恒没有多想,催促叶川。 叶川只得过去,去解佘世贵身上的衣服。他先将外面的长衫与里面的中衣一块扯了下来,就只剩下贴身的小衣了。 叶川抬头看向花笑。 花笑纳闷,“你看我干嘛,继续脱啊。” “你就这样看着?”叶川诧异地问。 “我可不帮你。”花笑仰起小脸,一副傲娇的神态。 叶川也纳闷了,他不是让花笑帮他。他只是奇怪,花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像这样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不应该躲得远远的吗,哪还敢看男子的身体,就算是眼前这个男人,只是具尸体。 既然花笑不在乎,叶川也就没什么顾忌了。他解开佘世贵上身小衣的带子,然后翻动尸体,便要将小衣拽出去。 “等等。” 花笑突然叫出来,叶川的动作立时僵住了。他此时正抬起尸体上身,露出了尸体的背部。 “把他翻过来!”花笑指挥着叶川道。 叶川按花笑说的,将佘世贵的尸体翻转过来,呈趴伏状,也顺带将上衣除了下来。 第379章 杀人,不一定要有接触 这时牢房中三人皆看清了佘世贵的背部。这位县令生前保养的很好,皮肤又白又细,比闺阁中的女人不差多少。 佘世贵的背部除了几处不知是压的,还是挤的淡痕外,最明显的是对着心脏位置,有一块掌心大小的黑斑。黑斑的黑里泛着淡淡的青色。 花笑的手指压在了黑斑上,一点点摩挲。 “这是不是胎记啊?”叶川很好奇,花笑怎么会对一块斑如此感兴趣。 宁远恒也走到近前,问:“花笑,这有什么问题?” 花笑蹙眉想了一会儿,对宁远恒道:“宁大人,我需要证实一下。” “你说,该怎么做。”宁远恒郑重地问。 花笑指着尸体,道:“就这样把他搬到外面,放在太阳光下。记住,一定是背部朝上。” 宁远恒也不问原因,便对叶川道:“你去叫人来,把他抬出去。” 叶川虽然满心的疑惑,但也不敢耽搁,叫了两名狱卒来,把佘世贵的尸体抬出去了。 花笑、宁远恒和叶川三人从牢房中出来时,佘世贵的尸体已经背对着阳光放在院中了。 此时已是初夏。虽然太阳已经落在了西边的山峰之上,但阳光的热烈,还是让人有些受不了。 看着在院中“晒”太阳的尸体,叶川有些不解,低声对宁远恒道:“大人,这样只会让尸体发臭。” 宁远恒也不知道花笑要做什么。但他相信,能得到周寒信任的人,绝不是简单的人物。 过了一会儿,花笑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宁远恒和叶川顺着花笑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佘世贵尸体背部的那块黑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淡,消失。从刚才的掌心,缩小成碗底大小。又从碗底大小,变成铜钱大小,再变成钱孔大小,最后彻底消失。 宁远恒和叶川都看傻眼了,直到黑斑消失,宁远恒才出声问:“花笑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先将尸体抬回去吧,我们进去慢慢说。”花笑指向牢房。 花笑在阳光下盯着黑斑的变化,早就热得受不了。她若不是忍着,就会吐出舌头来了。 叶川又叫人把尸体抬回去了。 牢房里阴凉,花笑总算舒服些了。 “宁大人,那人确实是被别人杀死的。”花笑口出惊人之语。 “不可能啊!”叶川差点跳起来,“佘世贵一直关在这里,除了狱卒,没有别人接触过他。” “杀人,也不一定非要有接触。”花笑白了叶川一眼,然后看向宁远恒。花笑眼中的小星星又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花笑姑娘,佘世贵是如何被杀的?”宁远恒的心思一直在佘世贵的死上,没注意到花笑的反常。 “啊,是这样,”花笑被宁远恒的问题拉回了正常,道,“你们也看到了,尸体身上的黑斑在阳光下就散了。那其实不是黑斑,而是凝聚在血肉中的阴气,而阳光是至阳之气。所以被阳气一冲,阴气便散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叫佘世贵的人,活着的时候,身上被人施加了法印,就在后背上。” “法印?”宁远恒和叶川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哦,就是法术的一种。不过这种法术,根据施法人修为的高低,存在的时间也不同。修为越高,存在越久。我想,佘世贵身上的法印就是一种控制他性命的法术。施下这个法印的人,如果想要佘世贵死,只需要念咒掐诀,不管佘世贵在哪里,都会立刻毙命。” “这么厉害!”叶川大叫起来。 “这么说,佘世贵是被人杀死的,而这个人杀人的手段就是用的法印。”宁远恒道。 “宁大人说的没错。”花笑点点头。 “花笑姑娘,可有办法知道这法印是何人所下?”宁远恒又问。 “这——”花笑为难了。法印这东西又不像书信需要署名。何况施展过一次后,法印就会消失。佘世贵背上的痕迹,不过是法印残留的阴气。如果有完整法印,她还可以试着通过上面留下的施法者气味,找到那个人。 宁远恒看出花笑的为难,便不再追问。 “今日有劳花笑姑娘为我解惑。”宁远恒拱手谢过花笑,低头看着佘世贵的尸体,愁眉紧锁。 “宁大人!”花笑心疼地看着宁远恒。她很想帮宁远恒,可现在她确实无能为力了。如果那个杀人者现在出现她面前,她肯定会把那个杀人者痛揍一顿,打得他面目全非,手脚全废。 “他杀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给宁大人出难题!” “宁大人,我留下来帮……” 花笑清楚,这个杀人者不是妖,便是修炼有成的法师,靠叶川他们是抓不住的。她想留下来帮宁远恒破案。 然而花笑的话还没说完,她脑海中就传来一声骂:“小妖精,我不在你就偷懒,铺子也不看,又疯哪去了?” “掌柜的!”花笑大惊。 周寒虽然没在花笑身上印下什么神识,但流阴镜中存有花笑的一根本命狗毛。所以,即使相隔很远,周寒与花笑也能在心神中交流。 “宁大人,我家掌柜的回来了,我先走了。”花笑不等宁远恒有所回应,飞一般跑走了。 叶川望着花笑的很快消失的背影道:“从没见过这姑娘跑得这么快。” 花笑跑回糕点铺前,见铺子门打开着,铺子外的窗户下,站着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虽然穿着普通的装束,和这街面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差不多,但花笑从他们身上散发的气息断定,这两人绝不是普通人。 其中一个中年人只是看了一眼花笑,便将头扭向别处了,另一个年轻男人则透过窗子,看向铺子内,眼神有点凝滞。 花笑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两个男人身上多停留,便走进了铺子中。 “掌柜的,你回来了!”花笑欣喜地喊。 换回男装打扮的周寒,放下手中的账本,抬起眼,似笑非笑,又有些冷嗖嗖地问面前的花笑:“小妖精,是不是皮痒了?” 说完,周寒从旁边拿起一柄裁割油纸用的小匕首。 第380章 宁远恒有难了 “别,掌柜的,您这是干什么?”花笑讨好地笑着,将小匕首夺了下来。 “我先研究研究,剥狗皮从哪儿下手比较快捷,头顶还是后背?”周寒围着花笑转了半圈。 花笑只觉自己头顶和后背的毛都乍起来了。她苦着脸道:“掌柜的,你能不能容我解释一下。” “好,给你个机会。若是解释的不能让我满意,今晚我请店外那两位吃狗肉火锅。”周寒仰起脸示意向窗外的汪东虎二人。 “那两人是谁啊?我感觉到他们身上有杀气。”花笑问。 “厉王手下的杀手,来监视我的。”周寒神色微暗,低声道。 “掌柜的,要不要我帮你解决了他们。”花笑也低声道。 周寒摇摇头,“我不能动他们,阿伯和周冥、刘津都在厉王手中。监视就监视吧,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见不得人的事吗?”花笑撇了撇嘴,一副信你个鬼的样子。 周寒一拍桌子,瞪眼道:“小妖精,你是不是故意转移话题。” “掌柜的,别气,你看。”花笑的手掌往柜台上轻轻一放,再抬起来后,一堆碎银子赫然出现在柜台上。 “我很听掌柜的话,这些天一直守着铺子,没到别处去。这些银子就是这几天赚的。” 这堆银子足有五两左右,也确实差不多是这几日的收入。 周寒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怎么我回来没见到你?” “这不是刺史府发生了一件大事嘛,宁大人找我去帮忙。”花笑然后将刚才的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法印!”周寒吃了一惊。 “是啊,还是一种可吞噬魂魄的法印。我都没敢告诉宁大人,怕吓着他。掌柜的,你说什么人这么阴毒,在活人身上下这种法印?”花笑问。 “我怎么知道,那个佘世贵连魂魄都没了,流阴镜也查不出他的过往。”周寒神情凝重地说。 花笑很失落,“这可怎么办啊,宁大人都快愁死了。” “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个。”周寒再次回到柜台后。 “还有什么?”花笑追过去问。 周寒看了一眼账本后,抬起头道:“这个佘世贵虽然被下狱,但仍是滨水县令,朝廷命官。他的案子还没最终定罪,便死在了江州的狱中。宁远恒手下的那些官员都不服他,必然会用此事大作文章,让宁远恒在这个刺史的位置上坐不稳。” 周寒说完轻叹了一声。她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宁远恒一直追着厉王要江州守军的印信,厉王不想给。佘世贵的死,也给了厉王一个拿捏宁远恒机会。 宁远恒做这个江州刺史真是步步维艰。 “啊,那该怎么办啊?”花笑急得嚷了起来。 “你小点声。”周寒瞪了花笑一眼,然后朝窗外瞥去。 花笑明白,她们之间的谈话,要防着厉王派来的人。 “掌柜的,你快给宁大人出个主意吧!”花笑握住周寒的手,恳求道。 “只有一个办法,把佘世贵把罪名定下来,这样佘世贵的死就是罪有应得,也可以说成是畏罪自杀,宁远恒也就没责任了。”周寒认真道。 “可佘世贵已经死了啊,他的案子还怎么查?”花笑觉得掌柜的这主意,出了和没出一样。 “佘世贵是什么罪名被宁远恒下狱的?” “我听叶川说是贪污罪,贪了好多的钱。” 周寒冷笑一声,道:“杀人可以一人做,官场贪污之事,又岂是一人能做成的。只要找到那些活证,还怕定不了佘世贵的罪?” “对呀!”花笑一拍脑袋便转身要走,但随即又转回来了,苦着脸道:“掌柜,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啊!” 周寒朝窗户那看了一眼。汪东虎和另一人只在窗前活动,偶尔会向铺子内望一眼。另外那个人虽比汪东虎年长,却是汪东虎的属下,名叫林野。 “你想办法转移这两人的注意力。”周寒对花笑道。 花笑知道周寒要有所动作了,痛快答应,“掌柜的,你尽管放心去做你的事,我保证让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别弄太过。” “知道了!” 花笑大步跨出门去。对她来说,这事太简单了,虽然不能用这一张嘴忽悠住那两个男人,但她可以小动一下妖法啊。 “李清寒,李清寒。”周寒暗中唤了两遍李清寒。 刹那之间,铺子中亮起一抹幽蓝的莹光,一个倩丽的身影在光芒中现了身。 李清寒轻掩口鼻,打了个哈欠。 周寒笑问:“堂堂江神大人,怎的如此无精打采?” “不过就是四时府要给梅江涨水的公文,神官已经念了快半个时辰了,有精神才怪。”李清寒放下手,朝周寒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气恼地问,“我去梅江后,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练过功?” 周寒原本还想调侃李清寒几句,听她提起练功的事,赶忙道:“哎呀,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宁远恒有难了。” 李清寒先是怔了一下,然后道:“他一个凡人,有了难,关我什么事?”说完,李清寒瞥了周寒一眼,转过身去。 周寒却看得出,李清寒是在故意避开她的目光。 “我们是一魂所分。你就不要在我面前装了。你以前说我虚伪,你现在这样就不虚伪吗?”周寒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我江神府还有公务!”李清寒冷冷地说了一句,便要离开。 周寒赶忙拽住李清寒,“行了,就算我求你帮忙,好不好!” 李清寒转回身来,依旧冷冰冰地问:“你有什么可找我帮忙的?” 周寒便将佘世贵的死,花笑发现吞噬人魂魄的法印,以及宁远恒当下的处境说了一遍。 “寻找施法印的人,不那么容易。当下最要紧的,是先帮助宁远恒摆脱当前的困境。”周寒道。 “你需要我做什么?”李清寒不再说那是凡人的事,也不再说回梅江了。 “去阴司走一趟,查一下善恶簿。我需要知道佘世贵的贪污案还涉及到了哪些人。” “这个,你自己也可以办到,为什么非叫我来?” 第381章 救你,还是杀你 周寒朝窗口处一努嘴。“看到没有,厉王派来监视我的。阿伯和阿冥他们都在厉王手里,我现在得处处小心,就是神魂离体,也不那么方便了。” 李清寒扫了一眼窗外,便痛快道:“好,你等着。”说完,人已闪身不见。 看着李清寒身影消失,周寒自言自语道:“李清寒,你知道吗,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李清寒了。或许,我们融合为一体,时间不会太久了。” 周寒说完,愣愣地坐在了椅子上,心里沉甸甸的,不知是喜是悲。 一炷香时间后,李清寒再次出现在了糕点铺中,将一张写满了小字的纸笺,递给了周寒。 “你看吧!”李清寒说。 周寒展开纸笺,只见上面不但有人名,所任职务,还有标注。 佘世贵名下写了几十行所行的恶事,大多数是贪污受贿,何时何地,何人所送银两多少。何时何地,与何人合谋,贪污朝廷公银税款多少,都写的清清楚楚。小的一笔涉及数额,只有几十两。最大的一笔,是贪污修堤款,共计十万。下边还注有其他人,滨水县的县丞、主簿都在名单上。不过这两人后面的标注,一个是服毒已死,一个是疯颠。疯颠这两个字上,有一个红叉。 周寒清楚,这红叉的意思,这名主簿的疯颠之症并不正常,而是涉及到另一桩案子了,会在善恶簿的别处有详录。 周寒继续往下看,看到了莱公县令刘显的名字。刘显是与佘世贵合谋贪污修堤款。周寒继续往下看,突然,脸上出现疑惑的表情。 “刘显和佘世贵为什么都拿出一大笔钱,送给了离鹤?” “我怎么知道。这只是善恶簿,记录人间的善恶之行。若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你需去查因果簿。”李清寒用清冷的声调说。 周寒白了李清寒一眼,“因果簿比生死簿看管得还严。而且还是谛听师兄亲自监管,你敢去?” 李清寒哼了一声,没说话。 周寒指着纸上刘显的名字,道:“就是他。只要拿下了他,佘世贵的死罪便是铁板上钉钉,还可以为莱公县百姓除了这一害。” “你想怎么做?”李清寒问周寒。 “我想……”周寒招招手,让李清寒走近些,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天色黑之时,周寒回到了保兴坊的家。打开院门,院中冷冷清清。以前她回家,都会见到周冥和刘津在院中,或练功,或读书。看到她,两个小家伙便会兴奋地喊一声,“哥,你回来了!” 可现在,周冥和刘津都在厉王府,家里只剩下她自己了。不,不是她自己,身后还跟了两个人。但这两个人,却不是这个家所欢迎的。 周寒也不理会汪东虎和林野,洗了手,便进灶房了。 汪、林二人一言不发,在院中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灶房中一阵乒乒乓乓声后,周寒端了两盘菜,几个馒头出来,放在了二人面前。 一荤一素的饭菜,冒着诱人的香气。汪东虎故意不去看,道:“周小姐,我们的吃喝自会自己解决,你不用管我们,把它们拿走吧。” 周寒瞥了一眼冷漠的汪东虎,然后笑了出来,笑容中似含深意,“虽然厉王爷让我不用管你们,但我也不可能真的对你们不管不问。我还想和王爷搞好关系呢!” 周寒说完转身又向灶房去。但到灶房门口,周寒突然停下脚步,背对汪东虎,语调比刚才冷了几分,道:“我不是什么小姐,你们也不要叫我周小姐。汪东虎,你若不想再叫我阿寒,那便用周寒这个称呼。” 周寒说完,也不等汪东虎回应,便又进了灶房。 汪东虎看着被关上的灶房门,有一瞬地出神。 吃过饭,周寒在自己屋里,和林野,大眼对小眼。周寒使了好几次眼色,林野都像没看见似的,就如一根木桩一样,杵在周寒的屋中。 周寒忍不了了,大声道:“你出去啊!” “周小姐,王爷命令,我们必须时时刻刻跟在你旁边。”林野毫无表情地道。 “王爷是让你跟着我,不是让你连我睡觉时,都杵在我旁边。”周寒怒道。 “周小姐尽管放心睡觉。我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林野不为所动。 “哎,你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周寒指着林野,恨不得将手指戳到林野的脑袋上。“我虽然身穿男装,但我是个姑娘。你一个大男人站在我旁边,我怎么睡觉,我敢睡吗。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晚上睡觉时,屋里还有个男人,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周小姐放心,这里的一切事,都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我对你不放心,明白吗?” 周寒第一次觉得,自己快气冒烟了。厉王训练出来的杀手,简直就是一些不通人情的家伙。 这时,汪东虎也钻进了周寒的房间。他看了一眼满面涨红的周寒,转头命令林野,“出去!” “汪——”林野险些直呼出汪东虎的名字,“统领,我这是执行王爷的命令。” “王爷是命令我们跟着周小姐,但王爷也说了,绝不干涉周小姐的事情。”汪东虎厉声道。 林野认为,汪东虎这么命令他,就是放不下那份青梅竹马的情份。林野虽然瞧不起这个靠出卖别人上位的统领,可汪东虎现在是他的上司。 林野面容不忿地出去了。 “你睡吧!”汪东虎退出周寒的屋子,随手带上了门。从他进来到出去,他也没看周寒一眼。 周寒来到门前,将门拴插上,然后又用手拽了拽门,门没有拽开,这才放心。 周寒倚在门上,长舒一口气。外面那两个人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手,总是这么盯着她。她的心里舒服才怪。还有就是…… 周寒坐到床上,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夜空。那一夜,善堂的熊熊大火又回到了她的脑海中。 “三汪,我是该救你,还是该杀了你?”周寒喃喃自语。 不知过了多久,周寒觉得眼皮沉重,渐渐合上了双眼。 第382章 失了魂魄 睡到半夜,周寒突然坐了起来,她紧闭双眼,挥舞着双手,好像在推搡着什么,并且口中大喊:“着火了,快跑!快跑!” “砰,砰,砰……” 周寒的房门被急促地敲响,门外传来汪东虎的声音。 “周寒,周寒,你怎么了?” 周寒猛地睁开双眼,望着房顶,发了一会儿呆。 “周寒,你开门!”汪东虎的声音再次传来。 周寒回过神,大声回答,“我没事,刚才做噩梦了。” 门外,汪东虎没了声音。周寒这才拭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望向窗外。 窗外夜色深沉,星辰点缀,平静安逸,哪里有半点火光。 周寒重新躺下去,却睡不着了,回忆起刚才梦中的情景,她一阵阵的心慌。 在梦里,周寒来到了江州城的街道上,天阴沉沉的黑,只有几家铺子前的还有风灯亮着微弱的光,照亮了店门前挂的招子。 周寒慢慢地向前走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在家里睡觉,反而来到了大街上。 她走到一间铺子门前。门前没有灯,反而是旁边那家杂货铺的门前的灯笼,将这个铺子招牌上的字,照得朦胧可见。 招牌上有五个大字,“周记糕点铺”。 周寒暗笑,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放心不下自己的铺子,竟然走到这里来了。 周寒刚想转身回去,就听到踢踏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由远而近。 周寒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昏暗的光线下,出现了一队整齐排列的士兵,正朝这边走来。 周寒知道,那是夜晚在城内巡逻的士兵。 虽然江州城没有宵禁,但晚上在城内走动,被巡逻的士兵看到,也要进行询问和检查。 周寒没有跑开。跑,只会让士兵误会她是图谋不轨的人。就是询问和检查而已,她不值得跑。 周寒待那队士兵走近了,正要迎上去。却发现士兵们一直注视前方,看也不看她,而是从她身旁从容走过,好像在这街道上,根本没有她这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纳闷的周寒朝周围望去,一切都是她熟悉的场景,就连周记糕点铺的门、窗、门前的台阶和招牌,都是本来的样子。 “难道我是在梦中?” 周寒猛然想起来,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了。前几次进入梦境,她都有这种感觉。梦里的人和物,都十分真实,如身临其境。但是梦里的所有人,都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说话。而她,也触摸不到梦中的所有东西。 周寒顿时紧张起来。因为每次入梦,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这次会是什么事? 周寒继续向前走去。可走了很长一段路,已经离开保兴坊,到了怀忠坊,除了路上又遇上两队巡逻的士兵,便再也没有什么发现。 周寒心里郁闷,不禁小声问:“流阴镜,你把我带到梦境中,究竟想让我看什么?” 流阴镜没有任何反应。周寒向周围观察了一圈,再没什么发现,便要转身回去。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从她面前不远处,飞奔而过,钻进了旁边漆黑的小巷中。 那黑影速度极快,身法敏捷。 周寒愣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道:“那是个梁上君子吗?” 江州城很大,晚上冒出个把小偷,很正常。何况,周寒现在是在梦境中,就算想抓贼,也抓不了。可是她又觉得不对。若只是为了一个小偷,她会被流阴镜带入梦中吗? “算了,既然来了,去看看。” 周寒想到这,便朝刚才黑影钻进的巷子走去。 然而周寒还没走到巷口,便觉眼前突然明亮起来,好像突然有十几盏灯笼同时挂在她的周围一般。她抬头一看,不远处,一片红光映亮了天空,将附近这一片民宅映得清清楚楚。 “不好,着火了!” 周寒拔腿往起火点跑,情急下忘了自己在梦中,边跑边喊,“着火了,着火了!” 周寒不知道是自己的喊声起了作用,还是受火光影响,耳边响起一片鸡鸣狗吠。 当周寒来到起火之处,顿时惊讶地呆住了。这火不是一点起火,而是四五处同时起火,而且火势一起便即暴烈冲宵,好像有人提前在这些地方洒了火油。大火还在快速不断地向别处蔓延。 好在大火已经惊动了周围的一些居民,不断有人从家中跑出来,边叫喊边用盛水之物,泼水灭火。 “这火怎么泼不灭?”有人惊慌地大叫起来。 “快看又有一处起火了!” “这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人逃出来?都睡死了吗?” 不断有震惊人心的疑问,被人大声说出来。 周寒顾不得想这里的古怪。她看见火势即将蔓延到一处宅子,便冲了进去。 屋中有一男一女,应该是一对夫妻,女人已经睡下,男人还坐在床边,双眼看着前方,神情有些呆滞。 “你们怎么还在屋里?”周寒冲男人大喊,“快走啊!” 男人对周寒的喊声没有一点反应,外面的火光已经把屋里映得十分明亮,他也不觉。 周寒急忙上前,伸手去推男人,在他耳边大声喊,“着火了,快跑!快跑!” 就在此时,汪东虎的敲门声,将周寒从梦境中扯了回来。 “好奇怪,明明大火已经快烧到家门口了,那个男人为什么一点不慌,反而像失了魂魄一样。”周寒在心中想。 “失魂魄?”周寒想到此,一下子坐了起来,“难道这场火,本身就是个阴谋,所以流阴镜将我带入了其中。” “梦中的事是以前发生的,还将要发生的?如果是未发生的事,那场火又会在哪一天起?”周寒一边自己问自己,一边回忆着梦中情景。 “不对,我分明看到了自己的铺子。我来江州一年了,并未听说附近发生过大火。所以,梦中的那场火应该是还未发生过的。” 周寒再次望向窗外。据梦里所见,那场火,就在那个方向,映红了半个天空。此时,夜空厚重,似要向人间压来。一阵阵带着凉意的风徐徐透过窗子。 天要下雨了。 第383章 神君疯了 这天夜里,梅江之上及梅江两岸下起了雨。静夜里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条条银线时断时续地垂落在江水里。清凌凌的江水被溅起一片密密麻麻的水珠。水珠如同欢快的精灵,在江水之上跳蹦着。 昏暗的雨幕之中,有一点朦胧的光在空中晃来晃去。渐渐地,这点光芒的范围越来越大,也清晰起来。 光芒之后,两个男人谨慎地行走梅江边的堤岸上。他们是一老一少,老者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年轻人手里打着一把伞,另一只手提着一个防水的皮灯笼。那昏黄的光芒,就是从灯笼里透出来的。 这两人,是莱公县这一段江堤的巡堤人。 “江神保佑,可不要发洪水啊!”老者口中低声喃喃。 年轻人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一脸的困倦,然后萎靡不振地问身旁的老者:“二叔,我们为什么要晚上巡堤,白天再巡不行吗?” “不行!”老者很果断,“你看看雨下得这么大,我们得防着江堤出事。” 年轻人听了老者的话,不禁面露嘲讽,“二叔,你也太小心了吧。这堤是去年才修好的,还是新的,能出什么事。” “你知道什么。”老者喝了一声,然后就着昏黄的光,望向脚下的江堤,一脸伤痛之色。 年轻人被老者的一声喝吓了一跳,刚才的萎靡之态也给吓跑了,瞪着身旁的老者。 “二叔,你这是怎么了?” 老者迟疑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这江堤不过是给别人看的一个摆设,挡不住大水。” 年轻人吓了一跳,“二叔,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修这座堤时,我也是参与了的。这座江堤表面看用了石头,其实里面没有一块石头,堆砌的都是土和烂草,只有前面那一段里面才填有木材和石块。”老者说着,手指向前方的远处,“那一段修得好,一来,是为了应付朝廷,二来,是因为咱们县里有位老爷的田地,就在那附近。” 这次年轻人比刚才吓得还厉害,他忙道:“那这梅江水稍大些,这江堤不就容易塌吗?” “唉——”老者又叹了口气,就听年轻人道:“二叔,他们如此修堤,怎么不去告他们?” “你以为没告吗?”提到此事,老者蓦地瞪圆了眼睛,一股愤愤不平之气冲上面颊。 “你为什么能代替老徐成为巡堤人?”老者反问年轻人。 “不就是因为徐叔巡堤时,不小心从堤上跌下来摔折了腿。”年轻人很奇怪,老者问他这个许多人都清楚的事做什么。 “摔折了腿。”老者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老徐的腿是被他们打折的。” “啊!”年轻人惊得张大嘴。 老者继续道:“老徐就是忍不了,要去刺史衙门告他们,被他们半路追上,打了个半死。老徐的腿就是那时打折的。他们还撂下话,如果老徐还不老实,便将他唯一的女儿卖到花楼。” “这些可恶的家伙!” 昏黄的灯光,在雨中乱晃起来。年轻人被气得浑身颤抖。 “这些贪官啊,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哪里管老百姓的死活。”老者垂下了头。他也曾想过抗争,可看到老徐的下场,他放弃了。他有儿子、女儿,还有孙子,他还要顾忌到家人的平安,他只得咽下了这口气,将所有的祈愿,放在了这雄阔的梅江上。 梅江虽然也淹死过不少人,也曾多次江水泛滥,淹没了大片的庄稼,让人们流离失所。但梅江是公平的,在它的眼中,没有贫富贵贱之分,对所有的人,皆一视同仁。 灯光剧烈的晃动了几下,然后变换了方向。 “你干什么去?”老者斥问年轻人。 “既然是这样的堤,那巡不巡又有什么用。我回去睡觉。”年轻人气呼呼地说。 “你给我回来。”老者把年轻人死死拽住,“那些贪官把我这些百姓的性命视为卑贱,我们却不能自己不珍惜自己的命。虽然这堤挡不住江水泛滥,但我们可以提前发现险情。保不住我们的庄稼,但是我们可以提前让乡亲们转移,不至没命。” 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后昏黄的灯光又晃了几下,转回了原来的方向。 年轻人再没一句抱怨,安静地走在老者身边,听着雨落噼啪和江水拍打在堤岸的哗啦声。 “呼——轰——”毫无征兆,一股巨大的江浪突然掀了起来,卷起万钧之力,撞向江堤。 “咔——咔——”不知江堤何处开裂,即使雨声骤急,也没能掩住这声音传播。 紧接着,第二股江浪再次从梅江中翻腾而起,向岸边撞来。 反应迅速的年轻人,当即拉住老者就往堤下跑,“二叔,快离开这儿,堤要塌了!” “这怎么好,这可怎么好!”老者眼中含着泪,嘴里絮絮叨叨,跟着年轻人跑下了堤岸,向离这儿最近的村子快速跑去。他要通知村里人赶紧离开。可他们辛辛苦苦劳作,期待了一年的粮食丰收,却即将成为梦幻泡影。 李清寒站在梅江之上,看着一股股江浪冲向岸边。这正是她操控的。 “不好了,不好了,神君,江水,疯了……”鱼潢快速地甩着尾巴,从梅江中冒了上来。当它看到李清寒正在操控江水后,登时惊得止住了后边的话。 李清寒白了鱼潢一眼,问:“你现在是不是想说神君疯了?” 鱼潢快速点头,然后又猛地摇头。 李清寒没有理会鱼潢是点头还是摇头,她指着江堤道:“你过去看看。” 鱼潢一甩尾巴,从空中游到了江堤之上。它刚到,便听轰地一声,整个江堤如抽去柱梁的房屋一样,轰然倒塌。 江堤倒塌后,江水缓缓退回梅江,恢复了先前的浪平江涌。就算离江边最近的田地,也丝毫没有受到江水影响。 鱼潢甩着尾巴,顺着倒塌的江堤向远处游去。片刻之后,鱼潢急急忙忙地来,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神君,这些凡人,疯了!” “怎么说?”李清寒故意问。 “这堤下边全是泥块。他们疯了!他们不要命了!”鱼潢摇着尾巴团团转。 第384章 一群愚民 鱼潢在梅江中修炼一百多年,看过不少梅江边上的人们,修堤筑坝,所以多少知道一些堤坝的修筑方法。只用泥块,怎么可能挡住汹涌的江水。 “不错,有人要钱不要命!”李清寒眼中的光芒森冷如刀。 “鱼潢,我们回去。”李清寒唤了一声鱼潢,在进入江水之前,她再一次回头望了一眼摊成一堆烂泥的江堤,心中暗道,“宁远恒,我只帮你到此,下边就看你自己的了。” 那一老一少的巡堤人没跑出去多远,就听到了江堤轰塌的声音。 “全完了!”老者的眼泪夺眶而出,等待着江水扑到岸上,将农田淹毁,将房屋冲塌。 然而老者后边再没听到江水的声音,他甚至觉得连周围的雨声也小了。 “二叔,你快看!”年轻人停下来,招呼老者。 “看什么,你快回村,叫乡亲们先离家避避洪水。”老者斥责年轻人。 “哎呀,二叔,你看看!”年轻人扯了老者一下,强迫老者回过身来。 老者顿时惊呆了。梅江江水轻轻涌动,冲刷着两岸,发出哗哗的声音。刚才那万钧巨浪,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老者惊疑着往回走。路上他还查看了农田。田里除了有些下雨时积洼的雨水,一点也没有被淹。 当一老一少来到原来的江堤边,只看到碎成渣的泥块和泥水。 “二叔,好怪啊!”年轻人发出感慨,“刚才那几拨巨浪,好像就是专门冲这江堤来的。” 老者心神一动,突然跪下,对天高喊:“江神发怒了,江神发怒了!” 老者的举动,把年轻人吓了一跳。然后他就见老者对他急齁齁地道:“快回村,告诉乡亲们,江神发怒了!” “哎!”年轻人答应一声,拔腿就往村子方向跑。 老者长长呼出一口气。江堤如此毁了,此时,他一点不悲伤,反而像卸下了一副重担。 很快,离梅江最近的一个村子响起了急促的铜锣声,锣声中还有人高喊,“江神发怒了,大家快去江边,平息江神之怒。” 没多久,临近的几个村子,也传出同样的声音。灯光火把次第亮起,鸡鸣狗叫,人声鼎沸。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还没到衙门点卯的时间,宁远恒的刺史大堂上,就聚集了十多位官员。 宁远恒看着堂下一色的绿色官袍,忍着心中的烦闷。 “请宁大人给个解释吧。” “没错。佘世贵是朝廷命官,这样不明不白死在刺史府的牢狱中,确实该给个解释。” “宁大人,我们在江州为官多年,为江州,为江州百姓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大人来了之后,说查谁,就查谁,说将谁下狱就将谁下狱。弄得我等人人自危。如此为官,还有什么意思?” “佘县令在滨水县任职多年,从未出过差错。就算他有错,是否当死?宁大人也该给佘大人一个辩解的机会。”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宁大人总是提朝廷律法,那么戕害朝廷命官,又是什么罪名。宁大人此举恐难令我等心服。” …… 叶川听他们一个个逼迫宁远恒,心里又气又急。他看向宁远恒,真希望他能像那天一样,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判官,将这帮人的阴晦一面都掀出来。让这帮人变得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再也不敢多吭一声。 宁远恒此时的确是又委屈又憋屈。佘世贵的死因,他该怎么解释。既不是中毒,身上也没伤。说暴毙?这些人是官场老油条了,肯定不会信。实话实说,把花笑查出来的告诉他们?恐怕只会让这帮人更加嘲讽他。 宁远恒看向孙筹和赵元序二人。 孙筹和赵元序瞧见宁远恒看他们,有点求救的意思,心下得意。他们这些人,这么快聚集起来,就是为了用佘世贵的死作文章。 他们清楚,凭这一件事是无法动摇宁远恒的刺史之位。因为没有证据证明佘世贵就是宁远恒害死的。但他们可以当作一个短处拿住宁远恒,就像宁远恒拿住他们一样,以后宁远恒也别想要挟他们。 孙筹轻笑一声,对宁远恒道:“宁大人,虽然我和赵大人在滨水县查出了一些问题,但这些也都是片面的证据,还需要佘大人亲自的口供画押,否则也不能做为定罪的证据。既然佘大人还没定罪,那他就还是滨水县令。” 质问之言还在持续。 宁远恒心里清楚,他问心无愧没有用,他需要手段压住这些人。 大堂内的热闹还没完结,大堂外的热闹又传来了。吵闹,高喊的声音传进了刺史大堂,连一众绿衣官员都停了嘴,向府外张望。 很快,一名衙役跑进来禀报,说是一大群村民,要向刺史大人告状。 此事正可摆脱这些官员的聒噪,宁远恒便让那些村民代表前来。 两名百姓被带上刺史大堂。两人年纪颇大,都是六七十左右的老者,其中一个身形佝偻,拄着拐杖。他们应该是百姓中选出来的德高望重者。 “草民见过刺史大人。” 两人高呼一声,便跪了下去。 “您两位年纪大,就不用跪了,站着说话吧。”宁远恒指着前面的两个老者道。 老者道过谢后,便自我介绍。 那名拄杖老者先开口道:“草民是滨水县石桥乡和福水乡的百姓代表郭自立。” 另一名老者道:“草民是莱公县浅口乡百姓推举出来的代表冯实。” 宁远恒微微皱眉道:“两位老人家,你们若有冤情,可向本县县令申诉。为何告到我这里,这可是越诉。你们若是所告不实,对你们的惩罚也是加倍的。” “刺史大人,我们所告之人,正是本县县令。”郭自立道。 “我亦是。”冯实紧接着说。 “告官!”堂下的那十几名绿衣官员,顿时不平静起来。 “愚民,一群愚民!” “你们可知道,民告官,不论输赢,你们都有罪!” “百姓如都像你们这般,朝廷律法和政令还如何施行。是谁指使你们来告上尊的?” 第385章 是江神所为 百姓们还没说其中的详细,这些绿袍官员便如被挖了祖坟般神情狰狞起来。 宁远恒看到这一切,反而对这件案子感兴趣了。滨水县和莱公县不正是他在查的两个县吗,却恰在此时,这两县的百姓一起来告县令。若是这些百姓所告属实,不正是为他解了当前之困吗。 “啪!”宁远恒将桌案上的惊堂木狠狠地拍下去,堂中顿时安静。 堂下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地,望着宁远恒。 宁远恒冷冷地扫了一圈绿袍官员,然后问那两名老者:“两位老人家可清楚这其中的厉害?” “大人!”冯实朝宁远恒拱手道,“我们知道民告官有罪,但为了自己的子孙,为了两县的百姓,舍上我们这两个老家伙的性命又如何。” “这么严重!”宁远恒十分诧异,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继续说下去。 “我们告滨水县县令佘世贵和莱公县县令刘显,为了一己私欲,贪污修堤工程款,致使滨水县和莱公县,县内的两段江堤,一夜之间就被江水冲毁。” “什么!”宁远恒拍案而起,怒发冲冠。 宁远恒的目光再次扫向堂下的那些绿袍官员,只见他们此时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躲避宁远恒的目光,如同耗子见了猫一样瑟缩。 “滨水和来公两县江堤被毁,为什么没人来报!”宁远恒喝问堂下的那些官员。 “可能还没来得及吧!”其中不知道是谁,弱弱地回答。 “没来得及!”宁远恒指着两名老者,“百姓们徒步都已经到了刺史府,你说没来得及。那两县的差役是干什么吃的!” 宁远恒将手中的惊堂狠狠地掷向那群官员之中。 “哎哟!”一声痛叫传出来。不知道惊堂木砸在了谁身上,然后那几人便骚动了一阵。 这时赵元序站出来,高声道:“刺史大人,就算你没收到两县的禀报,那也是两县官员的事,与我等何关。刺史竟将火气撒到我等身上。” “刚才是谁在这大堂上咄咄逼人,说佘世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他的苦劳在哪?”宁远恒指着那群官员问。 “江堤为何被毁尚未查证,刺史大人怎的就知是佘大人的罪过?”赵元序梗着脖子反驳道。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可抓住宁远恒小辫子的机会,他不甘心就这么放过。 宁远恒坐回椅子上,刚才他确实激动了。他为什么没收到县里消息,心里太清楚了。在这江州之中,不仅是堂下这些人不服他,底下县里的那些官员,一样没把他放在眼里。同时,他们怕追责,所以想将此事拖着,拖到大事化小。 “两位老人家,江堤毁了,农田和房屋可有损毁?”宁远恒平静了下心绪,然后问郭自立和冯实。 “禀大人,这才是最蹊跷的地方,江水冲毁了堤坝,却并没有冲上岸来,农田未有一分被淹,我们的房屋也都是好好的。”郭自立道。 赵元序指着郭自立厉声道:“你们这些刁民,跑这来是消遣众位大人的吧。江水把堤冲毁,然后就收回去了,没有损毁一分田地?” “没错!”郭自立和冯实几乎异口同声回答。 赵元序笑了,笑容里那种轻蔑,掩都掩不住。他抬头看向宁远恒,道:“大人,听到没有,那江水是专门冲着毁堤去的。这不可笑吗?” “大人!”冯实毫不客气地叫一声。 他和郭自立为何敢做这个百姓代表?在乡里德高望重只是很少一部分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他们上无老人,女儿嫁在外地,儿子也都安排好了。更何况他们这个年纪,早就不惧死了。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如果这些事是江神所为,大人还觉得可笑吗?”冯实正色道。 “胡说,江神是梅江神灵,怎么会做这种事?”赵元序斥道。 “江神!”宁远恒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心中一动。他阻止了冯实继续反驳赵元序,问,“冯实,郭自立,你们状告两县县令贪污修堤款,可有证据?” “有,请大人允许我们呈上证据。” 宁远恒点点头。 冯实腿脚利索,便跑出大堂,向府门外的招呼了一声,然后就有四名小伙子,两人一组,抬着两只大筐,到了公堂上。 “这是什么?”众位官员看到筐里的东西,有点懵。 筐里放着的是几块泥块,泥土里夹着烂草。 “这是什么?”宁远恒问。 “刺史大人,这就是江堤的填充之物,除了黄土和烂草,没有一块石头,一段木桩。”郭自立回答说。 宁远恒从桌案后站了起来,快步来到大筐前。当他看清,确如郭自立所说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该杀!” 绿袍官员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大人,不可听信这些刁民的一面之辞。这种泥块遍地都是,他们抬来就能当证据吗?” “佘世贵和刘显贪污修堤款,以次充好,污了江神的眼。江神发怒了,将江堤冲毁。若这两人不处置,恐这两县百姓将无宁日,请刺史大人……” 宁远恒摆摆手,止住冯实的话。虽然他信江神,但江神做了什么,绝不能用来断案。他指着刚才说话的绿袍官员道。 “孙大人的话,说得很对。这样吧,百闻不如一见。我和众位大人一起,去滨水和来公两县的堤坝上看一看。” “刺史大人还是自己辛苦一趟吧,我们衙门里还有不少公务,就不奉陪了。” “我也是!” “我也是!” …… 那群绿袍官员一个个竟想溜走。 “都不许走!”宁远恒高喝一声,然后对叶川道,“好好留住众位大人,不许放走一个。” 宁远恒原本的打算是,叶川身上带着刀,让他拔刀威胁加吓唬,强留下这些人。 叶川笑呵呵地走到公堂门口,堵在那里,对绿袍官员们道:“众位,你们还是好好地听我家大人的话吧。要不,我家大人就该找厉王喝茶聊天去了。” “你!” 众人虽然心里有气,但却不敢发作。 宁远恒心中疑惑,“叶川这是说些什么,我找厉王做什么,还喝茶聊天?” 宁远恒叫来徐东山,暗暗吩咐了几句,然后又派一个差役去水监衙门请一名精通水利的大人。 第386章 该奖,还是该罚 这些绿袍官员来刺史衙门,有坐轿来,有乘马车来的,就是没有一个骑马来的。宁远恒就命令那些坐轿来的官员,与乘马车的官员挤一挤。 本来马车就不多,五六个人乘一辆车,十分拥挤。这对平时舒服惯了这些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这些官员开始还有些不愿意,但看到叶川那笑嘻嘻,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这些人只能忍了,上了马车,挤作一团。 叶川骑着马,在马车旁边监督着这些官员,就听里面传出抱怨声。 “岑大人,你早上吃的什么,这么大味?” “谁,谁放屁了?” “王大人,你肠胃不好,以后还是少吃些寒凉之物吧!” …… 叶川听得暗暗好笑。他就觉得连老天爷都在帮自家大人。大人正因佘世贵的死,被这些绿袍官员逼得焦头烂额,马上就有滨水、来公两县的百姓状告本县县令,形势逆转。 一路疾行,几乎是整个江州衙门的队伍,在两个时辰后,到了来公县的梅江边。 原来的江堤早已不见,现在只剩下到处堆积的泥块。 叶川把绿袍官员们都驱赶下马车,来到原本是江堤的地方。 原本高高的江堤,现在变得七零八落,残破不堪。许多地方,江水涌上来,将原本筑成堤的泥块冲刷成了泥水,那哗哗地水声,似乎在嘲笑肉食者们的愚蠢。 不少百姓正手持香烛,在梅江边,朝江中跪拜,口中不住地念祷。 看到此时的江堤,绿袍官员脸上的神情色彩纷呈。大多心里在暗骂佘世贵和刘显,你们就算是贪,也该悠着点,怎的毫不顾忌后果。你哪怕在这堤中多弄上几块石头,打下几根木桩,我们也可以帮你说点话吧。 眼前的情景,只要不是白痴,都看得出来,佘世贵和刘显贪了修堤款,而且还不少。江堤修成了形式,根本没用。 “诸位大人,让我们一起去看看,佘、刘两位县令是该奖,还是该罚?”宁远恒说完,撩起红色官袍的下摆,塞进腰带中,然后毅然走进了到处是泥水的残堤中。 “这——” 众位绿袍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跟上宁远恒。一来是心虚,二来,这又滑又脏的残堤,万一摔一跤,那可难看了。 宁远恒走出了十多步,发觉身后无人,转过身来,冷冷地问:“怎么,众位大人是怕弄脏了自己脚面和身上的官袍吗?” 不待官员们有所回应,宁远恒突然提高了声音,指着正在跪拜梅江的百姓道:“你们看看这些百姓。他们宁可去跪拜从未见过面的江神,也不求助于,正站在他们面前的父母官。你们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你们弄脏了衣鞋,回去自有仆人给你们刷洗,你们换上干净的衣鞋,仍可吃得好,睡得香。可这些百姓呢?他们生活在江边,家人在这里,田地在这里。没有这江堤,他们就要整日提心吊胆,最怕哪天梅江发大水,他们的一切,在眨眼之间毁于一旦。” “看看你们身上的官袍、官靴,那只是一件遮体的衣服吗?那是朝廷对你们的信任,百姓对你们的期望。你们是否将这份信任,这份期望,都践踏进了这泥水之中,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宁远恒说到这儿,猛地转身叫来叶川,指着那群官员道:“把今天来到这儿的官员,一个个都给我仔细地记下来。” “好嘞!”叶川答应一声,目光在绿袍官员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这目光中带着一点轻蔑和几分幸灾乐祸,看得一众官员心中一颤,不知道宁远恒此举何意。 宁远恒骂完这些官员,继续向前巡查江堤。 那些官员也不敢再嫌弃什么了,小心地跟上来。正如宁远恒所说,衣鞋脏了,洗干净还可以再穿。可是命就只有一次。他们看出来了,宁远恒的官威日盛,他们有点顶不住了。 走了一段距离,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官员们,早已东倒西歪,狼狈不堪,身上到处溅满泥水。 宁远恒这时回过头来问:“众位大人都已经看过了,有何感想?佘世贵、刘显两位大人是该奖还是该惩?” “该惩!” “该惩!” 十多名官员几乎异口同声说。 “佘世贵幸好死得早,否则定要严惩!” “他的死,没准就是知道自己罪无可恕,而畏罪自杀。” “正是如此!” 此时的风向,与在刺史大堂时截然相反。 “叶川,水监的人可到了?”宁远恒也不理会那些人纷纷“怒骂”佘世贵和刘显,问叶川。 “已经到了!” 随后,叶川带着一名水监的官员来到宁远恒面前。 “你已经看过了?”宁远恒问水监的官员。 “看过了,真是——。”水监的官员摇了摇头。 “你我各自上表章,陈述这里的情况。如今已至雨季,重修江堤之事,刻不容缓。”宁远恒道。 “正该如此!”水监的官员说完,便退下了。 宁远恒此时才不慌不忙地叫来几名差役,当众吩咐他们去抓捕刘显。 宁远恒很清楚这些官员中,肯定有与刘显有牵连的人。他为何如此有恃无恐,不怕那个人暗中传信。 原因很简单,他在离开刺史府之前,派出去的徐东山,就是提前在刘显周围布置好了。就算有人传信,刘显想跑是不可能了。 此时的刘显,正忙得不可开交。 原本刘显很相信离鹤的本事,必定能帮他拖住宁远恒。所以回到县衙后,刘显有条不紊销毁他与佘世贵来往的信件,和一些证据。然后他再制造一些假证据,将一些重大责任,推到下属身上。 既然佘世贵已死,刘显也可将那十万两修堤款也可全推在佘世贵身上,他只需再仿造佘世贵的笔迹,造一些书信证据。 刘显将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 可没想到一觉醒来,刘显就听到了江堤塌毁的消息。这太突然了,他还没准备好呢! “老天,你这是要绝我生路吗?” 刘显埋怨完老天,又考虑自己的后路,伪造证据来不及了。他可以拖着不上报,反正现在这位刺史大人不得厉王喜欢,没有几个官员听他的。 第387章 尽管放手去做 但这么大的事,想掩饰也掩饰不了,很快便会传到刺史耳中。 所以刘显正在家里清点契书钱财,将财物赶紧送走。他大不了来个引咎辞职,带着万贯家财,逃之夭夭,将这里的烂摊子,扔给那个年轻的刺史大人。 刘显只顾收拾自己的钱财,却不知道莱公县百姓已经去了刺史府上告,更不知道宁远恒已经带着刺史府的属官到了江堤上。他还不知道,暗中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府中的一举一动。 三辆马车,足足装了十多只大箱子。 刘显对自己的管家千叮咛,万嘱咐,“路上一定要小心。如果有人问,就说你们是江州来的丝绸商人,箱子里装的是丝绸。将这些箱子交给老太爷后,你就赶紧返回来。” “老爷,我明白!”管家答应一声,然后催促车夫们驱动马车。 看着马车向县城城门驶去,刘显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 “捉贼拿赃,在我的府中搜不出那么多钱,他们没证据,又凭什么说我贪污。” 刘显轻笑一声,返回县府去了。 刘显刚坐稳没多长时间,就见原本该在押送财宝路上的管家,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 “你怎么回来了?”刘显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问。 “老爷,不好了。我们的马车还没到县城门口,便被一群人围上了。领头的那人说,他们是刺史府的人,现在县府的人,一个也不许离开,所以我们的人连同马车,都被赶了回来。” “什么?”刘显大惊失色。 然而还没等刘显镇定下来,一个身着官服的高壮汉子大步走了进来。 来到刘显面前,汉子出示了一面腰牌,然后道:“刘大人,我是宁刺史手下差官徐东山,我家大人有请。刘大人跟我走一趟吧。” 刘显额头见汗,瘫软在椅子上。 让那些官员回去后,宁远恒独自留在了梅江边。他从百姓的口中,已经知道了昨晚梅江水的奇异之处。 宁远恒看着自己的影子映在了清淩的江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他想起了那日江神引领着他,游览梅江的情景。 江神那倩丽的影子渐渐地在江水中清晰了起来。宁远恒看到这影子并不惊异,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宁远恒蹲下来,伸手轻轻抚摸着柔和的江水,自言自语道:“是你在暗中帮我吗,江神?” 江神府中。今天终于没有天界公文来到,江神大殿中十分安静。 李清寒坐在水晶椅上,离她不远处的半空中,飘浮着一个晶莹的水泡。水泡里有一尾红色的鲤鱼,安静得一动不动。 它正是鱼潢。鱼潢也只有在睡觉时,才会安静。 李清寒眼望着殿外。莱公县,梅江边发生的事她都看到了,也听到了。她现在是这梅江的水神。梅江的每一滴水都可以是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当然,梅江的每一片水,也可以成为她的化身显影。 宁远恒怒斥江州官员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敲进李清寒的心。 李清寒看到一名老妇走到宁远恒面前,问:“大人,江堤何时才能修好?”老妇说到这,回身指着身后的一大片绿油油的田地道,“我们庄稼人,全靠这些活命了,如果被大水淹了,那就要饿整整一年的肚子了。” “老人家放心,我会尽快安排好,重修江堤,保住这一方土地。”宁远恒认真地回答。 “哎,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老妇人重重叹了口气,显然对宁远恒的保证,不是十分信,然后颤颤巍巍离开。 李清寒清楚地看到,宁远恒脸上现出的愁容。 宁远恒看向这残破江堤,锁紧眉头。若要修堤,首先就要有钱。而修堤的钱都是户部下拨。他和水监的呈文到了户部,户部还要派人来此,查实情况。 情况属实后,户部人回京城上报,然后户部才会决定拨不拨款,何时拨款。这一套流程走下,怕是今年都不能动工修堤了。 可是这梅江边的百姓等不了。 宁远恒决定不按朝廷的规程办。佘世贵被他下狱,封存了所有家财。现在刘显落网,刘显贪污的钱财,也会归入国库。 虽然私自动国库里的钱,是重罪,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何况江州之地被厉王把持,朝廷的律法在这里可有可无,为了百姓,他利用一下厉王又如何。 宁远恒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时间。他只盼望,江堤修好之前,梅江不要发大水。 李清寒突然离开了水晶座椅,消失在大殿之中。 “噗”,鱼潢的水泡破开,刚才还在睡觉的鱼潢,尾巴快速甩动起来。 “神君,神君,等等我!” 一道红光如箭一般射出了大殿。 宁远恒拖着沾满泥水的官靴向堤下走。他心里已经打定好了主意,滨水和来公两县没有主官,修堤之事暂由刺史府代管。他要趁此机会抬举几个他已经看好的人,并向吏部举荐,先在这两地换上自己可用的人。 “宁大人!” 一声清音呼唤从宁远恒身后传来。 “江神!”宁远恒心中一动,赶忙回过身,向梅江上望去。 可入眼所见,皆是一片江水茫茫。但江神的声音却清晰入耳。 “宁大人所想之事,我已知晓。宁大人想做之事,尽管放手去做。我是这梅江之神,梅江两岸也皆在我护佑之责。我在,必保江州百姓不受江水所害。” 宁远恒闻言大喜,面对梅江揖礼而谢。“宁远恒代江州百姓谢江神大恩。” “宁大人客气。” 李清寒刚说完客气两字,一个红色水泡在她身边炸开,鱼潢的身影显现出来。 鱼潢喘着粗气道:“神君,我可追上你了。”随即,鱼潢的眼睛一亮,大叫一声,“红马儿!”拍着尾巴向岸边冲去。 原来,踏焰正在离江岸不远的地方,安静地等待宁远恒。 李清寒伸手夹住了鱼潢的尾巴,“回来!” 鱼潢有点不甘心,垂着头道:“好些日子没看到红马儿,还挺想它的。神君,要不您再邀请那个宁大人去江神府喝茶吧。” “胡闹!”李清寒喝斥鱼潢。 鱼潢一甩尾巴,钻到了江水里,只露出上半截身子,一双黑豆大的鱼眼,恋恋不舍地望着岸上的踏焰。 第388章 可延迟发作的法术 宁远恒等了一会儿,再没听到江神的声音,还以为江神已经走了,便走下了江堤。 这时,徐东山押着一身绿色官袍的刘显到了。 宁远恒吩咐徐东山:“带着刘大人,好好看看这江堤。” 徐东山又押着刘显,在江堤边走了一段。 刘堤看着这残破不堪江堤,心虚地转过头,却被徐东山强迫着扳回了脑袋。他虽是县令,但此时却不敢发作。 李清寒也正端详着刘堤。她清楚地看到,有一股阴气从刘显的后背之处透出来。 若是之前,李清寒会认为刘显可能是身体有恙。但她知道了佘世贵的死因后,却不单纯这么认为了。 徐东山再把刘显推到了宁远恒面前。 宁远恒冷冷地问:“刘大人,你可看清楚了?” 刘显低头不语。他现在无法甩锅,手里没证据,家财也被没收,一切都完了。 “把他身上的官袍扒下来,然后关进囚车,押回去。”宁远恒厉声吩咐。 应了一声后,徐东山和叶川齐上手,摘了刘显的官帽,扒了官服,便将刘显往囚车处送。 “宁大人,等一等。” 宁远恒听到这声音,又惊又喜,赶忙回身,果见江神在他眼中现了身形,那一双灿若金星,光华灼灼的眼正望着他。 “不知江神有何指教?”宁远恒躬身行礼。 “江神?”叶川和徐东西则是一头雾水,他们明明看到,宁远恒身前什么也没有。不过他们知道,宁远恒与江神有些交情,所以没觉得宁远恒是有病。 李清寒指着刘显道:“此人身上被施了邪术,可瞬间要他性命。” 有了佘世贵的例子,宁远恒当然不会认为李清寒是危言耸听。 “江神,该如何解邪术?此人涉及大案,尚不能死。” “将他的上衣解了。”李清寒道。 宁远恒吩咐叶川脱了刘显的上衣。 刘显听了,不干了,骂道:“宁远恒,我承认我有罪,但你也不能这么羞辱我,光天化日之下,扒我衣衫,你存心不良,枉为……” 刘显还没骂完,叶川将刘显衣服的一角团了团,塞进了刘显的口中,然后冷嘲道:“不知好歹,这是救你的命。” 刘显口中发出呜呜声,怒瞪着叶川。 叶川将刘显的上衣全脱下来后,宁远恒发现,刘显背部,正对心脏的位置,有一个形似桑叶的,青色印记。与他们看到已死的佘世贵后背上的印记不同。但宁远恒肯定,这一定是花笑说的法印。 佘世贵后背上的印记没有形状,而且是黑色的。 李清寒伸手在刘显背后的印记上轻轻拂过。 宁远恒震惊地发现,那块印记颜色越来越淡,渐渐消失。 “请恕在下唐突,江神可能查出这法印是何人所下?”宁远恒恭敬地问。 “法印,说得直白些,就是可延迟发作的术法。术法的施术方式有很多,可用符,可用咒,可用诀,可用药。刚才看到此人背后法印的形状形似桑叶。” “我猜测施术人用的术引,应该是一种名叫鬼桑树的树叶。也就是说,施术人是逼迫此人服下了一种丹药,而种下法印。施术人很狡猾,以丹药施术,很难通过法印,感应到施术人。” 李清寒缓缓而言,为宁远恒认真解释。 “多谢江神解惑,看来只有着落在他本人身上了。”宁远恒再向李清寒施一礼。 “此邪术伤天道,灭人性。愿宁大人早日找到凶手。”李清寒说完,身影消失。 看着李清寒消失的地方,宁远恒一时呆了。 “大人,大人。” 叶川唤了两声,将宁远恒的魂魄唤了回来。 “大人,刚才是不是江神来过了?”叶川十分八卦地凑过来,问宁远恒。 宁远恒没有回答,而是吩咐,“把刘显押走!” 叶川和徐东山一齐动手,将刘显拽上了囚车。 宁远恒骑上踏焰,叶川和徐东山押着刘显,十几名刺史府的差役跟在后面。一行人向江州城行去。 一路之上,遇上不少好奇的百姓询问。当百姓听说囚车里押的是刘显后,不少人怒火中烧,义愤填膺。他们恨透了这个无耻、自私的贪官,捡起地上的石块,向刘显砸去。 被差役喝止扔石头后,有些百姓还不甘心,追着囚车叫骂。一直追到了江州城。 刺史府的队伍,加上百姓的骂声,引起了江州城的热闹,人们纷纷围观。 就在江州城街道边一个小药铺中,一身蓝衣的无风,提了一包草药,从铺子中走出来。他看到不远处行来一队人,最前面的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穿一件红色官袍。 无风虽然不认识,但在离鹤身边,接触过不少江州官员,知道红色官袍的品级。整个江州怕也没几个红袍官员。就在那红袍官员身后,有一辆囚车,囚车里关着一个人。那人鼻青脸肿,看不清面目。 在这队伍的周围,百姓议论纷纷。 “这人真是莱公县令刘显?” “那还有假,我亲眼见刺史大人一早带着人奔了莱公县。” “呸,活该,这种贪官早该抓,最好现在就一刀斩了。” “这位刺史大人了不得,上任没一年,就办了两个贪官,听说还把厉王府的一个属官给斩了。” …… “刘显?”无风心内惊讶。待到队伍从他面前走过,他仔细朝囚车内的人端详。可不是,那囚车中的人,正是刘显。 无风脸色顿时变了,他左右看看,无人注意到他,便赶忙顺着街边离开。 待到离开繁华的街市,无风脚下加快速度,几乎小跑着回到了离鹤宅邸。 来到离鹤的书房外,无风不敢擅入,恭敬地在门外唤了一声,“师父,无风有要事禀报。” 离鹤将手中那只雕刻着暗金花纹的葫芦放入匣子中,方才让无风进来。 无风进来后施了一礼,道:“师父,刚才徒弟去药铺买药材,回来时见到刺史大人亲押着一辆囚车从外面回城。车上的囚犯正是莱公县令刘显。” “啪”,离鹤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显示出此时的震惊与愤怒。他前日还想着救下刘显,没想到今日刘显便被抓了。 第389章 什么是朋友 离鹤定了定心神,道:“刘显不能留了,你去将刘显的八字命牌拿来。” “是!”无风应声出了书房。 不多时,无风拿了一块碧绿的竹牌,放在了离鹤面前,竹牌上清晰刻写着天干地支,刘显的八字。这八个字颜色黑红,好像是干涸血液的颜色。 离鹤右手食指点在竹牌上,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后,离鹤的额头已经见汗,竹牌上的红色八字依然清晰。 “师父!”无风担忧地唤了声。 离鹤面色苍白地抽回手指,忧虑地道:“我感应不到刘显身上的法印。” “什么?”无风十分吃惊。他是离鹤的心腹弟子,离鹤的许多事,他都知道。他清楚离鹤施展的“鬼桑引噬魂术”有多厉害。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解了刘显身上的法印。” “谁能解了师父施下的术?” “谁?”离鹤脑海里现出一个人的影子。这人一会儿是翩翩公子的样子,一会儿是螓首蛾眉的美女。 “会是她吗?”离鹤喃喃自语。 “师父,你说什么?”无风没听清离鹤的话。 “刘显必须死。”离鹤拿起刘显的魂牌,握在手中。待他再张开手,那面魂牌已经化了一小堆碎末。 “我原本还想好好筹划一下。看来是等不了了。”离鹤语气阴冷,然后他转头吩咐无风,“无风,让班五来见我。” “是!”无风退出了书房。 当宁远恒的队伍经过周记糕点铺时,花笑开门便要冲出去。 “回来!”周寒大声呵斥。 花笑被叫回来,并不失望,反而很兴奋地道:“掌柜的,你看见了吗,宁大人又抓了一个贪官。掌柜的,你的办法……” “你什么你,你的活儿干完没有,就想跑出去看热闹。”周寒立刻打断了花笑的话,并朝窗前示意。 花笑刚才想说周寒的办法好。看到周寒的眼神示意,立刻明白,自己刚才差点说出多么危险的话。她吐了吐舌头,赶忙低头继续擦地,但目光时不时偷偷透过店门,瞟向宁远恒的背影。 周寒抬头瞧向窗外,恰巧此时,汪东虎也回过头来望向了她。周寒赶忙低头,继续翻看账本,假装只是随意一瞥。 汪东虎属下林野,这时也将注意力从刺史府的囚车上,转回到铺子中,发现汪东虎的异常。 “汪都尉,我听说你和这位周小姐是青梅竹马的交情。”林野好似漫不经意地闲话,语调中却透出一股讥诮之意。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只需做好眼下的事。”汪东虎转过头来,语气冷厉地对林野道。他虽然比林野年纪小,但他现在是林野上司,无需对此人客气。 “我自是知道该如何做。我只是提醒都尉,当清楚我们的身份。不论何种情义,对我们来说都一文不值,执行王爷的命令才最重要。”林野毫不客气地回道。 “林野,你在勾陈卫快二十年了吧,可现在仍是个三等勾陈卫,这就说明了一切。”汪东虎冷冷地扫了林野一眼,看向了别处,似乎林野这个人就不值得他多关注。 “你——” 汪东虎将林野所有的话堵在了口中。半晌后,林野才低声嘀咕了句,“一个靠出卖上司上位的人,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汪东虎猛地回过头,眼中光芒如一把刀,似要剐了眼前人。 “砰”地一声轻响,在汪东虎身边传来。 汪东虎低头看去,窗台上放下了一个盘子。盘子里红的、白的、黄的,放了十几块各色糕点。他再抬头,就瞧见周寒那张粉面,含着淡淡的微笑。 “你做什么?”汪东虎毫无感情地问。 “给你们吃啊,还能干什么?”周寒笑容不减。 “你想收买我们?”林野警惕地看了一眼汪东虎。 周寒笑着摇头,道:“你们身价太高,我可收买不起。我是想讨好你们。” “讨好?”汪东虎和林野一齐诧异了。他们虽是厉王的人,但也只是厉王手中的杀人工具。王府的下人见到他们,都会刻意躲得远远的,从没人讨好过他们。 “对呀。希望你们在王爷面前为我多说好话呀!” “不用!”汪东虎将摆满糕点的盘子推了回去。 “怎么,怕我在点心里下毒吗?”周寒笑着问。 “你只要别给王爷找麻烦,不必讨好我们。” “送出来的东西,你总不能让我再收回去。”周寒说完转身离开了窗前。 汪东虎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周寒的声音忽变得清冷,幽幽地说:“汪东虎,在勾陈卫这些年,是不是已经让你忘了什么是朋友。” 周寒的话,让汪东虎不由自主伸手捏住了窗台上的盘子。 花笑看出了不对劲,她凑近周寒低声问:“掌柜的,你和那个姓汪的以前认识啊?” “干你的活去!”周寒叱了花笑一句。 花笑扁了扁嘴,到一旁去了。 周寒再次看向窗外,汪东虎已端着盘子转过了身去。 就在刘显被押进牢房之时,一名奇怪的货郎出现在怀忠坊内。 说这个货郎奇怪,是因为,他虽然手里拿着小鼓,却从未敲响过一下,招揽买主。有人看到他,向他讨买东西,却是要什么没什么。这货郎不像是来卖东西赚钱的,倒像是在怀忠坊这儿游逛。 货郎在巷子中不急不缓地穿行,每走过几家,便会放下货担,摘下头上的斗笠,假意煽风休息。看看周围没人,他便从货箱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 纸包里放着的不是什么针头线脑,而是灰乎乎的粉末,像是燃烧后的纸烣。 货郎用手指捏起一小撮粉末,便撒在人们不注意的地方,或是墙角,或是院门边。 就这样,纸包中的粉末,被货郎撒在了十几处人家周围。然后,这个奇怪的货郎便离开了怀忠坊。 刺史府中的牢房。宁远恒命人将刘显关进了牢房。他随后也来到了这里。 刘显还是一副倨傲的神态,坐在冷硬的石床上,看也不看宁远恒。 宁远恒也不在意,道:“刘显,知道我为什么要在牢房里审你,而不是大堂?” “我已经被你抓来了,还不是任由你摆布。”刘显动也未动地说。 “去年方才修好的江堤,今年便崩塌了。就算没有你的口供,你的罪也脱不了。”宁远恒从容地道。 第390章 那个人是谁 刘显虽然已经估计到了自己的结局,但听到宁远恒亲口说出来,肩头还是微微抖了一下。 “那你还问什么?”刘显气焰矮下去不少。 “我要问,你后背上法印的来历。” 宁远恒的声音平淡,但对刘显来说,却不亚于一声霹雳。 “你,你是怎么知道那是法印?”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那法印是何人所下。” 想到身上那个要命的法印,刘显不禁胆战心惊,身子一软,从石床滑坐到了地上。 “不,我不能说,反正都是一死,说不说都一样。” “你是怕施下法印的人,知道了会要了你的命?” “他一定会。”刘显想到佘世贵下场,心内一片冰凉。 “他不会。不,应该说,他现在做不到。你后背上的法印已经解去了。”宁远恒上前两步,盯着面无血色的刘显。 刘显抬起脸,同样盯着宁远恒,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还有几分凉凉的哀伤。 “宁大人,你是觉得我看不到自己的后背,所以拿这话来蒙我。那人的厉害,我很清楚,没人可以解他施下的法术。除非是神仙做的。” 宁远恒也笑了,道:“你说对了,为你解去法印的,正是江神。” 刘显当然不相信宁远恒所说。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宁远恒,一副你休想骗我的神情。 “刘大人不是蠢人,当初那个施术人对你施下术,刘大人不会凭他的只言片语就会相信。那人一定教过你们验证法印存在的方法。刘大人何不现在试一试。”宁远恒笑着说。 刘显的目光终于闪烁了几下,然后闭合了双眼。 片刻后,刘显睁开双眼,一脸惊愕。 当初离鹤确实教了刘显验证法印的方法。这个要命的法印在他身上,就如头上始终悬着一把要掉下来的砍头刀。他心存侥幸,总希望有一天这法印突然就失效了。所以他隔一段时间便会用那方法试一次。 刘显很清楚,他每一次用离鹤教的方法试验法印,就会感觉心脏突然停跳,魂魄马上要离体一般。可就在刚才,他再次试验法印时,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心脏还正常地砰砰跳动。 看到刘显的神情,宁远恒知道刘显感觉到了。 “刘大人,现在你放心了,可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了吧?” 刘显愣了一会儿,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张牙舞爪地扑向宁远恒,口中大声叫嚷道:“谁让你解了法印,我跟你拼了!” 宁远恒当然不会让刘显伤到。他一脚踹过去,将刘显踹回石床上。刘显立刻摊成了一堆烂泥。 旁边的叶川险些将刀拔出来,骂道:“还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亏你还曾是一县县令。” 刘显趴在石床上,喊道:“你们知道什么。他若杀不了我,就会向我的家人下手。宁远恒,是你害了我全家老小的性命。” “我可以把你的家小接进刺史府暂住。”宁远恒道。 刘显轻蔑地笑起来,笑得全身的肉都在颤动。他伸手指着宁远恒和叶川道:“你,你们,不过是两个武夫。你们根本不知道他的能力有多大,刺史府算什么,就算是王府,也挡不住他。他若想杀你们,完全可以让你们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次轮到宁远恒沉默了。他不觉得刘显说的是大话,佘世贵就是个例子。 刘显挪动着一身的肥肉坐了起来,“贪污的罪我认。但你若问那个人是谁,我是不会说的。” “刘显,此事由不得你。那人已经杀了佘世贵。我猜想,在这江州之中,那人不仅仅是在你和佘世贵身上施下了法印,还会有其他人。我不在大堂,而在牢房审问你,也正是为防备你的同党。”宁远恒愠怒道。 “你说得不错,他可以说已经控制了半个江州,他说的话,有时比你这个刺史还管用。”刘显头一歪,又换上了那一副倨傲的神态。 叶川看不下去了。武人的脾气上来,上前攥着刘显的衣领,把刘显从石床拽了下来,恶狠狠地问:“我家大人还站着,你个监下囚凭什么还坐着?你到底说不说?” “不说。”刘显梗着脖子道。他虽然怕死,可他更怕连累了自己的妻儿,绝了后。 “那我就打到你说。”叶川说完,拳头左右开弓,就朝刘显胖脸上招呼了过去。 打够了十几拳,宁远恒抬手制止了叶川。叶川这才住手。 刘显脑袋一阵阵眩晕,趴在地上,眼前冒金星。 “不说继续打!”叶川冲着刘显吼了一声。 刘显慢慢抬起又青又肿的脑袋,低声说了句,“让我缓缓!” 宁远恒和叶川以为刘显想要招了,便没有再逼迫他。 刘显站起来后,狠狠地瞪了一眼叶川,然后向周围扫视了一圈,突然拔腿,向牢房一面的石墙撞去。 “不好!”宁远恒暗叫一声,也来不及拦阻了。他一步跳过去,伸腿向刘显下盘扫去。 刘显虽然冲得猛,但被宁远恒这一扫,身体立刻失了重心,向前斜倒去,前额磕在石墙上。刘显脸朝下,滑倒在地上,不动了。 “他居然想自杀!”叶川追过来,惊讶道。 宁远恒将刘显翻个身,摸了摸鼻息,发现刘显只是昏厥,放下了心。 “足以见得,刘显身后那人的可怕。刘显这么自私贪婪的人,宁愿死,也不说出那人。” “他怎么办?”叶川指着地上的刘显问。 “一时也审不出来了,先耗他一阵,把他身上的戾气消磨下去,再审。让狱卒看好他,不可再出问题。”宁远恒说完,转身向牢房外走。 走到牢门前,宁远恒又站住了,道:“让人把他捆起来,别让他再自杀。” 宁远恒回到刺史府大堂时,徐东山也刚回来。 徐东山上前来回报道:“大人,刘显想偷运走的财物已经清点出来了。银子加银票,一共有十三万六千余两,金子两千余两,还有锦缎、丝绸、房产、地契若干。刘显的小妾还供出,刘显在莱公县一家当铺中存了不少东西,其中有不少珍奇古玩,金玉器具。” 徐东山说完,拿出了一张清单,交给宁远恒。 “我滴个乖乖!”一旁的叶川惊叹道,“这么多钱,我一辈子也花不完。” “他一个县令,一年俸禄能有多少,还不是贪污受贿得来的。”徐东山鄙夷道。 第391章 吞噬魂魄 宁远恒沉吟片刻后,对徐东山道:“你去告诉冯主簿,将没收的佘世贵和刘显的家财清点清楚后,先不要入库,我自有用处。此事你和冯主簿一起去做。” “是!”徐东山领命去了。他很清楚宁远恒的用意。他不会算账,帮不了冯主簿什么。宁远恒之所以派他去,不过是起到监视作用。除了他和叶川,刺史府中的官吏,宁远恒一个也不相信。 晚间回到家中,周寒给汪东虎和林野做了饭,便自己回屋了。 周寒刚把门拴好,李清寒便出现在了屋中。 “你怎么才来?”周寒埋怨道。 “处理完宁远恒的事,天界便有特使来梅江了,我必须亲自去接。特使一离开,我就来你这儿了。”李清寒仍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 “刘显无事吗?”周寒问。 “有事。他的身上也有那种吞噬魂魄的法印。我已经将法印解去了。” “是谁用这种伤天道的邪恶法印害人?”周寒脸上现出一抹怒气。 “刘显的魂魄保住了,你何不打开流阴镜看一看。” 听了李清寒的建议,周寒犹豫了。她不想用流阴镜查看凡人的过往,她怕扰乱因果。 李清寒知道周寒的心思,道:“这种恶人,结果早已注定,你就算看了,也不会改变他的结果。” 周寒微微点头,然后唤出了流阴镜。她指尖轻轻点在流阴镜上,心中默念了一段咒语,然后道:“显示莱公县令刘显的过去三年的经历。” 周寒话音一落,流阴镜的镜面闪出一道白光。白光快速绕镜面边缘一圈后,向镜面中心涌去,眨眼间便在镜面铺展开,形成一幅幅画面。这些画面都是过去三年,发生在刘显身上的事。 从他贿赂上官,当上了莱公县令,再到他上任后,大肆敛财,一件件都展现的非常清楚。 看着看着,周寒突然伸指点在镜面上,定住了一幅画面。 “李清寒,你看,正是此人在刘显身上施下了法印。”周寒将流阴镜递到李清寒面前,“可是此人……” 周寒皱了皱眉,没有说下去。 李清寒看到镜中除了刘显,哪里有人,却是一团白茫茫的人形影子。 李清寒看过后,抬头对周寒道:“流阴镜有两种人,显现不出。一种是有天道正果在身的,便如我们。但像我们,即使用流阴镜去查,也是显示空空一片,没有半分影像。还有一种便是非正常的人。” “非正常的人?”周寒仔细观看镜中的人影,道:“你是说,魂魄与肉身不相符?” “对。不论人、妖、鬼,流阴镜查看他们的过往,都要以魂魄为引,然后对上肉身,才能显示皮相。但如果此人魂魄是一人,肉身是另一人,流阴镜就会显示不全,就成了这个样子。” “夺舍!”周寒低声惊呼。若不是怕惊动屋外的汪东虎二人,她真想大叫出来,散散心中的怒气。 “有可能!”李清寒沉稳多了,只是点了点头。 “此人的阴邪还真不是一般。冥界不论阴司还是地府,最忌夺舍之人,就算找到此人,生死簿和善恶簿,对他的所有记载,恐怕也都是理不清的。此人夺舍是为了长生,还是其它目的?”周寒忿闷地说。 “也未必就是人。你还记得吧,在罗县,我们查到灵圣教的教主是那个妖狐。也有可能是她。她就喜欢收集魂魄。而且我们曾推测,她的魂魄就是残的。那种残破的魂魄,即使用流阴镜去查她的过往,也会有很多模糊不清的画面。除非我们魂魄合一,增强流阴镜的法力。”李清寒道。 “是啊,我险些将那只狐狸忘了。” “我们很快便能知道了。宁远恒审问刘显时,一定会查问此人的。” 提到宁远恒,李清寒清冷的面容上闪出一抹旁人不易察觉的温柔之色。 但是身为同一魂魄的周寒,却感觉到了。她看了一眼李清寒,唇角微微一勾,又低头去看流阴镜。 周寒伸手指着镜面那个白茫茫的人影,对李清寒道:“你看他手上的东西,是鬼桑丸。” “他施的噬魂法印,便是以鬼桑为引。”李清寒答道,“真是好算计。鬼桑不仅可以吸引魂魄,其上的阴气还能掩盖施术人的一切气息。我在刘显身上试过,根本感应不到施术人。” “这只狐狸还真是狡猾。” “我们终会将他找出来,看看宁远恒那边能得到些什么吧。我也该回梅江了。”李清寒说完,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寒,便要转身。 “等等!”周寒叫住了李清寒。 “你终于肯说了?”李清寒笑问。 “你知道了?”周寒诧异地反问。 “昨夜我感应到你进入到了梦境,便好奇跟了进去。”李清寒道。 “你——”周寒颇有深意地说了一个你字,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李清寒假意怒道。 “没什么。”周寒赶忙摆摆手,她还真怕李清寒一甩手,走了。她笑,是因为她高兴。李清寒再也不是那个冷漠、无情,看人间事,高高在上,毫不关心的李清寒了。从前,她多少次进入梦境,李清寒从来是不闻不问。这次却主动,随她进入了梦境。 “我只能确定梦中发生的那场大火,还未发生,而且里面肯定有古怪。我真怕随县善堂的惨剧重现啊!”周寒说着,面露愁容。 “我已经派鱼潢注意江州城这边的动静。你拖着个凡身肉体,不宜劳累,只管放心休息吧。”李清寒说完,宽慰地拍了拍周寒的肩膀。 周寒拉住李清寒的手,从一脸忧愁变得笑嘻嘻,道:“李清寒,你现在越来越会体贴人了。我现在更不舍得我们融合了。要不我们做姐妹吧?” “滚!”李清寒抽回手,用怒气斥道。 李清寒走后,周寒便上床睡觉了。或许是她真的有点累,亦或许是李清寒的话,让她心里轻松下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明亮的光照进窗子。 周寒将脸埋进薄被中。不一会儿,她的脑袋又从薄被中钻出来,极不情愿地掀开被子,然后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想一想,她真怀念阿伯在的日子。那些日子,她从未起过那么早,都是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就算在醉仙楼打杂的日子,也是阿伯早起,将所有事做好,弄好了早饭,才会叫她起床。 现在阿伯不在身边,什么事都要她自己去操心,所以不得不早起。 第392章 古怪的火灾 下了床,周寒摸索过衣服,穿上,然后一边打哈欠,一边打开了房门,走出房间。 堂屋中,汪东虎正伏在桌子上睡觉。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见是周寒起来了,狐疑地问:“天还黑着,你起来做什么?” “天还黑?不是已经天亮了吗?”周寒这才睁大双眼,发现堂屋中还是漆黑一团,哪有多少光亮。 周寒心中一动,回头看自己房间,里面十分通亮。周寒急忙跑去开门。当门打开那一瞬,半边天的红光,映入屋中人的眼睛。 周寒不由分说,便跑了出去。 汪东虎忙问:“周寒,你去哪?” “着火了!”周寒没多解释,只扔下这一句话。 汪东虎忙叫起了林野,追了出去。 被叫醒的林野颇多不满,嘀咕道:“旁处着火,关我们什么事?” “你忘了王爷的命令了,若是她有半点差池,你我便有十条命,也不够抵的。”汪东虎边追周寒,边训斥林野。 汪东虎看着不远处的火光,随县善堂那一幕幕又涌上了他的脑海,早已被他丢弃的愧疚之感,重又在他的心里时隐时现。 周寒在梦里经过了一次,所以毫不迟疑朝起火之处赶去。她边跑边在心里呼唤,“李清寒,李清寒……” 这次,周寒没得李清寒半点回应。 周寒虽然着急,但也没法。她要先去火场看看情况。若还能救人,说不得,她也只能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神魂离体。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明亮,并带来一片灼热。周寒感觉到,在这热浪之中,还有一股股水雾扑面而来,带来一丝凉爽。 周寒抬头一看,只见一条红色鲤鱼正浮游在半空中,嘴巴不停的一张一合。它每张开口一次,便有一片水向下喷来,如同倾盆之雨,浇在火焰之上。 “原来她已经来了!”周寒心道。 火场周围,已经聚集不少百姓,他们还在用手里的盛水器具,运水救火。周围一片喧闹吆喝声。 周寒已经看到离鱼潢不远处的李清寒。她站在半空之上,牵引着梅江水,化成一片片雨水,浇在火焰之上。 这突然而起的火焰古怪的得很,水浇在火之上,火势却没有降下去,依然顽强燃烧着。 周寒快速向周围扫了一眼,夺过一人手中的水桶,便朝烈火冲了过去。 “周寒,小心!”随后赶来的汪东虎,高喊了一声,便命令林野,“你保护好她!”说完,他就从旁边一人手中接过水桶,也加入了灭火。 “你——”林野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他们可是杀手啊,什么时候成了助人为乐的善人了。 火焰蹿起来,足有两人多高。周寒将一桶水泼在了火焰之上。火焰剧烈地晃了晃,险些烧到周寒自己,却丝毫没有变小或熄灭的趋势。 “这火,普通的水浇不灭。”李清寒的声音,从周寒脑海中传来。 “这可是凡火啊。”周寒急道。 “这是凡火,但是却被术法操控了。”李清寒回答,“我现在只能用梅江水,暂时控制住火势,不致它蔓延。” “快看,那儿又有火起了!”突然有人大叫起来。 “妈呀!这儿的火还没灭,怎么又有地方起火了。”有人哀嚎道。 周寒抬头看,果然,又有一处起火,而且那一处,与这片火场毫不衔接,却突兀起火。 “你还等什么?”周寒对李清寒道,“有人在操控这场火。” “我在空中看得清楚。这几处起火点并非毫无关联,好像是一座法阵。”李清寒道。 “别管什么法阵了,先灭了火再说!”这种情况下,周寒可不像李清寒那么冷静。 察觉周寒真的着急了,李清寒唤出了冰魂剑。 冰魂剑飞出,剑身一横,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周。剑锋所过之处,一片幽蓝的光芒,划亮了整片天空。 化成倾盆大雨的梅江水,都被这片蓝光感染,形成蓝色雨滴坠落下来。 蓝色雨滴所落之处,烈火的气焰纷纷矮了下去。片刻后,火熄雨收,救火的人们终于松了口气。 “这么大的火,里边的人为什么不跑出来?”救火的人们,这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救了半天火,这火场之中,没有一户人家大声呼救和逃跑的。 刚才在周围不停喷水的鱼潢,此时也停了下来。它听到人们如此说,也来了兴趣。它一摆尾巴,朝一户房屋外面几乎烧黑了的人家游过去。 “神君,救我!” 李清寒正在空中观察下边是座什么法阵,就听到鱼潢一声惨叫。她转过头去,却只见一个红色光点闪了一下,便消失在夜空中,而鱼潢却不见了踪影。 周寒依梦里所见,闯进了那座宅子。果然如梦中所见,屋里有一对夫妻,妻子正在床上睡着,丈夫好像被什么惊醒,正朝窗外看。只是现在他一动不动,坐在床上。 看见周寒进来,男人的目光只是晃了一下,身体却没动,便依旧看着窗外,显得有些呆傻。 “哎!” 周寒故意在男人耳边大声喊。男人却没什么反应。 周寒伸手搭在男人肩头,不禁喃喃地说了一句,“被定住了!” 周寒转身匆匆离开这一家,又进了下一家。这家的院墙已经被大火烧塌,连住人的房子墙壁都熏黑了。 当周寒进入这家院子时,发现院中有一个身材强壮的中年男人,面容惊慌,手里端着一个很大的木盆,呈一个泼水的姿势站着。就在男人身后,一个老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男孩伏在老妇怀里,好像很害怕。老妇人低头看着孩子,像是在安慰。 周寒猜测这应该是母子二人和一个小孙子,看他们的样子,分明是看到火起,一家人想要逃命。可周围都是火,男人正泼水为家人开出一条生路,却在此时被定住了,就成了周寒眼前所见的场景。 一道蓝光射下,李清寒出现在周寒身旁道:“我原本还不确定这法阵是作什么用,却因为鱼潢找到了这个。” 第393章 二神君 李清寒将一个粗竹筒递了过来,竹筒外还贴着一层黄纸。 光线昏暗,周寒看不清楚黄纸上的内容,便问:“这是什么?” “收魂的法器,是我在阵眼之处找到的。”李清寒声音清冷地道。 “原来如此!”周寒点点头,指向院中的母子三人道,“法阵中的这些人,都被定住了,却还有意识。所以火起之后,这些人逃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蔓延到自己身上,被活活烧死,然后变成怨气沉重的厉鬼。” “再然后就会被这法器收走。”李清寒接着道。 “放火之人意在收集鬼魂。”周寒道。 “是不是很熟悉?”李清寒看向周寒,淡淡地问。 “熟悉,灵圣教的手段。”周寒说完,往身后看了一眼。那里,林野正一脸冷漠地望着这边。 林野此时觉得这位周小姐脑子有点不正常。别的人救完火,都远离火场,怕看到被烧死的人的惨状,等着官府的人来处理。可这位周小姐却到处乱闯,他不得不跟着。 “后边有人看着我呢,你来吧!”周寒说完,将流阴镜给了李清寒。 李清寒拿到流阴镜,回到半空之上,轻抚了一下流阴镜。流阴镜散出一片凡人看不见的白光,笼罩了整个火场。 “噗通”一声,院中,中年男人手中的木盆摔在地上。 “儿呀,这是怎么了?” “娘,火好像灭了。” “奶奶,我怕!” 一家人瞬间恢复正常。 周寒离开那家人的院子,外面已经极为热闹了,不少人都从烧过的宅院里跑了出来。邻里之间不免惊呼、感慨不断。 李清寒回到地面,将流阴镜交给周寒道:“除了有几人被烧伤,未伤人命。” “不知道灵圣教的那个人隐藏在何处?”周寒说着,下意识向周围的黑暗中环顾了一圈。 “不用急。这次他没有得逞,必会还有所动作。只要他动起来,不怕找不到他。”李清寒说完,将那支收魂的竹筒拿了出来,揭去了上面粘着的黄纸。 一道红影从竹筒中飞了出来。那道红影还没停稳,便听到一声大呼:“终于出来了!”然后,鱼潢显出了身影。 鱼潢看到周寒,惊叫道:“神君妹妹!” “妹妹?”周寒撩起眼皮,不满地瞪视鱼潢,“你叫谁神君妹妹?” “你呀!”鱼潢一点也不觉得哪有问题,“你让我叫你神君,你是神君大人的妹妹,所以我就叫你神君妹妹。” “不许这么叫。”周寒故意板起脸,“你这么叫我,让别人听到,以为我是你妹妹。” “那该怎么叫?”鱼潢甩着尾巴,围绕着周寒和李清寒二人转起了圈,“叫你妹妹神君。” “那也不行!”周寒转而瞪向李清寒,想问问她怎么教的这个小鱼妖。却见李清寒将脸转向别处了,一副与事无关的样子。 “这也不行。你和神君大人在一起时,我若只叫神君,岂不是分不清是叫我家神君,还是你这个神君了吗?”鱼潢尾巴越甩越快,有些发愁。 突然,鱼潢眼睛一鼓,大叫道,“有了!我叫你二神君,我家神君是大神君。” “扑哧!”李清寒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寒想将这条红色鲤鱼扔进火里烤熟了。 “行了,不用喊我神君了。你以后就叫我的名字,周寒。” “哦,哦,周寒神君。”鱼潢游到周寒身边道。 罢了,这个称呼能勉强入耳,周寒也就不计较了。 这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叫声:“刺史大人来了。” “宁远恒来了。” 周寒转身便要过去。还未迈出一步,她就被李清寒拉住。 李清寒将那只竹筒递了过来。 周寒低头看了一眼竹筒,问:“你不随我过去?” “人神有别!”李清寒将竹筒塞进周寒手里,一闪身消失踪影。 “神君,等等我。”鱼潢猛地一摆尾巴,一道红影飞向梅江方向。 “什么人神有别,分明就是心虚。”周寒撇了撇唇,转身向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林野在后面跟上。天虽然还黑着,但他看清了,刚才周寒自己站在那儿,嘴里嘀嘀咕咕。他现在更确定这位周小姐脑子一定有问题,难怪当初李家会不要她。 周寒还没见到宁远恒,汪东虎先找到了她。 “你没事吧?”汪东虎问。 周寒瞧了一眼汪东虎。只见他外衫的下摆塞进腰间,身上湿漉漉的,鞋和裤子的下半截沾了些黑色的泥灰。 “嗯!”周寒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向前。 林野扫一眼发怔的汪东虎,“哼”了一声,似有不满,又带着嘲笑。 周寒找到宁远恒时,宁远恒正在听一个老者向他汇报。 “刺史大人,这火起得突兀,更是古怪,老朽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 “可有人员伤亡?”宁远恒问。 “老朽已经派人去受灾的人家中查看了,现在还没听到有人烧死,烧伤的倒有几人,伤势不算重,已经送去医治了。” 周寒猜测这老者可能是怀忠坊的坊正。 “这火如何古怪?” “这火并不是一处起的,而且是几处同时起火,蔓延成一片的。火也不是从小变大烧起来,而是一燃即烈。若不是刚刚下了场大雨,控制住了火势,恐怕此时这里早就烧成一片焦土了。” “这里下雨了?”宁远恒和他身后的叶川同时纳闷。 “是啊,大人不知道吗?”坊正诧异地问。但他同时注意到,眼前这位大人和随从的身上十分干爽,不像淋过雨。 宁远恒一接到怀忠坊起火的消息,便急带着人往这里赶,路上没感觉到半点雨滴。 叶川在一旁提着灯笼,宁远恒走进火灾现场,边走边观察。他将带来的人都分派下去了,一是帮这里的居民清理现场救人,二是清查伤亡情况,查探失火原因。 “汪——”周寒正要过去,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狗叫。 这一带民宅中,养鸡养狗的不少,开始周寒并没在意。后来,她感觉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后边顶了一下自己。 周寒立刻回头去看。 第394章 与灵圣教有关 现在虽然是黑夜,但为了清查火灾现场,有不少人提着灯笼火把,在周围走来走去,所以光线虽不强,却也能看清事物。 但周寒身后这个东西,身上的黑色太纯粹了,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在光线下也只能看个大概形状。 “花笑。”周寒轻轻叫了一声。 大黑狗口吐人言,“掌柜的——” 花笑似有话说,突然又止住了话头,呼叫一声,向前跑去。 “哎——”周寒没有喊住花笑,抬头朝花笑跑的方向望过去,正是宁远恒在那里。 “你这个蠢狗,你现在是狗身。”周寒在心神里提醒花笑,并追了上去。 花笑跑到宁远恒身边,用脑袋亲昵地蹭了一下宁远恒。宁远恒正与坊正说话,不防这突来的热情,赶忙后退两步。 叶川用灯笼一照,诧异道:“哪里来的大狗,看着有点眼熟。” “是我带来的。”周寒赶紧上前道,并暗中踢了花笑一脚。 “呜——”花笑委屈地叫了一声,然后用晶亮的眼睛望着宁远恒,摇着尾巴,一副讨好的样子。 宁远恒并不在意大狗。他看了一眼周寒,同时也发现了周寒身后的两人。他注意到这两人的不同寻常。作为经历过战场的将军,他察觉到这两人身上带有杀气。 “阿寒,你没事吧?”宁远恒关心地问。 “哥,我没事。我来是想和你说说这次起火的事。”周寒道。她曾经和梁景一起去刺史府为宁远恒解围,所以她也不怕厉王知道她与宁远恒走得近。 “嗯!”宁远恒清楚,既然周寒来到这儿,这场火肯定有诡异。他将坊正打发走,让周寒往下说。 周寒将她在火灾中见到的不同寻常之事说了,并拿出了那根竹筒。 “放火人最终的目的,应该就是收集魂魄。”周寒道。 “收集魂魄,”宁远恒立刻想起周寒对他讲到的罗县经历,“阿寒,我记得你说过,在罗县,灵圣教就曾做过收集魂魄之事。” “哥,你说的没错,我也怀疑这场火与灵圣教有关。这灵圣教果有厉害人物。虽然有疑,却抓不住他们的线索。” “汪——”花笑叫了一声。 周寒刚想再踢花笑一脚,却听到心神中传来花笑声音:“掌柜的,我看到那个放火的人,并且记住了那人的气味。” 周寒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说。” “呜——看见宁大人,人家就情不自禁了嘛。”花笑又委屈起来。 “小妖精,你犯花痴也要分个时候吧。赶紧带我去!”周寒训斥了花笑后,便对宁远恒道,“哥,你派人跟我走。” 宁远恒也不问什么事,便对徐东山吩咐,“东山,你带一队人,跟周寒去。” 花笑再不敢耽搁,跑到火场边缘一个地方,低头嗅了嗅,然后冲周寒叫了一声,便向江州城大街的方向跑去。 周寒也赶忙跟上。 汪东虎和林野也毫不犹豫追了上去。林野心中虽有怨言,但厉王的命令,他们只能跟随周寒,不能限制周寒的行为。 徐东山也招呼了五六名差役,跟在后面。 花笑穿进黑夜里,便看不见踪影。所以,花笑时不时停下来,叫一声,为后面的人指引方向。 花笑循着气味,跑过了一小段街道,然后钻进另一个方向的小巷,折来折去几条巷道后,进入一条窄街,然后又进入一条巷子。 周寒边路,边注意这复杂的路径,不禁心想:“这放火人对这江州十分了解。我来江州两年了,也不知道这么多条路径。而且这些道路,好像恰能避过街上的巡逻的兵丁。” 与此同时,一道歪歪扭扭的身影,顺着路旁大宅的院墙下,鬼鬼祟祟向前急走。 此人身手敏捷,遇到路上的巡兵,便急跃到墙上,伏在暗处。待巡兵走过去,才从墙上跳下来,落地声音极轻。 再仔细瞧,这个人用黑布裹头,蒙了半张脸,只露出两只滴溜转的眼睛。身上穿的是一身黑衣黑裤,只是样子十分狼狈,衣裤破破烂烂。布条随着风乱抖,所以在黑夜里映出的影子歪扭难看。 终于,黑衣人人来到江州城东平坊一处大宅的小门外。他谨慎地向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这才敲响了小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开门人提着一盏灯笼,抬灯照向了黑衣人,随即愣住了,没有让那人进来。 “是我!”那人赶忙出声。 开门人这才在诧异之中,让出道路。 黑衣人进来后,便轻车熟路地穿廊越院,丝毫不理会提灯之人在后面,已经关门落拴。 终于,来到一间大屋前,黑衣人停了下来。屋里透出浅淡的绿光,异常安静。 黑衣人还没开口,只听里面有人轻喝道:“班五,进来。” 黑衣人班五不敢犹豫,立刻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正中间竖立着一座一人多高的青铜炉,炉耳是两只衔宝蟾蜍,圆鼓的炉身上镌刻着飞禽走兽,山川河流,图案之间还有一些殄文。就在这图案文字上方,围绕炉身有几个镂空的孔洞,形似月芽。 班五所见的绿光,就是由这青铜炉透出来的。此时炉内燃着火,火焰却呈诡异的幽绿色。站在炉边,却一点不觉燥热。 青铜炉旁的地面上,铺着一块蒲团,一个白衣人盘膝而坐,姿态闲雅,平静。 这时,白衣人身后的蓝衣年轻人,点燃了屋中的烛火。瞬间,烛火温暖的光芒,将炉火的幽绿压了下去。 “主人!”班五跪了下去。 “事情办得怎么样?”离鹤坐在蒲团上没有动,风轻云淡地问。 “不,不顺利!”班五垂下了头。 离鹤转过头,面色有点泛青,刚才的闲雅平静,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清楚!” “属下按主人所嘱,将符咒点燃掷了出去。可火刚燃起来,天上便下起了大雨。”班五老老实实地说。 “下雨又如何,催烈符燃起的火,便是水浇也不灭。”离鹤将整个身体也转了过来。这雨来得太巧了。他在行事之前,卜算过,今夜江州应是无雨的。 “是,所以属下仍按主人所教授的,将索灵阵几个点的火,依次用符咒引燃。谁知道属下在引燃第六个点时,突然从旁边蹿出来一条大黑狗,一声未叫,就朝属下咬来。属下以为是哪家的看门狗,便没放心上,抬脚想将它踢飞。谁知这条大黑狗身形极其灵巧,竟然躲过,又从另一方向,向属下扑来。” “主人,这条大狗绝不是普通看门狗。属下与它缠斗,却占不了上风。此时,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属下怕暴露身份,连累主人,便用了主人赐的迷乱咒,让那大狗分了神,属下不得已离开。” 第395章 这是离鹤法师的宅邸 班五一边说,一边偷瞧离鹤的脸色。看到离鹤脸色冰冷,心里越来越害怕。 “那场火呢?我的收魂筒呢?”离鹤脸色铁青起来,怒问。 “属下离开火场后,看到火已经灭了。主人放心,收魂筒我放的隐秘,待明日必定为主人取来。求主人宽恕属下这次,属下必会将功补过。” 班五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离鹤根本没听进去班五后面的话,他心里感觉不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妙。 身后的无风上前来,低声对离鹤道:“师父,虽然班五这儿出了差错,但咱们另一路却很顺利。今晚也不算白忙。那只狗想必是哪家人,狩猎用的猎犬,常常斗狼伏虎,自然有好身手。” 忽地,离鹤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大骂一声,“我险些被你害了!”衣衫的大袖朝班五一甩,班五还未反应过来,便双眼一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无风,带上他的尸体,快离开。将尸体扔到江州城外。”离鹤说完,又在无风耳边吩咐了几句。 “是!”无风应了一声,提起班五的尸体跑了出去。 周寒这边,一边跟着花笑跑,一边在心神里问花笑,是怎么和纵火的人遇上的。 原来周寒的糕点铺虽然在保兴坊,却离怀忠坊很近。再加上最近天热,花笑在后院,晚上睡觉就将门和窗户都打开了。 正因如此,火起之时,花笑的鼻子嗅到了异常。花笑翻身而起,冲出了铺子。为了更快到达目的地,她恢复了本体,四肢齐用力,急奔而去。 来到起火的近处,花笑察觉了异常。她从火中嗅到了妖气。她循着这股妖气看到一个黑衣人,正在往一户人家的院门前投去了什么东西。瞬间,火焰蹿起,熊熊燃烧。 趁着火光,花笑见黑衣人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样的东西,然后又往别处跑。花笑从那张纸上嗅到了更浓的妖气。 花笑怎么肯放过这个纵火凶徒,飞跑着追了上去。黑衣人到了一处地点,将手中的纸点燃,还没扔出去,花笑便扑了上去,和黑衣人扭打在一起。 黑衣人身手很好,但对上花笑却差了不少,身上的黑衣也被扯破不少,也抓出了伤。 花笑道:“那家伙突然耍了个花招,手上放出一道光来,我被晃得脑袋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那家伙却逃得无影无踪了。” “妖气?”周寒诧异了,“火里怎么会有妖气?” “掌柜的,那黑衣人手里的东西我虽然没看得十分清楚,但也看出来个大概。那是‘催烈符’。” “催烈符,我好像听说过。干什么用的?” “我们妖族隐藏在深山、丛林、水下、地下修炼,这些地方气息单纯,往往满足了不我们妖族的修炼。这催烈符便是催生五行之气所用。便是只有一丝气,用了此符后,也能瞬间变得充沛。” “难怪这火起得这么奇怪。” 跟着花笑不知道跑了多久,周寒的腿都软了。自从李清寒去做接替江神之职,她就再没练过什么功,一切又都回到原点。 “花笑,那家伙跑哪去了,还能不能追到,快累死我了。”周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掌柜的,那贼人就在前面不远处。”花笑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见周寒确实快要趴地上了,便悄悄使了个小妖术。 周寒感觉双脚双腿一轻,不用使力,就自己跑起来。 周寒朝脚下看了一眼,知道是花笑用的法术。好在现在是半夜,她身后的两人,和徐东山看不出异常。周寒也乐得轻松。 不多时,周寒看到花笑停了下来,晃着狗头,嗅来嗅去。 周寒追上前,在心中问花笑:“怎么样了?” “掌柜的,好奇怪,那贼人的气味,到这里就消失了。”花笑亦在心神中回应周寒。 周寒向周围望去。虽然是半夜黑天,但周围高墙大院的影子还是能看个大概,何况这些有钱人的宅门前,会挂着风灯,燃通宵。 汪东虎和林野站在周寒,一言不发。周寒要做什么,他们不能管不能问,只负责跟着。 徐东山喘了几口粗气,问:“周寒,到了吗?” 周寒向道路右侧望去,一堵高墙上,开了一座门。此时门紧紧闭合着。如此阔气的高墙,门却这样小。周寒知道这门肯定不是正门,而是这户宅子的侧门或后门。 花笑低着头,鼻子几乎要贴在地面上了。她一点点嗅着,仔细分辨着空气里的复杂气息。 周寒见花笑所朝的方向,正是那座小门,便指着那里徐东山问:“这是谁家?” 徐东山蹙了蹙眉,道:“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东平坊,大概是哪个有钱的人家吧。” 徐东山虽是刺史府的干办,但他到江州的时间还没周寒长,对江州不是处处都熟悉。 “这是离鹤法师的宅邸,那道门是法师宅子的西院门。”汪东虎开口道。他们勾陈卫经常执行厉王的命令,穿行于江州的大街小巷,对江州很熟悉。 “原来是他!”周寒说着,便向那小门走去。 “周寒!”汪东虎终于忍不住开口叫出声。 周寒转过身,疑惑地望着汪东虎。 “离鹤法师是王爷的座上宾,王爷对他极为信任。”汪东虎提醒道。 周寒当然不会在乎这些。如果纵火的主谋就是离鹤,她不会放过此人。但她现在手里没证据,不能凭纵火者的气味在这附近消失就认定是他。 突然,周寒的心神中传来花笑的一声大叫,“找到他了。” 周寒就见花笑一摆脑袋,转了个方向,迅速追了下去。周寒也不犹豫,快步跟上。 “唉!”林野发出一声怨气,但也只能跟上。 他们刚离开,那扇小门便在一声“吱纽”中打开了。芝兰玉树般的离鹤站在门中,看着黑夜中远去的模糊的身影,眼中一片阴沉冰冷。 一只狗和一众人一直跑到了江州城的西门。徐东山用刺史府的牌子叫开了城门,出城而去。 第396章 一石二鸟 在离城几百米外的一处野地里,花笑突然停下了,汪汪大叫起来。 周寒跑过去,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具尸体。此人早就凉了。 “就是他,就是他,他手里还攥着催烈符。”花笑对周寒道。 徐东山命人燃起了火把,看清尸体。此人穿一身紧身的黑衣黑裤,就是这身衣裤有些破烂。徐东山跟着宁远恒那么长时间,偷盗、抢劫、杀人的案子破了不少,很清楚这种衣服,正常人很少穿,都是那些在夜晚行不轨之事的人常穿,何况现在正是晚上。 徐东山蹲下来,在此人身上摸了几把,然后道:“身体未僵,还有点余温,死的时间不长。周寒,他是什么人?” 既然大半夜追到这里,找到这个死人,总要有个理由吧。 “徐大哥,他就是怀忠坊大火的纵火凶犯。”周寒道。 “哦,刚刚放了火,便死在这里。” “很明显,此人一定还有同伙。他是被同伙杀死的。” 周寒说着,也蹲了下来,将黑衣人的一只手掰开,从手心里取出一团揉皱的纸,展开。 “这是什么?”徐东山伸长脖子,凑过去观瞧。纸上占满篇幅,画了许多复杂的线条。 “这是符咒。”周寒将催烈符小心地又折起来,道,“等见到宁哥哥,我一并解说。” 徐东山点点头,让人把火把压低点,照亮尸体。他将尸体上下摸索了一遍,奇道:“这人是怎么死的,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 这时就见花笑低下头,用她那大脑袋,去拱尸体的肩膀。 不用周寒解释,连徐东山也明白了这只大黑狗的意思。他将尸体翻了个个儿,背部朝上。 花笑用爪子,点了点尸体的背部,挨着心脏的地方。 徐东山伸手去扯尸体上的衣服。这衣服本就破烂,所以,很容易就扯了下来,露出光滑的后背。 “又是这个东西!”徐东山吃惊地看着背上的一块青痕。他经过佘世贵和刘显之事,他已经知道这种要命的法印了。 “他和佘世贵、刘显有什么关系?”徐东山不禁问了出来。 提到刘显,周寒心中一动,问:“徐大哥,刘显现在押在哪里?” “现在刺史府的牢中。” “刘显刚关进牢中,晚上便有人在城中纵火,而且纵火者和佘、刘二人一样,都背后有这种噬魂法印。”周寒低声叨念。 “周寒,你说什么?”徐东山好奇地问。 “徐大哥,宁哥哥去怀忠坊,是不是把刺史府大部分差役都带出来了?”周寒提高声音问。 “是啊。你知道,大人手上没有军队的印信,无法调动军兵,也只有这些差役可用了。我带来的这些人,几乎就是刺史府一半的力量。”徐东山忧愁地道。 周寒清楚,宁远恒在江州势单力薄。一切都不如在襄州时。 “所以,现在刺史府内防卫空虚。”周寒道。 “是啊。”徐东山承认。 “徐大哥,快回去看看刘显!”周寒从地上跳起来,也不等徐东山有所回应,便往江州城跑。 徐东山心中猛地一跳。周寒的提醒,让他也意识到其中的不正常处。他留下两名差役,将这具无名尸体带回刺史府,便急匆匆也往江州赶。 他们一行人,各人有各人的心事,谁也没注意到,那只大黑狗不见了。 周寒跑进刺史府时,便看到进门的院子中,踏焰正安静地站着。原来宁远恒已经回来了。 “周寒,跟我来。” 徐东山带着周寒穿过最前面的大堂,来到刺史府西面。这边有几座牢房,是临时关押犯人的地方。 然而此时,牢房里灯火通明。 “果然出事了!”徐东山小声说了一句,加快脚步跑过去。 周寒也忍着腿软的感觉,打起精神,快跑了几步。当她进牢房时,便见血泊中躺倒一个人。从那人穿的衣服上认出,这是一名刺史府的狱吏。人应该已经死了。 徐东山绕过狱吏的尸体,往牢房跑去。 牢房中,一身刺史官袍的宁远恒望着地面,脸上的神情有怒有忧。叶川在牢房周围转来转去,似在寻找什么。 “大人!” “哥!” 周寒和徐东山同时踏进了牢房,并且看到地上躺着的死人,正是刘显。 刘显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又惊又怒的神情凝固在脸上。他似乎很不甘心就这么死。 “阴谋,那场火就是阴谋!”宁远恒长叹一声道。 “哥,不全是。刘显背后的人若只是想杀刘显灭口,随便放一把火就可以了。而他却设置了吸收鬼魂的法阵,并用了增强火势的符咒。这个人不知道是贪婪,还是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那人既要收集鬼魂,又要刘显的命。”周寒道。 “江神为我消除了隐患,我却仍没留住刘显的命。我真是没用!”宁远恒显出深深的失落与无力感。 周寒从认识宁远恒以来,第一次见他消沉的样子。 “哥,不能这么说。灵圣教在江州时久,已经渗入到江州各处,或许你我的身边就有灵圣教的人。而你来江州不过一年时间,又被处处掣肘。你为江州百姓尽职尽责,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的对手不但狡猾,而且能力非凡,我也有些束手无策。” 周寒说着蹲了下来,观察刘显的尸体。刘显是被割喉而死的。他显然是知道凶手是谁派的,否则也不会在脸上留下惊怒的表情。 杀手做得很干净,刘显的魂魄已经不见了。足以见得,刘显身后的人,很怕刘显将他供出来,所以设下了这一石二鸟之计。 然而周寒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宁远恒。 “江神也是这么认为的。”周寒突然又说道。 宁远恒半垂着的头,抬了起来,望着周寒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周寒笑了笑,然后转身出了牢房。 这时,那两个运送黑衣人尸体的差役回来了,将尸体放在刺史府的院子中。 宁远恒听到禀报,也离开了牢房。 第397章 那只大黑狗 “哥,这就是怀忠坊大火的纵火凶徒,他也是被那种要命的法印害死的。”周寒指着黑衣人尸体,对宁远恒道。 “这就很清楚了。”叶川凑上来说,“佘世贵、刘显和这个黑衣人,是听命于一个主子的。他们背后的人,为了让他们听话,给他们下了那要命的法印。刘显背后的法印被江神抹去,他们那个主子怕刘显将他供出来,所以在怀忠坊放了火,引大人带着刺史府的人去救火。这样刺史府便防卫空虚,他们的另一拨人就潜进刺史府大牢来杀刘显,看守牢房的狱吏就遭了毒手。” “叶川,你变聪明了。”周寒笑着说。 “其实也不难分析。”叶川挠了挠头。 “看见我带来的那只大黑狗了吗?”周寒问道。 “没见。”叶川和徐东山一齐回答。 “大黑狗?”宁远恒狐疑地望向周寒。 徐东山答道:“大人,就是先前在火灾现场,你见到的那只狗。” 宁远恒想起来了,那只狗还蹭了他一下。当时他只关心火灾的情况,并没有在意身旁的目这只大狗。不过,这只大狗还真是让人看一眼,便能印象深刻。它的体型比平常所见的狗都要大,毛色油光发亮,双炯炯,神态神异。 徐东山继续道:“那只狗灵性非常,纵火者的尸体便是它追踪到的。” “阿寒,你养狗也没大用处,不如就把它借给我们。我们查案,它的作用小不了。”叶川笑嘻嘻地说。 “不行!”周寒果断拒绝。这样做或许正合了花笑的意,可以天天守着宁远恒,但也会害了这个未修成正果的小妖。 “你舍不得。”叶川倒没有生气。 “它是花笑养的,我做不了主。”周寒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行了。”宁远恒阻止周寒和叶川再说些与案子无关的事,问,“阿寒,你怎么就认定这个人就是今天的纵火者?” 周寒将刚才从黑衣人尸体上得到的符咒,并低声对宁远恒解释这符咒的作用,最后道:“我们救火及时,而且中间又下了一场雨。若非此符的作用,这场火是断断不可能烧毁这么多民宅的。” 宁远恒点了点头。他没去看周寒手上的符咒,看也看不懂。但他相信周寒。 宁远恒蹲下去,在黑衣人身上查找蛛丝马迹。 周寒则四处张望,却依然没看到花笑的影子。 这倒奇了,凭花笑那痴迷宁远恒的程度,现在是绝好的机会,可以接近宁远恒。怎的她连个影子也不见。 周寒在心神中喊花笑的名字,却没得到回应。 花笑有一根本命狗毛,被周寒收在流阴镜中。本命狗毛相当于花笑的一个分身,只要有此物在,周寒别说和花笑同在这人世间,便是她在冥界或天界,呼唤花笑,花笑也能感应到。 周寒有种不好的感觉。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不能用流阴镜。 “哥,我回去了。若是有事,便让叶川去铺子找我。”周寒匆匆向宁远恒告辞,也不待宁远恒说话,便急匆匆向刺史府外去。 “哎……”宁远恒想叫住周寒,让叶川送她回去。但见周寒身后跟着的汪东虎和林野,他又收回想说的话。 此时已到了四更末,街道上仍是漆黑寂静,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在空间中回荡。 来到周记糕点铺前,周寒打开店门进去。铺子里比外面更清静。 “花笑!”周寒大声呼唤,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她冲到后院,花笑的房间,窗子和房门皆开着,但里面没人。 周寒解下右臂上的封布,取出了流阴镜。 流阴镜镜面在一阵晃动后,却显出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这——”周寒颇觉困惑。流阴镜有动静,就说明花笑还活着,可什么都看不到。 “难道花笑的魂魄出了问题?” 东平坊。 无风肩头扛着一只大号口袋。口袋里的东西似乎不轻,无风的腿脚已经有些软了,但还得坚持回到了离鹤宅邸,从西侧门进去了。 来到正厅外,无风将口袋往地上一扔,检查了一下袋口,扎得很结实,便进正厅去了。 那座九孔转阴炉依然透着幽绿的火光,离鹤坐在旁边,一动不动,似在打坐,又似已神游天外。 “师父!”无风上前施礼,“弟子按照师父的吩咐办妥了。” 无风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枚青白的珠子,“那个畜牲已经带回来了,这里困着它的一魂三魄。” 离鹤没有动,而是漠然地发出声音问:“看清了?” “弟子看清了,那畜牲正是那日在江州城外,斗大僵和小僵的犬妖。是它带着那个姓周的找到班五的尸体。”无风回道。 离鹤站起身来,转脸看了一眼无风手上的珠子,这才伸手拿了过来。不知道是随意,还是有什么目的,离鹤将珠子在掌心掂了掂。 无风道:“师父,弟子去将那畜牲宰了,取了妖丹。” “它修为没多高,妖丹可要可不要。”离鹤合起手掌,将珠子握在手中,抬头望向厅外,眉头轻轻耸动。 过了片刻,离鹤问无风,“大僵小僵受伤的那一晚,你确定和这只犬妖在一起的,是江神?” 无风想了想,道:“我只是在江州人的口中听说,有人见过江神,显出的样子,便是蓝色的影子。那晚,弟子所见便是一道蓝色的影子,只是那人速度太快,弟子瞧不清楚。” “那些神高高在上,冷酷无情,怎么会救一只低贱的犬妖。”离鹤似在讥讽地说。 “或许那人身上有什么发光的宝物。江州城外的晚上又特别的黑,只要有一点光,便十分晃眼。” 离鹤点点头,无风的这个说法,让他觉得可接受。 “师父,这只犬妖的主人是谁?”无风问。 “是谁还用问吗?”离鹤冷冷一笑,然后吩咐,“无风,去拿个笼子来。” 无风应了一声,便匆匆去了。虽然离鹤没说明白,他也知道是拿什么样的笼子。离鹤曾亲手打造了一个困妖笼,离鹤用那只笼子不知抓过多少妖。 离鹤走到厅外,解开口袋,将口袋里的黑狗倒了出来。 第398章 掌柜的,救我 花笑打了个滚,便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它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离鹤一眼。眼前的人虽然穿着一身白衣,但面容很模糊。 花笑垂下眼皮。它失去了一魂三魄,可以说,有妖力也使不出来,反而浑身瘫软,没有精神,也没有力气。眼睛模糊了,耳朵耷拉了。 离鹤冷眼瞧着花笑,然后用脚踢了踢花笑的身躯,轻蔑道:“一个修为不高的畜牲,也敢坏我的事。你和你的主人都该死。不过我不会让你死那么快,你现在还有用。” 无风拿来了一个铁笼子,把花笑塞进了笼子里。有了这个笼子,别说花笑失了一魂三魄,就是完好无损,也逃不出去。 “看好它!”离鹤吩咐无风。 “师父,留着它有什么用?”无风道。 “它没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它身后的那个人。” 离鹤看了一眼手中的青白珠子,然后认真地将它放进怀中。 糕点铺的后院。 周寒坐在花笑的床上,她此时感到心神不宁。花笑的情况不正常,可她却找不到花笑下落。 “现在只有试一试了。” 周寒想到这里,走到门边,看看外面无人,便将花笑的闺房门关上了。 她躺到床上,那半个神魂离开肉身,然后唤出了流阴镜。 流阴镜在周寒身前轻轻浮动。一根黑色的狗毛从流阴镜冒出来,又竖直地浮在镜面之上。 周寒抬起双手,掌心围拢着花笑的本命狗毛和流阴镜。有幽蓝的光从周寒的掌心朦胧亮起,映在狗毛和镜面之上。 只见那根看似寻常的狗毛闪出幽幽黑光,如水流般倾泄在流阴镜之上。流阴镜此时如同一块吸水的棉布,将那黑色流光全部融入进镜面,眨眼间,流阴镜镜面闪出白光。白光不是亮成一片,而是如星光般闪耀,这一闪,那一闪,越闪越多。当光芒暗下去后,闪过白光之处,就会显现出一个画面残片。 很快,流阴镜镜面上就出现了一张斑驳的画影。而此时,周寒的双手开始颤抖。她没有神体,连魂魄都只有一半。而花笑身上,似有什么力量在极力抗拒她的力量,她用尽所有法力,现在也只能做到这样。 画面虽然有残缺,但大体上能看清了。花笑正卧在一座铁笼中,周围一片漆黑。花笑哪里还有先前的壮硕和神异,此时瘫卧在笼子里,像是垂垂老矣。 周寒现在明白,抗拒她的法力的,不是花笑,应该是关住花笑的那笼子。那个笼子不普通,是个法器。 “花笑!”周寒唤了一声。 镜中的画面有了微小的动静,花笑垂着的眼皮,无力地向上抬了抬。 “花笑!” “掌柜的,救我!” 周寒的心神里传来花笑微弱地求救声。 “花笑,你在哪里?”周寒急切地问。 “我不知道在哪,只知道这是个很大的宅子,我现在在其中一个院子里。我刚才看到一个人,是他把我关进笼子里。” “花笑,你撑着现在的状态,我顺着流阴镜感应到的气息,找到你。” “嗯!”花笑闷闷地应了一声。 周寒身形一转,便消失在屋中。然而连一息的功夫也没有,周寒又回到屋中。她看着手中的流阴镜,眉头紧锁。 流阴镜上的画面已经逐渐破碎,消失,流阴镜又变得和普通铜镜一样了。 此时,困着花笑的铁笼边,离鹤心中暗道好险。刚才他蓦然发现花笑的异常。 花笑被抽出去一魂三魄,身上的妖力只剩下不足三成,变得耳聋眼花,应该是一副垂死之态。可突然,花笑就挣扎着抬起头,睁开眼,竖起耳朵。两只眼中有忽明忽暗的精光闪过。看来是花笑将仅剩的妖力,聚集起来了。 也就在此时,离鹤察觉到铁笼周围有一股异常的法力,在铁笼上的铁条之间不断穿梭。 这铁笼是离鹤亲手打造,不但能困住妖身上的妖力,还能隔绝法力。可这股异常法力,却穿透了铁笼,简直视这个笼子如无物。 离鹤心惊,赶忙取出一张黄符,拍在铁笼之上。穿透铁笼的那股法力才消失。 离鹤盯着又成将死之样的大狗,喃喃自语,“刚才若是她所为,此人就太可怕了,恐为大敌啊!” 在花笑闺房中的周寒,收起了流阴镜。她的努力失败了,变得忧心忡忡,现在不知道花笑那里怎么样了。 “能制作这样一种困妖法器,此人修为不低。会不会是那只狐妖?” 周寒知道那只狐妖虽然伤了魂魄,但修为在千年以上。狐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这世上有一些不走正道修炼的妖,会吞噬其它妖的内丹,来增加自己的修为。 但是妖丹也不是随便就能吞下去的。不论草木还是禽兽,这些妖们各有各的修炼之道。所以它们修炼出的妖丹性质多有不同,直接吞食妖丹,非但不能增加修为,反而会伤了自己的修为。 只有每月十五,月圆之夜,以月之精华净化妖丹上的法力后,才能吞服。 周寒朝窗外望了一眼。天色微曦,已经看不到月亮了。她想起来了,今天好像是初八,距十五还有几天。她还有时间。 “周寒!” 屋外传来一声呼唤。周寒听出来,是汪东虎的声音,她赶忙回到肉身之中,然后跳下床,急去打开房门。 迎面便对上汪东虎那一张硬朗的面容。 “你怎么到后面来了?”周寒颇为冷淡地问。她和汪东虎二人有约定,就是可以监视她,但不能影响糕点铺的生意。所以汪东虎二人,除了下雨,下雪,不能进入糕点铺范围。 “你好长时间没出来,我以为……”汪东虎不冷不热地道。 “以为什么?我跑了?”周寒冷笑着打断汪东虎,朝周围一指,“你看我这里可有后门,能让我逃走。” “你的伙计呢,她怎么不在?”汪东虎朝周寒身后看了一眼,问道。 “她回家探望爹娘,请假了!” 汪东虎点点头,然后转身向前面去了。 周寒卷起衣袖,重新将流阴镜遮了起来,走进了灶房。她还要一切如常地做糕点,卖糕点,不能让汪东虎二人起疑心。 汪东虎见周寒一直闷闷不乐,几次想问,但张了张口,终是没开口。 第399章 车夫有古怪 日头刚偏西,周寒便已经没心思做生意了,无聊得拨弄着算盘。她心里已经盘算好了,等到晚上,她一个人之时,她便神魂离体去找李清寒,然后合她们两个半魂的法力,希望能找到花笑被困的地方。 周寒把面前的算盘和账本一推,也不管糕点有没有卖完,就想关铺子了。 正在此时,店门开了,进来两个男人。这两人都是身穿布衣,一看便是普通百姓。普通百姓很少自己吃糕点,一般都是用来孝敬长辈或送亲朋。 周寒看到两人进来,眼神一黯,甚至忘了迎客。原来其中一个男人怀中,抱着一只羊羔大小的纯色黑狗。 其中一人挑了两斤糕点,让周寒包装精细些,然后他们便攀谈起来。 “你买这小狗仔子有什么用?” “孩子想要一只狗,正好,我也想养一只狗看门护院。” “这么小的狗,还要养多长时间才能顶用。我在那里看到一只黑狗,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从未见过那么大的狗,这种狗便是不叫,往家中一蹲,便能镇住诸邪。” “你说的那只大黑狗,我也瞧见了。那狗确实好,只是它太大了,怕吃得也多,养不起。何况看它有些蔫,怕是……” “你们在哪看到那只大黑狗的?”那抱狗的男人还未说完,周寒便抢先问。 “东市啊!”抱狗男人对周寒的突然问话,十分吃惊。 周寒知道东市专门开辟出一处地方,交易牛马羊等畜牲。 周寒收了糕点钱,送走两个男人,便匆匆关了店门。 看周寒这么早便收了生意,汪东虎有些诧异,“阿寒,你去哪?” “有事!”周寒只简单地回了一句,便在路边雇了一辆马车,往东市飞驰而去。 “她这是干什么?”林野十分不满地大喊起来。 “少废话,你忘了我们的任务了。”汪东虎喝斥了一声,便追了上去。他在心中问了一句,“阿寒,你到底怎么了?” 来到东市那处骡马市场,周寒跳下马车,便在其中寻找起来。 时已至下午,这里做交易的已经不多了,几眼便能看全场内售卖的牲畜,但却没有一只黑狗。 周寒只能找这里的人打听。先是问了两人,那两人说不知。 周寒问第三人时,那第三人也不知,这时却从旁插进一个在这里卖马匹的年轻男子,他道:“我见过,好大一只黑狗。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狗,和牛犊子一样。” “它在哪?”周寒赶忙问。 “那只狗没卖出去,卖家刚刚带着它离开了。” “他们去哪了?” “往那边去了!”年轻男子指了一个方向。 周寒也不多想,便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汪东虎和林野刚刚追到周寒,还没多喘几口气,便又要继续追下去。 “她真的是位闺阁小姐吗?”林野边跑边喘着气问。 汪东虎没有回答。他知道周寒不是那种家门不出的闺阁小姐,没那么娇气,但周寒此时的行为也让他觉得古怪。 当周寒跑得气喘吁吁时,看到一个铁笼子,里面关着一只大黑狗。 这个铁笼子正放在一辆平板车上,赶车人背对着周寒,赶着马车则慢悠悠向前走着。 “站住!”周寒大喘一口气后,然后高喊了一声。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那赶车人突然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没了赶车人,那匹马踱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周寒顾不上那个赶车人了,跑到笼子前。周寒拽了拽笼门上的铜锁,然后将手伸进笼中,轻轻碰了下花笑的头,低声轻唤,“花笑!” 花笑抬了抬眼皮,马上又垂了下去。 周寒看见,花笑原本精光灼灼的双眼,此时混浊一片。 “那个车夫有古怪,连马车都不要了。”林野嘀咕了一句,然后看向铁笼中,指着花笑问周寒:“这不是昨晚那只大狗吗?” “把它带回去。”周寒毫不客气地对汪东虎和林野命令。 “你凭什么命令我们?我们只听厉王命令。”林野不满地转过头去。 “林野,驾车。”汪东虎没有驳斥周寒,反过来命令林野。 “汪东虎!”林野气得大叫起来。 “这是命令,你要抗命吗?”汪东虎厉声对林野喝道。 林野心中一口怒气将脸憋得涨红,但又不得不服从汪东虎的命令。他虽然不服汪东虎,可汪东虎确确实实是他的上司。 林野走到车前,拉起了缰绳,将马车调了个头。周寒和汪东虎便在车后跟着。 汪东虎忍不住问周寒,“阿寒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必知道!”周寒冷冷地回道。 汪东虎以为周寒仍在恨他带着勾陈卫,杀了随县善堂所有人,便没再继续问。 周寒虽然恨汪东虎为了自己的一点欲望,出卖周启峰,连累了善堂中那些可怜人。但她抛不下儿时的情谊,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周寒此时心里阴沉。刚才她触碰到花笑的头,发现花笑身体内少了魂魄。 其实从进糕点店的两个男子,到刚才连句话都未说,就跑掉的车夫,周寒已经清楚,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就是等她来救花笑。 抓走花笑的人故意放回花笑,却抽走了花笑的一魂三魄。周寒知道,这是冲她来的。 就在周寒一行三人,带着笼子里的花笑往回返时。刚才的那个马车夫,却在离骡马市场不远处,停在了一辆马车前。 这辆马车可比刚才那马车阔气多了,拉车的是一匹高头大马,车厢也是极为奢华。 马车夫将包裹在头上的布巾摘下来,抹干净脸上的泥土,恢复了一张年轻白净的脸,正是离鹤的弟子,无风。 无风朝车厢躬身行礼,道:“师父,周寒已经将那只犬妖带走了。” “很好!”离鹤淡漠又深沉的声音从车中传来,“你可以去布置下面的事了。” “是!”无风应了一声,转身便向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今天晚上,还真有点期待。”车厢中,离鹤斜倚在靠垫上,低低自语。 离鹤掏出那颗青白的珠子,放在手心中观瞧,“如此,这个东西才能发挥作用啊!” 第400章 以后少吃点 周寒从进入糕点铺的男人处听到花笑的下落,到救出花笑,都是离鹤安排的。 离鹤是为了试探,这只犬妖对周寒是否重要。果然,他看到周寒匆匆关了铺子,着急忙慌地跑到了骡马集市上。 离鹤并不在乎放走花笑。他的手里掌握着花笑的一魂三魄,没了这一魂三魄,那只犬妖便如废物一般。而他留着花笑的一魂三魄,就是为了钓周寒这条大鱼。 离鹤收了珠子,轻轻敲了敲车厢,发出咚咚两声。 马车在这两声之后,缓缓地动了起来。 回到保兴坊的家中,汪东虎和林野将关着大黑狗的铁笼抬进了屋中。 周寒正要找东西,将笼子上的铜锁拨弄开,汪东虎一言不发,从自己的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朝铜锁重重削下去,铜锁应声而断。 周寒看了汪东虎一眼,没说什么,然后打开笼子,将花笑拖了出来。 “它……”汪东虎看出花笑的不对劲,想问问周寒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只黑狗昨晚还十分健壮神异,今天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但他想到刚才周寒的冷漠态度,还是没有问,转身离开了屋子。 “呜——”花笑趴在地上,发出悲伤的声音。她少了一魂三魄,非但不能变化成人身,连口吐人言都做不到了。 好在周寒身上有一根花笑的本命狗毛,还可以用心神交流。 “掌柜的!”周寒在心神中听到,花笑那带着哭腔的声音。 “说说吧,你是怎么被抓住的,又是被谁抓的?”周寒同样在心神中问花笑。 花笑便对周寒说起昨晚发生的事。 原来就在周寒和徐东山几人,注意力全在那个黑衣人尸体上时,花笑突然察觉有人鬼鬼祟祟,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 花笑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目的,便没惊动周寒。她也没将那个人放在心上,便闷头追了过去。 花笑小跑着接近暗中的人,发现那人身上穿的一身黑衣,与那个死尸是一样的。 黑衣人似乎是发现了花笑,转身便跑。 看黑衣人如此慌张,花笑更觉此人定与那死了的黑衣人有关系,便想要抓住他,在宁远恒面前表现一下。 眼见快追上黑衣人了,只见黑衣人突然回身,衣袖向她甩来。 花笑只觉得一束强光,直射进了她的眼中。她顿时眼前模糊,头也跟着眩晕起来,然后四肢一软,趴在了地上。 黑衣人停止了逃跑,转身向花笑走来,阴翳地道:“你一个小妖精,居然还敢和我师父作对。” 黑衣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圆滚滚的珠子,往花笑头顶一放,花笑只觉眼前一黑,身体内有几股气流从头顶的天灵之上冒了出去,而她则变得萎靡不堪,连大叫一声,都叫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地声音。 黑衣人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口袋,将花笑套了进去。花笑在口袋里被重重击了一下,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花笑醒来,刚好是她被放出了口袋。她看到眼前有个人,却如何也看不清那人面目。 “这么说,你不知道是谁抓走你的?”周寒问花笑。 “不知道!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要把我的妖丹掏出来,当时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可不知为什么,并没人动手。”花笑后怕地道。 “谁让你不好好修炼,人家大概嫌弃你修为太低。”周寒不忘调侃花笑。 “掌柜的,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我的一魂三魄还没找回来呢。”花笑呜呜着,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好了!”周寒摸了摸花笑的脑袋,“抓你的人,是冲我来的。” 花笑的大脑袋杵在地上,抬起眼皮望着周寒。 “掌柜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就不问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是呀,你怎么知道我在东市?” “哼!”周寒轻哼一声,便将下午发生的事对花笑说了。“那两个到糕点铺来的男人,集市上指点我的人,还有那个逃跑的车夫,他们的出现和行为都太刻意了。反而令人生疑。” “其实这一切都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在试探我。试探你在我心中重不重要,我会不会救你。” “掌柜的,谢谢你,你没有放弃我!”花笑呜呜地哭起来。 花笑何尝不明白,周寒当时已经看出那些人的意图。可是,为了救回她,明知是陷阱,也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小妖精,不用那么感动,你以后好好听话就行了。”周寒拍了拍花笑的狗头,用调侃的语气道。 “呜呜,掌柜的,我是伤心。我若没了妖丹,还可以重新修炼补回来。可若没了一魂三魄,我永远都无法修炼了,连这个狗身都维持不下去了。”花笑哭泣着说。 周寒真想踢花笑一脚,这个时候,这只小妖精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让她高兴高兴。等她冒险的时候,心里也舒服点啊。 “在他们认为,你若没了妖丹,就没多大作用了。他们怕我不会为了一个没用的小妖去冒险。所以他们留下了你的妖丹,取走了你的一魂三魄。” “啊,掌柜,你的意思是?”花笑略为惊诧地问。 “他们一定会通过什么手段,让我知道你那一魂三魄所在,然后引我上钩。” “什么手段?” “那就要问你了,难道那些人没对你说过什么话?” “没有啊!”花笑想了想,说。 “等着吧,或许快了!他们留着你的魂魄也没什么用。”周寒摸着下巴,道。 “掌柜的,地上很硬,能不能给我弄个垫子?”花笑可怜兮兮地问周寒。 周寒向四周寻了一圈,然后跑出了屋子。不多时,她便抱着一领草席进了屋。 将草席铺在地上后,周寒弯腰将双臂插进花笑的肚腹下,想把她抬起来。然而刚将花笑的身子抬起来,还没动地方,周寒就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已经到了极限。 “花笑,你以后少吃点。”周寒埋怨道,“没想到你这么重。” “掌柜的,我吃得不多。我就是修炼了五百多年,身子长得大了些。”花笑很委屈地为自己辩解。 第401章 隐藏的危险之人 周寒感到双臂吃力,便屈起膝,想用腿顶一下花笑的身体。当她低下头时,蓦然发现,花笑的其中一条腿上,竟然缠着一个白花花的东西。 原来花笑一直趴着,将这腿压在身下,所以没有发现这个白花花的东西。待到周寒将花笑抱起,离开地面,这条腿自然垂了下来,才显现出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周寒说了一句,然后松开了双臂。 “噗”地一声,花笑摔回到地上。 “哎哟!”花笑痛地叫了一声,然后低声呜呜起来,表示抗议。 周寒没有理会花笑,而是将花笑的那条腿从身下拽了出来。这时,她才看清,那个白花花的东西,是绑在花笑腿上的一段白色绸布。布面上还浸出黑色墨痕。 “这是什么?”周寒问花笑。 花笑挪了挪自己的脑袋,离得近些方才看清。她道:“我腿上何时绑的白布条,我不知道啊?” 周寒也不用花笑再说什么了,伸手解下了这片白色绸布。 周寒将绸布展开。原来那墨痕,是布面上写着的几个字。 “北,城外,三里,戌时三刻,孔巧巧。” 看到这几个字,周寒确信,这就是抓走花笑的人,留给她的信息,取回花笑魂魄的地点。 城,肯定是指江州城。北是方位,是让她从江州北城门出去。 “北城门外三里之地,是什么地方?”周寒心里琢磨。 “掌柜的,发生什么事了?”失了一魂三魄,花笑的视线不清,不知道周寒在那白色布条上看到什么。她只是感应到,周寒的气息渐渐凝重起来。 “你好好待在这里,我定会让你恢复从前。”周寒说完,再次离开屋子。她想到一个人,对江州城内外皆了如指掌。 “掌柜的!”花笑在心神中大叫一声,然而没有唤回周寒。花笑看着近在面前的草席,暗暗叹了一口气,只能自己一点一点蹭着,往席子上挪动。 汪东虎和林野各自在院子中,找了一处地方,正安静地坐着,就听周寒大声问:“你们谁知道,江州城北门外,三里之处是什么地方?” 林野不满地瞥了周寒一眼,然后转过头去,一声不吭。 汪东虎则是想了想,然后站起来道:“那里是一片柳林。周寒,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寒没有回答汪东虎,而是在屋前台阶坐了下来,低头沉思。 “呵呵!”看到周寒对汪东虎爱搭不理的样子,林野冷笑了两声。 周寒却没心思理会这两个人,她在想白色绸布上的内容。 “戌时正是江州城门关闭之时,我若恰好是关城之时,从江州出来,三刻刚好能到三里之处。看来他们都算计好了,只是这个孔巧巧是什么意思。孔巧巧应该是一个人名,难道让我在柳林里找一个叫孔巧巧的人?” 周寒心里很清楚,抓走花笑的人,用那种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套路,引她上钩,必是对自己十分自信。那人在江州城外的设计,一定是让她虽然知道有诈,却仍避无可避的。除非她肯放弃救花笑。 “若借此机会找到那只妖狐的下落,这个险值得一冒。” 昨晚,有人在怀忠坊,用妖术纵起大火,意图收集鬼魂。 昨晚那场大火将江州府的人都吸引出来。有人趁机潜入州府大狱,杀死刘显。 又是在昨晚,花笑带她和徐东山找到纵火之人,那纵火的黑衣人却成了一具连魂魄都没有了的尸体,也就是在那时,花笑被另一个黑衣人用妖术制住,并收走了一魂三魄。 若说这一连串的事,没有关系,恐怕就连傻子都不信。不论那个暗中之人是人是妖,周寒都要将他找出来。 周寒打定了主意。但她眼下唯一的难处,就是如何甩掉汪东虎和林野。她若用神魂离体的方法,当然不必如此打算。但是周寒想用自己引出那个暗中隐藏的危险之人。 若是神魂直接出现,周寒怕那个人产生警觉,反而不会轻易出现。这个看上去没有任何危险的肉身,更容易让对方放松警惕。 周寒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阳光已经消失在院子里,天色渐暗。 周寒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走进灶房。很快,周寒又从灶房里出来了。 “家里没米了,我要去买些米。”周寒冲着院中的两人道。 汪东虎站了起来,随后,林野也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他们的任务,就是一刻不离地跟着周寒,不管周寒做什么。 “就是买点米,用不着两人都跟着吧,一个人跟着我,一个人帮我看家。”周寒看着这两个人,撇了撇嘴。 “我们的任务是看着你,不是看着你的家。”林野双臂交叉在胸前,斜睨着周寒,一副冷淡的样子。 “出来进去,你们总是跟在我身后,让左邻右舍看见,以为我正在做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在此地见人?”周寒指着二人,气哄哄地说道。 “这些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执行厉王的命令。” “林野,你留下!” 汪东虎发出了命令。 林野盯了汪东虎一眼,咬了咬牙,恨恨地坐了下来。他不是不想留下来。他虽是杀手,可也是血肉之躯。从昨晚到现在,他跟着周寒这个疯女人东奔西跑,现在就想多休息会儿。但他不满汪东虎向他下命令。 他和汪东虎以前都是马宣的手下。那时汪东虎是勾陈卫最下等的杀手,被他呼来喝去。 谁又能想到,汪东虎找到了周启峰的踪迹,立了一大功劳,从下等勾陈卫直接到了能和他平起平坐的位置。 再后来,汪东虎向厉王举报,马宣私下与周启峰见面,并向周启峰行属下之礼,得到厉王看重。 马宣被抓之后,汪东虎直接接替了马宣的位置。如今,汪东虎却成了他的上司,他心里怎么能服气。 周寒带着汪东虎来到街面上,不多时,便到了一家粮店门前。 周寒抬头看一眼这家粮店,眼中流露出一丝感伤。就在这家店铺里,她被打晕,搬到了去往京城的商船上。而后,周启峰只身投进了厉王府。周启峰知道自己此去九死一生,却提前安排好了她的生路。 “阿伯!”周寒轻轻念了一声。 “阿寒,你怎么不进去?”汪东虎见周寒在店门外站着不动,便问了一句。 “哦。”周寒回过神来,对汪东虎道,“你在外面等我吧,我马上出来。” 汪东虎略怔了一下,并没有坚持。他站在粮店的窗户旁,可以从打开的窗户,看到店内的一切动静。 第402章 孔巧巧之墓 周寒之所以来到这家粮店,是因为她知道这家店有个后门。那次她失踪,惊动了梁景,所以孔盛的那些人早就放弃这里了。现在这家粮店已经换了主人。 伙计见来了客人,忙迎上来,陪着笑脸问:“客人想要点什么?咱家的粮食都是从各地运来的,绝对都是上好的成色。您来看看,这是萍州的白米,还有这个,这是惠州的红豆,这个是……” 伙计热情地向周寒介绍自家的货物。 周寒摆摆手暂时制止住伙计,道:“我想看看你们这儿的面粉。” “在这儿,您看看,我家的面粉,又白又细。”伙计赶紧把周寒带了过去。 周寒也没细看,便道:“我在这条街上开了个糕点铺子,米面用量最大,我想见见你家老板,谈点生意。” 伙计一听大喜。他们这家店开业时间不长,正需要这样一个大客户。 “客人稍等,我这就去请老板出来。” “等等,”周寒叫住伙计,她指着店中另一名伙计道,“我哥还在外面等着我,你让他去招呼一下。” “好!”伙计应了一声,便叫那名伙计去应付汪东虎了,然后他也去店后找老板。 周寒此意是为了让那名伙计引开汪东虎的视线。果然,那名伙计和汪东虎说话,汪东虎才转开了视线。 周寒就趁此时,从粮店侧门溜了出去,由后门离开了。 汪东虎将伙计打发了,再转过头来时,却发现粮店中,早没了周寒的身影。 周寒急步朝北城门而去。到了北门处,正好看到守门兵在催促门前的人们离开,准备关闭城门。 周寒几乎是从门缝钻了出去。 城门一关,城外官道上的行人变得稀稀落落。周寒不停观察四周,并没发现可疑的人。 当天色完全黑下,周寒果然看到一片柳林。密集细长的柳条,在夜风中舞动,柔软得如同一条条丝绸细带。 周寒走进柳林。林外还有昏暗的光线,林内却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周寒的双眼转动,看到林间蒸腾起淡淡的气息。周寒察觉出这里的古怪。 这世上有五种树,性阴,极易吸引鬼魂。柳树便是其中之一。可这里太干净了,林间的气息也不过是夜间升起的阴气。 周围静得可怕。周寒踩在落叶上,发出嚓嚓的声音。 “时间,地点都对上了。这个孔巧巧又在哪呢?”周寒暗想。 “孔巧巧!”周寒小声地喊,但周围除了柳条柳叶的拍打声,便再没其它声音。 周寒边走边喊,又走出去一段距离,仍没任何发现,也没人回应她。 突然,一道幽绿色的光,在不远处闪了一下。当周寒看过去时,那道光又极快的熄灭了。 周寒不顾一切朝那道光的方向快步走去。她不怕前面有陷阱,她本来就是来自投罗网的。 周寒又走了一段距离,发现眼前豁然开朗。她已经走出柳林,眼前是一片宽阔野地,而平地上堆起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土丘。很多土丘前还竖立着石碑。 原来,这里是一片坟地。 “坟地。”周寒眼睛一亮,或许这孔巧巧正是某块坟碑上的名字。 周寒往坟地上方看去,坟地和柳林一样干净,看不到一只鬼魂,否则她可以指使鬼魂帮她找到孔巧巧的坟碑。 周寒只好自己一块碑一块碑地找下去。 这块坟地太大了,周寒便是这么粗略看下去,这里也足有上百座坟茔。 周寒也只能耐着性子,将每块坟碑上的名字都看过。她心里暗自思忖:“这个人安排得还真是精巧。如此黑夜里,我也只能将这里的石碑一块一块找下去,将我的耐心逐渐磨没。待到了他设置好的地方,我就更容易落入圈套。” 果然,在周寒找过了四五十块石碑后,又是一道幽绿的光在不远处的黑暗中亮闪了一下。 这次周寒看清楚了,那是一道鬼火。 周寒也不顾这鬼火是如何来历了,便向刚才亮起绿光的点,快步赶了过去。待到附近,她只大概向周围掠了一眼,便看到了那块碑,上书“爱女孔巧巧之墓”。 “就是这里了。”周寒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寻找起来。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新坟,石碑干净得泛白,周围和坟土没有一点杂草。 就在这坟墓尖顶之上,周寒看到一颗青白的珠子,有一半埋在土下。在昏暗之中,那颗珠子中,时不时隐现出一个虚幻的影子,那影子的形状分明就是一只狗的形状。 “原来是这个东西。” 周寒认出这是一颗困灵珠,看似玉,又非玉,其实是用人或兽的骨头制成的,上面刻有简易的困灵咒,便能困住魂魄强大,或有法力之人或妖的魂魄。 周寒没有急于去拿那颗困灵珠,而是将右臂上的黑布悄悄解了下来,向周围仔细观看。她动用流阴镜再加上现在的天眼,终于发现端倪。 以这颗珠子为中心,向周围蔓延出去,一道道网状的纹路,形似渔网。这张网其实是一个法阵,每一片巴掌大的网格交叉处,都一个小小光点。当然这个光点是肉眼看不到的。它是法力的凝结点。 困灵珠处在阵眼上,只要她拿起这个珠子,便会触发法阵。 周寒拍了拍右臂,极小声地道:“流阴镜,你可要护好我。” 右臂处的红色胎迹发出隐隐的微热。 周寒伸手便将那枚困灵珠抓了起来。同时,“嗡”地一声,周寒的周围十余步之内亮起一片白光。白光迅速朝周寒收缩,射上半空,足有一丈多高,将周寒密密困在中心。 这一切的发生,也不过霎那间,白光便又突然消弥了。接着,便是一片黑影当头罩下,周寒被困在一张大网中。网格的交叉处微弱的亮点,闪闪烁烁。 周寒将困灵珠收进怀里,便用手去扯那张网。 可她的手刚抓到网上,便痛叫一声,收回了手。刚才她感觉网上好像有利刃刺穿了她的掌心。但她抬手一看,手掌一点伤也没有,还是好好的。 周寒明白了,这正是那些法力凝聚之点的作用,便是阻止网内外的人破坏这张网,也就是这个法阵。 第403章 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周寒不得不佩服制作这张网的人,是个人才,竟然能将一个法阵附在一张看上去普通,像是捕鱼用的网上。 这种人若是走正路,是天下人之福,若是走邪路,便是天下人之祸。 周寒没有再动这张网,她觉得暗处的人该出来了。 “有本事出来,我们面对面,在暗中下阴手,算什么本事?” 周寒大喊。但没人回应,只有夜风吹得地上野草,哗哗地响。 忽然,周寒感觉腰间一紧,低头一看,原来一条绳索套在了她的腰间。 “谁?”周寒大声问。 没人回答她,但有一个黑影从她的身后走到前面。 周寒定睛一看,那人穿一身黑衣,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已离鞘的长刀,另一只手上则拉着一条绳子。而那条绳子另一头,正缠在周寒的腰间。 “你是什么人?”周寒又问。 黑衣人不答,只是拽了拽手里的绳子,似乎在测试绳子是否结实。 “你是哑巴吗?你是谁派来的?” 黑衣人一声不吭,让周寒很郁闷。 黑衣人抬头瞪了周寒一眼,便向她走过来。 “哎,你干嘛?”周寒下意识便想向后退。然而刚抬起脚,那黑衣人身形一晃,便又绕到了周寒的身后,手上的绳索也将周寒从上到下缠了个结实。 把周寒绑好后,黑衣人一只手将周寒提了起来,然后扛在肩上。 “混蛋,放下我!”周寒大叫起来,用力去挣身上的绳子,却有一道道如针刺般的感觉,从头痛彻到脚。周寒眼前冒金星,险些晕过去。 周寒不敢乱动了,黑衣人扛着她往前走。 周寒缓了缓,正想抬起头。黑衣人突然松手,将她扔在地上。 周寒还没来得喊痛,就见眼前银光崩闪,就听到“当”地一声,是金属撞击的声音。 周寒抬起头,看到另一个人影急速向黑衣人掠来,一道银光晃着向那人飞去,那人抬手一抄,那道银光便落在了那人手中,原来是一把亮晶晶的匕首。 来人身形矫健,急奔,收回匕首在手,这些动作一气呵成,而身形未止。他飞跃而起,一只脚朝黑衣人踢去。 黑衣人功夫也不差,并没有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弄得慌了手脚。他扬起刀,便朝那人的腿劈了下去。 那人急收脚,却在黑衣人劈空的当口,身形一转,手中的匕首当做暗器,掷了出去。 这时机拿捏得相当好,也得益于这个人十分敏捷的身法。 当黑衣人止住下劈之势,再去躲闪匕首时,匕首却擦着刀身射来。 “呲,当啷”声音响起,锋利的匕首划开了黑衣人的衣服和皮肉,从黑衣人身边斜飞了出去。 “嘶!”黑衣人疼得抽了口气,右臂明显颤抖了一下,手中刀向地上落去。刀还未落地,黑衣人抬脚,脚尖踢向刀柄。 那把寒光闪闪的刀,划出一道亮白的弧线,向敌人射去。 匕首被当做暗器扔了出去,那个人手中似乎已经没了武器,他不敢硬接飞来的刀,身形一矮,让过了这一刀。 “当!”的一声,刀砸在那人身后的一座石碑上,将坚硬石碑砸掉了一个角。 黑衣人不想恋战,转身便跑。 那人捡起刀,迅速跑到周寒身旁,将周寒扶起来问:“周寒,你怎么样?” 离得近了,周寒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是汪东虎。 “我没事。”周寒回答。 “等我!”汪东虎说完,提着刀跃了出去,看样子是去追黑衣人了。 “哎——” 周寒想阻止也晚了。 周寒十分气闷。她的心思白费了,罪也白受了。 这里设下的法阵,其实是困不住周寒的。她是故意落入陷阱中,就是为了知道从怀忠坊大火,到花笑被抓,是什么人在后面操纵。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她的打算落空了。 周寒知道汪东虎是好意,是来救她的,她也不能怪谁了。 “流阴镜。”周寒在心中唤了一声, 一片流光顺着周寒的手臂,流进她的掌心中。 周寒的手掌覆住了罩在身上的网。这次没有利刃穿透掌心的感觉了。 掌上的流光,如闪电般流遍整张网。流光每遇到一处法力凝结点,便有冰蓝的光芒闪一下,随即马上熄灭。 俄倾,这流光又顺着网线返了回去。周寒破了网上的法阵,现在只等汪东虎回来了。 不多时,一个身影急匆匆地跑回来,他刚才还提在手上的刀,已经不见了。 汪东虎边说边解周寒身上的绳子,道:“那人早有准备,让他跑掉了。” “那个黑衣人,你不熟吗?”周寒掀掉身上的网后,问汪东虎。 “我不认识。” “他身穿黑衣,还有那把刀,和你们勾陈卫多像啊!” “或许像,但他绝不是勾陈卫。”汪东虎断然道。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勾陈卫执行的都是厉王命令,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若刚才是勾陈卫要将你带走,宁可死,也绝不会放下你逃跑。” 汪东虎说完,将解下的绳子,扔在地上,抬起了头。黑夜中,汪东虎面容冷肃地望着周寒。 周寒在厉王府住过几天,见过不少勾陈卫,莺奴又给她讲了不少勾陈卫的事,她知道汪东虎说得不错。 “你怎么会来这里?” 周寒和汪东虎,几乎同时问出了同一句话。 片刻的沉默后,汪东虎先回答道:“我在粮铺内外都找不到你,便想到你曾问过城北三里是什么地方。你不会无的放矢,必有缘由,所以我就到这儿来找你。我刚进到柳林里,便听到你的骂声。”汪东虎转而又问,“周寒,这么晚,你来城外做什么?” “来这里还能做什么?”周寒一指孔巧巧的坟茔,“祭奠一个朋友。” “祭奠朋友需要晚上来吗?”汪东虎当然不会信,追问道。 “白天我要挣钱,晚上来,两不耽误。” 汪东虎盯着周寒。周寒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只好转过身去。她不想欺骗汪东虎,可说实话,必定会暴露花笑是妖这件事。 “阿寒,你要清楚,你必须保证时刻都在我的视线内,这是我的任务。今天之事我不再追究,但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我知道了!”周寒只能乖乖答应。她说的那个理由,只要脑子不笨的人,都知道是假的。汪东虎不再追究下去是最好的。 第404章 物是人非 汪东虎将那只刚才掷出去的匕首捡了回来,重新插回靴筒里。 “回去!”汪东虎转身便走,甚至没有等周寒的意思。 周寒只好在后面跟着。 “汪东虎,谢谢你救了我。”虽然汪东虎搅了周寒的计划,周寒还是要谢他。 “那个人明显是冲你来的。你认识他吗?”汪东虎边向前走边问周寒。 “不认识。” “在王爷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前,你不能出一点事,我和林野会保护你的。”汪东虎毫无感情的声音传进周寒的耳朵。 “汪东虎,厉王的命令,对你就这么重要?”周寒刚有些好转的心情,听到汪东虎的话,猛地一沉。 “王爷是我的主人,是他给了我现在的一切。” “我明白了!”周寒不想和汪东虎说话了。 就在周寒和汪东虎默默走在回江州城的路上时,那名黑衣人跑出去了很远。直到确定汪东虎没有追上来,他方才转了个方向,急奔而去。 不多时,黑衣人看到路边有一辆马车,马在悠闲地低头吃草,而车旁正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人。 黑衣人将自己脸上的黑巾拉下来,露出无风的面容。 离鹤转过身来,只看到无风一人,疑问:“为什么没将周寒带过来?” “师父,我失手了。周寒被勾陈卫的人救了。”无风垂头道。 离鹤吃了一惊,“勾陈卫是厉王培养的杀手,只为厉王做事,他们怎么会救周寒?你怎么知道救周寒的是勾陈卫的人?” “师父,是那人使用的匕首。”无风认真回答,“我曾多次随师父去王府,也接触过勾陈卫,认得他们专门配备的武器。” 离鹤点了点头。他想起来,在王府中时,周寒曾说过,她与厉王有交易。离鹤还嘱托胡锦茵去打听周寒和厉王交易的内容。只是这两天,他有点焦头烂额,还没顾得上去厉王府。 “我跟随厉王这么多年,为他做了不少事。厉王也未曾为我动用过勾陈卫。看来这个周寒身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而且是与厉王有关的。” “师父,那颗困灵珠被周寒取走了。我下边该做些什么?”无风恭敬地问。 离鹤抬眼看到无风手指间渗出的鲜血,道:“你先养好伤吧。既然周寒身边有勾陈卫,暂时不要动她了。有一些事情我要先弄清楚。” 离鹤说完,转身登上了马车。 有汪东虎在,夜间叫开城门不是问题。周寒很快就回到家里。 林野似乎对周寒和汪东虎出去那么久才回来,不感兴趣,上下打量周寒一番,然后冷冷地哼了一声,便找了个地方,闭目养神去了。 周寒看出林野眼神中的古怪,却不知道林野看到了什么。当她打了一盆水,准备洗脸时,才从水面中看到自己头发散乱,衣襟不整。 周寒急忙洗了脸,便进了屋里,拴上了门。 林野这时睁开了眼,看向正在低头擦拭匕首的汪东虎,然后似提醒实则嘲讽地道:“都尉大人,可还记得我们勾陈卫的规矩?” 汪东虎手上的动作未停,也未回答林野的话。 这让林野十分气恼。他站起来,冲着汪东虎声音严厉地道:“勾陈卫的心里只有王爷的命令,必须做到绝情绝义。就算王爷命令杀掉我们的父母兄弟,也要毫不犹豫地执行。” 汪东虎终于抬起了头,对着林野,淡然地问:“我知道勾陈卫的规矩,但我是个孤儿,没有父母兄弟。你想说什么?” “你不要罔顾王爷的任务,坏了勾陈卫的规矩。”林野说到这儿,似有深意地朝周寒那间屋子的窗户看了一眼。 看到林野那眼神,汪东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只是我的任务,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汪东虎漠然地道。 周寒的窗户半敞着,院中人的谈话,清清楚楚地传进她的耳朵。周寒没什么反应,只是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屋顶。 过不多时,屋中起了一阵微小的旋风,然后一个俏丽的姑娘突然出现在旁边,她正是花笑。找回了一魂三魄,花笑终于能化成人形了。 “掌柜的,你看,我又回来了!”花笑高兴地在周寒旁边转着圈。 “我不知道对你下手的人是谁,你现在还不安全,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周寒仍是看着屋顶,道。 “那我去收拾东西去。”花笑说完就要往外跑。 “站住!”周寒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将花笑拦下了,“你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屋里,又从我这里跑出去,你让我如何解释?” “啊,那我怎么出去?”花笑扁扁嘴,问。 “化成狗身,明天一早,再出去。今晚你就趴在地上睡吧。” “哦!”花笑乖乖地又变回了原本的狗身,趴在了草席上。 过了一会儿,花笑开口打破屋里的沉默,“掌柜的,我的一魂三魄找回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找回来的是你的魂魄,又不是我的,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周寒沉闷地道。 “掌柜的,你有心事。”花笑肯定地道。 “你怎么知道?”周寒反问。 暗中传来花笑翕动鼻子的声音,然后就听她道:“我是嗅出来的。” “我在想阿伯!” 花笑没有再继续说话,她知道周启峰在周寒心中的分量,此时不该打断周寒思念阿伯。 周寒确实想起了周启峰,但在她的脑海中,不止有周启峰一人。 周寒想起了小时候,和汪东虎、汤与一起玩耍的时光。那时汪东虎叫三汪,汤与叫鸡爪。 他们在一起嬉闹玩耍,随县的善堂里到处都留下了他们欢快的身影。三汪和鸡爪的年龄比周寒大,身体也比她壮。 可是三人之中,爱欺负人的那个,总是周寒,而另两个经常被周寒欺负,就算如此,三汪和鸡爪也不曾疏远周寒。 三汪和鸡爪那时以为周寒是个男孩子,他们还曾说,三个人要做一辈子的兄弟。 一场战火,让三个小伙伴各奔东西。曾经的相约也变成了一句空谈,到现在,却是物是人非。 “或许阿伯的话是对的,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有了各自的想法和追求,我也不是从前那个傻呼呼的周寒了。我不能强迫三汪按我的意愿去走他自己的路。” 第405章 江神庙 周寒转头向窗外望去,苍白的月光映在院子中,汪东虎坐在一个角落,靠在墙上睡着了,一只手上还握着一把匕首。 “不,他现在不是三汪,而是汪东虎。”周寒提醒自己,然后躺倒在床上。 “掌柜的,你若是实在想周伯,明天我陪你去王府吧。”花笑的声音再次传来。 “嗯!”周寒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花笑心里有点小兴奋。她很想看看这个人间极品的富贵之地是什么样的。 第二天,花笑等周寒一开院门,便跑了出去。待周寒来到糕点铺,见到花笑正在自己的屋子里,照镜子,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丁香色衣裙。 周寒斜了一眼花笑问:“你穿这么好,一会儿怎么干活?” “干活?”花笑的眼睛从铜镜移到周寒身上,疑惑地问,“掌柜的,你今天不去王府看望周伯啊?” “我什么时候说去王府了?” “昨晚!” 周寒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不过,她真的很想阿伯了。 “明天吧!”周寒说完,走出了花笑的房间。 花笑只得将身上的衣裙脱了,换上平日干活的穿戴。 当周寒将今天所卖的糕点端出来,放到柜台上,却发现原本应该在前面打扫的花笑不见了,水盆和抹布就扔在铺子门前。 “花笑,你又跑哪去了?”周寒大声喊。 花笑从门外冲进来,满脸兴奋地抓住周寒的手,说:“掌柜的,你快来!” 周寒冷不防,被花笑拽着往外急走,她骂道:“小妖精,你疯就算了,还要拉着我一起疯吗?”然而当周寒来到铺子外面,顿时愣住了。 街道上好多的人,而且他们都不约而同往城南而去,脚步匆匆。现在时间还早,街上不该有这么多人。 周寒还看到对面那家铺子,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她向两边望去,居然还有几家店铺没开门。 “花笑,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去哪?”周寒指着这些行路匆忙的人问。 花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周寒道:“掌柜的,你仔细听。” 周寒疑惑地看了花笑一眼,便集中精神去听。果然,风中隐隐传来乐曲声,听节奏颇为喜庆。 “是成亲的?”周寒问。 “掌柜的,你糊涂了,谁家成亲在白天啊。”花笑来到俗世一年多,对凡人的一些习俗也了解了。 “是什么事?” “掌柜的,我打听了,新的江神庙建成了,今天举行祭江神的大典。这么大的事,江州城的人当然得去了。” 周寒向南边看了一眼,脸色微沉。 “掌柜的,我们也去看看热闹。”花笑带着恳求的神情说。 “要去你自己去,我还要做生意。”周寒转身回去了。 周寒来到柜台前,回头发现花笑没跟进来,她来到门前,花笑早没了影子。 周寒不禁又骂道:“小妖精,让你去,你还真去,活儿也不干完。” 周寒只得将地上的木盆端起来,将花笑没做完的活儿,继续做。 周寒看了一眼窗外的汪东虎和林野。这两人不愧是训练出的杀手,对街上的动静好像不感兴趣,也不东张西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神庙的大典,把江州城大部分人都吸引了去。半天了,糕点铺的生意冷清,没迎来一个客人。 周寒来到门前,乐曲声已经听不到了。 周寒想了想,回身将铺门锁了,向南边而去。汪东虎和林野也不问,在后面跟着。 新的江神庙建在江州城东南的方向,靠近梅江。 还没到江神庙,就已经非常热闹了。路两边是各种小生意的摊位,吃的,玩的,用的,还有卖香烛的,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擦肩接踵,沸反盈天。 看到这场景,汪东虎和林野自觉得向周寒靠近了些,生怕与周寒被人群挤散。 周寒从人群中穿梭过去,接近了江神庙。 在远处,周寒便能看见江神庙那红墙绿瓦,飞檐斗拱。庙顶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庙的周围种了不少树,可以想象,待这些树长大,这里将是林木森森,十分肃静。 正中的神道上,一座洁白的牌坊耸立,最上面有四个遒劲有力的红色大字,“澜平永济”。 周寒随着人流从正门进去,先是一座宽阔的院子,地面全是用打磨齐整的青石砖铺就,踩在上面平整光滑。 就在院子的正中央,有一尊很大的香炉,炉中已经插满了人们敬献的香。香烟腾腾,半个院子烟雾缭绕。 周寒抬头,先是看到两棵长势茂盛的大树。不知是原来就长在这里,还是从旁处移栽来的,这两棵树到少都有百年以上。就在那枝叶掩映间,显现出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殿门上方的牌匾写着“江神殿”三个字。 在正殿的东西两侧,还各有一个偏殿。 就在东偏殿前,还竖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石碑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周寒离得远,看不清上面的字,不过最上面两个很大的红字,她倒是看清,是“善福”两个字。 就在离那块碑不远,有一张桌子,许多人围在那里。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周寒听到人群最里面,有人呼喝:“别急,一个个来。” “我的,五十文!” “一百文!” 时不时的,有人离开,有人又凑上去,那里始终围着一大群人。 周寒虽好奇这些人在做什么,但她更想知道,江州百姓心中的江神是什么样,所以她从出出进进的人流中,穿插着,挤进了江神殿。 一进殿门,浓重的供香味扑面而来。神龛前的跪了一排人,“虔诚”地磕头。有的人口中小声嘟囔,不知道在祈求什么。后面还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给江神上香。 周寒抬头,便看到神台上的江神。 果然,这位江神是一位美丽女神,她身穿蓝衣,站立在神台上,肃穆的神情中,又带着一丝怜悯,望着下面叩拜的人们。她一只手提宝剑,另一只手自然垂落在身侧,倒也英姿飒爽。神像脚下踏着一片水浪,似在乘水而行。水浪中跳出一尾金色鲤鱼。鲤鱼抬着头,眼神恭敬地望着江神。 第406章 事情是可以改变的 “这像塑得不错,就是一点也不像。”周寒一边欣赏江神塑像,一边在心中腹诽。这时,周寒听到身旁两名妇人的交谈。 “你也去拜拜。” “江神有这么灵吗?” “当然,这位江神娘娘显过真身。” “我听别人说过,以为是讹传,是真事吗?” “是真的,那天晚上,江神娘娘在梅江之上,大战巨妖,才保住了咱们江州城,不少人都见到了。” “那我也去拜拜,保佑我家那口子的生意兴隆。” 周寒看到这两个妇人也加入到了等待上香的队伍中去了。 周寒转过身,便想要离开江神殿。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殿门口进来。 “掌柜的,你也来了!”花笑跑到周寒身边。 “是啊,我来把你抓回去,你都忘了自己是谁了。”周寒一挑眉毛,故意生气道。 “哎呀,掌柜的。”花笑拉住周寒的手,讨好道,“我好不容易碰到这么热闹的事,就让我多玩会儿吧!” 周寒转过头,不理花笑。 花笑赶忙说:“掌柜的,你来晚了,大典已经过去了。我带你去西偏殿看看,那里有一大幅壁画,画的是江神大战水妖。我带你去看。” 花笑也不问周寒愿意不愿意看,就拉着周寒出了正殿。 两人从正殿出来,花笑往西边偏殿一指,“掌柜的,就是那儿。” 周寒抬头向西边望去。西偏殿前比正殿这儿的人少多了,周寒站在正殿的高台上,一眼便瞧清西边的情景。然而,当她看到殿门一侧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微微一撇,似笑又非笑。不等花笑拉她,她反而甩开花笑的手,快步向西侧殿走去。 “掌柜的,你不用走那么快,壁画跑不了。”花笑在后面大声喊。 周寒没有放慢脚步,反而是不少人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花笑。 西侧殿门前的台阶上,此时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正坐在上面。今天江神庙落成,来了很多人,孩子也有不少,在庙里庙外,跑来跑去的玩闹。 这个小女孩是众多孩子中一个,本应引不起人们多少兴趣,但这个女孩儿很安静,又长得很漂亮,所以,时不时会有人向她投去目光。 这个小女孩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纱裙,头上梳着双平髻,两条翠绿色的丝带扎在双髻上,多余的部分垂落下来,更衬出小女孩圆润的鹅蛋脸和一双晶莹剔透的双眼。 周寒来到女孩儿面前,看着她,不说话,只是微笑。 小女孩歪头看了周寒一眼,开口说话。那声音稚嫩,却又婉转灵透。 “你笑什么?” “我以为你不会来。”周寒笑着回答。 “我为什么不来,这于我,又没什么坏处。”小女孩眨着大眼睛说。 “是呀!”周寒感叹了一句,然后向身后看了一眼,见汪东虎和林野停在距她十步远的地方,她便坐在了小女孩儿身边,道:“如今,你在人间也有了香火供奉的地方。” 小女孩白了周寒一眼,“你我本是一体,供奉我,便也是供奉你。你躲不掉。” 一旁的花笑听得有点懵,问周寒,“掌柜的,你们说些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小女孩奇怪地看了花笑一眼,转而也问周寒,“你这伙计怎么还不知道?” 周寒反而哈哈一笑,道:“她对你那晚大战鲛王的一战,很是崇拜,你要不要亲自介绍下自己。” 小女孩板着脸冷哼了一声,“那是你自己的事。” “江神大战鲛王!”花笑虽没亲眼见那一幕,但是她在市井之间听到传闻可不少,还有说书人将那晚之事编成故事,在酒楼茶馆四处传播。 “她,大战鲛王。掌柜的,难道她是……”花笑虽然心里激动,但还保持清醒,没有直接喊出“江神”这两个字。 “是的!”周寒点头承认。 得到周寒肯定的回答,花笑没有高兴地跳起来,反而变得紧张,后退了一步。 “花笑,你连我都不怕,为什么会怕她?”周寒很是疑惑。要知道她是寒冰地狱的尊者,不论人、神、妖都怕地狱那个地方。 “我第一次见江神。” “你并不是第一次见她,你们早就认识。”周寒笑道。 “啊!”花笑诧异地看着周寒。 “故弄玄虚!”李清寒适时地嘲讽周寒。 周寒没有生气,对花笑解释道:“她叫李清寒,我和她其实是一个神魂所分。她还没有成为江神前,一直在我这具身体内,所以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一个神魂,分成了两个?”花笑吃惊地指了指周寒,又指向小女孩。 周寒将花笑的手拍下去,道:“是啊,我和她合成一体,才是真正的寒冰尊者。本来寒冰尊者应该以完整的形态转生人世。但从前的我,”周寒说到这儿,笑了笑,然后带着歉意,看了一眼李清寒,又继续道:“不,应该说我们,在地狱中看多了人世中的丑陋与邪恶,对阳世的人带着很深的厌恶,可又不得不去阳世转生。所以一个神魂分成了两半,一半留在地狱,另一半转生成人。” “哦,原来是这样啊。”花笑明了地点了点头,又接着问,“掌柜的,那你们为什么不合成一体啊,这样一半一半的,不麻烦吗?” “我们也想啊。但事情的发展并不如我们所愿。我这一半神魂,随着肉身在人间长大,有亲人,有朋友,有了七情六欲,多了人性。而李清寒因为在地狱中,对人间,对凡人始终冷漠。两个半魂就这样有了两种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认知,无法融合为一体。” “哎呀,这可麻烦了。”花笑发愁地说。当她知道原来江神是周寒的另一半神魂后,那紧张的心态也不见了,反而替周寒担忧起来。 “没什么麻烦的,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你说呢,江神大人?”周寒调侃地问李清寒。 李清寒再次白了周寒一眼,然后指着江神殿前,上香跪拜的人们,问:“你能改变他们吗?” 第407章 善与福 周寒抿了抿唇,无奈道:“我们本不该受人间香火。且不说你这个江神只是暂代,便真是向我们求祈,又能求到什么,求死后不下地狱吗?这不是能求来的。” “你觉得这些人在求什么?作为江神,我可护江上行船,可保江中水族,可控江水涨落,亦可掌梅江两岸四季荣枯。有的人求钱财,有的求功名,有的求权力,有的求占有。他们之中,有几人是求风调雨顺的?” 李清寒看着江神庙中来来往往的人,缓缓说道:“人的欲望一多,反而成了妄念。妄念一深,便作各种冤孽。正是这些冤孽凝聚,造就了地狱。” “你说的没错。可这世间人太苦了,他们要经历生老病死,要承受饥渴寒暑,很难没有欲望。”周寒感慨道。 “但若欲望没有止境,便是贪婪。”李清寒说到这,指着一个方向问周寒,“你看过那个了吗?” 周寒顺着李清寒所指的方向望去,正是江神殿旁的那块石碑。 周寒只看到了碑上的“善福”两个字。她以为那是修建江神庙的记事碑,便没有在意。 “我没看,那是什么?”周寒问。 “掌柜的,我知道!”花笑在一旁插了嘴,“那是为建江神庙捐钱人的名单。” 周寒又看了一眼石碑。这石碑虽然高,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写了不少,但若上面记载的是捐钱人的名单,这人数也不多。周寒还记得当初,那些人可是在整个江州募捐。 “捐钱的,只有这些人吗?”周寒问花笑。 “怎么会!善福碑上写下的那些人,是捐二百两银子以上的,捐二百两以下的,没有名字,只是碑上的一个数字,差不多有五六千人。”花笑赶忙解释。 “这么多人!”周寒颇为吃惊。 李清寒冷笑,“善福碑。如果善与福能用金钱买来,冥界也就不用有地狱存在了。” “这么多人捐钱,那建这座江神庙用了多少钱?”周寒问。 “五万七千余两。”花笑回答。 “什么?”周寒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不禁惊叫出声,“这么多!” 周寒的叫声,惊动了不远处的汪东虎和林野,他们朝周寒看了一眼。他们不明白,周寒和她的伙计,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有什么话好说。 “刚才大典时,主持的人说,其实捐的钱没那么多,总共五万四千余两,建成这座庙还差点,所以江州城中的几位乡绅,又凑了三千两,才把庙盖好。”花笑继续为周寒解释。 周寒将这座江神庙打量了一圈,江神庙看上去富丽堂皇,规模不大,怎么看也不值那么多钱。 李清寒感应到周寒的心思,笑问:“怎么,你觉得不值?建庙人可说了,这地上铺的石砖都是用得最好的,每块都值五两银子。” 李清寒说完,便见周寒跳下台阶,蹲在地上,用手指去抠砖缝。 “掌柜的,你干嘛?”花笑问。 周寒边抠砖缝边道:“这砖一块就值五两银子。是我那糕点铺子四五天的利润。我得好好看看,若可以,花笑,一会儿我们搬两块走。” “掌柜的,能不能别让我搬?”花笑向旁边挪了挪,和周寒保持距离,又将脸捂住,好像生怕别人知道她和周寒是一起的。 “行了!”李清寒也看不下去了,“我知道你不信,不用这样。” “你信啊?”周寒重新坐到李清寒身边。 李清寒冷冷地瞥了一眼善福碑,这种冰冷的神情出现在一个七八岁可爱女孩儿脸上,十分违和。 “滚,你成心捣乱是不是!” 一句高声厉喝,震动了江神庙的整个院子。院子里嘈杂声瞬间小了好多,人们不约而同望向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正是距善福碑不远处,许多人拥围之处。此时,人群裂开了一个口子,只见一个粗壮的汉子,一只手上拎着一个不满十岁的男孩儿,一只手推搡着一名妇人,将妇人赶出人群。 妇人哀求哭泣道:“您就行行好,我也是没办法才来求江神的。” 壮汉的后面走出一个身穿长衫,嘴下撇,下巴很尖的中年男人。他将手中一个竹篮扔向妇人,并骂道:“连十文钱也拿不出来,像你这样的穷鬼,永远也别想得到江神的保佑。” 竹篮掉在地上,一个个黄色的珠子,在地上滚了一片。离得最近的壮汉,抬脚向那些黄珠子踩了下去。壮汉抬起脚时,那原本滚圆的珠子,都裂成一滩,露出里面的肉质和棕黄的果核。原来那些黄色珠子,是一些成熟的枇杷果。 壮汉将手里的男孩儿扔给妇人,喝道:“快滚!” 壮汉转身和那个尖下巴的中年男人又回到了人群之中。人群又重新合拢,里面传出嘲笑和议论的声音。 原本一直稳稳坐在台阶之上的李清寒,脸色一寒,蓦然站了起来,就似要冲过去。 周寒一把按住了李清寒,“你别急,先弄清是怎么回事。”然后她对花笑道,“你去看看!” “好嘞!”花笑答应一声,小跑过去。 那名妇人正和男孩儿,手忙脚乱,将滚落在地的枇杷果,捡回篮子。 此时,江神庙中又一切恢复了正常,人来人往,有些人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故意,又有不少枇杷果在人们的脚下,成了一堆烂肉。 这时,一名年轻姑娘,蹲下来,在人们的脚下,抢下来不少枇杷果,将它们放进妇人手中的竹篮中。 妇人擦了擦还挂着泪的脸,慌忙低下头来的道谢。 “姐姐不用谢。你的枇杷很不错,踩坏就可惜了。”花笑笑道。 “既然姑娘喜欢,那就把它们送与你。”妇人将竹篮递给花笑。 “好,我要了。”花笑接过篮子,然后掏出了二十个铜钱给妇人。 花笑给周寒做伙计,并非一文也没有。周寒时常给花笑几十文钱,让她自己在街市上买些喜欢的吃食。否则上次周寒受伤,花笑也不会说出东市的美食,故意为难梁景。 “不,这些我送与姑娘,不要钱!”妇人将钱推了回去。 “无功不受禄。何况看姐姐也不是家中富裕,这枇杷不论是自家所种,还是买来的,都不容易。这钱还是收下吧,否则这枇杷我拿得也不安心。” 第408章 福祸是自造 听花笑如此说,妇人便将铜钱收下。 妇人看到手中的铜钱,突然眼中一亮,抱住了男孩儿,高兴地说:“实儿,我们有钱了,可以为你爹祈福了。”说完,便松开男孩儿,朝那群人走去。 “姐姐,先不忙。”花笑赶忙拉住妇人。“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那儿一时半会儿也散不了。”花笑说的“那儿”便是那块人们围着的地方。 妇人虽不知道花笑是何意,但她对花笑颇有好感。所以,便随着花笑,朝西偏殿而来。 “掌柜的,人,我请来了。”花笑对周寒道。 妇人很是奇怪。她迎面看到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君。 “姐姐坐下歇会儿。”周寒指了指自己的身旁。 妇人迟疑着,没有坐。 周寒立刻明白过来。她站起来,朝花笑使了个眼色。花笑明了,扶着妇人,和她一起坐在了台阶上。 那个叫实儿的小男孩儿,牵着妇人的手,偷偷地瞄向李清寒。 李清寒发觉后,瞪了实儿一眼,实儿缩回脑袋,躲在了妇人的身侧。 “姐姐贵姓?”周寒问。 “什么贵不贵的。我夫家姓赵,娘家姓牛。”妇人神情有些局促,她实在不知道周寒和花笑有什么目的。 “牛姐姐,我问一下,那里在做什么?”周寒指向刚才那群人。 原来是向她打听事的。牛氏心里放松下来。 “小郎君不知道吗?那里在捐钱,为江神采买供奉的供品。” “大典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为什么还要供品?”周寒问。 “徐老爷说,他请了高人,可以与江神沟通,能知道江神喜好。只要把江神喜欢的东西供上去,江神一高兴,还不就给我们这些上了供的人降福。” 周寒听了牛氏所说,朝李清寒看了一眼。李清寒眼望别处,好像没听到牛氏在说什么一样。 “这种话,牛姐姐也信?”周寒继续问。 “怎么不信,江神可是实实在在现过身的,城里好多人都见过。就是她赶走了水妖,救了江州城。” 牛氏说着,两眼之中闪亮,似乎这个曾在凡人面前现过身的江神,能给她带来所有的希望。 “我也想供奉江神,但家里没钱了,只能将自家院时的枇杷树上结的枇杷摘了一篮子来,想求他们通容一下,供奉给江神。可是人家不收,幸而这位姑娘将枇杷买下了,我现在有钱上供奉了。”牛氏看向花笑,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福祸都是自造。真正的福岂是祈求或买来的。”李清寒的声音冷沉。 牛氏吃了一惊,这小女孩儿的声音让人听了不舒服,还有这话,不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能说出来的。她想离开了。 “我得过去,将钱捐了。看小郎君不像是个生活窘迫的人,为自己为自己的家人,也捐点钱,保个平安吧。”牛氏站起来,颇为诚恳地对周寒道。 周寒没说话,倒是花笑站了起来。“姐姐为何一定要将这钱给他们。这点钱虽不多,但也够你和孩子两三天的吃食。” “哎,怎么是给他们,这钱是供奉江神用的。”牛氏反驳花笑的说法。 “哼!”李清寒重重地冷哼一声。 花笑有些急了。但她又不能对牛氏说,江神就在这里。 花笑道:“姐姐,你将钱给他们没用,他们是在骗人。” “你胡说什么?”牛氏也急了,她的全部希望在江神身上,怎么能听得别人说出“没用”两个字。 周寒察言观色,大概明白了些,她将花笑推到一边,对牛氏歉意地笑道:“牛姐姐见谅,我这伙计说话不经大脑。姐姐日子过得艰难,却仍要供奉江神,江神不保佑你,又保佑谁。” 牛氏这才面色好些。 周寒接着道:“牛姐姐家中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需要江神化解?” 周寒的话,让牛氏的神情变得哀苦。牛氏点了点头。 “何不与我们说说。” 牛氏长久以来,心里苦闷,也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周寒这么一说,她倒也不急着离开了,又坐回台阶上,讲述起自己的难处。 牛氏十六岁便嫁给了一个名叫赵斗的老实汉子。家里虽不富裕,但夫妻两人感情很好。赵斗没什么本事,仗着身体强壮,有一把力气,在外做些力气活儿挣钱,牛氏在家纺线,做些简单的刺绣活计贴补家用。不到两年牛氏便为赵家生了一个儿子,起名叫赵实。一家人日子虽清苦,却也美满。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就在半年之前,赵斗从外回来,便精神不好,还时不时咳嗽。牛氏问他怎么了。赵斗说身体有些酸软。 赵斗是家中的顶梁柱,牛氏不敢大意。即使赵斗说无事,牛氏还是请来了大夫。大夫看过后,说是感染了风寒,没有大碍,然后开出了药方。 牛氏拿着药方,去药铺抓回了药。服侍赵斗吃了三天药,赵斗的病非但没好,咳嗽好像更厉害了。牛氏认为先前那个大夫医术不好,便又请了另一个大夫。第二个大夫说的和第一个大夫一样,也开了药方。 牛氏不识字,也不知道两人药方有没有区别,便去抓回了药。牛氏又侍候赵斗吃了几天药,依然没效果。 牛氏说到这里小声哭泣起来,“我去找那大夫理论,他说他的诊断和方子没问题,我是故意讹诈他。” “那你就再换个大夫。江州城那么大,好大夫还是有的。”周寒道。 “我找了。我经人介绍,又找了一个大夫。这个大夫看过后,说,说……”牛氏说到了真正的痛处,胸口急喘起来,言语接续不上。 “娘,别哭了。等我再大点,便去挣钱,给爹治病。”小小的赵实伸手给牛氏擦眼泪。 牛氏将赵实搂进怀里,脸上的泪像断线的珠子,控制不住了。 周寒待牛氏发泄了一会儿,才继续问:“这第三位大夫说什么?” “他说我男人得的是肺痨。”牛氏大哭道。 周寒微微惊愕。肺痨这种病,对这个清贫的人家来说,便是塌天之灾。 “这半年来,给我男人请医吃药,用掉家里所有积蓄,能卖的也都卖了,就是留着给孩子上学堂的钱,也都花光了。可我男人的病却未丝毫好转,最近一段时间,他开始胸口痛,咳血了。” “所以你就想求江神帮忙?” “我实在没办法,只希望江神能显灵,救救我男人。家里没钱,幸而院里那棵枇杷树结了不少果子,想卖掉换钱,为江神献上供奉。哪知道一上午,枇杷也没卖出去。” 周寒点点头,事情全都清楚了。 第409章 江神做了财神的活儿 牛氏擦干脸上的眼泪,放开怀里的赵实,从台阶上站起来,望着善福碑旁,脸上的悲伤居然不见了。 “现在只有江神能救我一家了,我要去上供奉。” 牛氏说完,便牵着赵实的手,要离开。 “姐姐别去。”花笑拦在牛氏面前,“他们是骗人的。”花笑情急之下说出了实话。 “姑娘,我见你心善,才信你。你怎么能如此诋毁江神。”牛氏生气了。 “我不是诋毁江神,江神她……”花笑想说江神就在这。但当她目光瞄向李清寒时,却发现李清寒正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花笑登时把下边的半句话堵在嘴里。 “反正你不能将这钱送给他们。”花笑不知道该怎么阻止牛氏,干脆就将牛氏手里的钱,抓了过来。 牛氏愣住了。周寒和李清寒也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花笑。 花笑一时手足无措。 牛氏愣了一会儿,脸上又现出刚才的哀伤的神情,似乎所有的希望在这一瞬都灰飞烟灭了。 “这钱本就不该是我的。”牛氏凄然地说了一句话,便牵着赵实的手,转了方向,缓慢地向江神庙门走去。 牛氏瘦削的背影有些佝偻,有些凄凉。 看着牛氏走出了庙门,不见了身影,花笑转过身来,十分着急地对周寒道:“掌柜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让牛姐姐损失了钱财,还怀着根本没有用的希望。” 周寒微微一笑,瞄向花笑手里的钱,道:“你收了人家的钱,难道不该替人家解决事吗?” 花笑先是一怔,马上醒悟过来,高兴地一跺脚道:“是啊!我这就去!”花笑说完,转身就跑。 “等等!” 周寒叫住花笑,在花笑转身间,将一块碎银子,抛了过去。 花笑接住银子,什么话也没说,便跑走了。 花笑不见了身影后,周寒转头问李清寒,“哎,你不说点什么?” “你想让我说什么?”李清寒冷淡地问。 “我以为你会说我,又管闲事了。” “哼,你管的闲事还少吗?” 周寒朝那群人望去,道:“有人利用江神敛财,你就能忍?” “不能忍又怎么样?我现在有天界的职务,不能随意插手人界之事。” “你有天界神职,我没有,我去!”周寒说着,从身上掏出了一块银子,握在手中,嘿嘿笑了几声。她就是要给这些人捣捣乱。她不担心会被人揍,她的身边有厉王派来的“护卫”。 汪东虎和林野见周寒朝人群方向走过去,赶紧跟上。虽然不知道这位大小姐要做什么,但只要她不到处乱跑就好。 周寒走到人群外围,还能听到里面传出报钱声。“胡三成,一百文;张值,二百二十文;鲁回,五十文……” 人们把收钱的那张桌子围得水泄不通,还不断有人凑过来。想挤到前面去,只能等前面的人从里面撤出来。 周寒可不想等,她清了清嗓子,大喝一声,“江神来了!” 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人们纷纷朝周寒转过身来,并且人群中裂开了一个缺口。 周寒赶忙钻了过去。这里人多,汪东虎和林野不敢大意,也紧随了进去。 人们这时才发现是被人骗了。 周寒眼睛向桌旁瞥了一眼,看见一只大木箱,箱子里的铜钱快要溢出来了。 桌前的那名尖下巴中年人刚要对周寒发作。周寒就将一枚小银锭拍在了桌子上,足有二两。 中年人立刻咽下了到嘴边的骂语,笑了出来,“这位小郎君是来求江神降福的吧?” “先生贵姓?”周寒问。 周寒虽然将银子放在桌子上,但手指还一直捏着银子。中年人试了几次去拿银子,都被周寒躲开。 “在下姓徐。”中年人回答。 “我想问问徐先生,是不是我花了钱,买了供奉,就能心想事成?” 周寒虽是与中年人面对面,但说话的声音,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 “心诚则灵。”徐先生怔了一下,然后笑着回答。 周寒觉得他的笑容很假。 “我的心很诚啊!”周寒嘻笑着道,“我是做生意的,天天就想着发财了。家里供着财神,我是白天拜了,晚上拜,初一拜了,十五拜。” 汪东虎和林野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十分诧异,这位大小姐是在搞什么鬼。 “哎,徐先生,你说江神能保佑我发财吗?” “一定能。”徐先生脸上带着“坚定”的笑容。 “如果江神可以,那就是江神做了财神的活儿,那财神还有什么用,我家里的财神是供还是不供啊?”周寒故意装出一副迷茫的神态,问徐先生。 徐先生又怔了一下,当他看见周围的人都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时,才尴尬地笑了笑,说:“神怎么能怠慢,当然要继续供奉了。” “哦,那徐先生的意思是,财神能保佑我发财,江神也能保佑我发财。说到底这两位神仙,到底谁在保佑我发财?据我所知,江神是梅江的水神,她是管理梅江的,她是如何保佑人们发财的,难道梅江底能挖出金子吗?”周寒继续追问。 徐先生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他若说财神能保佑人们发财,那就承认了自己先前所说的话是骗人的,江神不能实现人们心中功名利禄的各种欲望。 如果他说江神能保佑人们发财,那就反向说明财神无用。 财神在人们心目中,就是送财的神仙,这种认知早已根深蒂固。这么说反而让这些百姓更加不信他的话。 不管徐先生怎么说,都会让这里人们对他产生怀疑,他们愚弄人们,敛财的计划就可以终结了。 见徐先生无法回答。周围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周寒微微一笑,道:“我知道这个问题有点难为徐先生。徐先生不是认识一个能和江神沟通的高人吗,不妨请他出来,让他问问江神,也好为我们解惑。我们心里清楚了,便是供奉再多的银两,心中也乐意。”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也喊了一句,“对啊,让那位高人帮我们问问江神。” 徐先生脸色铁青,拍案而起,指着周寒吼道:“我看你不是来求江神办事的,是故意来捣乱的。” 徐先生话音一落,他身后站着的那名壮汉就从桌后走出来,朝周寒而去。 “把她给我扔出去!”徐先生恶狠狠地命令。 壮汉伸手就朝周寒抓去。 第410章 用你的方法去查 壮汉的手离周寒的肩膀还有一掌距离,不防半路冲出一拳,直接击在壮汉的臂弯上。 “哎哟!”壮汉痛呼一声,手臂垂了下去。 出手的是林野,他恰好正在周寒与壮汉之间的侧后方。 虽然壮汉吃了亏,他以为是自己没防备。又看到林野比自己要瘦弱,他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全然不知,刚才林野根本没出全力。 “你找死!”壮汉大喝一声,挥起另一条手臂,粗壮的拳头就朝林野身上砸去。 林野站在原地,动也没动,看着壮汉的拳头砸过来。就在壮汉的拳距他的头仅两三寸时,林野用极快的速度,侧身,低头,出拳。 “嘭!”地一声,林野一拳头击在壮汉的腹部。 “蹬,蹬,蹬……”壮汉闷哼一声,身形不稳,连续后退。壮汉身后的人们,不敢去接,慌乱闪开。 又是“嘭”的一声响,壮汉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头上的冷汗冒了出来。 “你也太没意思了,有话好好说,干嘛要动手呢?”周寒微笑着,对徐先生说。 徐先生身上打了个激灵。此时,在他的眼中,周寒的笑容,就像一匹狼望着一只绵软的小羊。 徐先生站起身,将身边盛满铜钱的木箱盖上,然后叫了两个人,将箱子抬走。 有些还没明白过来的人,冲徐先生喊道:“哎,你怎么收了,我还没上供奉呢?” 徐先生头也不回,话也不说,慌张地离开。 周围的人们,渐渐散去了。周寒转过身,就看到林野阴沉的脸。 林野十分不满地道:“你能不能不给我们找麻烦?” “我自己就是个麻烦,当然要找麻烦了。”周寒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林野的咽喉咕哝了一下,没有接上话。他转头看向汪东虎,汪东虎目光却看向江神殿的方向,好似什么也没看见。林野气得暗暗咬牙。 周寒轻挑了一下唇角,抬头去找李清寒,然而西偏殿前的台阶上,已经没了李清寒的影子。她又在这大院里扫视了一圈,仍没看到李清寒。 “真是的,走了也不说一声。”周寒嘟囔了一句,抬脚朝庙门而去。 汪东虎这时才收回目光,跟上周寒。 周寒在庙门处找了个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个姓徐的中年人是江神庙的庙祝。 回到周记糕点铺,花笑还没回来。周寒接待了两名客人,剩下的活儿,只能自己忙了。 周寒准备去库房看看。她来铺子后面,就见天井下站着一个莹莹光亮的蓝色身影。 周寒笑着说:“你在江神庙一言不发地就离开了,原来到这里等我了。” “你帮我查一件事。”李清寒声音清冷地道。 “什么事?” “捐建江神庙之事。” 李清寒说完,一张纸从她身边飘出来,飘到周寒面前。 周寒接住那张纸,见上面写了三个字,确切地说是一个人名,“高仁则”。 “这个人是谁?”周寒问。 “据说是最早倡议筹钱捐建江神庙的人。”李清寒回答。 “你想用流阴镜查?” “不!”李清寒断然否定,“流阴镜只能查到此人一人所作所为。我们也不能去冥界查善恶薄。若是查了善恶薄,我们再去处理此事,便相当于阴司介入,以后会有麻烦。” “你说的是!”周寒点点头。 “江神庙的筹建,并不是表面看得那么简单。它涉及到了江州城以及所辖的十个县。我觉得,他们以建江神庙的名义,聚敛到的钱,不止他们所公布出来的那些,肯定更多。而建江神庙所用,不到那些钱财的一个零头。” 周寒又看了一眼纸上的那个人名,道:“若你所说为真,那就太可怕了。” 李清寒虽然只说是感觉,但周寒清楚,李清寒如此说,定有所依凭。李清寒现在是梅江之神,梅江之上和梅江附近所发生的事,只要她去看,去听,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和耳朵。 “这么大的事,不是一个人能做成的,必定还有人帮助和支持。所以你帮我,用你的方法去查。” “你知道些什么?” 李清寒就将她看到的一件事,讲给周寒听。 那是一个月前的一天傍晚。 难得没有天界那些讨厌的公文,李清寒在江中巡游。虽然平时有鱼潢替她巡江,但无事之事,她也走动一下,顺便消消闷。 突然,李清寒停下了脚步。她看到一棵独立于江岸边,孤零零生长的树,有点熟悉。 李清寒记起来了,那天,宁远恒就是坐在这棵树下,呼唤她。她听到了,并感到了宁远恒心中的郁结。然后,她带着宁远恒浏览了梅江。 这里虽然距江州城不算远,但是非常清静,真是一个好地方。 此时,这棵树下正站着一名男子,大概三十岁左右,头戴方巾,身穿蟹青色丝绸长衫,一只胳膊环抱着一个不大的盒子。看他的装束,不是个教书先生,就是个账房先生。 他站在那里,看着江面,似乎在赏景。 李清寒多看了那人一眼,便欲离开。这时她听见岸边传来人声,正是那处地方。 “范大人安好!” “刘先生恕罪,让你久等了!” “哈哈,大人是厉王身边的红人。我能见范大人一面便是荣幸,多等一会儿也值得。” “刘先生客气了!” 李清寒朝岸边扫了一眼,还是在那孤树下,出现了另一男子,比那青衣男人略显年纪大些,没戴任何冠巾,只用一根玉簪束了头发,身穿一件靛蓝色罗衣。他这一身装束,要比青衣男人华贵多了。看举止言谈,倒不像一般人。正是他在与那名姓刘的青衣男子说话。 “高老板可好!” “劳大人动问,东家很好。东家还让我给范大人送来一件礼物。” 李清寒对这两人的互相客套不感兴趣,继续向前走去。然而不多时,江水之上传来的声音,让李清寒一下子集中了精神。 “高仁则这个建江神庙的主意真不错啊,他在其中赚了不少吧?”那位范大人的语气似是在调侃,却是在套话。 “我们东家的确在其中赚了些钱。不过,东家曾亲口对我说过,他在江州还需要仰仗范大人。大人好,他才会好。所以东家必须保障大人的碗里有肉,他才能跟着喝口汤。” 这个刘先生回答得滴水不漏。 “高老板是个妙人,很会做生意,他若不赚钱,老天都不答应!哈哈——”范大人语气缓和了不少。 “大人是个明白人。那些与我们东家一起推动筹款的老爷们,也得分点,这样才能堵住他们的嘴。还有江州的一些官员,几个县的官员。若是他们不高兴了,在刺史大人面前挑拨几句。范大人,您是不怕的,可我们东家就承受不起了。现在这个江州刺史,听说是个愣头青,连厉王爷都敢顶撞。”那个刘先生道。 第411章 江州大善人 在两人的说话间,李清寒又返了回来,站在江面之上。 那两人还在那棵孤树下说话,只是原本刘先生抱着的匣子,已经到了范大人手上。那大概就是刘先生刚才所提到的,送给范大人的礼物吧。 “罢了!”范大人摆了摆手。 “大人放心,江神庙可是个好地方,好处也不会只有这一次。每年的祭典,信徒们的供奉……”刘先生在范大人耳边低声说。他以为这里没有第三人能听到,却不知,他说的话,已经通过江水,传到了李清寒的耳中。 “好,好!”范大人满意地点点头,抱着匣子转身离开岸边。 那位刘先生也呵呵一声笑,跟了上去。 李清寒走后,周寒没有去库房,而是坐在天井下,心里在想刚才李清寒说的话。 “那个范大人是厉王身边的红人,那就应该是厉王府的官员。那个刘先生是高老板,也就是高仁则的人。他能代表高仁则与姓范的接触,必是高仁则十分信任的人。” “高仁则又是谁呢?听两人谈话透露出来的,高仁则可能是个商人。江州城的几位大商人我都听说过,其中并没有高仁则这个人。” “一个厉王府官员,一个商人,这分明是官商勾结,公然敛财。对了,外面不是有两个江州通吗?” 周寒站起来,快步来到前面。她刚来到店前,花笑也正在此时进了门。 “掌柜的,我回来了!”花笑一脸喜色。 “你的事,办完了?”周寒斜了花笑一眼。 “办完了啊,我给牛姐姐的丈夫开了一个方子,还给他买了三天的药。” “你就这么自信,你的方子能救赵斗?” “那当然了。掌柜的,你还不相信我的医术吗?”花笑歪着嘴,一副得意的样子。 周寒当然信花笑有这个本事。以正道修炼的妖,若要修成真正的人身,必须对人的脉络、穴道、五脏六腑、骨骼血肉有精确的了解。这就需要他们去深入学习人的医术。所以很多妖,医术都不差。 “难怪赵斗的病一直不好。掌柜的,你知道吗,赵斗得根本不是肺痨,而是肺痈。”花笑说到这儿,又高兴起来,“我开的药,服用三天,赵斗必会有所好转。过几天,我再去看看。” “回来了,就去干活吧!”周寒毫不客气地说。 “掌柜的,我刚回来,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花笑苦起了脸。 “哎呀,我最近总感觉手脚寒冷,应该吃点狗肉补一下。”周寒煞有介事的说。 “我去,我去!你还会怕冷?”花笑满脸委屈地嘀咕了一句,转身往后面去了。 周寒用盘子挑了十几块糕点,来到窗前,放在外面的窗台上。 汪东虎没什么反应,林野警惕地看着周寒。 上一次周寒拿的糕点,林野一块没碰。他始终坚持自己是厉王手下的杀手,执行的是厉王命令。在执行任务时,他不能与任务人有一丝的纠葛。 所以最后,那些糕点都被汪东虎吃了。也就因此,林野怀疑汪东虎与周寒,旧情未了。 周寒取了一块五福果,送到林野面前。 林野偏过头,不去理。 “作为男人,不要这么小气嘛。我只是想谢谢你,今天在江神庙帮了我。”周寒笑道。 “不需要谢,这是我的任务。何况我对你的东西不感兴趣。”林野用毫无感情的语气道。 “那你可亏了。”周寒不在意地继续微笑,“我做的糕点,并不比厉王爷的膳房差,你们世子都喜欢吃我做的糕点。”周寒说此话,毫不脸红。说完后,将那枚五福果放进了自己嘴里。 “世子也喜欢?”林野将信将疑地看向盘中那五颜六色的精致糕点。厉王的膳房做出的东西,可不比皇帝的御膳房差。这女人说话口气有点大吧。 勾陈卫的营地虽然就在厉王府内,但他们有自己的膳房。王爷和世子享受的美味,他们可是一点也沾不上。而且成为勾陈卫,就必须放弃各种享受,抵住各种诱惑,甚至勾陈卫中还有此类的训练。 再怎么训练,勾陈卫说到底还是人。是人便有人的弱点。林野倾慕王府生活,当然也喜欢美食。当他听说,这些糕点梁景也喜欢,心里有了松动。 周寒看到林野闪动的目光,知道林野动心了。便一手抓了一块糕点,分别送到汪东虎和林野的手上。 林野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当他意识到自己不该接时,那块糕点已经放在了他的手中。枣泥酥的甜香味飘进了他的鼻孔,让他的舌头分泌出了津液,他竟不想放下了。 “哎,向你们打听一个人。高仁则,知道吗?”周寒开口询问。 汪东虎目光停在周寒的脸上,他在猜测周寒为什么要打听这个人。 林野咬了一口枣泥酥,这清香甜糯的滋味,他有好久没有品尝到了。 “你说的高仁则,是不是福升楼的老板?”大概是美食打动了林野。林野听周寒问的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便回答了她,没有了先前的冷漠。 勾陈卫既是厉王培养的杀手,也是厉王的耳目。所以他们必须清楚江州一些有头面的人物。江州以外一些地方,甚至京城,一些重要的人物,也是他们必须了解的对象。 想当初,随县善堂大火之前,汪东虎也是一眼便认出了杜明慎。 “福升楼?”周寒想了想。她知道这个地方,是一座酒楼。这座酒楼规模与襄州的醉仙楼差不多。但在江州这个与京城齐名的大城市中,则就落于平凡了。 或许是这个人吧,周寒猜测。她接着问:“这个人能让你们勾陈卫知道,他很厉害吗?” “这人生意做得不大,却在江州城中,有些声望。”林野边吃边道。 “什么声望?” “他经常做善事,被江州人称为大善人。” “哦,他做了什么善事?” 林野疑惑地看了周寒一眼,不知道这位大小姐,为什么对高仁则这么感兴趣。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汪东虎皱着眉,满脸不悦。 “我就是想知道。”周寒笑着说。 看汪东虎不高兴,林野倒很乐意。 “高仁则名下开了学堂,还有善堂,施舍乞丐和穷人。他还常带头捐钱,修建庙宇。” 第412章 黑暗中总有一丝光 “还有善堂。”周寒终于明白了,汪东虎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原来你并不是无动于衷,还是心里有愧的。”周寒在心里想。 “谢了!”周寒朝林野抱了一下拳,然后看向汪东虎,汪东虎慌忙躲开周寒的目光,脸转向街道。 “到了晚上,善堂里没有灯,唯一的光亮便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周寒轻轻地说,像是在感叹。 林野听不明白周寒的意思,以为是刚才他提到善堂,惹得这位大小姐多愁善感起来。 但是,汪东虎明白了。没人看得到,他的双唇在轻微地颤抖。周寒说的是小时候,他们在善堂的时光。 善堂中的人,都是穷得连家都没有的人。所以,到了晚上没人点得起灯,天一黑便睡觉。 他们几个孩子睡不着,便跑到院子里,坐在石头上,看星星,看月亮,争论他们从大人那里听来的,关于天上的故事。 那个时候,虽然日子苦,却是他们最开心快乐,无忧无虑的日子。 “即使天再黑,总会有一丝光留给这个世间。是在黑暗中沉沦,还是跟随这丝光亮走到天明,该有自己的选择。” 汪东虎身体一僵,愣了半晌。待他回过头来,周寒已经离开了窗户,回到柜台后面去了。 不多时,花笑从后面出来了,向周寒报告说:“掌柜的,库房里,做豆沙用的豆子不多了。” “能用几天,就用几天吧,不买了。”周寒看着手里的账本,淡淡地说道。 “掌柜的,这糕点铺不开了?”花笑诧异地问。 “嗯,过些日子我们去京城。铺子暂时停业。” “去京城,太好了!”花笑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周寒撩起眼皮,瞟了花笑一眼。“有什么好?” “我早听说,京城和江州是这世上最热闹,最好玩的两个去处。江州,我玩过了,马上又要去京城,当然高兴了。那可是皇帝住的地方。”花笑手舞足蹈地说。 “好玩?”周寒淡笑一声,问花笑,“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吗?” 花笑知道周寒指得是她被人抓了,关在笼子中的事。 被泼了冷水的花笑,扁了扁嘴,道:“掌柜的,你干嘛提那事?这和去京城有什么关系?” “那我就提前提醒你。”周寒抬起头,严肃地道,“京城贵人遍地,你随便扔块石头,都有可能砸中一个三四品的大员。若是在京城中,做出一些事情来,出名也是最快的。所以,不少捉鬼降妖的法师就会到京城,找机会,结交贵人。像你这种修为不高的小妖,到了京城,还不是处处被人拿捏,关笼子里都是轻的。” “啊!”花笑被吓住了,脸色瞬间变白。“掌柜的,京城,我还是不去了吧?” “去。你只要乖乖听话,我保你无事。” 花笑点点头,只是刚才的兴奋劲已经消了一大半。 周寒没去过京城,所以她说的话,是吓唬花笑,主要是怕花笑到了京城乱闯,惹出事端事小,就怕花笑的这点修为再搭进去。她没想到的是,她胡诌的话,却中了七八分的事实。 第二天,周寒带着花笑,后面跟着汪东虎和林野来到了厉王府。果然如厉王所说,府门口没人拦阻她。 进到王府里,汪东虎和林野也离开了。他们的任务是,只在周寒离开王府时,才跟随在左右。 花笑一双眼睛不够用了,东瞧西看,惊讶的嘴,始终没有合上。 “掌柜的,这王府真是太气派,太豪华了。建这么一座宅子,得花多少钱啊?” “你用钱来衡量王府。”周寒险些笑出声,“小心厉王知道了,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花笑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屁股,又问:“掌柜的,这王府有多大,这总能问吧?” 周寒想了想,道:“有多大,我不知道。我在王府住的那几天,也只去过了王府的十分之一的地方。这么说吧,王府的其中一个花园,和你修炼之地的那个南庙村差不多的面积。其它的各类庭院,还有几十座。” 这次花笑连舌头都吐出来了。 周寒回头便看到花笑露出一副狗相,低声喝斥:“把舌头收回去,注意自己的言行,别把你那副妖相露出来。” 花笑赶紧将自己的舌头收了回去。 周寒继续道:“在这里,你要跟紧我。厉王是皇室中人,他的住地,带着皇气,你不可胡为,更不可动用丝毫法力。那个离鹤法师是厉王府的常客,别让他抓住你的破绽。” 花笑看了看周围,除了前面一个引她们去芷园的王府仆人,再没旁人。她凑到周寒身边说:“掌柜的,你说那日抓我的人,会不会就是离鹤。到江州这么久,我也没发现有别的法师。” “抓你的未必是人,也有可能是妖。” “妖!是邪修!”花笑大吃一惊。她知道,只有修炼邪道的妖,才以其它妖的内丹,做为快速增加修为的途径。 “这只是我的推测。那日我用你的本命狗毛,与你建立起一点微弱的联系,从流阴镜中,我察觉到关你的铁笼上,被施下了法力,而法力上有妖的气息。” “那肯定就是妖了。”花笑相信周寒的感觉。 “我不确定。”周寒否定了花笑,“那段联系,时间太短了,我又是通过流阴镜才感知到的,也许是那只铁笼曾经关过太多的妖,沾染了妖气所致。” “掌柜的,你把我搞糊涂了。”花笑抓了抓头发。 “总之,我们没有证据,不要胡乱怀疑他人。那个离鹤是正是邪,我还不清楚。他那次向我讨要困着洪宝荷的铜镜,有可能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也有可能是怕我掌控不了此物,而是一片好心。” “哦!”花笑点点头。 其实,周寒内心对离鹤存有疑心,对花笑说的并不全是真心。那日为了讨要洪宝荷的铜镜,离鹤气急之下,抓住了她的手腕。就在那时,周寒的神魂有些许的反应。周寒知道,是离鹤在用法力震她的魂魄。奈何她的魂魄是修炼了几千年的神魂,离鹤的法力,根本无法让周寒的魂魄有半点动摇。 第413章 一定把你们接出去 无缘无故,来试探周寒的魂魄,离鹤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为什么。那日周寒故意落入陷阱中,便是想探查出,这个在江州兴风作浪的人,是离鹤,还是那只狐妖。没想到,最后被汪东虎打乱了计划。 周寒之所以没对花笑说实话,是怕这个小妖精头脑一热,又去做什么蠢事。 此时,花笑相信,周寒刚才的话一点也没夸张,她们走了半天,还没到芷园。 这时那名带路的仆人停下脚步转过身,“小姐,前面就是芷园,那里另有人看守,我不便过去,请小姐自行前去。” 周寒摆了摆手,仆人离开了。周寒知道仆人说的另有人,是指勾陈卫。 穿过两排郁郁葱葱的海棠树,就看到那片兰花地。在兰花围绕中,便是芷园那座庭院,周围依然少不了黑衣人走来走去。 “掌柜的,我想在这附近转转。好不容易来一次王府,总得多看几个地方。”花笑扯住周寒的衣袖道。 “好吧,你就在这附近,不可走远,更不能招惹那些黑衣人。”周寒道。 “放心吧,掌柜,我不给你惹麻烦。” 得了周寒松口,花笑欢快地顺着那一排海棠树跑了出去。 周寒走到芷园近前,那些黑衣人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理会。他们的任务只是看住芷园中的一老二小不能离开,至于其他人进去,或出来,不用管。何况能走到这里的人,必是经过厉王允许的。 周寒来到院门前,就听里面传出周启峰严厉的声音:“你们要注意用腕力。以后不管你们手里拿是刀、剑、枪还是斧,都不能让兵器限制你们。而要做到不论你们用什么兵器,都能随心所欲。冲——” 周启峰喊了一声“冲”,下面传来两个少年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嘿——” “收——” “哈——” 周寒知道,这一定是周启峰在教导周冥和刘津练武。 周寒在一声声“嘿嘿哈哈”中,推开了芷园的院门。她迎面看到周冥和刘津在院子中央,每只手中握着一个石锁。石锁不大,但周寒看来,一只也有十斤左右。他们就握着这个石锁,当做兵器在上下挥舞。 大概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周寒看周冥两人,满头大汗,身体有些微晃了。周启峰就站在两人旁边监督着。 听到动静,周冥和刘津都停了下来,看向院门。周启峰也回过头来。 “姐——” 周冥和刘津齐齐喊周寒。 周启峰没有动,看着周寒,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 “阿伯!”周寒飞奔过去抱住了周启峰,“我好想你!” 周启峰笑着拍了拍周寒的肩膀,道:“好了,都是大姑娘了,还跟我撒娇。”然后再转头对周冥和刘津说,“休息会儿吧。” 两个少年把石锁放到地上,凑了过来。 “你和他们说说话吧,他们很惦记你!”周启峰道。 周寒放开周启峰,看向周冥和刘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这两个少年进入王府后,反而长得更健壮了。 “姐,你还是穿女装最好看。”刘津毫无顾忌地说。 “好啊。等我们都离开王府,我就换回女装,不再穿男装,反正有你们保护我。”周寒笑道。 “好,我和二哥现在随阿伯练刀法了。一般人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能保护姐姐。”刘津很兴奋。 “你们有没有好好练功?” “有!阿伯不但教我们武功,还教我们读书,我们现在在读《春秋》了。” 周寒点点头。周启峰能教两人读书,一点不让周寒意外。周启峰跟随在先皇身边多年,经常能听到朝中大臣之间,皇帝与臣子之间的谈经论典。耳濡目染,周启峰对这些典籍的解读,可不是郭存礼那个秀才能比的。 “你们在这儿过得怎么样?”周寒问。 “除了不能出这个院子,一天三顿饭都有人送来。”周冥淡淡地回答。 “厉王还派人给我们做了新衣服,这儿挺好的。”刘津忙补充道。 周寒这时才注意,刘津身上穿的是一件她没见过新衣服,但周冥身上的仍是抓进来那天穿的衣服。 “好什么好!”周冥瞪了刘津一眼,“王府再好,也不如自己的家。” 周寒轻抚着周冥的头,道:“再等些日子,我一定把你们接出去。” “嗯!”周冥望着周寒,眼中是一种依恋的光芒,“我们在这儿反正哪也不能去,就上午练武,下午修炼法术,晚上读书。姐,等我出去,我便挣钱养你,不用你再抛头露面了。” “呵呵,这个等你们离开王府后,再商量。”周寒拍了拍周冥,收回了手。 这时刘津上前拉着周寒的衣袖问:“我姐姐,她好不好?” “芳儿很好。”周寒回答。 “我想她。王府给的新衣服再好,也不如我姐姐做的衣服好。姐,能不能让我见见我姐姐。” 周寒轻呼了一口气,对刘津道:“小津,你随我学法术,应该很清楚,芳儿现在是什么状态。阴间才是她的应归之地,长久地留在阳间,对她并不好。便是吕升,以后我也要放他回阴间。” “可是,我舍不得我姐姐!”刘津眼圈红了,眼角有泪水涌出。 周寒为刘津擦去眼泪,“小津,我们不能耽误你姐姐的轮回之路,难道要让她这么一直做鬼吗?你应该让她看到你长大了,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让她放心,在阳间没了任何牵挂,而不是一直拴着她。” 刘津抬起头,将又要涌出的泪忍了下去,点点头。 周寒掏出一个小瓷瓶。她原本就想让刘芳儿姐弟见见面,所以将吕升和刘芳儿从流阴镜中招出来,让他们藏身在这个小瓷瓶中,带进了王府。 周寒打开瓶子,吕升先冒了出来,大呼一口气,叫道:“终于出来了,憋死我了!” 周冥一看是吕升,马上扑了过来,“吕升,陪我练法术。在这王府里,连只鬼都抓不到。” 吕升身形一扭,飞到了半空,嚷道:“不陪!” 周冥扑了个空,指着半空上的吕升道:“我练的是大定魂术,你不陪我练,小心我练会了,定你到墙上。” 吕升将头一扭,不理周冥了。 第414章 将来…… 刘芳儿小心翼翼地从瓶口探出头来,当她看到旁边的刘津时,“噗”地一声,从瓶子里冲出来,来到刘津面前。 “小津!” 刘津此时的阴眼未完全打开,但可依稀瞧见刘芳儿的影子,也能听到刘芳儿的声音。 “姐姐!”刘津上前就要抱刘芳儿,但他的双手从刘芳儿身体穿了过去。 周寒轻轻地叹了口气。刘津修炼还太浅,现在还无法控制阴气,触碰鬼魂的身体。 刘芳儿也不在乎被刘津冲散的身体,问:“小津,你还好吧?” “姐姐,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你看我身体多棒。”刘津拍着自己的胸脯,笑道。 周寒暂时打断姐弟二人,道:“小津,带你姐姐去屋里说话。芳儿,你不要去别处,王府对你来说太危险。” 姐弟二人答应一声,便进屋去了。 周寒还没去安排吕升,吕升自己飞下来,到了周寒面前,“公子,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宅子,我出去转转。”说完,吕升转身便要飞走。 周寒手疾,一把将吕升拽了回来。“你知道这是哪里,就敢乱飞?” “这是哪?”吕升眨着眼向四周看。 “这里是亲王府。厉王是皇家血脉,这里有皇气,你若在这里乱跑,撞上皇气,非让你魂散魄消。” “啊!”吕升惊叫一声,落回地面。 “你去陪周冥练法术。”周寒吩咐。 “他要把我定住。”吕升噌地一声,跑开了。 “定住再给你解开啊!我只是练习,又不是真要定你,胆小鬼!”周冥大声道。 听周冥说他是胆小鬼,吕升不干了,“我胆子不小。练就练,不过说好了,定完了,要马上解开。” “知道了,你真啰嗦!” 周冥带着吕升,到院子一个角落,去练法术了。 周寒回头,见周启峰已经坐在廊庑下了。 周寒走过去,挨周启峰坐下。 “阿伯,这几日厉王没有再为难你吧?” 周启峰笑了笑道:“没有。他知道在我身上得不到什么结果,也便不会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您就好好休息,除了教导阿冥他们,其它的杂事,就交给莺奴好了。”周寒像小时候一样,将头靠在周启峰的肩头。 “我哪里就用人伺候了,有手有脚,什么都能干。” “阿伯,其实我很后悔。以前一直是阿伯照顾我,我也坦然接受,从没想过孝敬阿伯。现在我想孝敬阿伯了,可又不能与阿伯在一起了。现在只有让莺奴替我照顾阿伯,我心里才好受一点。” “你这丫头,小心思也太多了。”周启峰敲了敲周寒的额头道,“你是不是觉得阿伯老了?” “不是,阿伯正当壮年,永不会老!”周寒抱着周启峰的胳膊,大声说。 周启峰哈哈大笑,“永不会老,不可能的。不过我觉得自己现在还行,你想孝敬我的机会还多着呢。” “嗯!”周寒重重点头,“待我从京城回来,便将阿伯和两个弟弟接出来,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 “好!”周启峰笑着点头,心里却想:“阿寒,你是李家的女儿,这次回去,恐怕不会再回来了。李家也不会让你回来的。” “到时我们回襄州,离江州、京城这些地方远远的。买上一座大宅,我还要开一家比醉仙楼还气派的酒楼,挣好多的钱,将来……” 周寒愉快地讲述自己早就想好的打算,却不知,周启峰越听眼中的光芒越黯淡。 “阿寒,厉王是不是派了汪东虎监视你?”周启峰打断周寒,并转移了话题。 “是!”周寒心里一沉。 “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汪东虎已经不是以前的三汪了。他经过了勾陈卫的严酷训练,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所以你要提防他。” “我知道,阿伯。” “哦,你铺子的那个伙计功夫不错。” “阿伯放心,我已经让她跟着我了。今天她也随我一同来王府了。” “这就好!”周启峰转过头,看着周寒,“阿寒,我没有传授你武功,你不会怪我吧?” “才不会。”周寒扁着小嘴,“练武太苦了,我一点也不想学。阿伯就算教我,我也会趁机偷懒的。最后我也学不好,只会丢阿伯你这个‘神刀’的脸。” “哈哈……”周启峰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周寒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但她的话却让周启峰心里很轻松。 “哎,阿伯,我怎么没看到莺奴?” “从早上到现在,她一直在自己的屋里。” “哦,我去看看她!” 周启峰点点头。 周寒走进西厢房时,莺奴正低着头,手里的针线穿梭如游鱼一般灵巧。那认真的样子,周寒进来,都没有惊动她。 “莺奴!”周寒轻唤了一声。 莺奴抬起头,看到周寒顿时眉开眼笑,赶紧站了起来,“小姐,你来了!” “你忙什么呢?”周寒走过来,低头看莺奴刚才忙的活计。 “裁衣服。”莺奴回答。 “衣服。”周寒伸手将那件还没完工的衣服,拿了起来。这件衣服的用料,是一块烟栗色单丝罗,这种布料轻薄透凉,正是适合做夏天的衣服。只是这块布的颜色,还有裁出来的衣服尺寸,却不像是一个姑娘的衣服。 “这不像你的衣服啊?”周寒问。 “这是给周先生做的。”莺奴的声音不大,还略带着犹豫。 “周先生?”周寒朝莺奴望过去,就见莺奴低着头,耳朵根都红了。 周寒当然知道,周先生就是周启峰。 周寒了然一笑,拉着莺奴一起坐下。 “你在这怎么样?” “小姐,我在这儿很好。周先生和两个小郎君都不让我服侍,我也就做些简单打扫擦洗的活儿。我现在有点怕。” “你怕什么?”周寒诧异。 “我怕时间长了,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连奴婢也不会做了。”莺奴抬起了头,看着周寒。 周寒确实从莺奴目光里,看出一丝迷茫和惶恐。她笑了,问莺奴,“你愿意服侍我阿伯吗?” 第415章 等世子薨了 “愿意!”莺奴回答得迅速且坚定,“周先生对我很好。两个小郎君读书时,他还教我识字呢。周先生可真有本事,不但武艺好,还懂那么多!” 莺奴说着,眼中的光芒逐渐变成了倾慕之色。 “那就是了。”周寒笑意深深,“你以后就跟在我阿伯身边,只要我阿伯不嫌弃,你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我们以后是一家人了。” “真的吗?”莺奴脸又红了,低下头,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命运已经悄然发生改变了。 “当然是真的。我还指望你替我照顾阿伯呢。你瞧,”周寒说着又拿起那件还未完工的罗衣,“我可不会做衣服,从小到大,我和阿伯的吃穿,都是阿伯一个人张罗。” “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周先生,绝不让他受到委屈。”莺奴欣喜地抬起头。 “我对你很放心!”周寒亲密地握着莺奴的手。然后,她转移话题问,“莺奴,你知道厉王府的属官中,有没有一个姓范的?” “姓范的。”莺奴想了想,道,“好像是有一个姓范的,是王府的司马,好像是叫范相起,小姐问他做什么?” “厉王很器重他吗?”周寒继续问。 “器重谈不上。不过是能在王爷面前说上几句话罢了。” “这个人有什么本事?” 莺奴摇了摇头,“我在王爷身边就是一个伺候的奴婢,王爷的事不会让我知道,我也不敢多听。” 周寒点点头,没有再继续问。 直到周寒出了芷园,花笑也没回来。周寒有些担心,虽然提醒过花笑不要到处跑,但这个小妖精性子太跳脱了,没准就被好奇心驱使,不知跑哪去了。 “花笑,你还不回来!”周寒在心神中呼叫花笑。 不多时,一道苗条的影子,又顺着那排海棠树跑了过来。 “你不怕被抓走?”周寒用训斥的口吻问花笑。 “掌柜的,我听你的话了,没跑多远。我本来想去那里。”花笑说着,指了一个方向。 周寒朝花笑指的方向望了一眼,道:“你去那里做什么?那边是王府的后宅,住的都是厉王的妃妾,你难道想做厉王的妾?” “谁想做那老家伙的妾呀!”花笑轻蔑地一撇嘴,继续说,“我在周围转着转着,便隐隐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这味道虽然熟悉,却又让我感觉不舒服,所以我想过去瞧个究竟。谁知道那里有人看守,非要让我说出我是哪个院的奴婢。” 周寒明白,看守的人不认识花笑,看花笑是个姑娘,便以为花笑是哪个妃妾身边新来的奴婢。 “是什么味道?” 花笑眉头微锁,“像是妖气,但又不太对,那气味里还夹夹杂着别的东西,让那味道似是而非。” “厉王乃是皇室正统,没有哪个妖敢在这里兴风作浪。我们走吧,还得去探望一个人。”周寒说完,转身朝外走去。经过那些黑衣人身边时,周寒似无意,又似有意地瞧了他们一眼。 花笑跑到周寒身边,问:“掌柜的,你要探望谁?” “你见到就知道了。” “那人也在王府中?” “嗯!” “我认识吗?” “你的问题太多了。” 花笑不问了,却自己在一旁嘀咕了起来,“周伯和小冥、小津都在芷园,不会是他们。难道是厉王?厉王那个老家伙有什么可探望的,那还有谁……” 周寒也不理会花笑,任由她在那胡乱猜测。 经过了几处庭院,又穿过了几条长廊,终于来到秋斑阁前。 孔盛一见是周寒,问也不问,便闪到一旁,将上了铁锁的阁门让了出来。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里面传来梁景的骂声,“都给我滚。告诉你们的王爷,若是不放我出去,就休想让我吃任何东西。” 周寒问孔盛,“他又绝食了?” 孔盛没有回答,而是叹了口气,看守这位王府世子的活儿,可真是太难了。 “哗”地一声,秋斑阁的门打开了一条缝,梁景的半张脸露了出来。 “阿寒,你来了!”梁景喜悦的心情,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 “我想走了!”周寒故意板着面孔道。 “你刚来,为什么急着走?”梁景立刻急了。 “探望一个一心想死之人,有什么意思。”周寒说完,便转身,好似真要离开。 “我活得好好的,不想死。”梁景赶忙道。 “你不吃饭,饿死是早晚的事。花笑,我们走吧,等世子薨了,我们再来王府吊唁上香。” “阿寒,你别走。谁说我不吃饭,我现在就饿了,要吃饭。孔盛!”梁景大声唤孔盛。 孔盛正仰着头,使劲憋着笑,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听到梁景叫他,赶忙用手抹了把脸,装成一脸平静,“世子有何吩咐?” “快叫膳房给我送饭来。” 孔盛应了一声,走下秋斑阁,吩咐了一名王府护卫去膳房。 “世子爷,你怎么被关在这里了?是不是因为我家掌柜?”花笑凑上前问。 周寒回头瞪了花笑一眼。花笑看着梁景,假装没看到。 梁景的一双眼只在周寒身上,“前些日子,你突然不见了,我到处找不到你,便以为又是他对你下手,所以便来王府向他要人。” “你,真是的……”周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的苦辣酸甜一齐涌了上来,她竟有些不敢去直视梁景。 周寒能想象到,当时梁景在气急之下,与厉王产生了何种猛烈的冲突,以致惹怒厉王,将梁景抓起来,关进了秋斑阁。 梁景继续问周寒:“阿寒,你离开王府怎么没告诉我?” “我只是放心不下我的铺子,所以去看看。王爷许了我可以随时进出王府,我还是可以常来看你。” 周寒当时不告诉梁景也是有原因的。周寒真怕告诉了梁景后,梁景会大闹秋斑阁。这不,已经开始绝食了。 周寒清楚厉王不放梁景出来的用意。她要被送到京城了,替厉王拿回那个先皇所留之物。在这之前,厉王不希望他的计划有什么意外。 第416章 只有你平安 厉王很清楚梁景对周寒的用心,怕梁景的固执和对厉王的敌意,搅乱计划。所以厉王就一直关着梁景,大概要等周寒坐上去京城的船后,才会放梁景出来。 “你不住在王府也好。王府这里太危险了!”梁景道。 “危险?世子爷,这里是你的家,你怎么会觉得危险?厉王爷还是你的父亲。”周寒蹙眉问道。 “家?”梁景冷笑一声,“这里没有亲情,只有残酷和野心。厉王不是我的父亲,我也没有这样的父亲。” “你为什么这么说?” “当初他为了掌控江州,并得到江州程家势力的支持,逼死我母亲,娶了程家女人。阿寒,你知道吗,他明知道我喜欢你,却派杀手去杀你,就是为了让我娶。他给我安排了女人,利用我的婚姻去给他拉拢世家大族的势力。你说说看,天下有没有这样的父亲,对妻无情,对子无慈,心狠手辣?”梁景越说越恨,一张脸微微泛红。 “世子,我听莺奴说,汤王妃去世时,你才十一岁,你怎么知道汤王妃是被厉王爷逼死的?” “我母亲死后不足半年,那个人就迫不及待娶了程家的女人。” “这事是厉王爷做的不妥,但这也不能证明汤王妃就是厉王爷所害啊!” “那时母亲身体不好,正需要我在身边,可他硬是将我送出王府,不让我和母亲见面。没过多久,我便听说母亲去世了。” 周寒沉吟了一会儿道:“这里确实有些奇怪,但若没有证据,也不能说汤王妃就是厉王爷逼死的。还有,你从哪听说厉王爷要杀我?” “阿寒,你怎么那么糊涂,那件轰动了整个江州城的杀人案,不就发生在你的门前吗?”梁景既担忧又惶急,几乎想将自己的身体,从门缝里挤出去。他觉得周寒太善良,对人没有一点防备心,他要保护在周寒身边。 “我知道。但我只看到了尸体,并没有看到杀手来到我面前,要杀我。那几个人是死在我的门外,就一定是来杀我的吗?”周寒一脸淡然地说。 花笑插嘴道:“掌柜的,如果杀手真到了你面前,你来不及看清,就得被杀死了。” 周寒再次回头瞪了花笑一眼。花笑嘟着嘴不说话了。 “世子,不论你心中有多少疑惑,多少怨气,有一点你无法否认。厉王爷是你的亲生父亲。虎毒不食子,厉王爷不会害你,你不该拿没有证据的事,去度量他的用心。你们是亲父子,纵然做不到父慈子孝,也该和和气气的,不能弄得像仇人一般。” 若是别人在梁景面前说这些话,梁景一定会认为这是替厉王说话的说客。他不会等人说完话,便将那人骂走。 周寒说话时,梁景却默默地听着。并不是梁景认为周寒说的话很对,而是他认为,周寒说这些话是因为周寒太善良了,对他那个冷酷的父亲也存着一份善意,同时也是为了他好。 梁景一点也不反感,反而内心更加喜欢周寒了。 “阿寒,你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梁景不想让周寒对自己失望,便口不对心地说。 周寒这才展颜一笑。“这就对了!” 梁景睁大双眼,神情有些发呆。虽然周寒没有换女装,但在梁景的眼中,周寒这一笑,犹如阴影中射进来的一抹阳光,葱绿丛中绽放的一点鲜红,十分亮眼美丽。 “王府的饭菜好香!”一旁的花笑发出感叹。 周寒这才看到,一个提食盒的人正朝这边而来。其实那人离秋斑阁还远,刚能看到一个影子,但花笑这个狗鼻子太灵敏了,已经闻到盒子里饭菜发出的香味。 “饭菜来了,世子好好吃饭吧,我走了。”周寒说着,离开门边。 “我不急!”梁景还想留周寒多待会儿。 “我还有事。” 见周寒执意要走,梁景大声道:“阿寒,我会尽快出去找你。” 周寒没有应声,梁景又叫住花笑,“花笑,保护好周寒。” “世子爷,你放心吧,可别再绝食了。只有你平安,我家掌柜才能安心啊!”花笑笑道。 “真的吗,周寒?”梁景望着周寒,一脸期待。如果这是真的,那就说明周寒心里一直有他。 “啊!”周寒怔了一下,心中很想骂花笑这个多嘴的小妖精,这让她如何回答。她说“不是真的”,梁景会不会失望之下,继续绝食。 周寒只得说了声“是”。 梁景顿时眉开眼笑,“阿寒,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自己,不让你忧心。” “嗯!”周寒轻轻应了一声,走下秋斑阁的台阶。 和迎面送饭的人对上,周寒认出来,此人正是汤与。 “……”汤与刚要喊周寒的名字,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他是被梁景秘密派来王府,主要是查找江州守军印信的下落。这里有孔盛和其他几名王府的护卫在,他不能暴露自己。 周寒也没有出声,只是浅浅地朝汤与点了一下头,便走过去了。 离得秋斑阁远了,周寒气道:“小妖精,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花笑嘿嘿一笑,道:“掌柜的,你也听到了,这次世子被关又是为了你。你若不哄他安定下来,厉王又不放他出来,万一他做出什么傻事,岂不是受你的牵连。” 周寒眨了眨眼。这次,花笑竟然说得很有道理,让她无言以对。 来到王府大门前,汪东虎和林野正等在这里。周寒走出王府,他们便跟了上去。 就在周寒刚走出王府时,一名护卫悄悄地离开了秋斑阁,朝重华居而去。孔盛注意到了此人,但却假装没看到。 重华居内,厉王靠在罗汉床上,一名侍女,跪在床边,正给厉王按腿。就在他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张冰盘,盘中晶莹的冰块,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气。 罗真就站在厉王旁边,低头弯腰,一副恭顺的样子。 那名秋斑阁的护卫被直接叫了进来。 第417章 今天我请客 这名护卫到了厉王面前,将周寒与梁景见面时所说的话,一个字不少,复述给了厉王。 厉王原本闭着眼听。听着听着,眼皮渐渐抬了起来。当护卫说完,厉王脸上露出一丝很浅的笑意。 “这些话,是周寒说的?” “属下不敢欺瞒王爷。” 厉王让那名护卫退下后,对身旁的罗真说:“罗真,我和你都看走眼了。” “是,这姑娘不仅聪慧,而且识大体,无怪乎世子喜欢。”罗真又将腰弯得更低了,离近厉王道。 “更重要的是,我那个叛逆的儿子,连我自己都管不了,这丫头居然能降住他。”厉王说到这儿,深深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为了那件东西,我倒想成全了这个孽子。” “王爷英明。没想到周启峰这个又臭又硬的人,养大的侄女却比他识时务。”罗真说着奉承的话,眼却偷偷瞄着厉王,查看他的脸色。 果然,厉王的面容一下子僵了下来。他养的儿子梁景,与他离心离德,视他为仇。而周启峰养大的周寒,却聪明伶俐,懂事明理。在这一点上,他输给了周启峰。 看到厉王一动不动,罗真轻轻叫了两声,“王爷,王爷。” 厉王回过神来,问:“罗真,我写给李静之的信,现在到哪了?” “奴婢还没接到消息。送信用的是勾陈卫专门的途径,奴婢推测,信就算还没到京城,也已经离京城不远了。” 厉王点点头,然后轻笑了一声,“这个被李静之抛弃的女儿,现在被我给送回去了,不知道李静之作何感想。” “他应该对王爷感激涕零,王爷给他送回去一个十分出色的女儿。”罗真也笑道。 “哈哈,你说的对!”厉王大笑起来,只是笑容中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神色。 在回去的路上,周寒看见了那座三层的酒楼,福升楼。福升楼和她的糕点铺都坐落在西市。虽在同一条街上,但江州城很大,东西两市也不小,福升楼离她的糕点铺并不近,她从没来过。 周寒将手伸进了自己的钱袋中,摸了摸,有些不舍,但还是咬牙说了出来,“今天我请客,去福升楼吃饭。” “呀,掌柜的,你今天遇上什么高兴的事了吗?”花笑惊讶地问。 “没高兴的事就不能请你们去酒楼吃饭吗?”周寒斜了花笑一眼。 “掌柜的,我跟着你这么长时间,你从来没带我到酒馆、酒楼吃过饭。你说过,这太浪费钱,家里的饭也能喂饱人。” 周寒想把花笑嘴堵上,但是已经晚了。这小妖精说话,不给她留面子。现在不是只有她们俩人在,后面还有两人呢。 “你去不去?不去,你就自己回铺子!”周寒咬牙道。 “去啊,难得掌柜的大方一回。”花笑傻乎乎地高兴。 周寒没有反驳,她怕花笑这小妖精再说出什么令她难堪的话。周寒在心里琢磨着狗肉怎么做才好吃。 花笑发觉周寒突然不说话,用一双眼上下打量她,好像在研究什么。花笑心中莫名一紧,身上打了个激灵。 来到福升楼前,周寒看到一个老乞丐正坐在楼下,手里捧着一个空碗。旁边还有三只野狗,正在低头啃地上,不知被哪个食客扔在这的,脏兮兮的骨头。 周寒一行人从老乞丐面前过,老乞丐端着碗,低着头,毫无反应。 周寒侧过头看了一眼老乞丐。 倒是那三只野狗,似乎是嗅到了同族的气息,不约而同扭着脖子,朝花笑看了一眼。 这时,一个小眼睛的酒楼伙计出来送客,注意到了周寒几人。 小眼睛伙计跑过来,脸上陪笑,“几位客人,来小店用餐吗?” “是啊!”周寒目光离开老乞丐,和伙计说话。 “里面请,我给您几位找个清静的地方,包您满意。”小眼睛伙计将周寒一众人让进楼内。 “二楼有位子吗?”周寒问。 “有,有!”小眼睛伙计赶忙将周寒几人往楼梯方向上引。 小眼睛伙计偷偷打量这几位客人。周寒身上的衣服只是普通的丝绸衣,身后那漂亮姑娘和两个男人身上也没有什么华贵之处。 小眼睛伙计在福升酒楼中干的时日不短,见过无数的人。那两个男人给他的感觉,不同一般,他甚至不敢去看这两个人的眼睛,觉得这两人的目光像刀子,能刮人。 周寒能走在这两个男人的身前,小眼睛伙计就觉得周寒不会是普通人。所以,小眼睛伙计对周寒极尽讨好。 到了二楼,周寒在一处靠窗,能看到街景的桌子边坐了。花笑也不客气,坐在了周寒旁。汪东虎和林野站在一边。 周寒点了菜,小眼睛伙计便下楼去安排了。 “哎,你们过来坐下,我们一起吃。”周寒招呼汪东虎和林野。 “不必,我们的饭食自己会解决。”汪东虎面无表情地说。 “平时你们自己解决,今天可是我请客,而且我点了好多菜,我和花笑根本吃不了。” “那是你的事。” 花笑不乐意了,掌柜的好不容易破费一回,请吃饭。她可不想弄得周寒不开心,否则没下次了。 花笑站起来,来到汪东虎身旁。“让你坐你就坐,吃个饭又不能要了你的命。”花笑说完,伸手便去推汪东虎。 花笑是山中修炼的妖,可不在乎什么男女授授不亲,说动手就动手。 然而这一推之下,汪东虎纹丝未动,双腿如生根一样。 “想和我较量一下吗?”花笑毫不在意地在心里想。 花笑再伸手,拍向汪东虎的背。汪东虎是经过训练的杀手,对接近他的人,有一种本能的防备。 虽然花笑是周寒的伙计,但汪东虎依然做出了反应。他脚下一错,便向旁边闪去。 然而汪东虎的身体刚有反应,花笑看似随意的一拍,就已经到了。 花笑的动作又缓又轻,却依然落在了汪东虎的背上。花笑轻轻说了声,“去坐吧!” 汪东虎顿觉背上一颤,体内凝结的气,如爆炸的烟花一般瞬间散开,而身体像抽去柱梁的房屋一样,没了根基。顺着花笑力道的方向,汪东虎向前快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在桌边。 第418章 我正在抓贼 这一切在旁人眼里,很是平常。花笑在汪东虎后背推了一下,汪东虎“盛意难却”,便就去坐下了。 林野斜睨了一眼汪东虎,神色中满是鄙薄,似乎在说,“既然想坐,刚才又装什么装。” 林野也走过来坐下。他的上司已经坐了,他又有什么可坚持的。 汪东虎的心中满是震惊。他看着面容俏丽,笑容甜美的花笑。他不敢相信刚才破了他的内功,将他摆布于股掌之间的人,正是眼前这个姑娘。 他又看向周寒,心想,周寒身边有这样的高人,想要摆脱他们易如反掌。 周寒没有在意刚才身边发生的事。此时她正靠着窗户,向楼下看。 那个老乞丐还坐在楼下,手里的碗仍是空的。他托着碗,向往来的人们乞讨。福升楼的那名瘦伙计出来进去,送客迎客,却像没瞧见那名乞丐一样。 “不是说高仁则经常施舍乞丐和穷人吗,怎么他的伙计好像对此不感兴趣?”周寒心中疑惑。 不多时,饭菜上来了。周寒让汪东虎和林野一起吃。花笑不客气,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汪东虎这次没再固执,拿了馒头,夹了菜,慢慢吃起来。不过他时不时偷眼看花笑。刚才的事,仍让他心有余悸。他自从成为勾陈卫一员,第一次感觉某个人如此危险。 周寒将点的菜各尝了一口,感觉味道一般。虽然襄州醉仙楼没福升楼规模大,但做出的菜肴比这里味道好多了。周寒心想,这大概就是福升楼在江州不怎么出名的原因吧。 饭吃到一半,周寒又朝窗外看。楼下有了些变化。 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个流浪汉,坐在老乞丐五六步远的墙根下,正在抓身上的虱子。 那名老乞丐此时却放弃了乞讨,靠到了那名流浪汉的旁边,与那流浪汉聊了起来。 周寒看着老乞丐那空空的碗,颇感兴趣。 两人聊了一会儿,老乞丐突然敲了敲手里的空碗。 那两声“当当”声落下没多久,福升楼那个小眼睛伙计端着一个大碗出来了。 小眼睛伙计来到老乞丐和流浪汉面前,分给两人一人一个面饼,又将碗里的剩菜倒到了老乞丐的碗中。 老乞丐将碗递给流浪汉。流浪汉也不客气,面饼就着菜,狼吞虎咽起来。老乞丐也不在意,一点点吃着面饼。 周寒看老乞丐的样子,好像并不饿,又好像根本吃不下手里的面饼。 小眼睛伙计对老乞丐和流浪汉说了几句话,便回酒楼了。 老乞丐在流浪汉吃饭时,又和流浪汉说了几句话,流浪汉嘴里塞得满满的,点了点头。 然后,周寒看到比较奇怪的一幕,老乞丐带着流浪汉离开了福升楼。 “花笑!”周寒在心神里唤花笑。 “啊!”花笑应了一声。她正吃得起劲,没注意到周寒是用心神唤得她。她抬起头,就看到周寒正盯着她。 花笑清楚,周寒用心神与她交流,必是有事。 “掌柜的,我还没吃饱呢?”花笑委屈地道。 “你吃多少能饱?你自己将这一桌都吃了,也不会饱。有事让你去做,做好了,我带你去浮翠楼。” “真的!”花笑眼睛一下子亮了。浮翠楼是西市最大最好的酒楼,花笑早就想去了。 “刚才楼下那名老乞丐,跟上他,看看他去哪?”周寒吩咐道。 “好咧,掌柜的,你等消息吧!”花笑放下筷子,向楼下冲去。 汪东虎和林野朝周寒看了一眼,并没有多问。只要周寒在这儿,别人不在他们的关心之内。 “只要跟着他,看他做些什么,去了哪。其它的不要做。”周寒又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周寒的心神中传来花笑兴奋的应答。 周寒从福升楼出来,天色已晚,便直接回家了。她之所以让花笑跟踪那个老乞丐,是她察觉出老乞丐很可疑。 若是做别的,周寒还不能确定。但是乞丐,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当他们几人从老乞丐面前经过时,老乞丐竟然一点反应没有,不向人们乞讨。 还有,先前那老乞丐的碗中明明是空的,还没讨到今天的饭食,竟然主动找流浪汉去攀谈。她小时候随周启峰乞讨,很是清楚,没有要到食物,肚子还饿着,哪有心思和别人聊天。 明明守着酒楼,不向酒楼讨要剩菜剩饭,只在楼下坐着,好像在等天上掉馅饼。 还有那酒楼伙计,出来进去看到乞丐都没施舍一口饭,反倒是那流浪汉来了,大方起来,给两个人都施舍了饭菜。 回到家中,周寒洗漱了一番,便回了自己房间。已经快两个时辰了,花笑仍没回来。 “花笑,你追去哪了?”周寒不放心,在心神中问花笑。 “嘘!掌柜的,等会儿说,我正在抓贼。”花笑神秘兮兮地回答。 “你抓什么贼,我不是让你跟踪老乞丐吗?”周寒很不解。 “和那老乞丐有关,掌柜的,回去和你细说,我要行动了。” “花笑——” 周寒再呼唤花笑,花笑却不应答了。 又过了不多时,院门被重重地撞开了。周寒透过窗户向院中望去,就见花笑拎着一个男人进来了。 花笑还在嘲笑那男人:“你现在服了吧?就凭你还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男人沮丧地说:“我服了,你能不能放开我,我不逃了。” 周寒来到屋外,看见了被花笑抓来的那个男人。 男人大概二十上下的年纪,身材清瘦挺直,如一个旗杆一般。他的脸上沾着泥。他虽然因为被抓,一脸苦相,但一双眼炯炯有光,黝黑质朴的脸上带着防备的神色。 男人身上的衣服很破旧,光补丁,周寒就看到十多处,下身的裤子还极不合适,短了一大截,露出脏得发黑的脚腕和半截小腿。他脚上穿的是一双草鞋。 年轻男人逐一打量院子里的人。当他看到汪东虎和林野时,猛地转身,竟然想离开。 花笑一把将年轻男人抓住,拎了回来,“你不是说不跑了吗?” 年轻男人指向汪东虎和林野,道:“他俩不像好人。” 花笑扑哧笑了,“你像好人?好人怎么会在天黑后,拿着刀,偷偷摸摸跑到人家里去。” “我是为了除恶!”年轻男人扬起头,为自己辩解。 第419章 神秘的乞丐 周寒觉得这个男人挺有意思,第一次见汪东虎和林野,就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杀气。 林野上前两步,走近了年轻男人。那男人吓得后退两步,颤声问:“你要干嘛?” 林野冷冷地盯了年轻男人一眼,便退回原地。 原来,林野是在试探这个男人。他探出这个男人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武功后,才放心。 “掌柜的,我们进屋说!”花笑道。 周寒没说什么,先转身回屋了。花笑又要把那年轻男人拎起来。 年轻男人赶紧闪开,“我自己走。”虽然他长得瘦,可花笑是个姑娘,比他矮半头,也不比他壮。他这样被一个女人拎来拎去,太丢脸了。 汪东虎和林野看着三人进了屋,没有跟过去。他们只是监视周寒,周寒做什么,绝不干涉。 进屋后,花笑便向周寒介绍了年轻男人。年轻男人叫沙落宝,是个游手好闲的混子。 沙落宝登时大叫起来,“我不是混子,我只是还没有找到活儿干。” “花笑,你带他来做什么?”周寒问。 “掌柜的,你听我说!” 花笑将跟踪老乞丐后,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若论追踪,这世上花笑说自己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花笑到了福升楼下时,老乞丐和流浪汉已经没了踪影。花笑凭借气味,最终跟上了那两个人。 花笑跟着他们穿过一条条巷道和窄街,最终从江州城西城门出了城。 花笑开始也奇怪,一个乞丐,一个流浪汉,不在人们集中的城里,跑到城外来做什么,难道这里还有人施舍他们吗? 走了一段官道后,老乞丐和流浪汉拐上了一条小路。这条路虽不宽,但也能行一辆大车。 而且,花笑看出来,这条路不是特意修出来的,而是有人常走,走出来的。路两边很荒凉,竟是些杂草杂树。他们来这儿干嘛? 流浪汉也觉出不对劲。 花笑看到流浪汉和老乞丐说了句话,便转身要往回走。老乞丐赶忙拦住,对流浪汉说了几句话,流浪汉便犹犹豫豫地又转回去了,随老乞丐继续向前。 大概走出去半里路,花笑察觉到路边的树丛中,有人在暗中监视这边。花笑赶忙隐了身。 当然,隐身这事,花笑不能当着沙落宝的面明说出来,只能暗示周寒知道。 花笑又跟随老乞丐二人走了一段路,一座很大的宅院就突兀地出现在这片荒地中。 这座宅子占地面积不仅大,而且围墙也高,若是没有武功,想爬上去,也是极困难的一件事。 花笑看到正门前,挂着一块匾,上面写着“济善堂”三个字。 老乞丐指着济善堂说了一句话,流浪汉不再犹疑,和老乞丐快步走到门前敲门。 几声响过后,济善堂的门开了。从门内出来的是两个身材壮硕的大汉。他们不由分说,便将流浪汉拖进了门内,关上了门。而老乞丐却被扔在门前。 老乞丐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点高兴地站在门前等。 过了一会儿,济善堂的门再次开启。这次只开了一条缝。门缝中伸出一只手,扔给了老乞丐一个东西。 老乞丐接过那个东西,变得眉开眼笑,转身离开了济善堂。 老乞丐边走边翻看手里的东西,还放在嘴里咬。花笑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块银锭。看那银锭大小,足有四五两重。 花笑说到这儿,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大口喝了下去。 周寒看了一眼也在认真听花笑讲述的沙落宝,问:“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掌柜的,你听我继续说。”花笑放下水碗道。 花笑当时心想,掌柜的要她跟踪老乞丐,至少要知道这老乞丐落脚处在哪吧。所以她没有去探寻济善堂,而是继续跟上了老乞丐。 “我一直跟着那老乞丐回了他的家。掌柜的,那老乞丐一点都不穷,乞丐是他装出来的。他家的院子比咱们这儿还大。” “说主要的!”周寒瞪了花笑一眼。 花笑赶紧端正态度,继续说。 花笑记住了老乞丐住的地方,就打算离开。 这时,天已经黑了。花笑刚从老乞丐家出来,就看到一个男人偷偷摸摸爬上墙头,进入了老乞丐的家。 花笑想也没想,便悄悄地跟上了。她注意到那个瘦高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柴刀。 男人进了院子后,朝老乞丐住的屋子靠近,趴在窗外偷听里边的动静。这人正是沙落宝。 老乞丐今天得了一大块银子,正高兴,所以在屋里边喝酒,边哼着小曲,根本没注意到屋外的动静。 沙落宝听了一会儿,大概找到机会了,便站起来,想掀窗户。 花笑就在此时,一掌拍在沙落宝的后脑上,并夺过了他手里柴刀。 沙落宝晕了过去。花笑在老乞丐从屋里出来之前,将沙落宝带出了老乞丐家。 花笑手下有分寸,离开老乞丐家没多远,沙落宝就醒了。他抗拒花笑,几次逃跑,都被花笑轻松抓了回来。 沙落宝很是沮丧,没想到他这个男人,被一个看上去娇弱的姑娘玩弄于股掌之间。他被花笑拎着,带到了周寒这儿。 “你为什么拿着刀,去老乞丐家?”周寒问沙落宝。 沙落宝双眼一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周寒淡淡一笑,对花笑道:“花笑,他既然想杀人,就将他送去刺史府判罪吧!” 花笑又将沙落宝拎了起来。 “那老家伙没死,你凭什么把我送官府?”沙落宝怒起来。 “老乞丐虽然没死,但你也是杀人未遂,打你几十板子,再关上半年,总是可以的。” “不行,我不能坐牢!”沙落宝急得叫起来。 “那要看你是否讲实话。” 沙落宝垂下了头,一言不发。 周寒也没催促,给沙落宝时间去考虑。 过了一会儿,沙落宝才抬起头,道:“我说了,你能否为我保密?” “只要你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我没必要揪着你不放。” “好,我说!要想说清这些事,我还得从我为何来江州说起。”沙落宝朝花笑要了一碗水,将水喝下后,便讲述起来。 “我不是江州人,我的家乡在距此千里之外的耀州。我家就在耀州城外十余里的一个叫华灵的小镇。我本来生活得很好,家里有一个温柔的妻子,开着一家食杂店。可三个月前,我一觉醒来,一场瘟疫就席卷了我们的镇子,镇上一半多的人都得了疫病。” “这么厉害!”花笑吃惊得道。 第420章 济善堂 周寒瞪了花笑一眼,花笑忙捂了自己的嘴,对沙落宝道:“你继续,我不会再打断你了。” “耀州府很快就派兵将华灵镇围了,不许我们一人离开。镇上本来就只有一个老大夫,而且药材也不全。我们就只能干等着,等官府派医送药。然而得病的人一个一个死去,官府却只围不救。我的妻子也……” 沙落宝说着哽咽起来。 周寒和花笑都明白,只是沉默地看着沙落宝。 “我不想等死。埋葬了我的妻子后,我就联合镇上一些还没得疫病的人,准备在夜间冲开官兵的包围,逃出去。晚上,我们二十多个青年男女,看准一处,便集中力量往外冲。谁知那些当兵的见我们往镇外冲,竟然抡刀便杀。” “太过分了!”花笑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 这次周寒没有瞪花笑,反而蹙起了眉头,这些士兵奉的谁的令,就算为了防止瘟疫蔓延,也不能对手无寸铁的人,痛下杀手。 沙落宝红着眼睛,继续说:“有八九个人被他们杀了,有几个人吓得跑回了镇子,而我和另一名同乡,仗着身强体壮,硬是冲了出来。” 花笑突然掐住了沙落宝的手腕。 “你干嘛?”沙落宝赶忙抽手,却没抽动分毫。 片刻后,花笑舒了一口气,“你运气不错,没有染上瘟疫。虽然我和掌柜的不怕,但也不能让你把瘟疫带到江州。” “你会看病?”沙落宝惊奇地望着花笑。 “沙落宝,你继续说。”周寒截断花笑与沙落宝的话题。 “我和同乡逃出来后,恐怕官府会搜查我二人,便决定跑得远点。我们以前听说过,江州十分繁华富足,并且朝廷管不到江州,所以我们一边乞讨,一边赶路,便来到了江州。” 虽然沙落宝只用简单两句话说清了,他们从耀州来江州的经历,但周寒和花笑能想像到,这一路的艰辛苦楚。 “来到江州后,我和同乡便各自去找活计。江州虽大,活计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我们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 “有一天,我的同乡对我说,他打听到江州有一个大善人,经常救济穷困。他的名下有一个善堂,收留无家可归者。在那里不但有地方睡觉,不用干活,一天还管两顿饭。” “我不信有这么好的地方,但还是随着同乡去了。同乡带我去见的就是那个老乞丐。老乞丐自称自己就曾在济善堂里住过一段时间,那里确实非常好。但他觉得自己老了,没几天活头儿了,不想浪费善堂的粮食,便离开了。不过,他见到穷困的人,还是会介绍他们去济善堂。” “你信了那老乞丐的话?”花笑问。 沙落宝摇了摇头,“我感觉那老乞丐不像好人,我找了理由没去,也劝我那同乡不要去。我同乡当时是答应了。” 花笑乐了,“你是不是看谁都不像好人?” “当然不是!”沙落宝瞅着花笑大声说,“我看你就不像正常人。” 花笑和周寒皆震惊,心道:“难道他看出我(花笑)是妖了?” “那么一个苗条柔弱的姑娘,力气比我家隔壁的那个五大三粗的屠户还大。”沙落宝小声嘟囔。 周寒和花笑暗暗松了口气。他们还真以为这个沙落宝有什么异能,能看穿花笑的真身。 “后来,我好几天没见到同乡,便怀疑同乡是被那老乞丐骗进了济善堂,因而我就跟踪老乞丐。没想到,刚接近济善堂便被那些暗处的人发现。幸好我跑得快,否则这时也被抓进去了吧。一个收留无家可归人的善堂,却有人暗中看守,没鬼才怪。” “后来,我又想了主意。我假装想去善堂,便找到老乞丐。谁知那老家伙对我有了防备,说什么不肯带我去。还叫来福升楼的伙计,将我打了一顿。” “所以你就想报复,将老乞丐杀死?”周寒问。 “我不是为自己报复,我也没想杀他。我就是想逼问他,我的同乡是不是被他骗进了济善堂,济善堂里在做什么事。没想到,我的计划被她破坏了。”沙落宝指着花笑,十分不忿。 花笑一点也不在意,笑道:“你就算问出来,又怎么样,凭你自己能把你的同乡救出来?” “我只有知道他的情况,才能想办法。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救人?” 花笑眨了眨眼,虽然觉得沙落宝的话完全是打肿脸充胖子,但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 “你得谢谢花笑,你的计划若真成功了,反而是让你自己落入险境。那些人能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说明很有势力,他们想除掉你,还不简单。”周寒道。 沙落宝知道,周寒说的是对的。他看了花笑一眼,说:“我已经说了实话,是不是该放我走了。” “你不能走。”周寒微笑着说。 “我都说了实话,你们还要送我去官衙?”沙落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你难道不想救你的同乡,不想弄清济善堂的真相吗?” “你们也对济善堂感兴趣?”沙落宝情绪落下来,变得犹疑。虽然他知道花笑有些本事,但眼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年龄还小,面容清秀的小郎君,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周寒不想现在解释。她对花笑道:“今晚,你就看着他吧。我睡觉去了。” “掌柜的,把他交给我,你放心。”花笑再一次抓住沙落宝的衣领,将沙落宝拎了起来。 “哎,你说清楚!”沙落宝挣扎着冲周寒喊。 周寒没理会,进了自己的屋子,将门关了。 花笑这两日就睡在周冥和刘津那间屋。她将沙落宝拽了进去。 “你放开我,你是个女人,怎么如此粗鲁?”沙落宝边喊边挣扎。 花笑抬掌在沙落宝身上拍了一下,沙落宝瞬间安静了。 周寒坐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天。待到天完全黑下来,周围也寂得只剩下虫鸣,她才躺下来。 片刻后,一道清幽微蓝的光,从周寒头顶的天灵之处钻出,飞出窗外,向远处而去。 第421章 苍蝇也飞不进来 周寒按着花笑所说的方位,来到了江州城西的郊外。 周寒飞落地面,看到路边的树下,有两人正靠树打盹。 周寒想起花笑说的,曾感觉到暗中有监视。想来这两人便是济善堂外暗哨。现在天晚,他们以为不会有人到这荒地来了,便放心靠着树睡起觉来。 周寒不再理会那两个暗哨。她向前望去,济善堂的轮廓在夜幕中显现。 周寒身形轻轻一闪,当她再站定时,已经进到济善堂最前面的一层院子。院子里的建筑很粗糙,围墙倒是又高又结实。 院子地面只是简单铺了些大小不一的碎石,没有路,没有像样的花草,野草长得一丛一丛,到处都是。让这里显得有些破败。 两驾板车放在西边的墙下,两匹马正趴在车旁。 还有两名身强体壮的大汉,腰间挎着刀,在院中走来走去。 “外面有暗哨,内里有看守。只不过是个收容无家可归者的善堂,却防守如此严密。若说济善堂里没有猫腻,鬼都不信吧。”周寒心道。 这时一声声轻微的“嗑嚓嗑嚓”声和女人的叫骂声,传入她的耳中。 周寒朝声音传来方向看过去,正是面前的一座大屋。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个紧闭的木门透出丝丝缕缕的光线。 周寒一闪身,直接进了大屋。周寒还没站稳,便被当头罩下的热气熏得险些窒息。 这座屋子里,架着二十多架缫丝车,丝车下面又架着锅,烧着水。屋子里雾气缭绕。每架缫丝车旁各有两个女人,正手不停歇地忙碌着。 她们之中年纪大的大概有四五十岁,小的也就十岁刚出头。这么热的天,又守着热气蒸腾的丝锅,浑身的汗水,已经将她们身上破旧的衣服打透,紧紧地贴在身上。 两名膀大腰圆的妇人,一只手握着一把团扇扇风,一只手提着一段粗长的藤条,在屋中巡视,看样子,这两人是监工。 这时一名黑瘦的中年女人,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啪,啪”,连着两藤条,打在黑瘦女人的后背上。 黑瘦女人早就累得身体发软,藤条这么重重打下来,她支撑不住,身体一歪,便向前倒去。 黑瘦女人的前面就是热水沸腾的丝锅。 “啊——”黑瘦女人对面的人,发出一声惊叫。 周寒手疾眼快,一道光芒从指尖弹了出去,打在黑瘦女人身上。 黑瘦女人身子一挺,又稳稳得站好了。 那名监工开始也吓了一跳,待见一切有惊无险,便骂道:“你们这群懒骨头,就会变着法儿的偷懒,今天若不把这些茧缫成丝,都别想睡觉。” 女人们噤若寒蝉,只能强打精神,加紧干活。 周寒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是花笑明明看见那名流浪汉被骗进来了,还有沙落宝的同乡,眼前这些都是女人,那些男人呢? “嘎嘎吱”。 周寒抬头,她对面的墙壁居然打开了一扇门。 “原来这里还有道门。”周寒心里暗道。 这间屋里水气蒸腾,视线不清,再加上那道门做得和墙面一样灰扑扑,周寒竟没发现那道门。 一个三十多岁,穿长衫的男人从那道门进来。 两个监工的妇人看见这个男人,脸上立刻笑出了褶皱,走上前来。 “给刘先生请安。” 若是李清寒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这人就是在江边,和那个姓范的官员会面的刘先生。 刘先生冷漠地扫了两名妇人一眼,然后低头看向墙壁下。那里叠放着十多个大竹筐,筐里都是缫好的蚕丝。 刘先生伸手扒拉了两下蚕丝,然后冷声道:“这一批蚕丝,东家要得急。” “先生放心,就是不让她们睡觉,也决不耽误东家的事。” 刘先生朝那些疲惫不堪的女人瞟了一眼,便转身出去了。周寒跟了上去。 从那扇门出来,是一条窄道,另一边居然又是一面墙。虽然这面墙没有外围的墙那么高,但是在一座院子里,建这种围墙,很是古怪,很像一条分界线。 刘先生顺着窄道走了十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他面前的墙上开了一扇小门。 刘先生敲了敲门,那道门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探头看了一眼,见是刘先生,才把门全打开,让刘先生进去了。 “如此小心!” 墙那边有什么?周寒十分感兴趣。她紧随着刘先生进入了门内。 眼前的情景,让周寒大吃一惊。 墙后面的空间很大,恐怕占了济善堂三分之二的面积。院子里支起了两个简陋的草棚,每个草棚下有四个大锅,大锅下面都有一排灶,灶中燃着火焰,在煎煮锅中的东西。 有人在锅边忙碌着。 在离这两个草棚不远的地上,还有几个池子。有人在往池子里不停的注水。 偌大的院子里炙热难当,一股怪味熏得人几乎喘不上气来。 这里干活的人,都是男人,老的少的,壮年的,都有。他们身上的衣服和那些缫丝的女人一样,都很破旧。很多人赤着上身,卷起裤腿,露出瘦得皮包骨头的身体。 这些人皮肤又干又粗,红中透着黑,让人看了十分不舒服。这种颜色有点像腌了很长时间,又风干后的肉。 这些人一个个神情呆滞,目光无神,像行尸走肉一般。若不是周寒能感觉出这些人身上的生气,几乎要以为,这里的人都是活尸。 三个与前院看守穿着一样的男人,手里提着皮鞭,在这些人之中走来走去。 盆里腾起的雾气,飘进周寒的鼻子里,周寒闻到浓浓的苦咸味。 刘先生进来这里后,并没有停步,而是向最里面走去。周寒紧跟着他。 “你还敢跑,想死是不是?”一声咒骂从旁边传来,然后就是啪啪,皮鞭抽在身上的声音。 周寒朝声音传来处看过去,看见一个强壮的男人,正用手中的皮鞭鞭打一个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不住地求饶,“别打了,我不跑了。” 强壮男人根本不理会,鞭子仍如雨点般落在身上。很快,年轻男人的衣服裂开一道道,血痕露了出来。 刘先生对此事视而不见,径直走到一个角落里。这里有一个很高很大的干草堆。 刘先生掀起一处干草,露出下面堆叠整齐的袋子。 周寒看了个大概,这里堆着上百个装得满满的袋子。 这时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跑了过来,看到刘先生就满脸堆笑,“刘先生,东家可有什么吩咐?” “这里怎么样?”刘先生问。 “先生放心,这里里外,都把守得很严密,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靠近这里。” 周寒心中好笑,“把守得很严密吗?” 周寒手指轻轻一弹,一个小黑点飞了出去,嗡嗡地在大汉眼前飞。 大汉眼珠转动,抬手去轰小黑点。小黑点嗡地一声朝大汉鼻子撞去。大汉毫不犹豫地拍了过去。 第422章 还我命来 “啪”地一脆响,大汉忍着疼,揉了揉鼻子,抬眼看到刘先生正皱眉看着他。 大汉忙陪笑道:“是一只小苍蝇。” “孟奇,东家不喜欢说空话的人。”刘先生道。 “我绝不说空话,东家把济善堂交给我,绝不会出差错。”那个叫孟奇的大汉道。 “东家很快便会派人来将这里的盐运走,你准备好吧!”刘先生指着干草下的袋子道。 “是,请东家,请先生放心。” “这里是盐?”周寒走到近前,用手指在其中一个袋子上捻了一下,手上沾了点晶莹的粉末,然后又将手指放进口中。果然,口感很咸。 周寒不懂如何制盐,这才知道,这里的男人做的都是制盐的活儿。 江州西面就是大海,这里有一个制盐的作坊,好像也不奇怪。但是这些人如此偷偷摸摸,便值得深究了。 “不对!”周寒又马上反应过来,盐与茶皆被朝廷所管控,盐的制作与贩卖皆在朝廷的监督之下。他们这是…… “私盐!”周寒脑海中立刻闪现两个字。 这时听孟奇说:“先生,去屋里喝杯茶?” “不必了,我要回去向东家禀告这里的情况。” “那就有劳先生,替在下多多美言。” 刘先生没什么反应。孟奇也不敢多说,便道:“我送先生出去。” 刘先生离开,刚才的鞭打声也停止了,周寒过去看了看,那名男子躺在地上,身上多是外伤,虽然神智不清,但并无大碍。 这时,周寒旁边有人低声交谈,“那人是谁,架子这么大,对咱大哥爱搭不理的?” “你到这儿时间不长,不认识他。他是东家最信任的人,咱们在东家手下讨生活,这个人绝对不能招惹。” “哦,他来这儿做什么?对咱们不放心吗?” “别多想,东家每次出货前,都会派刘先生到这里检查一遍,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原来是这样。” “打起精神来吧。只要东家出货顺利,我们会得不少赏银。” 周寒转头向交谈的两人看去。一个是满脸胡子,眼角下垂的壮汉,一个是额头有青斑的青年汉子,他们腰间皆有佩刀,正是这里的看守。 “什么时候出货?”青年汉子问。 “这种机密的事,东家不会让我们知道,我们就看好这些人,别出事就行。刘先生既然来了,那就是快了,大概就是这几天,出货之前,总要有些准备。”壮汉回答。 “落宝,救我!”一句低声的呻吟,吸引了周寒。周寒低头一看,正是那个被打伤的男子发出的声音。 “你认识沙落宝,你就是沙落宝的同乡吗?”周寒俯下身,用极低的声音问。 “落宝,救救我!”那名男子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唉!”周寒肯定这人定是沙落宝的同乡无疑。不过此人现在因为身心俱疲,加上受伤,所以神智不清了。 周寒伸出一指,点在男子的眉心。她不是药神、医神,不能让男人马上恢复,但她可以暂时保住男子的命,让他撑到离开济善堂。 “出货?如果知道时间就好了。”周寒心中暗想,她又看了一眼昏迷的男子,心内有了打算。 周寒身形一闪,消失在济善堂中。 那个把流浪汉卖给济善堂的老乞丐,此时正在家里睡大觉。院子里曾经发生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 老乞丐本名叫吴大丛,从年轻时起,就游手好闲,把爹娘气死,家财败尽,连个媳妇也没娶过。到老了,仍是孤身一人。 他现在能有一个宅子,吃喝不愁,全靠几年前,他与福升楼合作,将那些在江州没有依靠,失踪了也没人寻找的人,骗去济善堂。 他每送去一人,济善堂便会给他不少赏钱封口。因此他现在过得吃喝不愁。 他知道济善堂里面肯定没干好事。但那些被他骗进去的人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要有钱赚就行了。 吴大丛在床上翻了个身,拥紧了怀中的被子,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口中喃喃地叨念,“银子!” 梦中,吴大丛怀里抱着许多银锭,坐在成堆小山的银子中间,哈哈大笑。这么多银子,他这辈子也挥霍不尽。 他要买一个带花园的大宅,再娶一个年轻漂亮的媳妇,纳上四五房小妾,买几十个下人伺候。他要把这辈子没享过的福,统统享一遍。 吴大丛拿起一块银锭,放在口中,咬了一下,软的,是真银锭。 吴大丛伸出双臂,去抓在他周围的银锭,他要把这些银子都弄到自己身边,睡觉也要睡在银子上。 吴大丛一手一个,抓起两个大银锭。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咬一下,让他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这两个大银锭到了他的手中,竟然化作银水,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去。 吴大丛抬头,周围那些银子竟然像掉进沸水中的冰块一样,急速融化,银水在他周围流动,竟然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银子太多了,银水水位在不断升高,已经到了吴大丛的膝盖处。 吴大丛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就算是银水,他也不想放弃。他要去拿桶,拿盆,将银水收起来。 想到这儿,吴大丛抬腿要走,却发现自己,不论自己如何用力,腿也抬不起来。他的脚腕像是被很重的东西坠着。 吴大丛低头一看,顿时吓得他头皮炸裂,魂飞天外。只见银水下现出一张张恐怖的面孔,恶狠狠地盯着他。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你骗得我好惨——” “吴大丛,下来陪我——” 一声声凄惨恐怖的尖叫,从银水中传出来,那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不,不是我!”吴大丛惊惧地大叫,身体拼命地扭动。银水,他不要了,他只想摆脱这里,逃离这里。 尖叫声仍不断从银水中传来,吴大丛不论怎么用力,却休想移动分毫。银水水位在快速升高,很快到了吴大丛的腰部。 吴大丛伸手,要去搅动那片银水,让那些面孔消失,然而他的手往下一插,“砰”地一声响,他的手打在了一片坚硬冰冷的面上。 吴大丛仔细一看,那已经漫至他腰间的银水,不知何时,变成了寒冰,将他紧紧冻在里面。这时他才感觉到刺入骨髓的冰冷正在侵蚀着自己的身体。 第423章 狼心狗肺 突然,吴大丛看到自己的胳膊上,一个血色肿胞迅速鼓起来。他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在“噗”地一声中,肿胞自己炸开。 “啊!”吴大丛一声惨叫。这种痛,是那种生生撕裂皮肉,剜出骨髓一般的痛。 然而这种痛感还没消失,吴大丛的胸前又一个血色肿胞已经生成,再次炸开。他身上的肿胞一个接一个,好似沸水拱出的气泡,源源不断,没有尽头。 “我不敢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骗人了……” 吴大丛大喊着从梦中醒来。他呆呆地望着房顶,半天才大口喘起了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他这时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 梦里的情景太真实了,他甚至能感觉到由内而外的冰冷,和那未消失的痛感。 吴大丛坐起来,摸了一下胳膊上刚才长肿胞的地方。 “好疼!”吴大丛缩回手。他又摸了其它两处,感觉是一样的。 “梦里是真的?”吴大丛产生了疑惑。 “吴大丛!” 黑暗中传来幽幽地声音,吴大丛辨不清是男是女,甚至辨不清声音传来的方向。但声音深沉幽冷,让人不寒而栗。 “谁?”吴大丛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声音都在颤抖。他想下床离开屋子,躲出去,却发现自己的腿是软的,根本站不起来。 “吴大丛,你已经恶贯满盈,阳寿已尽,当把你下地狱,承受寒冰地狱之刑。刚才你所至之地,便是寒冰地狱为你留好的位置,你所受刑罚也是你当受之刑。皆因你的母亲曾用一碗粥救过一人性命,结了善果,阴司便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重回阳间。” “寒冰地狱?”吴大丛想到刚才梦中的情景, 心肝都在颤。 “你作恶太多,虽有善因,但恶果更重。不要以为自己所做之事神不知鬼不觉,阴司的善恶薄中都已一笔笔记录下来。你骗去的那些人,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有不少人已经被折磨而死。那些人虽非你所杀,却是因你而死。先辈为你留下的善果,只能为你换来暂回阳间,你若不能为自己赎罪,寒冰地狱永远有你的地方。” “我赎罪,我赎罪,我不去地狱!”吴大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你教教我,该如何做?” “弃恶从善。” “我一定多做善事!” “明日,有一个叫沙落宝的男子会来找你,你将他带去济善堂。”那个声音道。 “啊!我不干了,不干了!我以后再也不骗人去济善堂了。”吴大丛连连摆手。 “你必须做!” “善事?”吴大丛疑惑地环顾周围。然而,那个声音却再没出现。 第二天,周寒和花笑来糕点铺子时,将沙落宝一起带来了,并把他放在后院里,帮花笑干活。 沙落宝很郁闷,不知道花笑这个暴力的女人会不会给他工钱。 花笑手里端着一大盘刚刚出炉的茯苓糕,放到了柜台上,并且拿了一个茯苓糕递到周寒面前。 “掌柜的,你尝尝!” 周寒淡淡地扫了一眼雪白的糕点,漫不经心地道:“我们不知卖了多少茯苓糕了,你做的,我又不是不知道,有必要尝吗?” “掌柜的,这次你可说错了。”花笑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 “哪错了?”周寒依然漫不经心。 “这茯苓糕不是我做的。” “哦,鬼做的!” “哎呀,掌柜的,你就不能认真猜一猜吗?”花笑把周寒那看向别处的脑袋扳了过来,“后边不是还有一个活人吗?” “沙落宝会做糕点?”周寒明显变得惊讶了一些。 “是啊,他说他在家乡开的食杂店,卖一些干果、蜜饯、腌菜、调料,还有就是糕点。除了调料,其它的东西,都是他亲手做的。” 周寒将花笑手里的茯苓糕接了过来,咬了一口。香甜软糯,的确不错。 “嗯,比你做的口感好!”周寒点着头道。 “掌柜的!”花笑嘟起嘴,作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行了,我跟你说说昨晚我见到的事。”周寒说着,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窗外的汪东虎和林野。 “掌柜的,你快说!”花笑什么时候都不嫌事多。 周寒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便将昨晚她神魂出窍后,在济善堂所见到的一切,对花笑讲了一遍。 周寒说完,花笑像一只点燃的爆竹一般,蹦了起来,她边撸衣袖,边骂道:“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掌柜的,你放心吧,我一定把那个什么破善堂拆了。” 周寒讶然,望着花笑。 花笑看到周寒这古怪的眼神,眨了两下眼,蓦然醒过神来,哀嚎道:“狗有哪里不好,我们那么忠诚可爱,人们为什么要用狗肺去喻心肠狠毒。” “低声!”周寒先是呵斥了一句,然后安慰似地拍了拍花笑的肩,“节哀。这个词也不是专门针对狗的。” 看到花笑情绪有些低落,周寒道:“我们不能拆了济善堂。” “为什么?”花笑抬起头,问周寒,“他们骗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进去,做着那些残忍非法的勾当,我们不能阻止他们吗?” “不是阻止,而是彻底捣毁。如果我们只是拆了济善堂,你知道他们在别处还有没有什么普善堂、慈善堂。只要他们背后的东家还在,他们大不了重新选地方,再建一个。所以我们要把济善堂背后的人挖出来。” “背后之人肯定是那福升楼的老板。”花笑扬了扬小拳头。 周寒微微摇头,“高仁则只是一个商人,他若想安稳地在江州做这些事,而不被人注意,一定要在官场有人。” “掌柜的,我们该怎么做?” “你把沙落宝叫过来。” 花笑答应一声,跑去铺子后面。 沙落宝将一盘做好的点心放在柜台上,闷闷地问周寒:“你什么时候放我走。你要是想雇我做伙计,就得先和我谈好工钱,别以为我好欺负,可以白用。” 周寒和花笑皆诧异地看着沙落宝,这人竟然一点不见外。 “你还想救你的同乡吗?”周寒开口问。 “你是不是想嘲笑我无能?”沙落宝语气中带着一丝火气。 “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昨天告诉你了,福升楼下的那个老家伙根本不带我去济善堂。凭我自己根本没办法接近那里。” “现在有个机会,你去不去?” 沙落宝歪着清瘦得有些显长的脑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寒,他在猜测眼前这个少年在打什么主意。 第424章 假扮夫妻 花笑一掌拍在沙落宝的后脑上,“我们掌柜的问你话呢,你倒是回啊!” 沙落宝捂着脑袋,怒道:“我进济善堂,是为了救我的同乡,你们把我送进去,想干什么?” “让你去替我探听消息。”周寒笑道。 “探听什么消息?” “你若不答应,我凭什么告诉你?” “那你该能告诉我,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吧?” “将那帮恶人,一网打尽!”周寒笑盈盈地说。 “一网打尽?”沙落宝有些不信,据他所知,周寒不过是一个糕点铺老板,就算花笑很能打。可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两个人。 周寒没有继续解释,她也不想强迫沙落宝。 沙落宝想了一会儿,然后大声道:“好,我去!但我怎么去?” “你还是去福升楼下。” “福升楼下的那个老家伙认识我了,他在防着我,不会带我进济善堂的。” “你只管去找他,他会带你去。” 沙落宝不知道周寒为什么这么笃定,但他去试一试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被打一顿。 “掌柜的,我也去。”花笑激动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不能去。”周寒轻轻一挥手,低下头,去看账本。 “我为什么不能去?” “你这么冲动,我怕你把事情搞砸了。” “为什么他行,我就不行?”花笑心中的气很不平。 周寒抬起头,看到花笑眼中的迫切,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必须一次成功,不能出半点差错,你还是不要去了,让沙落宝一人就够了。”周寒说完,又低下头,继续看账本。 一旁的沙落宝发出一声轻笑,他突然有种解气的感觉。 “掌柜的,我向你保证,一定听你吩咐,绝不冲动行事。”花笑见周寒无动于衷,便再次加大保证,“掌柜的,我若坏了你的计划,你便扒了我的皮,炖了我的肉。” “好吧,你可记得你的保证!”周寒微笑抬起头。她的计划就是让花笑与沙落宝一起去。但她真怕花笑的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将济善堂给拆了,那她计划好的事,也就别想做成了。所以,请将不如激将。 沙落宝惊得张大了嘴,扒皮炖肉,花笑可是个人啊。这个掌柜居然还答应了。 “你若去,就不能穿成这样,要和他一样。”周寒说着,一指沙落宝。 “这简单!”花笑转身就去了铺子后面。 也就是片刻功夫,花笑又回到了前面。 这时花笑的形象已经变了,她身上的首饰都去掉了,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灰扑扑衣裙。头发用一块旧得掉了颜色的布包着,几缕头发从发包里垂下来。脚上的鞋,鞋帮上也有破洞。 沙落宝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花笑换衣服速度也太快了。 周寒知道,花笑一定用了妖法。周寒上下打量了一遍,摇摇头道:“不行,你不像一个乞丐。” “还有哪不行?”花笑低下头,打量起自己来。 “你的身上和衣服太干净了。” “等等。” 花笑像刚才一般,又闪进了后面,然后又很快出来了。 花笑的身上和衣服像沾了一层泥,连脸都变黑了。 在沙落宝的眼里,花笑好像比刚才还瘦了一点。不过他以为是自己错觉,身上的肉可不是衣服,哪能一瞬间,身上的肉就少了呢。 “还可以。你记住,进了济善堂后,不论遇到什么事,你都不能管,他们打你,也不能反抗。你一定要表现得十分软弱,装装委屈。” “装委屈,这我熟啊!就像平时我在掌柜的面前时,那种委屈的样子。对不对?”花笑拍着巴掌说。 “熟?”周寒板着脸,瞪着花笑,“花笑,你在我面前的委屈,是装的,是不是?” “掌,掌柜的,”看见周寒像要扒她皮的样子,花笑顿时觉得自己的舌头都麻了,“我不是,我没有……” 花笑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过去,拽起沙落宝,就往铺子门口跑。 “回来!”周寒厉喝一声,“我还没说完,你跑什么?” 花笑垂着头走回来,可苦了沙落宝,他刚才被花笑突然一拽,只感觉自己的臂肘处咯噔了一下,紧接着半条手臂便麻木无力。 “从现在起,你和沙落宝就是从外地逃难来的夫妻。”周寒道。 “我,和他扮夫妻。”花笑的脑袋几乎是甩起来的,指着沙落宝,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假的夫妻。”周寒解释道。 “假的也不扮。掌柜的,就不能扮成兄妹或姐弟什么的吗?”花笑恳求着问。 “那你不用去了。”周寒脸一冷,又去看账本。 “好,夫妻就夫妻,反正怎么都是假的。”花笑白了一眼沙落宝,那意思好像是说,便宜你了。 沙落宝心里好想骂人,“这是你的掌柜安排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而下边,沙落宝就看到花笑的神情突然变了,满脸堆笑,凑到周寒面前。 “掌柜的,你什么时候安排一个事,让我和宁大人假扮一次夫妻。” “滚!”周寒喝了一声。 “哎!”花笑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回来!”周寒又喝了一声。 “哎!”花笑又应了一声,转身回来。 “到了济善堂,你们要注意一个人。” 周寒将那个刘先生的形容相貌对花笑和沙落宝说了一遍。 “你们可从这个人身上,获知私盐的出货时间。” “济善堂居然在贩私盐。”沙落宝十分震惊。要知道,贩卖私盐可是妥妥的死罪。 “正是,所以,你和花笑此去,一定要万分小心。若要他们发觉你们的真实意图,他们下手不会留情。” “好,我一定设法打探出消息。到时,我该怎么告知你?” “花笑自有办法。”周寒道。 “去干活了!”花笑大声说着,将沙落宝推出了铺子。 周寒坐在柜台后。如果一切顺利,后边基本不用她再出手,便能将事情解决。她现在只需要耐心等花笑的消息。 周寒让花笑同沙落宝一起去,一来是因为她与花笑之间,传递消息方便;二来,是她将沙落宝送进济善堂的,济善堂可并非什么善地,她要负责沙落宝的安全。如果遇到危险,花笑绝对能护着沙落宝从济善堂里逃出来。 第425章 利用厉王 周寒正沉思着,听到铺子门响。她习惯性地站地来,那句“客人里边请”刚要出口,瞬间又止住了。 来人不是买糕点的客人,而是汪东虎。 周寒重新坐下来,对汪东虎道:“我们说好的,你们只在铺子外面监视。” 汪东虎扔了几枚铜钱在柜台上,拿起了一块茯苓糕。 周寒不客气地收下了。 “你在做什么?”汪东虎目光沉沉地看着周寒,只将茯苓糕捏在手中,并不吃。 刚才周寒与花笑、沙落宝三人在里面嘀嘀咕咕,虽然声音不大,汪东虎还是听到了三个关键词,“济善堂、假夫妻、消息”。 “你们不是不会干涉我的事吗?”周寒撩了一眼汪东虎,恹恹地说。 “在结束王爷的任务之前,我们必须保证你的平安。所以,你做的事,我们若觉得危险,也会阻止你。” “如果没有厉王的任务呢?” “没有王爷的任务,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你做什么,那是你自己的事。”汪东虎漠然道。 “汪都尉,王爷对我说的是,我可以随意做自己的事。你只管做好你的事,不要干涉我。所以,现在请你出去。”周寒声色俱厉,下了逐客令。 汪东虎的唇角动了动,没有发出一声,便转身向门口走去。他没看到,周寒虽面如严寒,眼底却涌上一层浓浓地失望。 “汪东虎,你若以朋友的名义来问我,我会说。” 汪东虎身体微微顿了一下,仍决然走出门外。 周寒将算盘上的珠子重重地拨了上去,然后看向账本,然而此时她什么也看不下去。账本上的一个个数字似乎化成了一团团乱丝,搅得她心里又乱又沉重。 “你怎么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却又带着浓浓的关切,从周寒身旁传来。 “你怎么来了?”周寒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你的心绪很乱,我在梅江底都感觉到了。” 周寒看向窗外。 李清寒也朝那里扫了一眼,道:“你太心急了。他在勾陈卫这么多年,眼中所见,只有冷酷的争斗和杀戮,他的心或许早就冷了。” “你说得对。不提他了,现在说说我查到的事。” 周寒将她查到的济善堂的事,对李清寒讲了一遍。 “我已经让花笑混进济善堂,贩卖私盐这种事,手中有证据,不如当场拿住他们。” 李清寒对人世接触不多,她只能问周寒,“你为什么不直接追查他们建庙敛财之事呢?” “高仁则将上上下下打点得很得当,官商相互勾结如同铁桶一般,从敛财之事上查他们,会困难重重。” “你知道吗,那次江神利用冥守司,受贿之事,阴司有两名鬼吏被处置,送到烈火地狱中了。制盐售盐,朝廷管控很严。高仁则贩私盐之事,恐不是一天两天了,背后肯定也有官员支持。” “你说的没错。”周寒点点头,认可李清寒所说。 “你何不找宁远恒,让他来做此事,你在一旁帮他。” “哦,你希望宁远恒站出来?”周寒嘴角一翘,笑看着李清寒。 “我是提个建议。你找谁,我才懒得管!” 看到周寒那带着几戏谑,又有几分深意的笑,李清寒登时又气又羞,扭过脸去,不理周寒。 周寒赶紧收敛了笑容,道:“抓私盐这件事,不用宁远恒出头,不过宁远恒脱不了干系。” “你准备用谁?”李清寒回过头来。 周寒朝窗外努了努嘴。 “他们?” “是厉王。” “厉王会插手此事?” “我在襄州帮宁远恒整理公文卷宗时,知道了一件事。”周寒顿了顿,继续说,“前朝灭亡,与那些藩王有很大的关系。前朝朝廷为了不让这些分封的藩王干涉地方,给那些藩王很优厚的待遇。每年都会拨大批的银子供养这些藩王,可依然没挡住那些藩王盘剥地方。时间一长朝廷的负担加重,上下忧患越来越多。”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李清寒十分疑惑。 “你别急,听我说。”周寒笑了笑,继续说,“前朝末帝看出藩王制度中的弊端,便要改革藩王制度。可是这些王爷舒服惯了,又怎么会接受削减待遇,所以,几乎所有的藩王都联合起来,对抗朝廷,弄得天下大乱,让本朝的开国皇帝得了便宜,趁乱取了天下。” “本朝借鉴了前朝灭亡的教训,规定本朝有封地的亲王,朝廷只会给予少量的俸禄。其余的奉养钱,就从封地的财税中,抽出一至二成。这样既减少了朝廷负担,又可防止这些王爷们,再立名目盘剥地方。” “我明白了。”李清寒若有所思,“盐是江州财税最大的收入。高仁则贩卖私盐,便是从厉王口中夺食,厉王不会坐视不管。” “就是如此” “你既然想利用厉王插手此事,那又与宁远恒有什么关系?” “厉王狡猾得很。我们能想到高仁则身后有人,厉王也一样能想到。他若亲自处理此案,必然会得罪一些江州重要人物。他要起兵夺位,还需得到江州这些世族和官员的支持。” “所以,厉王不会出面处理此案,肯定会扔给宁远恒,让宁远恒去得罪人。这对厉王也有好处。他恨不得宁远恒将江州的世族、官员都得罪光,被完全架空。以后江州就没有他的绊脚石了。” “你这是帮宁远恒还是害宁远恒?”李清寒目光中有冷色闪过。 “当然是帮他,你别急,听我说!”周寒脸上又荡开笑意。“我们知道高仁则利用江神庙敛财之事,厉王不知道啊。这便是宁远恒的好机会。本朝律法,贩卖私盐是重罪,要杀头抄家。若再由厉王将高仁则抓起来,你猜那些江州的官儿,敢不敢保高仁则。” “必是不敢保。那样做是与厉王公开过不去。”李清寒肯定道。 “那些江州官员平时得了高仁则不少好处,关键时刻却不保高仁则。高仁则必是心生怨恨,到那时,只要稍微用些手段,高仁则必会将贩私盐,建庙敛财所涉及到的所有人,都供出来。” “这两桩案子牵扯到的官员肯定不少,足够宁远恒将江州的官场大清洗一遍的,然后,他再换上可用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第426章 给厉王的一封信 周寒细眉一挑,笑意盈盈地看着李清寒。 李清寒点点头,“你这个计划很好!” “贩运私盐不是小事,需要万无一失,他们必会提前准备。现在就等花笑的消息了。” “你这里不方便,莫若我亲自走一趟,弄清他们运出私盐的时间。” 周寒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看着李清寒笑了起来。 李清寒冷冷地瞥了周寒一眼,“你笑什么?” “你也开始管闲事了吗?”周寒笑问。 “你——” 见李清寒要发怒,周寒赶紧道:“别生气,其实我是高兴。探听消息的事,交给花笑就行了。你现在有天界神职在身,不宜过多插手人间之事。这事你就别管了。” “好,那你一切小心在意,若需要我出手,只管唤我。” 李清寒走后,周寒将铺前的窗户重重地关上,将汪东虎和林野二人挡在外面。她就是故意的,她要告诉汪东虎,她很生气。 汪东虎半点反应也没有。林野瞄了一眼汪东虎,靠在窗户边的墙上,闭目养神去了。 晚上,周寒躲进自己的屋里,才开始呼唤花笑。 “掌柜的!”花笑马上有了回应。 “你怎么样?”周寒问。 “放心吧,我好着呢,这里还没有人能伤到我。我和沙落宝一到这里便被强行分开了。不过,我提前在沙落宝身上放了一根我的毛,他现在就相当于我的一个替身,他那儿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我也看到那个刘先生了,他在这里转了一圈,就和那个叫孟奇的人嘀嘀咕咕。然后那个孟奇派了几个手下,出了济善堂。” “我猜他们这是在为转运私盐做准备,私盐起运前,周围的动静比济善堂里更重要。所以,他们需要更多的人去周围以防不测。”周寒推测道。 “掌柜的,你说的对。” “花笑,你有没有挨打?” “挨了呀!”花笑在心神里笑起来,“我一来,他们就给我一个下马威,将我打了一顿。不过,他们那小鞭子抽的,也只配给本姑娘挠痒。我记得掌柜嘱咐,装出被他们打得又哭又叫,哭得那两个老女人都心烦了。” “辛苦了,等你回来,我好好补偿你!” “掌柜的,我要吃浮翠楼的冷香冰酥酪。这里热死了,我是强忍着,才没有吐出舌头。我要双份冰酥酪,好好地爽一爽。” “好,不要露出本相。” “知道了。掌柜的,你就安心在家等我消息吧。” 花笑的声音中有些小兴奋,然后便没了动静。 “冷香冰酥酪,和冰酥酪有什么区别吗?”周寒心里嘀咕。 周寒躺到床上。她的计划能否实现,全看花笑能不能提前侦知济善堂的运出私盐的时间。这次如果错过了机会,虽然还可以等下次,但周寒却不能等,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京城就会传来消息,她便要起程去佑安了。 周寒在等待中度过一天。第二天,她将新鲜的糕点摆上柜台后,正在打扫店铺。 突然,周寒的心神传来花笑的声音。 “掌柜的,孟奇派出去的几个手下回来了,刘先生正在指挥人清点盐包。” “看来他们要起运私盐了。”周寒对花笑道,“花笑,你打探出他们起运的确切时间了吗?” 花笑沉吟了一会儿,说:“掌柜的,那个刘先生就算对他们自己人,说话都十分谨慎,我附在沙落宝身上,没有听到任何有关起运时间的消息。” “这可麻烦了。”周寒轻道一声。 若要厉王插手此案,必须让厉王看到一目了然,板上钉钉的证据。而且这也对高仁则的认罪有好处,让他无法狡辩。 “掌柜的,我想用法术试一试。” “你若能不暴露自己,可以用。” “好!” 花笑说了一声好,便没声儿了。 也仅过去半柱香的功夫,就听花笑欣喜道:“掌柜的,我不辱使命,探出了消息。今天戌时二刻,他们就会行动。” “戌时。”阿寒舒了一口气,是天快黑时,她还有时间。“花笑,你怎么探出的消息?” “多亏我有先见之明,放在沙落宝身上的毛,是我的本命毛。我控制沙落宝,找了个机会,用身体撞向那个刘先生。我那根本命毛便粘到了刘先生身上。然后我施法,稍微迷糊了一下他的神智,让他在无意之下,将时间吐露了出来。” “做得不错!”周寒赞道,“你再忍耐一下,如果顺利,今晚你和沙落宝便能离开那儿。” “掌柜的,我申请,晚上抓他们时,我也要参加,我要狠狠地揍这些人一顿。” “晚上出现的人,很大可能是厉王的人,你最好不要引起厉王的注意。” “好吧!”花笑声音中略带失望。 “行了,你现在和沙落宝安心地待在那里,不要让别人看出破绽。” 周寒说完,结束了与花笑的交谈。她撕下一张空白的账本页,写了一封简约的信,然后又用包糕点的油纸折了一个信封,将信放了进去。 周寒来到窗前,探出头去。 “你们谁帮我送一封信。”阿寒的目光在汪东虎和林野身上扫过。 汪东虎靠在墙上,眼皮垂下,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林野先瞧了汪东虎一眼,然后道:“我们没有此项任务。” “这封信是给厉王的。”周寒微笑道。 汪东虎撩起眼皮,狐疑地望向阿寒。 林野也有些诧异,没有说话。 “我们的任务只是……” “我知道你们的任务,我只是要给厉王送一封信。”周寒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汪东虎的话。 “未经王爷或我们上司允许,在执行任务之时,转而去做与任务无关的事,便是玩忽职守。在勾陈卫中,玩忽职守的下场只有一个。” 汪东虎的声音严肃且沉重,周寒听出来了,他说的那个下场,应该是处死。 “送这封信,并不与你们现在的任务冲突。这里关系着厉王的切身利益,很重要。你们送过去,厉王不但不会责罚,你们反而有功。你们若不去送,折损了厉王在江州的利益,反而是必死的重罪。” “哼,危言耸听!”林野不屑地嘲讽了一句。 “好!”周寒晃了晃手里的信,“那我不送了,等下次见到王爷,我再亲自和他说。我很想看看,王爷是如何处置耽误了大事的属下的。” 周寒转身离开了窗边。 “是什么大事?” “林野!” 第427章 真是一笔好字 汪东虎高声呵斥林野。如果信里内容真是与厉王相关的事,岂是他们能打听的。 “你守在这里,我去送信。”汪东虎吩咐林野。 周寒马上转了回来,将信交给了汪东虎。 林野看着信被汪东虎放进了怀里,心里还在琢磨,这封信是否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得到厉王的嘉奖? 周寒自己可以随便出入王府,想见厉王也不难,为什么不亲自去。如果周寒亲自去见厉王说济善堂之事,就显得她对这件事很重视,反而引得厉王多猜疑。 周寒在信中所说,她是无意中偷听别人交谈,得知了济善堂暗中行不法之事。宁远恒手中无兵,也只能请厉王定夺了。 汪东虎急匆匆地回到了王府。 重华居外,汪东虎一动不动等在外面,信已经由重华居的护卫,传递到了厉王手上。 不多时,有人便来叫汪东虎进去。 汪东虎垂着头,单膝跪地,“属下见过王爷。” “这封信,你看了吗?”厉王阴沉的声音从汪东虎的头顶传来。 “属下不敢!” “汪东虎,你好大的胆子。”厉王突然怒了,“我的命令是让你监视周寒,谁让你多此一举?” “王爷恕罪!”汪东虎喉咙一紧,头又垂低了几分,“周寒言语,此信中内容对王爷很重要,属下不敢疏忽。” “哦,这么说,你自作主张,还是为了我?”厉王的声音又沉了几分。 “属下是王爷的属下,自当以王爷的利益为先。” 厉王声音又高起来,“汪东虎,我很欣赏你的忠心,才让你接替了马宣的位置。身为勾陈卫的都尉统领,难道连勾陈卫的规矩也不知道了?” “属下知罪,请王爷处置!”汪东虎忙双膝跪地,伏下身去,心里埋怨着,“周寒,你害了我。” “哼”厉王重重哼了一声,“你执行任务之中,擅自行动,仅此一条,我便该将你拉出去斩了。” 汪东虎的额头冒出了汗珠。 厉王继续说:“念你是初犯,而且我还要用你监视周寒。今天暂且记下你这一次,若是以后再有此类事,或者我交待的任务出了差错,就让人把你的头带来吧。” “属下谨记。” “滚出去!” 汪东虎低着头,站起来,倒退出了重华居。 厉王又将手中的信,看了一遍。此时他的面容上,已经没了刚才的怒气。 罗真站在厉王四步之外。这是规矩,厉王看信或其它情报时,所有身边的人,都必须退开。 “你看看!”厉王将信递向罗真。 罗真这才走近前,接过信,看了一遍。 “你怎么看?”厉王问。 “王爷,如果这事是真,那济善堂就必须打掉,这关乎着王爷的利益。”罗真俯身,小心翼翼地道。 “你相信这是真的?这个高仁则,我好像记得是江州的大善人吧。” “王爷,这种人沽名钓誉。他的存在,对王爷没什么好处。江州的大善人,应该是王爷,他高仁则算什么东西,敢收买人心。再说周寒那丫头,我看不像是轻言滥语之人,此事应该可信。” “贩私盐不是小事,凭高仁则一个商人,不可能敢如此做。”厉王将信从罗真手里拿过来,又看了一遍。他想从中找出一点破绽。可他却看不出什么。 罗真又向前凑了一点,低声说:“王爷,不管怎么样,江州的茶盐司都脱不了干系。王爷待范相直不薄,还将他的弟弟范相起提拔为王府的司马,没想到他暗地里,竟然与王爷争利。王爷何不趁此机会就将茶盐司换上自己信任的人。” 厉王点点头,“是派王府的兵,还是勾陈卫去办这件事?江州军肯定是不能动,宁远恒正愁找不到证据讨要印信。” “两路都去,王府的兵,作为主力抓人。勾陈卫在最外围,清理漏网之鱼。” “你去安排。抓到人之后,让他们将济善堂之事在城中多宣扬宣扬。” “奴婢明白。” 罗真退下去安排了。 厉王让手下人在江州城中大肆宣扬,有两个目的。一是,高仁则不论是真善还是假善,都是江州人口中的善人。人是他抓的,他若不将高仁侧贩私盐的大罪在城中散播开,江州人对他这个王爷如何看。 第二个目的,就是这个案子,他只管抓人,断案审罪,就交给宁远恒。将高仁则的案子弄得人尽皆知,将压力给到宁远恒。不论最终查到什么人头上,让宁远恒去得罪人吧。 厉王拿起周寒的那封信,又看了一遍,不禁赞叹道:“真是一笔好字。这个‘盐’字,我一直写不好。”厉王说着,将信放在身旁的桌子上,然后用手指,蘸茶水,一笔一划,竟然临摹起周寒的字来了。 汪东虎沉着脸回到周记糕点铺。林野原本想问他见到厉王的情况,见汪东虎面色不太好,猜到了几分,哂笑一声,便转过头去了。 “厉王爷是不是将你大骂了一顿,还险些要杀了你?”一句轻松地问话,从旁边传来。 汪东虎知道是周寒在问他,但他心中有气,没有理会周寒。 “你现在一定在恨我,以为我是想借王爷的手杀了你。” 汪东虎依旧没说话,但他在心里承认,周寒猜对了。他以为周寒在找机会,为随县善堂烧死的那些穷人报仇。 “王爷以前杀过不少人吧。你可以想一想,从前厉王杀人之前,会不会先将那人大骂一顿呢?” 汪东虎心中一动。 林野在一旁道:“都是要死的人,何必需要王爷费口舌再骂他。” 周寒继续道:“难道你还没感觉出来,王爷并没有生气,他骂你,是给别人听的。勾陈卫都是执行王爷任务的。你是勾陈卫一员,必须全心全力,执行王爷的任务,不能为旁杂之事所扰。所以,王爷虽然认可了你送信之事,但表面上却要装做十分恼怒,还要杀你。他不能因为你,而给所有的勾陈卫人员开这个先例。他必须要你们始终都以他的命令为最重。” 第428章 刘先生跑了 汪东虎终于侧过头,看向了周寒。他此时想想厉王宽赦他的理由,什么念你初犯,什么还要用他监视周寒,这些确实勉强。他加入勾陈卫这些年,知道一些被厉王亲手处决的勾陈卫,有不少都是初犯。还有为什么一定要由他监视周寒,勾陈卫中还有许多人可用。 周寒将一盘糕点放在窗台上,“这是谢你们的。” “我在勾陈卫这么多年,都看不清王爷的心思。周姑娘,可惜你是个女人,你若是个男人,便是做勾陈卫的总统领也可以。”林野颇为佩服的道。他第一次对周寒有了与以前不一样的认知。 汪东虎看着周寒转身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吃过晚饭,周寒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天上。此时天刚刚黑下来,天上的星星稀稀落落。 汪东虎见周寒好像有心事一样,便慢慢踱步到了周寒近前。待到周寒目光落下,看向他时,他又像若无其事一样,转过身,朝反方向走去,好像就是在散步一般。 周寒的目光重新回到天空之上。 “记得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把鸡爪和三汪偷偷叫了起来,三个人爬到院子里的树上,看星星。星星亮晶晶的,真好看。我们想,如果有一颗星星挂在善堂,晚上的善堂就不会再黑暗了。然后我们便背着阿伯他们,跑出了善堂……” 周寒像是在自说自话。汪东虎身形一颤,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在站在原地。 “我们跑到善堂后面的山上。我们以为只要爬到山顶,就能接近天空,然后够到星星。可是当我们到了山顶上,才发现天空依然离我们很远。当时我很失望。” “三汪对我说,等他学会了师父的全部本事,就组一个彩戏班子,到处去表演,挣好多好多钱,然后买一颗比星星还美的宝石送给我。我高兴起来,并在心里想着那比星星还美的宝石是什么样子。” “三汪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为我和鸡爪表演他刚学的大变活人。结果,他演砸了,差点把鸡爪踢下山去。” 周寒说到这儿,呵呵地笑起来,似乎那有趣的一幕,刚刚就在她身边发生一样。 “从襄州到江州,我看到了很多比星星和宝石还美的东西。宝石,我已经不需要了,但那一句承诺我永远也忘不了。” 周寒说完,站了起来,返身回了屋里。院子里,汪东虎仍是一动不动,好似一尊石像一样。 汪东虎没有去看天空,可天空上的星幕却似印在了他的心里。闪烁的星光映在山顶三张稚嫩的笑脸上,纯真无瑕。 可现在,心上的星幕已经离汪东虎越来越远了,星光下的笑脸已经破碎得如同摔在地上镜子,儿时的纯真无瑕也已蒙上了一层灰雾。 “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汪东虎的手紧紧握了起来,似要把什么攥碎一样。 周寒透过窗子看着天空,“已经是戌时末了,该开始了。” 周寒说的开始,是济善堂那里的抓捕行动。她没去,也没必要去,有花笑在那里,足可以应付。就算有什么麻烦,花笑也能及时通知她。 周寒躺在床上,就在半睡半醒间,花笑的声音突然出现,“掌柜的,济善堂冲进来好多人,怎么不像是宁大人的手下啊。” “花笑,他们不是刺史府的人,是厉王府的。”周寒解释道。 “啊!”花笑发出十分失落的叫声。 “小妖精,现在不是你发花痴的时候,给我打起精神来。”周寒呵斥道。 “掌柜的,我怎么办?厉王府的人要把这里的人带走。” “济善堂那些打手怎么样了?” “那些打手被冲进来的人抓起来了,那两个老女人也被我们按在地上了,我现在真想狠狠地揍她们一顿。” “他们自有人处置,你别出手,小心暴露自己。” “我知道了。” “看来那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找机会回来吧,不要跟厉王府的人走。” “沙落宝呢?” “让他跟着厉王府的人吧。厉王府的人只是把他们当人证。他们不会有事。” “好嘞。掌柜的,你等着吧,我马上回去。”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周寒听到院门有响动,然后脚步声就朝她这边来了。 “掌柜的!”花笑的声音在周寒的房间门外响起。 周寒翻身下床,将门打开。 花笑一身还脏兮兮的。 “去烧点水,把自己洗洗。”周寒道。 花笑回身向门外看了一眼,然后将房门关好,小声对周寒道:“掌柜的,出意外了。” “怎么回事?”周寒神色一凝,忙问花笑。 “厉王府的人将济善堂的私盐都给抄了,那些打手也都抓住了,可那个姓刘的没抓到,让他跑了!” “刘先生跑了!”周寒很是诧异,厉王府的兵这么差劲吗? “没错。真是看走眼了,那个刘先生看着文弱,其实功夫很好,居然冲出了包围圈。” 原来是这样,周寒点点头。 “掌柜的,那个姓刘的会不会给高仁侧送信,让高仁则也逃掉。” “不会!”周寒很肯定地说,“厉王不糊涂,厉王的手下也不傻,高仁则跑不了。” “掌柜的,用不用我去追他?” 周寒摆摆手,“你去休息吧!” 花笑没多说,开门出去了。 刘先生跑了,周寒倒没多担心。刘先生虽然很重要,但只要高仁则还在,并不影响此案的最终结果。 厉王手下的办事效率还真挺高的。转过天来,周寒和花笑刚刚准备好今天的糕点,打开店门,便听到街面上人们议论纷纷。所议论的内容正是高仁则。 “听说高仁则的事了吗?” “怎么没听说,我家住的那个巷子都传开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高善人原来是个假善人。” “我早就觉得高仁则不对劲了,哪有人愿意赔钱做善事。原来暗地里,竟然贩私盐。” “幸亏厉王爷查出高仁则那些龌龊事。要不,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高仁则祸害了。” …… 第429章 不肯认罪 周寒听了,心里不禁好笑,厉王倒是不忘为自己笼络人心。 花笑也从旁边凑了过来,“掌柜的,好处都让厉王得了。明明我们才是那个发现高仁则罪恶的人?” “这种事不用计较。我们又不靠此升官发财。”周寒淡淡一笑,“回去,继续做我们的生意,卖我们的糕点。” 周寒拉着花笑返身回店中。 没过多久,街道上热闹起来。有人奔跑着喊,“高仁则被押到刺史府了,我们去看看刺史老爷怎么审高仁则。” 靠在柜台上正昏昏欲睡的花笑,脑袋突然支棱了起来。 周寒听到了街上的喊声,不禁皱眉,厉王还真是不肯放过宁远恒啊,连这种事都要张扬到全城皆知。 如果宁远恒将案子断的清楚,就会得罪不少江州的官员。案子断的糊涂,宁远恒就会被江州百姓骂。 “掌柜的,我想去听听宁大人审高仁则。”花笑看着窗外,对周寒道。 周寒知道,这个小妖精听审案是假,看宁远恒是真。周寒故意装糊涂。 “你又不是没见宁大人审案,有什么可看。有厉王府和那些苦工的证据证词,高仁则想不认罪都难。” 花笑似乎没将周寒的话听进去,已经来到了门前,“掌柜的,这个案子我出力最多,所以就是想去看看,我会很快回来的。” 花笑说完,不等周寒同意,拔腿跑了出去。 周寒追到门外时,花笑已经跑出去很远了。周寒骂道:“小妖精,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直到过了正午,花笑仍没回来。 “小妖精怎么还不回来,难道宁远恒还在审案。”周寒心里正想着,门前阴影一晃,一个人走了进来。 周寒看到了来人,十分诧异,“沙落宝,花笑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此时的沙落宝身上还是脏兮兮,穿着那一身又破又旧的衣裤。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道:“她留在了刺史府,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周寒走过来,问:“你的同乡怎么样了?” “他回以前做事的地方了,他对我说,以后再也不相信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 周寒点点头,又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沙落宝仰起头,看着周寒的双眼中,目光灼灼,“你这儿缺不缺伙计?” 周寒笑了,什么话也没说,走到柜台后面,拿了一把铜钱给沙落宝。 “去找个汤池,好好把自己洗洗,然后换一身像样的衣服。” “哎!”沙落宝兴高采烈地接过钱,飞快地跑了。 “周姑娘,你就不怕他拿着钱跑了?”林野趴在窗户上,向店内探头。 “他若是跑了,我就当救济穷困了。他若是聪明人,就不会跑。”周寒看着外面,认真地回答。 林野想了想,道:“也是,那几十枚铜钱够用几天的?若是能在你这儿做伙计,至少以后不会风餐露宿了。”林野说完,身体缩了回去。 半个多时辰过去,花笑才一脸气恼地回来了。 “你回来早了,我还没想关门。”周寒故意调侃花笑。 “掌柜的,你就别说风凉话了,人家都快气死了。”花笑瘫坐在椅子上,撅着小嘴。 “怎么了?”周寒问。 “掌柜的,你说证据都摆在他面前,证人还有一大堆,可他就是不认罪。” “你说谁?高仁则?” “是啊!”花笑气得重重地拍了旁边桌子,桌子上的茶碗蹦起来,碗盖与碗身碰在一起,哗啦一声响。 周寒的心随着那声哗啦,便是一紧。 “小妖精,有话你好好说,别拿我的桌子出气。” 花笑赶紧将茶碗摆正,这才继续说:“高仁则死活不认贩私盐的罪,只说他确实强迫济善堂的人为他制盐。他制盐不是为了卖,而是给自家的酒楼用,只是为了省点钱。还说什么,他做的善事,花费太多了,家里已经入不敷出,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将盐钱省下来。” 花笑说到这里更气,指着门外,怒道:“掌柜的,你知道吗,就这些鬼话,居然有人信了。四大车盐啊,就是把福升楼整个腌成咸菜,都用不了。最后,宁大人动了大刑,高仁则咬着牙就不认罪。那帮眼瞎的人还责怪宁大人独断专行。” 周寒白了一眼花笑。花笑哪是生气高仁则不认罪,而是为宁远恒打抱不平。 “高仁则的口供没拿到,宁大人愁得中午饭都没吃。掌柜的,你说怎么办?”花笑奔到周寒面前,拉着周寒手问。 周寒甩开花笑道:“行了,我看不是宁大人发愁,是你发愁吧。” “掌柜的,你就帮帮宁大人。” 周寒没理会花笑的急躁,反问道:“证据都那么明显了,高仁则为什么就是不认罪?” “他肯定是在等他身后的人来救他。”这一点,在刺史府时,花笑就已经听宁远恒就说过了,“掌柜的,会有人救他吗?” “不会。高仁则是厉王送到刺史府的,谁替高仁则说话,就是与厉王做对。贩私盐是死罪,高仁则现在就像一个溺水的人,现在拼命想抓一根救命稻草。” “他若一直心存希望,就一直不肯认罪。” “这是好事啊,这说明他很怕死。” “这算什么好事,他招供了才是好事。”花笑撇了撇嘴。 周寒没有说话,眼睛望着铺子外面。 “掌柜的,你有什么主意?”花笑有点等不及了。 “等等!”周寒只说了两个字。 “等什么?”花笑伸脖子也朝外面看去,可外面街道上除了来来往往的行人,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掌……”花笑再次开口,可刚吐出一个字,就见一个风风火火的年轻男人闯进了铺子。 这个年轻人个头比花笑高半个头。虽然瘦得有些显脸长,但五官端正。 可以想像,如果此人再长胖一点,那张脸便会圆成一个鹅蛋,也是个面目好看的男人。身上穿着一身蓝色崭新的衣裤。衣服有点肥,袖口处露出他那瘦长的手指。人虽然瘦,但身材挺直,是一个精神小伙,不会让人讨厌。 第430章 让一个人闭嘴的办法 “沙落宝!”花笑惊讶地叫出年轻男人的名字。 之前,沙落宝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现在人也干净了,又换上了新衣服,面貌气质,顿时有了很大转变,连花笑一下子也没认出来。 “沙落宝和你一样,以后就是这间糕点铺子的伙计了。”周寒向花笑介绍完,又对沙落宝说,“每个月给你两钱银子工钱,你就住在后院,原来花笑那间房。花笑搬去和我一起住。” 沙落宝点头答应。 一旁花笑不愿意了,“掌柜的,为什么我没有工钱?” 周寒瞪了花笑一眼,“你吃得太多,顶了工钱。” “我吃得多吗?”花笑苦着脸为自己辩解,“我一顿饭也就吃五六张油饼,七八个馒头,十来碗……” “你还要不要去刺史府,帮你的宁大人?”周寒打断花笑。 “去,去!”花笑一听说去刺史府,立刻换了一副笑脸。 沙落宝从前开过店,所以周寒只需要把每种糕点的价格告诉他,其它不用操心了。 然后,周寒带着花笑,身后跟着汪东虎和林野,往刺史府去。 “宁大人!”到了刺史府,见到宁远恒,花笑便热情洋溢地凑了过去。 宁远恒淡淡应了一声,便朝周寒和汪东虎二人看了过去。他隐隐感觉到周寒与厉王之间有什么事,否则厉王的人不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周寒。但这种事,周寒不说,他也不好问出口。 “哥,厉王将高仁则贩私盐案交给你审了?”周寒问。 “是!”宁远恒回答。 “你就没想过,厉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知道。我来江州本就不受欢迎,又怕什么。管它牵扯到谁,只要我在江州一天,这种祸国殃民之人,就一个也别想好过。” “宁大人真是个好官!”花笑眼中的星星,已经控制不住,在宁远恒的脸上飞来飞去。 周寒斜了花笑一眼,宁远恒现在要的,可不是赞誉。 但花笑的一颗心,两只眼全在宁远恒身上,根本没看到周寒的提醒。 周寒只得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了花笑的视线。 “哥,我想见一见高仁则。” “你见他?”宁远恒瞬间明白了,定是花笑将高仁则不认罪的事,告诉了周寒。“证据很明显,就算他不认,也可定他的死罪。” 周寒压低了声音对宁远恒道:“哥,高仁则身上可不止私盐这一件案子,必须让他主动认罪。” “你——”宁远恒吃了一惊。他想问周寒详细些,又突然明白,周寒不说,一定是在避开身后厉王的人。 “好,我让徐东山带你去。” 宁远恒叫了徐东山,带着周寒和花笑去监牢中,见高仁则。 牢房中的高仁则,身穿囚服,坐在铺着草席的地上,富态的身躯,快缩成一个球了。 听到牢门有响动,高仁则抬起头,正好和周寒的视线对上。周寒看到他眼神中满是期待。 周寒站在离高仁则三步开外,与高仁则对视。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互相看着。 高仁则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失去了节奏。对面那双清透的眼睛,让他感觉不安,那目光好像能洞穿他的心,让他所有龌龊的心事,都无所遁形。 高仁则垂下眼皮,遮住了自己。 “你在等人来救你,可惜我不是。”周寒稳稳地开口。 “我何需人来救。”高仁则胖胖的身躯在草席上挪了挪。 “你可知你犯的是死罪?” “欲加之罪,我不认。”高仁则头一偏,一副好人受冤的倔强样子。 花笑看不惯高仁则那个样子,指着高仁则大声道:“你把穷苦的人骗进济善堂,为你没日没夜的拼命干活,这可是好多人作证的,你怎么抵赖?” “我用的手段是不合适,但他们本就是流浪在外,无所依的人。是我给他们住的地方,给他们吃的,他们为我干点活,怎么了?我有什么错?” “你——” 花笑还要继续说,被周寒抬手制止。 “你想活?可你活不了。证据确凿,你不认也没用。” “没有我画押的口供,他们敢杀我!”高仁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叫起来。 “你大概还不了解咱们这位刺史大人,我给你说说他的事吧。” 然后,周寒就把齐成时、冯敬还有穆传恩的案子,对高仁则讲了一遍。 “这位宁大人,天不怕,地不怕,只要他认为该杀的人,就算没有朝廷批文又怎么样,他照杀。齐成时是国子监的,冯敬是新任的刺史。穆传恩更不用说了,宁大人是当着厉王的面杀的。高老板,你觉得你比起前面这三个人,身份更贵重吗?能让宁大人为你破例?” 高仁则额头已经冒出了汗。 “其实死也有不同的死法,有人死得糊涂,有人死得明白,不知你想选择哪种死法。” “你什么意思?”高仁则抬起头,神情有些警惕。 “其实现在最想杀你的,不是宁大人,而是你身后那些人。你应该清楚,你的案子是厉王交给刺史府办的,他们一个个滑得要命,肯定会哲保身,不会为你得罪厉王。” “他们比你更清楚宁大人的为人,所以他们一定怕极了你在公堂上把他们供出来。估计现在,他们正凑在一起,商量怎么让你闭嘴。当然让一个人闭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死!” 周寒口中吐出的那个死字,如同一把利剑,杀气凛凛,让人不寒而栗。 高仁则的胖身子颤了一下。周寒的话,也是他一直担心的。 “我……”高仁则刚想说,我没有供出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他突然意识到,这就等于承认周寒的话,赶忙改口,故作轻蔑地道:“危言耸听!” 周寒不理会,继续说:“你应该很清楚他们的能量。他们想在刺史府的眼皮子底下动点手脚,弄死你,易如反掌。你或许想说,我没有供出他们,他们应该不会下手。”周寒轻笑一声,“你这么想就太可笑了,你觉得他们是相信你,还是相信一个死人。你的死,能换来他们安心,何乐而不为。” 第431章 这是你的机会 高仁则身体缩了缩,成了一个球,像是在躲避什么。 “到了阴间,判官问你怎么死的,谁杀的你,恐怕你也说不出来吧。那时你只能为自己在人间所做过的所有罪恶,承受后果,到地狱中接受残酷的惩罚。” “因为你在阳间保护了那些人的罪恶,所以你要承受的不止有你自己的罪,还要连带上他们的罪,也要担上一些。你糊里糊涂地死了,然后又糊里糊涂替别人承受无边的痛苦。” “你胡说,人死就死了,哪有什么阴间?”高仁则直起身体,大叫道。 “高仁则,你以为没有,就真的没有吗?我问你,天有地,日有月,上有下,白有黑,水有火,男人有女人,这世间万事万物,都能找到其相反的一面,为什么阳间就不能有阴间?” 高仁则愕然。他的心里在动摇,心虚地问:“真的有阴间?” 周寒微微一笑,“答案就在你自己的心里。” “什么是死得明白?”高仁则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问。 “将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那时,他们不论谁想杀你,都没用了。该谁的罪过,就由谁去承担,谁也跑不了。你不用糊涂地为他们担罪,在阴间,还能因为你的主动坦白,可以减轻你的些许惩罚。这才是清清楚楚的死。” “我在阴间能不用受苦吗?”高仁则抬起头,他对眼前的这个少年,有了几分信任。 “下辈子做个好人!” 周寒转过身,向牢门走去。她说到此也够了。如果高仁则仍执迷不悟,不肯招出所有的一切,那她只能另想办法了。 几人刚走出牢门,高仁则便冲了上来。徐东山慌忙拦住。 “我要见刺史大人!”高仁则吼道。 徐东山没有关牢门,而是把他带来的衙役叫来,押着高仁则去见宁远恒。 高仁则决定了,既然他左右是个死,那他也不能让那些受了他好处,却见死不救的人独善其身。 当宁远恒听说高仁则主动要见他,并没多少吃惊。周寒那张嘴,他领教过。当初在襄州,杨家的案子,周寒都能说动人家弟弟主动来告发亲哥哥。 衙役将高仁则押在堂下,站在一旁,等宁远恒吩咐。 “哥,”周寒走过来,问道,“厉王将高仁则交给你审,可限制了完结时间?” “没有。厉王明面上也不能把我逼得太紧。”宁远恒扫了一眼汪东虎二人,低声道。 “那就好。哥,这次审高仁则的结果就保密吧,不论审出什么,对外只说高仁则承认了贩卖卖私盐。” “这是为什么?”宁远恒颇为奇怪。 周寒淡淡一笑,“等哥审完了高仁则后,便知道了,这是你的机会。” 周寒说完,便下了刺史大堂。 “掌柜的,我想留下。”花笑恳求道。 “早点回去。”周寒出奇地痛快。 “好嘞,掌柜的,你放心吧。”花笑兴奋地返了回去。 周寒带着汪东虎和林野二人走后,宁远恒将公堂上的衙役都撤了下去,连记录口供的活儿都让徐东山来做。公堂上剩下的人,都是宁远恒信得过的人。 周寒刚进铺子,就听到一个恭敬的声音道:“掌柜的,您回来了!” 周寒看着站在面前的沙落宝笑了,“你以前自己是老板,现在给别人做伙计,还习惯吗?” “没什么不习惯的。”沙落宝毫不在乎地道,“只要不挨饿受冻,平平安安地活着,做什么都一样。” 周寒点点头,然后看向柜台。盘子里的糕点剩下不多了,看来,她不在这段时间,沙落宝卖得还不错。 “你去后面收拾一下吧,花笑原本在那儿住,你把她的东西都收拾出来,若是其中有你需要用的就留下。花笑和我一起住,倒不缺什么。” “她一个姑娘的东西,我去收拾不太好吧。”沙落宝有些为难。 “没事,花笑不在乎。” 沙落宝这才去后面收拾那间小屋去了。 天快黑了,花笑才兴冲冲地回到了糕点铺。周寒若不是为等她,早关门回家了。 “掌柜的,真是大收获!”花笑迫不及待地对周寒说。 周寒轻咳了一声,花笑立刻反应过来。她们的话不能让汪东虎和林野听到。 花笑放低了声音道:“高仁则不光交待了私盐一事,还有好多见不得人的事,其中还包括筹建江神庙。那座江神庙建起来用不到两万两银子,而他们私下贪没的筹款,就有十多万两。高仁则交出了一个账本,账本上涉及了江州上下,不少的官员,什么长史、司马、参军、法曹、户曹,甚至县里官员,都牵扯进去了。宁大人说了,这些事查证属实后,这些官员轻则罢官,重的就杀头了。” “这对宁大人来说是好事。”周寒道。 “是啊。宁大人说,他明白掌柜的为什么要他把这件案子密审。这些官员出了问题,他们职位就空缺了,如果被厉王知道,必定会争夺这些职位,安排自己人,所以他必须抢先下手。我回来时,宁大人已经在写送往京城的密折了。” “这一切如果顺利的话,宁大人以后的日子会好些。就是讨要江州府的兵权有些麻烦。厉王以后要起兵,兵权对他最重要,其它的事皆可谈,唯有兵权,他不会松手的。” “这个厉王,要什么有什么,还住着那么大的房子,富贵已极,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偏偏还要起兵造反。”花笑不满之下,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了。 “小点声。”周寒呵斥了花笑一声,然后用眼角余光扫过了窗前,然后才小声说,“厉王如果会像你一样想,先皇也不用留下那个神秘的东西了。” 这时,侧门的门帘掀起来,沙落宝提着一个大包袱进来了。 “这是什么?”花笑指着包袱,问沙落宝。 “是我让沙落宝将后面的屋子收拾了,那里是你的东西。”周寒替沙落宝回答了。 “啊,我的——”花笑冲上前将包袱抢了过来,解开包袱,里边是一些她的衣裙,还有一个匣子,匣子上面有一面铜镜,里面是花笑用的胭脂花粉一类东西。 花笑看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脸色都变了,冲着沙落宝吼道:“谁让你动我的衣服?” “我就是收拾收拾。”沙落宝很无辜地道。 “这也是你收拾的?”花笑将一件叠得方方正正的衣服抖落开。 第432章 消费不起 周寒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件抹胸。周寒明白了,花笑是个妖,叠衣服,她不会。她的衣服一向都是随便扔在衣箱里,穿的时候在里面翻找。不用问,这衣服一定是沙落宝叠的。 花笑没脸红,沙落宝脸唰得一下红了,“我就是……我觉得……”吭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人家是个姑娘啊!你叫我以后怎么见人?”花笑抱着自己的胸衣哀嚎起来,一副被污辱后的痛苦样子。 “行了!”周寒喝断花笑,“是我让沙落宝去收拾你的东西的,等你回来再做,收拾到半夜啊。再说,你会在意这些?若是这些事是宁大人做的,你怕不是要兴奋得飞到天上去。” “他怎么和宁大人比!”花笑扁着嘴道。 “你够了,花笑,要我提醒你多少次。” 花笑低下头,不说话了。 “拿着你的东西,跟我回去。这里以后就交给沙落宝看管。” 花笑乖乖地提过包袱,跟着周寒回去了。 当第二天,周寒和花笑来到铺子时,沙落宝早就在后边忙活儿了。 花笑又扫地又擦桌子,十分勤快,还不让周寒插手。周寒冷眼瞧着花笑。 待花笑把铺子里打扫得窗明几净后,又上前,让周寒坐在椅子上,她为周寒捏起了肩。 花笑边捏边说:“掌柜的辛苦了,我给你揉揉肩,这样舒服!” 周寒来到铺子,根本什么都没做,哪来的辛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想干什么?”周寒早看出花笑有事。 “掌柜的,没有奸,也没有盗。”花笑侧过身来,开始掐捏周寒的胳膊,一副讨好的笑脸,嘻笑着说,“掌柜的,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吗?” “什么事?”周寒眯着眼,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花笑的笑容微微一凝,有点失望。“掌柜的,你在福升楼时,对我说过,只要我把你交待的事做好,你就带我去浮翠楼的。” “哦,是有这么回事。” “掌柜的,你要守信啊!今天就带我去吧。” “好!”周寒痛快答应。 “掌柜的,我太爱你了!” 花笑兴奋得一下子抱住了周寒。她只顾高兴,却没看到周寒的嘴角微翘,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 正在此时,侧门的门帘一掀,沙落宝出现在门前。当他看到屋中一幕,愣在了门前。 周寒和花笑齐齐望向沙落宝。 沙落宝脸上一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来拿……我不拿了。”然后赶忙转身,又跑回了后院。 周寒和花笑也不知道沙落宝到底要拿什么。 “快放开我!”周寒知道沙落宝一定是误会了。她现在还是男装打扮。 花笑松开周寒,笑着说:“这个家伙又呆又笨。” 快到正午时,周寒果然带着花笑来到了浮翠楼。 浮翠楼不愧是西市最大的酒楼,单这一层的面积就比襄州的醉仙楼大了两倍,酒桌之间都用竹屏隔开,成为一个独立的空间。竹屏上不仅画有山水花鸟和人物,还都配着诗词,十分雅致。四个年轻的伙计穿插于酒桌之间,招呼客人。 花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掌柜的,我们坐哪?” “你随便,我承诺的事,已经做到了,该走了。”周寒转身竟要离开浮翠楼。 花笑一把拽住周寒,“掌柜的,我们说好的……” “是呀,说好的!”周寒笑道,“我当时说的是带你去浮翠楼,可没说到了浮翠楼一定要请你吃饭。你看,我这不带你来了。” “啊!掌柜的,你耍赖!”花笑的叫声中,都带上了哭腔。若是周寒不掏钱,她身上的钱根本不够在浮翠楼吃一顿饭的。 “好了,你在这里愉快地用餐吧。我走了,去找个面摊吃面,还得给沙落宝带饭回去。”周寒说完,就往外浮翠楼外走。 花笑一脸苦相,跟了上去。 “哎,你怎么跟出来了?”周寒故意一脸吃惊地问花笑。 “我身上没那么多钱,在这儿吃不起。”花笑眼皮耷拉着,一副消沉的样子。 “你还知道你吃不起浮翠楼啊?”周寒笑道。 “掌柜的,你就别取笑我了。你又不给我发工钱。” “花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给你发工钱吗?”周寒偷看了一眼身后,然后将花笑拉到一边说,“我虽然带你到人间历练,但这个人间物欲横流,会影响你的修行。你得到的太多,一不小心,便可能被迷了眼,蒙了心。从古至今,像你一样修炼的妖有无数,但又有几个修成了正果?” 花笑垂下了头。 周寒继续道:“你的修为就像你身上的钱一样不多,人间就像这个西市。凭你所拥有的钱财,这西市上的店铺,不是你都能光顾的,要量力而行。而宁远恒就像我们身后这座浮翠楼,凭你的修为,消费不起。” “掌柜的,我知道。可宁大人太好了。人长得好,又正直,很难让人不喜欢。” “好了,我也不逼你。过些日子,我们就去京城了,希望离开江州的这段时间,你能将宁远恒放下。” 花笑点点头,神情依然颓丧。 “走吧,我请你在浮翠楼好好吃一顿。” “啊!”花笑惊喜地叫出声,眼中霎那闪出光彩。 周寒就在一楼找一个位置坐下。周寒让汪东虎和林野也坐下。这次两人倒没像在福升楼时,那么别扭,痛快地坐下了。 点完菜后,花笑又给自己要了一碗冷香冰酥酪。 周寒也没在意,既然来,就让花笑吃个痛快。冰酥酪,她也知道,二十几文钱一碗,就破费一回吧。 待到菜上来了,伙计端来了冷香冰酥酪,周寒感觉不对了。那冰镇得凉凉的酥酪上,还铺着一层碎冰,碎冰中隐隐透出粉嫩的颜色,竟是一片片的梅花瓣。 “伙计,这冰酥酪多少钱一碗?” “一钱银子。”伙计回答。 竹屏围起的这个小空间内,空气有那么片刻的凝固,然后就见周寒阴沉着脸,瞪向花笑,“一碗酥酪要一钱银子。” “掌柜的,是冷香冰酥酪,听说这上面的冰,是用去年冬天,收集梅花上的雪,然后放在冰窖中制成的。不信你闻闻,还有梅花的香味呢。” 第433章 赵斗死了 花笑端起一碗酥酪,递到周寒面前。 周寒偏头躲开。她现在心在滴血。 “一钱银子,我买馒头,可以吃半个月;买包子,可以吃上六七天;买成米面,可以吃一个月以上。你一碗冰酥酪就把我这么多天的饭钱,吃没了!”若不是旁边有人,周寒最后这句话,都想冲着花笑吼出来。 “掌柜的,你说请我在浮翠楼吃饭,让我自己点,也没说什么该点,什么不该点。” “报复,她一定是在报复我。”周寒气鼓鼓地在心里想,花笑绝对是在报复,刚才自己对她的戏弄。 这顿饭吃得与吃饭前的情形反过来了。周寒满脸阴沉,花笑倒吃得兴高采烈。 四人吃完,周寒又要了些饭食,交给花笑提着,带给沙落宝。 饱了口福,花笑心情很舒畅,走在几人的最前面,时不时还嗅嗅手里的饭食,不住地说:“好香!” “那是沙落宝的午饭,你别偷吃了。”周寒心里还有些疙瘩,故意调侃花笑。 “我才不吃他的饭。他有工钱,等他发了工钱,我让他请我吃。” 花笑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前方。 周寒发现了花笑的异常,走过去正要问。 花笑先开口,指着前方,“掌柜的,你看那人,认识吗?” 周寒顺着花笑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有一个布庄,此时在布庄门口,一个妇人手里抱着一大团白布,正在和布庄伙计说话。 那妇人面色哀戚,说着说着,伸手去抹眼角,好像在擦泪。说了几句话后,妇人便离开布庄,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周寒见这妇人有些面熟,想了想,这不是正是在江神庙里遇到的,为了丈夫的病,而去供奉江神的那个妇人牛氏。 “掌柜的,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白色麻布,通常家中丧事,死者的亲人身上会披这种布。” 花笑听到丧事两字,神色大变。她将手中提的饭食交给周寒。 “掌柜的,我去看一看。” 花笑不等周寒说话,便飞快地去追牛氏了。 周寒没有拦花笑。 原本四个人出去,回来时只有三人。沙落宝接过周寒带回来的饭食,张嘴想问什么,却没说出来,闷闷地到一边吃饭去了。 过不多时,花笑跑了回来,眼眶红红的,涂的胭脂也花了,明显是哭过。 周寒十分诧异。花笑跟着她那么久,虽然在她面前掉过泪,但那都是她自己挤出来,装可怜的。就算遇上要命的危险,花笑都没哭过,这是怎么了? 周寒还没问,沙落宝先问了。 “花笑,谁欺负你了?” 花笑不理沙落宝,而是问周寒。“掌柜的,我该怎么办?” “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周寒问。 “牛姐姐的丈夫赵斗死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我开的方子没有问题。赵斗是不是我害死的啊?” 花笑说着,又哭了起来。 “花笑,你别哭!”沙落宝不知事情经过,见花笑一哭,有点不知所措,想安慰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两只手在花笑面前晃,不知该往哪放。 花笑哭着,突然抓住了沙落宝的一只衣袖,往自己面前一扯,用沙落宝的衣袖擦脸上泪。 沙落宝没有反抗,任由花笑将自己的衣袖,当手帕。 看花笑哭声缓了,周寒劝慰道:“现在还不知道赵斗真正的死因,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掌柜的!”花笑眼泪汪汪地望着周寒。 周寒明白花笑的意思。 “走吧,带我去看看。” 周寒话音刚落,身体便往前一趔趄,险些趴地上。花笑急不可待拉着周寒就跑。汪东虎和林野忙不迭地跟上。 “小妖精,你是故意的吧!”周寒骂声,从街道上,传进糕点铺。 沙落宝看了一眼湿乎乎的衣袖,摇了摇头,暗道:“她那么厉害,谁能欺负她。” 来到赵斗家,门外有不少小孩子在追逐打闹。他们不懂什么生死,只是觉得这里人多热闹。 周寒让汪东虎和林野在门外等着,她和花笑进入了院子。 院子里有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大概是赵斗家的亲戚和邻居,有人腰间已经系上了白布。在院子正中,放着一口薄皮棺材。 在院子东面,有一棵高大的树,树上一束束,还挂着不少金黄的枇杷。大多数人就围在这棵树的树荫下。 堂屋里传来妇人的哭喊声。声音凄惨,哀恸。 周寒和花笑一进入院中,便引来了院中人所有的目光。那些目光有些异样。有一个老妇人对花笑道:“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这时一个小女孩大声朝堂屋里喊,“姑姑,那个女人又来了。” 堂屋中的哭声暂时停了下来。然后,哭肿了双眼的牛氏牵着儿子赵实从屋里出来了,此时她已经穿上了一身麻衣。 看见花笑,她双眉一耸,满是怨气地道:“姑娘,我说了,我不怪你,是赵斗的命该如此。你别再来了。” “牛姐姐,我……”花笑黯然垂下头。 “牛姐姐!”周寒上前打招呼。 周寒同花笑一起来,牛氏登时便认出了周寒。 “是你!” “牛姐姐,我想祭拜一下您的丈夫。” 赵斗是吃了花笑开的药后,病情急转直下,昨天晚上突然就咳血而亡。 牛氏因此对花笑心有芥蒂。她知道周寒和花笑是一起的,对周寒也不欢迎。 “素芳,让她们去看看吧,来者是客。”旁边有一名老者对牛氏道。 牛氏这才让出门口,请周寒和花笑进去了。 堂屋中,两只长凳架着一张门板摆在中央,门板上躺着一个人,确切说是一具尸体,一块白布将尸身遮得严严实实。 很快,四个男人停止了交谈,然后,四个人架起尸体,看样子,他们是要把尸体往院子里的棺材里搬。 “住手!”周寒大喝一声。 四个男人,其中两个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抖,手一哆嗦,险些将尸体扔出去。 “你想干什么?”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点的男人怒道。 “他没死!”周寒大声道。 第434章 药材不对劲 四个男人皆愣了一下,赶忙将赵斗的尸体又放回了门板上。他们围着尸体又看又摸。身体凉了,气息也摸不到,不是死了,还能怎样。 “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出去。”身后一声女人的尖叫,冲了过来。牛氏似要拼命般,朝周寒撞了过去。 花笑赶忙拦在周寒身前,抓住了牛氏,“牛姐姐,我家掌柜的说赵斗没死,他就没死。” 周寒没理会牛氏的发疯。她注视着赵斗的“尸体”。 周寒之所以说赵斗没死,不是她要将赵斗强行救活。她虽是寒冰地狱的掌管者,但也不能违背这世间的生死之道。若将本该魂归地府之人,强行救回来,不止是犯戒,而且是触犯冥界律条,她自己也没好下场。 就在刚才,周寒看到赵斗的尸身,发现赵斗的三魂在赵斗的体内浮浮沉沉,并未离体。这说明赵斗尚处在生死之间,还不至死。 “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放过我们吧,让赵斗好好地去吧!” 牛氏哪里肯信。她没花笑力气大,挣脱不开,便哭求道。 “牛姐姐,哪怕有百分一的希望,救活你的丈夫,你也不愿意试一试吗?”周寒问。 原本还在痛哭的牛氏,听了周寒的话,怔住了。她望向门板上的赵斗,有些犹豫不决。 那四个男人站在棺材旁没有动,他们只是赵斗家的邻居,今天是来帮牛氏这孤儿寡母办丧事的。一切还都要听主家的吩咐。但他们心里都在想,赵斗家穷得要命,这个少年为什么要打一个死人的主意。 “赵斗,他还能救回来?”牛氏终于回过神来,转头问周寒。 “我可以一试。若救回来,皆大欢喜,救不回来,才是命当如此。”周寒没有将话说满。 牛氏仍有点迟疑,人死为大,死人的尸身,最忌被活人动来动去,乃是大不敬。 “素芳,赵斗还没入棺,便让他试一试也可。”又是刚才在外面的那名老者,不知何时进了屋中。 显然这名老者是赵斗或牛氏的长辈。他的话一出,牛氏立刻点头。 “把他扶起来。”周寒指着赵斗。 老者对那四名男人道:“你们辛苦一下,帮帮忙吧。” 其中两名男人赶忙托着赵斗的肩膀和胳膊,扳着赵斗的“尸身”,令其坐了起来。 周寒绕着赵斗走了两圈。当她再次来到赵斗背后时,伸手就朝赵斗的后颈猛拍了过去。 一下,赵斗没反应,再拍一下,赵斗还是没反应。周寒略显尴尬,她这个肉身的力道还是不够啊。 “花笑,三分力。”周寒吩咐花笑。 花笑已经看明白了。所以周寒一开口,她毫不犹豫就一掌拍了上去。 “噗”一口黑中带红的浓痰,从赵斗的口鼻中喷了出去,落在赵斗身上盖的那块白布上,十分乍眼,还带出一股腥臭味。 “活了,赵斗活过来了。”扶着赵斗的男人,首先察觉到赵斗胸口虚弱的起伏,惊叫起来。 “当家的!”牛氏冲到赵斗身旁,喜极而泣。 “快把他抬到里屋床上去。”老者吩咐。 四个男人抬上床板,把赵斗送进里屋。 牛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便朝周寒磕了一个头,“恩人,您的大恩,牛素芳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周寒将牛氏扶起来道:“牛姐姐,这些事以后再说,你先去弄点温水,将赵大哥的口鼻清理一下,别让残余的血痰再堵了他的呼吸。” 牛氏答应一声,赶忙去了。周寒又对花笑道:“将你先前开的方子,写给我。” 赵家再穷,办丧事用的纸笔也有准备。花笑不一会儿便将方子写出来,交给了周寒。 周寒看了一遍,眉头微锁。 “掌柜的,有问题吗?” “你的方子没问题。” “可为什么赵斗的病非但没好转,还更重了?” “这里的问题就大了。” “啊!” 花笑诧异地看着周寒,不知道周寒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院子里热闹起来,原来人们知道赵斗活过来了,都纷纷祝贺。有的人忙活着,把丧事的那些物什撤下去。有的人要看望赵斗,被那名老者给拦下了。 人们一动起来,便让出了那棵枇杷树。 周寒的视线落在枇杷树下。 “花笑,跟我来!” 周寒带着花笑来到枇杷树下。 围绕树的根部,堆着一些碎渣,还散发着苦药味。这些正是熬完药以后,倒掉的药渣。 周寒指着这些药渣,对花笑道:“你去看看,有什么不对的?” 花笑立刻半趴在地上,俯下身,用鼻子使劲嗅那些药渣。虽然姿势很不好看,显出狗妖本原的样子,但现在也不顾了。 那些药熬煮过以后,味道虽然混在一起,但对花笑这鼻子来说,不是问题。 很快花笑嗅出了不对。她用手扒拉开药渣,取出几粒像草籽一样的东西,交给周寒。 “掌柜的,你看!” 周寒接过来,看了看,没有说话。而花笑则又趴了下去。不一会儿,取出一个已经煮得发黑,肉乎乎,形状似螺壳的东西,交给周寒。 周寒看过后,冷哼一声,道:“就这两样,足以害人了。”然后她问花笑,“你在哪里抓的药?” 花笑脸一红,低声道:“药不是我抓的。” 看到周寒一直盯着她,花笑赶忙坦白,“掌柜的,是我偷懒了。我让同住在这个巷子的一个人,帮忙去买的药,还给了他几文钱的跑腿费。” “你若不偷这个懒,亲自去抓药,也不会发生这些事。”周寒严厉地道,“花笑,不论帮人,还是救人,都需要你来负责,马虎不得。” “掌柜的,我知错了。”花笑垂下了头。 周寒来到屋中。牛氏正在给赵斗擦拭口鼻,见周寒来到,赶忙站起来,口称“恩人!” “别恩人,恩人的,我叫周寒,就叫我名字吧。”周寒然后便问,“牛姐姐,你知道赵大哥吃的药,是从哪个药铺抓的?” “听小五子说,他是从‘和春堂’抓的药。”牛氏回答。 周寒上前,为赵斗号了脉,然后问牛氏,“牛姐姐是否信我?” “信,信!”牛氏连连点头。周寒将赵斗从鬼门关带了回来,牛氏对周寒只有感恩。 “我开一个方子,给赵大哥服用。但切不可在和春堂抓药,去别的药铺吧。” “好!”牛氏再连连点头。 第435章 你这个小妖精 花笑拿来纸笔,周寒写了一个方子,交给了牛氏。牛氏跑出去找了一个稳重的人抓药,并特别嘱咐不能去和春堂。 周寒代花笑向牛氏解释:“牛姐姐,花笑开的方子没有问题,确实可以治赵大哥的病,问题出在药材上。所以赵大哥病非但没好,还更重了。” “药材有什么问题?”牛氏惊问道。 周寒摇摇了头,并没有回答,她虽然看出药材中有假,但现在还不知道原因,不能妄下判断。 不多时,药买回来了。花笑将每一包药都打开检查了一遍,每种药材都没问题,才交给牛氏。“牛姐姐,尽管放心,这次没问题了,赵大哥的病一定会好的。” “谢谢你们。”牛氏接过药,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她误会花笑,以为是花笑开的药方子,害了赵斗。所以对花笑没有好脸色。 “不用谢了,算是我弥补先前的过错。若是还有什么事,便去西市的周记糕点铺找我。” 花笑说的过错,是指自己没有亲自去买药的事。如果当时是她去买药,凭她嗅觉,不会察觉不到这些药材中混进了假药,赵斗就不会让假药害了。 “这怎么能怪你。谁能想到他们会做这么缺德的事。” 牛氏不傻,周寒叮嘱不要去和春堂买药,大概猜到了原因。 周寒拿了一块碎银子放在赵斗枕边,便带着花笑离开。 “掌柜的,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找和春堂算账。” 回去的路上,花笑卷起衣袖,一副要揍人的样子。 “天快黑了,有事也等明天再说,先回去。”周寒拉住花笑,她还真怕一不注意,花笑就跑了。 “掌柜的,和春堂那帮人卖假药,为什么不让我教训他们?”花笑对于周寒的拦阻既不满又不解,掌柜的眼中怎么能容得下这种龌龊的事。 “你有证据吗?”周寒反问。 “牛姐姐家的那些药渣不就是证据。” 周寒摇摇头。 “第一,那些药并非牛氏亲自去买的,和春堂可以不认。我们无凭据说这些药,就是从和春堂买的;第二,既然和春堂敢卖假药,必然有所防备,就算我们去查,也未必能查得到买药记录。和春堂还可以反咬一口,说我们讹诈。” “那就拿他们没办法了。”花笑气得咬牙。 “回去,待我想个妥善的办法。” 花笑只得气闷地跟着周寒回去。 来到糕点铺,铺子里的一切事,都被沙落宝安排得条理井然,不用周寒操心。周寒便直接带着花笑回家了。 吃过晚饭,周寒便让花笑回自己屋了,让她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今夜无风,虫子的鸣叫声,给这夏夜更增添了几分燥热。 周寒躺在床上,看着天幕点缀的星光,让她想起了一个人,杜明慎。她快要去京城了,还要不要见他?既知道他们无缘分,她早该将杜明慎忘了,可到现在,她看到漫天闪亮的星辰,还是想起了他,想起了在随县善堂外,和他在一起的温馨时光。 周寒现在后悔当初同意李清寒用流阴镜,看了杜明慎的新婚之夜,否则现在也不会烦恼了。她大概现在应该会很高兴,快要见到杜明慎了。 “呼”,一团黑雾卷上天空,挡住了周寒的视线。 周寒一下子坐了起来。她在黑雾中看到一个隐约的身影,分明就是一只狗的形状。 那团黑雾没在半空停留,化成一阵风冲向院外。 院中传来林野疑惑的声音,“刚才那阵风,起得好奇怪。” “她还是忍不住了。”周寒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就见一道幽蓝的影子从周寒的头顶之上飞出来,追向那阵风。 不多时,花笑减慢了速度,然后化成一道虚影,钻进了路边的一座店铺。 周寒停下来,向店门上看了一眼,上面的牌匾写着“和春堂”三个字。周寒对这个和春堂了解不多,只知道这个和春堂的东家叫包益生。 周寒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她穿进和春堂,就看到花笑正在到处翻找。 周寒知道,花笑一定是在找假药。花笑想得太简单了,和春堂怎么会将假药放在明面上呢。 果然,花笑翻找了一顿,什么也没找到。 周寒没有上前。她现在的形态,花笑看不到她,如果离得近了,凭花笑灵敏的感观,可能会被察觉。 花笑气呼呼地离开了和春堂,留下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药铺。周寒轻轻一挥手,店中一阵微风拂来,风过后,药铺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周寒再次追花笑而去。这次花笑没有以黑雾的形态飞行,而是转化成本体的样子,向前疾跑。 路上经过的巡城士兵,看到花笑也不吃惊。江州城野狗野猫有不少,他们不会在意一只夜间奔跑的狗。 花笑来一座宅院旁边。结实高大的围墙,显示出这家并不是普通人家,至少是个吃穿不愁的富裕人家。 花笑后退了几步,然后猛跑几步,突然一跃而起,直接跳过了高墙,落地时,四只爪子踩在草地上,只发出几声沙沙声,像被风吹过一样。 这里是一个不大的园子,种着几棵树,几丛花草,还有一座一人多高一丈宽的假山竖在中间。 花笑迈步向前去。她根本不用小心翼翼。她浑身墨黑,只要将眼中的精光收敛起来,便可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便是练过目力的武功高手,都不易发觉她。 花笑耳朵突然动了动,然后停止了行动,又向后退了几步。不多时,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刚才花笑站过的地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男人根本没发觉,旁边正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男人绕过假山,到了后面,然后传来一个女人带着娇嗔的声音,“冤家,怎么才来,人家想死你了。” “宝贝,我也想你啊!”那个男人道。 然后,假山后面传来滋滋地嘬气声,和女人低低的呻吟,让人听了面红耳赤。 过了一会儿,声音终于停下来了。男人开口询问:“包益生那个老家伙呢?” “当然是在他的制药房里,做他那些阿胶、鹿茸、人参。他做起来,不到天亮,是不会停手的。否则我怎么能抽出身来见你呢。”女人道。 “上一批假药还没卖完,他还要做,真是拼命。”男人的语气中略带着嘲讽。 “嗨,你管他呢,这个挣钱多啊。你看,他五六文钱做出的一根假人参,能卖几十两,甚至上百两。他做得越多,卖得就多,钱也就多。反正卖假药的罪孽他自己担着。待这老家伙一死,他的这些财产还不都是咱们儿子的。” “你说的对,你这个小妖精,可真狡猾,我爱死你了。” 男人说完,假山石后的动静就大了起来。 第436章 为了钱不要命 “呜——呜——”花笑双眼之中原本收敛的精光,突然散放了出来,咽喉里传出愤怒的呜鸣。 “什么声音?”女人首先听到,惊问道。 男人还没说话,花笑“汪——汪——”大叫着朝假山后冲去。 周寒心中大叫一声不好,手指轻弹,一道光朝花笑射了过去,花笑还没冲到假山后面,身体突然消失。 男人边穿衣服,边从假山后跑出来。待他来到前面时,什么也没发现。 一个年轻女人从假山石后探出头,低声问男人:“寇良,刚才是什么?” “没看到,但那几声是狗叫,想是从哪里钻进来的野狗。”叫寇良的男人,又向周围扫视了一圈,然后回到假山后。 “没事的,别让野狗打搅了我们的兴致。”寇良又将年轻女人抱回了假山后。 江州城中,一处极幽静的巷道内,周寒闪身出现,将花笑放了出来。 “汪——”花笑又狠狠地叫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在那座宅院中了,而眼前的幽蓝身影,正是周寒。 花笑在地上打了个转儿,变回了人形。 “掌柜的,你来了!”花笑的声音闷闷地,显得很不开心。 “你刚才发什么疯?”周寒厉声问。 “我生气。那个女人算什么东西,她也配叫小妖精,”花笑的声音说着,声音瞬间提高了。看来是真的很生气,“我才是小妖精。叫那个女人小妖精,便是污辱我。” “原来是这样。”周寒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花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分青红皂白,要咬死那一男一女呢。 “人家叫小妖精,那只是一种亲昵的称呼,和你的小妖精不一样。你是真的小妖精,那个女人是假的。” “那也不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用小妖精这种称呼。”花笑掐着腰,仍是气呼呼。 “好了,别气了,他们被你这么一吓,恐怕也不会再用小妖精这个称呼了。”周寒看花笑如此较真这个称呼,只能哄骗道。 周寒这么一说,花笑果然顺气了不少。 “掌柜的,制假药的作坊,就在刚才那个宅子里,我们只要通知宁大人,让他派人将那里抄了,就能拿到和春堂卖假药的证据了。” 周寒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即便在这夏日的夜晚,也显得有些冷。 花笑怔了一下。她内心感觉,掌柜的与她第一次见到时,有了那么一点点不同,好像有一种冷肃的气势在她的身上增长。 “这样太便宜他了,得给他点教训。”说完,周寒手指一晃,一枚雪白的丹丸出现在周寒的手中。 花笑接过丹丸问:“掌柜的,这是什么药?” “不是药。你把这个给包益生服下,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放心吧,掌柜的!”花笑刚转过身要走,突然又转了回来,问:“神不知,鬼不觉吗?可是掌柜的,你知道啊!” 花笑听周寒说要给包益生点教训,心里便觉痛快,竟然开起了周寒的玩笑。 “小妖精,快去!”周寒呵斥一声。 花笑笑了一声,一扭身便不见了身影。 花笑又来到刚才那座宅子。这是座三进的宅子,面积不小,房间至少有二十几间。对于花笑这种寻人寻物的高手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 花笑便只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便确定了方向,来到第三层院子,西南角一个耳房外。 这么热的天,房间的窗子关得严严实实,里面还有火光映出,并发出叮咣的声音。 花笑又化作一阵风,从窗缝中挤了进去,并隐起了身形。 屋里一股腥臭的怪味,差点让花笑没保持住隐身。 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身上穿着罩衣,头上裹着头巾,捂住口鼻。 屋中有两口大锅架在火上,那男人就站在锅前,正拿着一木柄大勺,在熬煮什么。他身旁有一个一木架,木架上放着一张张,颜色泛红的肉皮。 花笑来到木架前。喜食肉的花笑,一眼便认出,那些肉皮,是猪肉皮,而且不是新鲜的。 这种肉皮是肉铺或屠户家没卖完,剩下的,一般几文钱就能买一大张。 花笑再往锅里看,锅里黑漆漆,粘乎乎。在墙角处,有一个半人高的竹筐。花笑过去,从筐里拿出一块棕黑色的硬块。 一般人看到花笑手中的硬块,一定会认为这是驴皮阿胶,因为几乎一模一样。 “几文钱一张的猪皮,冒充十几两银子一张的驴皮,制做阿胶。你还真是贪婪得毫无顾忌。” 花笑将这块假阿胶扔进竹筐中,然后取出了周寒给的那粒雪白的丹丸。 花笑想将包益生直接打晕,然后把这粒丹丸直接塞进包益生的嘴里。但是她又犹豫了,“掌柜的说,神不知,鬼不觉。那就不能打他。打了他,他醒来后,还是会起疑心的。” 花笑在屋中转了一圈,看到了其中一个架锅的灶上,放着一个茶杯。 “这么热的天,包益生站在火炉边,熬猪皮,又裹那么严实,一定很热,热了就想要喝水。” 花笑想到这儿,就要把丹丸放进茶杯里。但她探头一看,茶杯里只剩一点茶叶末了,水早喝完了。 “便宜你了!”花笑伸手指在杯边一点,眨眼间,茶杯中的水便充盈其间。花笑这才把丹丸放进杯中。 做完这一切,花笑没有离开。她要看着包益生把水喝下去才放心。 忍着这屋里的热和难闻的味道,花笑等在窗户边。可是半天过去了,包益生只顾做那假阿胶,没有顾得上喝水。 “真是为了钱,连命也不要了。”花笑在心里嘲讽了一句。 又等了一会儿,花笑的眼皮上下撩动,打起了架。花笑头一歪,眼皮合上了。 心中一颤,花笑赶忙睁开双眼。她迷过去多久,自己也不知道。 花笑赶忙来到灶边,向杯内一看,茶水已经没了。 这混着丹丸的水,包益生是喝了,还是干了别的,她一点也不清楚。花笑看向包益生,这家伙的脑袋仍像先前一样,裹得只露出眼睛,低着头干活儿。 花笑也不知道周寒给的丹丸到底起什么作用,看不出包益生的异常。她此时真想掐着包益生的脖子,让他自己说说,杯子里的水到底去了哪。 没办法,花笑一扭身离开了这里。 第437章 真相丸 “掌柜的。”花笑来到周寒的屋里,赶忙将刚才的一切说了出来。 “掌柜的,我打了个盹,不知道包益生有没有将那个丹丸服下去了吗。要不你再给我一颗那个丹丸,这次我绝对不错眼珠的盯着包益生。” 周寒倒没多担心,“不用了。各有因缘,不必强求。” “掌柜的,那个白色的丸子,有什么用?”花笑凑近了周寒,问。 “那是‘真相丸’。” “真相丸?吃下去,能显示真相吗?” “吃下真相丸的人,能看到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真相。” “哦!”花笑点点头,可她还是不明白,一个丹丸能显示什么真相。 “你不是困了吗,去睡吧,明天还有事做。”周寒说完,翻了身,背对花笑,睡觉去了。 花笑只能是带着一肚疑问,又化成一阵风回屋了。 这时,周寒听到堂屋中的林野又嘀咕了一句,“奇怪,屋里哪来的风?” 铺子里有了沙落宝,周寒和花笑就轻松了好多。第二天她们来到铺子里,前边后边的都已经打扫干净了,连做点心的馅料,也准备好了。而且沙落宝自己也会做糕点,周寒和花笑到时,沙落宝正在忙碌。 “掌柜的,你看我做些什么?”花笑嘻笑着问。 “我看以后你的饭钱也该交给沙落宝。” “别,掌柜的,你尽管吩咐,我都听你的。”花笑的笑脸顿时收住,赶忙讨好。她没有工钱,但周寒还是给她一些钱,让她买吃食用。如果连饭钱也没有了,这江州城里这么多美食,她再也不能吃到了。 “去和春堂打探消息。” “这事包我身上。”花笑说完,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她不能不快,她怕周寒再找个因由,扣她的钱。 正趴在窗台上,朝铺子里望的林野,猛地站直身体,转头向身后看。他刚才又感觉到一阵风,从身旁掠了过去。 没用一个时辰,花笑又一阵风地跑回来了。 “打听到了?”周寒执笔在账本上写着什么,头也没抬地问。她清楚,花笑大概又找了附近的家狗或野狗。 “易如反掌!”花笑笑着,颇有些自得。 “说说吧!”周寒放下笔,抬起了头。 “那个包益生已经快五十了,但要说这个和春堂,却算是江州城的一家老店了,从包益生的爷爷辈就开始经营。江州这是什么地方,药铺多了去,所以和春堂的生意一直是不温不火,直到包益生接手。” “开始的时候,和春堂同先前一样,生意一般。前几年,这包益生找了一帮闲人,只要他们介绍人或代替人来买药,便给他们一些提成。从那时起,和春堂的生意好了不少。包益生也开始赚钱了。” “怎么见得他赚钱了?” “我的同族说,包益生将那座破旧的祖宅,换了一座三进带花园的大宅,而且还娶了一个美貌的小妾,添置了不少仆人。” 周寒点点头,听花笑继续说。 “和春堂除了包益生外,还有三个学徒。通过介绍,或替人买药的人来了,都是包益生亲自接待。人传人,有不少人已经知道和春堂介绍或替人在此买药,有钱拿,所以干这个的越来越多,和春堂意现在很红火。” “他家里的情况打听了吗?” “打听到了。他们包家已经三代单传了,到了包益生是第四代。包益生十八岁便成了亲。二十岁上有了一个女儿,没几年,女儿突然就死了。然后几年过去,他和妻子都再没有生一个孩子。后来纳了一妾,妾也没给他生孩子。那时他生意一般,没有闲钱再纳妾,便这么一直拖着。直到几年前,生意突然好转,他又纳了一房年轻漂亮的小妾。没两年,这个小妾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把这儿子当宝贝一样宠着。” 花笑说到这儿,声音压低,“掌柜的,那天晚上我们看到的,那个与旁人私会的女人,大概就是包益生的这个小妾。没想到啊,包益生盼儿子,盼来的却是……” 花笑“啧啧”两声,尽显讥讽。 “掌柜的,刚才在和春堂,我还见到了那个和包益生小妾私会的男人。他没认出我,可我认出了他。原来那人就是和春堂的学徒,名叫寇良。” 看花笑好像是说完了,周寒问:“还有吗?关于包益生的?” “啊,对了!”花笑猛然想了起来,“我去的时候,恰巧遇上一人替别人买药,找和春堂要提成。其中一个学徒说,这事他们做不了主,等东家病好了,让那人去找东家要。” 花笑说到这里,眨着眼睛问周寒,“掌柜的,昨晚我见到包益生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是不是你给的丹丸的作用?” 周寒淡淡一笑道:“我那是真相丸,只能让他看到一些真相,不会让人得病。” “我不信。”花笑小嘴一歪。 “那是他所做的孽,该有个了结了。” 周寒说完,依旧低头看账本。 “掌柜的,怎么样才能让包益生看到真相?” “等!”周寒只吐出一个字。 “还等啊。等的这些时日,他们还在继续卖假药害人,怎么办?”花笑着急地问。 周寒反问花笑,“昨晚你在和春堂,为什么没找到假药?” 花笑沉吟片刻,然后恍然,“哦,包益生暗处动手脚,将假药卖出去,几名学徒并不知道实情。那个寇良也是从包益生小妾口中,才知道的。” “嗯。包益生不敢保证学徒们个个口风紧,万一传出去,生意不但尽毁,还会获罪。所以这种事都是他亲自动手。” “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他将作孽的钱都吐出来。” 周寒抬起头,看向铺子外,眼中闪过一眸冷色。 两天后的京城,一匹快马奔向皇城,马上之人穿着公府差人的衣服,背着一个公文袋,公文袋上插着羽毛。 皇宫,启华殿。 成武帝看着面前的奏折,神色严肃。 这时,殿门外匆匆走进来一个人,一个太监手里捧着一份折子,急步而来。他正是成武帝的亲近内臣保荣。 保荣来到御案前,将手里的折子举到成武帝面前。 “陛下,这是江州来的紧急奏折。” “哦!”成武帝一听,将正在看的折子合上,把保荣手里的接了过来。他早就下过旨意,凡是江州来的奏折不用经过枢密院,直接送到御前。 第438章 先皇遗旨 这奏折正是宁远恒送来的。成武帝展开奏折,认真地看起来。 保荣在一旁,心里七上八下。以前,凡江州来的奏折,皇上看过后,就没有好心情,常常会大发雷霆。他在心里准备着,准备迎接皇上的龙威,甚至已经在琢磨怎么劝慰皇上了。 “啪!”重重的一声,把保荣吓了一跳。保荣正要开口,却发现情形不是他想的那样。 成武帝拍了一下御案后,大叫了一声“好”,刚才严肃的面容,挂满了笑。 既然皇上心情好,保荣也就敢说话了。 “皇上,有什么好事?” 成武帝指着手上的奏折道:“这个宁远恒,真不愧是将门虎子,事情办得好啊。他在江州,办了几件案子,就把那些江州那些官员查出了一多半,清理了江州官场。这是他请旨的折子,那些官员该杀的杀,该撤的撤。他还举荐了一些人,接替这些人的职务。” “真是大好事!”保荣赶紧笑着奉承,“这样一来,江州官场,就不是厉王一人说了算的了。这个宁远恒还真有些手段,皇上是慧眼识人。” 保荣心中暗叹。若是别的州遇上这种事,成武帝肯定会是龙颜震怒。可轮到江州却反过来。因为江州不是皇帝说了算。江州那些官员都是在厉王的干涉下任命的,走的是先斩后奏的路子,可成武帝却一点办法没有。 现在宁远恒把江州官员大多数查办了,又换上他认为可用的人,算是把权利暂时收回了朝廷的手中。只要宁远恒不投靠厉王。 “哼!”成武帝听到厉王这两个字,冷哼了一声,然后提起朱笔,在宁远恒的奏折上写了几个字,交给保荣。 “你拿去吏部,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任命公文发往江州,连我的朱批一起送过去。” 保荣颇为吃惊,因为成武帝的意思很明显,召准了宁远恒奏折上所提的事,吏部连议都不用议了。这是他陪伴成武帝以来,从没遇到过的事。 还有,皇上的朱批就是圣旨。皇上这是给了宁远恒便宜行事的权利。 “陛下,如此一来,这江州的官员可都是宁远恒的心腹了。陛下就不怕……”保荣点到即止。 “你再传我的旨意。大将军宁海,直方庄重,夙怀忠勇,往抚边陲,尽心有功,特授太子太傅,进封侯爵。加食邑一千户、食实封四百户。让宁海回京接旨。” “奴婢遵旨!” “伴君如伴虎啊!”保荣走出启华殿,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他清楚,这道旨意看似是对宁家的荣宠,其实是将宁海控制在了京城中,成了“人质”。宁远恒在江州,老老实实听皇帝的话还好,若是稍有“不轨”,那就是宁家灭顶之灾。 荣保走后,成武帝又展开了先前的那本奏折,严肃的神情重又回到了脸上。 这是几名御史联名上的折子,参的是太子的老师,鸿胪寺卿李静之。 成武帝已经听说了,厉王的信使来了京城,并带给李静之一封信。信的内容不用他去派人探听,因为信使早就宣扬得京城人人皆知了。信里说的就是厉王找到了李静之丢失的女儿,不日就将李小姐送至京城,令父女团聚。 “这帮御史!”成武帝低低说了一句,语气中有不满之意。李静之现在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隐隐有超越杜太师之势。很多人巴结都巴结不上。他清楚这帮御史为何要弹劾李静之。 朝中人心里都清楚,厉王是当今皇帝心里的忌讳。即使你什么错也没有,只要和厉王沾上一点边,也是犯了皇帝的忌。 厉王给李静之写信,虽然事不大,但这帮朝臣的心内也在猜测皇帝的心思。别人可以站在一旁旁观,可御史们不行,他们的职责在那里。若是此事触动了皇帝的心头忌,这帮御史们却装聋作哑,事后,皇帝必会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宁可得罪李静之,也不能不有所动作。所以,干脆几人联名上折,有事大家一起担。 成武帝已经选好了接班人。而李静之是他选定的,将来辅佐继位之人的人。不仅因为李静之确实有辅国之才,他还看重了李静之身后的家族。 成武帝虽然老了,但却不糊涂。厉王把普通的一封信闹得满城皆知,就是想挑拨他和李氏家族之间的关系,在他的心里种下一根刺。 而另一方面,不论李家愿不愿意接受这个女儿,都是欠了厉王一个人情。既然欠了,就是要还的。 “皇侄,你太不了解我了。”成武帝自言自语。虽然成武帝只比厉王大了三岁,却是厉王的亲叔叔。他是皇帝,岂不明白,什么是轻,什么是重。 “但是……”成武帝又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却真真实实是扎在成武帝心中的一根刺。那就是,他查到先皇曾留下一封遗旨。遗旨的内容,他不知道。只听说其内容本是对他,对天下都有好处的。但现在唯一的弊端是,没人见过那封遗旨,更不清楚其中的具体内容。而厉王现在正千方百计要得到它。 那封先皇遗旨绝对不能落到厉王手中。厉王如果得到它,起兵造反便没了顾忌。还有一点,是对成武帝更大的不利。厉王如果拿到遗旨,完全可以凭着没人知道其中的内容,指鹿为马,捏造其中的内容,说他成武帝才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先皇遗旨,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厉王只需要找几个支持他的重要人物出来证明,那天下人就会怀疑成武帝这个皇帝是否合法。毕竟先皇只有厉王这一个儿子,皇位没传给自己的儿子,而到了亲弟弟手上,当初很多人就对此心存疑惑。 成武帝苦笑了一声,他没想到,自己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居然有一天会担心自己成为天下人心目中的篡位之君。 成武帝合上奏折,去端茶水。 “当啷”,成武帝手一抖,茶杯从手指间滑了下去,倒落在御案上,茶水洒了出来。 成武帝没有去管茶杯,而是抬起了自己的那只手,只见那只手,在他面前,不受他控制的,不停颤抖。成武帝眼神一黯,将颤抖的手放了下来。 他刚想喊荣保,立刻想起来,荣保被他派去吏部传旨了。 “来人——”成武帝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喊出来。 两名小太监匆匆进了启华殿。 “扶朕去休息。” 两小太监一左一右,去扶成武帝。在太监的搀扶下,成武帝站起身,向殿后走去。虽有那一身豪贵的明黄龙袍衬托,依然遮不住成武帝微微有些佝偻的背影,显得那么苍凉。 第439章 京城收到信了 江州城西市,周记糕点铺。 花笑伏在柜台上打盹。自从铺子里雇了沙落宝,她实在是太清闲了。 周寒不在铺子里,带着沙落宝去买米面了,后面还跟着汪东虎和林野这两个尾巴。 花笑换了个姿势,不小心碰到柜台上的算盘。算珠碰撞的声音惊醒了花笑。 花笑抬起头,揉了揉眼。朝门外的大街看了一眼。这一看,花笑的视线顿时定住了。 此时,糕点铺的门前,经过两个人。其中一人花笑认识,正是和春堂的伙计,那个叫寇良的。 寇良正带着一名老者,匆匆向前赶。那名老者身上背着一个箱子。 花笑虽然没看过大夫,但也一眼认出老者身上的箱子,是大夫用的诊箱。 花笑跑到门前,看着两人走远,不禁心中暗笑:“呵,这么快,又换了一个大夫,看来包益生病得不轻啊!” “花笑,你在看什么?”一个声音从花笑旁边传来。 花笑扭头一看,却是叶川,心里嘀咕了一句,“为什么不是宁大人?” “没看什么。”花笑转回店中,边走边问,“你来有什么事?” “周寒在吗?有赚钱的活儿。” 花笑听了叶川的话,眼中顿时闪出神采。她很清楚叶川所说的赚钱的活儿,是什么。 “什么活儿?” “我找周寒。”叶川的一双眼在店中搜寻。 “我去也一样。”花笑跳到叶川面前,让叶川看着自己。 “不行,如果不让周寒去,她会生气,该怨我有活儿不找她。”叶川躲过花笑。 “不会的!掌柜的接这种活儿,也是为了赚钱,我只要把赚来的钱,都交给她,她是不会生气的。” 花笑脸上的笑,几乎是讨好了。 “你不用看铺子?”叶川歪过头,看着花笑。 花笑听了叶川的话,又跳到铺子门口,随后便又跳了回来。 “掌柜的他们回来了,我们走。”花笑说完,就催促叶川往外走。 “哎,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路上边走边说!” 出了糕点铺没多远,就遇上了周寒,沙落宝肩上扛着一袋面,汪东虎和林野手里也没闲着,都提着东西。 “花笑,你不好好看铺子,做什么去?”周寒冲花笑喊。她看到叶川和花笑在一起,大概也知道有什么事了。 “掌柜的,我帮你赚钱去,很快就回来。”花笑大声回应。 “那个东西你带着了吗?” “带着了!”花笑抬起手腕,朝周寒晃了晃。在阳光下,花笑雪白的玉腕上,缠着一条黑红色的丝线。 这条丝线正是周寒从自己封住流阴镜的那块黑布上抽下来的。黑布是染过寒冰使者神体之血的。当初就是靠这条丝线,花笑才不惧怕孙淑秀香囊上的蛟血。 花笑拽着叶川就跑。 “不对,走这边儿!”叶川大声提醒。他被花笑弄得很无奈。 “小妖精!”周寒暗骂一声,回了铺子。 汪东虎和林野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沙落宝,依旧站在外面。 沙落宝斜着眼,扫了汪东虎和林野一眼。他真的很想问问,掌柜的为什么允许这两个不像好人的人,到哪都跟着。 周寒正在柜台上,将刚才的花费,记在账上。待她写完,抬起头,看到汪东虎正与一人说话,林野站在一旁,也不插话。 那个人,周寒虽不认识,但从那和汪东虎、林野相似的神气上,知道是厉王手下,勾陈卫的人。 那人只说了几句话,便立刻离开。汪东虎也在那人离开后,进入了铺子。 周寒已经预感到是汪东虎要说什么了。 “王爷派人来传话,京城李家已经接到信了。王爷让你收拾一下,住进王府。王爷也在做你去京城的一些准备。”汪东虎淡淡地道。 “何时启程?”周寒心里暗叹一口气,问。 “大概就在这两三日,具体时日,你可以去问王爷。” “知道了。等花笑回来,让她去收拾。” 周寒看向铺子外的街道。她现在倒希望花笑别回来得那么快。 花笑在路上,听了叶川详述他找来的“活儿”。 有事的这家姓许,住在东平坊,是个有钱人家。 家主叫许洞义,娶妻蔺氏。养育有一儿一女,儿子许望宗已经成亲了。女儿许望月还待字闺中。 就在一个月前,许宅就开始不平静起来。每到半夜,后宅时常能听到婴儿哭声。开始声音不大,而且时断时续,许家人都没在意。 却不知为什么,婴儿的哭声一天比一天大,经常是哭一夜都不停歇。 全家人被折磨得,个个白天顶着黑眼圈。 许洞义以为是邻居家的孩子总在晚上哭,便找到邻居。 邻居回答他,家里根本没有婴儿,而且他们晚上也没听到有婴儿哭。 许洞义心下疑惑,却找不到声音来处。 又过了几天,婴儿哭声没了,许望月又病倒了,是被吓病的。 原来这两日,许望月每到晚上,便见自己的床前好像有两团影子晃来晃去。她叫来侍女。侍女却什么也看不到,又叫母亲蔺氏在晚上相陪,便是什么也没发生。 叶川说到这里,花笑插嘴问道:“东平坊,那个离鹤法师不是住在那儿吗?为什么不找他来看看?” “许家人找过了,离鹤法师也去了。”叶川回答。 “他看出了什么?” “离鹤说许小姐就是气血虚弱引起的幻觉,开了一个药方,让许小姐照方服药就可以了。” 花笑停下脚步,颇为诧异地问:“这样就行了吗?” “你别说,还真的管用,许家小姐晚上终于平静了。”叶川答道。 “那我们还去什么啊?”花笑转身就要回去。 “哎,你别急啊,听我说完。”叶川拦住花笑。 花笑再次停下脚步,等着叶川说下去。 叶川继续道:“许小姐没事了,许家平静了几日后,其他人又开始慌了。” “啊!”花笑睁大了眼睛。 “他们经常在许小姐身边,看到一个极淡的影子。开始那影子只是晚上才能看到,后来居然白天也偶尔出现了。可是许小姐却一无所觉,说自己很好。他们便又去找离鹤。 离鹤没有来,只是告诉许家人,不用惊慌,是因为许小姐身体虚弱,吸引了一些阴气,只要按他的药方服药,过一段时间便可没事。” “离鹤说得轻松,可许家人却不安心。离鹤是厉王的座上宾,许家人也不敢逼迫离鹤,所以只能另想办法。正巧,他家的儿子许望宗与刺史府的一名差役关系不错。这名差役又听我讲过以前在襄州的案子,所以便把许望宗介绍给我。我和许望宗已经谈妥了,事情解决了,人家给这个数。” 叶川伸出一个手掌。 第440章 诡异的婴儿 花笑不关心钱的多少。她皱着眉,歪头沉思。她有一件事搞不明白,若说许小姐身边跟着的是鬼影,可为什么许家那些凡人也能看到。 看花笑不说话,叶川问:“花笑,你有没有把握?” “这得看过,才能知道。不过问题不大。”花笑自信地挺直身体,继续向东平坊走去。 叶川赶忙追上去。 到了许家,早有人等在外面,正是许望宗。许家中门大开,把叶川和花笑迎了进去。 许家与穆传恩家不一样。 穆传恩是厉王府的长史,不会把刺史府放在眼里。 许家虽然有钱,充其量也就是商人。许望宗从在刺史府当差的朋友那儿听说过,叶川是刺史大人的亲信,所以十分重视,开了中门。 叶川带来的是个漂亮姑娘,这倒让许望宗很意外。他悄悄地问了叶川,在得到叶川肯定的回答后,他将许家的事,又对花笑讲了一遍。 许望宗讲的大概经过与叶川说的相差不多,但有一处补充了一些。那就是在许望月身边出的影子是两个,有胳膊有腿,似人又似兽。因为影子很模糊,他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 许望宗道:“家母已经被望月身上的异常吓病了,现在还缠绵病榻,忧心忡忡。希望花笑姑娘能帮我家解了眼下的困境。” “许公子,令妹是否常出门游玩或访友?”花笑问这个问题,是想确定一下,这许望月身上的邪事,是否是从外面带回来的。 “我家虽是商贾之家,但家父对小妹管教极严,不许她随意抛头露面。再说,小妹已到出阁的年龄,家里也正与她议亲,更不能在此时行差踏错。所以,她一直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花笑点点头。三人说着话,已经来到一座院落前。 “这便是小妹的闺阁。”许望宗指着小院说。 “你在这儿等着。”花笑对叶川道。花笑在周寒的“教导”下,对凡人的一些礼教,了解了一些。虽然她自己不在意这些,但却替许望月顾忌到了。 “哎!”叶川有些不情愿,他很想看看热闹。但他清楚花笑是对的。那许望月是个闺中小姐。花笑是个姑娘,许望宗是许望月的哥哥,他们可以进去。自己这个外人男子,进姑娘的闺房,就不方便了。 进了院子,花笑见到院中有一名侍女正坐在阳光下。见到许望宗进来,那名侍女赶忙站起来行礼,“大公子。” “小纤,你家小姐呢?”许望宗问。 “小姐正在屋里休息。”小纤回答。 许望宗带着花笑朝许望月的卧室走去。在经过小纤身旁时,花笑停下来问小纤,“这么热的天,你站在太阳下不难受吗?” “不,不难受。”小纤低着头,喏喏回答。 小纤的脸被夏日毒辣的太阳,晒得通红,汗珠一层层地从额上落下来。 “不难受?”花笑虽是疑问,但心下明了。恐怕是因为许望月身边的黑影,吓坏了这个小丫鬟。只有在阳光下,她才觉得安心,哪里还顾得热不热。 花笑进到屋里,扑面而来是浓浓的苦药味。屋里的窗子关着,却十分阴凉。 许望宗引着花笑转过一架屏风,后面是一张架子床。帐子是垂落的,看不到里面的人。 许望宗上前,将帐子掀开,露出床上正在沉睡的人。 许望宗介绍,“这就是小妹。”说完,便要唤醒许望月。 “许公子,先不要。”花笑忙阻止。 花笑上前仔细观看睡着的许望月。这是一个姑娘吗?许望月现在皮肤枯黄衰败,两颊削瘦,鬓角边竟然还有几根白发,看上去像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哪里是一个闺阁小姐。 花笑仔细寻找那两团影子,终于在床里,看到两团模糊的黑影。这床上本就光线很暗,又加上屋子的门窗都关着,影子也不清楚。 “许公子,许小姐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吗?”花笑转过头来问许望宗。 许望宗重重叹口气,“小妹年方十七,虽不敢说是貌美如花,但也是青春靓丽。自从小妹屋中出现异事,小妹便一天天变成这样。” “哦!”花笑重又望了许望月一眼后,双眼闭合。几息之后,再睁开,花笑的眼瞳之上,有一抹极浅的乌光闪现。花笑打开了阴阳眼。 “咦!”花笑小声地惊叫了一声。此时,花笑的眼睛,看到许望月的身旁趴着两个人。不对,他们不是人,是有形无体的鬼。 这两个人是一男一女,长着婴儿的面容,脸色青白诡异。竹竿一样的身子上,却有一双与身体毫不协调的长臂和长腿。乍一看,就像两个随意组装起来的傀儡一样。 从这一男一女的口鼻之中,有一缕缕的黑气,像线一样延伸出来。 顺着黑气,花笑可见这几条黑线的另一头,分别伸进了许望月的口、鼻、心、腹之处。 这几条黑色气线连接着许望月和两个婴灵的身体,并如水流般缓缓流动。 “花笑姑娘,你可看出了什么?”许望宗听到了花笑那声不同寻常的叫声,便问道。 花笑没有答话,她略俯下身,仔细看这两个长着婴儿面容的男女,发现他们面容居然有八九分的相似,应该是双胞胎。 两个婴灵趴在那儿,瞧着许望月的,眼中的目光阴森森,带着一股怨恨。突然他们有异样的感觉,同时抬头,看到花笑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 “嘶——”两只鬼同时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发出如野兽般的威胁之声。 若是旁人则会被他们吓住。但花笑修炼五百年,不会被两只婴灵唬住。 “花笑姑娘。”许望宗以为刚才的话,花笑没听见,便又唤了一声。 花笑直起身问:“许公子,最近一段时间,家中可曾有婴儿夭亡?” 花笑这么问,是给许家和许望月留了脸面。这事如果发生在她刚到江州之时,她便会直接问,许望月是不是怀孕,生过孩子。 花笑看得很清楚,这两个婴灵既然缠住了许望月,那必是许望月的业障。而婴灵口鼻中延伸至许望月身上的黑气,实则是他们在吸取母体的生气,让自己长大。 第441章 许家的仆人 婴灵正是用这种非正常的方法,才让他们,有着与面容不相符的手臂和腿脚。 许望宗想了想,道:“最近并没有婴儿夭亡。我家家仆虽多,但谁已成家了,有孩子或没孩子,我都非常清楚。花笑姑娘,这与我小妹的事有什么关系?” 许望宗没将事情怀疑到自己妹妹身上,还以为花笑问得是许家那些下人。 “许小姐是被婴灵缠上了。”花笑道。 “婴灵是什么?”许望宗赶忙问。 “就是婴儿的鬼魂。” 花笑淡然的回答,却将许望宗吓得脸色大变,一双惊恐的眼看着许望月,噔噔噔后退,直退到窗边。 “花笑姑娘,这,这怎么办?”许望宗指着床上的许望月,声音都发颤了。 “你既然害怕,就先退出去吧。这里交给我。”花笑很淡然地说。她下边要做的事,不宜让许望宗看到。 “哎,这里就有劳花笑姑娘了。”许望宗说完,连滚带爬地跑出了许望月的闺房。 花笑白了一眼许望宗的背影,心中暗道:“说不让你管了,你跑得真快。你们亲兄妹,亲情如此淡薄吗?” 吐槽完许望宗,花笑又看向床上。心里升起一个疑惑。 “掌柜的说离鹤法师很有本事。他给许家看过,为什么没看出来许望月是被婴灵给缠上了。而且这两个婴灵怨气极大,在利用母体让自己长大。” “离鹤给许望月开什么补气血的方子,也只不过是吊着许望月的命,反而让两个婴灵得了母体更多生气长大。” “那个离鹤怎会如此疏忽。这两个婴灵越长越大,早晚许望月的生气不足以供给他们,而被他们耗死。” 花笑从头上将那根似玉非玉的白色簪子拔了下来。这是她修炼的随身法器。 簪子在花笑手中轻轻一晃,变成了一把白色的短刃。 花笑就手持着这把短刃,伸到了男婴灵口鼻中伸出的其中一条黑色气线下。她往上轻轻一挑,黑色气线立时被斩断。 同时,那个男婴灵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似乎很痛苦。 正在熟睡的许望月,身体颤动了几下,唇角居然有鲜血流出。 花笑暗叫一声,“糟糕!”她现在才知道,这两个婴灵不止是在吸取母体的生气,而且他们的命已经与许望月的命连成了一体。母子三人只要一分开,就会全部死去。 两个婴灵以四肢站立起来,盯着花笑,眼中闪出恶毒的光,露出两排森寒的牙齿,像两只马上要扑食猎物的饿兽。 “哟,想咬我吗?”花笑不禁笑了,“若论扑咬猎物的本事,本姑娘可以给你们做祖宗了。” 花笑说完,手中法器一挥,一片白光向前扫出,就见两个婴灵,像被一柄重锤击中一样,尖叫一声,向上弹起,撞到架子床的顶,又扑通扑通落下,趴倒在床上。 婴灵眼中恶毒的光消失了,显然知道不是花笑对手,变顺服了。 两个婴灵好对付,可如何才能在保住许望月性命前提下,把一人两鬼分开。花笑清楚,现在绝不能强行割断那几条黑色的气线。 “现在只有先这样了。” 花笑自言自语地说着,手里已经多出一张黄纸。花笑以手指为笔,在黄纸上纵横弯曲地画了起来。 突然,身后一股不正常的气息向花笑袭来。 花笑灵敏的感官,马上就察觉到了。将手中法器一晃,那柄法器由刚才的短刃,瞬息变成了一柄长剑。 花笑不待转身,长剑先向后挥出。 “当啷”一声,一道银光崩飞,射进了屋顶的房梁上。 同时,花笑迅速转过身形,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向她扑来。而这个男人身上穿的衣服,分明就是她刚刚看到的,许家仆人的衣服。 见自己的兵器被花笑打飞,许家这个仆人从衣袖中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朝花笑晃了晃。 一道强光袭来,花笑顿觉眼前一花,头脑有点晕,身体酥软,有什么东西像要离开花笑的身体。 正在此时,花笑手腕上那根黑红色细线,散出淡淡蓝光。 花笑的头脑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冰凉的清水,霎那清醒。她手中法器一扬,向那个仆人刺去。 仆人见自己的暗招竟然对花笑失灵,顿时大惊,慌忙躲避花笑的这一剑。但仍是晚了一步,他身体的要害躲了过去,花笑的法器仍刺进那仆人的肩头。 那名许家仆人不顾伤痛,向后一错身,将自己的肩膀,硬生生从花笑剑下拔出,转身就跑。 “看你往哪跑?”花笑大叫一声,手一晃,将法器仍收缩成簪子的模样,追出了闺房。 那名许家仆人越上院墙,跳了下去。 花笑追出院外,被一人突然抓住。 “花笑姑娘,我小妹怎么样了?” 花笑没时间和许望宗详说,将刚才画的符塞进许望宗手里,急急地说:“把这个贴在许望月屋里,就没事了。” 花笑说完,就朝刚才那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花笑,你去哪?”叶川一边喊一边也追上去。 花笑追至许家的高墙边,见那名仆人居然飞身跳上高墙,顺着高墙向远处飞奔而去。 “嘿,还跑!”花笑轻笑一声,也跳了上去。 “花……”叶川跟过来,正要喊花笑,便看到花笑前面那个人。 “我的天,发生了什么事?”叶川没有跳上墙,而是转身向许宅外跑去。 花笑向那名仆人紧追而去。光天化日下,两个人,一前一后穿宅越脊,在高处追逐。 只因他们的身法太快了,下面的人还没看清,便没了踪影,所以才没引起多少恐慌。 花笑在追过一处宅子时,突然心中一动,朝下方望去,见下面有一白衣人,揣着手,正抬头看着上边。 虽然花笑很快掠过去,但也向那白衣人瞧了一眼,那是个男人,并且容颜十分俊美。 花笑的速度不自觉得滞了一滞。她对这个人有感觉,但这不是什么好的感觉。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也就是花笑这稍一迟疑,她再抬起头时,就发现那名仆人已经不见了。 第442章 离鹤法师的药方 花笑飞身上前,在最后见到那仆人的地方,寻了一圈,然后认准一个地方跳了下去。 落到地面,花笑看到地面上有几滴血迹。花笑翕动鼻翼,嗅了嗅气味,然后朝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跑了一段距离,花笑最终停在一座宅门前。看这家宅门的气势,应该不是普通人家,可是这里却不像其它大户人家,因为它的门前没有牌匾。 “哎哟,花笑,发生了什么事?”叶川大口喘着气,追上来了。 花笑一指面前的大门问:“这是谁家?” 叶川看了一眼,想都没想,便道:“这是离鹤的家。我曾在这一带巡逻过。东平坊住的都是有钱人家,家家门前都有牌匾,只有离鹤的宅门前不挂牌匾。花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花笑便将刚才在许望月的闺房中遇到刺杀一事说了。 “这可怪了,我们只是给许家解决异事,又碍着谁的事了?”叶川狐疑地说。 “很明显啊,是有人不想让我们管许家的事。”花笑说着,细眉一挑,掐腰道,“不让管,我偏要管。走,我们回许家。” 花笑和叶川又回到了许家。 “许公子,查一下,你家的仆人是否都在?”叶川对许望宗道。 许望宗虽然不知道叶川要做什么,还是让管家去办。 “叶大人,花笑姑娘,我小妹是否无事了?”许望宗追在两人身后问。 叶川不知道怎么回答,花笑没有回答,三人径直进了许望月的闺房。 刺杀的事都发生了,叶川也不顾忌那么多了。 闺房中,许望月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个碗,正在喝药。侍女小纤侍候在旁边。 许望宗站在门口,不敢靠得太近。 许望月见到花笑和叶川这两个陌生人,微微一怔,问许望宗:“哥,这两位是谁,为何来我房中?” “小妹……” 不等许望宗说完话,花笑先开口问:“许小姐,身上感觉如何?” 一个姑娘同她说话,许望月倒不紧张,回答道:“一觉醒来,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不像先前那么累了。” “我将大公子给的那张黄符放在小姐的枕头下后,小姐就醒过来了。”小纤接着道。 花笑仔细观看,那几条连接许望月和婴灵的黑色气线已经停止了流动。那两只婴灵如同无头的苍蝇般,在许望月身边乱转。当然这些情景只有花笑能看到。 许望宗小心翼翼地朝许望月这边挪了两步,然后对着许望月左看右看,似是自言自语道:“小妹身边的古怪影子好像没了。” 那张黄符就是断针符。自从在孙淑秀的荷包里见过了断针符,花笑便缠着周寒将断针符的画法教给她。 许望月和两只婴灵的生死连接在了一起。花笑无法截断,只能用此符,斩断许望月身边的阴阳,让婴灵无法继续从许望月身上吸取生气。 之前,许家人之所以能看到两个婴灵的影子,正是因为他们吸取的生气,在他们的魂体内流动,让他们显出了模糊的形状,可以让凡人之眼看见。现在生气已断,阴阳不通,婴灵的影子自然不显。 只要将许望月和婴灵之间的连接斩断,这件事便算是彻底解决了。花笑自知,要想在保住许望月性命前提下,断开这一人两鬼的联系,她没有把握。 “哥,你胡说什么,哪有什么古怪影子。”许望月厉声道。 花笑一直在看着许望月呢。她感觉许望月呵斥许望宗时,有点色厉内荏。 “许小姐,能不能把你手上的药碗给我。”花笑伸出手。 许望月倒没有犹豫。这碗药,她已经喝完了,只剩下一点带有药渣的碗底。 花笑接过药碗闻了闻后,又问:“许小姐,这方子可是离鹤法师开的。” “是。我喝了这药后,睡觉安稳了。法师真是有本事。” 提到离鹤法师,许望月脸上流露出些许羞涩之色。 “能把方子给我看下吗?” 见花笑想看,许望月让小纤将药方拿来了,并叮嘱道:“你要小心,看完了将方子还我,别损坏了。” 花笑淡淡地扫了许望月一眼,低头去看这方子。 方子上的药材没有问题,可花笑就觉得药碗中的味道,有那么一点不对。 “这药材从哪里抓来的?”自从经历了赵斗的事,花笑对药材十分在意。 “我自家就有一间药铺。给我妹妹用的,当然都是最好的药材。”许望宗回答。 “花笑,事情已经解决了吧?”叶川凑上前来问。 “是啊,花笑姑娘,我妹妹是不是没事了?”许望宗紧接着问。 花笑将药方还给小纤,转头对许望月道:“许小姐尽量不要离开这间屋子,好好养病。”然后向闺房外走去。 叶川和许望宗赶忙跟上。 来到外面,花笑对许望宗道:“多派几名丫鬟仆妇守着许小姐,这外面也多找个仆人日夜巡视。” “这是为什么?”许望宗大惊。 “就因为你家失踪的那个仆人。” “可我家并没有仆人不见啊!” 许望宗刚说完,便见管家快步而来。 “大公子,家中的仆从我已经清点完了,现在在府上的有三十七人,出去办事的十一人。只有一人下落不明,既不在府上,又没差事派遣他。”管家回报。 “谁?”许望宗忙问。 “是迎隆。” “迎隆?” 许望宗还没反应出来迎隆是哪个仆人,花笑抢先问管家,“这个迎隆是何时来到许宅的?” 管家略一沉思便道:“他来许家还不到一年,是我家老爷的一个生意伙伴,介绍来的。” 叶川在花笑耳边小声问:“花笑,你是怀疑刚才想杀你未成,逃走的那个家伙就是迎隆?” “小心无大错!”花笑总有一种这里有阴谋的感觉。“许公子,你按我说的,派人守好许小姐,若是过了今夜,许小姐无恙,那许小姐便是真正平安无事了。” 许望宗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不过花笑只说度过这一夜,他便一口答应下来。 第443章 又见鬼桑 几人向外走去。叶川回头看了一眼许望月的小院,有点失望。他还以为今天能拿到钱,看来只有等明天了。 刚穿过一重院落,花笑便见一个仆妇端着一个药罐子,也向外走,看样子是去倒药渣。 “哎,你这里的药,是不是大小姐吃的?”花笑赶上前问。 仆妇见花笑是由许望宗陪着的,知道是许家的客人,不敢不答,“正是小姐吃的药。” “把它给我吧!”花笑不等人家同意,上手将药罐夺了过来。 “这——”仆妇懵了。她见过抢金抢银,还从没听说抢药罐的。 仆妇看向许望宗,许望宗摆摆手,仆妇这才离去。 “花笑姑娘,我妹妹吃的药,有什么问题?”许望宗问。 “没有!”花笑一甩头,笑着说。 “那你这是?” “哦!”花笑举了举手中的药罐,展开了忽悠模式,“我看你家的这个罐子挺好,我拿回去炖肉。” “炖肉?拿药罐炖肉?”许望宗和叶川同时惊问出来。 “是啊。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药罐长久熬煮药材,已经吸收了各种药材的香味,和药材的精华,用它炖出来的肉,不但香不可言,还大补啊!” 看花笑说得郑重其事,叶川心中暗想,他回去也要找一个用过的药罐,试一试。 许望宗将花笑和叶川送到门外,眼睁睁看着花笑抱走了他家的药罐。 “哎,药罐炖肉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在回去的路上,叶川问花笑。 “你可以试试!”花笑说完,唇角微翘,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叶川没看到花笑神情的微变,郑重地说:“嗯,我回去炖一罐子肉,也给我家大人尝尝,他也需要补一补。” 听叶川说要炖肉给宁远恒,花笑神色又变了,赶忙道:“我说笑的,你别去试啊!” “那你抱回这个药罐子,做何用处?” “我是为了查看这里面的药渣。” “这药有问题?” “我现在只是怀疑,要拿回去给我家掌柜看一看。” “那你直接向许望宗讨要就行了,弄这一番胡话,戏弄我!”叶川有些气。 “你想啊,我们只是帮许家解决许望月身上的异事,却还有人阻止。这里肯定有什么阴谋。那个刺客是许家的仆人,你就敢保证许家人中,没有他的同伙了?”花笑认真解释。 叶川点点头,气也消了。 “掌柜的!”花笑抱着药罐冲进了糕点铺子。 “呵——”周寒用手在面前扇着,驱走药味,“小妖精,好端端的,你抱个药罐来做什么?” “掌柜的,有大事!”花笑说完,朝窗口看了一眼。 “去后边说吧。”周寒当然明白花笑的意思。 沙落宝正在打扫后院,抬头就看到花笑抱着一个药罐。 “花笑,你病了吗?”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花笑剜了沙落宝一眼。 “沙落宝,你去前面看着吧!” 周寒将沙落宝打发走了,花笑才将药罐放下。 “你遇到了什么事?”周寒先开口问。 “掌柜的,我又遇上他们了!”花笑有点激动,然后将去许家发生的事,对周寒讲述了一遍。“那个袭击我的许家仆人,用的法器,正和那天晚上,那个抓我的黑衣人用的法器一样。幸好有掌柜的给我的那条染了神血的丝线,我才没有晕过去。” “看来这个许家仆人和黑衣人是一伙的。”周寒冷笑了一声,“这样也好,我正愁找不到他们。” 周寒转而又问:“花笑,你说那一男一女两只婴灵和母体已经性命相连了?” “是啊,所以我不敢动手将他们强行分开,只是断了阴阳,让婴灵无法继续在许望月身上吸取生气。” 周寒点点头道:“这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这办法不是长久之计啊,下边该怎么办?” “花笑,那两个婴灵还保持着婴儿的面容,说明他们死的时间并不长。两只新死的婴灵,若说吸吸人的生气有可能,怎么可能有能力将自己的灵体与人的性命相连?” 花笑恍然,“掌柜的,你是说,婴灵与母体相连,并不是婴灵自己做的,而是有外力介入。” “没错。所以,你在许望月的房间中,遇到袭击就不奇怪了。因为有人不想让你解开这一人两鬼的联系。而这个人很可能是设计许望月和婴灵的人。” 花笑十分惊讶,“可是鬼为阴物,有形无体,而许望月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他们是怎么将人和鬼性命牵连在一起的?” 周寒侧头想了想,问花笑:“你刚才还说到,离鹤说许望月气血虚弱,他给许望月开了补气血药方。” “是啊,我很奇怪,掌柜你不是说过离鹤有本事吗,他怎么会看不出许望月是被婴灵缠上了,还说什么气血虚弱。那个药方我看过了,没问题,而且许家自己就开了一间药铺,药材也没问题。” “那你抱这个药罐,是做什么?” 花笑赶忙将药罐抱了起来,道:“掌柜的,虽然药方和药材都没问题,但我总觉得这罐子的药味不太对。你给分辨分辨。” 两人来到天井下,就着射下来的天光,看向罐子里的药渣。周寒时不时用手指扒拉一下。 不多时,周寒从药渣中捏出一小片东西。花笑打量这个东西。它已经被熬煮得变黑了,形状像半片树叶。 “这是什么?”花笑很肯定,这不是药方中的药材。 周寒没有说话,而是又低下头,在药渣中翻找。很快,她又捏出一小片东西,还是半片树叶形状。 周寒将这两片东西对在一起。花笑看清了,这两片东西上,虽然有残缺处,但对在一起,就是一片树叶。 “原来是它!”周寒了然地说了一句。 “掌柜的,这是什么叶子?”花笑看这叶子很眼熟,一时想不起来。 “桑叶。” “桑叶啊!”花笑并不惊讶。虽然桑叶不是药方里的药材,但这药里混进一片桑叶,对许望月没有什么伤害。 “它不是普通的桑叶,它是鬼桑树的叶子。”周寒又解释了一句。 “鬼桑?”花笑差点蹦起来。虽然她不知道鬼桑树,单这个名字就非常不祥。 “就是它,助力了两个婴灵,与许望月的性命连接起来。没想到又见到它了。” 第444章 鬼瘟煞 周寒说最后面那句话时,声音非常轻,花笑没有听清。 “掌柜的,我们赶紧去许家吧。”花笑催促。 周寒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不方便。我这样怎么去?” 花笑知道,周寒指的是汪东虎和林野的监视。 “那怎么办?” “既然出现了鬼桑,我们就不能等闲视之。你等一下。” 周寒说完,便在心神里呼唤:“李清寒,李清寒!” 一道蓝光,在周寒和花笑面前落下。李清寒现出身形。 “江神!”花笑惊喜地叫起来。 “嘘!”李清寒示意花笑小点声,然后问周寒:“叫我来干嘛?我正在听手下的人念公文。” 周寒将手上那片鬼桑叶举到李清寒面前。 “鬼桑叶。”李清寒微皱了下眉头。上次她只是在刘显身上的噬魂法印中,接触到了鬼桑叶。没想到这次是直接看到。 “你是从哪找到它的?”李清寒问。 周寒用心神,将她从花笑那里听到的事情经过,传给了李清寒。 李清寒听了,神色大变,脱口而出,“鬼瘟煞!” 周寒点了点头,“所以,你就算放下梅江的公务,此事也要管一管了。” 一旁的花笑见周寒和李清寒对鬼瘟煞如此重视,忙问:“掌柜的,鬼瘟煞是什么?” “鬼瘟煞是厉鬼的一种……” “不,它是厉鬼之王。”李清寒补充道,“就算是我和周寒,入主寒冰地狱后,也只见过一次鬼瘟煞。因为形成此物的条件极其苛刻。” “她说的没错。”周寒接过话,“鬼瘟煞就是一母二子三厉鬼为一体。首先,母体活着时,必须是九阴之体。便这一点就极不易。九阴之女,怕是千年也难出一个。” “其二,就是这一胎必须是九阴之女的第一胎,而且一胎双生,还需是一子一女。” “我的天!”花笑惊叹一声,单就前面这两个条件,若无天意,怕是千年也难碰上吧。 周寒继续为花笑解说,“其三,这一子一女需在母体刚刚成形之时,便被母体杀死,因而对母体带有极强的怨恨。这第四点,也就是你在许望月房中所见了。两只婴灵必须和母体连为一体,以母体养料继续长大,直到成长为真正的厉鬼,其间不能将母体耗死。第五点,婴灵变体完毕,母体也恰好死亡,而且母体死时,必须带着强烈的怨念,化成厉鬼。这样,母子三厉鬼合为一体,成为厉鬼之中的厉鬼。” 花笑听得面色苍白,手足无措。“这样的厉鬼,那得是多恐怖?” “你说得没错,鬼瘟煞很恐怖。因为它像瘟疫一样。被它所杀的任何生灵,都会变成厉鬼,哪怕死的是三世的善人,无欲无求的出家人。普通的鬼遇到它的戾气,也会转化成厉鬼。并且这些厉鬼还会像仆从一样,跟随鬼瘟煞。” “它的所到之处,可以说是寸草不生。阴司的鬼差都要躲着它走。如果有这种厉鬼,阴司只能上报,冥界另派能者消灭它。” “或许那位许小姐,就是难得一见的九阴之体。但可以肯定的是,是有人故意在制造鬼瘟煞。” “掌柜的!”花笑嘿嘿一笑,笑得很勉强,“我可能不是鬼瘟煞的对手,我就不去了吧。” “花笑,做事怎么能有始无终。再说,那两只婴灵还保持着婴儿面容,就说明,他们离成形还早,没什么可怕的。”周寒安慰花笑道。 花笑一脸苦相。 “有我陪你去,你怕什么?”李清寒厉声道。 “江神和我一起去?”花笑转忧为喜。 “是啊,快去吧!”周寒拍拍花笑的肩头。 “那我去了!”花笑转身跑出了后院。 “我现在不担心鬼瘟煞,而是鬼瘟煞后面那个人。前面他用鬼桑施展噬魂法印,取人魂魄,现在又在制造鬼瘟煞。他懂不少邪门法术,是一大祸患。”周寒对李清寒道。 “这次,我定要他付出代价。” 李清寒身形一晃,消失在周寒面前。 花笑小跑着来到许宅。守门的仆人已经认识这个姑娘了,她先是被许望宗亲自接进去,后来抱着一个药罐子离开。所以他们没有拦阻。 花笑进到后宅时,后宅正乱成一团。许望宗看到花笑,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迎了上去。 “花笑姑娘,出事了。你们离开没多久,我妹妹就不见了?” “许小姐是不是在屋里觉得闷,出去散步了?”花笑问。 “你看我妹妹那个身体,能出去散步吗?你快过来看看吧。” 许望宗在前带路,两人来到许望月住的那个小院。一进小院,花笑就瞪大了眼睛,只见五六名男仆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你看!”许望宗指着地上的仆人,言语有些慌乱,“花笑姑娘,你走后,我便安排了人,将小妹的住处看管了起来。可现在……” 花笑快步跑进闺房。屋中,仆妇丫鬟也倒了一地,昏迷不醒。床上空空,原本在床上养病的许望月不见了。 “我们打草惊了蛇,他们等不及,把人掳走了。”李清寒说话不急不缓。 “江神,现在该怎么做?”花笑问。 “让许家人把这些闲人清理了,然后用你的办法。” 花笑知道李清寒所说的办法是什么。她让许望宗叫人,把这一地的仆妇丫鬟都抬走了。 屋里清静了,花笑围着床边转了一圈,找到了许望月的气味,然后跑出了闺房。 花笑追踪着气味追了下去。花笑专注于周围的气息,不知道跑了多久。待她抬起头时,就看到自己已经离开了东平坊,眼前是一片破旧的宅子。 许望月的气息在这里更加浓郁。 花笑停在一处宅门前。 “应该就是这里。”花笑对李清寒道。 “进去吧!”李清寒仍是不急。 花笑一脚踹在院门上。破旧的院门咣当一声,便倒下了。 “你这是跟谁学的踹门?”李清寒有些不悦。 “叶川!”花笑倒是满不在乎。 花笑跳进院子里,只见院子里长满了野草,好像很长时间都没人住了。 第445章 蓝衣年轻人 花笑正在纳闷,为什么自己在这里嗅到了许望月的气味。突然就感觉脚下一紧,有什么力量狠狠地拽了她一下。花笑站立不稳,趴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花笑还没闹明白自己被什么拽倒,就感觉自己身上,不止是脚,腿、胳膊还有脖子、胸腹都被一股力量吸附住了,她站不起来,爬也爬不动。 花笑动用所有的法力,仍是挣脱不开那股束缚她的力量。 “江神,救命啊,我动弹不了!江神!”花笑喊了一声又一声。 然而,李清寒却没有任何反应,更没有露面。 “不是说来助我的吗?”花笑心里很是委屈,“还是掌柜的好。她至少不会扔下我不管。” 花笑很清楚,自己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她身下必是提前设计好了法阵之类的东西,将她束缚在了这里。 过了一会儿,花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动弹不了,也回不了头。 两个身影在花笑的一左一右站定。花笑用眼角余光看清了,是两名灰衣人。 “你们是什么人?”花笑大叫。 他们只是看着地上的花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放我起来!” 灰衣人仍是没动。 “你们是木头桩子吗?” 灰衣人盯着地上的花笑,不动也不怒。 花笑都没办法了,只能用一对眼珠晃来晃去,看着两个灰衣人。 过了不知多久。其中一名灰衣人终于动了。他拿出来一枚丹药,放到了花笑嘴边。 “什么东西,我不……”花笑没喊完,那枚丹药趁花笑张嘴说话之时,塞进了花笑嘴里。 这时,花笑才看到两名灰衣人一起动了,在周围摆弄了一阵。 花笑突然觉得束缚住她身体的力量消失了。她猛地跳起来,可是双腿一软,她又重新趴地上了。浑身的法力不知道去了哪。 “糟了,一定是刚才那个丹药。” 一个灰衣人走过来,用绳子将花笑捆了起来,然后用布将口也塞上了。花笑眼睁睁,看着一个大口袋朝她当头罩下。 “呜呜……”花笑只能发出呜呜低闷的声音。很快,花笑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扛了起来,然后就是颠簸得一颤一颤,应该是灰衣心在扛着她奔跑。 大概过了一柱香时间,灰衣停了下来,也把花笑放了下来。 一阵窸窣过后,花笑终于看到天光透了进来,然后那个口袋便被人抽走了。 花笑抬起头,发现自己现在在一处极清静的小巷中,面前有一个蓝衣年轻人,正盯着她。 花笑说不出话,只能也盯着对方。在蓝衣人身后不远,有一辆马车,车厢门关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蓝衣年轻人打量了花笑一会儿,似乎确定了花笑的身份,便问灰衣人:“一路之上,可有人跟踪?” “大师兄放心,我们时刻注意身后,没发现有人跟踪。”一名灰衣人回答。 蓝衣年轻人点点头。然后转身朝马车走去。 花笑趁此时,向周围扫视一圈,没发现李清寒的影子。她同时发觉,蓝衣人身上的气味,有点熟悉。 蓝衣人对着车厢内,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蓝衣人就朝灰衣人打了个手势。灰衣人将花笑口中的布取了下来。 “许望月在哪?”花笑马上叫了出来。 “你现在自身难保,还关心别人。”马车中,一个阴沉的声音传出来。 “就是你,在制造鬼瘟煞?”花笑质问马车里的人。 “咦!”马车里的人,传出了惊讶的一声,“你居然知道鬼瘟煞,不简单啊!” “将一个柔弱姑娘和两个未出的婴儿,变成无法轮回的厉鬼,你简直没有人性!”花笑大骂。 “哈哈!”那人笑起来,“一个修为不高的妖精,居然和我谈人性。” “我虽然是妖,但我从不害人,也不做这等恶毒之事。你虽是人,却枉披了一张人皮。” 被花笑骂,那人也不生气。“你现在在我的手里。你的主人呢,怎么不来救你?” “你不配知道!” “她是被厉王的手下监视了,来不了吧。” 花笑惊讶地张着嘴,这人对她们如此了解,是什么人? “我第一次抓你,没要你性命,是因为我要用你引出你的主人。这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你既然说你从不害人,那我就用你做一点事?” “果然是你!”花笑愤怒地瞪大了眼,“你想干嘛?” “不急,你会知道!” 口袋重新罩下,花笑周围又黑了。 花笑身体随着口袋晃动。她又被人扛了起来。花笑心里郁闷,掌柜还嫌她吃得多,她觉得她应该再重上几十斤,看这些人还怎么扛着她到处跑。 不久后,花笑听到了熙熙攘攘的人声,应该是到了大街上。扛着她的人,还在继续向前走。后来人声渐渐稀疏,耳边还有鸟叫虫鸣传来。 “难道已经出了江州城了?”花笑竖起耳边,仔细分辨周围的声音。 再后来,人声彻底静下来,花笑只能听到马车的辚辚声,和扛着她,那人的喘息和脚步声。 突然,花笑的身体不晃了,然后她被掀了下来,摔在地上,屁股被重重墩了一下。她想叫,可嘴被堵着,叫不出来。 这时,花笑听到有人说话。 “大师兄,人带来了。” 花笑猜想那个大师兄,就是那个蓝衣年轻人。 “很好!险些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蓝衣人话落下没多久,一个姑娘沙哑的声音中带着胆怯:“你们想干什么?别伤害我,我家有钱,可以给你们钱。” 花笑虽然与许望月交流不多,但也听出来,这是许望月的声音。她从口袋中弹起身体,使劲挣了挣,却没什么作用。 没有人回答许望月的话。突然许望月尖叫了起来,“迎隆是你。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儿来?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你安静点!否则我就把你的嘴堵上!”是蓝衣人的声音。 “为什么?你说过,你爱我,会娶我为妻。难道这都是骗我的?”许望月惊疑的声音传进花笑的耳中。 “你说对了,我怎么会爱上你这种女人。我对你所说所做,只不过是为了让你……” “无风!” 第446章 律法和规矩 马车里的人,冷冷地打断了蓝衣人的话。 蓝衣人没将真正的目的说出来,只冷漠地说了一句,“不过是为了利用你!” 许望月失望悲痛的哭声,让人听了心里很堵。 “你这个混蛋。我把我最珍贵的清白之身给了你,为你怀了孩子。又为了你,我打掉了孩子。现在你跟我说,只是在利用我。我把一切都给了你,赌上了自己终身的幸福。你说,我还有什么可值得你索取的!” “还有你的命!” 一个如深渊冰泉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花笑听到这个声音,心中大喜,暗叫了一声,“江神!” “什么人?” 花笑听到蓝衣人大喝了一声,然后就是嚓嚓几声,兵刃出鞘的声音。 花笑正想动几下,让李清寒注意到自己。蓦地,屁股上就又是一疼,不知哪来的一只脚,朝她屁股踢了一下。 “呜呜——”花笑从咽喉发出声音抗议,因为她能感觉到,那一脚是李清寒踢的。 “别多管闲事!”蓝衣人厉声道。 “制造鬼瘟煞的就是你吧?”李清寒的声音冷峭如霜。 “足下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多管闲事?鬼瘟煞又是什么?”马车中的人声音阴沉。 “鬼瘟之母就在你手里,你说不知道什么是鬼瘟煞?制造鬼瘟煞,背人伦,逆天道,祸害天下,罪不可恕,这闲事我必管。” “哈哈!”马车中的人毫不在意,“你是阴司判官吗?说得倒是正气凛然。不过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惺惺作态的人。想行侠仗义,先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既然你知道了我的事,别怪我手下不留活口。” 听到这儿,花笑耳边传来利刃破风之声,然后她又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气,有一抹幽蓝光,透进口袋,从她旁边掠了过去。花笑纵然五百年的修为,也不禁打了个寒噤。 “呜呜——”花笑发出焦急的声音,心中道:“江神大人,您倒是先把我放出去啊!” “当啷,当啷”几声,似乎是金铁落地的声音。 马车中的人声音骤然变得慌乱,“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清寒没有回答。 突然就传来蓝衣人的大喊,“放下兵器,否则我杀了她!” “姐姐,救救我,我不想死。”许望月可怜的声音传来。 花笑虽然看不到,但听声音,也知道是蓝衣人挟持了许望月。 “困兽之斗!”李清寒轻蔑地说了一句。 “啊——”一声惨叫,让花笑心里便是一颤。这得是多疼,叫声才能如此凄厉。 “走!”蓝衣人大叫了一声,然后脚步声凌乱,纷纷远去。 “别放他们走啊!”花笑在心里急得大叫,不顾身上的绳索,扭动起来。 不多时,口袋打开了,一束天光射了进来。 花笑终于站了起来,看到眼前站着一个绝美的女子,与周寒换成女装后的样子,有十分像,但又带着几分清冷难近,飘逸如仙的气质。她的手上还提着一把闪着幽蓝光芒的长剑。 花笑知道,这正是李清寒变化后的样子。 李清寒将花笑身上的绳索斩断,花笑拽出了口中塞着的布。 花笑往周围看去,发现许望月坐不远处的地上,脸色苍白,似乎还没从惊吓中出来。她旁边的地面上,溅了不少血,有一只新鲜的断掌落在带血的地面上。 花笑的前方,就是她曾经见过的那辆马车。车厢门仍关着,马车周围没有人,没看见一具尸体。 花笑不解地问李清寒:“江神,为什么要放他们走?” 李清寒淡然地扫了花笑一眼,问:“怎么,周寒没对你说过?” 花笑迷茫地眨眨眼,这和掌柜的有什么关系。 “人间有人间的律法,阴间有阴间的规矩。”李清寒语调凉凉地解释,“我们转生到人间,也需守人间的规矩。就算是作恶之人,他们只要在人间,也要送他们以人间律法惩处,我们不可以私下处置。除非是我们自己生命受到威胁。在人间,只有像妖、鬼之类,当属阴间管辖的阴物,我们才有处置之权。” “可我听掌柜的说过,在襄州,你们将与妖骨做交易的冯敬,送去了地狱。”花笑问。 “那冯敬已是经过阳间律法判决,本该死在斩头台上的。可因他与妖骨做了交易,被妖骨所左右,而逃脱刑罚。所以我们插手,送他去地狱,不算违戒。” “那您该早点放我出来,让我宰了这帮混蛋!”花笑对这些人,恨极了。 “你现在正在修炼,不宜多沾人命。” “就这么放那帮人走了,便宜了他们。”花笑十分不甘心。 “并没有便宜他们!”李清寒指向地上的断掌。 花笑走过去,仔细观看,只见连着的手腕上,有一丝蓝色布条。 “是蓝衣人的!” “凭鬼瘟煞之事,不能将他们以人间律法处置。所以给留他下点儿警告。” “还有那马车里的人,他才是真正的主谋。” “你自己去看吧!”李清寒转过身去,看着还在地上坐着许望月。 花笑来到马车旁,打开车厢,只见里面哪有人,只在车厢地板上,放着一个木雕的小人。这个小人是盘膝坐着的姿势,雕刻得栩栩如生,眉眼生动,连衣饰纹路也雕刻出来了。 就在这个小木人的额头上,有一个蓝色的光点,明明灭灭。 李清寒盯着许望月的身旁。离开了断针符,两个婴灵又开始吸取许望月身体内的生气。 李清寒手一松,冰魂剑飞了出去,插进许望月身边的地面。在李清寒的眼中,冰魂剑剑身有一股股白茫茫的气,将婴灵与许望月之间连接的黑气团团缠住,顷刻间,那几条黑气线凝固不动,变成了一根根的冰柱。 “嗡——”冰魂剑轻轻一震,冰柱瞬间碎裂,向下落之时,便在空中化解成气,消散了。 冰魂剑跳起来,剑身横扫,撩起一片剑光,将两个婴灵罩在剑光之下。待剑光收回,婴灵已不见了踪影。 许望月似乎感觉到了自己身体内的变化,抬起了头。看到李清寒,她爬上前,便去扯李清寒的衣角。 “姐姐,你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家。我父兄一定会重谢你的!” 第447章 九阴之体 李清寒向后一撤,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虽然她救了许望月,但不代表她喜欢眼前这个姑娘。 “你父母双全,家中富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李清寒冷冷地问。 “姐姐救了我的命,我父兄一定会给姐姐很多钱,酬谢姐姐。”许望月以为李清寒想要报酬。 “哼,你的命是保住了,可你的两个孩子呢?” 许望月大惊,“你说什么?”她不明白,眼前这个美得让她嫉妒的女人,是如何知道她的隐私的。她堕胎之事,只有骗了她的迎隆和她的贴身侍女小纤知道。 “你以为今日你遇到的祸事,由何而来。两个轮回到你腹中的魂灵,带着生于人世的希望。没想到被你一碗药,害死了他们。他们能不怨吗?他们带着怨气,不能轮回,把所有的恨都付诸你的身上,要拉你一起去死。你今日虽逃过一劫,但你作下的孽,会让你终身不得安宁。” “我也不想啊!”许望月呆了一呆,然后捂脸痛哭起来,“我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却未婚先孕,这要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你知道无法做人,就还知道廉耻。一个姑娘,应该懂得自尊自爱。现在所得结果,皆是你咎由自取。” “我……”许望月低下头,暗自垂泪。 “你还想见见你的孩子吗?”李清寒冷冷地问。 “啊?不要!”许望月像受了惊吓般,后退数步。 李清寒冷笑一声,然后转头叫花笑。 “花笑,送她回家!” 这里事已经解决了,剩下的事,就由周寒和花笑去处理。 花笑听到李清寒叫她,拿着那个木雕人偶过来。 “江——”花笑赶紧收住口,“马车上那个人用的是替身?” “嗯!”李清寒应了一声。 “好狡猾。就这么让他逃掉了。” “我说过要让他付出代价,他就必须付出代价。”李清寒的声音冰冷似一把出鞘的利刃。 李清寒从花笑手中接过木偶,然后合上手掌,轻轻一攥。木偶随即化成了粉末。 “这样做有什么用?”花笑疑惑地问。 “我刚才将他的一缕灵识困在了木偶中。” 花笑这时才知道,木偶额头上那一点蓝光,是李清寒施下的法术。 东平坊,离鹤宅内。 离鹤正在后院厢房内。眼前摆着两口形似棺材的木箱,木箱内各躺着一具尸体,一高一矮。两具尸体枯而不腐,僵而不化。 在两具尸身上,各有一处诡异的伤口。伤口之处不断向上蒸腾着白色雾气。这白色雾气冰寒刺骨,离鹤也不敢碰触。 离鹤看着两具僵尸身上的伤口,愁眉不展。已经很多天了,他天天用无月的血混着墨画符,用在这两具僵尸身上,可伤口依然不见好。那冰冷的寒气丝毫不见减弱。 突然,离鹤的心猛地一跳,紧接着他的五脏六腑就像被人死死攥着一样,十分痛苦,一股股气血,在体内像苍蝇一样乱窜。 离鹤大惊,慌忙跑出了厢房,还没在外面站稳,便“噗”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离鹤举起双手,只见原本莹白如玉的双手变得枯燥,起了一层细纹。 “怎么回事,我的法力在流走!” 离鹤抬手在自己的身上几处穴位,猛点了几下,才略略感觉好受。法力停止了流失。可他也察觉出,自己受了内伤,很重的内伤。 离鹤站起来,忍着身体里的痛,急匆匆向前院而去,边走边喊:“无风,无风!” 胡锦茵妖魂受伤,需要大量的魂魄来炼养魂丹。灵圣教不少分坛都被朝廷打击,离鹤失去大部分魂魄来源。用普通魂魄炼丹,对胡锦茵的伤势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离鹤早就想弄出一个鬼瘟煞,来制造和吸引厉鬼,用厉鬼来炼养魂丹。 可是鬼瘟煞第一个难题,便是要找一个九阴之体的女子,还必须是未婚。 离鹤不知道寻找了多少年,身上的皮都换了两次,可是却没遇上他想要的。 就在一年前,许家的夫人,为了女儿许望月的婚事,来找离鹤为女儿卜算姻缘。 当离鹤看到许望月的八字时,顿时大喜过望。许望月正是他所找的九阴之女。 离鹤欺骗许夫人,说许望月姻缘暂时未到。另一方面,他安排自己的亲信弟子无风,混进了许家,化名迎隆,接近许望月。 无风相貌虽不及离鹤,但也是眉目俊朗。再加上无风的甜言蜜语,许望月很快沦陷。 至于许望月第一胎便怀了双胎,而且恰是一男一女。这对于离鹤来说,用点手段,没有问题。 离鹤算着许望月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型,便又让无风哄骗许望月喝下了打胎药,制造出了两个怨念极大的婴灵。 婴灵缠住许望月不放,无风暗中动手脚,让两个婴灵吸取许望月的生气长大。 这也是为什么许家开始听到婴儿哭,后来便听不到了,那是因为婴灵长大了。 后来许望月看到身边总有黑影出现,吓出了病。无风暗示许家请离鹤来看。 离鹤来了后,只开了补气血的药方。药方虽然正常,可每次给许望月熬药,药罐里总会出现一片鬼桑叶。 这鬼桑叶正是改变许望月身体内的阴阳,助婴灵与母体性命相连的关键。 就在今天上午,无风突然带着伤,从许家逃回来,并带来一个消息。那个犬妖被许家请来,解决许望月身上的问题。 离鹤为了这个鬼瘟煞,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眼看快大功告成了,怎么肯让一个犬妖破坏。 离鹤安排了两路人,一路将许望月偷了出来,准备放在城外,他的一个秘密庄园内,继续培养。而另一路则利用了狗的超强嗅觉,将花笑引进了他设计的陷阱中。 花笑进入的那个废院,地上便设置着隐秘的地缚阵。 离鹤很清楚,花笑背后的主人就是周寒。周寒的底细,他不清楚,为了以防万一,他做了一个替身,并附进去一部分法力。 刚才的感觉,让离鹤清楚地知道,他的替身毁了,他反而被自己的法力反噬了自身,受了重伤。 “师父,大师兄还没回来!”一个灰衣人听到离鹤的喊叫,赶忙过来禀告。 离鹤身体再次一软,坐倒在地上。 第448章 要去京城了 周寒刚送走今天的最后一名客人,准备关店门,便见李清寒突兀地出现在铺子里。 李清寒出现,周寒不用问也知道,事情解决了。 周寒不等李清寒开口,道:“我准备去京城了。” 李清寒见周寒脸上有淡淡的忧愁,问:“你不想见生你的父母?” “当年是他们抛弃了我。若不是有阿伯,或许我们要重来一世。” “他们虽没有养你,但却是生了你。” “我知道。我现在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周寒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可愁的,该如何面对,就如何面对。当初是他们抛弃你,该是他们愧对你。”李清寒满不在乎地说。 “你别总是他们他们的。”周寒笑了。 “他们又不是我的父母。”李清寒凉凉的眼神望过来。 “当初我们应该是整个神魂转生人间,若不是我们厌恶人间,将神魂分成两半,一半封了记忆转生人间,一半留在冥界,现在在这个身体里的,应该就是我们的整体。所以他们也算是你的父母。” 李清寒自知理亏,收起那冷淡的态度,道:“好吧。” “花笑呢?不会让你卖了吧?”周寒转移了话题。 李清寒知道周寒在开玩笑,白了周寒一眼道:“她那么能吃,除了你,谁肯要她。她送许望月回家了。” “那个人你知道是谁了吧?” 李清寒张开自己的一只手掌,手掌上有一缕极淡,几若不见的黄色气体飘浮。那黄色气体几次想离开李清寒的手掌,但都被牢牢控制住。 “他的灵识在我这里,任他是谁,我都能找到他。不过,他可能会安静一段时间了,我把他打伤了。你放心吧,我会盯紧他。” 李清寒说完,身影便消失了。 “哎!”周寒只来得及叫了一声。 “真是的,招呼不打就走!”周寒嘀咕了一句,便向后院去了。 沙落宝正在收拾库房,见到周寒,道:“掌柜的,你放心,你不在这段时间,我一定把糕点铺打点好!” “从明天开始,你就是铺子的掌柜。以后铺子的收入就是你的。” 周寒看了一眼这个后院,虽然不舍,但也没有办法。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回来。 “我不要,我每个月拿工钱就够了。有地方住,又不会挨饿,我已经很满足了。” 周寒看着沙落宝,笑了。 “掌柜的,笑什么?”沙落宝朝自己身上瞧了一眼,他还以为是自己干活弄得身上很狼狈。 “没什么。”周寒收了笑容。她不再勉强沙落宝。 “掌柜的!”前面传来花笑的喊声。 周寒立刻赶到前面。 “掌柜的,你看!”花笑兴冲冲地把几张银票交到周寒手里。“我得了四百两,还有两百两给叶川了。” 周寒展开一看,一共是四百两。 “不少啊!” 花笑像是在炫耀,说:“那许家原本是打算给五百两,后来又加了一百两的封口费。” 周寒抽出一张银票,拿到花笑面前,“这张给你!” “不,不!”花笑像躲瘟神一样,后撤了两步,“掌柜的,你说过,我修为不够,手里不能有太多的金钱。” 周寒收回银票,“这样最好。人世间的欲望容易迷惑心性,对你的修炼无益。” 周寒回过身去,把银票贴身放好,心道:“这小妖精,还是挺好的糊弄的。” 放好银票,周寒对花笑道:“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我们去厉王府。” 花笑听了一点不吃惊,反而很兴奋。 “掌柜的,我们是不是要去京城了?” “嗯!”周寒应了一声,来到柜台后,将几本账册拿了出来。这些需要交给沙落宝。 花笑喜出望外之下,忘了自己已经不在铺子后院住了,掀起门帘要出去。花笑迎面就碰上了沙落宝。 “花笑!”沙落宝唤了一声。 花笑这时想起自己如今的住处不在这里,悻悻地退了回来。 沙落宝朝花笑伸出双手。他的手上托着一张油纸,纸上叠放着几块糕点。 “你从早上就出去了,中午没吃饭吧,这是给你留的。” 花笑看到糕点,想起了什么,没有接,而是问周寒:“掌柜的。我们走了,铺子怎么办?” “交给沙落宝了。”周寒说着话,仍在收拾柜台。 “什么,交给他!”花笑瞄了一眼沙落宝,十分轻蔑地问,“你行吗?”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守着铺子,等着你和掌柜回来。”沙落宝语气很坚定。 “谁用你等?这铺子可是掌柜和我心血,你别把生意搞砸了。你若不行就坦诚说出来,我们明天会和厉王世子说的,让他派人照顾这里。” “为什么要告诉梁景?”周寒抬起头,不乐地问。 “掌柜的!”花笑无视沙落宝还捧在手心里的糕点,来到柜台前。“世子爷在江州有好几家商铺,找个人替我们看店,还不是小事一桩。” 周寒剜了花笑一眼。她知道花笑是在故意让沙落宝难堪。 “不用!沙落宝就很好。” 沙落宝追到花笑近前,将手中糕点暂时放下,举起一只手。 “花笑,我发誓,等你和掌柜的回来,铺子生意一定如常。若是有一点儿不如以前,这几个月的工钱,我一分不拿。” 沙落宝居然发起了誓,这倒把花笑整不会了。 沙落宝又拿起糕点,放进花笑手里。 “这是我做的,用的是我的工钱,你吃吧!” 花笑看了一眼手中的糕点,想把它放下。 “拿着!”周寒一声厉喝。花笑手一抖,终是没有放下。 周寒将账册都交给沙落宝,然后对花笑道:“我们回去!” 沙落宝将周寒和花笑送出去一段距离,然后高声道:“花笑,掌柜,你们要保重!” 与沙落宝分开后,周寒问花笑:“你为什么总和沙落宝过不去?” “我瞧他不顺眼。一个大男人,都快赶上女人一样弱不禁风了。”花笑扁扁嘴,“瞧瞧宁大人多英武不凡。” “沙落宝从千里之外逃难过来,忍饥挨饿,当然瘦弱。待稳定日子一久,他自然会强壮起来。” “他再怎么强壮,也不及宁大人的一半。” “宁大人,宁大人!”周寒暴喝起来,“小妖精,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啊!” 周寒的话音落下,空气中一阵凝重。 第449章 为你做过的事赎罪 “掌柜的,我听你的,我肯定听你的。” 花笑赶紧把失态的周寒拖走了。 汪东虎和林野怔了怔,他们是第一次看到周寒发这么大脾气。 “女人,还真是多变!幸好,明天任务就结束了。”林野小声地嘀咕。 汪东虎冷冷地瞥了一眼林野,跟上了周寒。 “怎么,说了你的青梅竹马,你不乐意了?”林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汪东虎没有反应。林野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周寒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收拾衣服吗?她清楚,这次回到厉王府,恐怕以后她都不会再用男装打扮了。阿伯送她的那枚银簪,一直插在她的发髻上。然后就是她攒下的钱。 周寒清点了一下手上的银票和现钱,已经有一千多两了。除了铺子卖糕点所挣,一大半,是她为别人解决异事所得。 “对了,还有这座宅子。”周寒决定明天一早便去找郭存礼,把房子退了。等她从京城回来,就不需要租房了。她要买一座三进的大宅,把周启峰和周冥他们从厉王府接出来住。 西屋传出叮叮咣咣的声音,花笑正在翻箱倒柜,不知道忙些什么。 第二天早上,周寒出了卧室,便见堂屋的地上放着一箱子,箱子上还有一个大包袱。 周寒抬头朝花笑的屋子看去,正瞧见花笑又提着一个包袱出来了。 “你这是干什么?”周寒指着箱子和包袱问。 花笑拍拍自己背的包袱道:“掌柜的,我们此去京城,不知道要多久。我把春、夏、秋、冬需要穿的衣服都带上了。” “那这箱子里是什么?” “哦,这里啊!”花笑将手上的包袱放下,又将箱子上的包袱放一边,打开了箱子。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箱子,让周寒看。 “这里是我平常用的梳妆台,梳子、胭脂水粉、镜子都在里面。” 周寒往箱子里一看,果然,花笑的梳妆盒在箱子里,旁边还斜靠着一个铜盆。铜盆下还堆着一堆小玩意。 “这是什么?”周寒俯下身,仔细看。那些东西有泥捏的,有木雕的,有布缝的,做的全部都是狗的形象。 “这可是我的宝贝,我必须带着它们!”花笑从箱子里拿起一个拳头大,木雕的小狗,抱在怀里。 “为什么还带着它?”周寒指着那个铜盆。 “这个盆当然是梳洗用的啊!不带着它,我们平时用什么?”花笑眨着眼,看向周寒时,一副狐疑的样子。她不明白,掌柜的怎么突然变傻了。 周寒没有理会花笑那欠揍的神情。她在认真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对待这个小妖精太苛刻了,以至于她总以为别人会亏待了她。 “把这些东西送到沙落宝那里,让他替你保管。你只需带几件应季的衣服就可以了。” “啊,那我们到了厉王府用什么,去京城的路上怎么办?”花笑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抓紧了手中的木雕小狗。 “厉王会为我们准备的,而且比你自己的那些要好得多。”周寒无奈,只能为花笑解释。 “掌柜的,你不是总说,我们不能贪心别人的东西吗?厉王的东西,我们就更不能沾了。” “我说的不能贪别人的东西,是那些不该我们有,或是超出我们交换能力之外的东西。现在是厉王有求于我,让我去京城,为他拿一件能要他命的东西。所以,作为交换,他的东西,我们用得。” “那好呀。”花笑高兴了,“掌柜的,你等着,我这就把这些东西放到铺子里。” 花笑说完,一手背起两个大包袱,一只手将木箱提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了。她竟然自己把东西搬走,送去糕点铺。 “哎——”周寒喊了一声,她想对花笑说,一会儿厉王会派马车来接,她可以将这些东西用马车运到糕点铺。 花笑虽然身上带了比她自己体重还重的东西,可速度一点也不慢。周寒的喊声刚出口,花笑已经到了院门口。 院子中的汪东虎和林野两人,瞪着震惊的眼,目送花笑离开。 周寒心中一叹,算了。虽然一个身材纤细的姑娘,带着那么沉重东西,还能健步如飞,有些诡异,但也不至于让人怀疑她是妖。 周寒也出了门,直奔郭存礼家。 敲开郭家的门,周寒表明了不再租房的意思。 郭存礼听了周寒的话,表情十分诧异,“周掌柜,你不是早把那个宅子买下来了吗?” “买?”周寒更诧异,“我什么时候买宅子了?” “你派了一个铺子的伙计,用一百二十两银子买下的。当时我还说,你给八十两就可以了,是那名伙计执意要给一百二十两。”郭存礼说到这儿,想起了什么,“你等下!” 郭存礼跑回屋里,很快又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写了字的纸。 “你看,这是买卖契约。” 周寒将契约从郭存礼手里拿过来,浏览了一遍。果然,那套宅子已经被她买下了。因为后面的立约人,有她的名字,但字迹不是她的。 周寒满脸郁闷地回去了。她想来想去,可能做这件事的,只有梁景了。 周氏糕点铺的房主是梁景,现在周寒又知道了,自己住的地方,也是梁景的。没想到,她最大的债主居然是梁景。这个债,她该怎么还?好愁啊! 周寒回到“家”,看着这个熟悉的小院,熟悉的房间,心中突然有种压抑的感觉。她转身就离开了。 花笑不在。林野也不在,他去准备马车了。现在周寒的身边,只有汪东虎。 “汪东虎,我很快便会去京城,找我的亲生父母,你会去吗?”周寒站在巷口,眼中闪着明亮的光,注视着汪东虎。 “我听从王爷的命令!”汪东虎垂下眼眸,低沉地回答。 “我阿伯会留在王府中,你……” “我听从王爷的命令!”汪东虎不等周寒说完,依然用没有感情变化的声音回答。 周寒神色微微一凝,转过身望着巷子外面。 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周寒方才冷声道:“汪东虎,我希望你能为你做过的事,赎罪!” 汪东虎抬起眼,望着周寒的背影,神色中一片惘然。 第450章 太豪了 “周小姐,王府的马车已经在街边恭候了!” 正在此时,林野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周寒动身来到街边,便瞧见由一匹纯黑色的健马拉着马车。车厢边缘雕刻着一圈精美的花纹,顶上围着名贵的丝绸。一看便知,拥有此车的,不会是普通有钱人。 马车旁,还立着两名侍女,不论相貌还是衣饰,都是不凡。 这时花笑小跑着回来了,脸不红,心不跳。 “掌柜的,我都安排妥了!” 周寒轻轻嗯了一声。这时一名侍女从马车上取下一个脚凳,放在车厢门下。 “小姐,请上车!” 周寒还没说话,花笑先是哇地一声惊叹,然后问:“这就是接我们的马车吧?真漂亮!”说着,花笑围着马车转起了圈。 周寒也不管花笑,先上了车。等了一会儿,看花笑还是在车身上左瞧右摸,她打开窗牖,斥道:“你还不上车?” 周寒上车后,那两名侍女已经把脚凳撤了,花笑自己跳上车,钻进车厢。 花笑嘿嘿笑着:“掌柜的,我行路,要么是驾风,要么就靠自己的双腿,可从没坐过这么好的马车。你看看这上面铺的。”花笑说着俯下身,像狗一样趴在车厢地板上,抚摸着上面铺的地毯。 “这种金丝团花地毯,我只从胡商的铺子里见过,价值千金。” “我不会在厉王府住太久,然后会回京城,进李家,也许还会进皇宫。以后,你会见到太多你没见过的东西,不要总是大惊小怪,要学会矜持。”周寒扫了一眼脚边的花笑。 “哦,哦!” 花笑赶忙从地毯上起来,坐到旁边。车里准备有锦缎为面的柔软靠枕。花笑抓过靠枕,靠了上去。周寒也不管她,靠在车厢壁上,想着心事。 花笑没安静一会儿,又坐了起来,掀起窗牖上的纱帘,向街上看。 街上的情景,花笑太熟悉了。可她坐在这样一辆奢华的马车里看,又是另一番滋味。 花笑眼睛向后扫,便看到在马车旁跟随的那两个侍女,便将头缩了回来。 “掌柜的,”花笑小声说,“这两个侍女都不简单,身上有功夫。” “厉王身边的人,有几个是简单的。”周寒身体没动,目光扫向车后,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另一个侍女的半个身影。 马车在人们羡慕的眼光中,驶离了街市,进入了南庆坊。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周寒和花笑下了车,从正门进入了王府。 两人不是第一次来王府了。周寒对王府也有了大致了解,所以不必旁人引路,便向里走去。 自从进到王府,汪东虎和林野便不见了,想是去向厉王交差了。 这时那两名侍女赶上前来。 “王爷吩咐,小姐仍旧住在紫雨斋。小姐梳妆完毕,便去重华居见王爷。” “哎,我们不是王府的客人吗?应该是王爷来见我们才对啊!”花笑毫不顾忌地说。 两名侍女挑着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花笑。 “花笑,不得胡言。”周寒训斥了花笑一句,然后对那两名侍女道,“我知道了!” 那两名侍女行了一礼,便退下去了。 “哪有这么待客的!”花笑不服气地挑了挑眉。 “厉王是亲王,天下除了皇帝和太子,便是他最尊贵。我们虽是王府客人,也不可能让一个亲王来见我们。”周寒解释道。 “在我们妖的眼里,什么皇帝、王爷,还不都是用两条腿走路,长着两条胳膊,一个脑袋的人。” 周寒微微一笑,“这里是俗世,人们还是很看重身份的。行了,以后你遇到厉王就少说话,阿伯和阿冥他们,还在厉王手中,我们尽量少惹他不悦。” “嗯!”提到周启峰、周冥和刘津,花笑认真的应了一声。 进入到紫雨斋,花笑刚想惊叹,想起路上周寒所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里虽然只有两个房间,但一切摆设和装饰都奢华到了极致。 花笑看到墙边放着的洗漱盆,居然是雕刻了精细花纹的银盆。里面的房间,在窗户旁有梳妆台,台子上放着一个镜匣。花笑打开镜匣的第一层,看到一面打磨光滑的铜镜。 花笑再拉开第二层的柜门,便见到几个小抽屉。花笑抽出一个,里面有几个胭脂水粉的盒子,不看里面的胭脂,单看外面的盒子,便知这些是价值不凡之物,有的可能还是西域来的极品。 花笑又随便抽出一个小屉,顿时眼前一花。那里放着几枚打造精美的金簪金钗,还有两枚金步摇,上面坠着珍珠的流苏,颗颗珍珠都是圆润饱满。 花笑迫不及待又抽出一个小屉。这里面都是玉制的钗环。 花笑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周寒打断,“赶紧收拾一下,我还得去见厉王。” 花笑转过身,看见周寒正在换衣服。花笑眼睛又直了,周寒身上的锦缎衣,在光线下,隐隐似有五色光华流动,而外面那件纱衣,轻薄似烟一般。 “这……”花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她心里只有一个字“豪”,太豪了。 “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贴身侍女,所以不能和我穿得一样。你的衣服在那儿。”周寒往床上一指。 花笑往床上看,那里有一套衣裙,虽然料子不及周寒身上的名贵,但也比她身上这件要好许多倍。花笑喜滋滋地换上了。 花笑换完衣服,来到正在梳妆的周寒旁边,看着那一件件绝美的钗环,拔不开眼。她虽然是妖,但修成了人,有了人性,人类女子爱的东西,她也爱。 周寒拉开那个放着玉钗的抽屉,道:“金钗太过乍眼,你选一枚玉的吧。” “谢谢掌柜的。” 花笑朝匣子里看了一眼,拿了一翠玉的簪子。这枚簪子是一束荷花的形状。两股荷花茎组成簪身,簪头是一朵刚刚绽放荷花配一片荷叶,荷叶上还蹲着一只青色小蟾蜍。 花笑欣喜地将翠玉钗拿在手里摆弄来摆弄去。 过了一会儿,花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又添上了一丝愁容。 “掌柜的,你说人们为什么不把我们犬类做在头饰上,我们犬类也很好看啊!” “等你有了钱,可以自己去金银楼定做。”周寒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好,以后我自己定做去。”花笑攥着拳头决定了。 “好了,我们走吧!”周寒从梳妆台边站起来。 “掌柜的,等我一会儿。”花笑来到镜子前照了照,将那枚刚得的簪子插到头上,然后跟着周寒走出了紫雨斋。 第451章 暗中试探 跟着周寒走这么一圈,花笑才知道王府有多大。从她进了王府的大门,就没有见到尽头在哪。 “王府这么大,厉王家里有多少人,住得过来吗?”花笑一边向周围看,一边问周寒。 “怎么,你想住在这儿?”周寒戏谑地问。 “不想!”花笑摇摇头,“这么大的地方,在家里都会迷路。不过可以当园子逛逛。” 花笑的头晃来晃去,欣赏着王府中的美景。突然,花笑轻叫出声,“哎!” 周寒听出花笑的声音有惊讶之意,便回头问:“怎么了?” “掌柜的,你看前面那人,我见过他。” 周寒朝前看去,就见前方走来一人。那人一身白衣,玉面雅姿,正是离鹤。 离鹤也看到了周寒,正朝这边走来。 两人相距还有些距离,周寒便问花笑,“你从何处见他?” “那日我在许望月闺房,被人从背后袭击,我去追那个刺客,在路过一处宅院时,便瞧见他在下面站着,正看着我。他那眼神很阴郁,我看了不舒服。” 周寒没再继续和花笑说话,上前几步朝离鹤见礼,“见过离鹤法师。” “周掌柜。”离鹤还礼,“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我和离鹤法师还真是有缘,不论明里暗里,总能碰到。”周寒笑道。 “暗里?”离鹤故作不解问,“我们何时私下里见过?” “离鹤法师为人光明磊落,哪有私下里的事。我是说因果总是出其不意地相缠绊,表面虽不各相干,但冥冥之中我与法师或许有过交集。法师修行之人,或许会有些感知吧!”周寒笑盈盈地望着离鹤。 离鹤面色微变。他不傻,听得出周寒之意。这是提醒,更多是警告。警告他,他暗里所做之事,不会没有人知道。 “这世间因缘、因果,奇妙无比。周掌柜所说不无道理,但一棵树不会只长一个树枝,一个因,也不会只得一个果。修行之人,要懂得收敛锋芒,走一步看一步。” 离鹤话中的意思,是告诉周寒,不要多管闲事,一切走着瞧。 “法师所言甚是。锋芒太露,便会有恶果。莫若潜心修行,得个正果。这才是修行人的道理。” 周寒是告诉离鹤,若是他现在收手,便不再与他为难。 “周掌柜好像说过,自己不是修行人,而是个看风水的。周掌柜倒对修行之事颇有理解啊!只是修行之道,大道高深,便是在下,也只得一知半解,周掌柜是行外人,还是不要妄下定论。” 离鹤告诉周寒,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妄图插手我的事。 一旁的花笑一会儿看看周寒,一会儿看看离鹤,听他们说话,一头雾水。 “掌柜的,你和他打什么机锋呢?” 离鹤脸上带着微笑,指着周寒对花笑道:“你应该好好侍候你家主人,否则会吃大亏的。” “啊?”花笑不明白,她吃不吃亏和侍候周寒有什么关系。 周寒明白离鹤是暗里指,若不是周寒,花笑现在可能只剩一张狗皮了。 “法师就如此自信?”周寒虽然还笑着,但声音明显沉下来。 “听说将周掌柜养大的恩人,正在王府中做客。能教出周掌柜这样的人物,真令在下心生钦佩,在下还想寻个时机,前去拜访。正好呢,最近在下身体不适,厉王便邀请在下进王府里调养身体。这倒正好,我岂不是有更多机会,前去与周掌柜的那位恩人亲近了。不知周掌柜意下如何?” 离鹤已经在胡锦茵那里打探出,周寒与厉王的交易内容,而且厉王手上握着周寒的软肋,就是周启峰。 周寒眼皮轻轻一颤,脸色阴沉如冰。离鹤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在告诉周寒,他现在就住在王府,而周启峰就离他不远,你和我作对之前,先想想周启峰的处境如何。 “法师有此心,我自然不能阻止。只是法师现在有伤在身,还是不宜多劳动,而是应该先养好伤。厉王府中清静,正适宜养伤。若是这里不清静了,那便不能养伤,而是会伤人了。” 离鹤脸色大变。周寒直接点出离鹤身上受了伤,就是告诉离鹤,既然她能让离鹤无声无息的受伤,也能无声无息要了他的命。最后还警告离鹤,在厉王府就老老实实的,若是弄出什么不该弄的事,那就别怪她手下无情了。 离鹤心神还在震惊中,周寒再次盈盈施礼,“法师,王爷还在等着召见我,不可让王爷久候,我告辞了!” 离鹤望着周寒远去的背影,咬牙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过了好一会儿,周寒衣袖中紧握着的拳,才慢慢松开。 花笑追着周寒问:“掌柜的,刚才你和那个离鹤法师,聊来聊去,聊些什么啊?” “离鹤便是利用许望月制造鬼瘟煞的背后之人。”周寒道。 “掌柜的,你怎么知道的?我和江神都没见到那人,只见到替身。”花笑吃惊地问。 “我也不知道。你刚才说,在许家追刺客时,看到了离鹤,我便想试探他一下。刚才看到他的神情,应该无疑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不能放过他。”花笑说完便要回去追离鹤。 周寒快速拽住花笑,斥责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能随意出手。” 花笑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厉王府,厉王是皇室中人。她又想到,李清寒说过,寒冰使者转生人间,现在也只能按人间的规矩办事,不能随意以法力伤人。 “那怎么办,就这么放过他?” “他已经被李清寒打伤,就是有本事,现在也施展不出。我们暂时不必理会他。” 二人继续向重华居走去。 周寒此时的心里颇不平静。她在心神里说:“李清寒,我现在好想杀人。” 李清寒的声音回应,“你不能为了此人而犯戒,不值得!” “离鹤用阿伯的性命威胁我。” “离鹤现在依附于厉王,他与厉王必有利益牵扯。厉王如今需要你去为他办事,周启峰是厉王手中的保障。所以离鹤不会动周启峰的。” “但愿如你所说。”周寒清楚,李清寒说的有理。 第452章 一点儿也不感激王爷 来到重华居,花笑被拦在了门外。 “王爷只召见了小姐一人。”守门的卫士道。 周寒让花笑等在外面,自己走进了重华居。 重华居内,厉王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旁边有一盆冰,散发着清凉之气。 罗真站在厉王身后,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正在轻轻地为厉王扇着风。 周寒进入厅内,盈盈下拜,“见过王爷!” 厉王的双眼微睁,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悦,“你让我等得太久了。” “王爷乃是至贵之人,得王爷召见,我不敢轻忽。梳妆用时久了些,请王爷恕罪。”周寒弯腰再拜。 “罢了。姑娘家喜爱梳妆打扮,也无可厚非,坐吧。” 周寒谢了坐,便在一旁坐下。这时有侍女,给周寒奉上了茶。 待侍女退下,厉王睁开双眼,漠然地问:“汪东虎对你讲了吧?” “是。李家已收到王爷的信,我也要准备离开江州去京城。”周寒平静地说。 “李家?”听到周寒不称呼父母,而是用李家这个明显疏离的称呼,厉王笑了笑,“看来你并没有原谅你的亲生父母。” “当初是他们抛弃的我。如今我回去,他们也未必愿意认我。” 厉王哈哈一笑,道:“这点你放心。我送去的信,已经京城遍知,李静之就算不想认你,都不行。” “王爷恕罪。虽然王爷为我费了心思,但我一点儿也不感激王爷。”周寒还是用平静的声音道。 “放肆!你敢如此和王爷说话。”罗真用手中的扇子指着周寒,喝道。 “嗳!”厉王摆了摆手,让罗真住口,“话虽然不好听,但敢说实话,我还是很欣赏的。” 厉王继续道:“你和你父亲的事,我就不多言了。我已经派人在准备你上京的事宜,你可还有什么要求?” “有王爷安排,没有什么不稳妥的。” 周寒如此说,已经在厉王的预料之内,没有多问。 “此去京城,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打算。”周寒风轻云淡地说。 “一点也没有?”厉王微微蹙起了眉。 “没有!”周寒肯定地回答。 厉王一拍桌子,怒道:“周寒,你如此懈怠,让我如何相信你能为我带回我想要的东西?” “王爷息怒。”周寒并无惧色,而是缓缓而道:“我一出生,便被远远送离了京城,所以并不熟悉京城,在那里也没有亲友。我若现在能说出一大篇的计划,要么是欺骗王爷,要么是对王爷所托之事,不负责任。只有我到了京城,熟悉了那里,才会知道该怎么做。” 听了周寒的解释,厉王的怒气消了一大半,反问:“你在京城内没有亲友吗?” 周寒无奈地摇摇头,“虽然我的父母在京城,可他们现在于我而言,仍是陌生人。” 厉王盯着周寒的眼睛。周寒仍是一副平静的神色。 过了片刻,厉王摆摆手,“罢了,看来只能由我来安排了,确保你此行顺利。” 厉王从孔盛、罗一白的口中,得知周寒与杜明慎关系匪浅。但周寒此时不承认,厉王也不追问。他手里抓着周寒的软肋,便不怕周寒弄出什么幺蛾子。 “我确有一事,需王爷成全。” “说!”厉王痛快地大手一挥。 “我阿伯和两个弟弟在王爷府上,还请王爷多多善待。尤其是阿伯,本已到了享清福的年纪了,我不欲他再受苦受惊吓。” 周寒说完,在心里暗叹一口气。她心里清楚,即使她不说这些话,厉王为了得到周启峰守护的东西,也会不将周启峰三人如何。 但她必须将这话明确说出来。一来是她心里确实牵挂着周启峰和周冥、刘津。二来,她要让厉王放心。也侧面是告诉厉王,阿伯在她心里十分重要,为了阿伯,她会将东西寻来,交换阿伯。 果然,厉王哈哈大笑之后,道:“你放心。周启峰和你那两弟弟,除了不能自由出入芷园,其它皆以王府贵客相待。” “多谢王爷。王爷若无其它事吩咐,我就不打扰王爷的清静了。”周寒站起来,浅浅地施了一礼。 厉王脸上的笑凝住了,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你去京城之前,去看看梁景吧。我也不能总关着他。” 周寒明白厉王的意思,是让她去安定一下梁景的心。厉王清楚梁景对周寒的用心,若不稳住梁景,恐怕周寒走后,他就不会安静待在江州。 周寒抬头看向厉王。此时他的神色里没了往日的凌厉,而是愁眉微锁,再加上刚才说的话,分明是一副慈父心肠。 “王爷放心,我会去的。” 周寒离开后,罗真弯下腰,在厉王耳边道:“王爷,周寒的身边得好好安排人手。这丫头很狡猾,我们要防着她些。” 厉王点点头,“你说的是。” “是否还安排汪东虎带人跟着她。” “不,不!”厉王摆摆手,“这次她是到京城,进入李家。我的人在她身边,很容易让别人处处提防她,对她的行动反而不利。” “王爷的意思,是暗中监视?” 厉王没置可否,而是对罗真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人由我亲自来安排。你下去休息吧。” 罗真神情怔了一下,道:“是,奴婢告退了。” 厉王望着离去的背影,刚才在眼中消失的阴厉,又涌了上来。 罗真关上重华居的门,暗暗咬了咬牙。他确实想插手挑选去京城人手之事,这样他便可趁机安排自己的几个心腹跟着周寒,有什么消息,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之后,他才能下手准确,拿到先皇之物。 可没想到厉王根本不用他,罗真心中暗道:“厉王啊,厉王,你以为不让我参与,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周寒从重华居退出来,看到本应等在门前的花笑不见了。她问守门的侍卫,“我的那个侍女去哪了?” 侍卫抬手一指。周寒顺着侍卫指的方向看去,不禁满脑子黑线。 第453章 危险的活儿 原来在离重华居不远的地方,有几棵李子树,树上结满了红彤彤果子。就在红绿相间的树冠中间,露出一个淡黄的身影,不是花笑是谁。 此时花笑整个身体踩在一棵单薄的树枝上,一只手臂弯曲,抱着什么,一只手臂高高抬起,正揪住了一只通红的李子,往下拽。 “花笑,你干什么?”周寒大声喊。 花笑回头瞅了一眼,然后一使劲,将那颗李子摘了下来,然后从树上跳下来。 周寒待花笑跑近了,看到花笑外面穿的那件小衫上,兜了不少李子。 “掌柜的,你尝尝,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花笑抓了一把李子,塞在周寒手里,然后又毫不见外地抓了一把,塞给旁边的重华居侍卫。 “吃,别客气,树上还有好多,不够我再去摘。” 侍卫手捧着李子,一脸呆愣,看看手里的,又瞧瞧不远处的李子树。 周寒将李子放回花笑小衫上,拉着花笑就跑了。 “哎,掌柜的,我们跑什么啊?”花笑一边跟着周寒跑,还一边满不在乎地吃着李子。 离得重华居远了,周寒放开花笑,点着花笑道:“你以为这在自己家啊,那果树是你的?” “掌柜的,那树上果子都熟透了,也没人摘。烂在树上多可惜,所以我就去摘了几个,顺便也和那几个人套套近乎。”花笑嘻嘻笑着说。 “你跟他们套近乎干什么?”周寒狐疑地问。 “当然是想从他们那儿打听点厉王的事。” “我的天!”周寒的心差点跳出胸腔,这个小妖精真是无知者无畏。 “怎么了,掌柜的?”看着周寒那变得不正常的神情,花笑将吃了一半的李子放下,问。 “厉王是什么人,他的事是随便打听的。”若不是身在王府中,周寒真想吼出来。“你还敢向厉王的贴身侍卫打听,你不想活了?” “这么严重?”花笑还是有点不信,“不就是点闲话吗?” 周寒稍稍顺了顺气,道:“也就是因为你是我的侍女,厉王现在还用得着我。若是换了别人敢向他们打听厉王的事,他们便可抽刀砍了你。” “哦!”花笑虽然没被吓住,但脸上嘻笑的神情没了。 “走吧!”周寒继续向前而去。 花笑连追上去,“掌柜的,我们去哪?是去芷园还是秋斑阁?” “回紫雨斋。” “为什么回去?”花笑还想在王府多逛逛。 “你不饿吗?” 花笑眼前一亮,“对啊,该吃饭了。王府里的饭,我还从没吃过。上次,他们给世子送的饭好香啊!” 花笑想着那香喷喷的饭菜,脚步也快了。 “小妖精,你别乱跑!”周寒不得不大声提醒。 紫雨斋前,一个人手中提着提篮走来走去。 周寒看到这个人,忍住了没有说话。这个人正是混进王府的汤与,也是周寒儿时的同伴鸡爪。 进了紫雨斋,汤与默默地将饭菜摆好。 “哇,真是太香了。”花笑顾不得汤与还在,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吃起来。 汤与刚转过身,周寒便叫住了他。 “汤与!” 汤与转过身来,却始终低着头。 “你不在梁景身边,来王府做什么?” 虽然周寒以前就在王府看见汤与,但那时,周寒身边有莺奴。莺奴虽与周寒亲近,毕竟是厉王的人,所以周寒一直没问过汤与为什么来王府。 “世子让我来王府,多经历经历,见见世面。”汤与回答。 “哎,你跟我们也不说实话吗?世子跟他老爹的关系不好,怎么可能把自己身边的人,送到老爹身边。”花笑虽然吃着,可耳朵没闲着。她一边嚼着菜,一边说。 汤与面色微红,看了花笑一眼,又抬头看向周寒。 周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并没有责怪和催逼之意。 “阿寒!”汤与叫了一声周寒,那语调之中,能很明显听出来他的意思,他不想说。 “你不想说,那就让我来猜猜。”周寒走到汤与身边。“梁景让你来查找江州府军印信的下落,可能话,最好能拿到印信,是不是?” 汤与惊讶地望着周寒。 周寒面色一沉,不悦道:“梁景怎么能这么做?他难道不知道此事有多危险吗?且不说王府里有勾陈卫,便是侍卫中高手也有不少。” “不是。你不要怪世子,是我自己要来的。”汤与赶忙为梁景辩解。 “你——” 汤与点点头,“自从知道王爷私自藏起了江州军的印信,世子便叫来大哥和我,商议该怎么做。是我主动提出混进王府,伺机查找印信。世子并未让我一定要取到印信。他说,只要知道下落就行,后面的事由他去做。” “这也不行。”周寒一口否决。“你很清楚厉王怀着怎样的心思。他想夺回皇位,已经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江州的兵权对他很重要,他决不会随随便便将兵权印信放于某处。你来找那东西,本就担着一定的风险。我决不允许你这么做。回头我和梁景说,让他放你回去。” “阿寒!”汤与声音陡高,竟然有些急切与严肃,“这是我自愿的。世子待我恩重如山,不但对我如亲兄弟般,还将我收留的几个弟妹安排得妥妥当当。可我自从跟随世子以来,从未为世子做些什么事,立过什么功。这件事虽然危险,但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们哪次出去‘干活儿’不危险?” “啥了不得的大事啊,我帮你!”一旁的花笑抬起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一边去!”周寒呵斥了花笑一句。 花笑唔了一声,又低头自顾自的吃饭。 周寒很清楚,如果花笑出手,查到印信下落不是难事。印信查到之后呢,不论是偷,还是梁景去要,厉王的怒火都要加诸在宁远恒身上。以宁远恒现在在江州的处境,能不能承受得了,是个很大的问题。 “不必花笑姑娘助我。既然是我要报世子之恩,这事自然由我自己来做。”汤与断然拒绝了花笑的好意。 花笑也不在意,只顾吃自己的饭。王府的饭太好吃了,比浮翠楼的饭菜还好。 “既然你决意如此,我也不拦你了。你万事小心。”周寒心中暗叹一声,对汤与道。 “你还不相信我的本事吗?”汤与微微笑道,“我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得马上回去。阿寒,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你赶紧吃饭吧!” 汤与不等周寒再说别的,退出了房间。 第454章 简单点 送走了汤与,周寒来到饭桌前,顿时呆住了,然后猛地大叫了一声,“花笑!” 桌上的菜已经让花笑吃了大半。花笑仍没有要停下嘴的意思,边吃边说,“太好吃了,早知道王府的饭菜这么好吃,我就早点来了。” 吃过饭,花笑撑得肚子滚圆,不想动了。 周寒看着桌上空空的盘碗,有些发愁。王府招待贵客的标准是六菜三饭,以前她和莺奴一起吃,足能剩下一半量的饭菜。现在,这些盘碗拿回膳房,会不会让人以为她是饭桶。 “掌柜的,我去睡会儿。”花笑托着自己的肚子走进了卧室。 周寒还没说话,就听花笑一长声的感叹,“这床真舒服啊!” 周寒走进卧室,听到花笑均匀的喘息声,这个小妖精居然睡着了。 “没心没肺的小妖精。不过这样也好,她永远没有忧愁。”周寒心里想。 花笑醒来时,屋中已经掌起了灯,她看到周寒坐在灯下,手里摆弄着一枚银簪。 花笑认得这枚银簪。虽然不怎么好看,但周寒却拿它当宝一样,一直簪在头上。 “掌柜的!” 花笑坐了起来。周寒忙将手中银簪的簪头扭了扭,然后插在头上。 “我们晚上吃什么?”花笑问。 周寒惊诧地看着花笑,“花笑,你中午吃了那么多饭,吃完便睡觉,醒了又要吃。我看你还是不要做狗妖了,改做猪妖吧。” “我才不要做那蠢猪。他们连生肖都排在我们后面。”花笑当即抗议。 周寒走到床边,对花笑喝道:“下来!我要睡觉。” 花笑站起身,周寒坐在了床上。 “掌柜的,我晚上睡哪?这紫雨斋只有一张床。” “地上!”周寒淡淡地说。 “啊!让我睡地上!”花笑看看铺着青砖的地面,一脸不情愿。 “你在山中修炼之时,睡哪?”周寒斜睨着花笑,严肃地问。 “地上。”花笑喏喏地答。 “花笑,你的本体是犬,你们犬类本来就习惯匍匐于地而眠。虽然你来到了人世,也学会了人类的生活方式,但也不能被这世间的欲望蒙了你的心,忘了你从何而来。就算有一天你修成正果,也不能忘。” 听到“正果”这两个字,花笑心中一动,坐到周寒身边问:“掌柜的,我能修成正果吗?” “你自己觉得你能吗?”周寒反问。 花笑没有回答,而是变得有点忧郁,“我认识好多修炼同道,他们其中不少都在修炼的大劫中身死道消。正果,成了一场梦。” 周寒再问:“花笑,这世间飞禽走兽何止千千万万,为什么只有凤毛麟角的一些开了灵智,可以修炼?” “为什么?” “因为这些兽禽产生了道心。修炼中的劫,便是为了锻炼这颗道心,只要永守这颗道心不变,不动,再大的劫也能挺过去,最终修成正果。” “掌柜的,何为道心?” “你在进入修炼之道前,曾有过最想做的事,或者说是理想。” 花笑想了想,她想起来了。 花笑最早并不是一条野狗,而是有主人的。那时她还小,被一名老者收养。老者对花笑极为爱护,虽然家里不富裕,从没饿着过花笑。老者无儿无女,却是个很善良的人,他能帮助别人的,一定会尽力去做,因此得到同村人的敬重。 花笑跟着老者也不过三四年,老者便去世了。老者去世前,还将花笑托付给邻居,让他们照顾花笑。可这个邻居对花笑没那么上心,花笑挨饿是常事。 最后花笑离开了村子,跑进了深山。因为那山里有老者的坟。 花笑就住在老者的坟边。她常常想,这世间像老者一样善良的人太少了,如果她有了本事,一定要守护这些善良的人。 不久,她开了灵智,就可以修炼了。 “守护善良的人,就是我的道心吗?”花笑喃喃地说出来。 周寒笑了笑,“这,只有你自己知道。” “可是,掌柜的,我们妖族中,也有以邪道修炼的。他们也有道心吗?” “道心同样分正邪。不过邪道心,为天地所不容。他们虽然也可修炼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但最终不能修成正果,只能另寻它途,比如成魔。” 花笑点点头。她明白了。 屋中烛火熄了,花笑化成本体卧在床边。她没有睡,而是支棱着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周寒刚才的话。 周寒躺在床上,闭上眼,她还没睡着,听到心神中传来一声微微的叹息。 “李清寒!”周寒听出了那个声音。 “周寒,我们的心被冰封,何尝不是我们的道心动摇所造成的。” “是啊,我们修炼初始便是以救度这世间人和鬼为道心。可在寒冰地狱长久以来,我们对地狱中的鬼魂变得冷漠,对他们视而不见,还谈什么救度。” “现在想想以前我们鄙夷这世间人,真是可笑。就连我们自己都有做不到,坚持不了的事,又有什么资格看轻这世间人。” 周寒笑了,“李清寒,你终于放下你的高傲了。” “周寒,你说的不完全对。我们仍有我们的傲气。这种傲气不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傲,而是不论在何种情况下,我们有一颗至纯的心。我放下的,只是一种偏见。” “放下了分别心,我们才能以正眼看这个世间。” 沉默了一会儿,周寒问:“李清寒,你在做什么?” “我正在江上巡视。在我的面前,岸边停着一只船。船主是夫妻二人,他们以船为家,吃住在船上,白日靠载渡赚一点钱,夜晚就睡在船上。看他们的日子并不十分好过。可他们仍能说说笑笑,好像很幸福。” “幸福并不一定是别人眼中所见的,而是自己内心的一个标准。”周寒看了一眼床边的花笑,继续对李清寒道,“有人以吃饱为幸福,有人以穿得好,戴满金银为幸福,有人以儿孙满堂为幸福,有人以夫妻相敬为幸福。简单点,反而容易幸福,要求太多,却永远无法体会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简单点?”李清寒说。 “你想做什么?”周寒察觉到李清寒有什么动作,便问道。 过了片刻,李清寒道:“我看到一个船主在鞭打他的船工,我看不过去,用水浪将那个船主扔江里去了。虽然粗暴,但是简单。” “李清寒,你——哈哈——”周寒第一次觉得李清寒如此可爱,不禁大笑起。 第455章 明日启程 笑着笑着,周寒感觉眼角和脸颊有些冰凉,她用手一摸,居然是眼泪。她笑出了眼泪。 “李清寒,我流泪了!” 周寒感受着眼角的湿润,有些激动。谁又知道,别人不想流泪,可她却盼着流泪。因为那流出不是真正的泪,而是融化的封印。 “封印在融化,这是好事情。我们的身体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那么冰冷了。” “嗯!” 周寒转过头,只见黑暗中,花笑竖着两只耳朵,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原来刚才周寒笑的时候,不自觉带出了声音,让花笑听到了。 周寒停止了和李清寒的谈话,对花笑道:“你还不睡,看着我干嘛。是不是中午吃得太多了,以后还是少吃点。” “没有,没有,我马上睡。” 一听周寒要克扣她的饭食,花笑立刻垂下脑袋,闭上双眼。 第二天的早饭,花笑依旧将饭菜吃了个盆干碗净。周寒看开了,反正马上要离开江州了,不论别人怎么议论,她也听不到了。 周寒带着花笑走出紫雨斋,便见门外有一名侍女等候。这名侍女两人都认识,正是昨日跟在马车旁的两名侍女之一。 这名侍女施了一礼:“小姐。” “你有什么事?”周寒问。 “王爷命我转告小姐,小姐上京的一切事宜,已经准备妥当,明日便可启程。” “这么快!”周寒心里一颤。虽然早知道离开江州就在这两天,当听到明天自己就要走了,心中还是有些苦涩。 芷园,一切如常。园外的勾陈卫毫不放松地把守着。 周寒没有在黑衣人中,见到汪东虎。大概他又有了别的任务了吧。 进入芷园,周寒便看到墙边,周冥和刘津正双手撑地,头朝下,做倒立。莺奴在一旁缝补着衣服,看着两个人。 “这是怎么了?”周寒边走过去边问。 “小姐!”莺奴放下手里的活,给周寒见礼。 “莺奴,我都说了,以后不用这么多礼。”周寒扶起莺奴,然后又问:“他们两个怎么了?” “周先生在罚他们,让我看着。”莺奴笑着回答。 “哦!”周寒走到墙边,蹲下来。 “姐” “姐。” 周冥和刘津一人叫了一声姐.。 “为什么罚你们?”周寒歪着头问。 “周先生教了他们几招刀式,让他们练。练着练着,他们拿着刀乱打起来,完全没有章法。所以周先生就罚他们了。”莺奴替周冥二人回答。 “姐,你替我们说说,我们下次不敢了。”刘津苦着脸道。 “还有下次啊!”周寒在周冥和刘津的额头各点了一下,“不好好练武就该罚,阿伯是在救你们。我教你们的法术是做什么用的,你们很清楚。将来你们面对的不止有人,还有妖和鬼。妖和鬼的能力,就算你们没见过,我也对你们说过。练好武功,以后面对这些东西时,才能保你们平安。” “知道了!”周冥和刘津应声道。 周寒站起来问莺奴,“还有多久?” “周先生说,让他们在这儿立两柱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一柱香了。” 既然时间没到,周寒就暂不管他们了。她把莺奴带到一旁道:“莺奴,我明天就要离开江州去京城了。” 周寒与厉王交谈时,她也在场,所以并不惊讶周寒离开江州。 “小姐,你多久回来?” “我不知道。不过我会尽量快些回来。我还要把阿伯、周冥、刘津,还有你,都接出王府。” “还有我?”莺奴有点不敢相信。 “是啊,你现在是我们周家人。”周寒说到这儿,语气又一转,道:“当然,你若喜欢王府的生活,我不会勉强的。” “不,不,我愿意!”莺奴十分惊喜,尤其周寒说她是周家人。 “我离开这段时间,阿伯就拜托你照顾了。” “小姐,你放心,我会尽我所有的能力,照顾好周先生。” 周寒感激地拉住莺奴的手,然后问:“我阿伯呢?” “周先生在屋里。” 周启峰此时就在屋中。他被厉王下了“化神丹”,不能运行内力,耳也不聪,目也不明了。所以周寒到了芷园,他并不知道。 周启峰此时正盘膝坐在床上,几次试图运行内力,可体内空空,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不是在做无用功,而是在试图逼出化神丹的毒,恢复内力。但这谈何容易。 “阿伯!” 随着房门被打开,周寒出现在眼前。 “阿寒,你来了。”周启峰从床上下来。 “阿伯,你没事吧?” 看到周启峰是刚下床,面色也有点不好,周寒颇为担心。 “没事。就是晚上没睡好,刚才想补一觉。”周启峰找个理由混过去。 “哦!”周寒略略宽心,“阿伯,一会儿我让王府的大夫给你开点儿安神的药。现在您可是王府贵客,王府的人和东西,不用白不用。” “贵客?”周启峰略有一怔,意识到了什么,问:“阿寒,你是不是要去京城了?” “明天我就登船了。阿伯,你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好,好!” 让周寒意外,周启峰连说两个好字,并没什么离别的不舍,反而有种解脱之意。 “我没什么可嘱咐的,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周冥和刘津,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护他们周全。到了京城,自己一切小心在意。你的父母当初抛弃你,很可能是以为你养不大。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不会亏待你。你要与他们好好相处,孝敬他们。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该如何做,他们会喜欢你的。” “我不需要他们的喜欢。”周寒扁起一张小嘴,倔强地说。 “傻孩子,他们是你的父母,你应该在他们身边好好地尽孝。”周启峰抚摸着周寒的头,脸上带着笑。 周寒心里有些不安,她觉得周启峰好像是在告诉她,以后就留在你父母身边吧,不要回江州了。 “阿伯,我也要在你身边尽孝。” “阿伯不用你孝敬。我离开王府后,也不会留在江州,可能去行走天下,四处游览。我年轻时,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做一个江湖游侠。现在虽然年纪大了,可还想去实现这个愿望。” 第456章 我会回来的 “阿伯,你——”周寒看着周启峰那黝黑坚毅的面容,不知道周启峰这番话是真心话,还是只为搪塞她。 “你都是阿伯养大的,还不相信阿伯吗?” “我自然是相信阿伯的。” 周启峰笑着拍了拍周寒肩头。 “到时,我会安排周冥和刘津去京城找你。京城那地方大,机会也多,对他们会有更好的发展。” 周寒把疑惑压在心里,笑了,“阿伯,你想得也太远了。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把东西拿来,换阿伯和两个弟弟的自由,以后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管不着。他们学不好本事,哪都不能去。” 周启峰面色微微一凝,然后笑了。 “京城那里权贵遍地,你行事要处处小心在意。” “我知道了,阿伯。” 周启峰抬眼,看到周寒头上插着那枚极普通的银簪。他现在很想把那枚簪子收回来。他清楚现在收回来也晚了。 周启峰不是担心周寒能不能找到先皇的东西,而是他后悔,不该让周寒卷进这皇位之争。 涉及皇家之事,哪怕只是一件小事,都足以要人命。 “我知道拦不住你,但你记住,一定远离皇宫和皇家的人,不要与他们有什么牵扯。” “阿伯你放心吧,我一点也不想再与皇家人有什么牵扯,一个厉王就够让人头疼的了。”周寒嘻嘻笑着说,显得很轻松。 周启峰的忧心一点没减少,不过还是跟着周寒一起笑了起来。 从芷园出来,周寒将花笑叫了回来。 “掌柜的,我找到了。” “在哪?” “就在王府西边的游仙榭。不过周围好像被设置了什么,我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我知道了,你辛苦了!” 周寒进芷园之前,让花笑去查一下离鹤在王府中的落脚处。花笑不负所托,找到了。 “掌柜的,我们这是去秋斑阁吧?”花笑在周寒身边四处张望。 “没想到你只走过一遍,便记住路径了。”周寒不禁赞叹。 “我不用记路,我是记住了这里的气味。”花笑得意地晃着脑袋。 秋斑阁刚进入周寒的视线,她就听到梁景大叫:“孔盛,你信不信,我出去第一件事,就是让人砍了你的脑袋。” 周寒看到胖胖的孔盛坐在台阶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世子这是吃饱了,有力气杀人了?”周寒走近了以后,调侃道。 “哗啦”一声,秋斑阁的大门被梁景尽最大努力拉开一条巴掌宽的缝,梁景的脑袋露了出来。 “阿寒,你来了!”梁景惊喜地说。 “我好像来的又不是时候,花笑,我们还是走吧。”周寒故作为难地说。 “不,来得正是时候。”梁景使劲挽留。 “我怕世子会迁怒到我身上,也要砍了我的脑袋。” “我就是杀了自己,也绝不会伤你一个指头,阿寒你相信我!”梁景急切地将秋斑阁的门拉得哗啦哗啦直响。 周寒愣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梁景的这句话。 “世子刚才为什么喊着要杀人?你可吓着我家掌柜了。”花笑嘻笑着问梁景,也为周寒解了围。 “我是吓唬他们的,不是真的要杀人。我让他们去找我父王,让我父王放我出去,可是他们谁也不肯去,我一气之下,就说了那句话。”梁景赶忙解释。 坐在台阶上的孔盛,转过脸去,他很想笑。他发现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王爷都管不住这位世子爷,可是周寒一来,他便立刻温顺得像只兔子。 周寒自然知道梁景不是真要砍孔盛脑袋,也就没再多问。 “梁景,我此来想拜托你一件事。” “阿寒,你说。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我也定为你办到。”梁景认真地道。 “我要离开江州一段时间,想请你帮我照看一下铺子。铺子里虽然留了一名伙计,但我不放心。” “你要去哪?”梁景激动之下,将门拽得哗啦响。 梁景并不知道周寒与厉王的交易,前些日子周寒住在王府中,梁景也只以为是厉王要用周寒来要挟周启峰。 “我找到我的亲生父母了,要去见他们。” 梁景先是怔了怔,然后问:“真的,他们在哪?” 花笑在一旁看着梁景,有些奇怪。他听说掌柜的要离开,不应该难过吗,怎么感觉梁景有点兴奋呢。 周寒和花笑都不知道梁景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此时心里在打算,“阿寒找到了亲生父母,我是不是就可以带着聘礼去向她的父母提亲了?” “他们住在京城。”周寒答道。 “阿寒,你的父母是谁?” “不知道,到京城后就知道了。”周寒现在不能对梁景说实话。 “阿寒,你还回江州吗?” “回来,我去京城见过我的父母后,就回江州。” “为什么不和亲生父母在一起?”梁景自然希望周寒能回江州,他故意这么问,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我阿伯在这里,养育之恩大于天,我不会丢下阿伯的。”周寒回答的自然顺畅。 梁景有些失望,“原来只是这样!” 旁观者清。花笑看出些端倪,她赶紧说:“世子啊,我家掌柜的脸皮薄,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昨晚和我说,她可舍不得江州这个地方,不仅是因为她的阿伯在这儿,还因为这里有世子。” “真的吗,阿寒?”梁景十分惊喜。 虽然这些话不是周寒亲口说的,但若真如花笑所说,也足够让梁景兴奋了。 “是,是啊!”周寒偷偷瞪了花笑一眼,却不得不承认。 花笑脸上笑嘻嘻,假装没看到周寒那怨怪的眼神。 “阿寒——哎呀——”梁景突然大叫了一声,抽回撑着门的双手。门“嘎吱”一声合上了。 周寒赶紧看过去。原来梁景激动之下,撑着门的双手忘了用力,那两扇门向外一合,夹了梁景的手。 周寒赶忙走上前,把门再推开,问:“梁景,你怎么样?” 梁景搓了搓被挤红的双手,听到周寒对他的关心,反而笑了,“阿寒,你心疼我了!” 周寒白了梁景一眼。梁景刚才那一声痛叫,的确让她心里一惊。 “我走了!”周寒松开推着门的手,退了一步。 “阿寒!”门还未合上,又被梁景给拉开了。“你何时起程?” “明天!” 第457章 耐心等我 周寒没有隐瞒梁景。这种事,梁景只要找王府的人一打听,就能知道,瞒也没用。 “这么急!”梁景面色大变,然后他冲着孔盛大叫,“孔盛,你去告诉我爹,让他暂时放我出去。我就是去送送周寒,回来后他打算关我多久都行。” 孔盛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秋斑阁的门,然后又望向周寒。这事确实让他为难。梁景的放与关都是厉王的命令,没人可以左右厉王。 看孔盛根本动也不动,梁景又急了,吼道:“孔盛,你是不是……” “梁景!”周寒截断梁景的怒火,“他们是王爷的属下,当以王爷命令为重。你就不要难为他们了。” “我想去送送你!” “不会太长时间,我便回来了。你不必送我,我们还会再见的。再说,”周寒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也知道,江州和京城之间的关系微妙。你是厉王世子,在江州,身份贵重,若是去送我,必然会惊动一些人。这对我在京城,没有好处。” 梁景沉默了。他承认,周寒说得没错。 “梁景,你可愿意听我一句话?”周寒郑重其事的说。 “阿寒,你说!”梁景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周寒。 “在江州耐心等我回来!” 梁景的目光凝结在周寒的眼中,光彩逐渐明亮。 “不要再任性了,也不要总和王爷争吵。”周寒继续说。 “好,我听你的!”梁景重重地点头。 “嗯,那我走了!” 周寒转过身,提起裙摆,一步一步走下秋斑阁的阶梯。 “阿寒!”梁景的声音再次传来。 周寒停下脚步,回过头。 梁景将门缝拉到最大,脑袋几乎要挤出来了,“我不在,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周寒笑着朝梁景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上,花笑不住地歪过头来看周寒。 “你看什么?”周寒伸手去拍花笑,却被花笑灵巧地躲过了。 “掌柜的,你终于对世子表明心意了?”花笑笑嘻嘻地问。 “我表明什么心意了?” “你说的啊,让世子在江州等你回来,这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了。掌柜的,你心里若没世子,干嘛要让人家等你。” “我这是受人之托,才这么说的。”周寒轻轻叹口气,似有不得已的意思。 “是谁啊?” “厉王。他怕我离开江州后,梁景会再任性跑出去,便让我稳住梁景。” “真的只是为了稳住世子?”花笑挡在了周寒面前,盯着周寒的双眼。 周寒感觉脸上一热,呵斥花笑,“小妖精,你干什么挡我的路?” 花笑让开路,摸着下巴,煞有介事的说:“掌柜的话虽然能稳住世子,但掌柜的说这句话时,可没有一点勉为其难的样子啊,反而是……” “小妖精,我看是你的皮又痒了。”周寒不等花笑说完,伸手就要去掐花笑的胳膊。 “掌柜的,被人揭穿了心思,就要动手吗?”花笑笑着躲过,向前跑去。 “我让你再胡说!”周寒提起裙子,追了上去。 王府中的小路上,传来两个妙龄姑娘的嬉笑打闹声。 第二日的江州码头,停着一艘很大的船,把周围的客船和商船都比下去了。船上的水手都是精挑细选的健壮汉子。还有不少脚夫正挑着一只只木箱往船上搬运。 周寒下了马车,看到的就是这些情景。 “这船好气派啊!”花笑不禁感叹。 “你不晕船吧?”周寒转过头来,问身旁的花笑。 “晕船?坐船还会晕吗?” 花笑从前都是在山里修炼,到江州也是驾风来的,还从来没坐过船。 “我们要在船上住个三四天,所以你要有准备。” 周寒拍了拍花笑的肩膀,然后向那艘大船走去。 “小姐,请等一等!” 身后有人喊。周寒回过身,就见一名侍女在离她不远处,朝她招手。 侍女又走上前几步,低声道:“小姐,我家主人有请。” “你家主人?” 周寒抬起头,向码头外看去,果然见在刚进码头处,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很普通,就是那种一般有钱人家都坐得起的那种。但马车旁立着的人,周寒可太熟悉了,正是厉王身边的大太监,罗真。 罗真身上穿的,也只是普通常服,看起来像一个有钱人家的管家。这是不欲引起旁人注意。 周寒赶忙过去。花笑也要跟着,被周寒制止了。 来到马车前,周寒便要行礼。罗真赶忙制止。 “李小姐,不必行礼了,我此来只是替王爷,交待给小姐几件事。” “请罗公公吩咐。” 罗真也没说话,而是拍了两下掌。掌声落,马车车厢内,走出两个年轻姑娘,皆是侍女打扮。 周寒一看,这两个姑娘她认识。正是那日她回王府,跟在马车旁边的那两个侍女。花笑还曾说她们不是普通侍女,身上有功夫。 “王爷说,李小姐此去京城,身边不能少了侍候的人。这两个丫头曾经侍候过王爷,还服侍过王妃,行事妥贴,伶俐稳重。” 然后,罗真叫那两个侍女,“朝颜、夕颜,你们过来拜见李小姐。” 那两个叫朝颜和夕颜的侍女走到周寒面前,弯腰行礼,“见过小姐。” 周寒看着这两名侍女,并没有说话。她心里清楚,这两个侍女不过是代替汪东虎和林野,监视在她身边的。 京城那个地方,不是厉王说了算的。何况她还要进李府,身边跟着两个男人,肯定不合适,还容易被人怀疑身份。如果是两个侍女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以后李小姐就是你们的主人,你们要好好侍候。”罗真对朝颜和夕颜道。 “是!” 朝颜和夕颜应了一声,就走到周寒身后了。 “此去京城,所有的事要靠你自己了,王府给不了你太多的帮助。”罗真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递给周寒。“若是遇到难处,便去这个地方。” 周寒展开纸张,上面写着六个字,“乐康坊,扶醉楼”。 “到了这个地方,你要人有人,要钱给钱。他们会全力支持你。”罗真道。 “请公公替我多谢王爷。”周寒弯腰拜谢。 “你清楚,这都是为了什么,希望你不要辜负王爷的一片苦心。” “我还要换回阿伯和两个弟弟的命,自然不敢怠慢。” 罗真上前一步,离周寒更近了些,将声音放得更低,道:“你得到那个东西后,若不便亲自送出,还可将东西送到这个扶醉楼。那里会安排人,将东西送到江州。” “我记下了。” “船上有些物事,可做为李小姐在京城行事的助力。小姐到京城后,有些人情事故还是要走一走的。”罗真脸上的笑容,含义莫名。 “物事?助力?”周寒再聪明,也没反应过来,罗真说的是什么。 罗真也不打处解释,转头对周寒身后的朝颜和夕颜厉声道:“你们在李小姐身边,要尽心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是!”朝颜和夕颜齐声应答。 “公公若无其它吩咐,我便上船了。”周寒再次施礼。 “小姐,请!”罗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458章 惊人宝物 周寒转身朝停靠在梅江边的那艘大船走去。 罗真看了一眼周寒的背影,然后朝旁边招了招手。 刚才去请周寒来的那名侍女,走上前,“罗公公。” “你马上动身去京城。”罗真走近侍女,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是,公公请放心。”那名侍女转身离开。 周寒和花笑带着朝颜和夕颜刚登上船,便有一名打扮得像商人一般的中年男人,跑了过来。 “见过小姐。小人名叫标庆,是王爷派来护送小姐的,直到把小姐送到李府的人手上。”中年男人躬身道。 “就你一个人吗?”周寒朝船上打量,眼前就有十多名精壮水手,在忙碌。 “哪能呢!”标庆笑了笑,然后朝周围扫了一眼,便放低声音道,“这船上的水手,大部分是王爷安排保护小姐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兵士,小姐大可放心。” 周寒点点头,对朝颜和夕颜道:“你们去收拾住的房间吧。”然后问标庆,“何时开船?” “船工们正在检查行船的用具,检查完毕,就可以开船了。”标庆还躬着身子。 “你去忙吧!” 标庆退下了。 “掌柜的,你说这船行到半路上,会不会漏水啊?”花笑用脚敲了敲船板,问。 “你就不能盼我们点好?”周寒回头瞪了花笑一眼。 “你看,这船可是木头做的,我一拳就能把它砸一个大洞。” “你只要不施展你那暴力,它不会漏。” 花笑嘿嘿一笑,“漏也不怕,到时我就带着掌柜的,驾风去京城。” “从现在开始,你那妖力,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施展。” “我知道了,掌柜的。” 这时一名脚夫,将最后一口箱子搬到了船上一个仓房内。 “他们搬的什么?”花笑指着脚夫问。 “走,我们过去看看。” 周寒朝那个仓房走过去。 还没到仓门口,一个人却从里面出来了。 周寒看到这个人,愣住了。一张干净的脸,一双桃花眼,身上穿的虽是男人的罗衫,行动之间,却有一种女人的韵味。 那人看到周寒,掩口笑了起来,“小兄弟,还认得我吗?” “罗一白,罗哥哥。”周寒回过神来,叫出了对面人的名字。 “我真是荣幸,小兄弟还没忘了哥哥呢。”说到这儿,罗一白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道,“瞧我,现在不能叫小兄弟了,应该是周妹妹。这么叫,周妹妹不会介意吧?” “是我没大没小了。罗哥哥是我阿伯的好友,我应该叫您罗叔叔。” “哎!”罗一白一甩手,“别叫叔叔,把我都叫老了,就叫哥哥,我喜欢。” “扑哧!”周寒身后传来花笑忍不住的笑声。 周寒知道花笑笑什么,回头过斥道:“一点规矩也没有。” 花笑赶忙收了笑。周寒忙向罗一白道歉,“这是我的伙计,乡下来的,不懂事,罗哥哥莫怪。” 罗一白也清楚花笑在笑什么。他非但没生气,反而上下打量花笑,然后问:“这就是你那糕点铺的伙计。” “是。花笑,赶紧向罗哥哥道歉。” 花笑还没动,罗一白却一摆手,道:“不必了。”当初就是这个伙计一句话,让他原本以为毫无破绽的一场攻击,却漏洞百出。若不是周启峰相救,他可能已经被厉王查出来了。 “你,很厉害!”罗一白赞了一声。 周寒和花笑都懵了。罗一白这是什么意思,被花笑嘲笑,非但不气,反而称赞她? 罗一白收了收神,对周寒道:“你随我来!”说完,罗一白当先走进那座仓房。 周寒和花笑对视一眼,然后都跟了进去。仓房内,居然有六口大木箱。 罗一白看到花笑进来也没责怪。 罗一白指着这些木箱道:“这些都是启峰哥让我交给你的。” “我阿伯给我的!”周寒吃了一惊,她问罗一白,“我能看看吗?” 罗一白笑道:“这些现在都是你的了,你随便。” 周寒随便挑了一只木箱,打开了。 花笑也凑上来,当两人看到箱中的东西,都傻眼了。里面有一个雕刻着花鸟,镶嵌着宝石,流光溢彩银瓶,一个三尺高琉璃宝塔,就这么随便倒放在木箱里。在空隙间,还摞着几个金玉的碗盘,筷子、汤匙。 周寒打开另一只箱子,一个个摞放整齐的长方形精致木盒出现在面前。周寒随便打开一只木盒,里面是一只用黄色锦缎包裹的卷轴。 周寒心里暗自惊叹。外面这个木盒就是价值不菲之物,又有皇家专用的黄色锦缎包裹。这卷轴,不论是字还是画,都应该是名家之作,价值不可估量。 这时,罗一白道:“启峰哥曾做过先皇的贴身护卫,先皇很器重他,赏赐了不少东西。先皇驾崩后,启峰哥又到了厉王身边,厉王也赏赐过不少。这箱子里的东西,都是皇家赏赐之物,虽然不多,但件件价值连城。” “我的天啊!”花笑惊叹不已。她刚摸了摸一株半人高的珊瑚树,便又看到一个匣子,匣子里是一只玉雕的狮子镇纸,狮子威风凛凛,一对眼睛是用红宝石镶嵌。 周寒将箱子都合上。看到这些珍宝,她并不开心,反而问罗一白,“罗哥哥,我阿伯将他的积蓄给我做什么?” “让你带去京城。” “为什么要让我带去京城?阿伯是不是不想让我再回江州了?” 罗一白沉默不答。他清楚,周启峰确实是这个意思。 “罗哥哥,你务必替我告诉阿伯。东西我收下了,但这不是李家的,而是周家的。我还会带着它们,回江州。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我一定要让阿伯放下一切重担,好好过后半生。若做不到,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罗一白惊愕地望着周寒。周寒的最后一句话,分明有威胁的意思。 周寒也是无奈。周启峰不让她回江州,那周冥和刘津的性命,周启峰就不顾了吗?当然不是,周启峰定会拼上自己的命,送周冥和刘津离开江州。所以周寒只能利用自己,让周启峰不要拼命,也让周启峰清楚自己的决心。 “我一定会告诉启峰哥的。”罗一白心中暗叹,这丫头和启峰哥真像啊。 这时,仓房外有人喊:“准备开船!” “我该下船了,祝你一帆风顺。”罗一白说完拱了拱手,便要走。 “罗哥哥!”周寒叫住了罗一白。 罗一白回过身来,看到周寒郑重其事地向他行大礼,“请帮我看顾好阿伯。” 罗一白心中暗叹一声,然后道:“好,你放心吧!” 第459章 江神大人 罗一白刚一离开,花笑凑到周寒身边神秘兮兮地问:“掌柜的,那个不男不女的人说,这里的东西每件都价值连城。价值连城是多少钱?” “什么不男不女,他叫罗一白,是阿伯的好友。”周寒白了花笑一眼,然后才回答花笑的问题,“价值连城就是值很多钱,万两,十万两,甚至百万两都可能。” “啊!”花笑惊叫一声,“周伯守着这么大一笔财富,当初干嘛要做乞丐?” “我想是这样。这些东西都是皇家赏赐之物,而当初阿伯被迫离开厉王府,亦是因为皇家之事。他不带走这些东西,是不想再多牵扯进皇家的事。再说,他那时在躲避厉王的追杀,这些东西太过乍眼,带着它们,很容易被厉王找到踪迹。” “哦,看来宝贝并不是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好东西。”花笑明了地点点头。 “你能这么想,很好。这世上的事都是有两面的,有好的一面,就有坏的一面,有暗的一面,就是明的一面。” “掌柜的,那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花笑,你替我把它们封起来,任何人都不能动。” “好嘞!”花笑答应一声,伸出一只手指,晃了晃。只见一道银线从她的指尖飘出。 银线越飘越长,在空中纵横交错起来,织成了一张张银色的网。 “唰”地一下,这一张张银网从空中落下,罩在木箱上。 银光闪了闪,便消失不见了,就好像渗进了木箱中一样。 “嘿,这法术还是在一个,同我一起修炼的老蜘蛛那儿学的。”花笑看着那些好似没有变化的木箱,道,“现在这些箱子谁也打开不了,除非知道其中的咒语。掌柜的,我告诉你咒语。” “不必了,你替我守好这些东西。将来我们要一样不少的带回江州。” “收锚!”一声大喊从仓外传来。 不多时,她们身子晃了一下。原来是船起动了。 周寒和花笑从仓房出来,就看到朝颜和夕颜走过来。 “小姐,房间已经收拾好。小姐可以休息了。” “花笑,我们去房间看看。” 周寒的住处就与舱房中间隔着两间房。这间房面积不大,也不算小,与紫雨斋中那间卧房差不多,有床,有梳妆台,有桌椅,有衣架。墙角还放着一个木箱。这个木箱比仓房中的木箱略小。 花笑以为这里又是什么宝贝,上前打开木箱。 “掌柜的,厉王竟然将紫雨斋里那套妆奁和那些好看的衣服都给送上船了。”花笑大声道。 “我既然是为厉王而上京的,他自然不能太小气。”周寒也没去看箱子里的东西,坐在床上淡淡地说。 “不知道我那屋里有没有?”花笑说完,冲了出去。 不多时,花笑扁着一张嘴回来,嘟囔道:“还说厉王不小气,我那屋里什么也没给准备。” 看花笑那样子,周寒笑了,“行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侍女,穿戴太好,容易让人起疑。等到京城的事完结,那里的东西你挑几样,送给你。” “掌柜的,谢谢你!”花笑的脸顿时阴转晴,跳到床边。要不是周寒躲得快,花笑就要抱着周寒,狠狠舔几口。 这时,船身已经感觉不到晃动了,应该是进入正常行驶了。 “这房间没有窗户,有点暗,我们出去,到船头坐坐。”周寒带着花笑走出了房间。 江水波光粼粼,船头迎着江面的微风,清爽怡人。 刚到船头,花笑就缩到了一边。 “怎么了?”周寒笑问。 “头晕!”花笑苦着脸道。 周寒笑了笑,然后便望向梅江。 一道蓝色的光芒,在周寒身边落下,李清寒现出身来。 “你怎么来了?”周寒问。 “怎么,不欢迎我来?”李清寒反问。 “我哪敢。我的船行在梅江之上,还需要江神大人护佑我们平安呢。”周寒笑道。 “你不需要我护佑,我也不护佑你。”李清寒剜了周寒一眼。 “哎,别那么小气。好歹我们是一体。” “神君!” 船上方吹来一股清凉的水气,随后一个水泡炸开,一条红色鲤鱼的魂影从水泡中大叫着冲了出来。 不知是这尾鲤鱼冲得太快,还是尾巴摆得太快,居然没收住,一头撞在挂帆的杆子上。 “哎哟,神君。”那团红色的影子散成一片红,又迅速回缩成了鲤鱼样子。 周寒笑了,“李清寒是梅江神君,不是哎哟神君。” 鱼潢甩了甩尾巴,稳住自己的身体,定睛一看,又叫起来,“哎,我认识你,你是周寒神君。” “你当然认得我,我们是老相识了。”周寒伸手点了点鱼潢的鱼头。 李清寒伸手捏住鱼潢的尾巴,将它提过来。“江神宫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鱼潢快速摆着自己的尾巴。 “那你来干什么?” “我是神君的随从。神君到哪我到哪。” 周寒又笑起来,“李清寒,它跟你这么长时间,还没变聪明啊?” 李清寒一指旁边,捂着脑袋,因为晕船,难受得哼哼唧唧的花笑,反问周寒,“她跟着你的时间更长,可曾变聪明了?” 周寒撇了撇嘴。果然,嘲笑另一个自己,一点也不好玩。 李清寒这一指,把鱼潢的视线也引了过去。 “哎,这是谁啊,她身上怎么有和我一样的气息?”鱼潢说完,朝花笑游了过去。 见花笑不理它,鱼潢从口中吐出一个水泡泡,在花笑的面前炸开。 或许是清凉的水气刺激,花笑提起了一点精神。她抬头便见一尾红色鲤鱼在自己面前的空中游动,转着一双小眼打量自己。 “哪来的妖精?”花笑比鱼潢修为高,一把抓住了鱼潢。 “神君救命!”鱼潢甩着尾巴大叫起来。 “花笑,放开他。他是鱼潢,我的属下。”李清寒被鱼潢吵得头疼。 花笑看到了李清寒,赶忙放开鱼潢。 鱼潢对刚才的事丝毫不在意,反而又凑近了花笑,在她周围转起圈来。 “你身上有和我一样的气息,你是谁?你的本体是什么?能不能让我看看?” “不能!我本体是犬。我可是也吃鱼的,我会吃了你。”花笑吓唬鱼潢。 “我不怕,我知道你是神君的属下。神君是不会害我的。”看到一个妖族同类,鱼潢有点小兴奋,“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我晕船。” “晕船啊,我有办法……” 第460章 京城李家的人 鱼潢和花笑两只小妖愉快地聊了起来。 看了一眼花笑和鱼潢,周寒对李清寒小声道:“还有一件事没有完结,你替我做完它。” 周寒心神一动,李清寒便得到周寒心中的信息,知道了什么事。 “我知道了。”李清寒十分冷淡地回答。 “我本不想现在就离开江州。灵圣教的根还没彻底挖出来。宁远恒的处境虽比起刚到江州时有了一点改善,但他与厉王最大的矛盾,可能还在后边。此去京城,事情不知顺利与否,多久能回来。” “交给我吧!” “有一个人,我怀疑和灵圣教有关系。” “谁?” “离鹤!” “你还记得济州罗县的那条蛇妖吗?按他的说法,灵圣教的教主是那只千年狐妖。” 李清寒点点头。 “我们曾经猜测过,那只狐妖魂魄受伤了,她需要大量魂魄来修补。” “你说这个离鹤收集魂魄,又是为什么?” 李清寒从周寒心神中传来的信息中,已经知道,离鹤和周寒争夺封印着洪宝荷鬼魂的铜镜。 周寒有一个猜测,那日在怀忠坊起的大火,和劫走花笑的是同一伙人,那场大火就是为了收集魂魄。 周寒虽然没最终确定是谁做的,但从花笑身上接触的一些蛛丝马迹来看,很有可能是离鹤。再加上前几日她们发现有人制造鬼瘟煞,周寒已经试探出,是离鹤所做无疑。 两人谁也没说话,耳边只有船前行时,推开水浪的哗哗声。 “若是在冥界,我们何需这么麻烦,直接带去地狱,保他们什么实情都招了。”李清寒冷冷地道。 “现在是在人间,就要按人间的规矩来。” “京城之事,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我想一定会有,到时别烦我就行。” 李清寒轻轻哼了一声,然后伸手夹住了鱼潢的尾巴,“回去了!” 鱼潢被李清寒拖着后退,尾巴摆动不了,便摇晃着脑袋冲花笑大叫:“你可以来梅江神府找我。” “我水性不好!”花笑回了一句。 鱼潢没听清花笑说的话,和李清寒消失在了船上。 花笑也不缩着了,而是站了起来,来到周寒身边。 “你不晕船了?”看着花笑脸上恢复了正常,周寒问。 “刚才鱼潢教我了一个小法术,可以避免晕船。” “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周寒感叹了一声,转身道:“我回舱房了。” “我也去!”花笑追上周寒。 船上的日子很单调。每天标庆都会向周寒报告他们的船到哪了,还有几日便可到当州码头。 三日后正午,周寒和花笑刚刚在船上用过饭,就听舱外一声高喊:“前面就是当州码头,降帆减速。” 周寒从船舱里出来,果见船的速度在一点点变慢。她向前方看去,前面江面大大小小的船只穿梭不停。这里码头繁忙程度竟然一点不亚于江州。 “掌柜的,我们是不是快到京城了?”花笑看着人来人往岸边,问周寒。 “这里是当州,我们还要走四五天的陆路,才能到京城。”周寒解释。 花笑摩擦着双手,有点兴奋地道:“真想快点看看天子脚下是什么样的。” 这时朝颜来到周寒行了一礼,道:“小姐,标总管说马上要靠岸了,让奴婢来为小姐收拾东西。” “你去吧!”周寒微一颔首。 “我也去收拾一下,还要把那支掌柜送的翠玉簪子戴上。”花笑说完跑回自己房间了。 花笑提到簪子,让周寒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头上那支周启峰特制的银簪,喃喃自语,“阿伯,你一定要耐心等我回来。” “砰”地一声轻撞,大船靠岸停了下来。一名水手从船上越到岸边,支上了艞板。 周寒看到标庆并没有急着让她下船,而是先跑下船去了。然后,标庆就在离船不远的地方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 很快一名衣着不平常的妇人,匆匆走过来,好像在向标庆打听什么。标庆先是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点了点头,朝船指了一指。 那名妇人不知道听到什么好消息了,脸上露出笑容,然后匆匆走远了。 标庆又返回到船上,朝周寒躬身道:“小姐,京城李家,接您的人来了。” “京城李家?”周寒心中一颤,然后问:“来的是什么人?” “听李家的仆妇说,是李夫人,小姐的母亲。” “母亲!”周寒低声念出这两个字,有些出神。母亲,本来应该是很亲切的一个称呼,对她来说却有些陌生,甚至不安。 “来的会是我亲生的母亲吗?她会如何看待这个从小被抛弃的女儿。”周寒在心里问自己。 周寒心中忐忑着,看向远处愣住了。原来从刚才那个妇人消失的方向,来三个人。两名仆妇簇拥着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向这边快步行来。 周寒不由得走上前几步,紧贴着船舷,注目观看那名中年贵妇。 那名贵妇看上去也就三十多的年纪,有一头的乌发。头上插着珠翠,和身上穿的流溢着光泽的锦缎衣裙,足以证明她的家世不凡。 三人走到大船的近前,那名贵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抬头朝船上看了一眼。这一眼,周寒和那妇人都呆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母女血脉相连。当那个贵妇人的面目,清晰地映进了周寒的眼底时,周寒只觉自己的心,跳动骤然加快。 贵妇虽然已是半老徐娘,但那满头的珠翠和华丽的衣服也抢夺不了她的美。她保养得很好,脸上的皮肤依然白皙光滑,眉目之间有一种温婉大气。 标庆又跑下船,到了妇人面前,作揖行礼,然后说了什么。 妇人收回目光,抬脚就往艞板上迈,看样子很是急切。妇人身后的仆妇赶紧上前,搀扶住了妇人。 周寒转过身来,看着上船的方向。 那名妇人脚步急促朝这边走,视线始终在周寒的身上,神色越来越激动。 “儿呀!”两人离着尚有十多步远,妇人便出声呼唤,声音中透出悲喜交加。 第461章 母亲玉娘 就在贵妇快接近周寒时,周寒却后退了一步。 贵妇大惑不解,“儿呀,我是你的娘亲。” 周寒施了一礼,问:“我想请问,夫人是何人,为何认定我便是您女儿?” 周寒故意这么问,就是为了弄清当初父母抛弃她的真相。 “你的父亲是李静之,我的闺名叫玉娘。虽然你从小未从娘身边长大,但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母子血肉相连。我第一眼看见你,便知你是我的孩子。何况江州厉王爷信中也说得清楚。” 玉娘望着周寒,眼中有期盼,有爱怜。周寒心中一软,有一种想扑到玉娘怀里的冲动。 “骨肉血脉之事,岂可草率。夫人难道就不怕厉王爷也搞错了。”周寒定下心神地道。 玉娘神色一黯,一缕哀伤涌上了面容。 “儿呀,我知道,你还在怪爹娘当初将你抛弃。你刚生下来,还那么小,甚至连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便被送出了李家。” 玉娘说到这儿,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当时你浑身冷得如一块冰,你的爹爹以为你有胎里带出来的怪症。你的祖母又不知从何处求了一卦,说你命相不好,会妨碍李家,让你爹爹把你送走,越远越好。儿呀,别怪你爹爹。他是个孝子,又觉得你活不成,为了免我伤心,所以把你送走了。” 周寒沉默着,没有说话。 玉娘继续说:“后来我也找过你,当初是家仆李忠将你带去了乡下,我问李忠。李忠说是他的一个朋友将你带走了。我让李忠找他那个朋友问一问。他那朋友是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李忠当时也没找到人。过了几年,李忠终于在京城见到他那个朋友。一问之下,我才知道你在襄州随县。我派了人去随县找你,却一无所获。当我看到厉王爷信,说你是从随县来的,我便知道,你一定就是我那可怜的孩儿。” 周寒知道,厉王在信中定然还说了,她跟着周启峰做乞丐的事。李忠那个朋友无法隐瞒,大概对玉娘说了实情。这样,两下一对应,才能让玉娘确定,自己就是当年那个被李家抛弃的女婴。 周寒双膝一曲,跪在了船板之上。“女儿见过娘亲!” “儿呀!”见周寒终于肯叫她娘了,玉娘又喜又悲,赶忙上前将周寒扶了起来,紧紧抱进怀里,流着泪道,“娘终于找到你了。” 玉娘身后的仆妇见母女终于相认,上前来说:“大小姐,你不知道,夫人从未忘了大小姐,每每想起你,便会流泪,常常哭到半夜。” “娘!”周寒任由玉娘抱着,一声娘出口,一滴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或许真是母女连心。周寒曾经恨过怨过自己的爹娘,可真见到自己的亲娘,所有的怨恨都散了,只剩下相见之后的悲喜交加。 “掌柜的!哎,这是怎么了?” 花笑梳妆完,从船仓出来,就看见周寒和一个美妇人抱在一起。 玉娘抬起头,看见周寒的后边站着一个娇俏的姑娘,正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儿呀,她是谁?” 周寒从玉娘的怀里出来,为玉娘介绍,“娘,她是我的侍女花笑。” “侍女?”玉娘仍是疑惑,“那她为什么叫你掌柜?” “我在江州开了一家糕点铺子过活儿。她在铺子里做伙计,所以叫我掌柜的,已经叫习惯了,说她几次了,总也改不了。” 周寒说着暗暗朝花笑使了个眼色。 花笑明白过来,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 一听自己的女儿,贵族家的小姐,居然抛头露面做糕点养活自己,玉娘不禁又悲从心中来,流着泪,轻轻抚摸周寒的脸颊,“儿呀,你受苦了!” “娘,这也没什么苦的,我没饿着,也没冻着,已经很好了。”周寒笑着说。 虽然周寒这么说,但玉娘心里仍想,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疼爱周寒,把周寒以前所受过的苦楚,通通补偿回来。 这时标庆上前朝玉娘躬身道:“夫人,李小姐我已经平安送到夫人手中,也该回去向王爷交差了。” “有劳标总管了。你回去以后替我多谢王爷。王爷送我女儿回来的恩德,我日后必报。”玉娘道。 “是,我回去必定上禀王爷。”标庆说完,一指船舱,“小姐还有些随身之物,请夫人派人取走。” “小桃,你安排人,把小姐的东西搬下船。” “是!”玉娘身边的那个仆妇应了一声,便去招呼人了。不多时,呼拉拉来了一大群仆人,足有二十多人。 他们上船后,便由标庆指引着搬箱子。 玉娘带来的家仆,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箱子搬出了船舱。 待到那些仆人将箱子都搬出来,周寒才发现,她的行李可不止有周启峰给她的那六只箱子,居然还有其它的,总共有十二只箱子。 “哎,掌柜的,周伯送你的东西,加上你房间的箱子,不应该是七只箱子吗,怎么又多出来五只?”花笑悄悄地问周寒。 “可能是厉王送给我或者李家的什么礼物吧。” 周寒想起了上船前,罗真说的物事。既然到了这里,他也不能拒收了。管它里面有什么。 看到有这么多只箱子,玉娘也觉得诧异,便问周寒,“儿呀,这都是你的行李吗?” “是吧!”周寒含糊应一声,她觉得标庆应该不会弄错。 这时朝颜和夕颜来到了周寒身旁。 “小姐!奴婢都将东西收拾好了。” 玉娘见了朝颜和夕颜,不禁多打量了几眼,问:“儿呀,这也是你的侍女?” “是!”周寒淡淡应了一声。 “见过夫人。”朝颜和夕颜一同行了一礼。 “这两个还不错,懂规矩。”玉娘赞道。 “我……” 花笑登时就要分辩,被周寒瞪了一眼,便将话咽了下去。 看看东西都搬下船了,玉娘便对周寒道:“我们下去吧。” 说完,玉娘便走在前面,仍由小桃和另一名仆妇搀扶着。周寒便跟在后面。 出了热闹繁忙的码头,便见刚才那些仆人,已经将箱子放在了三辆大车上,并用绳索固定过了。就在最前面,还有两辆带车厢的马车。一辆很普通。另一辆则很阔气,比起那日厉王派来接周寒的马车,毫不逊色,而且车身更宽大。 早有仆人在那辆阔气的马车车厢下,放好了脚凳。 “儿呀,来!”玉娘招呼了一声,便由小桃搀扶着,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周寒刚想自己上去,又突然停了下来,朝花笑使了个眼色。 第462章 这些年的经历 花笑站在周寒旁边,很迷茫。她不知道周寒朝她使眼色,让她做什么。 倒是朝颜和夕颜赶忙上前,一人扶着周寒的手臂,一人帮周寒提裙角,把周寒送上马车。 周寒在进车厢前,手指点了一下花笑。虽然什么也没说,只看面上的神情也能猜出来,只有一个字,“笨”。 车厢内和外边所见一样,空间宽大,铺着色彩艳丽的毯子,还有又厚又软的靠垫。 周寒进到车厢里,花笑便也跟着跳上车。然而,她的头还没钻进去,便被小桃一把拉住,呵斥道:“你进去做什么?你一个做奴婢的,知不知道规矩,这里哪有你坐的地方?” “哎,在江州,厉王府的马车我……”花笑想说,厉王府的马车,我和掌柜的也是一起坐。 “花笑,下去!”周寒冲花笑摇了摇头。花笑只得跳了下去。 周寒在玉娘对面坐下,就听玉娘道:“你的这个奴婢该好好教教规矩。”然后玉娘撩起车帘,对小桃说,“小桃啊,你就对花笑好好讲讲咱们李府的规矩,别到了京城,闹出笑话。” 车厢外传来小桃的一声应答。 周寒很无奈,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替花笑哀叹。 车身晃了几晃,在平稳中前行了。 在车中,玉娘能更仔细地看这个一出生就离开了自己的女儿。她越看越觉得欣慰。周寒面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更比自己出落得美丽,放到京城那些豪门小姐中,必能冠压群芳。 周寒坐在那里,姿态端庄淑静,一点也看不出是被乞丐养大的,倒像是从小便受了良好教导的。 周寒见玉娘一直在看自己,便问:“娘,爹爹为何没陪你一起来?” 玉娘原本高兴的面容,听到周寒的问题,便是微微一凝,笑容消失。 看到玉娘变换的神色,周寒心里便是一沉。 “你爹深得皇帝器重,掌管着鸿胪寺,还做了太子的老师,政务加上教务,十分忙碌。所以只能娘来接你。回了京城,你便能见到你爹了。” 玉娘不等周寒再问,便先问道:“娘还不知道你现在叫什么?” “收养我的阿伯姓周,我便随了他的姓,叫周寒。” 玉娘轻叹一口气,道:“你爹虽然将你送走了,却还是为你起了名字。你的两个哥哥,大哥叫李攸宜,二哥叫李攸俭,你的名字,就叫李攸念。你离开的第三年,我又生了你的妹妹,起名叫李攸忆。你爹给你和你的妹妹起的名字,一个念一个忆。你爹的心里还是惦记你的。” 玉娘看着周寒,却见她垂眸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儿呀,你是否心里还在责怪爹娘当初抛弃了你?”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周寒将玉娘的问题含糊带过,问,“娘,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玉娘见周寒关心她,心里很是高兴,忙道:“好,娘过得很好。你爹爹对我也很好。现在咱们李府的内事,都是我管理。” 玉娘说的不虚。李静之对玉娘很是疼爱。玉娘虽是以妾室的身份嫁入李家,但她出身并不卑贱。她出身寒门,母家是书香门第。所以,四年前,李静之的原配寥氏夫人病逝,李静之也没另娶,直接将玉娘扶正。现在玉娘是李府的正室夫人。 “儿呀,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玉娘说完自己的事,又问周寒。 “我听阿伯说,当年送走我的那个人将我放在了随县善堂,是阿伯收养了我。” 然后,周寒将自己这十多年的经历,选那些可以说的,对玉娘说了。 从在善堂随周启峰乞讨,到孙步铭的叛军打到随县,又同周启峰逃到了襄州,后来在醉仙楼打杂。 其中涉及到周启峰的真实身份和他身负的秘密使命的地方,全部都遮掩了过去。就连从襄州到江州的目的,周寒也说是为了跟阿伯到大地方,挣更多的钱。 周寒相信,厉王肯定不会在信中透露周启峰的真实情况,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所说会被玉娘戳破。她也不是故意欺瞒玉娘。她只想让李家在先皇遗物这件事上,置身事外,这对李家有好处。 玉娘一边听,一边流泪。当周寒说完后,玉娘握着周寒的手,难过地说:“回去后,你就是咱李府的大小姐,以后没人再敢轻视你,欺负你。你也不用再为生计的事,自己操劳。想用什么,吃什么,只管对娘开口。” “娘,我这些年过得也很好。没人轻视我,欺负我,你不必难过。” 周寒说着,便去掏自己的衣袖,而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帕子。 玉娘认为周寒的话就是在安慰她,不由得更加心疼周寒。她看到周寒的小动作,知道周寒想要做什么,不禁心内暗暗叹口气。 “这孩子从前过得有多苦,身上连块帕子也没有。” 玉娘自己掏出一块锦帕,擦干了脸上的泪。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车厢外,传来小桃的声音,“夫人!” 玉娘掀开窗帘,问:“有何事?” “夫人,天色已晚,我们在何处歇脚?” 玉娘往西边看了一眼。可不是吗,她只顾和女儿说话,没注意太阳已经半隐在山头后了。 “离这最近的客栈是哪?” “是开清县驿馆。若要赶到县城里的客栈,还要多走上一段路。”小桃回复。 “那就在驿馆吧。今天大家都累了,早点安顿休息。” 小桃应了一声,便去吩咐人先到前面安排。 队伍走了不多时,便来到一座驿馆前。 马车停下来,周寒和玉娘刚下车,便见从驿馆中一人脚步匆匆,来到她们面前。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张长方脸,两道扫帚眉。一只眼的眼角微微有些下垂,嘴唇上下留着成片的短须。 “在下开清县驿丞邹奋光,见过李夫人,迎接来迟,请夫人恕罪。”邹奋光朝玉娘躬身作揖。 “邹驿丞客气了。本不欲烦扰邹大人,实是天色已晚,我们一路行来又疲惫劳顿,只能厚颜前来。” “夫人说的哪里话。能得夫人贵足踏践地,是小驿的荣幸。夫人请!”邹奋光弯腰把玉娘往驿馆里让。 当玉娘走过去后,邹奋光方才直起身子。当周寒从他面前走过时,他的眼中顿时有一簇光闪现。 周寒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邹奋光。她在邹奋光的眼中捕捉到一抹戾气。 “掌柜——小姐——” 花笑喊了一声,追上周寒。这一路上,小桃不知跟花笑唠叨多少遍,以后不许叫掌柜而叫小姐。 玉娘转过身,皱眉看着花笑。花笑虽不是千金小姐,但以后也是高门大户小姐身边的侍女,怎么能如此大呼小叫。 周寒偷偷给花笑使了个眼色,花笑赶忙低下头,装作唯诺小心的样子。 玉娘这才又转回身,走进了驿馆。 第463章 吸血怪物 花笑又是揉胳膊,又是捏脖子,在玉娘看不到的地方,小声向周寒抱怨,“掌柜的,快累死我了。以前在铺子干活都没这么累。” 花笑虽然不像李府的男仆人一样,靠双腿走路,但是和五名仆妇挤在一辆马车上。车里不仅又闷又热,她还不能躺,不能靠,只能一路直挺挺着身子坐着。 “以后叫小姐。小心让我娘赶你出去。”周寒吓唬花笑。 花笑赶忙捂住嘴,向周围偷瞧。见没人注意到她,才放下心。 “掌柜的,李家规矩太多了。在车上,小桃说了一路,我都要睡着了。” “在我娘面前,样子还是要摆摆。” 邹奋光为玉娘和周寒安排了两间相邻的上房,便对玉娘道:“夫人,我已让灶房准备了膳食,夫人和小姐是在房间用饭,还是到楼下的大厅用饭?” “不敢太劳动邹驿丞,我和小女还是去楼下吧!” “那我便到楼下恭候夫人和小姐了。”邹奋光说完,便下楼去了。 “这位驿丞还真是‘周到’。”周寒揶揄了一句。 “这皆是因为你爹爹的缘故。以后此类的事不会少。”玉娘微微笑了笑,然后对周寒道,“念儿,你去梳洗一下,然后下楼。” 周寒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念儿是自己。 玉娘走了后,花笑终于舒了口气,“哎呀,好憋闷!” “你不饿呀,赶紧收拾收拾下去吃饭。” 周寒打量了一下房间,只看到放着镜子的梳妆台,却没找到脸盆。 “这大户人家真麻烦,吃个饭还要打扮打扮。”花笑撇撇嘴。 “你要习惯,以后还要学会这些规矩。” “啊——”花笑惨叫一声。 这时门打开了,朝颜端着铜盆进来。 “小姐请洗漱。” “放那儿吧!” 朝颜将水盆放下,“小姐洗完,我为小姐梳头。” 周寒转头,笑对花笑道:“你呀,多学着点。” 花笑跳到朝颜面前,歪着头,问:“哎,朝颜,你们在王府是不是天天都要这样?你们总这样,累不累?” 朝颜目不斜视,对花笑的问题,充耳不闻。 周寒洗了两把脸,就看到朝颜的样子,心道:“这两个侍女看来是经过训练的。” 朝颜为周寒重新梳了头。周寒便下了楼。 楼厅内很清静,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不知道是驿馆客人少,还是邹奋光清走了其他人。 “念儿!”玉娘坐在桌边朝周寒招呼。 周寒坐到玉娘对面,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她在厉王府住过几天了,恐怕除了皇宫中的膳食,其它饭菜,在周寒眼中,也都是平常了。 玉娘给周寒夹了几筷子菜,道:“我们这是在路上,也只能委屈你吃这些。待回到家里,娘为你做几道拿手的菜。” 小桃在一旁笑道:“小姐还不知道吧,夫人做的菜可好了,老爷就极爱吃。” “娘不必操劳,这些已经很好了!”周寒稍微客气了一下。 然而,周寒的话听在玉娘耳中,心中又是一疼,她心道:“念儿在外面,自己艰难求生,哪里吃过什么像样的饭食,还以为眼前这些就是最好的。” “夫人,饭菜快凉了,您和小姐赶紧吃吧!”看见玉娘在愣神,小桃赶忙提醒。 “哦,对!”玉娘缓过神来,对周寒道,“念儿,吃吧。” 周寒这才拿起了筷子,一小口一小口,不急不缓地吃起来。 小桃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然后俯下身,低声对玉娘道:“夫人,你看,大小姐不愧是我们李府的千金小姐。虽然是在外面长大,但举止端庄得体,倒像是自小在府里长大的一般。” 玉娘笑着点点头,小桃这么说,她心里自是高兴。 吃完饭,玉娘和周寒正要上楼,驿丞邹奋光却叫住了二人。 “李夫人,小姐,回屋以后,将门窗关好。天亮之前不可走出房间。” “这是为何?”玉娘狐疑地看向邹奋光。 “唉!”邹奋光重重叹口气,“最近一段时间,开清县不太平,一到晚上,便有怪物伤人。” “怪物?什么怪物?”周寒问。 “什么怪物不清楚。被它伤的,有人,有牲畜。好在那怪物只是吸血,并不伤人和牲畜的性命。那些被怪物伤过的人,有的说伤人的是恶鬼,有的说是从没见过的猛兽。”邹奋光道。 “吸血?”周寒陷入了沉思。 “贵县难道没派人去捉那怪物?”玉娘听得有些心惊。 “派人捉了。那怪物行动极快,而且力大无穷。派去的衙役非但没捉到它,反而有两人被怪物打晕,吸了血。好在那怪物只是晚上出来行动。县里无法,只能在各处张贴告示,让各家夜晚不得出门走动。” “只要不出房间便无事吗?” “现在还未听说那怪物入室伤人。” 玉娘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夫人和小姐早点休息吧,在下不打扰了。” 邹奋光偷偷瞧了周寒一眼,才离开。 “念儿,我再叫两名仆妇,晚上陪着你。”玉娘对周寒道。 “娘,不用了。刚才邹驿丞也说了,不出房间便无事,不必那么多人陪着我。何况我睡觉时喜静,人多反而睡不好,只让花笑陪着我就行了。”周寒道。 “花笑,那丫头行?”玉娘明显对这个毫不懂规矩的侍女不放心。 “娘不知道,花笑身上有些功夫。若是她都不行,那别人来了也没用。” “哦!那就让花笑陪你吧。”玉娘点点头。 “娘从京城来的时候,也是路过这里,难道不知道这里闹怪物?”周寒疑惑地看着玉娘。 “从京城赶来时,我就怕来得晚了,错过你的船或是让你久等,所以行路匆匆。当时是白日穿过了清开县,并未在此停留。”玉娘认真解释周寒的问题。 “原来如此,看来那怪物真的是白日不出来伤人。”周寒小声说。 “早点休息吧。娘就在隔壁,若有什么事喊一声,娘也能听到。” “是,娘,你也早点休息。” 周寒目送玉娘进了房间。她能感觉到,玉娘是真的心疼她。 第464章 形似人的怪物 周寒回到自己房间不多时,花笑也回来了。 刚一进门,花笑就对周寒抱怨,“掌柜的,他们也太小气了,就给了我两碗菜,三个馒头,再要就不给了。” “你不是可以几天不用吃饭吗?”周寒也不看花笑那一脸苦相,坐在桌边喝茶。 “他们既然给吃的了,为什么还不管我饱。”花笑扁着嘴。 “你记得在京城这边,叫我小姐。”周寒提醒花笑。 “在厉王府时,也没人说要守这么规矩。”花笑现在想起在路上,小桃说的那一堆规矩就头大。 “在厉王府,我们是客,人家管不着你。在这里就不一样了,不想最后被李家人轰出去,就按李家规矩做。” “哎呀,到京城偏偏这么多规矩!”花笑双手抱着脑袋,哭丧着脸。 “嫌规矩多也简单,你回江州吧,正好和沙落宝一起打理铺子。”周寒抬起头,笑看着花笑。 “不!”花笑放下双手,头一扬,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既然来了京城,我一定要好好看看,玩玩。回江州后,我还要馋一馋沙落宝。” 周寒早就料到花笑不会走的,“既然决定留下来,就好好听话。” “不就是个称呼吗。”花笑说完,学着朝颜的样子对周寒施礼,“见过小姐。” “行了,晚上我们有事要做。”周寒放下茶碗,站起身。花笑如此对她,她反倒不习惯了。 “掌柜的,我白天坐的车,一点不比走路轻松,快累死了,我要睡觉。”花笑说着,就要找地方趴下。 周寒拽住花笑衣领,道:“明天让你和我坐同一辆车。” 花笑瘫软的身体立刻跳了起来,春风满面,精神抖擞起来。 “掌柜的,有什么事,你说。” “叫小姐!”周寒瞪了花笑一眼。 “是,小姐!”花笑忙改口。 周寒便将刚才从邹奋光那里听到的事,讲了一遍。 “怪物?什么怪物又像恶鬼,又像猛兽的,还嗜血?”饶是花笑有五百多年的修为,也没听说过这么个东西。 “别猜了,把门拴好,我们去看看。”周寒道。 花笑去将房门拴好,只将窗户留出一条缝。 不多时,一道黑影和一道蓝色的影子从驿站二楼的一个窗户飞了出来。 两道影子落在离驿站不远处的官道上,周寒和花笑显形出来。 “掌柜的,清开县虽然不大,也不小,我们到哪去找?”花笑打量四周,只有一片茫茫的黑夜。她连只路过的耗子也没有看到。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周寒笑道。 “好嘞!”花笑丝毫不觉为难,身体向前一扑,刹那化作了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狗。 黑狗支楞起两只耳朵,一双暗含精光的双眼,随着耳朵的转动而四处张望。 不多时,花笑动了,向驿站的更远处跑去,周寒紧随而去。 跑了一段距离,花笑停下来,低下头嗅了嗅,然后又跑出去两三丈的距离停了下来。 “掌柜的,你看!” 花笑用一只前爪指着地面。 周寒走过去,见到路面上有一块血迹,看颜色,还是新鲜的。 花笑不待周寒看仔细,又向路边的草丛中跳了过去。 周寒知道花笑定有发现,便也跟了过去。 很快,周寒便看到草丛中的情景。一个男人倒伏在地上,背上都是血,肩头的衣服被抓破,露出一个血窟窿,还在往外渗着鲜血。一个不大的包袱,扔在男人的手边。 包袱上虽然也沾了血,但系口处仍很整齐,显然并没人翻动过。 周寒伸手在男人的脖颈上摸了一下,然后对花笑道:“人还活着。”说完,她在男人的背上点了一下。男人伤口上的血立时止住了。 “掌柜的,要不要救他?”花笑围着地上的男人转了半圈。 “不用,他死不了。到白天,路上有了人,他就可获救,我们先找到那个怪物,不能让它再害人。” “这人就是怪物伤的?” “看样子是的。” 花笑低下头,看了看男人的伤口道:“看样子不像是猛兽伤的,我们猛兽的牙齿锋利,可不会弄出这样的伤口。” 周寒看向花笑。花笑明白周寒要看什么,狗嘴一咧,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 “难怪你这么能吃。”周寒小声说了一句。 花笑的两只竖起狗耳清楚地听到了周寒的话。 两只耳朵往下一耷拉,花笑委屈地道:“掌柜的,我能吃和牙没关系,我只是体型大了点,需要的食物多。” “这人受伤的时间不长,怪物应该离此不远,快找!”周寒脸上一板,道。 花笑两只耳朵立刻又竖了起来,向前跑去。 周寒追上去,不多时看到花笑双眼通红,前爪挠地,咽喉中发出呜呜地声音,充满了愤怒地望着一棵树下的阴影。 树下的阴影处,有“吱吱吱”地声音传来。声调十分凄楚痛苦。 周寒仔细一瞧,树下有一团蜷缩着身影。形状似人的怪物,一只沾满血的手正掐着一只黄狗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黄狗的两条前肢。 怪人的脑袋俯在狗的身上,被散乱的头发遮住。但从狗身上流出的鲜血也能看出,那个怪人正在吸食狗血。 听到花笑的声音,那个怪人提着半死不活的大黄狗转过身来,从头发的间隙中,透出两只比花笑还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花笑。 居然将她的威胁不当一回事,花笑忍不了了,“汪”地一声大叫,就朝怪人扑了过去。 怪人反应也快,将手里的大黄狗朝花笑掷了过来。 花笑跳过去用头顶了一下大黄狗,减轻了大黄狗落地的力量。但即使这样,这条大黄狗摔在地上,还是痛苦地发出“吱”地一声。 就在花笑救同族时,那个怪人趁此时纵身一跃,已经跳到了花笑身旁,两只形如鬼爪的手举起来,向花笑背上抓去。 若是普通的狗,怪人这一抓就得手了,但花笑可是修炼五百多年的妖。花笑四肢一屈,身子一沉,顿时矮了下去,然后就势一滚,从怪人的爪子下翻离了出去。 怪人朝花笑追过去。花笑翻身起来,随即高高跃起,利爪朝怪人的面门拍去。 凌厉的杀气,迫使怪人向旁边闪去。怪人虽闪开了致命伤害,却也没有完全躲开,一缕垂落在面前的头发被花笑抓住,狠狠地拽了下来。 “啊!”怪人疼得大叫一声。 第465章 是个女人 周寒此时也看清了怪人的面容。这怪人的面容,分明是一个人脸。 “花笑,抓住他!”周寒大声吩咐。 怪人突然身体向前一伏,四肢着地,像野兽那样转身便跑。他纵身跃出去,速度虽快,又怎么及得上花笑。 花笑身影化成一道风,追到了怪人侧面,张口向怪人脖子咬去。 怪人手脚并用,强行让自己停下来,花笑从旁侧冲过去,一口咬空。怪人没有停下动作,抬起一只手向花笑的背上拍去。 怪人的手还没碰到花笑,花笑一个扭身,高高跃起,直接跳到了怪人的背上。怪人身体一歪,想翻身将花笑甩下去。 花笑不等怪人完全翻转过来,扬起爪子重重拍在了怪人的胸前。 怪人一声大叫,被拍飞了出去。花笑并没停手,一道黑影窜出,追到了怪人的旁边。 怪人摔到地上还没反应过来,花笑的爪子已经按在了怪人的咽喉处。 “别动,我这爪子可比刀剑锋利。”花笑威胁怪人。 周寒走上前,将怪人那披散的头发撩起,看清了怪人的面容。这张脸,有眉毛,有鼻子和嘴都是正常人的样子,唯有一双眼通红如血。在这张脸的左边脸颊,到下巴处,有一大片狰狞的疤痕。 “有点丑啊!”花笑毫不顾忌地说。 或许是这句话刺激了这人,怪人呲着牙就挣扎起来。 “你还厉害!”花笑一爪子拍在此人的脑袋上。 怪人又躺倒地上不动了。 “你轻点,她是个女人。”周寒责怪道。 “什么?”花笑将爪子抬起来,怪人险些跑了,幸而被花笑又及时按住。 花笑这时才仔细观看地上这个怪人。此人面容虽丑陋,但眉细眼柔,的确像是个女人。她身上穿着一件十分肥大的袍子,将身材遮掩起来了。 “既是人,她为什么嗜血?”花笑盯着地上的女人问。 “她不是个活人了。”周寒伸出一指点在丑女人的额头上。 “什么!”花笑大惊,伸出一爪就要再拍下去。 “哎!”周寒挡住花笑的爪子,“放开她吧,我问问话。” “不行,这家伙速度快得很,不能让她跑了。” “没事,她跑不了,我已经将她的魂魄封住了。” 花笑这才松开了爪子。 丑女人坐起来,朝花笑呲了呲牙,显得很愤怒。她那沾了鲜血的嘴唇,这么一咧,倒还真有点恐怖。但是花笑又岂会怕她。 “你是谁?”周寒很平淡地问。 丑女人挣了几下身体,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她又转过头来,一双赤红的双目瞪着周寒。 “我知道你心里必有极强烈的执念,否则也不会死了,魂魄还留在身体里,成了一个活尸。你需要不断的吸食新鲜血液才能保住你的尸身不腐。你每每吸食人或牲畜的血液,却不将他们的血吸干,而留下一命,说明你不想害他们,还保留着人性。” 丑女人低下头,似乎打算无论如何,也不回答周寒的问话。 “哎,你还真不知好歹!”花笑又扬起爪子要揍丑女人。 周寒拦住花笑,蹲下来,对丑女人道:“你也看出来了,我们都不是普通人。我二人其中随便一人,便能让你魂飞魄散,你有再多的执念也没用了。你老老实实地说了,我们或许还能助你化解执念。” 丑女人仍是不说话。 花笑忍不了,她吓唬道:“掌柜的,还留她做什么。她虽然没害死过性命,却也伤了不少人和牲畜,这些加起来也不少了,把她送阴司算了。” “不!”丑女人身体哆嗦了一下,抬起头,问周寒,“你真能帮我?” 丑女人说话的声音暗哑。这声音放在一个女人身上,让人听了不怎么舒服。 “若是我们不能帮你,恐怕你再也找不到能帮你的人了。”花笑晃着脑袋说。 丑女人的脸上仍有犹疑之色,不过她仍开口道:“好,我便告诉你们,希望你们不要食言。” “我闺名叫鲁植秀,我的丈夫是这清开县驿馆的驿丞邹奋光。” “原来是他。”周寒轻声说了一句。 “我十七岁上,便依父母之命嫁给了邹奋光。邹奋光看着是个读书人,但却脾气暴躁。婚后,邹奋光只要心情不好便打骂我,拿我出气。他说我们家没本事,不能助他仕途上升。我回娘家哭诉,可爹娘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让我忍耐,等有了孩子就好了。我听他们的,便忍了下来。” “后来,我虽生了一儿一女。可邹奋光的打骂还是时不时就落在我身上,甚至有时连孩子也不放过。有一次,家中不慎失火,他抛下我们母子三人,自己跑了。我为了救两个孩子,被烧着掉下的房梁砸伤,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鲁植秀说到这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周寒和花笑都没有出言劝止,默默看着这个妇人。她已经是个活死人了,即使哭,也是有声无泪。 哭了一会儿,鲁植秀继续说:“我变丑了以后,邹奋光对我的打骂更是变本加厉,不分场合。我甚至不能在他面前叹气,只要被他听到,就会说我丧气,克夫,妨碍了他的运气,然后就暴打我。打我还不够,还打两个孩子。他说孩子是我生的,也是小扫把星。” “这王八蛋还算是男人吗,简直是畜牲,我去揍他。”花笑狗身跳起,就要窜出去。 “花笑!”周寒喝止花笑,“你揍他一顿,能作什么用?” “至少让他也尝尝被人揍的滋味!”花笑忿忿地说。 “你且听她说完。”周寒然后又对鲁植秀道:“你继续说吧。” “有一次,邹奋光用棍子打在了我的头上,我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我醒过来,以为自己只是晕了过去,可发现我的身体根本动不了,不论我怎么用力,只能直挺挺地躺着。”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时我又听到隔壁屋中传来孩子的哭喊声,原来邹奋光又在打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撕心裂肺地在叫娘。因为以前邹奋光打两孩子时,都是我护着两个孩子,让他们少受点苦。” “我听到邹奋光冲两个孩子吼,‘两个小扫把星,你们那个大扫把星已经死了,你们喊也没用。’我登时惊了,我心里想,我死了吗?可孩子的哭叫声刺进我心里。” “我心里只有一念头,我不能死,我死了谁来护着两个孩子。没人护着他们,他们早晚会被邹奋光打死。所以我拼命挣扎身体,不多时,身体竟然能动了。” 第466 用个损招 周寒轻轻点了点头,“原来你的执念竟然在此。” “是。只要我还在,就能为两个孩子挡下邹奋光的毒打,让他们平平安安地长大。”鲁植秀说到这,带着鲜血和狰狞疤痕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温柔。 “后来,我发现我的身体的皮肤和血肉在一点点变黑,甚至有腐烂之处。我很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一次,我杀鸡给两个孩子炖汤。” “看着鲜红的鸡血,我突然有一种渴望。我便将鸡血一股脑喝了下去。不多时,我便发现我身上的肌肤有了一丝血色,而腐烂的伤口也不再继续腐烂。原来新鲜的血液可以缓解我的死态,所以……” “所以,你就在晚上,把两个孩子哄睡以后,出来寻找新鲜血液。”周寒替鲁植秀道。 鲁植秀点点头。 “这个样子,你打算维持多久?”周寒毫不客气地问。 “不知道,或许等孩子们长大了,成亲了,离开他们那个禽兽父亲。”鲁植秀目光哀伤地望着驿馆地方向。 “哎,你别污辱禽兽。虎毒不食子,禽兽也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儿女。”花笑不满地道。 周寒不理花笑,对鲁植秀说:“你等不到那时候。你吸食新鲜血液只能延缓你身体的死亡状态,最多不过两三年,你的身体就会无法阻止的腐烂下去,最后只剩一堆白骨。” “什么?”鲁植秀大惊失色,她想动,可她的魂魄已经被周寒封住,动不了。“你说过,会帮我的!”鲁植秀大叫起来。 “你想不想为自己报仇?”周寒平静地问。 “报仇?”鲁植秀一下子呆住了。 “是。邹奋光是杀你的凶手,是他害你成现在这种不死不活的样子,你可以报仇。” “怎么报仇?” “我送你去阴司。你可以在阴司上告邹奋光。依邹奋光所做的恶行,阴司即使不让他立时死了,也会给他惩罚,让他生不如死。那时,他再也没能力伤害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怎么办?”鲁植秀盯着周寒问。 “这——你们难道没有亲人可以托付?”周寒皱眉问。 鲁植秀的目光又哀凉下来。 “我在家是独女。至于邹奋光,你看他这种人,会有亲戚愿意帮他吗?” “你们家还真是困难啊!”花笑不禁吐槽。 鲁植秀垂下头,又传出哭声。 “你先别哭了。”周寒看着鲁植秀,直皱眉。 “掌柜的,这个怎么办?”花笑看看鲁植秀,又看向周寒。 周寒站起来,长叹一口气,道:“我们在清开县只住一夜,明天就要离开,必须马上解决她的事。罢了,看来我也只能损招了。” “掌柜的,什么损招?”花笑朝周寒探过头去,一副八卦的模样。 周寒没有回答花笑,而是对鲁植秀道:“你跟我们走,不要再想逃跑,凭我们拿住你很容易。”她说完,手指轻弹出一道白光,射进了鲁植秀额间。 鲁植秀感觉身上一松,她扭动了一下身体,发觉可以动了。 “花笑,你带着她。”周寒说完便转身向驿馆走去。 花笑身体一晃,化成了人形,拉住鲁植秀。 鲁植秀倒也听话,再不挣扎,也不跑了,跟随花笑的脚步。 被鲁植秀扔出去的那只大黄狗还在地上痛苦挣扎。 花笑可怜同族,蹲下来,一指点在黄狗的伤口上。片刻后,黄狗的伤口就愈合了。 花笑站起来,那只大黄狗也站了起来,用头亲昵地蹭着花笑的腿,口中发出“呜呜”地低鸣。 “滚开!”花笑突然怒了,一脚将黄狗踢飞。 黄狗摔在两丈外的地上,“吱呜”一声悲鸣,然后翻身起来,飞快地跑了。 走在前面的周寒回过身来,不解地问:“花笑,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你的同族?” 花笑指着黄狗跑走的方向,怒道:“那只公狗,它竟然向我求爱!” “扑——”,周寒强忍下笑意,回过身去,呼出一口气。 花笑快走两步,追上周寒。 “掌柜的,你还没说,是什么损招呢?”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她们到驿馆时,大门已经在里面上了锁。这对周寒和花笑没有什么难的。 来到邹奋光的房间外,周寒让花笑带着鲁植秀先躲进了黑暗处,而她将神魂变化成了自己肉身的样子。 周寒敲响了房门。很快,门从里面打开了。 邹奋光见门前站着的是周寒,眼睛便是一亮。 “李小姐,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邹驿丞恕罪。我心情烦闷,睡不着,便下了楼。我看到驿丞这的灯还亮着,就过来打扰了。如果驿丞要歇息了,我这就告辞。” 周寒说完,便作势欲离开。 “小姐留步。”邹奋光本来是要睡觉的,但是这位李府的小姐送上门来,他又怎么肯放过。 “我还不曾睡,小姐若有事,便进来说吧。” 邹奋光闪开身子,请周寒进屋。 周寒故意犹豫了一下,才缓步迈进屋中。邹奋光赶忙将门关好。 看到二人进屋了,花笑拉着鲁植秀凑到了门边,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还不忘警告鲁植秀不要出声。 邹奋光请周寒坐了,然后倒了茶。 周寒施了一礼,道:“我主要想消解烦闷,却是打扰邹驿丞的清静了。” “不妨事。不知小姐有何事心烦,不如说出来,看看在下能不能为小姐解忧。” 邹奋光看着周寒,心神荡漾。烛光下看美人儿,比白日更胜三分。 “唉!”周寒故意愁得叹口气,然后道,“在行路之时,家慈对我言说,回到京城后,便与我寻一门亲事,将我嫁出去。我就是为此事忧心。” 邹奋光听了,心里一沉,面上仍装作平常,道:“这是好事,小姐为何忧心?” “驿丞该知道我们李家,我的亲事必是要门当户对才行。京城那些权贵家的子弟,多是纨绔之属。这终身大事,我岂能不忧心。” “小姐所言,有些道理。”邹奋光听明白了,这位李小姐不喜欢那些权贵家的公子。 周寒抬眸,目光灼灼地望着邹奋光,“若有如邹驿丞这般的人物,倒便好了。只可惜……” 第467章 我打自己的女人 邹奋光赶忙问:“可惜什么?” “驿丞该是有家室的人,我不该有此想法。”周寒说完,睡下眼眸,作出一副哀婉的神态。 邹奋光大喜,这位李小姐的意思,分明是看上他了。这么好的机会,他需得争取一下。 门口处,花笑听到屋中的交谈,不禁小声自言自语:“真没想到,掌柜的,堂堂神女,也如此会演戏。” 鲁植秀疑惑地看着花笑。 邹奋光压下心底的兴奋,重重叹口气,“唉,贱内身体一直不好,生下孩子后,更是缠绵病榻,以药为食。我刚刚为她请了大夫,大夫说贱内已经油尽灯枯,大限便在这几日了。我正因此事,心思沉重,所以夜不能寐。” “哎呀,我唐突了,勾起驿丞的伤心之事。”周寒赶忙行礼道歉。 “无妨!”邹奋光摆了摆手。 “邹驿丞与夫人,定是十分恩爱了。”周寒微微侧头,盯着邹奋光。 “不敢说十分恩爱。贱内出身小门小户,不识书礼。我喜欢的是识书知礼的,有大家风范的女子。但贱内既然嫁给我,又为我生儿育女,我便需一心一意,对她珍之重之,共她白头到老。可惜天不假年,贱内要先我一步去了!”邹奋光说到这里,垂头抹眼,似乎是流泪了。 “邹驿丞对夫人的情义,真让人感动。不知道邹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周寒将最后一句故意说得声音大了些。 邹奋光一时没有听出这句话的深意,悲悲切切地道:“贱内曾说,此生不悔嫁我,若有来生,愿还与我续缘。” “咣”地一声,房门被重重地推开了,花笑大踏步进来,指着邹奋光骂道:“天下还有比你更无耻的男人吗?” “李小姐,这是怎么回事?”邹奋光认得花笑是周寒身边的侍女,虽然被骂,竟然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刻,邹奋光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看到了花笑身后的鲁植秀。 “你这个贱人怎么来了!”邹奋光此时竟然忘记了在周寒面前伪装,直接叫了起来。 “邹奋光,你别装了。”鲁植秀替邹奋光感到丢人,“我已经与李小姐说了实话,什么夫妻情义都是假的。” “你这个贱人,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到这来丢人现眼。我打死你。”邹奋光顿时变得面目狰狞,凶相毕露,上前就要打鲁植秀。 有花笑在,怎么能让邹奋光得手。她上前一脚就踹在邹奋光的腿上。 邹奋光痛叫一声,倒退三步,一下子坐在地上。此时他也明白,周寒刚才所说的话,全是演戏。 “李小姐,你戏耍与我,有什么目的?”邹奋光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地上,指着周寒怒道。 “哦,我只是想确定一下,邹夫人所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周寒笑道,然后又对鲁植秀道,“夫人辛苦一下,把你刚才对我所说的,再说一遍。” 鲁植秀没推辞,将先前所叙述的,又讲了一遍。 “是你,你就是那个吸血的怪物!”邹奋光吓得大叫起来,同时双脚不住乱蹬,向后退去,远离鲁植秀。 鲁植秀漠然地看了邹奋光一眼,没有说话。 “难道邹驿丞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周寒冷沉着声音问。 “打死她,快打死她,她是怪物!”邹奋光惶恐地乱叫。 “她可是你的妻子,还为你生育了儿女,你就如此无情吗?”周寒说到这儿,反而点了点头,“不过也是,她本来就是你打死的。” 花笑看不过去了,上前又踹了邹奋光一脚,骂道:“你一个男人,自己没本事,打老婆孩子倒是很厉害啊。还说别人是扫把星,我看你才是。” “她是我的女人,夫为天,我打自己的女人,是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邹奋光嚷道。 “我打你,是因为我就是想打你,管什么天经地义。”花笑上前“噼噼啪啪”对邹奋光就是一顿狠揍,打得邹奋光鬼哭狼嚎。 “花笑,别打了,这么大声音,惊动旁人。” “没事,我已经在这房间设了法术,就是把这间屋子拆了,也没人听得到。”花笑手下不停。 周寒没再阻止,而是对鲁植秀道:“我要把他送官府。” “扑通”一声,鲁植秀跪到了地上,哀哀恳求。 “小姐,不可。我那两个孩子还小,还要靠他养活。” 花笑听到了鲁植秀的话,停下手,指着鼻青脸肿的邹奋光道:“放过他,你的孩子以后就不会挨打了吗?” “可如果他被抓了,我的孩子以后靠谁,他们会不会沦落街头?” 周寒看看邹奋光,又看看鲁植秀。她原本就没打算将邹奋光送官。如果她这么做了,该怎么向母亲解释。她在晚上离开驿馆,又找到鲁植秀,知道了邹奋光那么多事的。若是解释了,便极易让人怀疑她有另一个身份。 “你起来吧!”周寒扶起鲁植秀,“我可以不将邹奋光送官,但也不能放过他。” 花笑放开邹奋光,凑过来小声提醒,“我听江神说了,你们不能在人间私自处置人间之人。把他交给我。” “我没说要杀他!”周寒微微一笑,然后一指邹奋光道,“把他带过来。” 花笑将邹奋光像提小鸡一样带了过来。邹奋光被花笑打得身体都站不直。 周寒指着鲁植秀对邹奋光道:“你说她是你的女人,你是她的天,所以你打她,天经地义,对吧?” 邹奋光垂着头不说话。 “说!” 花笑大喝一声,吓得邹奋光哆嗦一下,赶紧回答,“是!” “那就简单了!”周寒笑了,笑容中别有深意。 花笑看周寒的笑,怎么感觉有点不怀好意。 周寒手一晃,一面铜镜出现在手中。 周寒用手指在镜面划了几笔,就见铜镜上有两道白光分别射进了邹奋光和鲁植秀的天灵之中。也就一息之间,两道白光又返回了铜镜中。 两道白光在镜面交相旋转了一圈,又射进了邹奋光和鲁植秀的天灵中。这次,白光再没出来,一切恢复正常。 花笑看看邹奋光,又看看鲁植秀。她看见两人眼神有些迷茫,除此外,没看出他们有什么变化,但又感觉他们与先前有点不同。 “花笑,放开他。”周寒指向邹奋光。 花笑松开邹奋光。 第468章 让你做女人 邹奋光身体晃了晃,抬起头,脸上出现惊诧的神情。他赶紧低头看自己的身体,然后上摸下摸,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这不是我?” 邹奋光的话让花笑不理解。 “掌柜的,他这是怎么了?难道让我打傻了?” 周寒在屋里找了一圈,看到房间一个角落里,有一面普通的铜镜。她将铜镜取来,交到邹奋光手里。 “我怎么变成他了,这是怎么回事?”邹奋光抬起头一脸惶恐地望着周寒,等待解释。 周寒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了鲁植秀面前,一脚踢醒了还是一脸懵的鲁植秀,将镜子递给她。 “我一个男人,不喜欢照镜子。”鲁植秀还是拿过了镜子。她往镜面一看,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她用衣袖使劲地擦了擦镜面,再次看去。 “啪!” 鲁植秀将铜镜远远地扔出去,惊愕失色地指着地上的镜子,颤着声道:“有鬼,有鬼!” 花笑现在看明白了,原来鲁植秀和邹奋光的魂魄换过来了,鲁植秀成了邹奋光,邹奋光现在在鲁植秀的身体里。 “哎,你现在是女人了,你的丈夫在那里。”花笑走过来,笑着拍了一下鲁植秀的肩膀,然后指向邹奋光,“他是你的天,你可要听话哦,否则他会打你。” “不,我不做女人。”鲁植秀一下子抓住了花笑衣服,怒道:“你们是妖人,是你们弄的妖术。你把我的身体还我。” 花笑狠狠甩开鲁植秀,鄙视道:“你既然瞧不起女人,就让你做一做女人,让你尝尝做女人的滋味。你的身体还不回去了,除非你想死。” 邹奋光走到周寒面前,小声问:“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邹奋光轻贱你,现在他成了你,这就是我给邹奋光的惩罚。从今后,你就要成为邹奋光而活下去,你可愿意?” 邹奋光看了一眼失神落魄的鲁植秀,略一思索,坚定地点头,“我愿意!” “你以前遭受的苦难完全可以还回去。不过,我要提醒你,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你也是个母亲,有一儿一女。他们将来一个要娶妻,一个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你不希望他们的生活,最后如你和邹奋光一样吧?”周寒面容严肃地问。 “不,我希望他们以后夫妻和睦,平平安安的。”邹奋光急切地回答。 “一切都要取决于你自己。”周寒说完,对花笑道,“把鲁植秀带过来。” 这次花笑又把鲁植秀也提了过来。 周寒在邹奋光和鲁植秀的身上各虚画了几笔。 “掌柜的,这是干嘛?”花笑好奇地看了半天,也没发现端倪。 “他们的魂魄交换了,做个标记,这样阴司里的生死簿才不会弄错。” “那她怎么办?她还是个活死人,要喝血。”花笑指着鲁植秀的身体问。 “刚才在交换魂魄时,我已经将流阴镜中一缕阴气精华封在她的身上。她不需要再喝血了,直到她命当尽之时。” “小姐。”在驿馆之外时,真正的鲁植秀,现在的邹奋光便知道周寒和花笑不是凡人。邹奋光问:“我能等到儿女们成家的那一天吗?” 周寒没有回答邹奋光的问题,而是对说:“你先前吸食鲜血,虽没有害死过性命,却伤了不少人与牲畜。他们与你无怨无仇,终是你做下的罪过。” “至于你!”周寒走到邹奋光,现在的鲁植秀面前,“天与地,阴与阳相互存在,相互支撑的,男人与女人也是一样,并不是谁是谁的附属。你现在已经成了女人,便自己去体会吧。” 周寒说完,带着花笑离开了,留下邹奋光与鲁植秀对视着发呆。 “掌柜的,那个邹奋光虽然变成了女人,但他杀死过鲁植秀,手上有人命,这点惩罚太便宜了他。”花笑还是有点不甘心。 “他和鲁植秀在阳间的寿命都没到头。我也不便干涉太多。而且阴司之律不是那么苛刻。邹奋光若是从此后,有所改变,阴司之中,自是可以从轻发落。他若不改,那等他死后,会有他受的。”周寒道。 来到二楼房间,回到身体内,周寒转头对花笑道:“我有点饿了,哪能弄到吃的东西?” “掌柜的,晚饭过去的时间也不长,你怎么又饿了,还总说我能吃。”花笑不服气地撇撇嘴。 “我跟你能一样吗?”周寒瞪起了眼,指指自己的右臂,“我现在没有神体,流阴镜全靠吸收我这个肉身的精气来滋养。刚才动用了流阴镜,又抽出了一缕阴气精华,消耗得多。” “哦,哦!”花笑明白了,“我知道灶房在哪,我去找。” “花笑,你下去时,顺便办件事。”周寒招招手,花笑凑了过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府的仆人们,已经将车马备好了。 玉娘和周寒从驿馆中出来时,就见邹奋光已经恭候在大门外了。 “下官恭送夫人和小姐!” “打扰邹驿丞了一晚,已经深感不安,不敢劳驿丞再相送。”玉娘赶忙还礼。 “夫人客气,下官敬盼夫人和小姐,若有闲暇,再临清开县。下官定当洒扫以迎。” “多谢!” “祝夫人和小姐一路平安顺遂!” 邹奋光说完,抬起眼,看向玉娘身后的周寒。 周寒此时也正看着邹奋光,微微一笑,跟着玉娘向马车走去。她看到邹奋光此时的目光中,没了戾气,多了几分坚定与自信。 而邹奋光此时心里想:“我对这位李小姐的感觉,为什么有点特别?” 原来,周寒昨晚让花笑办的事,就是把她和花笑在邹奋光和鲁植秀记忆中的痕迹消除了。此时邹奋光已经想不起与周寒有过什么特殊的接触了。 “小姐!”马车前,花笑小声提醒周寒。 周寒走到玉娘旁边道:“娘,花笑虽然大大咧咧的,但她跟我的时间最长,一直保护着我,对我忠心耿耿。我们私下像姐妹一样。” 玉娘不傻,很清楚这时周寒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意。她笑着说:“这丫头还真不错,就让她跟我们乘一辆车吧。” 花笑听到后,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要不是周寒拽着她,她就要先玉娘一步跳上马车了。 第469章 狗拿耗子 车中,又宽敞又舒适,坐着靠着都行。花笑用手按了按身下柔软的毯子,便想躺下。 周寒暗暗踢了花笑一脚,花笑身子一挺,赶紧坐好。 玉娘瞧见了女儿的小动作,也没多言。 或许是车里太舒服了,没走多远,花笑就靠在车厢上睡着了。 一队人走了一天一夜,没发生什么事,很顺利。 这天,已在路上行进着的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 玉娘掀开车帘,问:“车怎么停了?” 小桃跑过来回话。 “夫人,前面的路不通了。” “怎么回事?”玉娘忙问。 “我刚打听到,昨日这里下过一场暴雨。暴雨将山顶的泥石冲落下来,道路阻塞,不论车马行人,都过不去。” “这里的官府呢?难道不找工人赶紧清理吗?” “这里属于忻州保川县。已经有人去禀报县衙了,只是这里处在保川县边缘处。县里的人,怕不会这么快到。这条路是去京城的必经之路,现在许多行人都困在这里了。” 玉娘探出头去,见前方果然有不少人。她抬头看天,天已过午时。今天本来还打算到保川县城住宿,可看此情形,怕是要露宿野外了。 “念儿,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恐怕要在外面过夜了。”玉娘锁着眉头道。 周寒听到玉娘和小桃的交谈,知道事情原委。她从襄州到江州的路上,经常在野外过夜,倒是不在乎。 “掌柜的,发生怎么了?”花笑睁开睡眼,问。 “泥石将前面的山路堵上了,我们今天可能要睡在野外了。”周寒淡淡地说。 “我去看看!”花笑说着钻出了车厢。 “念儿,花笑干什么去?”玉娘见花笑也不等周寒同意,就跳下了马车,压下心中不满,问周寒。 “娘,不必管她。”周寒说完,侧过头,透过车帘,看到花笑朝前方的山路跑去了。 过不多时,花笑回到了车中,小声对周寒道:“事情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周寒也小声地问。 玉娘看那主仆二人在咬耳朵,便问:“你们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然而玉娘的话音刚落,便听外面传来骚动,有人大喊。 “跑啊!” “快离开那儿!” “好多老鼠,哪里来的那么多老鼠?” “别往前了,往后撤!都往后撤!” 周寒感觉马车晃动了几下,拉车的马儿似有不安。 玉娘掀起帘子,往外探头。 花笑在此时小声对周寒道:“我抓住了一只老耗子,问它想死想活?想死的话,我现在就吃了它。若想活,就把它那些子孙们都招来,把官道上堵的这些泥石都清理了。下边的事,你就知道。” 花笑朝车厢外努了努嘴,然后嘿嘿地笑了几声。 “你就不怕它说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周寒笑着问。 “这怎么是闲事呢?不抓紧赶路,难道我们真要露宿野外啊?我们两个自是没事。掌柜的,你的娘亲和那些随从仆人能不能行啊?” 周寒拍了拍花笑的肩膀,还没说话,就听外面又一阵乱。 “这真是奇了!” “这些老鼠在干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他们在拱开山路上的泥土和石头。” “我活这么大年纪,第一次见到这种奇事。老鼠居然会帮人疏通道路。” “我要把此事记下来,写进书里。” …… 也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外面有人喊,“那些老鼠走了,路通了。” 这时小桃来到车旁,“夫人,我们可以走了。” “走吧!”玉娘吩咐了一声,然后又对周寒道,“没想到我们还能遇上这等稀奇的事。” “娘刚到这里,便有灵鼠为娘开道。娘是贵人,自有天助。”周寒笑道。 玉娘哈哈笑起来,显得很开心,“你这孩子真会说话。” 后面的路途一切顺利,再也没有什么事发生。 一天后,玉娘朝车外看了一眼,笑着说:“我们快到了!” 周寒还没反应,花笑先支棱起来了,朝车外看。 官道上,人来人往,车马如流。 “不愧是京城,还没进城,就有这么多人!”花笑惊喜道。 “天子脚下,自是繁华。”玉娘道。 很快,马车过了护城河,来到城门前。 城门前排起了长长队伍,都是等着进城的人。李府身份不一般,所以不必在后面排队,很快便进了城。 进到城里,花笑的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周寒也不禁看向外面。 京城果然繁华。虽然江州也很繁华,但比起京城似乎还差了一些。 “念儿,回去以后你歇息两天,然后娘带你在京城好好逛一逛,看一看京城。”玉娘笑道。 “好的,娘!”周寒没有拒绝,她确实需要好好熟悉一下京城。 “夫人,京城有多大?”花笑问。 “多大我说不好,除了皇城外,还有三十七个坊市。” “三十七个!比江州还多十个。” 玉娘继续对周寒道:“咱们府里什么都不缺。念儿,你如果还想要什么,便和娘说,娘让人去办。这京城中打造钗环最好的,便是东市的贵云楼。买丝绸布料,就去盛兴庄或南市的楚家坊。若是需要香料胭脂,便去西市,那里有不少外国来的商人,有最好的香料和胭脂。” “掌柜的,我们过几天去看看吧!”花笑低声对周寒道。 周寒没有理会花笑,对玉娘道:“我现在还没想到需要什么,待想到,会告诉娘的。” “好!” 玉娘点点头。她对周寒心中含愧,所以想尽一切可能补偿周寒从前所受的委屈。 马车在京城中走了不短的时间,车外喧闹声越来越轻,终于安静了下来。 玉娘又往外瞧了一眼,道:“开政坊到了。念儿,我们的家就在这儿。这里住的大都是朝廷官员,所以没那么热闹。” “你看,那栋宅子是工部侍郎的家,那边是中书令的家,那是大理寺卿的宅院……”玉妨不厌其烦地为周寒介绍。 周寒向外看去。果然,马车经过之地,都是高门大院,十分阔气。 “那座最大的宅院,是太师的宅邸。” “太师——”周寒的心突然就不受控制地跳得快了。她不想看,可仍控制不住自己,向那处开政坊最气派的宅子望了过去。 然而,周寒看到的只是一面高大的围墙。就是这面墙,如山岳般,把墙内和墙外的人隔绝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第470章 拒之门外 “娘,爹爹现在可在府中?”周寒找个话题,让自己转移思绪。 “我已让人提前回府禀报去了。你爹爹今日若是政务不忙,现在该是在家中等你了。”玉娘虽然是笑着说的,心中却有隐忧。不过,当她再看向周寒时,心想:“女儿如此出众,老爷见了后,应该能改变态度。”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然后停住了。 “夫人,大小姐,我们到家了!”小桃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周寒先撩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就在几步之外,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站立两旁,宽阔台阶上去,中间有一排紧闭着的朱漆大门。门上的牌匾写着“李宅”二字。 “念儿,我们下车!”玉娘提醒了一句。 周寒转回视线,看到花笑已经下车了。 周寒下车后,听到玉娘小声嘀咕,“这大白天的,怎么将门全关着?” 小桃上前叩响门环。她刚敲两下,便听到门的另一侧传来动静。 门打开了。然而打开的不是正门,而是侧门。 “夫人和大小姐回来了,快开正门。”小桃呵斥从门里探出头来的那名男家仆。 那名男家仆没理会小桃,手里拿着一根一人高的棍子,站在门边。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男家仆从侧门小跑着出来,手里都拿着棍子。 一共二十多名家仆,排列两排,拦在了大门之前。 “你们这是干什么,想造反吗?”玉娘指着这些家仆怒道。 其中一名家仆上前,朝玉娘行了一礼,道:“夫人恕罪,老爷有命,今日李宅不欢迎外客。” “李兴,你说谁是外客?”玉娘指着面前的家仆李兴,气得手指颤抖。 “夫人和咱家的那些仆从当然不是外客,但……”李兴抬头望向周寒。 玉娘知道李兴指的是谁,也明白李兴没这么大胆子敢拦她,这必是李静之授意的。 “李兴你大胆,这是咱家的大小姐!”小桃见玉娘双唇颤抖,又悲又怒,赶紧替玉娘呵斥李兴。 “老爷说了,咱们李家的地位摆在那儿,想冒充咱李家小姐的人多了。厉王远在江州,不清楚咱们家里的事,被人蒙骗也未可知。” “我是念儿的生母,她是不是我的女儿,我最清楚。”玉娘说着流下了泪。 “当初,我们已经对不起这个孩子了。老爷,我们不能再对不起她了。我们可是她的亲爹娘啊!”玉娘提高了声音朝着大门的方向哭喊。她能感觉到,李静之此时就在门后。 “夫人,老爷说了,当初大小姐生下来,就带着胎里病,根本长不大。所以,这位不可能是大小姐。”李兴道。 “李兴,你让开!”玉娘怒喝。她现在只要见李静之,跟他说清楚。 “夫人,这是老爷的命令。”李兴拦在玉娘身前,毫不相让。 “好,你不让!”玉娘怒视李兴一眼,然后转身对自己带着的那些仆从大声吩咐,“你们给我打这些目无主母的狗奴才。” 李兴带的那些人举起了手中的棍子,玉娘带的人则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一家的家仆,难道真要互殴吗。 “掌柜的,要不要我去把这些堵门的家伙打趴下。”花笑小声问周寒。她上去解决这些人,也就三拳两脚的事情。 “不用!” 周寒淡然回答,然后走到玉娘身边。 “娘,不必如此。我自幼离家,如今已十七年有余,爹爹心中有疑也属正常,不要为难这些下人了。我去别处暂住也是可以的。有些事需要慢慢来。”周寒脸上带着笑,对玉娘道。 “念儿,你去哪里?”玉娘抓住周寒的手,感觉到手掌中一片冰凉。她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凉,还是周寒的。 “娘在这京城中可还有别院?若没有,我找家客栈住下也行。” 玉娘心痛得似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一样。她原以为,把周寒接到身边,她可以用百倍的疼爱,来补偿周寒这十多年所缺失的。可没想到,到了家门口,自己的女儿却被拒之门外。 “老爷!”玉娘含着泪冲着府门大喊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恳求和悲切。然而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玉娘只得转过身,边向马车走去,边带着怨怒道:“走,娘在别处还有宅院,我们去那儿。” 玉娘在小桃的搀扶下,又回到了马车上。 周寒走马车旁,突然转过身,然后双膝跪地,恭恭敬敬朝着李宅大门磕了一个头。 李静之不认她,周寒没有失望,更不伤心。但李静之真真实实是她在人世间的生父,她却不能不认。 玉娘透过车厢的窗口,看到了周寒行大礼,眼泪又止不住地涌出来。她在心中埋怨:“老爷啊,这么好的女儿,你为什么不肯认?” 周寒站起来转身之时,看到不远处的道路拐角处,探出来几个身影。看那几人的穿着,应是附近哪位大人家的仆人。不知道他们是来看热闹,还是专门来探听消息的。 周寒也没理会这些人,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离开了李家的大门前。 这时,大门才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迈过门槛,站在门外,深沉的目光看着远去的马车,重重地叹了口气。 “念儿,你爹爹……”玉娘看向周寒,眼中有深深的愧疚和忧虑。 周寒握住玉娘的手,安慰道:“娘,女儿并不怪爹爹,或许爹爹有自己的难言之瘾。我既然已经到了京城,相认的日子总会有的。” 玉娘心中感叹,“老爷呀,这么好的女儿,你为什么不肯认她。” “你先在娘的别院住下,我回去好好劝劝你爹。”玉娘温柔地拍了拍周寒的手。 “好。只是辛苦娘,还得陪我走这一趟。” “没什么辛苦的,你是我的女儿,我为你操心是应该的。” 母女两人一路聊,暂时忘却了刚才的不愉快。 很快,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玉娘朝外望了一眼,对周寒道:“念儿,别院到了,这里是永平坊,离开政坊不远,你若是……” 玉娘本想说,你若是找我也方便些。可话未说完,她便止住了。李静之不肯认女儿,就算周寒去了李宅,她能进入大门吗? 第471章 李家别院 周寒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座方正的宅院。比起开政坊那些,眼前这座宅子只从外面看,就小了很多。 玉娘解释道:“我嫁到李家时,虽然带的嫁妆不多。但是通过这些年的经营,再加上你爹爹送给我的一些,也积攒下不少产业。这座宅院便是其中之一。我原本就是打算留给你做嫁妆的。” 这时,小桃已经上前敲响了院门。等了一会儿,门开了。 “谁啊?” 随着一声询问,一个四十多岁,眼角额头已经有了很深皱纹的中年妇人的脸,从打开一条缝的门扇中探出来。 “程芹,夫人来了。”小桃对妇人道。 那个叫程芹的妇人赶忙将门扇打开,迈过门槛,朝玉娘行礼。 “见过夫人。” “程芹,这是咱们家的大小姐。”小桃向程妈介绍周寒。 程芹抬头看了一眼周寒,又赶忙低下头,再次行礼。“见过大小姐。” “程芹,大小姐要在这里暂住几日。你将内院收拾出来,给大小姐和侍候大小姐的人住。”玉娘吩咐。 程芹还来不及站直身体,就急忙转身跑回院中,一边跑一边喊:“当家的,夫人和大小姐来了。大小姐要住在这儿,赶紧把内院正屋收拾出来。” “程芹,你何必这么忙乱。”听到程芹的大叫,玉娘直皱眉。 程芹返身回来,陪着笑道:“夫人难得来一趟,大小姐又要住在这里,这是我们夫妻两人的荣幸。天色不早,我得让当家的赶紧收拾屋子,好让大小姐休息。” “嗯!”玉娘点点头,然后向周寒介绍,“念儿,她叫程芹,她和她的丈夫郑义保,是在这里看宅子的。” 母女俩人说着,已经进入了院中。 这时,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才姗姗来迟。 “见过夫人,见过大小姐。” 玉娘轻嗯了一声,道:“小桃,让人帮着他们夫妇俩收拾房间。” “不用,不用!”程芹连连摆手,“我们夫妇去做就可以了。” “只你们两人,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玉娘身后,那些跟来的仆妇仆人,已动身往内院而去。 郑义保赶忙冲到最前面,大声喊道:“内院的屋子好长时间没人住,大家进去时,要小心点,不要弄坏屋里的东西。” “你那么大声干嘛,我们听得见。”一名仆人不满地道。 “念儿,走,我们去你的屋里看看,还缺些什么,我让人去置办。” 玉娘牵着周寒的手,绕过前厅,向内院走去。 周寒一边走,一边看。 这是一座三进的宅院,每一层院落面积都不小。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地方,这么一座宅院,也算是豪宅了。 内院有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 周寒来到时,那些仆人仆妇已经在动手收拾了,有的打扫院落,有的整理院中的花草,有的在擦拭门窗。 周寒和玉娘进入正房。这里中间是一个厅堂,东西各有一室。 只是里面的摆设有些简单。厅堂中只有一张桌子,其它的什么也没有。 看到这种情况,玉娘皱起了眉,向屋外喊:“程芹,程芹!” 手里提着一把扫帚的程芹慌忙跑来,“夫人,有何事吩咐?” 玉娘指着屋里,沉着脸问:“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这里是有些摆设的。”玉娘朝墙上一指,“那里挂着的四幅漆屏呢?” 程芹低着头,回道:“夫人恕罪。有一日刮大风。我忘了关窗户,将其中一幅漆屏吹落在地,摔坏了。那四幅漆屏原是一套,少了一幅,挂着就不吉利了。所以我把它们都摘了下来。” “这桌子配的绣凳,还有花瓶去哪了。” “花瓶是我有一次打扫屋子,不小心碰倒打碎了。那几张绣凳在这里放的时间长了,有些掉漆,我让当家的拿去找人重新上漆了,过几日便能拿回来。” “这么巧?”玉娘疑惑地看了程芹一眼。周寒今日刚到,她不想在此时深加追问,弄得不愉快。 二人进了东边的屋子。这间比厅堂略小一些。有一张床,床上有一套脏污的被褥,被随意地堆成一团。在窗边有一张长桌,应该是梳妆台,上面放着一只粗瓷碗,碗里还有半碗水。 玉娘又瞧向程芹。程芹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 “小桃!”玉娘将小桃唤来,“找几个人去购置一些家具摆设,若是买不到的,就回家去,在库房中取。” “是!”小桃应了一声去了。 “娘,我的那些箱子放在哪里?”周寒问。 “这里房间很多,等下人们将厢房打扫出来,就放在厢房里吧。” “那些箱子里有我随身的一些物什。西边不是还有一间房吗,就暂时放那里。我取用时也方便,我在这里也住不了几日,不是吗?” 玉娘笑了,“念儿说的是,那就让下人把箱子搬到这里来。” “掌柜的,我睡在哪啊?”花笑凑过来,小声问。 “你……” 周寒还没说话,玉娘接过来道:“你去找小桃,她会安排你住的地方。” “小姐晚上没有人侍候了?”花笑眨眨眼,朝周寒示意。 “不是还有朝颜和夕颜两个丫头吗?让她们轮流侍候。” 玉娘不是讨厌花笑,只是觉得花笑没有稳当服从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一个侍女。到现在了,花笑连对周寒的称呼都不改,这样的下人怎么能伺候好主子? “娘,让花笑住西边那间吧,正好也替我看管那些箱子。” 玉娘现在只觉得亏欠周寒太多,所以能顺着周寒心意的,就顺着。 玉娘略一沉吟,道:“好吧,这里也只是暂时住地,也就不计较了。” 若是计较起来,在大户人家宅中,哪有下人住主人的正屋的。 安排完这里,玉娘带着周寒在宅院中转了转,顺便熟悉一下。然而越转,玉娘的脸色的越难看。 周寒也发现了问题,这座宅院虽然没人住,但屋子里的摆设又简陋又少。这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李家,当家夫人的别院啊。 “小桃,把程芹给我叫过来。”玉娘终于忍不住发怒了。 第472章 修成正果,也要历劫 不多时,程芹被小桃带来了。程芹一见玉娘的怒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不怎么关注这里,你是不是就觉得可以为所欲为了?”玉娘指着程芹厉声问。 程芹的身体快要伏在地上。 “我没想到在我治下的李家,居然有人监守自盗。你说,这院里那些东西都到哪去了?”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程芹颤着声,只会说恕罪。 “你若不说,就先打你二十板子,然后送到官府,自有官府的大刑让你说。” 这时,一个人匆匆跑来,在玉娘面前跪下。 “夫人饶了我们夫妻吧,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来人正是程芹的丈夫郑义保。 “迫不得已就该私吞主家的财物。小桃,把他俩拉下去,各打二十板子,然后扭送官府。”玉娘双眉一挑,言语冷厉。 玉娘的娘家虽然已经败落,不复从前,可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家风极严,对下人的管束很严格。下人中出现这种事,是她不能容忍的。 “夫人请容小人一言。”郑义保头磕在地上,哀求道。 “好,我听听,看你们是怎么样的迫不得已。” “夫人,小人三个月前,得了一场病,病得起不来床。小人的妻子给我请了大夫,开了药方。我这病缠人得紧,天天服药,将我们夫妻俩攒的银子都搭进去了。最后实在没钱的买药了。” “我原想放弃治病,但是老妻不肯。我们不得已,动了这宅子里东西的念头。我们背着夫人,将东西偷偷拿出去当掉,换来钱为我买药治病。我这才病愈。求夫人开恩,饶了我们夫妇。” “既然你得了病,需要钱买药,为何不去禀告总管,支取些银两。难道你觉得李家是苛待下人的宅门吗?”郑义保的话,并没有让玉娘的气完全消除。 “是我们夫妇糊涂,只求夫人别将我们送去官府。”程芹哀哀恳求。 “娘。”周寒来到玉娘身边,劝道:“我刚看了宅中一些地方,虽然长久无人住,但地面干净,也无杂草。可见他们夫妻平时认真打理这里了。私卖主家之物,他们夫妻虽然做的不妥,但事出有因,也确实可怜。我们母女刚刚相见,乃是喜事,就别因为两个下人,搅了好心情。此事也不能不惩处,就打他们各十板子,然后罚三个月工钱吧。若以后再有此事,便将今日的该罚而没罚的一并罚了,再送官府。” 玉娘听了周寒所说,心中怒气顿消,而且还笑了。 “念儿,你说的对。”然后,玉娘对小桃道,“就按大小姐说的处置。”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程芹和郑义保朝玉娘连连磕头。 “你们应该谢大小姐为你们求情。”玉娘冷冷地对跪在地上的夫妻二人道。 “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 程芹和郑义保又朝周寒连连磕头。 “行了,去领罚吧。” 周寒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扶着玉娘,继续去别处看看。 过了不多时,院门外热闹起来。原来那些派去置办家具的人回来了。有钱好办事,何况这永平坊离南市不远。李家的家仆和木器铺子伙计,一齐动手,便将那大大小小的家具搬进宅子,在小桃的安排下,进入内院的正房。 忙碌一阵后,院子中终于静了下来。 玉娘带周寒进入正屋。 “念儿,你看看还少什么,让他们去置办。” 周寒见屋中原本缺少的家具都安排上了,而且先前有的也换了新了。卧室中的床换了,铺上了崭新的锦缎被褥。窗户旁的梳妆台也换了,并且多了一个妆匣。 “念儿,来瞧瞧这些,喜不喜欢。这是我让人回家取来的。”玉娘拉着周寒的手,来到梳妆台前,打开了妆匣。里面放着一件件精美的簪钗,皆是金玉打造,一个个脂粉的盒子,都很精巧,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玉娘从厉王的来信上,知道那个一出生便离家的女儿要回来了,就准备下了这个妆匣。 “这——太多了!”周寒也略有吃惊。虽然她知道,凭李府的富贵,拿出这些东西,并不困难,但这也太多了。这个妆匣比厉王送的那个还要贵重。 “不多。你若从小在娘的身边,拥有的肯定比这还多。娘就要你打扮的漂漂亮亮,让别人看看,我们李家女儿,就是出众。”玉娘说着,从妆匣里挑了一根金钗,给周寒插在了头上。 “嗯,好看!”玉娘满意地点点头。 “多谢娘!” 周寒盈盈施了一礼,收下了妆匣。她明白,玉娘想尽可能补偿她从小的缺失。收下这些,也能让玉娘安心。 这时,她的屋门响了。周寒向外一看,只见家仆们将一只只的箱子搬进了右边的屋子。 一切安排好后,玉娘握着周寒的手道:“念儿,你先在这儿委屈几天,我回去劝劝你爹。” “娘,这里很好,不算委屈。你不用为我担心。” “好,你早点儿歇息。我回去挑两个厨娘过来,给你做膳食。” 玉娘嘱咐了一些话,留下了几名仆人和仆妇供周寒使唤,又留下一辆马车,然后就回李宅去了。 玉娘一行人离开,花笑终于松了口气,“可算走了。” “你怎么了?”周寒疑惑地问花笑。 “夫人在这里,我要始终端着,不敢乱动啊。”花笑抹了一下额头,好像那里有汗一样。 “你多学学人间的礼仪也好。” “掌柜的,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东西?” “我也曾转生人间几世历劫。”周寒边说边往屋内走。 “啊,成了正果,也要历劫?”花笑吃惊地问。 “当然。修行之路有始无终,我也需要不断修炼道心。何况,我管理寒冰地狱,更要知人间之事,历人间之劫,才能引导地狱中的众鬼。” “哦!”花笑点点头,又问,“掌柜的,你不是再次转世到人间了吗?前几世的事,你怎么还能记得?” “我这次来人间是为了寻求融解心上冰封的办法,所以转生的并不完全,带着寒冰使者的一部分法力和记忆。” 两人说着话,已经进到厅堂中。 天色已暗,屋中也是昏暗不明。这时,一缕淡黄光亮从院中飘进了屋中。原来是朝颜手里端着一座点燃的烛台,进屋来了。 朝颜将烛台放下,轻施了一礼,问:“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我累了,想早点睡。”周寒淡淡地说。 第473章 狗皮也很好 朝颜转身便进了周寒的卧室。花笑轻手轻脚地站在卧室门边,向里探头。然后她又立刻将头转回来,像有什么机密一样,轻声对周寒道:“她在给你铺床。” 周寒白了花笑一眼,“你学着点。” 花笑果然学着朝颜刚才的样子,施了一礼,又学朝颜的口吻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朝颜恰在此时从卧室出来了,正看到花笑在学她,面色平常地扫了一眼,仍是恭谨地对周寒道:“请小姐早点安歇!” “嗯,你也下去休息吧。”周寒摆摆手。 看着朝颜离开,花笑赶忙去关好了门,然后返身回来,对周寒道:“小姐,你没看到,刚才她一点反应也没有,连眼都不多眨一下,肯定是受过训练的。” “行了,朝颜和夕颜现在对我们没有威胁,你就别总针对她们了。”周寒伸手拍开花笑那张挡住烛光的脸。 “掌柜的,你就不好奇,咱们的行李中,多出的那五只箱子里装了什么?”花笑想到一件令她感兴趣的事。 “你去看看吧。” “好咧!” 花笑应了一声,就飞跑去了西屋。 “啊——” 过不多时,一声惊叫从西屋传来。 周寒站起身,急匆匆地来到这间放置着十二口大箱的房间。 到了门口,就见花笑直直地站在一口打开的箱子前,一动不动。 “花笑,你怎么了?” 周寒询问着,走到近前,才发现花笑还用双手捂着脸,好像在害怕看到什么。 “掌柜的,你看!”花笑一只手抓住了周寒的胳膊,另一只手指着箱子里的东西。 周寒感觉花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周寒往箱子里看。原来这个箱子里,一层层的,居然是一张张的裘皮。什么狐皮、獭皮、貂皮,一张张都是上品,价值不菲,放了满满一整箱子。 这些裘皮都是经过熏制的,早已没了野兽身上的气味,反而有一种微香散发。所以,花笑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便打开了这只箱子。当她看到最上层那张黑狐皮,吓得大叫了一声。 周寒轻轻拍了拍花笑的背,道:“这些是裘皮,人们在冬天,身上喜欢披这种皮衣。救寒莫如重裘。这种衣服很贵重,也只有有钱人才穿得起。这张黑色的毛皮是狐皮。” “这里有没有狗皮?”花笑小心翼翼地问。好像她的声音一大,就能从箱子里,突然飞出来一张狗皮一样。 “没有,有钱人可从不穿狗皮衣服。” 花笑松了一口气,这才坦然地看向箱子里的裘皮。 突然,花笑又炸了起来。“有钱人为什么不穿狗皮衣服,难道我们狗身上的皮还及不上这些骚狐狸的皮吗?我们狗皮也是又结实,又保暖,而且……” “好了,谁也没说狗皮不好,狗皮也很好。快看看下个箱子里有什么。”周寒一脑门黑线,赶紧盖上放裘皮的箱子,转移花笑的注意力。 花笑打开了另一只箱子。 “我的妈呀!”花笑发出一声惊叹。 这只箱子里,居然满满地都是锦缎。柔软光滑的锦缎,即使在这昏黑的夜晚,依然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华。锦缎上的花纹精致细腻,浑然天成。这些锦缎都是上上之品。 周寒去了一趟江州,清楚一件事,就是江州,盛产蚕丝,所以江州丝绸也是闻名天下,是历朝历代的进贡之物。她就是不知道,自从京城和江州的关系交恶后,京城中,江州的丝绸还多见吗?若不多见,那她这一箱锦缎,说是一寸一金都少了。 花笑轻轻抚摸着这一箱锦缎,眼睛已经花了。“掌柜的,你用它做衣服,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那不是给我做衣服的。”周寒将箱盖放下来,花笑赶紧抽回手。 “那做什么?” “礼物!” “送谁?” 周寒没有回答,而是打开了第三只箱子。这只箱子里,居然放着一只只的木盒。 花笑随便拿出了一只木盒,打开来。这居然是一盒珍珠,一颗颗珠子圆润莹白。这珠子若换成银钱,估计够一个普通人家十几年生活的了。 花笑将这盒珍珠放下,又要伸手拿下一个盒子。然而她的动作顿了一下,脚下一动,便要向一旁滑去。 周寒赶忙拉花笑,对花笑使了个眼色,然后将一个盒子,交到花笑手上。 花笑会意地一笑,打开盒子,将盒子里东西拿出来,放在最光亮处展示,大声说:“哎呀,这是一个金碗啊。掌柜的,你看上面还嵌着宝石呢,这得值多少钱啊!” 然后,西屋中就不断传出花笑的大声惊叹。 “这香炉是翡翠的吧?” “这对公鸡雕刻得真精美,这是玛瑙的吧?” “这一串珠子是砗磲的吧,这一串我认识,是珊瑚珠子。” …… 周寒将花笑从西屋里拽了出来,埋怨道:“让你说,你还没完了。” “这样才更有吸引力啊!”花笑瘪瘪嘴。 两人又在厅堂里坐下。 “掌柜的,你还不睡啊?”花笑趴在桌子上问。 “睡不着!”周寒看着面前的烛火。 “掌柜的,我知道,你是因为李家没让你进门吧。话说,李静之还真是固执,为什么要拦着门,不让进。” “那是做给别人看的。爹爹就算怀疑我的血脉,完全可以把我让进府里,慢慢盘问详查。可他却安排了那么多家仆堵在宅门前,弄出那么大动静,惊动了左邻右舍,就是为了让别人看到。” “掌柜的,这是为了什么?” “你在江州那么长时间,难道不知道江州的厉王有什么图谋?” 花笑低头想了想,顿时恍然,“哦,我……” 周寒抬手示意,让花笑小点声。 花笑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了。厉王一心想夺回皇位,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当今皇上最怕朝廷这些大臣中有厉王的间谍或者被厉王收买,谁要是和厉王沾染上,便会遭皇上的猜忌。所以朝廷中的这些大人们,都视厉王为洪水猛兽。李静之也不例外。就因为你是厉王送回来的,他才要把你拒之门外,不敢承认你。而且还得让别人看到,然后传到皇上那里。” 第474章 这个孽子 周寒低垂着头,烛光照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片淡淡的惆怅之色。 “掌柜的,难道你就再不能回李家了?”花笑轻声问。 周寒长出了一口气,看上去很轻松地道:“不回就不回吧,住在这里,对我们来说,行事也方便。” 听周寒这么一说,花笑想起了她们来京城的另一个目的。“掌柜的,厉王要的那个东西,我们从哪开始找?” “不知道!”周寒回答得斩钉截铁。 “啊,你都不知道,那我们怎么办?”花笑登时泄气了。 “我们先在京城内外,寻找有水的地方。” “护城河!”花笑叫出来。 “渊,深水也。我们要找类似湖、河或深潭这样的地方。” “掌柜的,我们明天就去找吧。” 周寒摇摇头,“我们这两天不能出门。” “为什么?”花笑歪着脑袋问。 “今日李家门前这一闹,明日就算不传遍京城,有些人也会找人将此事张扬出去。我的一举一动就会惹人注目。我刚被爹爹拒之门外,第二天便无事一样,大摇大摆的出门,难免叫人猜疑。我怎么样也要表现得很难过,要三四天闭门不出才对劲。不能让我爹的心思白费。” “好吧,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了。”花笑双手撑着下巴,有些无聊。 “我去睡了,注意点。”周寒站起身,朝花笑使了个眼色。 周寒进入到卧室后,花笑朝屋门看了一眼,然后吹灭了蜡烛。 终于,烛光变成一缕轻烟徐徐上升,周围在黑暗中陷入沉寂。月光透过窗上和门上木棂,在屋中洒下一片斑驳的银光。 京城白日再繁华,夜晚也静得只能听到虫鸣和街道上传来的狗叫。 内院中,花草还没整理完,围墙上攀爬生长的青藤,在黑夜中,像一条条从墙头倒垂下来的青蛇。 突然,这些“青蛇”动了起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声音越来越密集,一条粗长的影子,在顺着墙边移动。影子所去的方向是正屋。 在接近正屋后,那个影子离开墙边,蹑手蹑脚朝东屋靠近。在月光之下,影子终于现出真形,原来是一个身材不高的男人。 虽然已至夏末,但天仍然很热,东屋的窗户是敞开的。男人半蹲在窗户外,侧耳仔细听屋里的动静。 东屋里很静,只有周寒睡熟后发出的轻轻喘息。 男人站了起来,扒着窗边,双脚一用力,踏上了窗台。他先是朝屋里看了一眼。室内光线昏暗,却不影响他看清对面的床。大概是因为怕热,床帐没有落下,床上此时睡着一个女人。 男人看到没危险,才从窗台上跳下来,落地很轻。 男人的身体离开窗户,月光重又正常地透进来。男人走到床前,看到一张安静绝美面容。 男人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想:“这么个美人儿,要是能给我做媳妇儿,就好了。”想着,他伸出一只泛黄的粗糙手掌,就朝周寒身上摸去。 周寒发出一声轻哼。男人吓得缩回手,闪身躲到床侧的阴影里。 等了一会儿,周寒并没有动。原来她没有醒。男人这才放下心,想起他此来的目的。 “女人再重要,也没有钱重要。有了钱,要多少女人没有。” 有了目标,男人出了东屋,过了中厅,然后进到西屋,一眼便瞧见了放在这里那十几只大箱子。 “发财了!”男人心中大喜。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花笑,便轻手轻脚朝箱子走去。 男人随便挑了一只箱子,将箱盖往上掀,居然没打开。他换了一只箱子,仍没有打开。 男人在黑暗中摸了摸箱子侧面,没有摸到锁。他感觉奇怪,明明没上锁,为什么打不开。 男人只得再换一只箱子。终于,第五只箱子打开了。男人侧了侧身,让夜晚不多的光线,照进箱子,看到里面放着一个一个的盒子。 男人从最上层取出一只盒子,正要打开看看里边的东西,突然听身后传来一个女人虽然迷糊,却能听清的声音,“干什么?” 男人吓得将盒子往怀里一抱,连箱盖也顾不得盖上,转身跑出了西屋到了中厅的门前。 男人刚打开一扇门,却发觉西屋又没了动静。男人在门前犹豫了一下,然后离开门边,放轻手脚朝西屋再潜过去。 “砰——哗啦——”一连串的声音,在这静夜里显得十分突兀和响亮。 男人刚走出去三步,被这突然发出的响声吓得险些跳起来,然后不顾一切从那儿只开了一扇的厅门中,冲了出去,一口气跑出去好远。 厅中的桌子上,原本立得好好烛台,不知为什么倒在了桌子上,圆形的烛台发出“哗啦”声,在桌面滚了几滚,然后停住。 男人跑出内院,藏在中间庭院的一棵大树后。等了一会儿,没见到内院有半点人声和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走出树冠的阴影,将怀里的盒子取出来,缓缓打开。 盒子里,一个莹润的白玉杯,在黑夜里散发着自己独特又迷人的光彩。 “好,太好了!”男人黑黄粗糙的面容上,露出一抹贪婪的笑,与这清冷的月色格格不入。 男人将盒子扣好,放进怀里,迈开大步,向前院走去,口中还发出一连串的哼哼声,好像是在哼着小曲。 男人来到宅院的大门前,刚将门拴抽出来,还没开门,就在离大门不远的一座小屋的门打开了,身材干瘦的郑义保边披衣边从屋里跑了出来。 当郑义保看正在开门的男人,顿时大怒,“你这个孽子,这么晚了,又要去哪?” 男人头也不回,毫不客气地道:“用不着你管。”然后将门拴扔在地上,便去开门。 这时程芹也从屋里跑出来,看到门前男人,不顾一切跑上去,扯住男人开门的胳膊,“郑牧,你不能出去,你是不是又要去赌?” 那个叫郑牧的男人,将胳膊狠狠一甩,将程芹甩得倒退出去。郑义保赶忙从后面扶住妻子。 “你们这两个老东西,管得也太宽了。 我是去挣钱,你们也要管。”郑牧恶狠狠地说。 第475章 宝胜赌坊 郑义保双目圆睁,瞪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你也能挣来钱?不过就是去赌。” “郑牧,儿呀,你不能再赌了。夫人的这座宅子里的家具物什,快让你卖光了。今天夫人来了,追问了此事,要将我们送官。若不是大小姐心善,从轻处置了我和你爹,现在我们就已经在官府大牢中了。你就收手吧。我打算过些日子求大小姐找夫人说说,给你在李家寻个差事,正经过日子。”程芹苦苦相劝。 “你们就是眼皮子浅!”郑牧指着夫妻二人,一副鄙视的态度,“在李家做事,说到底,还是侍候人的活儿。有了钱,我就能让别人侍候我了。” “你哪来的钱?我和你娘的积蓄,早让你赌光了,就算你卖宅子里东西,得来的钱,也输在赌桌上了吧!” “呸,呸!晦气!”郑牧往地上吐了两口。赌徒们最忌讳的,就是这个“输”字。 郑牧把怀里的盒子往上托了托,扬起头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我感觉我的财运来了,这次去,定能翻本,不但能将以前输的赢回来,还能大赚一笔。” “你说什么?”程芹惊疑地望着郑牧。 郑义保刚注意到郑牧的小动作,看见了那个盒子。 “你怀里抱的是什么?”郑义保指着郑牧的胸口,怒问。 “我的本钱!” “你哪来的本钱?” “要你多管闲事,老东西!”郑牧伸手拽开了大门。 “郑牧!”郑义保放开程芹,便去追郑牧。 郑义保刚追到门口,一个拳头砸在了他的胸口。郑义保胸口一闷,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程芹跑到大门外时,郑牧已经跑远了,黑夜中不见了影子。 “当家的!”程芹回身,将郑义保扶了起来,为郑义保抚胸顺气。 “孽子,孽子!”郑义保指着大门的方向,气得气血上头,一阵眼晕。 程芹抱住了郑义保,哭道:“当家的,这是命啊!大概我们前世欠下过什么债,这儿子是来向我们讨债的。” 郑义保没有想什么欠债的事,他关注的只有一件事,郑牧抱着的盒子,是什么,从哪来的。 “你先别哭了!”郑义保喝止程芹的哭声,问,“你记得这宅子哪里有那种盒子?” 程芹努力想了想,道:“这宅子平常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又没其他人住,宅子里有什么,我们都清楚。我不记得哪里有这种盒子。” “那就只有可能是大小姐的东西。”郑义保道。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郑牧偷了大小姐的东西!”程芹又惊又怕。 郑义保望着门口,没有说话,他也怕。 “我们还能待在这里,全是因为大小姐。如果大小姐知道咱们的儿子偷了她的东西,她会不会一气之下禀告夫人,把我们送到官府吃官司。”程芹颤着声说。 “早知道他会是这样,当初还不如不生下他!”郑义保跺着脚,懊恼不已。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程芹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看着敞开的大门,面容绝望。 京城的夜晚实行宵禁,坊与坊之间不能通行,但在坊市之内,仍可走动。 郑牧脚步匆匆向前赶,双臂紧紧搂着盒子。他时不时地朝后面打量,大热天,他的背后却冷嗖嗖的,总感觉好像有人跟着他。 “咣当咣当……”街道中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 郑牧吓得赶忙跳进旁边的阴影中,蹲下来,警惕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仔细观看后,郑牧舒了一口气。原来是斜对面一家店铺的门上挂的牌匾有半边松动。牌匾垂了下来,挂在门上,晃来晃去,发出的摩擦声。 郑牧疏忽了一点。今夜无风,那块牌匾也有十多斤重,是什么让它晃起来的。 郑牧站起来,走出阴影,继续往前走。 走出十多步后,郑牧向后看了一眼。这一眼掠过,郑牧又吓得跳到旁边的阴影里。他好像看到身后不远处有一道影子。 然而当郑牧隐蔽到暗处后,却发现身后根本空无一物。郑牧揉了揉眼,再去看,确实什么也没有。他想,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郑牧重新走上了街道,不过这次却加快了速度。 很快,前面出现了一个灯火通明之处。门前两只硕大的灯笼,照得周围纤毫毕现。灯笼上清晰地写着,三个大字,“宝胜坊”。 “到了!”郑牧心喜,步子迈得更快了,也不左顾右盼了。他最喜欢宝胜坊三个字中的“胜”字,吉利。 还没到宝胜坊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买定离手了!” “大——大——” “小——小——” “小——小——” 宝胜坊里传来的声音刺激着郑牧,他跑了起来,冲向宝胜坊的门。 门前站着一个彪形大汉,看到郑牧不管不顾地要往里冲,肌肉鼓涨的胳膊往前一横,拦住了郑牧。 郑牧收不住脚,身体撞在大汉的手臂上,大汉连动都没有动一下。郑牧却向后弹出去两步。 “你干什么?”郑牧瞪向大汉。他现在有钱,底气很足。 大汉看了一眼郑牧,认识,放下了胳膊,声音低沉地说了两个字,“进吧!” 郑牧冲大汉哼了一声,大摇大摆走进宝胜坊。 宝胜坊内,是一个宽阔的大厅,浓浓的酒气之中还充斥着男人身上的汗酸味。在这里的人们,根本不在意这种难闻的味道,他们都沉浸在激情和兴奋之中。在这充满刺激的氛围中,等待那无法预测的结果,这种感觉让他们无法抗拒。 每张桌子都围满了兴致勃勃的赌客,他们或全神贯注地盯着骰子,或热血沸腾地押注。有人兴高采烈,有人垂头丧气。这里更多的人是想用自己所谓的气运,换一场突然降临的财富。 郑牧兴冲冲便向围着最多人的一张赌桌走去。 距离桌子还有七八步时,一个身穿绸衫,长脸高颧骨,大约四五十岁的男人突然挡在了郑牧的去路上。 “郑牧!”长脸男人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轻视。 “车实顾,你闪开。”郑牧有了钱,底气足,对长脸男人毫不客气。 第476章 玉杯的玉 那个叫车实顾的中年男人,双手背在身后,笑着说:“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就欠你那么点钱,你看看你,对我不依不饶的。我说不还了吗?”郑牧双眼一挑,也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 “说好的十天还,这都快一个月了,你也没还一文钱,还躲进了少师李家的宅子,你打量是我们不敢强闯李家的宅子,便想赖账是吧?” “赖账?我像是那种人吗?” 车实顾轻蔑地一笑,没说话。周围有几个看热闹的,却大笑起来。 “郑牧,你不是像。” “你就是那种人。” “呸,你们知道什么?”郑牧急了,“我是去挣钱了!” “哦!”车实顾有些玩味地看着郑牧,“看来郑贤弟是挣到大钱了?” “那是当然!”郑牧“骄傲”地扬起头。 “那就先把欠我的十两银子还了吧。”车实顾伸出一只手。 “别说十两,就是一百两也有!”郑牧大声说。 “一百两!”围观的人发出啧啧地声音。郑牧的话,又引得一些人前来围观。 “拿出来,把银子拿出来。”有人起哄。 “让你们见识见识!”郑牧被周围人激起了好胜之心,他要在这些人面前显摆显摆。 郑牧拿出盒子,然后缓慢地将盒盖打开,小心翼翼地捧出了里面的玉杯。 在赌坊中明亮的灯光下,郑牧也看清了这个玉杯。 这是一只高足玉杯,杯的边沿还镶着金边,杯壁上有精美的浮雕。 这个杯子没有珍珠宝石那种明亮的光彩,却在此时定住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且先不说玉质如何,单是这做工便能看出这杯子不是平常物。 此时,郑牧的周围抽气声、赞叹声、惊异声连成一片。郑牧心里美滋滋的,得意非常。 车实顾也是震惊了一下,然后上前,再次朝郑牧伸出手。 “给我看看!” 郑牧将玉杯揽进怀里,防备地盯着车实顾。 “怎么,当着这么多人,你还怕我抢了你的宝贝?”车实顾眯眼笑着,有些瞧不起郑牧那小气的样子。 郑牧又被激中了,他将玉杯往车实顾的手中一放,大声道:“谁怕你,看吧。你可是要小心,不要给我摔了,你赔不起。” 车实顾拿到玉杯,没有理会郑牧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子的里外,又微微侧身,让赌坊里最明亮的光照到杯子上。 车实顾越看心里越惊,不自觉得皱起了眉头。这玉杯所用的玉料,乃是一块上乘的羊脂白玉。这种玉可不是有钱便能买到的。 “怎么样?”郑牧一把夺回玉杯,又抱在怀里。他自认,这个杯子价值不菲。 车实顾朝周围的人扫了一眼,然后笑了,道:“你这杯子确实不错,但还不是你说的那么值钱。” “你胡说!”郑牧大叫起来,他不信车实顾所说的话。 “你不信?来,来,我让你自己看。”车实顾招呼郑牧离他近些。 郑牧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了。车实顾拿过玉杯,举得郑牧眼前,“看仔细了,上好的白玉,要纯净洁白,无杂质,可你看看这个玉杯用的玉,是不是泛着黄。” 郑牧一看,果然是这玉有些似油润的微黄。他哪里知道,这玉并不是白玉,而是羊脂玉,羊脂玉本就如羊油一般,不是纯净的白色,再加上这赌坊中的灯火都是散发的黄光。 “这就是杂质。如此玉质,你这杯子做的再好,所值也有限。” 郑牧有些信了。他小声嘀咕,“李家的大小姐怎么会收藏这种没头脸的货色?” 郑牧的小声言语,虽然不清晰,车实顾也听到了一些,他的眼中有一道邪光闪过。 车实顾之所以敢当着其他人的面,糊弄郑牧,是因为他常在这财坊中,周围这些面孔,他基本上都熟识。这些人都是手上有了点钱,便想翻本挣大钱的投机者,根本没有真正的富家豪族之人。羊脂玉这种少见的玉石,他们根本见都没见过,就算见过,他们也识不得好坏。 车实顾手一扬,将玉怀扔进郑牧怀中,故意表现得毫不在意,其实他手底下掌握了分寸,确定郑牧能稳稳地接住玉杯。 “赶紧的,还我钱!” “这个玉杯?” “我没兴趣!” 郑牧见车实顾不要,只得抱着玉杯分开人群跑了出去。 人们见郑牧走了,也都散了,各自寻找赌局去了。 在赌坊大厅的一侧,有一个柜台。柜台后,一个胖乎乎的老者,正在将一块块碎银,放在戥秤上。 “钱先生。”郑牧走到胖老者面前。 胖老者撩眼皮看了郑牧一眼,然后手掌在柜台上一抹,“哗啦啦”一片响,碎银被他扒拉下去,好像掉在了银堆里。顿时,柜台上除了戥秤和算盘,一点银末子也不见了。 郑牧对此并没多少反应,他已习以为常了。 “做什么?”胖老者声音冷淡。 “钱先生,您给看看,这个能抵多少钱?”郑牧将玉杯放在胖老者面前。 胖老者看到玉杯,眼前一亮,伸手便将玉杯拿了起来,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颤。郑牧此时只关心他好不容易盗出的杯子能换多少钱,所以根本没注意到胖老者异常的神情。 “这——”胖老者刚吐出一个字,听到不远处有咳嗽声。虽然在这喧闹非常的赌坊中,声音不明显,但这是他与另一人的暗号。 胖老者眼光一斜,便见到郑牧侧后方的车实顾,正朝他使眼色。 “五两!”胖老者神色立刻变了,变得对玉杯毫无兴趣。 “才五两。”郑牧虽然已经不指望玉杯能换笔巨款了,可也没想过才值五两。 “你仔细看看,这杯上还镶着金呢,你再看看这做工。” “哼,我就看在这金皮子和这做工才给你五两,否则这杯子连二两也不值。” “您再多给点!” “不能再多了。你拿去外面的当铺,可能连五两也卖不了。我这已经是看在你是赌坊的老客份上了。” 第477章 赌注加十倍 “老钱!”一声唤传来,车实顾已经来到了柜台前。“你也太黑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你跑来管什么闲事?”胖老者厌烦地道。 “这玉杯用的虽不是上好的玉,但也是玉的,最少值个十五两吧,你才给五两。你说你不黑吗?你若这样,以后可没人愿意在你这里抵押东西了。” 胖老者好似被车实顾拿住了,斜了车实顾一眼,悻悻地道:“八两。” “十四两。”车实顾笑着出价。 “十二两,不能再多了!”胖老者的一张胖脸紧皱着,似乎在咬牙。 “成交,拿钱吧!” 郑牧的东西,却在车实顾与胖老者的交涉下,抵了十二两银子。 郑牧在抵押文书上按了手印后,胖老者从柜台下拿出几块碎银,用戥秤秤了十二两,放到柜台上。 车实顾伸手了拿了其中两块。 “唉,你——”郑牧急了,他的银子还没过手,就被车实顾拿走了一半多。 “这是你该还我的,我呢也不要你利息了。”车实顾说完,拿起剩下的二两银扔到郑牧手里。 郑牧将手里的盒子放到柜台上,手里紧攥着那二两碎银。二两就二两,他若能翻本,很快就能二两变四两,四两变十两,百两。 郑牧带着银子跑向赌桌。赌桌上发出的骰子碰撞声,和人们的叫喊声,早就刺激着他了。他似乎看到赌桌上堆着的银子在向他招手。 车实顾和胖老者相视而笑,而后车实顾招了招手,一个站在角落里,监视着赌场的青年人跑了过来。 车实顾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话,青年人点点头,朝郑牧所在的赌桌走去。 车实顾安排完,就离开了大厅。胖老者将那个放玉杯的盒子拿了过来,他这一摸,又吓一跳,这盒子居然是紫檀的,也要值五六两银子。 胖老者看向郑牧所在的赌桌,不禁在心里嘀咕,“就凭你这个没见识的蠢物,还妄想发财。” “押大,押大……” “押小,小……” 周围的人激动地大叫着,银子铜钱哗啦啦地往桌子上拍,谁也没在意他们这一桌上的骰子掷手已经悄然地换成了另一个青年人。 郑牧随着人们的激情高涨,刚要将手里的银子放在小上。就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局押大,肯定能赢。” 郑牧转过头,只见一个独目,驼背的老者站在他旁边,从不怎么干净的衣服颤微微掏出一块碎银,放在大的上面。 郑牧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老者很有把握,便也随着老者将银子放在了“大”上。 “开——十三点大!” 随着骰子手一声宣布,郑牧兴奋地大叫起来。 “赢了,赢了!” 一小堆银子和铜钱被推到了郑牧面前。 “下注,下注,买定离手!” 又一局开始了,郑牧犹豫了不知该下哪,他转头找那个独目老者,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郑牧正想把钱再押大上,突然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押小!” 声音正是刚才那名老者的,郑牧不由自主就将钱放在小字上。 “开——六点,小!” 郑牧又大笑着收了钱。 连开十余把,郑牧都押中了,面前的银钱堆了不少。 先是头几把,郑牧都能听到暗中有声音提醒他该押大押小。连着五六把之后,那声音消失了,郑牧先是犹豫着下了一把,结果又中了。此后几把,郑牧完全放开了胆。 “运气来了,老天都帮我!”郑牧将那些钱扒到自己面前,脸上笑得几乎变了形。 那个独目老者并没有离开赌桌,他在人群外看着赌局。他那只露在外面的一只眼,含着精光,一会儿落在郑牧身上,一会儿落在那名青年骰子手身上,神色古怪。 这时,一个身穿华丽长衫的年轻人挤到了郑牧身边。 “这位大哥,真是好手气啊!”年轻人笑赞道。 郑牧抬头,见到一个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长相温和白净的年轻人,对着他,笑意盈盈。 郑牧对这种小白脸没有好感,他哼了一声,继续注视面前的赌局。 “十一点,大!” 当骰子手宣布结果,郑牧一声欢呼,将赢得的钱扒拉到自己面前。 “这么玩,一局最多赢个二三两银子,有什么意思。” 郑牧听出来,是刚才那个年轻人在说话。 “你想干什么?”郑牧不满地问。 “大哥,在下名叫穆重。”年轻人抱拳道。 “我管你叫什么,别耽误我下注。”郑牧白了这个叫穆重的年轻人一眼,然后又继续盯着赌桌。 穆重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我家是做生意的,薄有资财。我对这小打小闹的赌法不感兴趣,要赌就赌大的,一局便可让人一辈子吃喝不愁。” 刚开始,郑牧还对穆重的话不理睬,但当他听到最后一句时,登时心中一动,目光又从赌桌转到穆重身上。 “如何赌法?”郑牧问。 “赌注加十倍!”穆重淡然地笑道。 穆重先前的话,同时也吸引了旁边几名赌徒,当他们听穆重说出赌注加十倍时,都不禁倒抽口凉气。 “十倍输赢啊!” “赔不起!” “你们自然玩不起。”穆重笑着看向郑牧,“既然是赌,当然就要来更刺激的。这位大哥手气正好,难道不想试试?” 穆重最后这句话,说到了郑牧心里,他自认为现在正走财运,手气好得不得了。现在这一局一局的,挣钱确实慢,何不趁此时搏把大的。 “好,玩就玩!”郑牧一拍赌桌,下定了决心。 “大哥才是真丈夫!”穆重大声称赞郑牧。 这句称赞,郑牧听了很受用。 十倍的赔率,其他人可不敢试,都自觉收了手,看这两人的间较量。 那名青年骰子手颇为为难,对穆重说:“这位公子,没有东家的同意,我们这些伙计不敢如此玩。” 穆重一指青年道:“你只管摇骰盅,这个庄家,我来做。事后有你的赏钱。” 青年没有再说话,举起骰盅,摇了起来,然后将骰盅往赌桌上一放,便催二人下注。 郑牧将自己刚赢到的钱全部推到了“大”的一边。穆重则不慌不忙,从衣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在了“小”的一边。 第478章 欠下一千两银子 有好事者凑上前看过,大声说:“是二十两的。” 郑牧登时眉开眼笑,对穆重道:“你若输了,可要赔给我二百二十两。” “当然!”穆重毫不在意。 “好,开!”郑牧迫不及待催促骰子手。 “三、五、六,十四点,大!” “赢了!”郑牧高兴地声音都尖利了起来,“拿来,拿来!” 郑牧催促穆重给钱。穆重很痛快地掏出二百两银票,连赌桌上那张二十两的给了郑牧。 郑牧将自己的钱收拾起来,看样子要走。 “大哥,赢了钱,这就是走吗?”穆重笑着问。 “你都输我二百多两了,还赌?”郑牧头也不抬地问。 穆重从袖中又抽出几张银票,在郑牧面前晃了晃,“我还没有尽兴。大哥难道不想把我手里的银票都赢走。这些钱可是够你后半生吃香喝辣。” 看到那一张张面额巨大的银票,郑牧的脚又沉了起来。 “既然大哥不想挣这份钱,那我便找别人赌去。”穆重说着,将手里的银票轻轻一抖,然后放回袖中。那样子,就是一个仗着家里有钱,肆意挥霍,毫不吝惜钱财的纨绔子弟模样。 “好,我再和你赌一局。”那几张银票最终让郑牧下定决心。财运在他在这里,他怕什么。再赌这一局,那个纨绔子弟手上的银票就都是他的了。以后他就是回家有人侍候,出门坐车马的富人了。 “大哥痛快!”穆重说完,将两张银票甩在了赌桌上。 郑牧和周围的人伸脖子一看,原来是两张二百两的银票。 “是四百两!” “豪啊!” 众人发出惊叹声。 穆重拿出了四百两,郑牧也不能比他小气。郑牧将自己赢的所有钱,推到了赌桌中,大概有不到三百两。 “好,开!”穆重示意骰子手。 郑牧看着即将打开的骰盅一点也不紧张,他始终相信运气在自己这儿,所以他想都没想就押了大。 “五二一,八点小!” 随着骰子手揭开骰盅后的宣布,郑牧呆了一下,然后几乎是爬到了赌桌上,对着骰手大吼:“你乱喊什么,你看错了,不是小,是大!” “你让大家看看。”骰子手端起骰盅,在众人面前掠过。 “是八点。” “没错,是小!” 穆重并没有因为赢了而兴奋,反而是微笑着安慰郑牧,“大哥,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输了,明日未必不能再赚回来。”穆重扫了一眼郑牧下的注,道:“我也不要大哥赔十倍了,只要再给我一千两银子,这一局的账就揭过去了。” “一千两!” 周围再次传来许多的吸气声。确实,按郑牧和穆重定下的规则,郑牧需要赔给穆重近三千两,穆重要一千两已经是手下留情,吃了大亏了。但就是这一千两银子,也是他们这些人连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大哥,是男人,说话算话,按约定来!”穆重向郑牧伸出一只手。 “我,我没有那么多钱。”郑牧的声音都颤了。 “没关系!” 穆重并不恼怒。他一挥手,已经有人把写好了欠条,递到郑牧面前。 “按手印吧!” 郑牧看着面前的欠据,惶恐地后退了一步,就是把他拆了骨,剁了肉,零碎卖了,也值不了一千两银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哥可不要耍赖啊!”穆重又笑了,只是他的笑容里,此时多了那么几分奸诈的意味。 “我——”郑牧没了底气,声音也不硬气了。 “快按!”像郑牧这样的人,穆重在赌场中见得多了,他可没耐心等。若郑牧再不按手印,他下边就上手强行让他按。 郑牧在此时想到,周寒住的地方还有好几只大箱子,何况就是他看见的那只箱子里,还有不少像玉杯那样的小盒子。他不相信,凭李家的大小姐,身边会没有几件值钱的宝贝,只要他弄到手,一千两还算事吗。 “我按。” 郑牧此时没了刚才的颓然之态,用拇指蘸了印泥,在欠据上按下手印。 “按欠据上所写,你需在十天之内还清所欠银两。”穆重没了刚才的温和。 “我定还你!”郑牧似乎又有了底气。他望了一眼赌桌上的银子,十分不舍。这些钱还没在他手里捂热,便又输了出去。 穆重对郑牧神色的突然转变,并不意外。他转过身,朝一个方向,微微点了下头,看也不看欠据一眼,便离开了。 “下注,下注!” 穆重和郑牧结束了赌局,但不耽误别人继续玩。 郑牧正在琢磨怎么样再弄点钱,赌几把,赚回来点。这时一个赌场的小厮来到他面前。 “郑牧,我们东家要见你!” “你们东家?”郑牧十分奇怪。他在这宝胜赌坊混了近半年了,可却从没见过这位赌坊东家一次,也不知道他是高矮胖瘦。 “他找我干什么?” “你去了自然知晓,别多问,跟我走!”小厮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没有半分请人的态度。 “他让我去见我就见啊!”郑牧上来脾气,转过身便要走。 然而当郑牧转过来时,立刻老实了。他的身后有两名体型雄壮的大汉,双臂交叉,凶恶地盯着郑牧。 郑牧知道这两名大汉是赌场的打手,自己惹不起,只得乖乖转回去,对小厮说,“带路吧!” 小厮轻蔑地一笑,转身向赌场的南边走去。郑牧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他还在想,这赌坊的东家为何要见他。 宝胜赌场有两层,二楼是几间雅室,这是专门为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在此赌钱准备的。 小厮带郑牧上了二楼,打开了最中间一扇门,将郑牧推了进去。郑牧有些意外,他在宝胜赌坊玩了半年,也从没上过二楼,更没进过这里的雅室。 屋中开始只点了一根蜡烛,光线昏暗。郑牧刚进去,看不清隐于暗中的人。郑牧回头,却见那个小厮并没有进来,房门已经关上了,两名打手就守在门外。 “郑先生,请坐!” 一个很客气的声音从郑牧面前的阴暗处传来。郑牧仔细瞧,只能瞧见那里隐隐约约有一个人的影子,却看不清形貌。 “噗!”一道火苗蹿起,一盏大灯被点燃。 第479章 好好合作 这时屋中亮堂了许多,当郑牧看清屋中的人时,顿时傻了。在这屋子正中,端端正正坐着一个白净的年轻人,正是穆重。而在穆重左边,还坐着一个人,郑牧也认识,是车实顾。 就在这两人之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盒子,郑牧认识,那个盒子正是放置玉杯用的。 “你们——”郑牧指着这两个人,震惊地张大嘴巴。 “坐吧!”穆重笑盈盈地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座位。 还坐!郑牧此时有一股火气在心中腾起,看到这两人,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被人耍了。 “你是这里的东家!”郑牧指着穆重问。 “不,是他!”穆重指向车实顾。 郑牧又惊着了。他在半年前来到这里,已经是赌坊的常客了。他经常和车实顾一起赌钱,以为此人和自己一样,是这里常客。所以,郑牧没钱赌了,便向他借,此人倒也大方,肯借给他。 郑牧万万没想到,车实顾居然就是这宝胜赌坊的东家。 “你是谁,为什么设计套走我的钱?”郑牧仍指着穆重问。相比起车实顾隐瞒自己是宝胜坊的东家这一点,郑牧更恨穆重赢走了他的钱。 “设计?哈哈……”穆重一阵大笑,“郑先生,赌桌之上输赢无常,不是谁能一直赢而不输的,我不是还曾输给你。” 车实顾鄙夷地一笑,替穆重说:“你赢的那些钱,对贵人来说,只能算是小钱,贵人根本不屑为这点钱设计你。” 郑牧张着嘴,他无话反驳。 “贵人!”郑牧注意到车实顾称呼穆重为贵人。可他看穆重除了身上的衣服很华丽,看不出其它的。 “我们请郑先生来,是为了这个东西。”穆重拍了拍身旁那个盒子。 “那是我的东西,暂时押在这里的。等有了钱,我还要把它赎回来。”郑牧硬着头皮道。他连赌博的钱都没有了,哪还会有闲钱赎这个杯子。 “你的东西?哈哈……”穆重又是一阵笑,这笑声中带着浓浓的嘲讽。 郑牧心里有气,但却不敢发作。 “这种东西不是你这种人能有的,你就是挣一辈子钱,都未必能买得起这个东西。” “什么!”郑牧登时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郑牧缓过来。他已经不顾自己现在在人家屋檐下了,冲到车实顾面前怒道:“是你说的,这东西值不了多少钱,你骗我!把杯子还我!” 郑牧说到最后,上手便去抓桌上的盒子。 车实顾哪会让郑牧把东西抢走,他一只手压住盒子,同时抬起一脚。“砰”地一声,车实顾那一脚踹在了郑牧的大腿上,郑牧痛叫一声,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若不是贵人还用得着你,就凭你刚才在我这里抢东西,我那一脚便废了你一条腿。”车实顾目光变得凶狠。 郑牧一下子蔫了,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这个玉杯,你是从哪里得到的?”穆重神情变得严肃,问郑牧。 关于钱的事,郑牧虽然怕,但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打算。既然这个玉杯如此值钱,那么那个李府大小姐的箱子里,还有好几个这样的盒子,里面的东西恐怕都是值钱的宝贝。自己决不能将这个“金山”透露给别人。 郑牧垂着头道:“车实顾,你知道,我爹娘都是李府的家仆。我娘为了替我还债,去李府偷偷顺了这个杯子出来。” 车实顾疑惑地看了郑牧一眼,然后又转头望向穆重,他看到穆重嘴边噙着一丝冷笑。 “贵人,你看……” 穆重抬手制止了车实顾说话,“郑先生,我对你可是以礼相待。你是打量我们不敢动李少师家,所以才编出这种鬼话来骗我吧?” “给我打!”车实顾一声命令,那两个打手扬起似锤子的拳头,就要揍郑牧。 郑牧“啊——”地一声大叫,蹲在地上,双手抱紧了脑袋。 “哎!”穆重抬手制止,“我向来不喜欢动用武力。武力那都是最后不得已才施用的下等手段。” 穆重说完,站起身,走到郑牧面前,“郑先生,只要你肯说出来,那张千两的欠据,便作废,我还会给你,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什么好处?”郑牧放下双手,抬起头问。 “那就要看郑先生肯不肯好好合作了。” 郑牧低下头,他看出来了,这个穆重虽然年轻,但不好糊弄。自己若不说实话,恐怕车实顾真会让人废了他。既然穆重答应给自己好处,那就不吃眼前亏了。 程芹和郑义保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了一个夜晚,早饭也有没心情吃。 “程芹、郑义保,小姐叫你们过去。” 程芹夫妻正在打扫庭院,就听到有人喊他们。他们回头,见到的是大小姐身边,那个叫夕颜的侍女。 听是大小姐找他们,夫妻二人心中俱是扑腾乱跳。放下扫帚后,夫妻二人追上夕颜。 “夕颜姑娘,大小姐找我们什么事?” “我不知道,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夕颜的语气很冷淡。程芹和郑义保对视一眼,感觉事情不妙。 “大小姐晚上睡得好不好?” “不知道!” 郑义保捏了捏老妻的手,让她放轻松点。可程芹怎么轻松得下来,昨晚之事,可不像这宅中的那些陈旧家什一样好糊弄过去。 夕颜对他们爱搭不理的态度,让他们觉得,大小姐一定是对他们起疑了。 程芹和郑义保不知道,朝颜和夕颜出身厉王府,以前也只侍候过王爷和王妃,不是一般的侍女,所以根本不将李家这些家仆看在眼里。 到了内院,夕颜让程芹和郑义保自己进屋去,她和朝颜站在门外,听候周寒的差遣。 程芹和郑义保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迈进了屋中,看到周寒正坐在厅中,手里端着一碗茶,那个叫花笑的侍女站在旁边。 “给大小姐请安!” 程芹和郑义保说着就要往地上跪。 “别跪了,站着回话吧!”周寒放下茶杯,看着夫妻二人道。 “哎!”程芹答应一声,和郑义保低着头,站在一旁。程芹偷偷瞧了一眼周寒,只见周寒神色平常,看不出喜怒。 “你们夫妻来李府多长时间了?”周寒平静地问。 “回大小姐,已经快十四年了。当初是廖氏夫人将我们买回来的。”程芹回答。 “十四年,时间不短了。李家对你们如何?” 第480章 给他们一点教训 程芹和郑义保心中登时咯噔一下,似乎漏跳了一拍。 “来了,来了,大小姐终于要问了!” “老爷和夫人都是宽厚仁义之人,对下人非常好!”郑义保谨慎地回答。 程芹在一旁补充,“是啊,夫人就是见我们夫妻年纪大了,派我们来此守宅子,活计清闲。” 然而下边,周寒并没有像夫妻二人猜想的那样,趁机责问丢失东西的事。 “你们对李家的事很了解吧?” “小姐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们知无不言。”程芹想在这位大小姐面前表现一下,谋得好感。 “那你们便给我说一说我的爹娘、兄弟姐妹,把李家的大概情况对我说说。” “要说李家是这京城贵人之中,难得的好人家。从不仗势欺人,做事也以行善积德为主。先说太夫人就是一个吃斋念佛的好人。”程芹说到这里,讨好地笑了笑,“大小姐还不知道吧,您的祖母,李太夫人还活着,身体很健朗。” 程芹以为周寒会很高兴,没想到周寒只是点了点头,依然很淡然。程芹转念一想,也不奇怪。这位大小姐不是在李家长大,可能对这位祖母没什么感觉。 “老爷是个学识渊博的人,否则也不能被当今皇上选给太子做老师。在朝中,最风光的,除了杜太师,便是咱们老爷了。” 周寒轻轻“哦”了一声,道:“这话对我说便好,出了这屋的门,对任何人不可再说。” 程芹只想多说点好话,让周寒高兴,没想到周寒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 程芹继续说:“老爷的两位夫人,廖氏夫人和小姐的亲娘玉夫人都是贤惠淑德之人。几年前廖夫人病故了,现在李府内宅就由玉夫人掌管。这些大小姐应该都知道了。大小姐还有两位兄长和一个妹妹。两位公子都是才貌出众的人,很有出息……” 程芹说到这里,面上有黯然之色。她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若自己的儿子能及上人家儿子的一半,他们老两口也不会过得终日纠心了。 “大公子是廖夫人所生,已经考取了功名,外放为官去了。二公子和大小姐、二小姐是一母同胞。二公子现在国子监的太学读书,二小姐年龄还小,和其她几个官家小姐一起,在上女学。” “李府的大管家叫李忠,大小姐以后会见到他的,内宅管家叫李兴。” 周寒这才知道,原来那天带着家仆在门口堵她的人,内宅的管家叫李兴。 “府上的仆人加上护院护卫,大概有百十余人吧,这就不是我所清楚的了。夫人和两位管家应该知道。” “你们夫妻在李府做了十多年了,也算是老人了,对我爹爹是否了解?”周寒继续问。 “小姐想知道什么?”见周寒始终没提起少了东西的事,程芹还以为周寒并没有发现,心里松快了一些。 “我爹爹平时喜欢做什么,喜欢什么东西?” “老爷闲暇时,就喜欢读书写字。老爷喜欢的东西,也与这些有关,比如说古籍,文房四宝。” “哦!”周寒听完,沉思了一会儿,便转头对身旁的花笑说:“花笑,你去箱子里看看,那些盒子里,可有文房四宝。” 周寒的话说得随意,可听在程芹和郑义保耳中,传进心里,便如一柄重锤砸在心上。 花笑答应一声,便去了西屋。 “不好,这么一查之下,她们会不会发现少了东西。” 郑义保身体动了动,好像要上前。程芹赶忙拉住了郑义保,然后笑问周寒,“大小姐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们应该有儿女吧?”周寒看着程芹,问。 程芹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禀小姐,我们有一个儿子,现在乡下。” “你们若想一家团聚,便让你的儿子来这儿吧。我会在我娘面前,替他在李府讨个差事。” 郑义保身子又动了,程芹将手背后,死死拽住郑义保的手腕。 “多谢大小姐替我们夫妻着想。我儿子不愿意到京城来,那就让他在乡下种田吧,随他去。” 周寒没再多问,“好,那你们下去吧,有事我再着人唤你们。” 程芹和郑义保朝周寒行了礼,然后退下去了。 离开内院,郑义保甩开程芹的手,问:“你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向大小姐坦白了。大小姐或能因为我们主动承认,减轻了我们的罪过。” “坦白?怎么坦白?告诉大小姐是咱们的儿子偷了她的东西?咱们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就算如你所想,大小姐不追咱们的罪过,可是郑牧呢?大小姐会不会将他送官治罪?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们倒无所谓,可是他若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活?” 程芹捂着脸小声地哭起来。 “别哭了,让人看见!”郑义保拽了拽妻子的衣服,然后朝周边扫了一眼,提醒道。 程芹赶忙止住了哭声,抹干净脸上的泪,也小心地向周围看了看,才随郑义保匆匆离开。 待程芹夫妻离开,花笑从西屋跑出来,上前将房门关上了,连朝颜和夕颜也关在了门外。 “掌柜的,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花笑小声问。 “否则,你想怎么样?”周寒挑眉问。 “他们的儿子,偷了咱们的东西。这夫妻俩明明心里很清楚,却连提也不提,在这装糊涂。我把他们抓起来,好好问问。” 周寒淡淡一笑,道:“你难道没感觉出来,他们站在这里并不好受,心里很紧张。此事不点破,让他们始终在不安中,比抓他们未必好多少,算是给他们一点教训吧!” “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东西不是他们偷的,他们有错,但没罪。他们如此溺子,就让他们自己尝尝种下的苦果吧。”周寒说到这儿,转头问花笑,“你自己能不能行?” “掌柜的,你还不信我吗,对付那些人,我还是绰绰有余,再说不是还有门口那两位吗?” “你在赌坊,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郑牧那个笨蛋,十二两银子将那个镶金的玉杯卖了,还将咱们供了出来。” 第481章 钱财动人心 花笑掐着腰说:“掌柜的,当时我想借郑牧的手,让这赌坊破破财,所以我就暗中提示郑牧下注。后来我又一想,郑牧偷咱们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为什么要帮他发财,所以就不再提醒。奇怪的是,郑牧仍能一直赢钱。” “我注意去看,发现一件事。那就是郑牧押大,凭我的耳力听出骰盅里点数是小时,那个掷骰子的人,就会好像不经意地在桌子上轻轻敲一下,然后骰盅里的骰子就会动一下,点数就变了。那动静很小,要我不是特意观察,还真难发现。赌坊在故意输钱,让郑牧赢,让郑牧对自己充满信心。” “然后,他们再让穆重出来,用大额银票诱惑郑牧,提高赌注,这时让郑牧输,让郑牧欠下巨额的债,再逼郑牧说出玉杯的来历就容易了。掌柜的,你说是不是这样。” “你说的不错。他们花这么多心思,到底图什么?”周寒皱眉道。 “还能图什么,钱财动人心,图咱们带来的这些宝贝呗!” “但愿如此吧!这事还得让官府出面,才好!” “不用他们,我可以搞定。”花笑自信满满地道。 “抓住那些人后,你养着?”周寒白了花笑一眼。 “啊!”花笑不言语了。 周寒看向外面,似自言自语地说:“这事还得靠我娘帮忙。” 原来,昨晚,花笑兴冲冲地跑去看箱子里的东西,因为看到动物裘皮,大叫起来,不但惊动了周寒,还吸引来了悄悄回到内院的郑牧。 郑牧凑近了西屋的窗户,正看到烛光下,箱子里的东西。裘皮他可是认识的,一到冬天,那些有钱人,身上都会穿这种毛绒绒的衣服来御寒。他知道这东西价格十分昂贵。 当花笑打开一盒子珍珠时,郑牧看到那颗颗圆润,价值不菲的珍珠,顿时呼吸急促,让耳朵聪敏的花笑发觉了。花笑朝周寒打了个手势,然后就想去把郑牧抓住。 周寒阻止了花笑,并让花笑继续看箱子里的东西,并大声将那些宝贝说出来。她想看看外面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 果然,郑牧等屋里安静下来,他以为周寒和花笑都睡了,便跳进屋中行窃。其实他的一切行动,周寒和花笑都看在眼中。 郑牧拿到玉杯后,还想再多拿几件宝贝。正是花笑故意发出声音,惊走了他。 郑牧跑到门口,发觉无事,想再返回时,又是花笑施法力推倒灯台,把郑牧吓跑。 后来又是花笑一直在后面跟着郑牧。路上发出的声音,突然出现的人影,也是花笑生气郑牧偷东西,故意吓他。到了宝胜赌坊,花笑变化成一个独目老者,就在郑牧身边。直到郑牧被带进了赌坊东家的屋子。 花笑虽然看不到屋中的情形,但他故意装作一个熬了几个通宵的赌徒,困得靠在墙边睡着了,用耳朵贴着墙壁,细听屋中的声音。屋中,郑牧与穆重、车实顾的谈话,她听了个大概。 过了没多久,玉娘乘坐马车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厨娘。 “念儿,这两个厨娘手艺不错,而且会做襄州、云州那一带的小食,你以后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她们。” 玉娘挑选这两个厨娘,确实费了心思。她考虑到周寒自小在襄州长大,定然喜欢那一带的口味饭食。所以挑的这两个厨娘会做那边的菜。 “多谢娘。”周寒弯腰拜谢。 “念儿,你——你再在这儿委屈几天。”玉娘想到昨晚回去之后的事,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她本来想要找李静之好好说一说,希望能说服李静之,让周寒回来住。 谁知道,李静之根本不见玉娘。玉娘追去书房找李静之,李静之让家仆将玉娘拦在了房门外,不论玉娘说什么,就是不放她进去。 玉娘即便不和周寒说,周寒也明白这其中的原委。 周寒浅浅笑道:“娘也不必急着让我回去住。京城那么大,我又是第一次来,总要好好逛一逛。如果现在回去了,就真正是李家大小姐了。我总不能天天出来疯跑,让旁人笑话李家没家教。” 玉娘知道周寒是在安慰她,可是心里却更觉得亏欠了这个女儿。 “好,娘现在就带你去南市逛逛。” “娘,我们过两日再去,这两日女儿还是想好好歇息歇息。” 玉娘点点头,不由得也笑了,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心乱了。女儿昨晚才来此安顿好,是该好好休息两天。 “娘可识得佑安府的人?”周寒走近玉娘,小声问。 “我倒是与府尹葛洵的夫人,有些来往。念儿,你有何事?”玉娘有些不解。周寒昨日才到京城,便要找佑安府的人,做什么。 周寒凑到玉娘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这几句话听得玉娘着实心惊。她一把拉住周寒的手腕,道:“念儿,跟娘回去。不管你爹同不同意,我们不住这里了。” “娘!”周寒反拉住了玉娘,“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用惊慌。” “还不了得?”玉娘责怪地拍开周寒拉住她的手,“那些歹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玉娘又要将周寒拉走,突然疑惑地看向周寒,“念儿,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些歹人不会提前告诉你吧?” “娘,是花笑查到的。”周寒朝花笑指了指,继续说,“我与娘说过,花笑身上有功夫。昨晚,花笑看到两个陌生人在这宅子周围转来转去,便起了疑心,然后暗中跟着他们,就听到他们在偷偷商议的事情。花笑听到了他们说的话。我想大概他们是看我随身带来的那几口箱子,又兼我们是李家的人,便觉得这些箱子有值钱的东西,所以起了贪心。” 玉娘点了点头,再看向花笑时,心里多了几分好感。“这丫头虽然没什么规矩,但好在心细,留在念儿身边,可保念儿的安全。” “我这就去找葛洵的夫人。”玉娘也没耽误,说完便去了。 第482章 劫个媳妇 花笑看着玉娘离开的背影,小声对周寒道:“掌柜的,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把他们一个个抓住,然后送到官府就行了。” “我是为你好!”周寒白了花笑一眼,“万一你手下没准,打死打伤了人,就会惹上官司。有官府的人在此,你也可撇清关系。” “哦!”花笑瘪瘪嘴。 “有一点你要把握住,我们手上的那些东西,绝对不能落到官府手上。” “放心吧,掌柜的。有我在,谁也别想打那些宝贝的主意!” 夜晚,有风。乌云追赶着月亮,光芒撒在李家别院的庭院中,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墙上的藤叶,在风中摆动,击打在墙面,发出“啪啪”地轻响。 突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墙后冒出来。停了一会儿,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不断生长,变大,然后向上一窜,伏在了墙头之上。 在墙头又停留片刻后,那团东西一个翻转,从墙头跳到地上,然后伸展开。原来这是一个人。 逃出乌云的月亮,给了这世间短暂的明亮。月光下,可以看清这个人,用黑布蒙面,身材魁梧,手里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蒙面人落地后,先是后退两,隐到墙边暗处,四处观察。发现没有异常,蒙面人将手指放在唇边,发出了一声类似蛐蛐叫的声音。 声音一落,距离蒙面人十步开外的墙角阴影里,探出一个人的脑袋,正是郑牧。 郑牧先朝四处张望。 蒙面人不耐烦地小声道:“我看过了,没人。” 郑牧从阴影中出来,小声说对蒙面人道:“他们都睡了。你放心,这里没有厉害人物,那位李家大小姐身边只有三个丫头。” 蒙面人没有说话,而是又发出几声刚才那种声音。 蒙面人的声音一停,墙头上争先恐后冒出四个黑影,然后翻了进来,跳到地面上。这些人也都是黑衣蒙面。 最先进来的那个蒙面人,应该是几个蒙面人中的首领。他打了个手势。这几人由郑牧带领,溜着边,进入到内院,直接来到西屋之前。 此时西屋的窗户居然开着,郑牧心中大呼天助。这些人答应过他,宝贝得手后,会分给他两件。 蒙面人首领朝身后一摆手,一名蒙面人上前来。 蒙面人首领低声吩咐,“你看住这屋里的那个丫头。她若醒了,制住她,不能让她喊出声,更不能跑了。她若不老实,就——” 蒙面人首领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捆麻绳。 “把她绑了,嘴堵上。” 那名蒙面人点点头。 蒙面人首领对其他人命令道:“动作要快,手脚要轻,行动!” 蒙面人一个接一个从窗户中跳进去,然后每人都展开一个大袋子。 床上,花笑正呼呼大睡。屋里一下子多了五个人,她却毫不知情,口中还嘟囔着:“别拿,别拿我的肉包子……” “做梦还想着吃!”负责看住花笑的蒙面人,轻笑一声,“长得真俊,若是能给我做媳妇就好了。” “大哥!”蒙面人轻声叫在不远处的首领,“走的时候,我想把这个丫头带着。” “我们只求财,不劫人!”蒙面人首领依然闷声道。 “大哥,我还没成亲呢!” 蒙面人首领不说话了。 蒙面人见首领默许了,也取出一个大口袋。先是趁着花笑还睡着,将花笑的手脚绑了。便是如此,花笑也没有醒过来。 最后,蒙面人在花笑肩头拍了一下。 “哦!”花笑口中咕哝一声醒来,还没待看清面前的人,便被那人用一团布堵住了嘴。 “嗯,嗯……”花笑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挣扎。 “别乱动。我带你回去,给我做媳妇。”说完,这个蒙面人就将花笑套进了口袋里。 花笑这里的动静没有影响其他几名蒙面人。他们已打开几个箱子。 “这里全是珍珠啊!”一个蒙面人打开了一只木盒,看到里面的东西,发出惊叹。 “我这里全是上等的锦缎!” “这里都是上好的裘皮!” 几个蒙面人从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不禁纷纷感叹。 “别啰嗦,赶紧把东西装上,离开!”蒙面人首领呵斥道。 蒙面人齐动手,将箱子里的东西装了几口袋。 “大哥!”另一个蒙面人指着另外几口箱子对首领说:“这几口箱子打不开。” 蒙面人首领上前试了试果然打不开。他又打着了一根火折子,蹲下仔细观察,见这箱子根本没上锁,可就是打不开。 “古怪!”蒙面人首领在心里嘀咕。 “大哥,这几个箱子里的东西已经装好了!” 蒙面人首领转头看了一眼床上。床上的姑娘已经不见了,他的那名兄弟正扛着一个乱动的口袋。 蒙面人首领再次看向那几口透着古怪的大木箱,正考虑是否要砸开它们。这时听到窗外郑牧的催促声。 “好了没有,快点啊!” “撤!”蒙面人首领略一迟疑,下了命令。他和兄弟们有所收获,也算完成了任务。 “大哥,这里的东西还没拿。”其中一个蒙面人看着剩余的六只箱子道。 “不要了,快撤!”蒙面人首领当先从窗户跳出去。 其余四名蒙面人,包括扛着花笑的那个,也都跟着从窗户跳出去。 他们从原路返回,来到墙边。其中两人从腰间解下绳钩,向上一甩,铁钩钩住墙边。他们先后然后借助绳子攀到了墙头,再跳了下去,出了李家别院。 他们次第跳落到墙下。待人都齐了,就要顺着墙边离开。 就在此时“呼”地声响,数盏火把,齐刷刷地在他们周围亮起,他们全部暴露于火光之下。 蒙面人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一条条人影从三面围了上来。 五名蒙面人下意识后退,退到了墙边,然后纷纷抽出了各自的兵器。 来的这些人,将蒙面人所有的路都堵住了。而且,他们个个手里都握着刀。 “你们这群盗贼,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天子脚下行窃。” 随着一声厉喝,一人走上前来,站在了蒙面人首领的对面。 蒙面人首领看清了,这些人身上穿着府衙差官的衣服,分明是佑安府的捕快,而刚说话的那人,应该是名捕头。 这些捕快衣衫整肃,腰间挎刀,分明是提前准备好,等在这里了。 “放下兵器,投降不杀!”捕快们一齐发出威喝声。 他们的行动极隐秘小心,是谁泄露出去的?蒙面人首领转过头怒问一旁正瑟瑟发抖的郑牧:“是不是你出卖了我们?” “不是,不是!”郑牧缩着脖子连连摆手。 “小人!”蒙面人首领举刀就要砍了郑牧。 “啪——”一声脆响,什么东西击中蒙面人首领手中的刀身。刀刃转了方向,砍在了墙上,崩起几点火花。 “哎哟妈呀!”郑牧大叫一声,抱着头,朝捕快们跑去,“别杀我,我投降!” 第483章 把那个女人放下来 双方离得很近,郑牧何况又是临死求生,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冲了出去。其他蒙面人反应过来要抓郑牧时,郑牧已经到了捕快一方。捕快一把将郑牧抓住,押了下去。 “入室行窃,虽然有罪,但罪罚不重,你们若此时放下兵器投降,比负隅顽抗要好的多。”捕头用言语诱惑着蒙面人。 “重与不重,还不是你们说了算。落到你们手里,恐怕生死都由不得自己。”蒙面人首领说到这儿,对四个手下大喝:“弟兄们,拼了,杀出一条血路。” 蒙面人首领说着,已经举刀向捕快们冲了过去。 “杀——”其余四名蒙面人也大吼着冲杀过去。捕快们也挥刀迎上。 “乒乒乓乓”一片乱刃声响起,有三支火把,剧烈地晃了晃,然后熄灭了。战场的光线顿时昏暗了不少,兵器碰撞出的火花,在空中飞迸。 捕快们虽然人数多,但这几名蒙面人却都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一时拿他们不下。 蒙面人首领刚劈倒一名捕快,就听身侧传来一声惨叫。他回头一看,他的一名兄弟手臂被捕快砍中,鲜血飞溅。 蒙面人首领大怒,朝着伤他弟兄的捕头,跨了过去,同时手中刀斜劈了过去。 捕头将刀一举。“当”地一声,捕头的手一抖,刀险些脱手飞出。 “好大力气!”捕头暗道一声,也明白自己可能不是这蒙面人首领的对手。 蒙面人首领手中的刀,一招接一招劈砍过来。捕头害怕了,连连后退,终于,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缺口。 “弟兄们,跟我冲出去!”蒙面人首领大叫一声。 蒙面人首领的声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哎呦”。声音他太熟悉了。 蒙面人首领架住捕头的刀,回头去看。原来是那个扛着花笑的蒙面人,被一名捕快逼到了墙角处。那名蒙面人左躲右闪,竟是在防备捕快的刀,伤到花笑。 “快将那女人扔了!”蒙面人首领怒道。 “这是我媳妇!”蒙面人又险险地避过刺来的一刀。 “嘿!”蒙面人首领气得叫出声,将这股怒气都撒在了这帮捕快上。手上的刀一横扫,黑夜中一片刀光掠过,血花四溅,两名捕快先后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大哥!你快走!” 其余几名蒙面人,背靠背,苦苦支撑着。现在几人只是暂时没死,但一个个身上都见了血,带了伤。 这一声大哥,让蒙面人首领心下一沉,脑中却登时清明了些。 蒙面人边挥舞钢刀抵挡,边急速向四名弟兄退了回去,主动放弃刚刚打开的缺口。 “大哥,你回来做什么?”一名蒙面人心痛地大叫,“你先出去,兄弟们自会跟上。” 蒙面人首领顾不得理会那名兄弟的话,一边防御围攻过来的捕快,对扛着花笑的蒙面人道:“把那个女人放下来。” “大哥!”蒙面人很不甘心。 “放下来,你难道不顾这些弟兄的性命了吗?”蒙面人首领怒道。 蒙面人将套着花笑的布袋放了下来。花笑还在里面挣了几下,扭来扭去,似乎是不舒服。 蒙面人首领将袋子一把提起来,将刀架了上去。 “要想这个人活命,你们就都住手!”蒙面人首领大喝一声。 这一声倒真把这帮捕快唬住了。 捕头看向那个大袋子,里面还有东西在不停地动来动去。 “这里是李家的人,你们考虑清楚了。”蒙面人首领大声道。 捕头犹豫了。他被派来之前,府尹葛洵曾嘱咐,让他保证这宅子里人的安全。因为这少师李大人家的宅子。里面的人,伤了谁,他们佑安府都担不起。也正是如此,捕头将属下埋伏在宅子外,等这些盗贼从宅子里出来,才动手。 捕头对手下说了一句,“先别动。” “闪开一条路,让我们出去!”蒙面人首领大喝。 “呜呜——”似乎是为了证明蒙面人的话,口袋里发出声音。 捕头看了一眼那高大的围墙,然后对自己的人一摆手,“让他们走!” 捕快们瞬间闪向两边,让出一条出路。 蒙面人首领将口袋夹在胳膊下,手中刀的刀尖就抵在在口袋上。只要这些捕快乱动,他的刀就能扎进去。其余四名蒙面人捡起扔在地上的口袋,互相配合着防备两边,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包围圈。 待到走到离这些捕快十多步远,五个蒙面人甩开双腿,朝黑暗中跑去。 “头儿,我们追不追?”一名捕快轻声问捕头。 捕头犹豫了一会儿,才一挥手,道:“追!” 一队捕快朝刚才蒙面人消失的地方追过去。 捕头虽然有一点顾忌口袋中的李家人,但他更多的是不想打了。他看出来了,这帮蒙面人并不是普通盗贼,而是一些亡命之徒。 他们这些公差,平时养尊处优惯了,抓个小贼,捕个逃税的小商贩还可以,真让他们去拼命,还是有些为难。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二十多名捕快,围住五名蒙面人,却一个也拿不下来的原因。 捕头追蒙面人之前犹豫,也是故意的。他要放那些蒙面人多跑几步,然后再去追。这就对府尹大人和李家有个交待,“我们追了,但是追丢了。”他宁愿挨骂,也不愿让自己和手下丢性命。 内院之中,朝颜从正屋出来。她朝院中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对屋里说话,“夫人,小姐,没事了!” 周寒搀扶着玉娘,身边有夕颜护着,也出了正屋。 玉娘看到那些蒙面人,终于不见了,舒了一口气。 “太危险了,若是他们来东屋,不敢想!”玉娘摆摆手。 “娘,我们都提前安排好的,怕什么。就算他们闯到东屋来,不是还有花笑和朝颜姐妹吗。”周寒微微笑道。 原来玉娘不放心周寒,一定要留下来守在周寒身边。周寒若是自己怎么都好说。有玉娘在,她不敢大意,所以让朝颜和夕颜姐妹守在了东屋,保护她们。还好,那些蒙面人只冲财物去的,没有闯进东屋。 周寒和玉娘从窗缝中看到蒙面人进了内院,然后直接去了西屋,然后又从西屋出来,再离开。 “花笑怎么样?”玉娘心里还惦记着那个不怎么守规矩的丫头。 “娘放心,花笑自己对付的了。” “希望那些差役顶用。” 周寒走下台阶,望向了那个乌云飞卷的夜空。 第484章 劫来的媳妇 永平坊内漆黑曲折的巷道中,五名蒙面黑衣人匆匆而行。他们身上很狼狈,除了带头的那个人,其余四人身上都带着伤。 “大哥,他们好像没追来。”一名蒙面人对最前面的蒙面人首领道。 “到了落脚点才算安全。”蒙面人首领头也不回地道。 “大哥,将人给我吧,别伤到我媳妇。”又一名蒙面人追上蒙面人首领,轻声道。 蒙面人首领瞥了一眼旁边的人,冷冷地道:“崔岩,你早晚会因女人而死。” 蒙面人首领说完,将口袋扔向叫崔岩的蒙面人。 也就是口袋刚脱蒙面人首领之手时,异变陡生。 口袋突然飞转了一个方向,然后“刺啦”一声从中间裂开,一道浅色的影子从口袋中飞出,站在了蒙面人行进的路上。 花笑掐着腰,指着崔岩,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让姑奶奶做你媳妇,凭你也配!” 五名蒙面人俱是愣住了。 “要不是我家掌柜的吩咐我,只有府衙的那些人失败了,我才能出手。你以为你们能跑出来。偷东西偷到姑奶奶头上,瞎了你们的狗眼!” 花笑骂完,突然觉得这句话哪儿有点不对劲,挠了挠头。 花笑真的十分生气,她这是第三次被人装在口袋中了。第一次是江州怀忠坊大火后,她追纵火人到城外,被一个黑衣人用法器摄去了魂魄,装在了口袋中。 第二次是鬼瘟煞,为找许望月,她掉进了陷阱中,被人装在了袋子里。 这一次——花笑是强忍到现在,忍无可忍,撕开袋子,跳了出来。 “媳妇!”崔岩上前一步。 “你站住!”花笑指着崔岩,怒喝,“谁是你媳妇,别乱叫!” 幽长的巷道中,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能听得出,这脚步声是那些府衙捕快的。 蒙面人首领眼中掠过一丝狠戾,低声命令道:“杀了她!” “大哥,不行!”崔岩急得大叫。 “你想拉着兄弟们一起死吗?”蒙面人首领怒道。 “媳妇,你快闪开,让我们过去!”崔岩再上前要拉走花笑。 花笑身影一动,已掠至崔岩身后,手臂一弯,一个肘击,将崔岩向前击出了十多步远。 “我都告诉过你,我不是你媳妇,我叫花笑,不许乱叫!” 一缕刀风袭来,花笑闪身躲过。 “哎,你以为我好欺负吗?”花笑十分不满地大声说着,身形一动,快如闪电般,冲进了蒙面人之中。 “啊!啊!”几声惨叫后,花笑又站在了刚才所立之地,手上拿着四个鼓鼓囊囊的口袋。 四个蒙面人捂着手腕。刚才他们的手腕好像被什么野兽的利齿狠狠咬了一口,不由自主松开了袋子。 “这可是厉王送给我家掌柜的,你们凭什么拿走?”花笑掂了掂手中的袋子,像是在检查东西少了没有。 四个蒙面汉子提着的四个口袋,就这么轻轻松松被花笑一人都提在手中。 蒙面人首领一步跃起,手中的刀,毫不怜惜地向花笑砍了下去。 花笑将一只手上的袋子放在身边,然后抬手,手指一弹。这一切她做的不慌不忙,好似很随意。 “当”地一声,一道火花崩现,蒙面人首领手中的刀飞出,同时身体也向后摔去。 “大哥!” “大哥!” 蒙面人赶紧上前接住首领,才让他没有直接摔在地上。 花笑正待说话,感觉到身后异常风声。她身体往一下矮,侧身躲过。原来是崔岩持刀砍向了她。 “不识好歹!”花笑轻声骂了一声,趁崔岩一刀劈空,身体还未收住势之时,一脚踹在了崔岩的腰上。 崔岩也摔在了蒙面人之中。 “跑,能跑出去几个算几个!”蒙面人首领下令。他看出来了,花笑身法太快了,自己这些人绑一起,也不是对手。 “大哥,我们一起!”两个蒙面人架起首领还在发麻的身体。几个人散开,呈扇形,向前冲去。 花笑好像在故意显摆,并没有特意去拦蒙面人,风轻云淡地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跑过去。 待到他们跑出去七八步远了,花笑的身影向蒙面人急速掠去。蒙面人眼前一花,就觉身上某处一痛。 “嘭——嘭——嘭——” 几声响起,一个个人影在空中划过弧形,撞在旁边房舍的墙上,然后从墙面滑下来,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唯有蒙面人首领和崔岩,没让花笑踢墙上。 花笑从蒙面人手中夺过刀,在蒙面人首领前一横,笑道:“想死想活?” “我们并没有伤害你,你放了我大哥!”崔岩挡在蒙面人首领前面。 蒙面人首领颤巍巍地直起身体,冷笑道:“崔岩,这就是你劫来的媳妇。” 蒙面人首领的这句话,把花笑又惹怒了,她将刀往前一伸,指着蒙面人首领,道:“不许再提媳妇这两个字,否则我揍你。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长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而且他从不做偷偷摸摸的事,比你们强一百倍。” 花笑的话刺激到了崔岩,他双眼一黯,低下了头。 蒙面人首领拍了拍着崔岩的肩头,然后对崔岩道:“你去看看小五他们的伤怎么样。” 崔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花笑,然后拖着还疼痛的身体,向倒在墙边的三名蒙面人走去。 蒙面人又挺了挺腰,走上前,对花笑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我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做的事虽然不光明,但也不是你一个小丫头可以指摘的。” “哎,你能不能把脸上那个帘子摘了?你这么跟我说话,我心里不爽!”花笑掐着腰,十分地不高兴。 “你爽不爽,关我什么事?”蒙面人首领硬气十足。 “我想杀你们,易如反掌。我可不是佑安府那些废物。” “你这丫头倒也爽快。”花笑说佑安府差人是废物,博得了蒙面人首领的好感。“东西我还给你们,你放我们走。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看清楚。”花笑拍拍自己身旁的口袋,“东西不是你还的,是我夺回来的。所以,我凭什么放过你们?” “你想在这杀了我们,还是将我们交给衙门?” “嗯,我考虑考虑!”花笑摸着下巴故作姿态。 第485章 受雇于人 蒙面人首领眼中精光骤然一亮,人已经蹿了出去,手中的刀一挥而出,朝花笑的肩头劈下。他刚才应付花笑,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拖延时间,恢复身上的力气。 花笑身体动都没动,挥臂上扬,刀还距她的肩膀还有半指之时,只听“当”地一声,刀被震歪。 蒙面人首领身体一歪,顺势又打出一拳,向花笑面部捣去。 花笑这次动了,也只是头略一歪。蒙面人首领这一拳只是恰好从她的鼻尖处擦了过去。 蒙面人首领一拳打空,身体收不住去势,向花笑的前侧方扑去。 花笑一抬腿,膝盖顶在了蒙面人首领的小腹上,将他顶了出去,摔在地上。 这次可比上次的那一击又重了一些,蒙面人首领努力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 花笑抬手,将手上一根雪白的簪子,插回头上,笑问蒙面人首领,“这回服了吗?” 蒙面人首领没说话,但他心知,不服也不行,这个丫头不论速度和反应,都高了自己许多。 花笑拿过蒙面人首领手中的刀,在刀身上轻轻一弹,笑道:“刚才你劈下来那一刀用的是刀背。看来你还不想杀我!可你刚才为什么要你的兄弟杀我?” “你挡住我们撤退的路,危及兄弟性命,就不得不杀你。若是为我自己,我不会杀你。” “呵,看来你还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大哥啊!”花笑笑起来,似是戏谑,又带着几分赞赏。 “你杀了我吧!”蒙面人首领声音低哑,显得很沮丧。 “你没想杀我,我为什么要杀你。”花笑蹲在蒙面人首领身边,摆弄着手上的刀。 “我宁可死在你手里,也绝不去衙门里受辱。” “你难道没觉得奇怪。我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不短了,而且又打又闹的,可那些佑安府的人为什么还没赶来?”花笑低下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蒙面人首领。 蒙面人首领眼珠一动,经花笑一提,他也感觉奇怪,就算黑夜里,那些捕快看不到这里,可这里打斗的声音又遮不住,他们可以听到动静。 “那帮府衙的人,已经被我引走了。” “你休骗我。你一直在这里,怎么引走府衙的人?”蒙面人首领双眼一翻,一副打死不信你的样子。 “这个你就别管了。”花笑将手中的刀一转,用刀柄指着蒙面人首领,不高兴地说:“你能不能把脸上这个帘子摘了。你又不是千金小姐,需要遮遮掩掩的。我家掌柜的,都没你这么矫情!” 蒙面人首领伸手扯下了自己脸上蒙布,瞪着花笑。 花笑打量此人,一张黝黑方正的脸,腮边长着浓密的胡须,两只眼睛瞪起来,像牛眼一样。 “你想怎么处置我们?” “当然,不能就这么放了你们!” “花笑姑娘——”崔岩已扶着一个蒙面人站起来,他想和花笑说什么。 “哎,你别说话,我就问他!”花笑制止崔岩说话,指着蒙面人首领,“就看你老实不老实了!你应该庆幸,你在我屋中时,说了一句‘只求财,不劫人’的话,所以我们掌柜的,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蒙面人首领双眼明显亮了一下。 “那要看你回答的话,能不能让我满意。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 “我叫崔榕,我和我的兄弟都不是京城的人,是从象州来的。” 花笑不知道相州在哪。这里是京城,象州肯定不是在附近。 “你叫崔榕,”花笑又指指崔岩,“他叫崔岩,你们是什么关系?” “本家兄弟!” 花笑指向其余几名蒙面人,“你们都姓崔?” “不是,我们是一个村子的。” “我叫林小五。”被崔岩扶着的蒙面人,说着扯下了自己的蒙面巾。这是一张少年的脸,看上去最多也就十五六岁。 “你们把那帘子摘了,都摘了!”花笑指着崔岩和另外两个蒙面人说。 他们也将面巾摘了下来。花笑走过去看了一圈。崔岩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另两个年纪都不大,也都是二十岁上下。 “没有!”花笑皱了皱眉。她在宝胜赌坊曾偷听到穆重和车实顾的谈话,她以为那两人其中之一会出现在这里。现在看来,他们并没跟着来。 “我家掌柜的才到京城,除了李家人,其他的人都不认识,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身边有好东西,连存放的地方都清楚?”花笑转回来,继续问崔榕。 “我们是受雇于人。”崔榕道。 “谁雇的你们?” “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不能说雇主的姓名。” “既然机会你不想要,那就不能怪我了,我只能去把府衙的人叫来。”花笑转身要走。 “等等!”崔榕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花笑又转了回来,笑眯眯地看着崔榕。她看得出崔榕很紧张。 崔榕看一眼他的四个兄弟,叹口气道:“是一个姓车的人!” “车实顾?” “我只知道那人姓车。” “那人长什么样?” “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个头与我差不多……” 花笑皱皱眉,这根本不是车实顾的相貌。 “你们的交易是什么?” “他先付了二百两的定金,然后带我们进了京城,藏在这永平坊内,并将李家宅子和那些东西放置的位置告诉了我们,还安排了一个人为我们引路。那人就是刚才投降佑安府的那个。我们之间以蛐蛐的叫声为信号。事成之后,我们将东西放在一处宅子里,姓车的会派人去取,再付三百两银子。” “你们为什么要受雇做这些事情?” “为什么,为了挣钱,为了活下去!”一旁的崔岩忿忿不平地开口。 “你们不会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吧?”花笑冷冷地问。 “我们一直在京城之外打劫那些有钱人。”崔榕毫不隐瞒地道,“是车实顾找到了我们,然后雇佣我们为他做此事。” “你们身强体壮,有手有脚,为什么不找个正当的活计挣钱。你们觉得自己只打劫有钱人,便是劫富济贫的侠客了。打劫就是打劫,不论劫什么人,都一样是强盗。”花笑轻蔑地说。 第486章 强盗兄弟的来历 花笑不明白,掌柜的为什么不让她把这些人送到官府,还留下他们。 “你说的对,我们就是强盗。”崔榕毫不避讳地承认,“我们不愿意过安安稳稳的生活?我们愿意做一个被官府通缉,到处躲藏强盗吗?” “你们还有什么隐情?”花笑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崔榕。 崔榕犹豫了。他看向他的四个弟兄。 林小五朝崔榕点了一下头,道:“大哥,今日我们落到人家手里,性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说与不说都没关系了。” 还有一人道:“大哥,说吧,就算是死也要让人知道,咱们所受的冤屈。” 崔榕将视线转回到花笑身上,“我可以对你说,但你要跟我们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花笑问。 “你不敢吗?”崔榕轻笑。 “你在激我吗?”花笑嘴角一撇,“我最不怕激,带路!” 崔榕又看了几个弟兄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向前走去。崔岩四人相互搀扶,从后面跟上。若不是深夜之下,四周无人。这五人狼狈的惨状,还真容易引起人们的围观。 花笑又是一撇嘴,心中自问自答:“他们是打劫的强盗,我下手重一点,给他们点教训,应该不算过分吧?嗯,不过分。” 花笑提起四个口袋跟了上去。 花笑的举动着实让崔榕和弟兄们瞠目。这四个袋子重量可都不轻,他们也得是一人提一只,可花笑一人提起四只,却脸不红气不喘,看不出半分吃力之感。 几人艰难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一座宅门前。这是永平坊内一座极普通的宅子,比起周寒现在住的地方,差远了。 院门没有上锁,崔榕直接推开,走了进去。这里本就是一座空宅,是车实顾给几人找的暂时落脚之地。 花笑开始以为这院子里没人。当她接近正屋时,就听里面传来粗闷的喘息声,很像是被人卡住了咽喉,挣扎呼吸着。 花笑不等崔榕几人,立刻冲进屋子。当她进入到卧室中时,见床边的地上,头朝下倒卧着一人,手脚抽动。 花笑放下手中的袋子,赶忙将人提了起来放在床上。崔榕几人赶了进来,看到这一幕。 林小五扑到床边,大声问:“叔,你怎么样?叔!” “嗬,嗬……”床上的人咽喉发出杂音,却吐不出一个字。 有人将屋里的蜡烛点燃,花笑瞧清了床上的人。他双腮无肉,脸色腊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双眼翻白地看着林小五,一副濒死的模样。 “闪开!”花笑将林小五推到一边,从头上将那枚雪白的簪子拔下来,朝着床上的人后颈刺去。 “你做什么?”林小五大叫一声,扑向花笑。但他还是晚了一步,花笑已经将簪子刺了进去,又迅速拔了出来。 花笑一把抓住林小五的手,又将他推了出去,“你好生待着,别捣乱!”然后将床上那人的身体翻了过来,头歪在床边。 “啊——呜——”床上的人刚翻过身,一张嘴,一口浓痰吐在了床边的地上。 花笑将簪子插回头上,才又将床上人翻了过去。 床上人喘了几口气。 “叔!”林小五再次扑到床上人身边。 “小五,我舒服多了!”床上人声音沙哑着说,然后他又睁开已经恢复正常的双眼看向花笑,“姑娘,谢谢你!” “你会治病?”崔榕的声音从花笑身后传来。 花笑离开床边,将那四个口袋重新挪了地方放好,然后对崔榕道:“我会不会治病是另一件事,别忘了你让我来这儿的目的。” 林小五取来了水,给病人一勺勺地喂水。 “好,我告诉你。”崔榕看了一眼床上的病人,然后便徐徐讲述起他们的来历。 崔榕几人是象州公忠县人。他们世代居住的村子名叫崔庄。 崔庄周围多是山地,虽然能种的田地不多,但背靠燕子山,崔庄的人们可以在山中打猎,砍柴,采石采药等,只要不懒,就能混个温饱。 就在两年前的一天,几条进山的路被人把守住了,不许崔庄的百姓再进山。守山的人说,这座燕子山已经被公忠县的魏宏堂魏老爷买下了,现在是私人财产。 燕子山是崔庄百姓的命,他们怎么能容忍。村子里选出了十多个人,去公忠县衙告状。谁知那公忠县的尹县令却说这魏宏堂在县衙内立了契据,燕子山已经是魏宏堂的了。以后燕子山如何处置皆由魏宏堂自己作主。尹县令要将崔庄的人轰出去,不理此案。 崔庄去的人中,其中一名姓洪的老者,是庄中德高望重之人。他便言道,燕子山在前朝时,曾有过一次争执,那时县里便做了处理,此后燕子山归属县里,燕子山的山户只需每月缴纳一定的税钱,便可上山。 尹县令大怒道:“前朝的事拿到今朝来说,你们是意图谋反吗?”然后他就令衙役将崔庄的人都拖出去,每人打了三十板子,还威胁道,谁再说前朝的事,便按谋反处死。 那名崔庄德高望重的老者,挨了三十板子后,回去后,没多久便死了。 崔榕说到这儿,旁边一名年轻人呜呜地哭起来。 花笑侧头看向那人。崔榕叹口气道:“他叫洪坚,被县令打死那位长辈,便是他的爷爷。” “你没想报仇?”花笑问洪坚。 “我的仇人是县令,如果私自杀了县令,便是真正的谋反,那时不止是我家,就是全村人也都要跟着受连累。”洪坚抽泣着说。 花笑没有再问。若依着她刚出山时的性子,必定要冲去找那公忠县令,就算不杀了他,也要狠狠教训他一顿。自从跟随了周寒之后,她不会那么容易冲动。 “魏宏堂在进山的路上着人看守,若要进山可以,必须交纳一两银子的进山费。一两银子,我们就算是进山一次打十担柴,捕五六只野兔,也挣不来。我们去县城,找魏宏堂理论。他又开出条件,只要肯签个契约,农忙时,来为魏家干活儿,便是魏家自己的人,可随便上山。” “我们一听这条件可以接受,便答应签契约。契约上的内容,我们看不懂,魏宏堂的管家说什么,我们就听着,然后便按下了手印。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张契约的内容竟然是卖身为魏家奴仆的。” 第487章 听从掌柜安排 崔榕说着,激动得挥起了拳头,一张本就黝黑的脸,在烛火下,颜色更深了。 “你们中就没有识字的?”花笑好奇地问。 “崔庄地处偏僻的山脚下,生活本就艰难,能过得温饱就不错了,谁家又有余力供孩子去县城里念书识字。村子的人,识得字有限,最多也就认得自己的名字。”崔岩替崔榕回答。 “村子中一半多的人,成了魏家家奴,魏宏堂在崔庄就开始为所欲为……” 花笑抬手打断了崔榕,“我是问你们为何要在京城附近打劫,你们曾经是什么人,我没想要知道。” 崔榕好像没听懂花笑的意思,继续说自己的。 “虽然我们可以上山了,但在山上所得必须交给魏宏堂,若要私留,被发现,就会遭到魏宏堂手下的一顿毒打。”崔榕指着床上的病人,“小五的叔叔,就是被打成这样的。” 崔榕又看向另一个年轻,欲言又止。 那个年轻人明白了崔榕的意思,他忿恨道:“我自己说。我叫王全,我妹妹不知什么时候被魏宏堂看上了。后来,魏宏堂趁我和我爹不在家,闯进我家,糟蹋了我妹妹。我妹妹受不了这污辱,跳井死了。” 王全说完,转身一拳砸在了身后的墙,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恨。 “我们村子不知有多少人家被魏宏堂祸害过。”洪坚抹了一把泪道。 花笑再也忍不住了,跳起来,指着这五个人,怒道:“你们也是堂堂男儿,为什么不宰了那个禽兽?” “你不是问我们,为什么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吗?”崔榕扫了一眼愤怒的花笑,“我们几个策划了一番,然后在一个夜晚,宰了那个魏宏堂。并且在他嘴里得知,原来买下燕子山之事,是他与尹县令的合谋,他们在其中的得利,三七分成。” “这才像样!”花笑熄了怒火。 崔榕继续说:“我们杀了人,还是公忠县头等的士绅,为了不连累崔庄的乡亲,我们逃出了家乡,来到这里。” “你们胆子真大,京城是什么地方,你们就敢在这里打劫。现在你们还能站在这儿,是你们运气好!”花笑撇撇嘴。她现在也清楚了,为什么这几人那么怕进官府。他们进去就是个死。 “我们也去过其它地方。但林叔的身体有病,看了不少大夫,却一直没好,反而越来越重。我们听说京城能人云集,就来这里,看看能不能碰一碰运气,找到一位高明的大夫,治好林叔的病。我们因为一直被通缉,不能找活儿干,所以只能以打劫为生。” “我们的事,你都知道了,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花笑看了看床上的病人,清了清嗓子,宣布道:“我家掌柜的说了,不打算将你们送到官府。” “真的?”崔岩高兴起来。 花笑摆摆手,“先别高兴,这里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从现在起,你们要听从我家掌柜的安排,替她做事。” “这和魏宏堂骗我们签下契约,卖身为奴,有什么区别?”崔榕怒道。 “完全不一样。第一,我家掌柜不要你们签什么契约,全在你们自愿。你们若不同意,也不勉强。” “我们不同意,是不是就会送我们去官府治罪?”崔岩问。 “没错!”花笑坦然承认。 “这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我家掌柜给了你们选择的机会,并讲得清清楚楚,没有什么隐藏的条件。” “好吧,还有什么不一样?”崔榕冷静下来。 “第二,我家掌柜的,不会将你们当奴仆。让你们做的事,也完全凭你们自愿。但你们从现在起,不许再做抢劫偷盗之事。” “不打劫,我们喝西北风吗?”王全不满地喊起来。 花笑盯着王全问:“你们从家乡逃出来,难道是专门为了打劫而来的吗?我家掌柜如此安排,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王全不说话了。 “还有!”花笑指向床上的病人,“我会治好他!” 林小五从床边站了起来,面现激动之色,“你真能治好我叔?” “小五!”崔榕拍了一下林小五,“我们去过不少地方,找了不少大夫。在京城也找了两名据说医术高明的大夫,林叔仍无起色。花笑姑娘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医术能有多高明。” 崔榕说到这儿,带着责怪之意,对花笑道:“多少行医几十年的大夫,都没有把握治好林叔的病,你不要乱下保证,让小五最后失望。” “我花笑从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花笑一指面前这几人,“你们可考虑好了,是否答应我的条件?我还要去回复我家掌柜。” “花笑姑娘,你家掌柜想让我们做什么事?”崔岩问。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点,她绝不会让你们再做什么打家劫舍,伤天害理的事。” “花笑姑娘,我不明白。看你的一身本事,恐怕这世间少有,你本可以海阔天空,做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要给别人做下人。你那个掌柜的有什么特别之处?” 崔榕不愧是几人的大哥,他想的问题,比几个兄弟想得更深远。 花笑嘴角微微一斜,十分神秘地道:“不可说!不过,你们不能留在这里,必须马上离开。李家别院中的动静,你们的雇主肯定已经知道了。他会很快来找你们。你们必须现在就从他们眼前消失,让他们再也找不到你们。” 就在花笑到了崔榕一行人落脚的院落时,李家的别院中,玉娘和周寒都没有睡,她们在等消息。 “佑安府的人办事好生拖拉,抓几个贼人,怎么到现也没消息?”玉娘看着院门,抱怨道。 这时朝颜从门外跑进来,行了一礼道:“夫人,小姐,宅子外面没有佑安府的差人和那几名贼人,奴婢在墙外一处看到了血迹,大概有人受伤。” “谁受伤了?”玉娘紧张之下,想也没想就问了出来。 “奴婢不知。”朝颜回答。 这时院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朝颜不等吩咐就来到院门处向外看。 院门打开,一个佑安府的捕头押着一个身材不高,被绳子绑缚结实的男人走进来。 来到玉娘面前,捕头抱拳行礼后,对玉娘道:“夫人恕罪,那几名蒙面人没有抓到,我们抓到了这个蒙面人的帮凶。” 第488章 是你们害了我 “这怎么行,必须把那些歹人一个不剩都抓住。”玉娘登时沉下脸来,“万一你们走后,那些蒙面人去而复返,报复我们怎么办?” “夫人放心,我们抓到这个人,一定会从他的口中审出那些歹人的下落,然后一举成擒,绝不让夫人和小姐受半点损伤。我们还会派人在周围监视,保护贵宅的安全。争取最快抓住那些强盗。”佑安府的捕头态度十分恭敬。 “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连五个人也抓不住,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能很快抓住那几个人。”玉娘的脸色依然不好看。“我看,我要找葛大人好好地问问,他的属下平时办差,是不是都这么拖拉?” “夫人,我们也是投鼠忌器,那几个蒙面人挟持了贵宅的人。我们不愿伤人,方才让他们逃掉。” “挟持了我们的人,谁?”玉娘看向小桃,小桃摇摇头,表示不知。 “哎呀!”周寒故意惊叫一声,“花笑,这半天没见她了。” 玉娘心里也是一沉。与周寒相处的这几天,她看得出来,周寒很看重花笑这个丫头。而她也渐渐喜欢上这个没规矩,却很活泼的丫头了。 “娘,你就别怪他们了。他们这么做也没错,还是先找回花笑要紧。”周寒扯着玉娘的衣袖,表现得很担心。 “对,先找人。”玉娘脸色缓和下来,问佑安府的捕头,“单捕头,当务之急,先要把我家那个叫花笑的丫头救回来。你可有对策?” 单捕头脸有点红,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眼瞧见旁边老老实实站着的郑牧,登时觉得有了发泄之处。他一脚踹在郑牧的膝弯处,凶狠地道:“快说,那几个人现在在哪?” 郑牧吃痛,叫了一声,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 “大人,我真跟他们没关系,我只是给他们带带路。”郑牧一脸哭相地说。 “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我不认识他们,我连他们长什么样,也不知道。” “不认识他们,你就能和他们合伙盗窃李家的财物?” “我是被逼的!” “被谁逼的?”单捕头紧紧追问。 “我——我——” 郑牧说到这儿,眼神闪烁,显然心里在做着盘算。 “你还不老实。”单捕头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大人,手下留情!”一声凄厉的叫喊传来,一个人影扑了过来,抱住郑牧,挡下了单捕头的拳脚。 看到这个人,玉娘大惑不解,“程芹,你这是做什么?” “夫人,他叫郑牧,是我的儿子,求夫人饶了他吧!”程芹跪下哀求。 玉娘吃了一惊,“你不是说你儿子在乡下种田吗?” “他——”程芹看了一眼捂着脸,一言不发的郑牧,道,“半年前,他将乡下的房子和地都卖了,然后就来京城投奔了我。” “既然是你的儿子,为何他要勾结盗匪,偷窃主家财物?”玉娘的语调逐渐严厉。 “这——”这还真把程芹问住了,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儿呀,你快向夫人坦白,求夫人宽恕你。”程芹抓着郑牧的一只手臂,语气卑微。 郑牧狠狠甩开程芹的手,身上的伤让他疼得抽了一口气,然后对程芹愤然道:“定然是你们害的我,否则我现在……”郑牧想说,现在他就拿着分得的好处,逍遥去了。但他还没傻,及时咽下了下边的话。 郑牧认为,他偷玉杯之事,只有程芹和郑义保知道。今晚的行动,安排的及隐秘,李家的人不可能提前知道。可佑安府的捕快,分明是早就埋伏好的。现在就唯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程芹夫妻将他偷玉杯之事,告诉了玉娘和周寒,所以她们将佑安府的人找来,埋伏在宅院周围。 “你是我儿子,我怎么会害你!”程芹哭着道。 单捕头站在一旁,倒不急了。看来这案子,要着落在李家自己人的身上,他急什么。 “你们若是给我钱,我哪里还用做这种事?”郑牧说得理直气壮。 “我和你爹攒的钱,都给你了啊!”程芹急得身体颤抖。 “够了,你们母子的事,你们自己找机会去说。”玉娘厉声打断了他们,“郑牧,我问你,大小姐昨日才到此,你如何知道大小姐的屋子里有什么?” 玉娘话是问郑牧,眼却瞧着程芹的反应。 “是我看见的。昨天大小姐搬进来时,我就在这个院子里。”郑牧回答。 “你在?我们怎么没看见你?” 玉娘心道,若是这里多出一个人,家仆们不可能不禀告她。 “夫人恕罪!”程芹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半年前郑牧来京城投奔我,无处落脚。我就让他暂时住在了这里,没有禀告夫人。昨天夫人和大小姐来,他听到说话声,便躲进了柴房。” 玉娘冷笑,“难怪那天你看到我来了,大喊大叫,原来是为你儿子报信,让他躲起来。” 程芹头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你的事回头再说。”玉娘走到郑牧面前,“你是如何认识那些盗匪的?” 郑牧的眼神又开始闪烁。 “儿呀,你就实话实说吧,不要替那些人担罪责,请求夫人对你从轻发落。”程芹弯起身子,再次握住了郑牧的手臂央求。 “我说。”郑牧甩开程芹,道,“我在宝胜赌坊输了钱,赌坊的东家车实顾逼我还钱,我没钱还,就想起大小姐搬来时,带来好几口大箱子。我想那箱子里总有那么几件值钱的物件,便告诉了车实顾。车实顾便对我说,他会找人,在晚上去将箱子里的东西盗出来,让我做个向导。我并不知道那些蒙面人是何人,更不认识他们。” 周寒心中冷笑。“这个郑牧倒把自己偷窃之事摘了个干净。” “宝胜赌坊!”一旁的单捕头似自言自语般轻轻重复这个名字,眉头微锁,显得有些为难。 玉娘也是怔了一下。她在京城,自然清楚,像钱庄、典当铺、赌坊、青楼,尤其是在京城这个贵人遍地的地方,若没有个后台,根本做不起来。 玉娘也只不过是怔了一下,便直言道:“单捕头,此事关系到我女儿的安危,不论牵扯到谁,你必须在三日之内抓到凶犯。若是我女儿再因此事受到惊吓,葛大人那里,我自有话说。” 第489章 溺子犹如杀子 刚才还打算看戏的单捕头,现在心里却是一片火烧火燎。怎么还把宝胜赌坊扯进来了?这让他这个小小的捕头很难做。在权贵面前,此时那些被偷盗的财物,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单捕头清楚,要想在这个天子脚下,做得安稳,这些当朝的贵人,一个也不能得罪,所以这些商户背后有什么人,他必须清楚。 这个宝胜赌坊,听说就有当朝左谏议大夫穆大人家公子的股份。 “夫人是否再宽容几日,宝胜赌坊小人是知道的。虽然干着赌博的营生,但一向安守本份。若说他们放个债,收个重利,还有可能,但这种勾结盗匪的事,还待查证。”单捕头如此说,一是不想得罪宝胜赌坊,二来实在想不通,宝胜赌坊为何要做这种事。宝胜赌坊行事之前不会不打听清楚,这是少师李大人家的宅子。 “郑牧已经招了,单捕头还有何疑问?”玉娘指着郑牧道。 “这正是蹊跷之处。那宝胜赌坊可谓日进斗金,不值得做这种偷盗之事。”单捕头说到这儿,瞟了一眼郑牧,“此人一看便是那种奸诈油猾之辈,恐怕是为了给自己脱罪,攀扯他人。看来不动大刑,他是不会说实话。请夫人容我把人带回衙门,严加审问。看来,不动大刑,此刁徒是不会说实话的。” 玉娘为人通情达理,虽然急切抓住蒙面人,但也觉得单捕头的话,有道理。这个郑牧说话时,总是眼珠乱转,不像诚实之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郑牧高声为自己辩解。 程芹吓坏了,频频磕头哀求,“求夫人开恩,郑牧他从小身体就弱,禁不起大刑。” “程芹,自你们夫妻来到李家,我们并未苛待过你夫妻。你儿子犯的不是小错,勾结盗匪,侵盗主家财物,若不严惩,以后这个家的人,我还怎么管理?”玉娘说完,走到一边,竟不再理地上和程芹。 程芹一看玉娘这已经讲不了情了,手脚并用,爬到了周寒脚下,继续磕头,“大小姐,您心善,求您给我儿一次机会吧。” 周寒轻轻叹口气,并没为郑牧开口求情。 单捕头将郑牧提着走了。 “娘,救我,救救我!”这时郑牧才知道叫娘。 程芹追着郑牧,到了院门,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玉娘也不理会程芹,去问周寒,“念儿,你可查过了,少了什么东西?” 玉娘此时才问,而是没当着单捕头的面提起,一是,她不知道周寒的箱子里有些什么东西,需不需要保密。再有,一个姑娘的随身之物,也不好当着单捕头这个外男提起。 “娘,没什么,就是几件锦衣和裘衣。” “哦!”玉娘点点头。这些东西在李家,不算什么,她再为女儿置办便是。 “娘,离天亮还早,您去歇息吧!” “念儿,你住在这里,我不放心,明天我再给你换个地方吧。” “不用,这地方挺好,而且,我有办法让娘放心。”周寒笑道。 “花笑呢?” “娘放心,花笑这丫头很机灵,一定没事。” 周寒说完就催促玉娘回屋睡觉了。 待一众家仆也离开了,周寒走到院门处。程芹还在地上呆呆地坐着。一直没露面的郑义保此时正站在程芹身后,没有劝解,也没去扶自己的妻子,只是唉声叹气。 “你刚才为什么没有出来替自己的儿子求情?”周寒语气淡淡地问。 “这是郑牧咎由自取,我不能因为他是我的儿子,便放任他所做的孽。”郑义保道。 “你倒是明白……” 周寒的话还未说完,程芹听到周寒的声音,又翻身跪在地上。 “大小姐,求您饶了郑牧吧,需要受什么惩罚,我替他。只要您放了他,我让他回乡下去,再也不在京城出现了。” “他回去后,便不会再赌,不再去偷盗了吗?”周寒神情瞬间变得冷肃。 程芹沉默了。 “我若现在饶过他。以后他每做一次孽,我便要担上三分的干系。其实,事情原本不用发展至此。我给了你们机会,是你们没有把握。” 郑义保很不解,“小姐的话,我不明白。” “白日,我曾将你们叫去,说了什么,你们应该还记得。” 郑义保恍然大悟,“小姐,你,你已经知道……” “那时,你们若向我坦白,今晚之事便不会发生。即使发生,我也可以看在你们的坦诚,不包庇亲人,从轻发落郑牧。” “唉!”郑义保懊悔地叹口气。 “溺子犹如杀子。”周寒上前将程芹扶起,郑义保赶紧接过来。 “你们纵容郑牧所为,替他隐瞒。事到如今,还要为他求情。你们可想过,今次郑牧偷了东西得手,没有受到惩罚,他便会如赌博般上瘾。以后,只要他输了钱,便会再去偷。一次,两次,终有被人抓住之时。那时,他可能会被人打断手脚,甚至要了性命。” 程芹身子一软,跌在郑义保的怀里。 郑义保又叹一口气,“大小姐说的对,是我们糊涂了。” “大小姐,郑牧是我们俩唯一的儿子,我真怕他……”程芹又大哭起来。 “你们放心,我会让人去打招呼,不会太难为他。不过,朝廷律法该如何判他,我不会干涉。” 程芹垂着头,没有说话。 “多谢大小姐。”郑义保弯了弯腰,“我们退下了!” “嗯!”周寒点点头,然后道,“你们安心在李家做事,不要多想。” “出了此事,夫人恐怕也容不得我们了。”郑义保说完长叹一声,扶起程芹往回走。 “你们若想走,我不留你们。若想留,我会在娘亲面前为你们说话。” 郑义保大喜。家乡的房和地,早让郑牧卖了,他们夫妻年纪大了,还能做什么生计。李家老爷夫人都是宽厚之人,这样的主子难找,能留下来是最好的。 “多谢大小姐!”郑义保跪在地上朝周寒磕头。 周寒往内院走去,身后跟着朝颜和夕颜。她们穿过前院,刚进内院,便听墙头有动静。周寒还没待抬头看,一个影子跳到了她的面前。 第490章 雇来的护院 “花笑,有门不走,你非要跳墙吗?”周寒看清眼前人,责备道。 花笑嘿嘿一笑,将手上的四个口袋举在身前晃了晃,“掌柜的,东西都找回来了,一件不少。” 朝颜和夕颜惊得嘴都合不上了。她们知道花笑身上有功夫,可没想到功夫这么好,身上带着这么重的东西,居然还能越墙而走。 “回去!” 周寒和花笑回了屋,朝颜和夕颜也回自己屋了。 花笑将四只口袋放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真累啊!” “说说吧。”周寒在桌旁坐下。 “掌柜的,我渴死了,能不能先喝点水。”花笑也坐了下来。 周寒剜了花笑一眼,亲手为花笑倒了一杯水,放到花笑面前。 “谢谢掌柜的!”花笑嘻嘻一笑,将一杯水一口气喝下。 花笑喝完了水,一抹嘴,道:“掌柜的,还真让你猜对了,这些人真是被逼良为盗的。” 然后,花笑就将她先前所经历和听到的事,都讲了出来。 “蒙面人中没有你在宝胜赌坊见到的车实顾和穆重这两个人?”周寒问。 “没有,都是崔榕的那几个乡亲。” “真狡猾!”周寒一掌拍在桌子上。 “掌柜的,郑牧不是被抓了吗。只要他一招供,车实顾这两个人也就暴露了。”花笑倒不在意。 “没那么容易。昨晚赌坊中商议的事,只有车实顾、穆重和郑牧三人知道。没有证据,车实顾和穆重完全可以不承认。就算郑牧指证,车实顾也可以拿出郑牧欠据,说郑牧欠了大笔银子,为了赖掉这笔账,诬陷他。” 周寒说到这里,语气一转,继续道:“而且,今晚看佑安府单捕头的态度,似乎在有意为宝胜赌坊开脱。看来这个宝胜赌坊有什么背景,让他不愿意触碰。既然这样,只要车实顾有合理的解释,佑安府便不会继续追查宝胜赌坊。” “这人是挺狡猾的。他虽然对崔榕报了姓,但人却不是本人。这样,即使崔榕几人失手被抓,也查不到宝胜赌坊。掌柜的,我们决不能放过他们!”花笑忿忿地说。 “崔榕几人,你是怎么安排的?” “我让他们天一亮,就离开那个宅子,找一家客栈先住下。” 周寒望着花笑,眼中有狐疑之色。 “哎呀,掌柜的,你就放心吧,他们决跑不出我的手心。而且,现在你让他们跑,他们也不会跑。他们其中有个叫林小五的,他叔叔的病还要靠我救治。”花笑说着将面前的杯子推到了周寒这边。 周寒看了一眼杯子,站起身,“你也累了,把东西收拾好了,睡觉去吧。”然后回自己屋了。 花笑扁扁嘴,小声嘀咕,“不就是倒杯水吗,跑得这么快。”说完,自己提茶壶倒了一杯水,喝完回屋了。 然后,西屋灯烛亮起,紧接着就是一通“乒乒乓乓”的声音。 周寒来到门口,嗔怒道:“小妖精,里面的东西若是碰坏了一件,我扒你的狗皮抵。” 周寒的声音一落,西屋的声音立时小了许多。 很快,正屋之中静了下来,整个宅院都十分寂静。天空东方,悄悄地蒙上了一层灰白,五更天到了。 玉娘担心周寒的安危,又在别院住了一天,方才被周寒给劝走。 近午之时,花笑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四个男人,正是崔榕几人。 林小五没有来,他在客栈之中照顾叔叔,等叔叔身体好转以后再来李宅。花笑留给林小五一张药方,和几两碎银,便先将崔榕带回来了。 花笑推开宅院的门,对几人道:“进去吧!” 崔榕朝院子里看了一眼,不禁感慨。前日他还和弟兄们夜晚翻墙进入这里。今日便堂堂正正从正门进入这里。这种光明正大的感觉真是好。 崔榕几人的到来,引起家仆们的好奇,他们停下手里的活儿,向这边看过来。 花笑大声向他们介绍,“这几位是夫人雇来的护院。” 这时,一名中年仆妇跑了过来。她叫寅芳,暂时是这里的管家。 “花笑姑娘,这是夫人雇来的护院吗?”寅芳心中疑惑,若是夫人雇的人,早该派人告诉她了,她好提前给这几人准备好住处。 “大小姐雇的人,和夫人雇的人,有什么区别吗?”花笑轻飘飘地问寅芳,“我想为了大小姐的平安,家里多几个护院,不是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寅芳赶忙赔笑。花笑是大小姐的亲信,就算她是管家,也不敢得罪。 “你去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我带他们去见过大小姐。” 寅芳答应一声去了。 穿过前院,来到内院,花笑看到周寒的屋门前,朝颜和夕颜守在门外。花笑也不用她们通报,直接放开嗓子朝屋里喊:“掌柜的,你让我找的护院,我带来了。” 朝颜和夕颜面面相觑,这个花笑可是够“放肆”的。 崔榕几人的心一下子提起来,让他们觉得很神秘的,花笑口中的那个掌柜,终于要出现了。 一对门扇朝左右而分,缓缓开启。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崔榕几人原本收紧的心,顿时不受控地狂跳起来。此时正午的阳光被他们完全忽略,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刚刚打开的门前,如同一张薄如水雾面纱轻轻撩起,门前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 一瞬间,所有的光彩都被眼前人夺了过去。如一块白璧无瑕,如一朵芙蓉出水,婀娜而不失端庄,清丽脱俗,美撼凡尘。 崔榕几人以为花笑已经是难得的美人了,可见了眼前之人,才知道。不论其它,单是这容貌气质,便能碾压花笑一大截。 花笑跳到周寒面前,“掌柜的,人带来了。” 周寒点了点头,然后扫了崔榕几人一眼,朱唇轻启道:“你们从现在起,便是我这里的护院,只需安守本分,护我院中之人的平安,其它不必忧心。若做得好,日后自有你们的好处。” 四个人八只眼,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醒过来。 “花笑,带他们去安置吧。” 花笑闪到四人面前,在每人肩头拍了一下,道:“还看,走了!” 第491章 带你去赚钱 崔榕转过身才猛然想起一事,他又转了回来,“小姐,我们的工钱如何算?” 周寒微微一笑,道:“你们没有工钱。” “让我们做护院,却没有工钱,小姐这是什么道理?” 崔榕的声音惊动其他三人也转了回来。 “没有工钱,我们如何生活?” “我还要挣钱寄回家乡,没钱怎么行?” “雇人干活,却不给工钱,白使唤人啊!” 崔榕的几个弟兄都嚷嚷起来,十分不满。 “都别喊了!” 花笑一声喝,几个人都住口了。他们对周寒不了解,却对花笑有些敬畏。 花笑也不明白掌柜的为什么这么说。花笑走近周寒低声问:“掌柜的,不给钱,不合适吧。” “我没钱啊!”周寒为难地说。 “你没有,李家有啊,再说咱那些箱子里宝贝不少,随便卖一件都能付他们好几年的工钱。” “小妖精,你怎么还惦记箱子里的东西了。那些东西不能动。”周寒打趣花笑说,“要不把你卖了吧!” “掌柜的,我值不了多少钱!”花笑又无奈,又委屈。 “你还知道你不值钱啊!”周寒嫣然一笑,然后凑到花笑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啊,这行吗?”花笑听完了,有些惊讶。 “怎么不行,宝胜赌坊敢打咱们的主意,咱们就不能打他们的主意吗?” “行,只要掌柜的同意,我不嫌事大。”花笑兴奋起来,跑到崔榕身边,“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住处。” “我们的工钱还没说。”崔榕不动地方。他和几个弟兄虽然在京城找到了落脚地,不用再东躲西藏,但身上若没点钱,却不行。他们的钱还要寄回家乡,给那些生活困苦亲人维持生活。 “掌柜说了,虽然没有工钱给你们,但可以带着你们赚钱。” “赚钱?”四个人全部懵了。 “对,赚钱。赚那种光明正大,不赚白不赚的钱。” 四个人更懵了。 崔榕、崔岩几人晚上睡了一次无比踏实的觉,他们终于不用再在睡觉时,还要惦记周围的动静了。虽然兄弟们还要轮流在晚上值夜,守护宅院的安全,却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抓他们。 早上起来,早饭已经有人为他们准备好了。兄弟们吃上了一顿热乎的早饭。 洪坚拍着肚皮道:“能一直过这种日子,也挺舒服的。” “你是舒服了,我们的乡亲呢?也不知道,我们逃出来后,魏家人会将咱们的乡亲怎么样。”崔岩忧心地道。 “事情我们已经做下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们尽量弥补乡亲为我们受的苦。”崔榕道。 “崔岩,我姑来信不是说了吗,魏宏堂死了后,魏家也乱套了,无暇顾及燕子山,乡亲们的日子没那么难过了。”王全宽慰崔岩道。 “是啊,兄弟,你就别担心了,我们只要挣了钱,就送回去,我想乡亲们不会怪我们的。”洪坚也在一旁相劝。 崔岩点点头,还想说什么,这时听到他们的房门外,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崔榕,小姐要见你。” 崔榕打开房门,一个姿容靓丽的年轻姑娘正站在门外。崔榕认得她,正是大小姐身边的朝颜。 “我这就去!” 崔榕应了一声后,朝颜转身走了。 “咱们可饱眼福了,这家大小姐是倾国倾城的姿色,她身边的丫头也是一个比一个漂亮,要是能娶一个回家,就太美了,就算不给工钱,我都干。”洪坚嬉笑起来。 “别妄想了。这家小姐可是李少师家的大小姐,也只有王孙公子才能配得上她。你能见到这样的千金小姐,都是上辈子积的福。”王全调侃洪坚。 “我没妄想。我说的是小姐身边的丫头。”洪坚为自己解释。 “你敢娶花笑姑娘吗?”王全问着洪坚,却向崔岩瞄了一眼。 “不敢!”洪坚连忙摆手,“花笑姑娘太厉害,我管不住。” “行了,既然给人家做了护院,就要像个样子,都分开四处巡逻去。”崔榕呵斥了几个弟兄们后,便出了门,向内院而去。 进了内院,崔榕愣住了,眼前突兀地出现两个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大小姐的内院。”崔榕脸色一变,大声喝问。来了陌生人,他这个护院却不知道,是很大的失职。 “崔榕,别紧张,是我!” 花笑跳到崔榕面前。 崔榕仔细一看,可不是吗,花笑虽然男子装扮,但仔细一瞧,仍能分辨出面目。“那位是——小姐?”崔榕试探着问。 “正是我家掌柜的,我们要带着你出去赚钱。”花笑显得很兴奋。 周寒走到崔榕面前,问:“崔榕,当初那个姓车的找你联络,可曾见过你的真面目?” “我们弟兄几人是被官府通缉的逃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崔榕回答。 “很好!走吧!”周寒扔给崔榕一个小包袱,就当先向外走去。 “去哪?”崔榕接过包袱,不解地问花笑。 “你跟着走就行了。” 花笑嘿嘿一笑,也不回答。 三个人走远,朝颜和夕颜两人出现在刚才三人站过的地方。 “姐,我们该怎么做?跟上吗?”夕颜看着朝颜问。 “王爷只让我们保护好这位李小姐,听她吩咐,并不是监视。”朝颜看着周寒三人身影消失的地方,有些踌躇。 “那也得跟着她才行吧。” “小姐身边那个花笑,功夫远在我们之上,小姐在她的保护之下,应该没什么危险。既然小姐不让跟随,我们只能听她的吩咐,现在过去,也是自讨没趣。” “好吧!” 花笑去过一次宝胜赌坊,所以轻车熟路地带着周寒和崔榕到了地方。 还离着很远,就能听到赌坊中传来的嘈杂声。看来,不论什么时候,这里也少不了心存侥幸之人。 崔榕虽然以前干着打劫的活儿,但从不赌博,更没来过赌坊。他看着赌桌旁疯狂的人们,不禁瞠目。 花笑看崔榕呆住不走了,连忙催促,“愣着干嘛,走啊。今天赢的钱,都是你们的。” “赌钱?小姐?”崔榕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两个词联系起来。周寒可是高门小姐,怎么会来赌坊这种地方。 花笑朝左右看了看,然后凑近崔榕小声说:“记住,小姐扮成男人时,你要和我一样,叫掌柜的。”然后,花笑一拉崔榕,让他赶紧跟上。 第492章 操纵赌局 赌桌前人头攒动,有的人一言不发,双眼紧盯着桌上的牌局,大气不喘,有的则激动的大喊大叫,似乎如此便能将财运喊出来。 周寒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她要找的人。 花笑直接拉着崔榕来到一个最热闹的赌桌前。赌桌旁边的人分成两拨高喊着: “大,开大!” “小,小呀!” 很快,在一片惊呼和叹气声中,骰子手大声宣布:“一三四点,小!” 周寒拍了一下已经挤到赌桌旁的花笑,轻声地问:“你行不行?” “掌柜的,你放心吧!”花笑说着,贴近周寒的耳朵,“我保准赢得他们自己跳出来。” “下注,下注!” 花笑掏出一块银子押到了“小”上。 “开,四五六,大!” 一声吆喝,“小”字上的银子,被收走了。 “开局不利啊!”周寒脸色有点不好。 “掌柜的,你不要和我说话,我要用耳朵听骰子的声音。放心,我后边准赢。”花笑说着,朝周寒伸出一只手。 周寒心不甘情不愿地掏了一块银子,放到花笑手上,“我就这点家底,你若再输了,我们就只能回家了。” 花笑扁扁了嘴,小声嘀咕,“您到什么时候都只是‘这点家底’。” 骰盅里的骰子又摇了起来,花笑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骰盅落下,花笑毫不犹豫地将一锭银子又押在了“小”上。 “开,一二五,小!” 花笑笑嘻嘻地收回了一把散碎银子和铜钱。下一局,花笑将两锭银子全押了上去。 花笑连赢五局,越玩越起劲,竟然随着赌徒们大喊大叫起来。有人看出花笑赌运爆棚,跟着花笑一起押大小。 没过多长时间,这张赌桌上的人,竟然是输钱的少,赢钱的多。 十多局下去,花笑面前的银子,已经堆了不少。 周寒没再注意花笑赌钱,而是不时地向四周张望,却仍不见要找的人。看来花笑弄得动静还不够大。 崔榕很清醒,他上前提醒周寒,“掌柜的,让花笑收手吧。俗话说,十赌九输。我们挣钱也不一定用这法子。” 周寒微微一笑,“你还真以为我们是为赌钱来的?” “难道不是吗?”崔榕看一眼赌兴正盛,大声嚷嚷着下注的花笑。 周寒摆摆手,没有解释。她现在担心车实顾或穆重,没有在赌坊中,那她们再怎么折腾,也白搭。 赌坊中乌烟瘴气,鬼肯定是有的,大部分还都是赌鬼。但周寒不能找他们,因为这种鬼不可靠。 周寒朝自己右臂上拍了一下,呼地一道黑影从她的右臂飞了出来,停在空中。 “哎呀,好热闹啊!”吕升感叹了一句。 几名赌鬼发觉来了新鬼,回头看了一眼,也只是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放回赌桌上。 他们生前好此,死后对赌博更是成了一种执念。他们不去阴司,而是滞留在赌坊,看人赌钱。有时看人赢钱高兴,还觉不忿,想尽办法捣乱,让那人输钱。 “吕升,有事要你去做!”周寒在心神里对吕升说话。 “掌柜的,这里好像是赌坊,你怎么在这里?”吕升飘到周寒身旁。自从周寒换回女装,吕升也随花笑,称呼周寒为掌柜。 “别多问,帮我找人,这里的房间你都去看看!”周寒说完,将车实顾和穆重的容貌影像,通过心神,传给了吕升。 吕升没再问,身体一旋,化作一团风,向赌坊二楼去了。 周寒回头再看赌桌上,花笑只用一块一两银锭的本钱,赢了不少钱。现在在花笑面前堆的钱,大概有四五十两银子了。而跟风下注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旁桌都有人被吸引过来下注。赌坊的骰额头已经见汗。 在众赌徒催促声中,骰子手却没有拿起骰盅,而是朝一个方向望过去。周寒也朝那个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青年人正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那名骰子手迅速退去,由这名青年人接过了骰盅。 花笑也看到了这个变化,然后悄声对周寒道:“掌柜的,那天就是这个人搞鬼。在别人下完注后,他轻轻拍下桌子就能让骰盅里的骰子变换点数,我猜想,他身上有功夫,可以暗中震动骰子。” “嗯!”周寒点点头,没说别的,她相信花笑有对付的办法。 新的一局开始了。花笑将所有的钱押在大上。 青年骰手看了花笑一眼,然后又看向桌面,押小的只有三四人,其余人都跟着花笑押了大。 花笑手扶着赌桌,一双眼火热地看着骰盅,等待结果揭晓。 青年骰手抬起手,往桌面上轻轻一拍。这一下无声无息,好像只是一个随意的动作,但青年骰手的心却瞬间提了起来。骰盅里的骰子别说翻个了,连点反应也没有。 青年骰手又拍了一下桌子,这次加上了点力度,发出轻微的一声。但结果仍是一样。骰子便像粘在了骰盅上了一样。他又拍了一下。 “哎,你快开啊,总拍桌子做什么?”赌徒们等不及了。 青年骰手知道不能再试了,他只得硬着头皮,揭开了骰盅。 “三五六,大!” 青年骰手的声音毫无底气。 “快拿钱!”跟随花笑赢钱的赌徒们大叫起来。 青年骰手不得已,让人拿来银子。 一阵风旋转着飞到周寒面前,是吕升回来了,“掌柜的,我把这里转遍了。” “找到了吗?”周寒捋了捋被吹乱的头发。在这个地方,她也不想教训吕升。 “我连柴房、灶房、茅厕都去了,我还……” “说重点!” “哦,就在二楼的一间房内,有一个人长得颇像公子说的车实顾。” “只找到了一个人吗?” “是啊,掌柜的!” “他在干嘛?” “可能是在算账吧。掌柜的,你知道,我识字不多,看不明白。” “好了,你回去吧!” 周寒伸手又要去动右臂上的流阴镜。 “掌柜的!”吕升一阵风,跑到了周寒身后,“能不能让我在外面,待在镜子里,太无聊了。” 周寒放下手来,“跟在我身边,不许私自跑远。” “明白!”吕升十分欢喜。刘芳儿留在江州,陪在了她的弟弟刘津身边,他自己一个人在流阴镜的空间中,十分孤单。 吕升在半空之上转来转去,看这些人赌钱,还找那些赌鬼去说话,只是那些赌鬼根本不搭理他。 第493章 我不缺钱 眼前的赌桌,接下来几局,青年骰手不论如何操纵,骰盅里的骰子始终不能随他的心意翻转,反而引起了众多赌徒的不满,有的已经怀疑青年骰手在出千了。 所以,赌桌前的人们已经吵吵起来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输不起了,是不是在骰子上动手脚了?” “换人,换人!” “把赌坊的东家叫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青年骰手再有本事,也挡不住几十号人一齐闹事。四名体型雄壮的大汉跑过来,将这一桌人围了起来,只待一声令下。 “说我动手脚,你们有什么以证据。不想在这玩的,就给我扔出门去。”青年骰手大声喊。 四名壮汉听到命令,上手就去抓人,要往赌坊外拖。 有一个壮汉朝周寒和花笑抓去。 崔榕一直警惕着周围。见壮汉朝周寒伸手,他抬手臂挡了下来,两人同样的是身材壮硕的大汉,这一碰撞,各自退后了两步。 那壮汉不服,大叫一声,一拳捣向崔榕。崔榕比壮汉动作更快,侧身抓住了壮汉的手腕,然后往前一带,壮汉收不去势,向前冲去。 “砰”地一声,壮汉撞在赌桌上,把桌子撞歪了。 壮汉还没回过身来,崔榕一脚踹在壮汉的屁股上,壮汉上身一弯,又咣当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这是个硬点子!”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三名壮汉,他们顾不得其他赌徒了,迅速向崔榕围过来。 “该我了!”花笑卷起袖子,一副兴奋的样子,就要动手。 “住手!”一声断喝传来,花笑怔了一下。那三名围上来准备朝周寒和花笑动手的壮汉,很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那名被崔榕打趴在桌子上的壮汉,捂着肚子,忍着痛,站了起来,丝毫不敢怠慢。 一名看上去五十岁上下,身穿青灰长绸衫的男人,从分开的人群中,走到赌桌前。 “掌柜的,他就是车实顾。”花笑低声对周寒道。 车实顾扫了周围的赌客一眼,目光在周寒和花笑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青年骰手面前。 青年骰手凑到车实顾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听着青年骰手的话,车实顾的目光又瞄向了花笑,“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面向一众赌客。 “我是本赌坊的东家,刚才是本赌坊招待不周,搅了众位的玩兴。为了让众位玩得尽兴,众位可查看这张赌桌上的一切物品,有没有动手脚。” 车实顾说完,向后退了几步,让开了庄家的位置,让这些赌徒检查。 果然有几个人上前查看骰子和骰盅。其余人则伸长脖子,在一旁观望。花笑则一点也不好奇。她很清楚,这骰子和骰盅根本查不出什么。 等众人都检查没问题了,车实顾微微一笑,“众位若是安心了,赌局就继续吧,这名骰手我会换掉。”车实顾朝一个方向招了招手,先前那名骰手又回到了赌桌前。 这些赌徒“哗”地一声,散到赌桌周围。 车实顾来到花笑身边,依然笑着说:“我请这位小哥楼上喝茶如何?” “哎,你怎么能把他带走?” “是啊,我们还要一起赌钱,他不能走!” 车实顾的话,引起许多赌徒的不满。他们还要跟着花笑赚钱呢。 车实顾没有反驳众人,而是笑盈盈地看着花笑。 “他们说的没错,别耽误我赢钱!”花笑绕过车实顾,就往赌桌旁走。 车实顾在花笑经过身边时,一把抓住了花笑的一只手腕。“小哥不肯给老夫一个薄面吗?” 车实顾这看似随意的一抓,其实是用上的暗劲,可以让花笑动弹不了。 花笑只是嘿嘿一笑,另一手朝车实顾的手上拂去,“先生不必这么客气。”花笑将自己的手腕轻松地从车实顾手中抽了出来。 车实顾大惊。他自己身上有多少功夫,自己清楚,可没想到,眼前这个年纪看上去不足二十的小子,竟然将他的内劲轻易化解了。 而此次的暗中较劲,在场所有人,均没有人看出来。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个挽留,一个婉拒而已。 “哈哈——”车实顾大笑几声,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老夫只想结交小哥这样的豪杰。” “去你那儿,有钱赌吗?” 车实顾又大笑起来,“当然,小哥想怎么赌都随意。” 花笑转头问周寒,“掌柜的,你说,我们去不去?” 花笑的话,让车实顾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周寒身上,没想到这个深不可测的小子,居然还有主人。 “这位是?”车实顾又问了一句。 “这是我家掌柜的,去不去,我得听她的。”花笑向车实顾介绍。 “先生贵姓?”周寒故意装作不认识。 “在下姓车,这位掌柜贵姓?” “我姓周!” 周寒身后的崔榕心中一动,看向车实顾。“此人也姓车。”他现在多少猜到为什么周寒要到这个宝胜赌坊来。可是他记得,雇佣他们弟兄,盗取周寒财宝的,是一个年轻人。 “周掌柜楼上请,楼上也有赌局。”车实顾微笑着邀请周寒。 “我看不必了,既然是来玩的,也不拘在哪里。”周寒转而对花笑说,“你再玩几局,便把钱收起来吧,太多了,带着也不方便!” “还再玩几局!”车实顾看着花笑面前堆成小山的银钱,有些肝颤。 花笑每次都会将所有的钱下注,几局下来,这钱还得翻几倍。而且还有更多的人随她一起下注。虽然这些钱不会让赌坊破产,但车实顾开这个赌坊是赚钱的,不是来赔钱的。 “好嘞,赶紧开局!”花笑冲着骰手叫起来。 “开局,开局!”有花笑这个稳赢不输的在这里,一众赌徒兴奋起来,跟着叫起来。 骰手看了车实顾一眼,没有东家发话,他不敢开。 车实顾脸一沉道:“周掌柜,都是江湖上混的人,给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周掌柜定要驳车某这个面子吗?” 周寒轻轻叹了口气,“车先生,我不缺钱,所以对赢钱没什么兴趣。” 花笑听到周寒说“不缺钱”这三个字,不由自主撇撇了嘴。刚才掌柜的,可是连二两银子的赌资都不舍得给。 第494章 宝物天冰 车实顾盯着周寒,他不知道周寒此人打得什么主意。到赌坊来不是为赢钱,难道是来捣乱的? 周寒看到车实顾那严肃面容,笑了,“车先生不必疑心,我来赌坊当然是为了赌,但我不喜赌钱,而是赌宝物。” “宝物!” “什么样的宝物?” “能称为宝物的,一定值不少银子吧!” 周围的赌徒又议论起来。 “怎么样,车先生,敢不敢和我赌一局?” 车实顾又笑了,“周掌柜想赌,也要有赌注下。” “这是自然。”周寒招了招手,崔榕将挂在腰间的小包袱解了下来,交到周寒手上。 周寒没有着急解开,而是对车实顾说:“车先生,我手里这个可是稀世之宝,平时我可不舍得示人,若是我拿了出来,车先生就必须应了赌局。” 车实顾犹豫不决,他在琢磨周寒的心思。这包袱里真是稀世之宝吗?若是,这位周掌柜用此物作赌注,难道很清楚自己不会输。 看到车实顾蹙着眉,周寒叹了一口气,“看来车先生没这胆量赌一局。” “哎,你开赌场,不就是让人们赌的吗?我看你这里日进斗金,不会连一局也不敢和我家掌柜的赌。你这宝胜赌坊也不过如此。”花笑一副轻蔑的语气。 “赌,跟他赌。” “是啊,也让我们开开眼界,是什么稀世珍宝。” “哎,别怂,拿出点赌坊东家的气魄来。” “别让我们小瞧你!” …… 周围看热闹的赌徒也跟着起哄。 太多的人这么一激,车实顾想不应也不行了。 “周掌柜既然想赌,车某便奉陪。只是周掌柜手里的东西,是不是珍宝,也不是周掌柜自己说了算了,可敢拿出来让我们看一看。” 车实顾心里的打算是,当周寒取出宝贝后,他再挑剔出一些毛病,把那东西贬得不值几钱,这主仆二人,也就没脸在这宝胜赌坊捣乱了。 “既然先生答应了,我也不会吝啬。” 周寒这才解开包袱,从中拿出一个拳头大的锦盒,然后缓缓打开。 车实顾朝里面看了一眼,不由得呵呵笑了出来。 车实顾这一笑,周围的赌徒十分好奇,都挤过来看。只见里面,有一颗晶莹剔透的,鸽卵大的珠子,非白非青,在打开之时,有一股冰凉之气扑向周围的人。在这夏末的季节里,让人们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凉爽。只是这里人太多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在珠子上,便忽略了这丝舒服的感觉。 “这是什么啊?” “看着挺好看的。” “有点像水晶。” 赌徒们又议论开来。 崔榕将此物拿了一路,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也探头往锦盒里看。他心里嘀咕,“这东西有点像冰的。” 车实顾轻蔑地瞄了一眼锦盒中的珠子,问周寒,“周掌柜,这就是你说的稀世之宝?” “怎么,车先生觉得它不是吗?”周寒手臂伸长,让那些好奇的赌徒看清楚。 有人伸手想摸一下,然而还没碰到珠子,便叫了一声,“好冷,果然是冰。” 车实顾“哼”了一声,心中得意,却故意表现出不满。“周掌柜怎么拿这冰做的珠子来戏弄我。虽然近日天热,冰不易得,但宝胜赌坊还购得起冰,不至于把这么小小的一颗冰珠当成宝贝。” 周寒对车实顾的讥讽毫不在意,微微一笑。她从怀中取出一只手套,戴在手上,然后将铁盒里的冰珠取出,反问车实顾,“车先生认为这是一只普通的冰珠?” 车实顾又看了看周寒手上的珠子,眉头动了动,没有回答周寒的问话。 “如今虽已夏末秋初,但天气仍炎热。此物我从家中带出,又在这赌坊之中,玩了半日。车先生难道不觉奇怪,这冰珠却未曾有半点融化。”周寒说着,将手中的锦盒拿给周围的人看。 车实顾向锦盒内看了一眼,盒内铺着柔软的锦缎。锦缎还是干的,并没有沾染水渍。 “或许你这盒子是特制的,可以隔绝热气,能让冰块在其中长久不化。”车实顾道。 别说车实顾,周围的赌徒也不相信这珠子是宝贝。 周寒将珠子放回锦盒,“那我就直说吧,这颗珠子名曰‘天冰’,虽是冰珠,却不是一般的冰。” “天冰!” 这个名字,立刻让所有已经对周寒手上之物失去兴趣之人,重新燃起了探究之心。 周寒继续说,“这天冰珠,不论天气如何炎热,便是用沸水浇,用火烤,也不会融化,而且冰凉如斯。车先生如果不信,可以当众试一试。” “拿热水来,试一试。”有人按捺不住,嚷嚷起来。 “用什么热水。天下至热,不过烈火。只要用火一试,便知道是不是宝物了。” “对,也让我们开开眼界,看看何谓天冰!” “东家可别小气啊!” 车实顾看周寒那一脸坦然的样子,拿不定主意,但禁不住周围这些人催促,便让人去端火盆。 火盆端来,里面还燃上了炭火。火盆一放下,周围人不禁向后退去。这大热天,又是在这人多之处,火盆一来,人们也禁不住这热气。 周寒将锦盒递到车实顾面前。 “就由车先生来试吧!” 随着冰珠靠近,车实顾感觉一阵清凉扑来,好不舒服。 车实顾伸手去拿,周寒大声提醒,“先生,不可!” 但还是晚了,车实顾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冰珠。 “嘶——”车实顾抽回手,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就是这么略略一碰触,他的整个手掌已然被寒气侵入,先是刺痛,随即变得麻木。 周寒是故意晚了一息,才出声提醒。周寒微微一笑,道:“这天冰可非同小可。先生的手恐怕此时已经被冰麻了吧。还是我来。” 周寒用戴着手套的那只手取出冰珠,这时离周寒不远的一个人,不禁叹了一声,“好凉爽!”又有几人随声附和,“确实凉快了。” 花笑上前,将火盆里的火拨了拨。火势一下子起来,通红的火焰熊熊燃烧,直冲半空。火盆附近几人被热得连连后退。 花笑拿起火盆旁的铁夹子,“掌柜的,我来。” 周寒把天冰珠交给花笑。花笑用铁夹夹了,然后扫一眼周围的人,“众位,看好了!” 花笑手一抬,将天冰珠放在了火焰之上。 第495章 宝物对赌局 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原本烈烈向上的火焰,在天冰珠下落之时,竟似被打怕的士兵一样,逐渐退缩,被压制了。 火焰一点点矮了下来,与天冰珠始终保持着不足半寸的距离,而天冰珠却无分毫受损。 “看到了吧!”花笑笑盈盈地举起手中天冰珠。花笑似乎是只顾着向人们显摆手中的宝珠,不小心,手一松,珠子掉进了火盆中。 “哎!”有人发出惊叫声。然而他们的声音还没落下,只听“噗”地一声,火盆中的火焰只挣了一下,便瞬息熄灭了,火盆中连一丝火星也没有了。 “太奇了!” “果然是宝珠!” 车实顾也看呆了,这珠子果然不惧火烧。 周寒介绍道:“此珠奇寒无比,火烧不化,也不变温。若是夏日,放在屋中,可令一室清凉。若是放在水果之中,只需片刻,便能令水果冰爽沁人。若是放在水盆之中,眨眼间,就能得到一盆寒冰。” 周寒介绍完,看向车实顾,“车先生,你说这珠子是不是稀世之宝?” “果然是稀世宝物,可与避尘珠齐名。只是,”车实顾话锋一转,“实在惭愧,赌坊中实在没有能与周掌柜手中宝珠相较的宝物,恐怕我们赌不了这一局了。” “车先生谦虚了。”周寒淡淡一笑,“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宝物的高低,我只看眼缘,不看其价值如何。车先生不妨拿出一件宝物,我们来赌一局,别让在此的众位失望。何况我已经展示了我的宝物,先生可是答应过我的。” 虽然眼前的年轻人满脸笑容,车实顾的心里狐疑起来,“他这么希望和我赌宝物,到底安的什么心?” “快点啊,别磨蹭!”人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赌也要有可以下的赌注。我没有赌注。”车实顾决定不遂这个年轻人的心意。 看到车实顾还在犹豫,周寒轻轻一笑,“宝胜赌坊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赌坊,作为赌坊老板,不但要讲诚信,也要有胆量,更要有魄力。我来宝胜赌坊,以为宝胜的东家定然与众不同。令我没想到的是,诚信、胆量、魄力,车先生却是一样也不沾。算我看错了。”说到此处,周寒吩咐花笑,“将珠子收了吧,我们走!” 周围发出一片“嘘”声,车实顾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生意之人,最怕被人说无诚信。何况这座宝胜赌坊的名声绝不能毁在他的手中。 “等等!”车实顾叫住了转身欲走的周寒,“周掌柜既然一定要赌,我也不能做那败兴之人。” 车实顾招来赌坊的另一个伙计,对他耳语了几句,那名伙计小跑着走开了。 不多时,伙计回来,手上托着一个盘子,盘子上用绸布盖着一个东西。 车实顾亲手揭开绸布,下面竟然罩着一座两尺多高的纯金象,象的眼睛还是用红宝石镶嵌的。 那颗“天冰”珠虽是稀世之宝,若周寒不演示,周围的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这座金象就不一样了,金黄耀眼,富贵逼人,引起周围人的一声声惊叹。 周寒只是扫了一眼金象,冷蔑地道:“车先生这是糊弄在下吗?” “周掌柜何出此言?”车实顾不悦。 “这金象虽然值点儿钱,但却算不上宝物。此物只要花些钱,在任何一座金银楼,都可定做出来。这种只要有钱便可得到的,算什么宝物?真正称得上宝物的,是那种有钱也买不到的。” “周掌柜如此难为我,看来并不真心想赌这一局,那就别怪我了。来人……” 车实顾的“送客”两字还没说出来,就听一个人大声说: “东家,你前两日,不是得了一个镶金的玉杯吗?那不就是个宝物?” 说话的,正是赌桌前的那名骰手。 “你——”车实顾狠狠地剜了一眼那名骰手,这是他的伙计,居然多嘴多舌,顺着外人。 “哈哈——”周寒大笑几声,“看来不是我为难先生,而是先生不肯对在下以诚相待。千金易得,玉无价。请先生把玉杯拿出来,让我开开眼吧。” 车实顾气得脸铁青,可是骰手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已经清楚听到了,人们已经开始议论了。 事到此时,车实顾不得不将玉杯取出来了,他不能不顾宝胜赌坊的名声。 伙计将木匣捧到车实顾面前,车实顾将玉杯拿出来,“周掌柜可要看清楚了,如果此物还不算宝物,我便无宝物可拿出来了。” 周寒当然看清了,这个玉杯正是郑牧偷出来的,厉王所赠之物。周寒还是装模作样,鉴赏了一番。 “玉质细腻、油润,果然是上好美玉。这镶嵌的金胎,纯正,平整光滑,与玉杯浑然一体。这上面的雕刻,十分的细致精巧。果然是上品。不是顶级的名工巧匠,绝做不出这等精品,这等品质的玉,恐怕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这玉杯再好,也不及周掌柜的天冰珠,那才是世间独此一宝。”车实顾听着周寒的赞美之辞,心中却不是滋味。 “车先生错了,我说了,只要与我有眼缘之物,都算宝物。车先生的这个玉杯,我就很喜欢。”周寒将玉杯放回紫檀木匣,“这一场赌局可开了。” 周寒的话音一落,周围发出呼声。这些赌徒平时的赌注都是几十钱,或几两银子,见得最大的注,也不过百两银子左右,哪曾见过用价值千金,甚至万金的宝物做赌注的。这场惊世赌局,他们能见证,当然兴奋不已。 周寒让花笑将盛着天冰珠的锦盒,放在赌桌上。 “周掌柜,我有三个条件,算是君子协定。”车实顾盯着周寒,面色不善。 “车先生尽管说。”周寒言笑晏晏。 “既然是周掌柜指定要同我来赌这一局,那周掌柜也需亲自上场,不能假手他人。” 花笑顿时不高兴了,“哎,我是我家掌柜的伙计,为什么不能代掌柜的上场。你们赌坊开赌,还挑客人吗?” “这是我的条件。”车实顾看也不看花笑,只盯着周寒。 车实顾从监视赌场的手下人那里得知,前边的赌局,都是周寒手下的那个伙计出手,可以说百战百胜。所以车实顾认为周寒是倚仗这个伙计,才敢如此托大。既然他应下了这一局,就要把周寒所有赢的可能,统统截断。 第496章 君子协定遇鬼局 “我同意!”周寒痛快应下来。 “还有,为防有人动手脚,所有人退离赌桌三步外,我和周掌柜也需距离赌桌一步之外,只留骰手一人在桌边。” “可以!” “我们共同指定一人,为此局的骰手。” “可以!” 车实顾有些意外,没想周寒痛快地同意了所有的条件。 车实顾也是略一迟疑,便毫不谦让,指向人群中一个双眼突出的男人。 “就由他暂为骰手。” “我们是客,凭什么你先选人?”花笑不满地大叫起来。 “我说了,由我和周掌柜两人共同指定骰手,若周掌柜不同意,我说的也不算数。下边就请周掌柜也选一个骰手吧!”车实顾淡笑着说。 “掌柜的!”花笑看向周寒。 “我同意!” “掌柜的,那个人是车实顾的人。”花笑用极低的声音与周寒交流。 “我知道!” “掌柜的,你能赢吗?” “用正常手段当然不行。”周寒目光向上方一挑。 此时宝胜赌坊的上空,在旁人眼中什么也没有,但在周寒和花笑眼中,有几只赌鬼,飘了过来。 在这几只赌鬼的前面,有一个熟人。不,是熟鬼,正是吕升。 “滚开!”车实顾对刚才说话的那名骰手怒喝。 骰手很委屈,他怎么了,就惹得东家生气了。 骰手的确委屈。周寒就是要逼车实顾将玉杯拿出来,所以让吕升附在了骰手的身上,喊出了那么一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玉杯的存在。 骰手只感觉神情恍惚了一下,并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然后就看到东家怒瞪着他。 周围的人后退了三步。花笑将她赢的钱装了起来,扔给崔榕拿着,也退后了。 崔榕接过装钱的袋子,就觉手中一沉。他估计这里的银钱至少有百余两。 那个突眼男人笑嘻嘻地上前,抱拳向众人介绍自己。“在下姓钱,名略,偶尔到宝胜赌坊来玩玩,没想到能为赌坊东家和这位贵公子操骰,在下十分荣幸。” “快点吧!” 众人早等得不耐烦了。他们想知道这两件宝贝,会落在谁的手上。 钱略拿起赌桌上的骰盅,揭开上面的盖子,朝向众人。 “大家看一看,这骰盅有没有问题。”钱略将骰盅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然后看向车实顾和周寒,“两位,我要开始了!” “请!”两道声音一同发出。 钱略在举起骰盅一瞬间,原本平淡的双眼中,掠过一道精芒。这些被花笑注意到了。 花笑将衣袖挽了起来。她准备着,万一这一局,周寒输了,她不介意上手将玉杯抢回来。 钱略胳膊有力的晃了起来,三枚骰子在骰盅里发出“哗啦,哗啦”地碰撞声。 赌坊内此时安静下来,这场赌局吸引了赌坊里几乎所有的人。这张赌桌前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还有人跑到二楼,从走廊的栏杆处探头,从上往下看。 这时,一个相貌白净,一身贵气的年轻人登上了二楼,站在栏杆旁。他面容沉肃,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的赌局。很快,他便将目光集中在了周寒身上。 周寒风轻云淡地看着钱略手中的骰盅。车实顾则头微偏,闭着双眼,似乎更不在意赌局。但稍加用心,便会发现,车实顾的一只耳朵斜对着钱略,他正在凝神细听骰子碰撞声。 “哗啦——”,最后一声落下,骰盅停止了晃动,骰盅慢慢落下,平稳地放在了赌桌上。 “两位,请下注!”钱略收回双手,高声道。 “周掌柜,请吧!”车实顾很客气地谦让。 “那我就不客气了。”周寒说完,看了看赌桌,然后指着上面道,“我就要‘大’吧。” 车实顾微微一怔,随即嘴角一歪,露出一丝轻视的浅笑。他朝钱略似不经意地看过去,钱略也似无意地点了一下头。 车实顾呵呵一笑道:“那我就选‘小’了。”然后他向钱略示意,“请开吧!” “等等!” 钱略的手还没碰到骰盅,便被周寒打断。 “周掌柜还有什么疑虑?”车实顾笑着问。 “车先生,我想先确定一下,是否不论谁输谁赢,最后这两件宝贝都归于赢了赌局之人的手上。” “这是当然。”现在轮到车实顾疑惑了,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他不知道周寒问这个,有什么意图。 钱略再次伸手。 “等等!” 周寒又打断了钱略。钱略那双突眼有凶光透出。 周寒并不理会钱略,而是对车实顾道:“我还要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和车先生说清楚,不论这两件宝贝最终归于谁手上,另一人不得后悔,更不能再施展手段夺回去。” “周掌柜不相信我?”车实顾面色阴沉。 “车先生恕罪。实在是这两件东西价值不菲。若是不说清,我心中不安。”周寒说着,上方瞟了一眼,看见吕升朝她点头。 “难道周掌柜不相信我宝胜赌坊的信誉。” “信,我信!”周寒笑了笑,朝钱略点头,“请开吧!” 钱略狠狠地瞪了周寒一眼,然后伸手抓住了骰盅的盖子,向上揭开。 旁边早有人等不及看结果了,也不顾停在三步外的约定,凑了上来。 当骰盅揭开,钱略看清骰子的点数,顿时目瞪口呆。 “五五六,大!” 旁人不会在意钱略的,有人大声宣布了出来。 听到是“大”的结果,车实顾也惊住了,看向还没反应过来的钱略。 “车先生,我就不客气了,替我们掌柜将玉杯收下了。”花笑笑嘻嘻上前,将玉杯拿过来,还不忘捎上那个紫檀木匣。 “多谢车先生了,我们告辞!”周寒说完,就要带着花笑、崔榕离开。 “站住!”车实顾喝了一声。 “车先生是后悔了吗?我们先前可是说好了,过后不悔!”周寒笑容可掬地问。 车实顾看着花笑手上的木匣,赌局前已经言明,他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悔。但那个玉杯对他来说不一般。并不是因为它多值钱,而是另有它用。 “周掌柜,你到底是什么人?”车实顾声音阴沉。 周寒笑了笑,没有回答,向宝胜赌坊外走去。 第497章 兑现承诺 那名突眼的男人快走了两步,想要追上去,被车实顾拦住。 “别追了,他能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动了骰子,其人深不可测。他的那伙计也非一般人。” 车实顾说完,抬头向二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华服年轻人仍站在栏杆边上。 华服年轻人抬了一下手,站在不远处一个灰衣人,马上来到年轻人身边。 “你去跟上他们。”年轻人低声命令。 灰衣人也不问原因,转身下楼。 周寒三人离开宝胜赌坊不远,吕升也追了出来。 “公子,等等我!” 花笑看见吕升,对着吕升脱口而出,“你今天立功了。你是怎么说服那些赌鬼帮忙的?” “花笑姑娘,你在和谁说话?”崔榕诧异地看着花笑。 此时花笑,在崔榕眼中神情很古怪,正仰着头,对着空荡荡的虚空说话。 周寒回头,瞪了一眼花笑。 花笑知道自己莽撞了,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说:“在赌桌前站了那么久,脖子疼。我在和掌柜的说话。” “是,她和我说话。”周寒只得替花笑圆谎。 “哦。”崔榕点点头,又问,“赌鬼帮忙是怎么回事?” 周寒又瞪了花笑一眼,她还得替花笑圆。周寒故意面色一沉,道:“这是我用的一个小手段,否则你以为我和花笑为什么局局能赢。所以你们以后谁也不要碰赌,十赌九输。不用手段,没人可以长赢不输。” 崔榕呵呵一笑,“我不会去赌的,我的弟兄也不沾赌。只是,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宝胜赌坊赌宝物?” “为了它。”周寒指着花笑手上那只木匣,“这是我的东西。” “这?”崔榕不解。 “哎呀,是这么回事。”花笑快速地将事情前因后果,对崔榕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难怪那个姓车要雇我们弟兄去盗取小姐的财物,原来他知道小姐身边有值钱的宝贝。” “郑牧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他却不知,我已经发现他了,而且还暗中跟踪他来到了宝胜赌坊。否则,我怎么知道他们的计划,提前有了准备,然后抓到你们。” 花笑得意地冲周寒眨眨眼,意思是说,掌柜的,我这么解释没问题吧。 崔榕面上一红。 “崔榕,你今天得了不少钱,去买些酒肉回去,和你的弟兄庆祝一下吧。”周寒没理花笑,对崔榕道。 崔榕提起那个有些重的钱袋,吃惊地问:“这些钱真的都给我们?” “当然了,我家掌柜说话肯定算数,这些钱现在都是你们的了。”花笑替周寒回答。 “多谢小姐!”崔榕很高兴,他又有钱了,可以寄给家乡的亲人。 把崔榕打发走后,周寒刚想和吕升说话,花笑拦住了周寒。 “掌柜的,有人偷偷跟着我们。” 周寒并不意外。“花笑,能把他引开吗?” “小意思!” 花笑腮帮子鼓起,“呼”地朝宝胜赌坊的方向吹了一口气。 一股小旋风平地而起,打着转,向另一个方向飞去。只见一个灰色影子,从一家商铺门后跑出来,跟上了那股小旋风。 花笑拍了拍手,很痛快地笑骂道:“还想跟踪我们,弄瞎了他的狗眼。” 花笑骂完愣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生气地道:“呸,不是狗眼,是人眼!” 周寒没有理会花笑的计较,她正和吕升说话。 周寒看到吕升在空中晃来晃去,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你有什么事要说?” “掌柜的,你看,刚才赌局那几个赌鬼帮忙了,我们也赢了,是不是?”吕升抓了抓自己的脑袋问。 “这个没错!”周寒面容严肃地望着吕升,她有种不好的感觉。 “是不是该兑现对他们的承诺了?” “你承诺给他们什么?” 吕升抬头看向宝胜赌坊的方向。周寒顺着吕升的目光看向后边,见到宝胜赌坊那几只赌鬼,飘浮在不远处,盯着吕升。 一张张青灰的面容,含着怒意,泛白的眼珠上,凸出一道道血红的纹路。周身腾起黑气,让他们的鬼影,时隐时现。 看那样子,他们似乎是想上前围殴吕升。 “呵,怨气挺大啊!”周寒调侃了一句。她知道这些赌鬼过不来。他们因赌耗死在赌坊中,赌坊中有他们的执念。除非阴司来带他们走,否则他们只能在赌场百米的范围内游荡。 “他们死在赌场中,变成了鬼后,只能看活人赌钱,自己却不能上手。我答应了他们,只要帮掌柜的赢了赌局,便求掌柜的给他们在冥界开一场赌局。” 吕升话音未落,周寒大吼一声,“吕升!” 吕升早已习惯了,一扭身跑出去三四丈远,飘在半空,看着周寒。 “你给我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周寒指着吕升,大叫。 “掌柜的,做人要讲诚信,做神,更应该如此。”吕升在远处大声说。 “那是你答应的,不是我。” “我是你的鬼仆,你要对我负责。” “我——” 周寒气得想抓头,这还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吕升吗? “冥界禁赌!我开赌局,是犯戒律的。” “别的条件他们不答应,只有这个,他们才肯帮掌柜赢了赌局。” 花笑来到周寒近前,小声说:“掌柜的,既然吕升已经答应了他们,你若不做,也是犯戒。你不一定要开真实的赌局,给他们幻化一场赌局,化解了他们心中的执念,然后就送他们去阴司报到,这也不错啊!” 周寒瞪了一眼吕升,“也只能这样了!” 周寒卷起衣袖,将右臂上的黑布拉了下来。那些赌鬼还没来得转身逃跑,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一扯,不由自主地倒飞向周寒。周寒右臂上的红色胎记有微弱的白光闪了一下,那几名赌鬼便不见了,半空之上的怨气,很快就散得干干净净。 周寒的左手覆在流阴镜上,低声自言自语:“你们嗜赌成痴,执念不去。如今赌局就在你们心里,结果是输是赢,都决定不了你们的来世,希望你们能放下执念。” 第498章 架在火上烤 处理完了那几只赌鬼,周寒手臂再次一抬。 吕升赶忙转身,又向远处飞了一段距离,大声道:“我不回流阴镜里。掌柜是同意了的! ” 周寒话还没说,一阵风扑面而来,吕升又回到了周寒面前。 “掌柜要说话算数!” “哼!”周寒哼了一声,向前走去。 吕升垂着头跟在后面。 花笑小声对吕升说:“掌柜的已经不是刚出襄州时那个掌柜的了,所以,你最好乖乖听话。” “你说什么?”周寒转过头来瞪着花笑。 花笑快走几步,追上周寒道:“掌柜的,你知道,我最怕热,那颗天冰珠不如就留给我吧。” 周寒从花笑手中拿过放着天冰珠的锦盒,道:“地狱中的寒冰,放在身边,对你没好处。”说完,她打开锦盒,将冰珠取出来,放在手上。 火烧也不化的冰珠,在周寒的手掌中,化成一片白雾,消失不见,连一个水珠也没留下。 花笑将玉杯抱在怀里,边走边问:“掌柜的,你说这玉杯如果拿去卖,能值多少钱?” “它真正的价值不在于值多少钱。”周寒扫了一眼紫檀木匣。 “它还能做什么,喝酒,喝茶?” “在京城,它就是一把刀!” “刀?”那只玉杯,花笑仔细看过,没发现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答案就在杯子的底部。” 花笑伸手就要打开木匣,被周寒拦住。 “别在这儿拿出来,惹人注意。我告诉你,杯底印着五个字,‘江州厉王府’。” 花笑撇撇嘴,“厉王还真是害人不浅。” “所以厉王府的这些东西,若到了心怀叵测的人手上,便是一把杀人的刀。” “掌柜的,那厉王送给我们这些东西,恐怕没安什么好心吧?” “我们已经到了京城,也就不论厉王安着什么样的心思了。” “宝胜赌坊日进斗金,那个叫穆重的一身华贵,也不像是会为了钱铤而走险的人。他们偷咱们的东西,看来就是为了要厉王这把刀,是不是,掌柜的?”花笑歪着头问周寒。 “这个可能性很大。”周寒望着前方,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就不怕我们丢了东西后报官,让这把刀反过来刺他们一下?”花笑偏着小嘴道。 “他们若将东西盗走,我还真不敢报官。”周寒笑着摇摇头。笑容之中含着苦涩。 “啊!为什么?”花笑十分诧异。这又不是杀人害人,她不明白周寒为什么不敢。 “为了李家。厉王送我回到京城,已经是把李家放在火上烤了。若是厉王送的东西丢了,我们报官,必然会惊动整个京城。那时整个京城,包括朝廷,都会知道厉王给李家送了万金重礼。李家会不会与厉王有所勾连,许多人心中都会有此疑问,甚至以此对李家不利。到那时,就不止是把李家架在火上烤,而是又撒了一把盐。” “哦,”花笑点点头,“那可真就烤熟了!” “你胡说什么?”周寒转过头怒嗔花笑。 花笑嘿嘿一笑,“掌柜的,我只是打个比方。” “哼!”周寒哼了一声。 “难怪那晚,掌柜的你不让厉王这些东西出现在那些捕快面前。” “总之,从现在起,你要看紧这些东西,不能再让这些东西出差错。” “掌柜的,你放心,有我在,就是当今皇帝,也别想在我这儿拿走一件东西。”花笑拍着胸脯保证。 “在京城中,说话要注意!”周寒严厉地提醒花笑,转而她又轻声说,“我原本只想用这些东西查清宅子里的内贼,没想到却引出了宝胜赌坊和一个贵公子,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掌柜的,你就该用流阴镜照他们一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流阴镜是冥界宝物,每使用一次,就会触动因果。不是大奸大恶或结局已显现之人,我不会对他们用流阴镜。”周寒说到这儿,轻笑了一声。 “掌柜的,你笑什么?”花笑好奇地看着周寒,她在周寒笑容里,察觉到一丝欣喜之意。 “说来也奇怪,以前,李清寒最喜欢动用流阴镜。可是她在去梅江时,却没带走流阴镜,而是选择了冰魂剑。” “掌柜的,你不会武功,要剑也没用!” “花笑,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掌柜的,咱家里有狐皮,你不用再惦记我的皮了!” “狐皮做衣服,我要用你的皮做褥子。” 两人的打闹声渐渐远去。 宝胜赌坊二楼,仍是那间雅室。车实顾将送茶的伙计打发出去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请公子责罚!” 坐在上首的穆重,双眼缓缓抬起,看着下面的车实顾,神色阴沉沉。 “责罚有什么用。” 车实顾垂着头,道:“是我用人不当,没想到那几个人那么没用。” “这次失败,李家一定会戒备起来,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会再想办法!” “算了!”穆重摆摆手,“别让官府找你的麻烦就行了!” “公子放心,虽然郑牧被抓,凭他也动不了咱们的赌坊。昨天单捕头来过,我给他塞了二百两银子。我就怕李家仍继续追究,佑安府也扛不住!” “李家不用担心。他们若是聪明,是不会将这事闹大的。” “总管传来消息,让我们盯紧李家那位大小姐。” 穆重重重叹了口气,仰起头看着屋顶,似有忧愁,“老头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我真担心他等不到那一天,否则我又何必用此下作的手段。” “公子不必菲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总管和我定会全力辅佐公子。”车实顾重重磕了一个头。 穆重淡淡地扫了一眼车实顾,道:“你起来吧!” 这时房门轻轻敲响了。车实顾赶紧站起身,整肃了自己的神态,对着门外大声道:“进来吧。” 一个赌坊的伙计推开门,出现在门前,向车实顾禀告道:“东家,穆公子的随从来了,要见公子。” 穆重听了不禁眉头紧锁,“这么快!” 车实顾摆了摆手,赌坊的伙计下去了。不多时,先前穆重派去跟踪周寒的灰衣人,来到穆重面前,双膝跪倒。 “爷,属下没用,将人跟丢了。” 第499章 承欢膝下 穆重站了起来,神色凝重地问:“季刚,你是我手下武功最高强之人,难道那姓周的,比你还要强?” “爷,姓周的并不强,他身边的那个壮汉,下盘很稳,有些功夫,但也不足为惧。还有一人,属下看不出深浅。” “谁?” “那个长相秀气的小厮。” 车实顾听到这儿,上前解释,“公子,正是这个小厮,赌桌上能连赢不输,就算是我手下得力之人上去,在他面前也使不出手段,这才逼得我不得不出面,和姓周的赌上一局。” “这个周寒是什么来头?”穆重自言自语。 “公子,他会不会是李家派来,取回那只玉杯的?”车实顾道。 “车东家,李家我查过,并没什么厉害人物。”季刚抱拳道。 “能让此人甘心服从的,必也不会是一般人物,难道是……” “公子,你想到了谁?” 穆重摇摇头,心情越来越沉重。 周寒和花笑追逐着,很快就看见了自家宅院。 院门不远处,夕颜正东张西望。看到周寒回来,赶忙跑了过来。 “小姐,夫人来了。” 听说自己的娘亲来了,周寒赶忙收起了嘻笑,变得一身庄重。花笑也垂着头,走到了周寒的身后。 内院中,玉娘走来走去,朝颜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看朝颜那样子,似乎是被玉娘训斥过了。 “娘!” 周寒上前施礼。 玉娘愣了一下,然后才看出来,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是自己的女儿。 “念儿,你去了哪里,还打扮成这样?” “我和花笑在附近逛了逛,穿成这样,方便些。”周寒笑着说。 “我不是给你留了一辆马车,你可以坐车去。若是你不喜欢马车,我让人给你送一顶轿子过来。” “娘,不用了。我没去太远的地方,所以就没坐车。娘,我们进屋说话。”周寒上前扶住了玉娘。 “你呀,可要处处小心,那几个匪徒还没抓到,你就不怕他们还起什么坏主意。”玉娘说话的语气虽是责备,却能听出浓浓慈爱。 “娘,我到哪都带着花笑。我还请了几个护院,您看到了吧?” “看到了,这些人就先留着吧,多这几个人总会有用。佑安府那边,我会催他们尽快抓到那几人。若是我说的话不管用,我就去找你爹。” “娘,这里是京城,那些匪徒不敢乱来,不必难为官府了。再说,”周寒扶玉娘进到屋中,坐了下来,“我刚到京城,便弄得佑安府不宁,难免会招来一些怨气。我以后住在京城中,或许还有需要佑安府之处。” 玉娘点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罢了,我就不催他们了。你坐下吧。” 周寒在玉娘身旁坐下,问:“娘,爹爹可好!” “他好着呢!” 玉娘的语气有些重,心中还有怨气。 “爹是不是不肯见娘,不听娘说话。”周寒轻声问。 “你知道了!”玉娘也不遮掩了,显出生气的神情。 “娘也不瞒你了。你爹这几日从朝中回来,要么把自己关进书房,要么就去品绿轩。我便是去找他,他也让家仆将我挡在外面。” “品绿轩是什么地方?”周寒随口问。 “前两年,你爹纳了个小妾,叫莲沼,住在品绿轩。” “哦!”周寒心想,程芹并未向她提起这个叫莲沼的姨娘。大概这位新进门的姨娘在李家不受重视,被她忽略了吧。 “大概是娘还在怪爹,所以爹才不敢见你吧?”周寒一边给玉娘倒茶,一边问。 “你是我们李家的女儿,他凭什么不让你进门。我也不是找他吵闹,只是想当面和他谈谈,他却处处避着我。”玉娘怫然不悦。 周寒笑着将茶杯送到玉娘面前,笑道:“我知道,娘最是贤惠宽厚。有您这个贤内助,是爹爹的福气。爹爹对您避而不见,是他做的过分。” “你这么讨好我,想说什么?”玉娘心中的气顿时消减,笑着问周寒。 周寒坐到玉娘身边。“娘,爹爹不止是我的爹爹,还是李家的家主,他所想所为不能只为我一人,还要顾虑整个李家。” 玉娘轻叹一声,道:“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可你是我们的女儿,也是李家人。难道你爹就这样一直把你拒之门外,不认你?你连自己家也不能回吗?” 周寒拉着玉娘的手说:“爹爹现在是朝廷重臣,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注目之下,行差踏错一步,便是李家之祸,他也是左右为难。娘,你就别怪爹爹了。” “我现在虽然没和您住在一起,我不也回到京城,在您的身边。这座宅子也是李家的,爹爹肯定是知道我住在这里,他若不认我,又怎么会放任我住在这里,而没有派人来逐我出去。爹爹心里肯定是认了我的。” “所以,娘,你就别怪爹爹了。爹爹现在心里定然也是难过。” 玉娘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你在外面已经受了十七年的苦了,现在回来了,我想让你承欢膝下,补偿你受过的所有苦。” “我在外面生活的虽然不富裕,却并不苦。何况,娘,我在你身边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可不希望因为我回来,你就和爹爹弄得生分了。那我还不如回江州去。” “不许胡说!”玉娘轻斥道。 “我就是说说,我才不舍得离开娘。”周寒抱住玉娘,撒娇道。 “你呀!”玉娘高兴了,点了一下周寒的额头,问,“你想让娘怎么做?” “同爹爹和好,先不要提让我回李宅的事了,别让爹爹为难。你也冷落爹爹许多日了,多陪陪他。我这里很好,娘就不用为我操心了。” “你是让娘先不要来你这儿了?” “娘是个聪明人,比我清楚,没有爹爹,便没有李家,没有李家,便没有我们。” 玉娘握着周寒的手,伤感之中,又有感慨,“念儿,你很懂事。其实我也清楚,厉王大张旗鼓地送你回来,没安什么好心。可你就是我的女儿,对我来说,什么都没你重要。” “娘!” 玉娘的话,让周寒心中震颤,一声娘发自肺腑。 第500章 掌柜的有点忙 周寒一出生就被送出了李家,对父母之情很淡薄。 她来到京城,最主要是为拿到周启峰藏的东西,救出周启峰和周冥他们。亲生父母认不认她,她都不在乎,她报了父母的生育之恩,便再也无牵挂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周寒已经感觉到,玉娘对她的爱之深,丝毫没有因为她从小不在身边,而有所淡漠。这份爱中,反而因为多了几分愧疚,而更显沉重。 那种母子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让周寒原本平静的心,不再波澜不惊。玉娘对她的慈爱,让丢失了十七年,已经不指望拥有这份父母之爱的周寒,惊喜交集,心潮澎湃。 周寒双眼之中,莹莹有泪光闪动,将玉娘抱得更紧了。 玉娘感觉到肩头有些凉,回头看。却是周寒的眼中的泪水滴在她的身上。 “好,好,你这孩子怎么哭了。好了,娘不说了,娘听你的。你说的都对!”玉娘赶忙帮周寒擦去脸上的泪。 玉娘的所有关心在周寒身上,没有注意,在这夏末的天气中,周寒的眼泪,湿透她的衣服,散发着丝丝冰凉。 玉娘走后,花笑跳到周寒身边。“掌柜的,夫人对你真好,可你刚才那些话,分明是让夫人少来你这里,为什么?” “下面,我们要开始找那件东西,还是不让他们知道的好。我不能把爹娘牵连进来。”周寒向门外看了一眼,对花笑道,“把崔榕兄弟找来。” 花笑没有马上去,而是凑到周寒面前,小声说:“掌柜的,我现在也不明白,你就算有意给崔榕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用不着把他们留在咱们身边啊。” “留着他们有用。我们初来京城,需要一个熟悉此地的人。” “掌柜的,那就更不对了。崔榕他们是在京城外干活,对京城里好像也不熟吧?” “我阿伯留下的秘密里,第一句话是‘仙羽之渊’,虽然我不知道仙羽是何意,但‘渊’这个地方,不像是京城之中的,恐怕要在京城之外寻找。” “那也不用非得是崔榕他们吧。京城那么大,找个熟悉附近地形的人,还是不难的。” “你这个小妖精,你也不想想,我们是替谁办事来的。厉王在这京城之中就是禁忌。在这里,我们没有可信任的人。我们所做之事,必须保密。崔榕几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本身就是官府捉拿的逃犯,在这京城之中没有亲友,更对官府避之不及。我们不用担心他们会把我们的事情泄露给谁。” “呼”地一声,飘在房顶上的吕升飞了下来,“掌柜的,你忘了,京城中有你的人。” “谁啊!”花笑八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好像是姓杜。”吕升说。 “杜,杜——”花笑咬着唇,想了想,然后眼前一亮,问吕升,“是不是叫杜明慎。” 周寒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杜明慎,我好像从没对你说过。” 花笑很是得意,“我会算啊!” “小妖精!”周寒将脸一沉。 “掌柜的,别生气,是我从宁大人那里看到的。” “看到的?” “嗯,有一次,我去给宁大人送糕点,看到他正伏案写着什么,我就问了。他说是代你,给京城的杜明慎回信。因此我就知道了。”花笑弯腰靠近周寒,低声问,“掌柜的,杜明慎是你的什么人?” “跟你有关系吗?”周寒白了花笑一眼。 “是情人!”吕升插了一嘴。 “原来如此。江州有梁景,京城有杜明慎。掌柜的,你有点忙啊!”花笑笑眯起一双眼,话中有话。 “小妖精,你找打!”周寒大喝一声,扬起一只手。 “我去找崔榕!”花笑闪身躲开,嘻嘻哈哈跑了出去。 周寒那双带刺的眼睛向上瞄,落到了吕升身上。 吕升鬼身一抖,“呼”地一声,跟着花笑的身影,飞了出去。 这一鬼一妖的话,让周寒那看似波澜不惊的心,又不平静了起来。 周寒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把杜明慎抛开了。可杜明慎那张温雅的面容,却再次显现在她的脑中清晰起来。同时冒出来的,还有那晚,她在流阴镜中看到的,杜明慎的洞房花烛之夜。 周寒的心,揪得有些疼。 花笑带着崔榕兄弟进来时,便看到周寒坐在桌子旁发呆,眼中有淡淡的失落。 “掌柜的!” 花笑的叫声,让周寒回过神来。 “掌柜的,你想什么呢,我进来都不知道。人,我给你带来了!” 花笑说完,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周寒身边。 “大小姐!”崔榕和崔岩向周寒抱拳行礼。 “你们也坐吧!”周寒指着自己对面,让崔家兄弟坐下。 崔岩脚下一动,就要过去坐下,却被崔榕一把拉住。 崔榕道:“大小姐,我们还是站着回话吧。” 周寒微微一笑,没计较。她清楚,崔榕是将自己当成下人,不肯与她平起平坐。 崔岩偷眼瞄向花笑。他刚才想坐下,也只是想离花笑近一点儿。 花笑大大咧咧,自顾自倒水喝,根本没在意崔岩。 “你们兄弟来京城多久了?”周寒问。 “有一年多了。”崔榕看了一眼好像什么也不关心的花笑一眼。他不知道周寒突然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询问他在家乡杀人的事? “你们对京城周围,熟悉吗?” “大小姐问,我便实话实说。我们在京城周围做买卖,不会固定一个地点,东西南北都去过。官府也多次派差役抓捕我们,我们钻山入林,四处躲避。所以,京城周围的许多本地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我们知道也不少。” “这就好!”周寒很欣慰,她没找错人。“你们可知道京城周围有哪几处有深水的地方?比如说河、湖、泉等。” “深水?”崔榕低头去想。 花笑听到两人谈到关键上了,抬起了头,正瞧见崔岩盯着她看。花笑狠狠地瞪了崔岩一眼。 崔岩赶忙将目光转向别处,慌乱地说:“城西,有一个湖。” “湖的名字叫什么?” “轩鸟湖。”崔榕本来以为崔岩会回答,他转头一看,崔岩有点心不在焉,便出声替他回答了。 第501章 有缘无分 “轩鸟湖。”周寒重复这个名字。 “啊!”花笑一声惊呼,“掌柜的,轩鸟就是鹤,鹤又叫仙羽,第一句不就是……” 周寒瞪了花笑一眼,花笑立时收声,扁了扁嘴,垂下头去。 崔岩看到花笑的样子,刚才的尴尬一扫而空,反而笑了。他觉得花笑此时的样子很可爱。 崔榕觉得两人有些古怪,但又不便多问。“花笑姑娘说得不错,每年天气转暖,就会有一群鹤飞来,在湖面上栖息。” “还有没有其它地方?”周寒继续问。 “京城南有一座浮春山,山中有一条温泉。也是在城南,有一个地方叫十里沟,是因为一条长水沟而得名。其它还有有水的地方,但都是些小沟小渠和井了。” 周寒点点头。 “崔榕,你带着兄弟今晚好好休息,明天随我到京城周围走走。” “是!” 崔榕转身要退下,发觉崔岩没动,他用脚尖踢了崔岩一下,崔岩轻叫了一声,才将目光从花笑的身上收回来。 崔榕拽着崔岩离开了。 崔家兄弟离开,花笑抬起头,目光闪亮。 “掌柜的——” “我知道。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一切要看过才知道。” 没得到周寒赞赏的花笑,伏在桌子上,嘟囔着,“我就觉得一定是那个地方。” 崔岩被崔榕拽着出了内院。 “大哥,你放开我!”崔岩不满地道。 崔榕看看左右无人,放开崔岩,沉声问:“你还没放弃妄想?” “我怎么妄想了?”崔岩揉揉自己的手臂。刚才崔榕是掐着的他手臂,把他拽着走。 “刚才在大小姐房间里,你一直盯着谁看?”崔榕声音变得严厉,问崔岩。 “我又没看大小姐。大小姐虽然长得天仙似的,但我知道,自己不配。”崔岩头一偏,闷闷地说。 “你喜欢花笑?” 崔岩坦承,“我第一次看见她,就喜欢。” “你觉得你配吗?” 崔岩一怔,看着崔榕,眼中有气愤之色。 “你是我大哥,难道就如此看不起兄弟?” 崔榕不理会崔岩的怒火,问:“你我兄弟一体,看不起你,也就是看不起我自己。你想想,论本事,她能将我们兄弟五个戏弄于股掌之间;论身份,她是贵族小姐身边的侍女,而我们呢,却是朝廷通缉的强盗。” 崔岩垂下眼皮,不说话了。 “我以前做猎户之时,经常将打来的猎物卖于大户人家,知道那些大户人家一些事。他们家的小姐嫁人,小姐的心腹丫头一定会跟过去。这些做了夫人的小姐,为了控制住丈夫的心,为了分开其他姬妾的宠爱,会将自己的心腹丫头送给自己的丈夫做妾。” “花笑一定不会愿意给别人做妾的!”崔岩声音急促起来。 “做不做妾,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崔榕大怒。他这么说,就是为断了崔岩的念头。 “你难道看不出来,花笑姑娘眼里根本没你。” “哥,难道没有办法吗?”崔岩期盼地望向崔榕。 崔榕带着怒其不争的愤怒,瞪了崔岩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哥!”崔岩追了上去。 夜晚星光点点。就在周寒的房间内,有一道如星光般的身影站在窗前,望着夜空。她正是离开肉身,以神魂显现的周寒。 今夜,她睡不着,心念一动,神魂便从肉身中飞出来,落到窗前。 周寒犹豫不决,她为什么会想到去那里,她应该早就放下的。 身后一阵阴风拂过。周寒没回头,她知道是吕升在她身后。 “你跟着我干什么?” “掌柜的,我们鬼不睡觉,我看你也没睡,过来看看有什么事?”吕升的声音传来。 周寒转身过身来,看着吕升灰白的双眼问:“吕升,你想不想芳儿?” “想!”吕升回答得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将芳儿留在刘津身边,是因为她答应我了,我回江州之后,她便去阴司报道,不再在人间流连。” “啊——哦——”吕升先是惊讶,然后又失望地应了一声。 “我送你们两个一起去阴司吧。你们虽没有做过什么大善事,但也没做过奸恶之事,求求判官,或许还能成全你们一世的姻缘。”周寒唇角微挑,对吕升道。 吕升摇摇头。 周寒十分诧异,“你不喜欢芳儿了吗?” “喜欢是喜欢。但我答应过掌柜,要做您的鬼仆跟随你,就算回阴司,也得是和你一起回去。我说话要算数。” “你和芳儿怎么办?你若不同芳儿一起回去,或许芳儿会比你先一步轮回转世。” “既然有缘无分,那就放下了。以后,我们做朋友也挺好!”吕升呵呵笑了,憨憨的笑容显出几分随意。 周寒看着吕升愣住了。 吕升收了笑,他被周寒看得有些发懵,“掌柜的,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你说得很好。没想到,我还没有你看得透。”周寒说完,身形一闪,一道光芒从窗户射进子苍茫的夜空,消失不见。 “掌柜的!”吕升身形一转,化成一团风,追了出去。片刻后,他又回来了,冲进了花笑住的房间。 “花笑,醒醒!” 正睡得香甜的花笑用手捂上了自己的耳朵,眼睛都没睁,含混着说:“吕升,你不睡觉,我们妖也需要休息,别吵。” “掌柜的跑出去了,她太快了,我追不上。”吕升伏在花笑的耳边道。 “什么?”花笑腾的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急吼吼地问:“掌柜的怎么出去的?” “就是‘嗖’地一声,一道光,就飞出去了。”吕升比划着说。 花笑神情一松,又“通”地一声躺回床上。她听了吕升的描述,知道周寒是神魂出窍离开的,倒是放心了。这种状态下的周寒,没什么危险。 “你怎么又躺下了,快去找掌柜的啊!”吕升卷起阴风,在花笑的耳边鼓动。 “放心吧,掌柜的没危险,一会儿就回来了!”花笑再次捂起耳朵,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花笑,我感觉掌柜的不太对劲,你醒醒!” 吕升加大力气鼓动阴风,吹得花笑身体左摇右晃。 “噗”,一道长长的黑影从花笑下半身冲出来,甩向吕升。 吕升吓了一点,想躲来不及了。正被如同鞭子似的黑影抽中,整个魂体飞了出去,撞在墙上,直接把他嵌进了墙里。 吕升虽然没受伤,浑身却也如同散了架的难受。 “花笑!”吕升气愤地大叫一声。他看出来了,那长长的黑影是花笑的狗尾巴。 第502章 杜明慎的婚服 光芒散开,周寒落到一座园子里。她站在一座花亭的顶部,向下看。这里有假山,有水池,有花草,应该是一座花园。 此时夜晚,没有人在花园中,四周幽深寂静。远处是层层叠叠的房屋。这太师府虽然及不上厉王的王府,面积也不小。在这里找一个人,也需要费点功夫。 周寒离开花园,穿廊越院,经过了几处庭院。 除了几名还在晚上忙碌的家仆,和保护太师府的兵丁,周寒没看到她要找的人。 四处张望间,周寒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她身形微动,就追到了此人的身后。 这人是太师府的男家仆,身材不高,却很健壮。他的端着一只托盘,盘子中的东西,被一块鲜亮的丝绸遮盖着。 周寒第一次来京城,太师府中的人,除了杜明慎,她想不起还认得谁。她正想绕到前面,看看此人的容貌。这名家仆突然转了方向,折向一条走廊。走了没几步,便进入一座院子。 周寒向前望去,这座院子还有房间,亮着灯光。 那名家仆目标很明确,就是朝那间亮灯的房间走去。 没有敲门,男仆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周寒迅速跟了上去。当她进入房中,看到烛光下坐着的人,她呆住了,魂体如同钉在地上一样,半天没有动。 灯下那个手持书卷,端方温雅的人,不是杜明慎,又是谁。 灯光映在杜明慎那张如玉的脸上,散发着柔和的光彩。两年多不见,他的神情眉目间,多了几分深沉。只是那双眉间,锁成了一道深沟,似乎有一道天堑,横在了他的心上,让他困扰难解。 “公子!”家仆恭敬地唤了一声。 杜明慎眼皮都没抬,淡淡地说了一句:“放那儿吧!” 家仆将托盘放在杜明慎面前的书案上,后退两步站定。 杜明慎移动目光,看到了那个托盘,然后抬起头,看向那名家仆,“根生,这么晚了,你还不去休息。” 周寒看了一眼家仆的背影,心道:“原来他是根生,难怪我会觉得他有点眼熟。他也来京城了。” “这件婚服已经按公子的要求改了,老爷吩咐,让您一定要试一试。”根生说着,上前将托盘上遮盖着的绸布盖布揭了下来。一件叠得整整齐齐,大红的衣袍出现杜明慎的面前。 当看到那件大红的婚服后,周寒终于动了,走到了书案前。 眼前的红袍是用上好的锦缎所制成,以金线锁边,一大幅绣工精湛的狮子滚绣球图案,绣在前襟正中的位置。 杜明慎摆摆手,“我不试了!” 根生道:“公子,你已经将婚期向后推延过一次了,这次可不能再推了。否则,别说廖御史不高兴,恐怕老太师都不会答应的。” 杜明慎放下手中的书,从书案后站了起来。他有些心烦意乱,在屋中走来走去。 “根生,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 “我知道。可是公子,周姑娘自从去了江州,再没了消息。您派去的人也没有打听到周姑娘的下落,公子难道就这么一直拖下去吗?” “可恨,我不能亲去江州。”杜明慎停下脚步,一只手攥成了拳。 “公子,我明天再去李少师宅上,看看能不能见到那位从江州来的李家小姐,向她打听些消息。”根生道。 “不用去了。我听说,李静之根本不认这个女儿,没让那位李小姐进宅门。” “难道厉王送回来的,不是李少师的女儿?”根生诧异地问。 杜明慎没有回答,他现在心思不在这上面。 “原来,杜明慎并不知道李家回来的女儿就是我。”周寒心道。想想也是,厉王送到京城的信中,肯定不会将她和周启峰的关系写进去,否则来到京城,朝廷中的人都会注意到她。那她在京城中行动,就会处处受到束缚。 周寒原本绷紧的心弦,有了一丝松动。 杜明慎转过头,望向屋中的一个角落。周寒顺着杜明慎的目光看过去,有一只木箱摆在那里。 这只木箱,周寒认识,正是她让宁远恒替她退还给杜明慎的那只。宁远恒还附上了一封信,信中说明,这箱东西是周寒亲口说明,要求退还的。 杜明慎不相信宁远恒,他以为是宁远恒在中间作梗。 “宁远恒这个混蛋。”一向守礼的杜明慎低声骂宁远恒。收到退回的箱子后,他派人去江州,寻找周寒,可是并没有寻到人。 “公子,还是试试吧,看看是否合身,我好去回禀大少夫人。”根生捧起那件红袍,来到杜明慎身边。 “你拿下去吧,过两天再试。” 根生清楚这是杜明慎的推托之词,但也没办法,他也不能逼着主子试衣服。 根生又将婚服放进托盘中,将绸缎的盖布盖在上面。然而,根生还没端起托盘,那块盖布从婚服上滑了下来。 根生捡起盖布重新盖上,但他的手指刚离开,盖布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再次滑落。 根生心中一紧,小声叫杜明慎,“公子!” 杜明慎看到盖布滑落了,他以为是根生没盖好,并没在意。 听到根生叫他,杜明慎走到近前,责问根生,“为什么还不把它拿走?” 根生拿起盖布,用最快的速度,盖在了婚服上,抽回手,就好像这块绸缎盖布烫手一般。 盖布刚落到婚服上,无人碰它。杜明慎眼看着盖布自己掀起一角,滑了出去,落在一边,大红的婚服又露了出来。 “奇怪!”杜明慎小声地嘀咕一声,然后亲自拾起那块盖布,放到了婚服上。然而盖布刚落下,如刚才一般,又滑向了一边,就好像有一个看不到的人,扯走了盖布。 “是谁在这里?”杜明慎环顾房间的半空。他的眼睛曾经能看到鬼,所以遇上这等怪事,他首先想到了那些凡人看不到的鬼魂。 根生脸色变得煞白,后退了两步,靠着墙,一双眼惊慌地四处张望。 周寒并不是戏弄杜明慎,而是不愿看他再执着,让他穿上婚服。 半天,屋里没有动静。杜明慎对根生道:“别盖了,把衣服拿走吧。” 根生受了惊吓,没缓过来,缩在墙边,不敢动。 周寒身形一动,化成一道白光,从根生的头顶钻了进去。瞬间,根生的身体挺立了起来,眼中的目光也变得清明闪亮。他大步走到桌案前,端起放着婚服的托盘,来到杜明慎面前。 第503章 她是阿寒 “根生,你难道没听到我说的话?”杜明慎颇为恼怒。 根生在襄州打听到周寒去了江州,便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告知杜明慎。正好,杜明慎入兵部不久,身边缺个跑腿侍候的人,便将根生留在身边。 根生平时都很听话,今日怎的敢违逆他了。 杜明慎冷冷地盯着根生,看他要做什么。 “这件婚服已经修改了三次,每一次修改过后,它就与公子更贴身。我想此时公子穿上这件衣服,定能衬得公子清隽不凡。” 杜明慎看向婚服,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的心思全不在这里。” “公子,成婚是人生之大礼,您不能执着于一个不明底细之人,而轻忽大礼,令太师和亲人忧心。太师为人谨慎,眼光长远。他为公子选的妻子,不敢说是这世上最好的,但一定是最适合公子的。正如这件婚服一样,最初做成时,未必合公子心意。修改过几次后,现在这件婚服才是最适合公子的。” “根生,你——”杜明慎十分诧异。根生他了解,没读过书,说不出这种话。杜明慎盯着根生,突然觉得,根生的一双眼变得灿若星辰,还透出一种让他熟悉且灵动的光芒。 根生微微一笑,道:“刚才婚服上的盖布几次莫名掀开,难道不是上天在警示公子,您的姻缘已经到了,不可再错过。” “你不是根生,你是谁?”杜明慎猛地转身,双手紧紧抓住根生的肩膀。 杜明慎练武,手劲大。这一抓,根生觉得杜明慎的手指都似插进了肉里。 根生刚要叫出来,此时,屋外传来杜太师杜行简的声音,“明慎!” 杜明慎松开根生,整肃了神情。根生也退到一旁,垂下头,一副恭敬模样。 “父亲请进!”杜明慎将杜行简迎了进来。 头发胡须都花白的杜行简,进屋后打量了一圈,最后,目光在根生手里那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婚服上扫过。 “父亲请坐!” 杜行简没有坐,而是目光严厉地看着杜明慎。 “婚服试过了?” “尚未!”杜明慎老老实实回答。 “这件婚服是你大嫂亲自监督,十多个绣娘用了三个月才做好的,你就连试也不试吗?” “刚才公子正准备试,恰好老爷来了,公子就放下婚服去迎接老爷了。”根生忙替杜明慎遮掩。 “根生,将衣服拿来!”杜明慎吩咐根生。 根生捧着衣服要过去,杜行简摆手阻止了根生。 杜行简没理会根生,而是盯着杜明慎的双眼喝了声,“跪下。” “父亲!”杜明慎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撩衣摆跪到地上,垂下头。 “呵呵!”杜行简冷冷笑两声,“你还想再推延一次婚期,是不是?” 杜明慎没有回答,像是默认了。 “上次推延婚期,你说你刚进兵部,没有根基,事务生疏,需要在兵部中立稳脚跟,不想因为婚姻之事而分心。我同意了。”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打算吗?”看杜明慎没反应,杜行简继续道,“你在襄州的一切事情,我都一清二楚。” 杜明慎震惊地抬起头,杜行简的话再明显不过,杜行简在他身边安排了人,将他的一举一动随时传给杜行简。 根生也偷偷地望向杜行简,这个名扬天下的太师大人,此时神色阴厉。谁能想到,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监视。 “你让你的大嫂准备了一箱东西,送去哪里,送给谁,我都知道。你推延婚期,就是为那个女人吧?” “求父亲成全!”既然杜行简已然知道,杜明慎便不再隐瞒。 “你对我为你安排的婚事,有什么不满?” “儿子不敢!” 杜行简冷冷地说:“你五岁开蒙,读二十年的圣贤书,是忘了什么是孝道了吗?” “儿子不敢忘!”杜明慎始终不敢抬头。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回了一趟祖宅,你就与别的女人有了私情,全然不顾父母之命,家族荣辱。”杜行简低着头,用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看着跪在地上的杜明慎,语气愈加严厉。 “强行让你成亲,对杜家和瘳家都不好。若是让外人看出端倪,更是会有损杜家家风严正的名声。所以我同意推延婚期,给你时间淡化那个女人对你的影响,也让我有时间解决那个女人。” “父亲,你把她怎么样了?”杜明慎心中一寒,震惊地抬起头。 看到杜明慎抬起了头,质问他,杜行简十分震怒,“若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凭你的所作所为,我就将你赶出杜家,让你一无所有。那时,你觉得你还有能力选择娶谁吗?” 根生不知道杜明慎听了杜行简的话是什么感觉,他只觉身上一冷。这真是一个慈父吗?他怎么感觉更像是一个严厉的上司,在教训一个没有按要求完成他交待的任务的下属。 杜明慎又低下了头。 杜行简从杜明慎身边走过去,“我派人去过襄州。不巧的是,那个女人已经离开襄州了!” “但是这一次,”杜行简冷笑了两声,“恐怕由不得你!廖家小姐,你不想娶也得娶,我宁可让别人笑话,也不能让皇上对杜家猜忌,因为你毁了杜家。” “父亲,这是为何?”杜明慎再次抬起头,眼中尽是迷茫。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杜行简转身走回到杜明慎身前,依然用寻种高高在上的神态,看着杜明慎。 “你喜欢的女人,是厉王的人。” “不是,这不可能!父亲——”杜行简的回答让杜明慎比刚才更震惊,他身形一动,猛地站了起来。 “你可以起来了吗?看来我这个做父亲的,已经不能让你敬畏了。”杜行简目光冰冷地一瞥。 杜明慎心中一紧,重新跪了下去。 “你应该知道,京城发生一件事,虽然不大,却吸引了满朝文武的目光。” “儿子知道,是江州的厉王,将太子少师李大人家丢失的女儿,找到了并派人送了回来。” 杜明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回答杜行简。 “哼!”杜行简轻哼一声,认可杜明慎的回答。 “送回来的那个李家女儿就是你在襄州认识的那个女人。” “她是阿寒。”杜明慎脸上又现震惊之色。 第504章 权势和富贵 阿寒,如此亲近的称呼。杜行简眼中一寒,心中有怒火在蒸腾,“这个女人还真是给我找麻烦。” 刚开始,杜行简知道杜明慎在襄州与一个叫周寒的姑娘有些不同寻常的感情,他并没当一回事。他只道,杜明慎年轻,气血方刚,不过是图一时新鲜。 当杜行简知道,杜明慎那个能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的“病”好了后,便让杜明慎马上回京城。认为两人分开了,便会各自淡忘。 那日,杜行简看到了杜明慎送给周寒的东西,连杜明慎写的信,他也拆开看了。才明白,他自己的这个三儿子,是真对那个出身卑微的姑娘真动心了。 不行,这绝不是他想要的。他的每个儿女的婚姻对他都很重要,是他掌控朝局的纽带,绝不能由着他们。 所以,杜行简派了一个亲信去襄州解决此事。杜行简提了两个办法,交给那名亲信。第一,就是诱之以利,让周寒主动断绝对杜明慎一切妄想。 如果第一条行不通,那就给周寒设计一个罪名 ,将她流放远走或充入军中。对于在官场多年的杜行简来说,可达目的手段多的很,而且还能让宁远恒无法为周寒徇私。 或许是周寒的运气好,当杜行简派去的亲信到了襄州时,周寒已经离开,去江州了。 杜明慎后来派人去江州寻找周寒,杜行简也知道。正是在他的安排之下,杜明慎派去江州的人没有找到周寒。 杜行简早已探知,被厉王送回的李家女儿,正是那个周寒。他一定要打消杜明慎所有的念头,哪怕采用极端的手段。 杜行简走回到杜明慎身前,神情冷漠。“不管你心里如何打算的,从现在起,你必须全当不认识此女。” “父亲,我恐怕……” “住口!”杜行简不等杜明慎说完,便厉声喝断。“我呕心沥血,如履薄冰游走于朝堂这么多年,我才做到如今的成就,让杜家有今天的地位和富贵,让你和你大哥年纪轻轻便位列朝堂。我还要百年后,进入太庙,陪伴历代皇上。这样可保杜家世世代代的荣耀不衰。但若没有皇上的信任,我所有的打算,都会成为梦幻泡影。难道你要亲手将这一切所有葬送吗?” 杜明慎默不作声。 “公子。”根生俯下身来,对杜明慎道,“老爷一片苦心,也是为了杜家好。那廖家小姐家世好,有教养,将来会是公子的贤内助。周寒虽然现在是李家小姐了,但她是被乞丐养大,怎么能及得上廖小姐。” 杜明慎转过头,狐疑地看着根生。 杜行简满意地看了根生一眼,道:“说得不错。你可以好好劝劝你的主子。” “老爷,是否让公子起来,试一试婚服。”根生问杜行简。 “嗯!” 根生赶忙将杜明慎扶了起来,然后展开那件婚服,大红的颜色,华美的绣饰,让人眼前一亮。 根生动手把婚服给杜明慎披上。杜明慎低垂双眼,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任由根生动手。 杜行简上下打量婚服,难得露出一抹笑意,“不错。你嫂子为了给你做这件婚服,带着十多名绣工,忙碌了三个月。你不该辜负了她的心意。” 杜行简指着婚服上的刺绣,赞道:“这才是大家之女的眼光,穿在你身上,更是显出我杜家儿郞的风采。” “老爷,公子一表人才,定会如老爷所期望般,为杜家再增光彩。”根生讨好地对杜行简道。 杜行简听了更是高兴,拍了拍呆立不动的杜明慎,道:“父亲不会害你。你只需听父亲的安排,自有你的好日子。你的这个随从不错。” 杜行简又转向根生,“你好好侍候公子。公子成婚之后,我会重重赏你。” “多谢老爷。”根生躬身施礼。 “天不早了,试好了衣服,早些歇息吧!” 杜行简说完,大踏步离开了。 杜行简刚一离开,杜明慎伸手便要将婚服扯下来。 一只手从后面,悄悄按住了杜明慎。杜明慎回过头,看到根生那一双明亮的眼,正望着他。 “你是谁?”杜明慎闪开根生的手,警惕地问。 “我侍候公子这么久,公子连我也不认识了吗?”根生笑着问。 “你不是根生。根生不知道阿寒是乞丐是带大的。” 根生收起了笑,幽幽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这一叹,声音变得婉转清媚,变成了女子声音。 “公子,万事不可强求。杜太师所说为实。你就算不在乎自己,也该为杜太师,还有你的兄弟姐妹考虑。” “你是,阿寒!”杜明慎扑上来,双手紧紧箍住根生的肩膀。 根生皱眉,“公子,疼!” 杜明慎赶忙松了松力气,但并没有放开,似乎生怕周寒跑了。 “阿寒,你怎么会在根生的身体里?你难道……”杜明慎想到一个可能,震惊地瞪大双眼。 在根生身体里的周寒,摆摆手,“我没死。只是魂魄出窍,借用一下根生的身体。” “阿寒,你来了真好!”杜明慎松弛下来,露出笑容。“我离开襄州之时,以为我们用不了多久便会在京城见面,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两年。” “嗯!”周寒淡淡地说,“我去了江州,发生了一些事,也知道了自己亲生父母的下落。所以,厉王将我送回了京城。” “你想我了吗?” 杜明慎再靠近周寒。虽然周寒现在根生的身体里,杜明慎仍很想将她揽进怀里,就像在随县时一样。 周寒躲开杜明慎,后退了两步,拉远了自己与杜明慎的距离。 “阿寒!”杜明慎惊讶地望着与自己疏远的周寒。“这两年发生了什么?” “公子,若是我让你放弃现在的富贵和权势,你愿意吗?”周寒认真地问。 杜明慎的目光霎时凝固,片刻后,他无奈地说:“没有这些,我在你面前会自惭形秽,感觉自己配不上你。” “你不该这么想。在襄州,你揭露秦泽的罪行,助我夺妖骨,查善堂纵火之人。你的心里存着一份正义。有这一份心,你便与众不同。” 第505章 不同的路 杜明慎走上前,握住了那一双有些粗糙的手。 “阿寒,这两年我无时无刻都在盼着你能来京城!” “公子,我来不来京城,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难道忘了我们在襄州的约定?”杜明慎惊异地望着眼前的根生。 “人在世一生,对自己重要的人,重要的事,不止一件。”周寒这次没有躲避,而是目光深沉地看着杜明慎的眼睛道,“对于公子来说,杜老太师,公子的兄嫂,姐妹,还有整个杜家都很重要。”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对我自然重要。可是你不一样。阿寒!” “我知道公子看重我,可是公子不为家人考虑吗?” “刚才的事,你都看到了。你的主意多,替我想个主意。” “其实我没什么主意可想,也不用想。”周寒把杜明慎的手拿开,后退了一步。 “阿寒!”杜明慎看着再次疏远自己的周寒,心顿时一沉。 “只有一个办法,只要你肯放弃眼下的一切。” 周寒说话语速轻缓,每个字却如一柄重锤一下下砸在杜明慎心上。他愣住了。 周寒看到杜明慎的神色,轻叹一口气,幽幽道:“老太师说得对,我现在是个不祥的人,会给你和你的家人带来麻烦。廖家小姐才是你的良人。” “阿寒,你胡说什么?你知道,我想娶的人,不是她。”杜明慎急急地说。 “公子,你也知道了,我被亲生父亲挡在了家门外。亲生父亲尚且如此,我能指望嫁进杜家后,老太师和你的家人如何对我。” “我可以劝说父亲。” 周寒摇摇头,“公子,你有你当负起的责任,我有我当去做的事,我们不要强求,还是可以做朋友。” “阿寒,你变了!”杜明慎震惊又失望地问。 “是啊,我变了。离开襄州后,我经历了太多的事,也知道了很多事。从一个小乞丐,成了李家小姐,我不得不改变。我当初拜托宁大人将公子送来的箱子退回时,便已经改变了。公子,”周寒抬起头,目光幽幽地望着杜明慎,“改变,对你,对我都好!” “那箱子,真是你退回来的?我以为是宁远恒在其中作梗。” “公子,你放不下杜家,放不下大好的前途,别勉强自己了。杜家是不可能容下我的。公子,将前事都放下,好好将廖家的小姐娶进门。” 周寒的话说完,根生眼中的光芒一闪,瞬间暗淡下来。 “放下,哪有那么容易。”杜明慎双眼之中光芒散乱,口中喃喃。他上前一把抓住根生的手腕,“阿寒,你告诉我,我们真的不可能……” “哎,公子!” 杜明慎话没说完,便听到根生口中发出粗重的声音。 杜明慎怔了一下,试探地问:“阿寒?” 根生看到自己的手腕被杜明慎抓在手中,吓了一跳,“公子,我不是周姑娘,是根生!” 杜明慎赶紧放开根生。 “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杜明慎将他当成周寒,根生以为杜明慎因为身体不舒服,产生了幻觉。 杜明慎黯然地摇摇头,“我没事!” 根生这时看到杜明慎身上穿着大红的婚服,赞道:“公子,你自己穿上婚服了。这婚服真不错,穿在公子身上也好看。” 根生说完,又迷惑地挠了挠脑袋,“公子,你什么时候穿上婚服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杜明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红袍,刚想伸手扯下来,却在触到衣襟之时,停住了。 “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杜明慎抬起头,看向漆黑的窗口。 两道光芒在划过天空,落在京城中的某一处,周寒和李清寒,两个一模一样身影显现出来 周寒甩开李清寒的手,问:“你怎么来了?” 刚才就是李清寒将周寒从根生的身体拉了出来。 “你没有封闭心神,这里发生的事,我想不知道都不行。”李清寒斜了周寒一眼。 “我的事自己能处理,不用你来插手。”周寒转过身去,神情空落。 “你真能自己处理?”李清寒双眼中闪着冷光,带着深意反问。 “我刚才已经对杜明慎讲清楚了,从此后,我们只是朋友,不再有任何男女之情。” “你这算宽慰自己吗?”李清寒冷冷地问。 “不是。我若对他还有一丝留恋,当初也不会拜托宁远恒将他送我的东西退回去。”周寒大声反驳。 “可就在刚才,你明明给杜明慎留下了一个希望。只要他肯放弃眼下,你们就还有可能。”李清寒厉声道。 “不可能。杜明慎不会为了我不顾杜家,抛弃可预见的光明前途。”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我——” 周寒抬头看见李清寒那张冰冷的面容,心却虚了。“我没有可选择的。当我登上厉王的船时,便已把自己和他置于了不同的道路。但凡我有多一个选择,也不会将这个难题留给他。” “哼,你还是舍不下他。”李清寒冷哼一声。 “或许我们想得太多了,杜明慎是不会做这个选择的,我们何必在此烦心。” “当初我们在流阴镜中,已经看到了杜明慎的归属,现在不可能摆脱这个结果了。如果你一定要去改变,会触犯戒律。” “谢谢你的提醒,我没想去改变。” 周寒说完,转身不见了。 李清寒看着周寒离去的地方,自言自语道:“希望你能把持得住。”但是李清寒心里却不踏实。 之前,李清寒已经感应到,周寒对杜明慎所说的话,没有几句真心话,周寒分明在期待什么。 李清寒和周寒是一体,她不会放任周寒不管。 李清寒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周寒的卧房内,花笑耷拉着眼皮,打着哈欠坐在床上,吕升在周围晃来晃去,卷起一阵阵阴冷的风吹向花笑,吹得花笑长发飞扬。 每一阵冷风袭来,花笑的眼皮就抬一下,然后又垂下去。 “你快清醒清醒。”吕升着急地说。 “掌柜的没事。”花笑有气无力地说。 “呼——”地一声,吕升来到花笑面前。 “掌柜的今晚很不对劲,你去找找。” “你数一百个数,我就去。”花笑晃了晃身子,往床头靠了过去。 “我刚才已经数过了。”吕升气道。 “再数一次!”花笑靠在床头,彻底闭上双眼。 第506章 轩鸟湖 “啊!” 花笑突然一声大叫,滚到床下。吕升也吓得跑到窗户旁边,瞪着一双灰白的眼珠,望着床上。 周寒坐了起来,指着花笑骂道:“小妖精,不想去找我,就直说,还让吕升数数,你想干什么?” 被周寒一脚踹在屁股上,花笑清醒不少。她委屈地为自己解释,“掌柜的,我知道你这么晚去找谁了,我可不想去坏掌柜的好事。” “什么好事,你脑子里想什么了?”周寒跳下床就要揍花笑。 “掌柜的,我说实话。”花笑跳到一边,躲开周寒的“毒手”。“我几天晚上都没好好睡一觉了,实在是困得不想动。” 周寒收了手。确实,花笑虽然同情崔榕几人,却对他们不太放心,所以一直明里暗里看着几人,晚上也偷偷观察几人在宅中的动作。看几人还算老实本分,这才在今晚放心去睡。 “滚回去睡觉!”周寒摆摆手。 花笑没去睡,反而翻身跳到周寒身边,神秘兮兮地问:“掌柜的,那位杜公子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叙叙旧情,都说些什么。掌柜的,你能不能跟我讲讲。”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周寒疑惑地问花笑。 “我学学啊,将来回江州,我也知道该如何向宁大人表达相思之意。” “滚!”周寒抬起脚又要踹花笑屁股。 花笑一溜烟地跑了,身后还留下一句话,“不说就不说。” 周寒坐回床上,低头不语,吕升站到她身旁,她好似也不觉。 吕升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安静,所以一动不动。 突然,一滴晶莹的液体从周寒的脸上坠落,然后又是一滴。 吕升灰白的眼珠动了动,然后伸出手去。 晶莹的液体滴穿过吕升的手,掉在地上。吕手迅速收回了手,轻叫了一声,“好凉!” 听到吕升的声音,周寒抬起头,神情恹恹。 “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哦!”吕升赶紧将手上的那滴液体甩在地上,然后身形一转,化成一团风,从窗户飞出去。 吕升走后,周寒伸出手在腮边点了一下,感觉到又湿又凉。 “我流泪了吗?”周寒迷茫地自言自语,然后躺了下去,用薄被将自己捂了起来。 在卧室的一角,李清寒的身影缓慢显现,看着床上的周寒。 有冰冷的泪流出,说明她和周寒本体上的冰封正在化解,她应该高兴。可此时的李清寒确实高兴不起来,甚至心中有些刺痛,分不清是周寒在伤心还是她在伤心。 “我一定要解了这个心结。”李清寒想到这儿,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房间中。 轩鸟湖,景色怡人。一丛丛芦苇随风摇曳,绿浪翻滚。湖面吹来一阵风,带着湖水的清爽和淡淡的芬芳,让人不禁精神一震,任何烦恼都能暂时抛下。 “吱嗄,吱嗄!”几声鸣叫,惊破了这里的宁静。一只美丽的水鸟由芦苇丛中飞起,朝波光闪烁的湖面飞下,然后又拍打翅膀,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向更远处的芦苇丛中落下。 周寒掀开马车的车帘,看到了眼前美景。虽然还没发现白鹤,但灵气如此充沛之地,周寒相信,这里叫做轩鸟湖,定然名实相符。 王全驾着马车,顺着轩鸟湖岸向前走。周寒没说停下,他就不能停。 马车后面,是崔榕和崔岩骑着高头大马跟在后面。他们昂头挺胸,颇为得意。 他们兄弟在京城周围做打劫的营生,佑安府早就悬赏捉拿他们。可因他们每次做事都蒙着面,所以没人知道他们真实面目。 就在刚才出城之时,他们坐在马上,光明正大地从佑安府的悬赏告示前走过,没有一人怀疑他们。谁又能想到出没于京城周围的劫匪,会公然骑马出现在京城中。 也正是如此,兄弟几人不想再过回提心吊胆的日子,还是光明坦荡的好。 花笑掀开车帘朝外瞅了一眼,然后扭过头自信满满地说:“掌柜的,这里风景不错,我有预感,我们要找的东西一定在这儿。” “风景好,就能说明阿伯将东西藏在这里了?”周寒瞟了一眼花笑。 “掌柜的,你想啊。这里风景这么好,周伯以前在京城时,定然会常常来此,对这个地方一定很熟悉。他在这里藏上一两件东西不是太容易了吗?” 周寒对花笑这种毫无根据的说法不以为意。不过,她还是挑起车帘吩咐王全,“停车!” 马车的行进速度缓缓慢下来,然后“嘎吱”一声稳当停下。 花笑蹿出车厢,在车外伸了一个懒腰,狠狠地呼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 “真舒服!” “小妖精,你只顾自己舒服了。”周寒的声音从花笑背后传来。 “哎呀!”花笑叫了一声,赶忙回身,将周寒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周寒剜了花笑一眼,低声说:“在外人面前,你总该把样子做足吧!” 花笑嘿嘿一笑,“掌柜的,我忘了。” 周寒白了花笑一眼,走到了距离湖水一丈来远的地方,仰首向轩鸟湖的远处望去。湖心之中,一条小船在湖面飘荡,船上有四人,一名船夫,和三个长衫书生。书生们对着周围指指点点,似在赏景吟诗。在湖岸上,偶尔还能看到有人在垂钓。 周寒看着这片湖水,问花笑,“你说仙羽之渊是指这里,那第二句‘龙魂森森’怎么解?” “那就更对了。”花笑一副我又猜对了的样子,兴奋地说,“掌柜的,你想啊,龙是住在哪里的?必然是水下。我猜周伯的意思是,他把东西藏在湖水之下。” “湖水之下!”周寒唇角一挑,笑道,“那就有劳花笑姑娘去水下找出来吧!这事交给你办了。” “啊!掌柜的,我虽然会游泳,但潜水不行啊。”花笑眉头一紧,心里泛苦。 “那怎么办?”周寒故意表现得十分忧愁,“找不到那东西,就换不回阿伯和周冥他们。” “有办法!”花笑双眉一扬,朝天伸出一只手,将在半空飘着的吕升拽了下来。 “花笑,你要做什么?”吕升大叫起来。 “你是鬼,没有肉身,在水里和在地上没分别,你下去找。” 吕升挣开花笑,躲到周寒身后,探头问:“找什么?” 第507章 愿者上钩 这下把花笑问愣了,她又望向周寒,“是啊,掌柜的,那会是个什么东西?” “行了!”周寒恢复了严肃,“你别难为吕升了,那东西不可能在水下。” “不在?”花笑本来对自己的推测还挺有信心的。 “如果像你猜测那样,阿伯将东西藏在水下,那第三句‘通天之殿’怎么解释。” “唔——” 花笑沉默了。 周寒招手叫过来崔家兄弟,问:“这周围可有什么人居住?” 崔榕指了两个地方,道:“这两处有不少人家。” 周寒朝崔榕指的方向望了一眼,收回目光时,看到近处一个垂钓者,正向湖水中甩钩。那人头上戴着斗笠,遮住半张面容,又是侧颜,看不到长相。 周寒转过身,边走向马车,边对花笑道:“走吧,我们去那儿看看。” 花笑看见周寒已经上了马车,赶忙追过去。 花笑刚坐稳,马车已经动了起来。花笑不解地问:“掌柜的,为什么急着走?” “我们被跟踪了!”周寒身体往后一靠,一副惆怅神情地说。 “谁?”花笑立刻探出头,向马车后面望去。她只看见崔氏兄弟骑马跟在后面,崔岩还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花笑瞪了一眼崔岩,缩回了头,问周寒,“掌柜的,你在哪看到跟踪咱们的人?” “湖边钓鱼的,咱们到这儿,他也恰好到了。” “那也不一定是跟踪咱们的,也许真的是恰好。” “钓鱼不挂饵,直接往水里甩钩,是想学姜太公,等愿者上钩吗?”周寒轻笑一声道。 “原来是这样啊!”花笑恍然大悟。“我去把他抓过来,好好审审,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跟着我们。” 花笑说完,就要出车厢。 “坐下!” 周寒一声呵斥后,花笑只好又坐了回来。 “掌柜的,我们就任由那人跟踪我们?” 周寒轻叹一口气,“我们虽然是秘密在找那件东西的下落,可是京城中,知道我们目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有不少人在盯着我们。” “难道是厉王泄露了我们的目的?”花笑凑近了周寒问。 “厉王不会泄露,但厉王身边的人也不会都是忠心厉王的。” “那我们还要继续找?” “找!”周寒微微一笑,“顺便带这些人浏览一番京城外的美景。” “对啊,溜溜他们!”花笑嘿嘿一笑,掀开了车帘对驾车的王全道,“再赶快些。” 王全应了一声,甩开马鞭,马加快了奔跑速度。 很快,一行就转在轩鸟湖边住人的几住地方转了一圈。这里也不过是几处依湖而生的村庄而已。最后,他们来到一个较大村庄,这里不仅有几百户人家,还有客栈和饭馆。 在这里,周寒让王全停了车。几人来到一家饭馆,点了饭菜吃起来。 花笑扫了一眼店中的客人,在周寒耳边小声问:“掌柜的,跟踪我们的人,没在这里吧?” “谁知道呢。”周寒漫不经心地喝着手中的茶水。 “我们就不找了?” “不找了。” “啊!”花笑十分意外。 “叫崔榕过来!” 花笑没继续问,将在另一桌上正和兄弟说笑的崔榕叫了过来。 “大小姐!”崔榕立在周寒对面。 “浮春山离这里远不远?”周寒问。 “不远,距此大概有十里地。”崔榕认真回答。 周寒笑了,“带你们出来,还真没错。” 崔榕弯下腰,小声说:“大小姐,如果您想去浮春山游玩,现在不是时候。” “为什么?” “瑶泉是一处温泉,就在那附近有不少豪门权贵的别墅山庄,太子在那里也有行宫。前些日子,我们在这里路过,曾听说太子到了浮春山养病,那儿附近有重兵把守,我们怕是很难接近。” “太子病了?” “太子病了很长时间了。我们为林叔在京城内寻医问药,曾听一位大夫悄悄提到,本朝的这位太子身体时好时坏,这样差不多有六七年了。” 周寒点点头,便让崔榕回去吃饭了。 花笑撇撇嘴,不屑地说:“好地方都让他们占了去,难道温泉只能那些有钱人享受吗,别人就不配?” 周寒笑了笑,没有说话。 花笑又凑过来问:“掌柜的,我们去不去?” “不去。”周寒很肯定地回答。 “不找了那件东西了?” “先不找了,吃完饭就回去。” 花笑挠了挠下巴,她不知道周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寒抬起头朝饭馆外望去,离这里不远处,一个穿粗布衣衫的健壮男子,正坐在树下乘凉。 看上去此人就像一个在外讨生活的普通人,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但周寒却注意到这个男人的目光,时不时就会扫过她这里。当她抬眼望过去时,男人又慌忙避开她的目光。 吃过午饭后,周寒并没让王全往回赶马车,而是驾着车,到了浮春山,在山下转了一圈,果然看到有禁军在附近巡逻。他们没多停留,就返回了京城。 进了城门,周寒将崔榕叫到了马车旁边。 “京城之内,你们也常来吗?”周寒问。 “小姐,我们也会乔装改扮进城,买一些用品、药材、酒肉之类。有时候,生意做的好,我们兄弟也会来京城,找个大酒楼,好好地吃上一顿。”崔榕回答。 周寒知道,崔榕所说的生意,是抢劫。 周寒听崔榕说常去大酒楼,便问:“那你认得扶醉楼吗?” “扶醉楼?”崔榕一下子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车窗中露出面容的周寒。 这时花笑也挤了过来,争着说:“对呀,对呀,扶醉楼是不是一个很大的酒楼?那儿做的菜好吃吗?” “哦!”崔榕收回目光,露出释然的神情,然后含糊的回答,“还行吧!” “掌柜的!”花笑兴奋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去那里吃饭吧,肯定不用花钱。” “不用花钱?”崔榕疑惑地看着主仆二人。 就在周寒一行人回到永平坊的宅子时,宝胜赌坊中,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健壮男子,穿过人群熙攘的赌桌,上了二楼。 守在二楼的打手,看到此人,并没有阻拦,依然监视着楼下的动静。 健壮男子推开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屋中坐着两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者,正是穆重和车实顾。 健壮男子单膝跪在穆重面前,“属下复命!” “季刚,发现什么情况?”穆重问。 “回禀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这位李家的小姐只在城外转了转,好像是在游玩。” “只是游玩?”穆重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问:“她在哪里停留过?”。 “轩鸟湖边,而且还在轩鸟湖边的冯家庄吃了一顿饭,然后便去了浮春山。” 第508章 药到病除 穆重的眉头又是一紧,问:“她去了浮春山什么地方?” “也没去什么地方,就在浮春山下看了看,然后就走了。” “只是看看!”穆重很是失望。 穆重想了想,一摆手道:“你下去吧,让你的手下兄弟注意那位李家小姐的行踪。” “是!”季刚站起来便要退出去。 然而快到门口时,季刚突然又停下了。 “爷,有一件事,我觉得奇怪。” “什么事?”穆重双眸一沉,望向了季刚。 “我在跟踪李家小姐时,还感觉有人在跟踪着我,奇怪的是我查探了几次,却看不到一个可疑的人。”季刚道。 “凭你的本事也察觉不到那个人!”穆重心内一沉。 “是!属下无能!” “你的本事在京城中虽不敢说数一数二,却也很强了,是谁还能逃过你的眼睛?” 季刚低着头,面色涨红。穆重见季刚如此羞愧,便不再问,让他出去了。 “公子!”车实顾来到穆重身旁问,“这太奇怪了,是什么样的人能跟踪季刚,却让季刚发觉不了。” “如果有这样的人,是个威胁。”穆重神情凝重。 “公子还记得吗,那个姓周的主仆三人。” 穆重点点头。 “季刚曾说过,姓周的身旁那个看似柔弱的小厮,深不可测,连他也看不透高低。那日,他们很明显就是冲着玉杯来的。公子,你说跟着季刚的会不会就是那小厮。” “是又怎么样?”穆重叹了一口气,“季刚跟踪他们,把人弄丢了,我们连人家底细都不知道。” “公子,那姓周的和她那个小厮,你不觉得长得过于清秀了吗?”车实顾在穆重身边小声问。 “你有什么怀疑?”穆重抬起了头。 “总管派人送来的信上说,那位李小姐是被周启峰养大,也曾跟周启峰的姓,而且这位李小姐喜欢女扮男装。所以我怀疑那个姓周的,就是这位李家小姐。” “这也只是你的猜测!”穆重并没惊讶。 车实顾点点头。 “跟踪季刚的人,是冲我还是冲那位李小姐?”穆重心事重重地闭上眼,似自言自语地问。 梅江底,江神府。 李清寒坐在大殿正中的水晶座椅上,眼睛盯在手中那个小拇指大小的瓶子上。一位江神府的官员站在她的下方,正一板一眼地读天庭来的公文。 李清寒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公文上说的事自会有人去执行,念给她听不过是走一道程序而已。 过了一会儿,念公文的声音停了下来,神官望向李清寒,见李清寒仍看着手里的小瓶子,毫无反应,只能出声提醒。 “神君。” “哦!”李清寒回过神来,将小瓶子收进怀里,对神官淡淡地说,“你辛苦了,下去吧。” 神官赶忙行一礼,匆匆离开大殿。每次面对这位神君,他的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压力。 李清寒在殿中扫了一眼,就在不远处,一个水泡之中,有一尾红色鲤鱼。它虽然睁着眼,却浮在水泡中一动不动。它正是没有肉身的鱼妖鱼潢。 “未时一刻,布云,二刻,风起,三刻……”鱼潢的嘴一张一合,在睡梦中嘟念出声。 李清寒心中暗笑,天庭的公文无聊到能让任何生灵睡着。 鱼潢继续嘟囔,“梅江北三寸,江州城四点五……” “江州城!”李清寒心中一动。周寒离开江州匆忙,还留下没有做完的事情,她要替周寒了结。 李清寒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江神大殿中。 鱼潢的脑袋晃了晃,身上的水泡突然炸开。 “神君!”鱼潢醒来没看到李清寒,大叫一声朝殿外冲去。 “哎哟!”冲得太猛,鱼潢撞到柱子上,一片红影散开,又急速收缩,恢复原状。 鱼潢绕过柱子,又向前冲去。 “哎哟!”殿门口又散开一片红光,然后就听到鱼潢大叫。 “神君,等等我!” 李清寒站在梅江之上,望向前面。江岸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声,正是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人们正在修建江堤。 这片江堤已经初具规模。宁远恒亲自指定人监督修堤,这一带的江堤,沙石、木材用得都是好料,十分结实。 李清寒手一挥,收回了施在这一带江水中的法力。她答应宁远恒,保证在修建江堤之时,江水不会泛滥,淹没百姓田庄。所以她在江水中施了法力,整个雨季江水再怎么上涨,也没有侵害一分一毫的农田。 这次修建的江堤比上一次,不仅牢固,而且又延长了一部分,有更多的江边百姓受益。 李清寒脚下一动,消失在梅江之上。待她再出现时,已经可以看到江州城的城门了。 “神君,神君!” 身后传来鱼潢的大叫。 李清寒微一皱眉,身体朝旁边挪了一下。霎时,一道红影从她旁边冲了过去,直飞出去五六丈远,才硬生生停下。 鱼潢调了个头,一甩尾巴游回了李清寒的身边。 “你急什么?”李清寒责怪道。 “神君出行,不能不带随从,我是神君的随从。”鱼潢郑重其事地回答。 李清寒暼了鱼潢一眼,重又望向江州城的城门。城门处人影晃动,十分热闹。 李清寒身影一晃,瞬间起了变化。她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面容端正沉稳,留有一寸多长的美髯。身上穿一件很普通的白色长衫,左手举着一个布招,上写着“药到病除”四个大字,右手上有一个环形的铜铃,肩膀上搭着一个褡裢。 鱼潢朝周围看了看,收回目光时,吓了一跳。 “神君!”鱼潢又诧异又疑惑。若不是李清寒身上有梅江水那清爽的气息,它都怀疑自己身边的这个中年男人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走!”李清寒发出中年男人那种深沉的声音后,向江州城方向走去。 “神君,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鱼潢围着李清寒转来转去。 “有事要做。” “我们去哪?” “你只管跟着我走。” “神君,我用不用变成人?” “不用!” “神君为什么一定要变成男人?” “闭嘴!” “哦!” 第509章 小人得志 进了江州城,李清寒时不时将手中的串铃晃一下。 这种走街串巷的游医,城里时常有。所以,李清寒并没引起旁人的多少注意。 自从李清寒让他闭嘴,鱼潢就用水泡将自己的嘴罩了起来。他虽不能说话,但一双眼却闲不住了,摆着尾巴在大街上,一会儿游到这边,一会儿游到那边。 鱼潢虽然在梅江中修炼了一百多年,却从未如此近距离看过江州城。人世的繁华,让他大开眼界。 凡人的眼睛看不到鱼潢,只感觉一股清凉的气息,在人群中蹿来蹿去。 李清寒突然停了下来,她的前面,一对威风凛凛石狮子出现在道路一边。石狮子身后的台阶上去,就是两扇朝南开的大门。大门上挂着黑底金字醒目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江州府”。 鱼潢已经游出去十多丈远了,一转身却发现李清寒不在旁边。它又转身回来,看到李清寒正愣愣地站着不动,眼睛看着那江州府的大门,不知道在想什么,连手中的串铃,也忘了摇晃。 鱼潢一摆尾巴,返了回去,想开口说话,口却张不开。 或许是鱼潢身上带的清凉气息,让李清寒醒过神来。 李清寒低下头,视线故意避开江州府的衙门。 就在李清寒刚接近江州府衙之时,从府衙之内,怒气冲冲走出两个人。 李清寒只略一暼,便立刻躲到了府衙前的石狮子后面。高大的石狮子遮住了她的身形,若不细察,那两个人根本发现不了,后面藏着人。 李清寒认得这两人。她曾化作宁远恒的模样,用在阴司善恶簿上查来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与这些江州府不服宁远恒的官员,好好“交流”了一番,也让这些官员暂时不敢和宁远恒掣肘。 这两个人正是江州府的官员,一个是法曹,一个是户曹。 大概他们没见到附近有需要防备的人,出了府衙后,说话大声了起来。 “宁远恒这个小儿,欺人太甚。我们为江州操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居然说罢就罢了我们的官。” “他手上有皇上谕旨,我们又抓不住他的错处,还不是任他拿捏。” “江州不是朝廷说了算,是厉王。”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宁远恒又臭又硬,连厉王也敢顶撞,穆传恩就是个例子。他也是厉害,居然暗中搞到了圣谕,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厉王可以不在乎皇上的旨意,我们明面上却不能不顾忌。” “我们早该将高仁则这个祸害除了。现在倒好,因为一个贱商,把我们全拉下马来了。”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咱们为什么不像对付上任刺史那样,一刀——” 交谈到此停了一下,两人声音低了下去。李清寒手指轻弹,一滴水珠附在了其中一人身上,两人的谈话又落入李清寒耳中。 “你以为几位大人没想除掉此人吗?是厉王不让动他。” “现在怎么办?江州府中差不多都是宁远恒提上来的人。” “嘿嘿!”其中一人阴笑了几声,然后道,“宁远恒想在江州呼风唤雨,还早。他手中现在没有一兵一卒,能做什么。” “我知道。我就看着宁远恒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里不舒服。” “赵大人和王大人他们几个已经告到厉王那里了。宁远恒提拔的人,也得坐得稳这个位置才行。” “王爷有什么计划?” “王爷肯定不能坐视宁远恒做大。走吧,我们回去说!” 脚步声响起,两个人上了来接他们的轿子。 李清寒从石狮子后面走出来,看到轿夫们抬着两顶小轿走远了。 李清寒朝府衙内望了一眼,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两名差役在公堂前守卫。 “唔唔——”把自己的嘴堵了的鱼潢,在李清寒身旁游来游去,它不知道神君大人,为什么在这个大门前不走了。 李清寒暼了一眼鱼潢,淡淡地说:“把你嘴上的水泡收了。让你闭嘴,是让你少说话,而不是不说话。” “噗”地一声,水泡破了,鱼潢迫不及待地说:“神君,我们……” 李清寒一抬手,制止了鱼潢。 “跟我走,别多话。” “哦!” 李清寒重新晃响了手中的串铃,向前走去。鱼潢赶忙追了上去。 不多时,李清寒经过一家不大的药铺,药铺牌匾上写着“回春堂”三个大字。 李清寒冷冷一笑,小声说了句,“和春堂变成了回春堂。” 鱼潢听到了李清寒的轻言,它问了一句,“神君,它为什么会变?” 李清寒没有回答。鱼潢摆着尾巴在写着回春堂三个字的牌匾周围转起了圈。它以为李清寒是说这个牌匾会自己变化,可它瞧了半天,也没瞧出这牌匾有什么特殊。 鱼潢还要问,却瞧见李清寒变成的游医已经走出很远,到了一处巷子的拐角处。 “神君!”鱼潢大叫一声后,一道红影冲了过去。 李清寒恰在此时,转弯拐进了巷子。红影撞到墙上,散成一片红光,又迅速回缩,现出鱼潢的身影。 鱼潢晃了晃撞得有些发懵的脑袋,摆尾追了上去。 这里是江州城会平坊,这里的居民,虽然不算穷困,但大都家境一般。 李清寒走过十多家院门,手中的串铃,也更响亮。 就在一个普通小院门口,一个两鬓斑白,身穿廉价丝绸衣裙的妇人正在焦急向巷子另一头张望。 很快,一个十六七岁,身穿粗布蓝衣姑娘就出现小巷的那头。 蓝衣姑娘一只手提着两个扎在一起的纸包,一只手紧握着,似乎手心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看到蓝衣姑娘,那名妇人招手,让她快行。 蓝衣姑娘小跑着来到妇人面前。 “小织,那只镯子当了多少钱?”还没等姑娘开口,妇人迫不及待地问。 “二两银子。”叫小织的蓝衣姑娘木然开口。 “才二两!”妇人十分意外。 “夫人,这是当票,还有买药剩下的钱。”小织抬起紧握的那只手,张开。她的掌心中果然有几块碎银,和一张团在一起的纸。 妇人看到这点银子,叹了口气,从小织手中接过了银子,然后对小织道:“去给老爷熬药吧!” “唉!”小织答应一声,提着两个纸包,从妇人身边穿过,进入院中去了。 第510章 时日不多 妇人正要回身,却在此时听到“叮铃叮铃”的铃响。她太熟悉这个声音了,不由得扶着门框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过去。 看到妇人注意到这里,李清寒微微一笑,然后,她将拿着串铃的手举高到头顶处,摇晃得更加响亮。那个写着“药到病除”的布招,迎风展开。 “专治疑难杂症,治不好不要钱!” 李清寒走过来,并没有看妇人一眼,淡然前行。 “先生!”妇人叫住了李清寒。 李清寒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用那种男人深沉的声音问:“夫人叫住在下,可是家中有人生病?” “先生真能药到病除?”妇人边打量李清寒,边试探地问。 李清寒微微一笑,颇有些莫测高深。 “我的医术,承十世之传,祖上留下一剂良方,可医百病,药到病除并不虚言。若夫人不信,我可先医病,待病人身有起色,再收钱。若是治不好,我便一文不取。” 妇人一听可以先治病再给钱,不禁大喜。 “不瞒先生,我丈夫已经病了一月有余,大夫请了不少,吃药倒掉的药渣都可以把我家的地面铺满厚厚一层,可仍半点不见好。先生若是有此本事,便请为我丈夫瞧上一瞧。” 妇人话刚说完,鱼潢的声音就传进了李清寒的耳中。 “神君祖上是大夫吗?为什么神君做了江神,应该做医神。” 李清寒的唇角抖了抖,不过还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如此,便请夫人带路,我去看看病人。” “先生随我来!” 妇人转身将李清寒让了进去。 转过照壁,李清寒略扫了一眼这个宅子,这是一个普通的宅子。有一个不大院子,北面有三间正房,两间耳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 东厢房前有一个小泥炉,炉子上放着一口药锅。药锅冒着热气,药味铺满院子。 李清寒刚才见在门外见过的那个布衣姑娘摇晃着一把蒲扇,蹲在炉子前扇风点火。 在进入病人房间之前,妇人做了介绍。病人名叫包益生,她是包益生的妻子。他们夫妻有一个儿子,家中还有一个丫环和一个老仆人。 鱼潢在屋中和院中穿来穿去。它对人的宅院十分好奇。虽然鱼潢曾上过胡春旺的身,但那时它的肉身死了,它处在悲哀之中,根本没心情去看那家的宅子如何。 这次,鱼潢可以毫无顾忌地到处去看,它只有魂魄,除了李清寒,没人能看到它。 “熏死我了,熏死我了!”鱼潢突然大叫着从一间屋里冲出来,昏头昏脑,一头撞在包夫人的身上。 包夫人没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撞到她,反而不自觉得缩了缩肩膀,她感觉有一股湿凉之气透过衣服,有点不舒服。 看到李清寒去的方向,正是它刚跑出来的那间屋子,鱼潢赶忙提醒,“神君,不要去,那里太臭了。” 李清寒听了鱼潢的话,略放慢了脚步。包夫人走在了前面,打开房门。 门一打开,果然一股骚臭味扑了出来。 “哎呀!”包夫人叫了一声,然后转身挡在了李清寒面前。 “先生在外稍等,我去收拾一下。”说完,喊了一声,“小织!” 正在煎药的小织放下手中的扇子,跑了过来。似乎早已经习惯,小织也不问什么事,便和包夫人一起进了屋子,并关上了屋门。 “神君,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鱼潢望着紧闭的屋门问。 “救人!”李清寒淡淡回答。 “屋里那个人?” “那个人。”李清寒十分鄙夷地笑了一下,“他不值得救。是救他身边的人。” 鱼潢还没反应过来,屋门打开了,小织抱着一大裹被褥出来。随后,包夫人站在门口请李清寒进去,并解释道: “我丈夫病体沉重,无法动弹,我们稍一疏忽,就会拉尿在床上。让先生久等了。” “无妨。”李清寒摆摆手,迈步走进屋中。 屋中,一股浓浓的药味和酸臭味,混在一起,让人闻了十分不舒服。 李清寒皱起眉头,忍了下来。 包夫人引李清寒到床前,指着床上的病人道:“先生,他就是我的丈夫。” 床上的人形容枯瘦,面色腊黄,气息十分孱弱,胸前不见起伏。双唇毫无血色,唇皮干裂得如同枯死的树皮。喉咙之中,发出低若蚊蝇的哼哼声,能让人感觉出,他现在很痛苦。 此人睁着毫无神采的双眼,望着李清寒,眼珠时不时会晃一下。也就是这个动作和那几声哼哼,才让旁人感觉到他还活着。 李清寒放下手中的布招,来到床前。 “先生,你快给看看!”包夫人搬了个木墩子,放在床边。 李清寒坐下,将手指放在包益生那枯瘦的手腕之上,像模像样的眯起眼。 过了一会儿,李清寒收回手,睁开眼。 包夫人赶忙问:“先生,怎么样?” 李清寒站起身,带着包夫人,走到离病床稍远一点的地方,故做惊诧地说:“尊夫这病好凶险啊!” 包夫人瞪大眼睛,紧张地问:“如何凶险?” “病入膏肓,时日不多。” “啊!”包夫人身体一软,就要往地上坐。 李清寒上前扶住包夫人,让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道:“夫人不要惊慌。我说凶险,并没说没救。” 包夫人又瞪大眼,抓住李清寒的衣袖,恳求道:“先生救救我丈夫。” “有些话,我需要问问夫人。夫人当以实相告,我才好为尊夫诊断开方。”李清寒抽回衣袖,不急不缓地说。 “先生请问!” “据我刚才探脉所感,尊夫病情起始,应该并不严重,如何将病情拖到如此境地?” “怎么可能?”包夫人不敢置信地说,“我丈夫从初染病时,就已延医吃药了,我不敢耽误他的病情。” “尊夫起初就是感染风寒,只要及时用药,很容易便能痊愈。夫人还是将实情如实道来。”李清寒冷冷地道。 包夫人目光闪烁,似在什么犹豫不决。 “既然夫人不想说,我也不好判断,为尊夫开药方,告辞了。”李清寒作势欲走,“我对夫人说一句实话,尊夫的病恐怕也只有我能治好。” “先生留步!”包夫人好不容易看到一棵救命稻草,岂能放过,“我对你实说!” 李清寒收住脚步,转了回来。 第511章 家破人逃 包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家原本开着一家药铺。我丈夫虽然不如先生这般精通医术,但也粗略知道一二。他一个多月前突染疾病,他自己也知道是感染了风寒,便自己开了一个方子,在自家的药铺中拿了药。谁知几副药吃下去,他非但丝毫没有好转,还越来越重了。” “我便劝他找个高明的大夫看看。他不舍得花请大夫的钱,仍坚持自己开方吃药。可是这药越吃,他的病越重,后来连床也起不来了。” 李清寒朝门外看了一眼,疑惑地问:“夫人,你没说实话。你家看上去,虽然并不贫困,但也不像开药铺,有生意的人家。现在怕是在勉强维持温饱吧?” 李清寒的话,似乎刺激到了包夫人,她的眼眶一红,扑簌簌流下泪来,继而,哭出了声。好像千年的委屈终于得到了倾诉,包夫人的哭声越来越大。 李清寒皱了皱眉,没有阻止。鱼潢十分不舒服,在屋里团团乱转,寻找地方躲起来。它看到窗边有一个铜盆,盆里有清水。鱼潢毫不犹豫,一头扎了进去,发出“扑通”一声。 这一声不大却清晰,只是包夫人仍在痛哭伤心之时,完全没注意。 盆有点小,鱼潢的脑袋扎在水里,半个身子和尾巴仍在水面之上,不断摆动。 渐渐地,包夫人哭声小了,方才抽抽泣泣地说起来。 “先生说的是,我家原来不是这个样子,是一座很大的宅院。我们也是最近才搬来的这里。” 李清寒轻笑一声,“放着大宅不住,却来这个破旧的宅院,难道这里风水好,有助尊夫养病吗?” “先生,你就不要说笑了!”包夫人又羞又急。 李清寒冷冷地扫了包夫人一眼。若不是因为这是周寒所托之事,她不会来,任由这家人自生自灭,这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孽。 “先生知道我有一子。可此子却不是我亲生的。他是我丈夫纳的一个小妾所生。就是那个小妾害得我家至此。”包夫人终于得到一个不吐不快的机会,也不在乎是不是家丑,将苦水又通通倒了出来。 “那个小贱人年轻,长着一副狐狸精的勾人模样。我丈夫十分宠爱她,对她也是百依百顺。没两年,小贱人生下了一个儿子,我丈夫更是对她言听计从。” “后来,我丈夫病倒,我一心照料他,就没在意那个小贱人。谁知突然有一天,来了许多人,说宅子是他们的,我丈夫已经把宅子卖给他们的。他们还拿出了一张卖房的契约。上面果然有我丈夫的画押。” “我问我丈夫,我丈夫不知此事。我又去找那个小贱人,小贱人方才哭着说了实话。原来,她暗中和药铺的伙计寇良有私情。当她看到我丈夫病情日日加重,以为我丈夫好不了了,便与寇良打起了私奔的主意。但是走之前,他们不想放过我家的家财,因此,小贱人趁我专注照顾我丈夫,将家中的钱财、首饰和一些值钱之物收敛变卖,就连房契也找出来,拿去卖了,还寻我不在之时,偷偷在卖房契约之上按上了我丈夫的手印。” 李清寒点点头,“原来如此。但听夫人话里的意思,尊夫的那位如夫人,并没与寇良一起走。” 包夫人继续说:“先生说的没错。小贱人也被寇良骗了。她原本打算让寇良带着这些钱财,先行一步,两人约在江州城外见面。谁知寇良根本没有等小贱人,自己带着钱,跑得无影无踪了,把她给甩了。” “小贱人几乎把家里的钱财卷了个干净,又将宅子卖了。家里一无所有,但我丈夫的病还要治。没办法,我只能将自家的那个药铺典了出去,换成钱买了这个小院住下来。没过多久,那个小贱人也受不这种苦,自己跑了。许多日子过去,我丈夫的病不见好,请医吃药花了不少银子,家里已经渐渐难以维持。” “先生!”包夫人说到这又痛哭起来,“先生若不能治好我丈夫,我只能看着他被病痛折磨至死。” “夫人放心, 遇到我,也是他命不该绝。”李清寒转身再朝病床边走去。包夫人赶紧跟上。 李清寒装模作样又为包益生探了一次脉,然后从搭裢里取出一个药瓶,再从药瓶里倒出一枚淡青色的药丸。交给包夫人。 “给尊夫服下。” “这是什么药?” 毕竟是家里开过药铺的,包夫人知道药不能随意吃,所以便问了一句。 “只管让尊夫服下,可缓解当前症状。此药乃我家秘传之方,不方便告诉夫人。” “哦!”包夫人虽有疑惑,但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来医。她亲自将药丸喂给包益生。 药丸服下没多久,包益生咳嗽了几声后,吐出了一口浓痰。 包夫人为包益生擦干净嘴角,发现包益生呼吸声重了起来。 “金茹。”包益生发出一声虽无力,但清晰的声音。金茹正是包夫人的闺名。 “益生。”包夫人十分惊喜。之前,包益生病情沉重得,说话费力,口齿不清。 “给我口水喝!” “唉,唉!”包夫人见自己的丈夫这么快便有了起色,十分高兴,赶忙拿了一碗水,服侍包益生喝了两口。 “你感觉怎么样?”喝完水,包夫人问包益生。 “呼吸顺畅,感觉好多了。”包益生说完,一双仍是无神的眼,瞟向李清寒。 包夫人明了,让包益生躺好,转身对李清寒行了一礼。 “先生真是神医。还请先生再施妙手,治好我丈夫身上的病。” “若要尊夫的病彻底痊愈,没有问题。但我需要知道尊夫自从染病以来,所服过的方剂,找到延误病情的原因。” 李清寒已经取得包益生夫妇的完全信任,她可以提出任何要求了。 “好!那些方子我都留着了,先生稍等。”包夫人说完,转身到屋中的一个柜子前,打开柜子翻找。 从水盆里出来的鱼潢,好奇地跟着包夫人,在柜子前转了一圈,然后来到李清寒面前。 “神君,你要治好这个人,不用这么麻烦,让我来!”鱼潢尾巴一摆,就要向包益生游去。 李清寒伸手夹住了鱼潢的尾巴,低声呵斥,“不要多事!”然后随手一甩,将鱼潢又扔回了水盆。 第512章 亲人血做药引 “扑通”一声,在屋中响起。正在找药方的包夫人吓了一跳,转过头朝周围看了看,没发现异常,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便没在意,伸手从柜子里抽出一叠纸。 包夫人将这叠纸拿到李清寒面前,“先生,所有的方子都在这儿了。” 李清寒将这几张方一一看过后,故意作出一副不解的神色,“看这方子,并没什么问题,和尊夫身上的病状很对症。若按药方用药,尊夫不至于如此。” 李清寒说话的声音很清晰。床上的包益生眼珠一转,盯着包夫人的眼神,带上了一丝狐疑。 包夫人看到包益生的神色,赶忙为自己解释,“益生,你是家里的依靠,没有你,这个家无法维持下去,我绝不会伤害你。你生病这么久,我一直尽心尽力服侍你,不曾有半点疏忽。” 李清寒淡淡地扫了一眼包益生,道:“包先生不要多虑,我也只是推测。”她转而又对包夫人道,“夫人,尊夫吃过的药,是否还有存留?” 包夫人点点头,“有。当初我丈夫病情不甚严重之时,他为自己开几服药。吃了几天后,见不管用,便没再继续服用,就存放起来了。” “拿来我看!” 包夫人应了一声,便跑出门去了。 “先生一定要治好我!”包夫人刚离开,包益生便发出了极轻的声音。 “你很怕死吗?”李清寒冷冷地问。 “谁愿意死,能活着当然要活下去。” “你想活,却不顾别人的死活。” “你说什么?”包益生十分诧异。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李清寒冷冷地扔下了一句话,便离开了床边。 鱼潢用鳍扒着水盆的边缘,探出头来。 “神君,这家伙不像好人,连自己的老婆都不相信。” 李清寒伸手将鱼潢按进了盆里。 李清寒手一松开,鱼潢又探出头来,“神君……” 李清寒再将鱼潢的头按进水盆里,发出一串咕噜咕噜的声音。 没多时,包夫人拿了三个纸包进来。 “先生,您给看看,有什么问题。” 包夫人还没站稳,便将其中一个纸包打开,捧到李清寒面前。 李清寒只是扫了一眼,便走到了病床前。 “先生,怎么样?”包夫人追过去问。 “我很怀疑,你家是否曾经经营药铺。”李清寒坐到凳子上,神情清冷。 “我没有欺骗先生。”包夫人为自己辩解。 “我只是略一看,便看出这里至少有三种鱼目混珠的药材。自家开药铺,自家用药,难道也用假的。” “啊!”包夫人将药包拿过来,朝里面的药材看了一眼,她有些迷茫。虽然夫家曾有一个药铺,但她对药材并不了解。 “先生,你再看看这两个。”包夫人赶忙又将另两个药包打开,让李清寒看。 李清寒再次看过后,冷哼了一声,“假药害人,天理不容。现在看来,尊夫就是被假药误了病情。” 包夫人一听,两步奔到床前,指着手里药问:“这是怎么回事,你药铺卖的药材里怎么会有假?” “谁给你抓的药?”包益生有气无力地问。 “是寇良。对了,是寇良这个畜牲,一定是他。”包夫人激动得大骂。她认为是寇良故意要害包益生。 包益生眼珠不自然地动了动,然后望向李清寒,“先生既然知道了我的病因,就用药吧。” “拿纸笔来。”李清寒先是瞥了一眼包益生,然后淡漠地对包夫人道。 包夫人赶忙准备好纸笔。 李清寒唰唰几笔写下了一个药方,交给包夫人。 包夫人看了后,问道:“先生,把这药材熬煮成汁喝下,就可以了吗?” “不行。”李清寒摆摆手,“尊夫病情延误已久,而且被假药所害,血脉皆伤。需要用一物调活血脉,我开的方子才管用。否则,尊夫即便喝下我开的药,也没什么用。” “什么药引?” “与尊夫血脉相同之人的血。” “用血!”包夫人被这个药引吓了一跳。 “没错。不过夫人也不必害怕。只需取那人中指几滴血便可,不会伤人。” “哦,哦!”包夫人的心放下来,“和我丈夫血脉相同的人?” 李清寒提醒道:“比如说尊夫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或是尊夫的儿女。” “对了,顺儿!”包夫人眼睛一亮。 李清寒听到这个名字,嘴角微挑,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只要药引无误,我开的这个方子,只需一剂,便可见奇效。三剂服下,尊夫就可病体痊愈。” “太好了。小织!”包夫人喊来了那个布衣姑娘,将方子和钱交给她。 小织小跑着出去了。 “请先生暂到厢房歇息。”包夫人引着李清寒出了正房,朝西边那间厢房走去。 快到厢房门口时,李清寒声音清冷地问:“包夫人,尊夫的那名小妾真的是自己离开包家的吗?难道不是夫人私下里处置了她?” 包夫人一愣,脚步停在了西厢房门前。李清寒也不管她,径自走进了房间。到最后,包夫人也没进去。 西厢房里只有一张简陋的床,一套桌凳。不多时,一个年老仆人送来了一壶茶,便再没人打扰李清寒。 鱼潢从窗户穿进屋中,浮在李清寒身边,鱼嘴一张一合,一对眼球咕噜噜乱转。 “你现在可以说话了。”李清寒淡然地对鱼潢道。 鱼潢一听大喜,尾巴一摆,落在桌子上。 “神君,我从没听说什么药,需要用人血做药引。” “你说的没错。但包益生不同,他需要人血。” “为什么?”鱼潢好奇地翻动眼球。 “因为他得的不是病,而是欠的债太多了。” “他欠了多少债啊?” 李清寒没有回答鱼潢好奇的问题,而是吩咐道:“你去外面,注意他们的动静。” “好!”鱼潢一晃尾巴,瞬间消失在李清寒面前。 李清寒打发走了鱼潢,坐了下来。然而,她坐下没多久,就见眼前红影一闪,鱼潢又回来了。 “神君,那个姑娘把药买回来了。” 李清寒还没说话,红影又一闪,又消失了。 马上,红影又闪回来了。 “神君,那个夫人抱着一个小男孩儿到院子里了。” 第513章 无间地狱 李清寒望着半空,在反思,她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 过了一会儿,院子中传来一个孩子的说话声。 很快,鱼潢又回来了。“神君,那姑娘在熬药了,包夫人用针扎小男孩儿的手指,往那药锅里挤了几滴血。” 李清寒刚想说几句,鱼潢一晃又不见了。 李清寒来到窗前,看到东厢房前,小织姑娘守着泥炉上的药锅。 包夫人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包夫人手里举着一块麦芽糖人,正在哄那个男孩儿。包夫人看着男孩儿的面容,倒有几分慈爱。男孩儿应该就是顺儿。 顺儿看到麦芽糖人,脸上露出稚嫩的笑,接过糖人。 包夫人这才将顺儿放下,去药炉边,和小织说了几句话。 顺儿安静地坐在院中,满足地伸出舌头,舔手上的糖人。 李清寒心中暗暗一叹,若不是包益生作孽,这一家人生活何尝不是平凡且温馨。 李清寒刚想到这里,见到院中一道红影划过。鱼潢游到了顺儿身边,一双眼紧紧盯着顺儿手上的糖人。 不知不觉间,鱼潢渐渐接近了顺儿手中的糖人。 顺儿吃得高兴,将手中举着的麦芽糖人晃了晃。麦芽糖人在鱼潢的虚幻的身体上穿了过去。鱼潢非但没躲,反而一摆尾巴,追子上去,张开鱼嘴在麦芽糖上粘了一下。 似乎是尝到了麦芽糖的甜。鱼潢兴奋地在空中打了几个转,然后跑到李清寒面前。 “神君,那是什么东西,太好吃了。” 李清寒瞥了一眼鱼潢,道:“那是凡人做的麦芽糖。” “神君,我们回去时,能不能带上几个。” “这个东西在水里会融化。” “啊!”鱼潢十分失望,头和尾巴都耷拉下来了。 “去做你该做的事。”李清寒命令道。 “哦!”鱼潢摆着尾巴回到了院子里,看上去已没有了刚才的劲头。 李清寒离开窗子,坐回桌边。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红影冲了进来,撞在门框上,散成一片,很快又恢复原形。 “神君,包益生喝了你开的药,反而不好了。” 李清寒没有问鱼潢如何不好。她听到外面传来慌乱的叫声,“先生,先生!” 李清寒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包夫人脸色苍白,张慌失措地跑来。 “先生,我丈夫喝了药,没一会儿就开始吐血,你快去看看。” 李清寒没有问包夫人,而是绕过包夫人,迈步朝正屋那间病房走去。 李清寒还未进屋,便有一股浓浓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来到病床前,李清寒便看到地上和床边溅着的血迹,一个痰盂放在床边,里面已经积了快一半的血。 包益生身体抽搐着,嘴角还留有血丝。此时的包益生,分明进气少,出气多。 李清寒神色自若,不慌不忙从褡裢里出一个布囊。打开布囊,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多枚银针。 李清寒取出银针,一根根,在包益生身上扎了下去。很快,包益生停止了抽搐。 “先生,我和小织完全按您说的去做,为何我丈夫的病反而更危险了。” 包夫人见包益生的症状有所缓和,开口质问李清寒。她现在不相信李清寒了,但眼前只有李清寒一人可求助。 李清寒取过药碗,看了一眼碗底剩下的药渣,又放下了,然后不急不缓地道:“我的方子没问题。问题出在你们自己身上。” “小织是拿着先生开出的方子抓的药。” “药材没问题。” “煮药之时,我们也照先生所说,添加了药引。” “我说的药引是要用尊夫的血亲之血。” “没错,顺儿虽不是我亲生,但却是我丈夫和他那个小妾的孩子。” 李清寒没有接话,而是从包益生的身上拔下两枚针。只见包益生长出一口气,原本迷离的目光逐渐聚合,状态看上去,好转了不少。 “你险些害死我!”包益生恨恨地说。 李清寒冷冷一笑,道:“恐怕非是我害你,而是你自绝了生路。” “你说什么!咳——咳——”包益生大怒,引起一阵急咳。 “益生!”包夫人赶忙上前,为包益生抚胸顺气,然后责怪李清寒道,“先生,你若有本事医好我丈夫,我自会重金酬谢。你若医不好,请自便,不要误了我丈夫性命。” 李清寒也不生气,“夫人,我的药需用尊夫的血亲之血作为药引。如果用了非血亲之人的血,则会气血逆转。吐血都是轻的,重的可直接要了性命。” “啊!”包夫人登时呆住了。 “你胡说!”包益生又怒了,再次急咳。这次包夫人忘了给包益生顺气。 李清寒轻轻一笑,离开床边。 “你刚才是不是感觉掉进了无边的黑暗。那里便是无间地狱。我拉你回来,不是救你,而是让你知道。” 包益生惊诧地看着李清寒。他吐了血后,刚刚的某一时刻,他感觉像坠入了一片漆黑无底的深渊,身体在不断下落。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却听到无数惨叫哀嚎,还有人在他耳边怒吼,“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后来,有一股力量将他强拉了回来。 这一切,眼前这个游医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大夫治不了你的病。” “先生,你救救我丈夫。”包夫人来到李清寒面前恳求。她有种感觉,眼前的人,非常人。 “他只能自己救自己。” “你才是大夫!”包益生若不是病得动不了,可能会从床上跳起来,冲李清寒大吼。 “你的病不是由身体起,而是心上起。”李清寒声音清冷地道。 “你故弄什么玄虚?”包益生仍是怒道。 “既然你不信,我无可奈何。”李清寒说完,拿起放在床边的那个布招,作势欲走。 “先生。”包夫人赶忙拦在李清寒的去路上,“请先生指教,我们该如何自己救自己?” 李清寒停下脚步,眼中的光芒如霜似雪般,看向包夫人。 “尊夫做过什么事,夫人是知道的。有些事做得多了,冥冥之中,自有报应。” “先生说什么?”包夫人偏过头,故意不去和李清寒的目光对视。 “既然夫人也不知道,那我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尊夫的病,也不必费心请大夫了,自生自灭即可。” 第514章 己欲活而活人 李清寒迈步向屋门方向走去,看样子要离开。她从包夫人身边经过时,被包夫人一把扯住了衣袖。 “先生,我说!” “你不许——咳——咳”包益生急怒之下,又咳嗽起来。 包夫人看了一眼床上的包益生,幽怨地道:“我丈夫为了多挣钱,曾将自家药铺中的药材,以次充好,以相似之物代替真物。我曾劝过他,可他不听我一个妇道人家说的话。” “你——你——”包夫人将实话说了,包益生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干脆将眼睛闭上,如装死般。 李清寒冷哼一声。 “先生,我已经说了。”包夫人神色悲凄。 “既然夫人坦承了,那我便帮夫人一把。” 李清寒放下布招,回到病床前,看了一眼一动不动,其实内心十不安的包益生。 李清寒转头问包夫人,“夫人其实与尊夫并非没有一子半女,是也不是?” “先生高人。”包夫人眼神一黯,眼泪又要下来,“我们曾有一女,可是……” “可是,你们的女儿还不满五岁,便因贪吃,误服了有毒之物,夭折了。”李清寒将包夫人下边的话接了过来。 “先生,你连这些都知道!”包夫人十分吃惊。 李清寒神情不变,“从那以后,你们夫妻便再无所出。你们夫妻那时都在壮年,为何再不能有一儿半女?” “先生,我家虽经营药铺,却不精通医道,不知原因。我也寻过大夫诊治,皆无效果。”包夫人实话实说。 “夫人可曾想过,令媛因何误食了毒物?” “我不是对先生说了吗,我女儿年龄小,贪吃。” 李清寒严肃地摇了摇头。 “夫人,那时你便知道尊夫暗中所做的龌龊之事。” 包夫人低头不语。 “千年红,乡下随处可见的一种野果,形似乌椹,其实有剧毒。经过处理,千年红可以除去毒性,再晒干,与乌椹比,几可乱真。那一日令媛看到尊夫收来尚未处理的千年红,以为是乌椹,便抓来吃。然后的事,夫人就都知道了。”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包夫人大叫一声,扑到床前,也不顾包益生还病着,抓着他的身子,拼命摇晃,“你说,是不是这样,是你害了我们的女儿,你说话。” 包益生紧闭双眼,一声不吭,任凭包夫人拼命地摇晃他。 等到包夫人渐渐平静,李清寒继续道:“令媛之死未偿不是在警告你们夫妇,假药害人,也在害你们自己。若是你们即时悔过收手,诚心卖药救人,日后会再有血脉相承。可是你们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 “难道,顺儿真的不是……”包夫人抬起泪眼,看向李清寒。 李清寒笑了笑,然后转头对床上的包益生道:“包先生,你的如夫人背叛了你后,其实你对这个孩子的血脉也有怀疑,但你不愿意相信。你卖的假药害了多少人,孽债越欠越多,你怎么会有后代血脉。” “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包益生睁开了眼。眼中带着一丝恐惧。 “我只是一个大夫。”李清寒说着,伸手将包益生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拔了下来。 “我的身体如何才能痊愈?” “真正的药方我早已经告诉你了。” “你何时……”包益生正要质问,突然想起李清寒对他说过一句话,那句话,在他当时看来,很是莫名其妙。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这句话分明隐含另一个意思,就是“己欲活而活人。” 李清寒拿起布招,便往外走。 “先生,我丈夫的病如何?”包夫人追着李清寒问。 “尊夫病情暂时不会加重。” “如何才能痊愈?” 李清寒没有停下脚步,“尊夫若仍执迷不悟,时日也不会久长了。夫人若要救他,便让他赎罪吧!” 包夫人略怔了怔,又跟了上去。 李清寒出了屋子来到院子中。一个老家仆正带着顺儿在院中玩耍。 “他的母亲虽然对不起包家,夫人将顺儿的母亲发卖为奴,让顺儿小小年纪便没了亲生母亲。夫人心中难道就没有愧疚吗?” “先生别说了,我当时一时气怒,便做了。事后后悔不已。”包夫人声音哽咽。 “夫人和尊夫此生不会再有儿女。顺儿是上天留给夫人的慰藉,好好对他,也可赎你的过错。” “我知道了,我一定将顺儿当亲生儿子对待。” 鱼潢还在围着顺儿手上的糖人打转。李清寒经过时,衣袖一甩,将鱼潢卷走。 直到走出包家很远,李清寒把鱼潢放了出来。 鱼潢在李清寒的衣袖里憋屈了半天,放出来后,一点也不难受,反而很兴奋。 “神君,我们现在去哪?” “回神府!”李清寒说完,从褡裢里,将那只串铃取了出来,拿在手中。她现在既然是游医,就要有游医的样子。 “我们能不能在江州城玩几天再回去?”鱼潢围着李清寒,不停地转圈。 “为何?”李清寒停下脚步,鱼潢转得她眼前红影重重。 “江州城好。” “我看你是嘴馋那种糖吧!” 鱼潢一摆尾巴跑到了李清寒面前,激动地说:“神君,那东西真是太美味了。” “为了美味,便不顾看守梅江的责任了吗?”李清寒伸手夹住鱼潢的尾巴,将它拉到一边,继续前行。 “哦!”鱼潢乖乖跟在李清寒旁边。 不知道是不是鱼潢在回味麦芽糖的美味,不像刚才来的路上喜欢四处乱看,问来问去了。 看鱼潢这无精打采的样子,李清寒用一颗梅江的珍珠,在街边换了一支糖人。鱼潢看了兴奋地冲过来,拍打鱼鳍就要把糖人抱进怀里,结果它那心爱的糖人从它的身体之间穿了过去。 李清寒将麦芽糖人,插在她身上褡裢的口袋中。鱼潢落在李清寒的褡裢上,抱着糖兴奋地舔来舔去。 很快,李清寒便再一次看到了江州府衙。 这一次,府衙门前不像来时那么安静,而是变得熙熙攘攘。一些百姓围在了门前,探头向府衙内看,还有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第515章 人人自危 李清寒觉得奇怪,江州府门前,变得和市场一样,府衙的差役就不管吗?难道是有什么事发生? 李清寒接近府衙大门,摇了几下串铃,也没能惊动像是在看热闹的人们。 “人怎么样了?” “恐怕活不成了,进去时只有一口气了。” “你看到了?” “看到了。不知从哪里突然射出一支箭,正中前胸。” “听说这位新上任的滨水县令,是刚见了刺史大人的。” “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敢在城中行凶,伤的还是一位官大人。” “还能有谁。在江州,可不是刺史大人说了算的。” “嘘——你不想活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 李清寒接近围在府衙门前的人群,便听到人们的议论。 这时,李清寒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呼喝,“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快快散开,散开!” 人们齐齐回头,李清寒同样也回过头。她认出了那个呼喝之人,正是宁远恒身边的叶川。他身边还带着一个老者,老者身上背着一个药箱。 围观的人们看到这两个人,赶忙分开一条通路。 叶川也不管这些人,催着老者,两人奔跑着进了府衙。 “哎,朱大夫来了。” “看来那位大人还有救。” “恐怕也就是尽尽人事,伤在那个地方,怎么还活得成。” …… 人们又开始小声议论。 李清寒朝府衙中望去,只能看到里边人影仓惶,看不到宁远恒等人和伤者。 渐渐地,人们的议论声小了下来,耐心等待着里面的消息。 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叶川带进去的那名老者,快步走出了府衙。 人们又骚动起来。 “朱大夫!” “朱大夫,那名大人怎么样了?” 老者已经被人们团团围住,知道自己若不说点什么,这些人不会放过他。他摆摆手,无奈道:“救不了,救不了,箭头卡在了心脉上。取出箭头,便会伤了心脉,立刻送命。不取,人还能多活一两个时辰。” 老者的话刚说完,便有人立刻得意地说:“怎么样,我就说,人活不了。” 李清寒趁着人们围住了老者,穿过人群,来到了府衙门前。 她刚踏上一阶台阶,便听到里面传来的怒吼声。 “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去追查凶手。” “刺史大人,您先息怒。” “我如何息怒?” 李清寒脚步不停,走上了台阶。刺史府内乱作一团,守门的差役也有点懈怠,待李清寒迈进门内,才发现有陌生人进了衙门。 “你是做什么的?”差役横刀拦在李清寒面前。 李清寒微微一笑,手中串铃轻轻一摇,道:“你看到了,我是一个游医,是刚才那位叶川大人请我来的。” “叶护卫请你来的?” 李清寒点点头。 差役虽然有疑虑,但李清寒能一口叫出叶川的名字,而且里边正好需要大夫,所以不得不信。现在宁大人正在气头上,他们不敢进去通报,触霉头。 “你进去吧!”差役收了刀,让开路。 李清寒便大步朝公堂走去。她还没到堂上,便有一队,七八名挎刀的差役急匆匆地向府门跑去,领头的便是叶川。经过李清寒身边时,谁也没去注意李清寒,看样子十分着急。 公堂之上,两把椅子架着一张长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男人脸色白得快与死人无异了,身体时不时地抽搐着,似在忍受着极大痛苦。他身上的青绿色官服被血浸染的部分已经被扯开。他的胸口之处,还插着半截断箭。 一名差役手里拿着一个瓶子,正在往那男人的伤口上,撒瓶子里的止血药粉。但没什么用。血不断流出,冲开了药粉。差役偷偷瞧了宁远恒一眼,不敢说话,只得继续撒。 一身红袍的宁远恒,又急又怒,在公堂之上走来走去。公堂中还站着六人,有的人穿着官服,有的穿着便服。有人忧虑,有人愤怒,有人忐忑。 凝重紧张的气氛笼罩在整个江州府大堂之中。 新上任的江州司马万若阳上前,小心地对宁远恒道:“大人,许县令现在这样,也是痛苦,不若我们送他走吧。想来他是不会怪我们的。” “欺人太甚!”一声暴怒音,从宁远恒身旁不远处响起,“他豢养杀手,私募兵卒,江州府管不了他,就连朝廷也对他无可奈何。现在可好,他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谋杀圣旨亲封的朝廷命官,难道这还不算造反吗?”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不高,但却精壮,身穿便服的中年男人。此人脸色黑红,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本来的肤色。 红脸中年人朝宁远恒抱拳道:“大人,您就该一道奏本上达天听,请皇上捉拿叛逆。厉王想造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京城中的人,心知肚明。” “顾参军,悄声!”旁边一个穿官袍的老者,忙提醒红脸中年人道,“小心隔墙有耳。你说的这些事,皇上都知道。可知道这位有不轨之心又能怎么样。当今皇上登基之时,可是对全天下人发誓,要善待江州的这位。这位不起兵,朝廷便动不了他。就算死了一个朝廷命官,只要这位不承认,谁又能拿他怎么样。” 顾劭一脸不服不忿,望向宁远恒,“大人……” 宁远恒无心听他们的争论。他现在只关心滨水县的许县令。他很清楚是谁下的手,幕后的主使是谁。厉王派勾陈卫暗杀这位接替佘世贵,新上任的滨水县令,就是让他和被他提拔上来的人恐惧。这是在警告他们,只要在江州,不听厉王话的人和厉王不喜欢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厉王就是要宁远恒的手下人,人心涣散,转而屈从于厉王的淫威之下。 所以许县令不能死。他死了,厉王的阴谋虽不一定得逞,但宁远恒的人,恐怕会人人自危,宁远恒会再次落入到无人可用的地步。 叶川找来的那位朱大夫,是江州医术最好的大夫,他说人已经没救了。谁还能救许县令。 “见过各位大人!”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进众人的耳中。大堂之中,一瞬安静下来。 第516章 箭碎血止 公堂上的人怀揣着各自的心思,谁也没注意有一名手举着“药到病除”布招的游医,已经进来了。 看到阔步而来的陌生人,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来人四十左右的年纪,容姿挺拔端正。虽是走街串巷的游医打扮,身上却没半点风尘之色,反而飘逸脱俗,给人一种世外高人之感。 随此人而来的,还有一股清凉之气,让原本急躁的气氛,顿时减弱了不少,在场的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来人气质不凡,却有一处让人觉得可笑,与他本人气质格格不入。那就是在他肩上褡裢的口袋中,插着一支孩子们喜欢的,用麦芽糖捏成的小动物糖人。 宁远恒抬起眼,先是看到了那“药到病除”四个大字,心中不由一动,问来人,“先生为何而来?” “救人!”李清寒微微一笑,指着许县令道:“他的伤,我能治。” “好!”宁远恒没有丝毫犹豫,朝李清寒抱拳道,“先生若能治好许县令,我必有重金相谢。” 李清寒没有回应,而是快步走到许县令旁边,看了一眼,道:“找一个僻静的屋子,我要开刀取箭。” “不行!” 宁远恒没有说话,刚才和顾劭说话的老者却发出一声驳斥。 “刚才朱大夫说过,箭头卡住了许县令的心脉,只要动一丝一毫,便可让心脉崩断。 许县令会立时死去。” 李清寒并不理会那名老者,而是对宁远恒道:“刺史大人,如果信我,便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们可以等,伤者不能等。” 宁远恒再次看了一眼李清寒,见此人神色从容,沉稳,没有半分虚伪之色,似已是成竹在胸。 “来人!” 一名差役赶忙跑过来听吩咐。 宁远恒看到只来了一人,眉头一皱,正要斥责,突然想起,江州府的那些差役,都被他派出去查找刺客了,甚至连叶川和徐东山现在都没在他身边。 那名叫顾劭的官员卷起衣袖,大步走过来,大声道:“我和他一起抬。” 宁远恒点点头道,“把许县令抬到后衙的厢房。” 顾劭不多言,和那名差役,抬起许县令,便向后衙而去。 “先生可随他们去,需要什么尽管说。”宁远恒再次向李清寒抱拳道。 李清寒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宁远恒,便跟上了顾劭,转进后衙。 那名老者面色一沉,来到宁远恒身边小声道:“大人,此人如此傲慢,怕是没什么真本事,别因他误了许县令的性命。” “吴长史,许县令若不及时救治,还能有性命在吗?”宁远恒反问。“倒不如让他一试。看他始终镇定自若,想来是很有把握。” “他若是治不好呢?” “尽人事,听天命。”宁远恒小声叹了口气。 见宁远恒居然信任这个陌生人,长史吴合琦,张了张口,将下边的话咽了下去。 宁远恒满心期盼叶川找来的这个游医,能救了许县令。这样才不会影响他们这些人的士气。现在在公堂上这几人,都对厉王占据江州,意欲造反,涂炭江州和天下,十分不满,愿意报效朝廷。 宁远恒很清楚,他们这些人现在面临的处境,就如同在一座孤岛上,周围都是惊涛骇浪,可以随时把这座岛吞没。他们要先活下去,才可能去做别的。 可就算这样,他们也得迎难而上。若是他们什么成绩都没做,便先有一人死在厉王的威胁之下,肯定会打击士气,人心涣散。 宁远恒也不耽搁,转身也去了后衙。 其余的五人,见刺史大人去了后衙,正犹豫要不要跟去,只听吴合琦道:“诸位同僚,许大人是我们的朋友,他的生死我们无法漠然视之。我们一起去看看,想来刺史大人不会责怪的。” “对!” “一起去吧!” 说完,五人一起去了后衙。 他们来到后衙时,正看到厢房的门刚刚关闭,宁远恒和顾劭站在院中。 宁远恒见吴合琦和顾劭几人都来了,也没有责怪,对几人道:“我们在此稍待,不要高声。” 厢房内,李清寒走到床前。 许县令虽然还睁着眼,但神智已经开始迷离。 李清寒伸手在许县令的头顶拍了一下,许县令双眼一翻,头一歪,晕了过去。 李清寒看着许县令闭上眼后,将肩膀上的褡裢取下来,放在一边, 并将鱼潢从麦芽糖上提了起来。 “神君——”鱼潢恳求地抬起眼睛。 “先别吃了,你现在做一件事,做好了,你以后还会有糖吃。” 鱼潢听了一双黑黝黝的鱼眼登时发亮,“神君,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李清寒指着许县令道:“从现在开始,你给他渡气,我不说停,不要停。” “遵命!” 鱼潢应了一声,摆着尾巴朝许县令冲过去。它那张鱼嘴还没对上许县令的嘴,便被一把抓住。 鱼潢知道是谁抓住了它,不过它还没有问出来,便听李清寒对它说:“你没实体,那点气对活人没多大用,用别的方法。” “哦!”鱼潢答应一声,然后身子一缩一涨吐出一个气泡。那个气泡被鱼潢送到许县令那微张的嘴边。 “啪”地一声轻响,气泡爆开,就见许县令原本气息微弱的身体,胸口有明显地起伏。 鱼潢便这样,一个气泡接一个气泡吐出,送到许县令嘴边,许县令呼吸重起来。 李清寒见一切如她所想的正常,便走近了许县令,伸手握住了那露在外面的半截断箭。眨眼间,一层晶莹冰顺着李清寒的手掌,漫延而下,直入伤口之中,也就是此时,伤口的血亦被冻结,血停止了外流。 很快,断箭之上有冰寒的气散出来。 李清寒手掌微微用力,只听“嚓,嚓……”发出一连串碎裂的微响,裹住断箭冰层现出横七竖八的裂纹,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哗啦一声轻响,箭与冰皆化成碎末,不见了。 李清寒手掌在许县令胸前的伤口拂过,原本停止流血的伤口,又有液体往外涌。不过,此时却是黑色的粘液。 李清寒扯过床上一块布,擦去黑血。渐渐地黑血流尽,又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李清寒在伤口处轻轻点了一下,血止住了。 李清寒离开床边,按说此时,许县令的危险已除,后边只需以汤药调养,便可恢复。可若是她现在便出屋,容易让人猜疑。如此严重的伤,这么快就处理好了,有些太容易了。而且这伤口…… 第517章 何时再来江州城 李清寒再次走到床边,在许县令胸口的箭伤之处以手指轻轻划出了一道口子,皮肉虽裂开,但没有血流出。李清寒又以手为针,以气凝线,在伤口处缝了几针,做出了一个这里曾经开过刀口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李清寒对还在吹泡泡的鱼潢道:“停了吧。” 鱼潢兴奋地甩了甩尾巴,然后朝桌子上的褡裢游去。 李清寒走到门边,透过窗缝,朝外望了一眼,宁远恒和他的那几个下属,还在院中。她还不能这么快出去。 李清寒正要离开窗边,就听到外面的人,有人说:“大人,吴长史所说也是不妥。我们身上各有职司,不可能总在刺史府。我们若因为怕刺杀,便不去办差,岂不枉披了朝廷的官服,枉为江州父母官。” “苏大人说的不错。那厉王现在就是欺我们的大人手上无兵卒。便说此次江州街头刺杀许县令之事,最得当的做法,便是派兵封锁江州城各处城门,在江州各个要道盘查,捉拿凶手。可因大人手上无兵可用,只能眼睁睁看着行凶逍遥法外。” “哼!厉王以为用死就能吓到我吗?我这条命一定要和他干到底。” “皇上用我们辖制厉王。我们手中无兵,不能长久。” “你们说的都对,宁大人向厉王讨要过多次印信,厉王那老混蛋都避而不见。难道要让宁大人冲进王府,把刀架在厉王脖子上讨要。” 李清寒忍不住又透过窗缝向外看。宁远恒背对这里站立,身子绷得很直,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能看出,宁远恒在忍着心里的愤怒。 李清寒看到这里,一步转到门前,猛地推开门。然而在房门打开的那一瞬,她才发觉自己冲动了。 “大人,门开了!” 众人停止了议论,提醒宁远恒。 宁远恒转过头来,看到站在门内的李清寒。 “许县令怎么样了?”顾劭已经等不及了,抢了宁远恒的先。 李清寒迈出门,向众人行了一礼道:“让众位久等了,许县令已经没有危险了。他失血过多,只需要开一副补气血的方子,调养几日,便可痊愈。” “果真?”宁远恒那俊朗的面容上终于浮上一抹喜色。他没等李清寒的回答,快步走向厢房。 宁远恒在和李清寒交错而过那一瞬间,他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 宁远恒回头去看时,李清寒已经退到了众人后面。他看到的是吴司马、顾劭几人。 李清寒看着宁远恒进到屋中,然后身影变得模糊,心中暗道了一声,“宁远恒,珍重。”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宁远恒来到床前,见许县令呼吸平稳,正睡着。许县令先前中箭的地方,已经停止流血,并有一条手指长的口子,已经被缝合好了。 “许县令怎么还不醒?”有人问。 “大概是麻药的药力还没过。看许县令现在这个样子,命应该是保住了。” 宁远恒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他回身去找那名游医,想知道是什么,让他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熟悉感。 然而当宁远恒转过身,看向门外,那里早已没了那名游医的影子。 宁远恒随意在屋中扫了一眼,蓦然看到桌子上,有一滩来历不明清水,水中还泡着半块用竹签插着的麦芽糖。 宁远恒记起来了,这块糖当时就插在那个游医肩膀上的褡裢口袋中。 当李清寒来到府衙外面,才想起来,自己还丢下了一条鱼,没带出来。 李清寒抬手一招,一道凡人见不到红影,如箭一般射到了她的面前。李清寒的手指一夹,红影停住,鱼潢现身出来。 鱼潢拍了两下鱼鳍,发现拍空了。 “哎,我的糖人呢?”鱼潢甩着身子,四处张望。 “我们该回梅江了。”李清寒夹着鱼潢的尾巴,把它往回拖。 “神君,我的糖人还没吃完。”鱼潢十分失望。 “等下次吧,我再给你买。” 鱼潢双眼一亮,转过身来,问:“神君,我们什么时候再来江州城?” “什么时候?” 李清寒抬头看了一眼江州府衙的高墙。她有些迷茫了。 京城,永平坊,李宅。 花笑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手里握着一把在厨房炒得喷香的花生米,一颗颗往嘴里扔。她的一双眼转来转去,看着院子中。 花笑的身后,是守在屋门前的朝颜、夕颜两姐妹。她们的双眼也注视着院中,时不时的眉目颤动,似在被什么牵动着神情。 就在院子中,崔榕、崔岩、王全、洪坚都在,林小五也在其中。经过花笑的诊治,林小五的叔叔身体好了不少,所以林小五就来了李宅。 这兄弟五人有的持兵器,有的空手握拳,有的半蹲在地上。他们一个个满头大汗,正在练功。 花笑扔了一颗花生进入口中后,指着王全,大声说:“你早上没吃饭吗,那一刀劈得一点力道都没有,我连点刀风都听不到。重来!” 王全没有多言,将刀收回来,重新举起,继续练习劈刀,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把刀劈得呼呼生风。 花笑这才有点满意,视线在洪坚、崔榕身上扫过,最后落到崔岩身上。 崔岩一边练拳,一边偷眼看花笑。他见花笑视线转回来了,急忙收回目光,“嘿嘿哈哈”地打了几拳,装作很认真。 花笑嘴角一撇,手指轻轻一动,一颗花生被她当做暗器弹了出去。 “啊!”崔岩一声大叫,先是高高跳起,然后仰面栽倒。 “崔岩,你怎么了?” 洪坚先是停了下来,紧接着王全,林小五也凑过来询问。 崔岩抱着脚腕,哼哼唧唧地说:“疼,脚腕疼。” “是不是扭着脚腕了?”林小五说着,就要蹲下来,看看崔岩脚上的伤。 “干什么,让你们停下来了吗?”一声大喝,让林小五动作停了下来。 几人寻声望去,崔榕正瞪着他们,“回去,继续练功!” 林小五几人不敢违逆,只得又回到原来位置,继续先前的练功。 第518章 银票的作用 崔榕没有去看崔岩,而是弯腰,在离崔岩的不远处,捡起一颗花生,然后望向花笑。 花笑背着双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走到崔岩面前。 “就你那虚浮的底盘,街上随便一个卖艺的都能打倒你。” “我也认真练过三年的基本功夫。”崔岩不服气地道。 “三年,很多吗?”花笑又背着手回到了台阶前,指着五个人道,“别说我了,就是我身后这两位妹妹,你们便一个也打不过。” 此话一出,不但崔榕几人吃惊,连朝颜和夕颜也吃惊。 姐妹二人记得,她们好像从没在周寒和花笑面前显露过身手。而且花笑凭什么叫她们妹妹,花笑年龄分明比她们小。 “我不信!”崔岩不顾脚上的疼痛,大叫一声,跳了起来,直奔花笑而去。 花笑微微一笑侧身躲开。她知道崔岩不是冲她来的,而是她身后的朝颜姐妹。 朝颜和夕颜对崔岩暴起,神色自若,看上去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然而就在崔岩接近到面前,一拳砸向朝颜。 朝颜上身未动,脚下微错,就在崔岩拳发出的一刹那,她抬腿便是一脚,重重地踢在了崔岩的小腹之上。这一脚又快又狠,崔岩根本没反应过来。 崔岩“噔,噔,噔”后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你们这功夫,凭什么保护我家掌柜?”花笑笑容戏谑。 院中的五个男人半天都没反应,愣愣地看着花笑和朝颜姐妹。 半晌,崔榕又是一声大喝,“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练功!” 崔岩捂着肚子站起来,满面羞愧地瞅了一眼花笑,然后走到院子的角落,去扎马步。 看这五人又进入状态了,花笑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颇感觉无聊。 花笑其实是故意折腾这兄弟五人的。周寒身边有她,哪里需要这五人的保护。 这几日周寒呆在宅子里不出去,花笑无聊到快要挠墙了。所以她想了个主意,以崔榕兄弟五人武功不精为名,开始调教这五人,主要还是为了给自己解闷。 “总是呆在家里。这院子再大也看烦了,还不如在江州,糕点铺人来人往,街道上也热闹,多有意思。掌柜的来到京城,除了去了一趟轩鸟湖,哪也没去过呢。” 手中的花生吃完了,花笑托着腮,坐在台阶上小声嘀咕。 “小妖精,你给我进来!”屋里传出周寒的一声喝。 花笑听了非但不怕,反而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若无其事地走上台阶,推开了房门。 屋中,周寒坐在桌旁,面前摞放着几张银票,这是玉娘夫人刚派人送来的。 花笑关上门,笑嘻嘻地问:“掌柜的,叫我有什么事?” “你在外面嘀咕什么呢?”周寒撩起眼皮,看着这个不正经的小妖精。 “没说什么啊。” “你是打量我听不见吧。” “掌柜的,”花笑凑过来,坐在周寒身边,小声说,“你总呆在房间里,不闷吗?不无聊吗?” “不闷啊,不无聊啊。难得不用操心,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可以吃了就睡,而且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周寒说完,垂下目光,唇角边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啊——”花笑有些失望。她一眼扫到桌上的银票,马上拿了过来,装模作样地数了数,“好多啊,一共有二百多两。” “这是我娘给我的。”周寒将银票抢回来。 花笑并不在乎,而是神秘兮兮地说:“掌柜的,夫人送这么多钱过来,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什么用意,我怎么不知道?”周寒装着糊涂。 “当然是让掌柜的多去街上转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哦,我现在什么也不缺。再说,如果缺什么让人告诉我娘一声,她立刻就会派人送来。” “掌柜的,夫人送来的,和你自己想要的,未必一样。” “你看我是那么挑剔的人吗?”周寒挑了挑眉,故意严肃地说。 花笑扁了扁嘴,失望地坐在一旁,小声嘟囔:“到京城快半个月了,连京城里什么样子,都还没见过呢。” 周寒微微一笑,不再打趣花笑,“好了,别郁闷了,收拾一下,我们去东市转转。” 花笑先是怔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从绣凳上跳起来,兴奋地大叫。 “掌柜的,你等着,我马上就好!” 然后,风一样,花笑奔回她住的西屋。 其实周寒在屋里也十分憋闷了,可她不得不安静几日。一来,可以少给李家找麻烦,二来,花笑发现了宅子周围似有人在监视。 周寒不知道监视她的人是谁,最好的办法,就是呆在宅中,什么也不做,看看监视的人有什么动作。再有,她轩鸟湖回来后,若不安静几天,频繁出入,到处游走,不像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做派,很容易引起更多人的怀疑。 憋了几天,她也该出去走走了。逛街,这不是女人都喜欢的吗。 果然很快,花笑又一阵风地出现在周寒面前。花笑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绣着木槿花的衣裙,还把周寒送她的那支蟾蜍荷花簪戴上了。 “掌柜的,你看怎么样,不会给你丢人吧?”花笑轻快地在周寒面前转了一个圈。 “又不是给你相亲,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周寒笑起来。 “我再去换了!”花笑又要跑回西屋。 “不用了,就这样吧!把银票拿上,带好了,别弄丢了。” “哎!”花笑痛快地答应一声,将银票揣进自己的怀里。 院子中,崔榕五人还在练功,没有一人想着停下来休息会儿。 周寒瞥了一眼花笑。她很清楚花笑为什么要调教几人武功。 “你这个师父当过瘾了?” “还早!”花笑嘴角一挑,朝五人大声道,“功夫不是一日练好的,休息吧!” 花笑声音一落,王全和洪坚哎哟一声,当时就坐地上了。崔岩从马步状态中出来,站直身体,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朝颜、崔榕跟我出去。夕颜看家,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崔岩几人去做,无事不要出去。”周寒将几人安排好。 崔榕不用周寒再吩咐,匆匆而去,套马车了。 第519章 不守规矩 周寒、花笑和朝颜,三个姑娘坐进了车厢,崔榕驾车。 天上艳阳高照,东市上热火朝天。在这里,本朝的,外邦的,衣衫褴褛的,珠光宝气的,男女老少,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各色的车马轿撵,往来繁忙。 街道两旁的店铺,一间接着一间,店门大开,迎接四方来客。还有不少小摊位,摆在街边,向人们展示琳琅多样的商品。摊主微笑着,招呼买客。 花笑扒着车窗,眼睛已经忙不过来了。 “掌柜的,京城真和江州不一样啊!” 周寒把花笑拽回来,问:“我们后边,是不是有人跟着?” “有呀!”花笑毫不在意地道,“他们一直跟着呢,掌柜的,你不是说不用去理他们吗?要不,我下车,把他们抓住,然后扔得远远的,十天半月回不来的那种。” “不用。”周寒笑了,“我们下车,逛街,购物。”然后,周寒让崔榕将马车停下来。 “啊!”周寒的举动倒让花笑不懂了。 周寒果然是来购物的。刚一下车,周寒便在路边,一个卖香囊绢花的小摊上,买了几朵绢花,送给了花笑和朝颜。 朝颜道了一声谢,便将花收了起来。花笑很喜欢,当场便将一朵粉色芙蓉花插在头上了,还向摊主要了镜子,照了又照。 周寒带着花笑和朝颜,开启了女人逛街模式,这个店铺进去转转,那个摊位前看看。没过多久,她便买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都有。大包小包攒了一堆,幸好有崔榕赶着马车,跟在她们后面。 最兴奋的就是花笑。每次看到她感兴趣的东西,她就抢先跑过去。 “掌柜的,你看!”花笑指着前面道,“那就是夫人提过的贵云楼。” 周寒抬头便到一座红色的二层小楼。在她这个方向,虽然只能看到楼的侧面,但在楼顶的檐角下挂着一个很大的布招,布招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饰”字,最上面有两个稍小的字,便是“贵云”二字。 “进去看看!”周寒道。 周寒话音未消散,花笑已经跑到前面,先一步进了贵云楼。 朝颜看了一眼贵云楼,又偷偷瞄了一眼周寒,心道:“小姐可真宠花笑。若是在王府,像她那样没规矩,此刻,怕是手脚都已经被打残了。” 不知是周寒察觉到什么,还是巧合,这时她转过头来,温和地对朝颜道:“朝颜,我们今天就是出来玩的,不用拘谨。进去后,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告诉我,我买给你。” “多谢小姐!”朝颜嘴中说着谢,心中却暗想,“虽然小姐如此说,我也不能便依着自己性子要东西,除非是小姐赏下来。” 贵云楼前停靠了不少马车和轿子。一名贵云楼的伙计专门在门前安排这些车轿的停放。 周寒来到时,正有一位穿着华丽的贵夫人上马车离去,同时,不知哪家的小姐,在侍女的陪伴下,走进了贵云楼。 周寒走进楼内,眼前便是一片眼花缭乱。让周寒眼花的不是这银楼的金银首饰,而是光顾这里的女人。这些女人身上穿的皆是光滑鲜艳的各种颜色,各种纹样的锦缎衣裙。头上、颈上、手上、腰间的首饰华贵耀眼。就连她们身边的侍女,也个个是衣着光鲜,穿金戴银。 周寒打量了一下花笑和朝颜。自己的这两个丫头,则显得有些朴素了。 贵云楼的几名年轻的伙计,正“夫人,小姐”的招呼着,介绍银楼的首饰。花笑已经钻进人群里,到了柜台前。 周寒先到了一个人少的柜台前,看了看。这里摆的是金、银打造的各样式臂钏、项圈。 突然,一个姑娘的尖叫声在楼内响起,“你是哪家的人,这么没规矩!” 紧接着便是花笑的声音,“什么规矩?” “难道你的主家没教你该守的规矩吗?”还是那个姑娘的声音。 “我家的规矩,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我家是有规矩的……” “你家的规矩你守,跟我有什么关系?”花笑抢过话,一副满不在乎。 “你——” 那姑娘气得说不出话了。 周寒朝声音来处望过去,就见花笑笑嘻嘻,向这边走过来了。 “刚才怎么回事?”待花笑到面前,周寒问道。 “我不过挤了她一下,矫情!”花笑朝一个穿着雪青衣裙的姑娘斜了一眼。 周寒看那个姑娘十五六的年纪,长得有几分娇俏。身上的衣饰虽然不俗,但也能看出是她应该是哪家夫人或小姐身边的侍女。她手里提着一个盒子,一人站在柜台前,一副气呼呼的神情,瞪着花笑。 “掌柜的,我们别理她了,来看看这个!”花笑拉着周寒来到另一边的柜台前。 这里柜台上摆的都是金银打造的手镯。 “掌柜的,你看这个好看吧!”花笑指着一副银手镯问周寒。 周寒看了一眼。这银镯只比小指细一圈,上面雕刻着精美的缠枝牡丹纹。最吸引人的,是这镯子上镶嵌了一对小银铃,每个银铃只有花生粒大,上面密密的刻着花纹。 “姑娘好眼光,这是本银楼最新的样式。戴上的这个镯子,走路时,上边的银铃就会轻轻晃动,响声清脆动听,声音虽然不大,却十分吸引人,一定能让姑娘倍添魅力。”柜台旁的伙计卖力地向周寒介绍。 花笑越听越心喜,扯着周寒的衣袖道:“掌柜的,我想要。” “我觉得这镯子还需要改改,才更适合你。”周寒挑了挑眉,戏谑地看着花笑。 “怎么改?”花笑疑惑地问。 “这个圈再大点,铃铛再大点,挂在你脖子上最合适。” “啊!”花笑一脸懵。 周寒走到另一处,这里柜台上摆的是钗和簪。周寒扫了一眼,指着一支掐丝花镶珍珠的金钗,道:“这个买给你。” 花笑登时笑逐颜开,“多谢掌柜的!” 旁边的伙计赶忙拿了金钗,放进一只锦盒里,包起来。 这时,刚才那个被花笑气了一下的小姑娘,看到花笑跟着周寒,瞧出来了,周寒是花笑的主子。她怒冲冲地走过来,拦在周寒面前,指着花笑,大声问:“你是她的主子吧?她太不懂规矩了,你为什么不好好管教她?” 周寒笑了,“我怎么管她是我的事,还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置喙。” “有其主,必有其仆,难道你也不懂什么是大家的规矩?”小姑娘嘲笑起来。 “你一个侍女,不去伺候自己的主人,却拦在我面前,对我的人说东道西,这是你家主人教你的大家规矩吗?”周寒反问。 “不是,我——”小姑娘顿时变了脸色。 第520章 有其仆必有其主 “绿蕊!”一声娇滴滴呼唤,从大厅的侧旁处传来。 顺着声音,周寒抬头看了一眼,看到通往二层的楼梯之上,下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穿绫衣的年轻姑娘。她那绣满金丝银线的绫衣上,装饰着云母、珍珠和钿片。头上插的簪钗金玉光华夺目。人长得漂亮,还有一身奢华的衣裙饰品,很快引起楼内人们的注目。 姑娘大概习惯了这种注目,她毫不在意人们的目光,微微翘起的嘴角,带着轻蔑的笑。站在楼梯上,向下俯视,仿佛自己高高在上,目光有几分盛气凌人。 这姑娘身后跟着的是贵云楼的伙计。伙计的手上捧着两个精致的锦匣。 “小姐!”那个叫绿蕊的小姑娘,脸上顿时阴转晴,向楼梯处小跑过去。 周寒不再理会其他人,而是回头问朝颜,“可有你喜欢的式样?” “小姐,这里的东西都很好!”朝颜赶忙回应了。 周寒知道朝颜在敷衍,便不再问,而是仔细浏览柜台上摆的首饰。此时,人们的小声议论,传入她的耳中。 “这位小姐是谁啊,好生华丽?” “她是贵云楼常客,我见过。好像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姐。” “就是那位刘吉辉刘侍郎?” “听说刘侍郎极宠这位女儿。” “就是这位。” “难怪,瞧瞧她那一身装扮,没有一千两银子,怕是弄不来。” “人家与皇室有亲,想怎么奢侈,都不嫌多……” 周寒在柜台看了一遍后,指着一支银镀金嵌玉蝴蝶簪,问朝颜,“我看这个不错。” 周寒说完回头看着朝颜,发现朝颜眼中光芒一闪而过。 “小姐喜欢的,我也喜欢。” 周寒微微一笑,对伙计道:“将这个簪子,给我包起来。” 周寒簪伸手刚要将那蝴蝶簪子拿起来,这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将簪子抢走了。 “这支簪子,我们要了!” 周寒抬起头,却原来是那个叫绿蕊的侍女抢走了簪子。 绿蕊手拿簪子朝周寒晃了晃,笑容得意。 周寒的视线再向前移,便见到刚才那位刘小姐正瞧着这边,神色中满是嘲讽。 周寒轻轻一笑,说:“你喜欢,那就你买吧!” 绿蕊一下子怔住了,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按她所想,这个人不是应该和她一番计较,甚至吵闹吗? 周寒对朝颜道:“我们去看看别的。” “奴婢听的小姐的。”朝颜也笑了,她已知道周寒的用意。 绿蕊手里拿着簪子,留着不是,放下也不是,竟一时发懵。 这时,刘小姐走过来,看了一眼绿蕊手中的簪子,十分不屑道:“绿蕊,把这簪丢回去,这种档次的东西,不配进咱们刘府。” “就是,我们小姐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是在这贵云楼定制的。这种谁都能买的东西,连我都不戴。”绿蕊将簪子丢回柜台上。 周寒微微一笑,对伙计道:“有劳伙计,给我包起来吧,还有那一支。” 周寒又选了一支簪,连同那支银镀金的蝴蝶簪一起让伙计装到首饰盒里。 见周寒毫不在乎,反而买下了那支簪子,绿蕊反而有一种用力十分猛的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觉。 “你们主仆也当真适合配戴这种档次的首饰,也算是物逢其主。”那位刘小姐走上前来,言语中带着蔑视。 周寒转过身,面对这位刘小姐,浅笑吟吟,“这位姐姐说的是。我们自是不如姐姐身份家世显赫,用不了上好的之物。哪里像姐姐,便是这身边的丫头,档次都是极高的,气势比小姐还盛。当真是有其仆必有其主。” 周寒说完,让花笑付了钱,拿了买的东西。 “贱人,你说什么?”绿蕊知道周寒说的不是好话,指着周寒大声嚷。 “放肆!”朝颜抬手就将绿蕊的手拍开。朝颜虽未用什么力气,但绿蕊疼得叫了一声,倒退了几步,撞到一个随主人来买首饰的仆妇身上。 “哎,你不说你家有什么规矩吗?这就是你家的规矩啊,也不怎么样啊!”花笑在一旁嘲笑道。 绿蕊一张脸涨得通红,还不等站稳,便大叫一声朝花笑冲过去,“我要撕烂你的嘴!” “你给我站住,还不嫌丢人吗?”刘小姐喝住绿蕊,然后面色阴沉地看着周寒,问,“你是谁?” “你以后会认识我的!”周寒笑了笑,然后带着花笑和朝颜离开了贵云楼。 “这是哪家的小姐?” 周寒刚一离开,楼内便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不认识,从没见过。” “看这容貌气度,莫不是廖家的小姐。” “对啊,听说廖家小姐是这京城闺阁小姐中容貌才学最出众的。” “廖家小姐我见过,确实出众,但不是她。” 那位刘小姐听了人们的议论,不禁气得咬牙切齿,怒视着周寒离开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绝对要你好看!” …… 离了贵云楼没多远,花笑看到街边一个摊位,架着油锅,正在卖煎肉饼。 听着“呲呲”的油煎声,闻着肉香,花笑揉了揉肚子,对周寒道:“掌柜的,我们是不是该吃饭了?” 周寒抬头看了一眼天,道:“快午时了,也确实该吃饭了。” “我看就在这儿吃吧,肉饼味道多香啊!”花笑说着便往那个卖肉饼的食摊走去。 “好,你在这儿吃吧。我和朝颜去酒楼。”周寒说完,便和朝颜准备上马车。 “掌柜的,我也要去!”花笑厚着脸皮跟上去。 在车中坐好,周寒问崔榕道:“你认识乐康坊吗?” “认得!”崔榕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去扶醉楼!” “好啊,去扶醉楼!”花笑十分兴奋地支持。 周寒的声音落,却没听到崔榕催动马车的声音。 “为什么还不走?” “小姐,京城好的酒楼有的是,像庆翔楼、玉波楼、适意斋,都离这儿不远。” “哎,崔榕,你怎么这么多话,让你去扶醉楼,你就去呗!”花笑不乐意了。 “小姐,还是……”崔榕的语气很是为难。 “你啰嗦什么,快走!”花笑催促。 崔榕无奈,只得催动马车。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 正在探头向外看的花笑,转过头来对周寒道:“掌柜的,我们到了。现在不应该是吃饭的时候吗,这里人好少。” 周寒听了,也向车窗外瞧了一眼,果然如花笑所说。乐康坊比东市清静多了,扶醉楼前更是没什么人。按说,此时是吃饭时间,酒楼中应该人来人往才对。 花笑小声说:“掌柜的,是不是这酒楼饭菜不好。这是厉王的产业,请个好厨子应该没什么问题。是不是厉王小气,给的工钱少啊?” “别胡说!” 周寒瞪了花笑一眼,然后打开车厢的门,打量扶醉楼。 第521章 男人享乐之地 扶醉楼是一座整体色调为红色,主体为三层的高楼。整座楼飞阁流丹,雕梁画栋,十分的豪华。楼外檐下挂着一串串红色的灯笼,门上的牌匾写着“扶醉楼”三个红色大字。 这时,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从楼内走出来,站在门前左右张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周寒心里有些疑惑,对花笑道:“你下去看看!” “好!”花笑答应一声,跳下马车。 花笑一下马车,那个妇人就盯着花笑看。 花笑也不理会妇人,大步向楼内走去。 “哎,你站住!”妇人上前拦住花笑。 “你为什么拦我?” “你不能进去!” “我为什么不能进?难道这里破产,要关门了。” “哎,你会不会说话?看你挺标致的一个姑娘,怎么张口咒人生意?”妇人手中的手帕一甩,十分不高兴。 “既然没破产,为什么不让我进,你们不做生意了。” “做生意。但是不做你的生意,你不能进去。” “我为什么不能进,你怕我不给钱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这里不接待女人。” “不接待女人,那你是男还是女啊?”花笑掐着腰问。 “你这个小丫头,还挺伶牙俐齿。告诉你,我这里是男人来玩的地方。不过吗,”妇人上下打量花笑,然后笑道:“你长得也不错,只要和扶醉楼签下契约,也可以进去。” 崔榕抱着马鞭在一边看着,想笑不敢笑。他先前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告诉周寒这个闺阁小姐,扶醉楼是什么地方。但他没想到花笑这么单纯,那妇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花笑还不知道扶醉楼是做什么的。 崔榕知道花笑吃不了亏,所以也不打算插手。 “你这里卖什么?进去吃个饭,喝个酒,还要签契约?”花笑十分诧异。 “吃饭?”妇人听了哈哈大笑。 花笑更是一头雾水,柳眉一竖,大声打断妇人的笑,“你笑什么?” 妇人止住笑,用手帕抹了一下眼角溢出的泪,道:“对,对,我这卖饭,也卖酒,但最主要的是卖笑。”妇人觉得花笑有意思,反正她在门口等人也无聊,便起了逗弄花笑的心思。 “笑?笑也能卖?” “当然能卖,而且价钱还不低呢。” “怎么卖?” “当然是让来这里玩的客人们高兴,尽兴了。他们一高兴了,赏钱自然少不了。” “怎么才能让客人高兴?” “唱曲,跳舞,陪客人聊天喝酒,还有——”妇人不怀好意地朝花笑身上瞥了几眼。 花笑感觉有点莫名高深,“京城的酒楼如此高级吗?都是什么人才能来卖笑?” “酒楼?”妇人哈哈一笑,也不说破。“也不是谁想来卖就能卖的。能在我这儿卖笑的必须是容颜出众的姑娘,要是再有点技艺就更好了。” “我会武功,你看我行不行?” “武功?”这下把妇人问愣了。 崔榕见花笑越说越离谱,便插嘴道:“花笑姑娘,这里是青楼。” “青楼?这楼也不是青色的啊!” 妇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崔榕知道这妇人在调笑花笑,不能让花笑再说话了,便道:“你就如此回禀小姐就行了。” “不行,我是来这里吃饭的,凭什么不让我进。”花笑说着,就往楼内闯。 “哎,你这丫头,怎么自己硬闯。我说了,这里只接待男人。” “我管你接待谁!”花笑撸起袖子就往里冲。 “你不许进去。”妇人上前拦阻。 花笑只用手肘一碰,便将妇人推到一边。 “哎哟!”妇人撞到门框上,大叫一声,然后对着楼内喊:“来人啊,有人硬闯,快拦住她!” 花笑刚进入楼内,一个壮汉便朝她冲了过来。不过这壮汉还没看清花笑的面容,便被花笑一脚踹飞。 “今天这顿饭,我还吃定了,我看谁敢拦。” 花笑大步走进楼内,一下子怔住了。 这里面金碧辉煌,脂粉的香气浓郁扑鼻,从楼顶上垂下一盏高大明亮的琉璃灯,照得这座楼厅内十分明亮。楼梯、走廊、栏杆、楼顶,处处雕刻精美,描金镶银,散发着奢华之气。 令花笑发愣的,不是这楼中的华丽富贵。而是在二楼走廊的栏杆旁,有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正在看着楼下的热闹,对花笑指指点点。 “你不是说这里不接待……”花笑转过身,就要质问那个妇人。然而一张面孔映进她的眼中,她惊讶地张大了嘴,没有说下去。 花笑眼前的是一个精悍的年轻男人,身上的衣服与这扶醉楼的奢华格格不入,不像是客人,倒像是个跑堂的伙计。 “你是什么人,敢来扶醉楼捣乱!”精悍男人大喝一声。 花笑没有生气,反而惊疑不定,“你——” 精悍男人身形一动,上前扣住了花笑的肩头,“出去!” 花笑微微挣了一下,便不再挣扎,而是任由精悍男人将自己拖了出去。 花笑被扔了出去,然后扶醉楼的大门就关上。 花笑回头看了一眼,关闭的大门,然后嘬着牙花便向马车走去。 崔榕看到花笑被扔出来,以为花笑受欺负了,跳下马车,问:“花笑姑娘,要不要帮忙?” 花笑摆摆手,来到车窗前,对里说:“小姐,我看见……” “上车说!”车里传来周寒的声音。 花笑没有犹豫,钻进马车。 朝颜向旁边挪了挪,给花笑腾出地方。 “崔榕,回去了!” 周寒吩咐一句后,马车动了起来。 花笑瞄了朝颜一眼。 周寒点点头,“你说吧!” “掌柜的,你猜我刚才见到谁了?”花笑有点小激动地说。 “别卖官子。”周寒瞪了花笑一眼。 “是汪东虎,他在这个楼里做伙计。”花笑故意放低了声音,只有车厢内的人能听清她的话。 “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告诉掌柜的,来这里要换男装。他还说,他会一直在这里,直到掌柜的拿到厉王要的东西。所以,掌柜的如果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这儿找他。” “原来,厉王派来的人是他。”周寒小声嘀咕了一句。 “掌柜的,这青色的楼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让我们进?” “青楼是男人的享乐之地。” “男人能进去享乐,女人为什么不能?”花笑颇为不忿。 周寒又瞪了花笑一眼,然后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因为那里能让男人享乐的,就是那些年轻的姑娘。” “什么!”花笑叫了起来,“太无耻了,我要拆了它这破楼。”花笑说完,就要钻出车厢。 第522章 父亲李静之 周寒立刻将花笑拽了回来,按着她重新坐下。 “你以为你拆了这座扶醉楼,便能救下这些姑娘吗?她们大多是穷困人家的女儿,要么是被家人卖进这里,要么是自己自愿卖进这里。” “还有自愿卖了自己的?”花笑惊问。 “进了这里,至少能活下去。还有一种,就是因全家获罪而被送进这里。进过青楼的姑娘,几乎再没有别的活路,你拆了那座楼,同断她们生路没区别。” “从前我以为……”花笑瞄了朝颜一眼,有点悲伤地继续说,“以为人们把我们逼得生存之地越来越小,现在才知道,这世上还有更可怜的人。” 朝颜看着花笑,一脸茫然。她不明白花笑话中的意思。 车厢中沉默了一阵,花笑又不高兴了,问:“厉王为什么要开这么一座青楼在京城?” 周寒笑着望向朝颜,“朝颜,你知道吧?” “小姐!”朝颜脸上一红。 “你也不用瞒了。你和夕颜并不是普通的侍女,其实是厉王安排到我身边的勾陈卫吧?” “我们奉命贴身保护小姐。”朝颜道。 “还有监视!”周寒淡淡地说。 花笑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又问朝颜一遍刚才的问题。 朝颜此时也没什么可瞒的,便道:“其实王爷很早便派了不少暗探进入京城了,设了几处联络点。这扶醉楼就是其中一处。” “扶醉楼还有最重要的一个作用,那就是搜集消息。这里建成青楼,那些朝廷中的官员喜欢来此宴饮会客,酒酣耳热后,就会不自觉得吐露一些消息。” “你们勾陈卫在京城还有其它联络点?”花笑好奇地问。 “是。其它处我不知道在哪。这处扶醉楼,也是我们来之前,由罗总管交待给我的。” “花笑,别多问。”周寒阻止花笑再问下去。这些都是勾陈卫自己的秘密,她们知道得太多未必好。 马车就要进永平坊了,赶车的崔榕突然一声大喝,马车晃动了几下,骤然停下。 “你是怎么赶的车?”崔榕的怒喝声传来。 周寒侧头向窗外望去,见到一辆不大的马车,斜挡在了他们面前。 一身粗布衣衫的车夫,跳下马车,摘下头的上斗笠,连连向崔榕赔礼,“对不住,对不住,刚才马被惊了一下。” 车夫朝崔榕行完礼,又来到车窗前,朝周寒行礼,“让大小姐受惊了。” 周寒感觉这个车夫有些奇怪。不过,她还没想明白哪里奇怪,便听车夫压低声音对她说:“我家老爷在惠明茶楼等着大小姐。” 车夫说完,也不多做解释,便又转向崔榕,陪着笑道:“我马上走,马上走。” 车夫快速跳上马车,吆喝一声,赶着马车离开了。 “这个人!”崔榕不满地嘀咕一句,正要扬鞭,却听车厢里传来周寒的声音,“崔榕,先等等。” 崔榕放下了鞭子。 “掌柜的,我们为什么不走?”花笑将头伸出窗户,看了一眼。刚才那辆马车已经走远了。 周寒没有回答花笑。她想了想,终于想明白刚才那个车夫哪里奇怪了。 “大小姐”这个称呼,只有李家的仆人这么称呼她。外人就算认识她,也只称呼“小姐”或“李小姐”。 “崔榕,去惠明茶楼。” “掌柜的,我们去喝茶吗?”花笑有点兴奋。 “嗯,喝茶。”周寒淡淡回答。 马车调了个方向,又动起来。崔榕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惠明茶楼。 周寒在下车前,留下了一块银子,对花笑道:“你和朝颜、崔榕到附近吃些东西,等我。” “掌柜的,喝茶不带我吗?”花笑有点失望。 周寒瞪了花笑一眼,花笑不说话了。 周寒刚进入茶楼,一个茶伙计便迎了上来。 “姑娘是一个人,还是会客?” “会客!”周寒说完朝四下打量,大厅中人不多,只有三桌茶客。但好像都不是在等她的人。 “姑娘请上楼,楼上有雅室,清静。”伙计热情地介绍。 “好,带路吧!” 周寒跟着伙计上了二楼。 经过几座雅室,伙计都没有停下,而是很有目的的,带着周寒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雅室。 推开门,伙计恭敬地说:“姑娘请进!”然后不等周寒说话,就即刻退走了。 就在门打开后,里面的情景映进周寒的眼中。 茶室不大,却很雅致。茶桌上摆着精美的茶具,和一盘点心。茶桌旁,一个身穿玄青色长衫的男人侧对门坐着。 听到开门声,男人转过头来,看着周寒,神色平静。 男人应该有四五十岁上下,保养的很好,脸上虽然有皱纹,却并不显老态。他的两鬓已经斑白,显出几分历经世事的沧桑之感。他的头上扎着书生的方巾,身上穿的长衫也是普通的丝绸长衫。他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端坐在桌旁,既有文士的儒雅,又有上位者的正肃。 “坐吧!”中年男人示意让周寒坐在他的对面。 周寒没有马上去坐,而是朝中年男人盈盈一拜,才走到桌子另一边坐下。 周寒知道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是谁,可从始至现在,这个人从未承认过自己是他的女儿。所以,周寒没有喊出“父亲”这个称呼。 两人坐好,李静之并没有说话,而是注视着周寒。 周寒很坦然,拿起茶壶,先给李静之倒了茶,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喝着茶。 又过了一会儿,李静之才缓缓问道:“你知道我为何叫你来此?” “我知道!”周寒平静地回答。 李静之点点头,“你一进京城,就被人注意了,你的周围很难说有谁的探子。” “我现在在别院很好,娘亲都为我安排妥当了,我无事便逛逛京城。” “你读过书?” “略读过三两本。” “这很好。” 李静之轻轻抿了一口茶,又问:“你觉得京城如何?” “天子脚下,皆是旁处不能比的。”周寒从容回答。 “听说你在襄州长大,襄州曾经经历战祸。” “仅涉及了襄州的几个县,后来我随收养我的阿伯到了襄州城。朝廷的军队到的及时,并未祸及襄州城。” “收养你的阿伯,现在如何了?” “阿伯长年行乞,身体虚空得厉害,在我来京城之前,便已……”周寒话没说完,神色变得黯然。 “可惜了!”李静之轻叹道。 第523章 小妖精喝醉了 周寒拿起茶壶,借倒茶之机,偷瞟了李静之一眼。她故意隐瞒实情,是不想给李静之再问下去的机会,周启峰的身份不能轻易说出来。 周启峰在京城,在朝廷并不是默默无名之人。只要提到他,就会想到先皇,进而联想到先皇留下的东西。 周寒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也不想把李家扯进这件事中,所以只能瞒着李静之。 “在江州,厉王待你如何?” 周寒轻轻一笑,“不过是利用。” “你为何如此说?” “我因为一件案子得罪了厉王,厉王要杀我。阿伯为了救我,吐露了我的出身。厉王便将我留在了王府中,吃穿皆供我如上宾,却不得自由。” 李静之轻叹口气,“你一个姑娘家,也是身不由己。” 周寒看向李静之,见李静之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眼中深邃的目光,让人琢磨不透。 “玉娘对你说了李家的事了吧?” 周寒端起茶壶,给李静之面前的杯子倒上茶水,道:“说了一些。” 李静之端起茶杯,缓缓而言:“适才杯中无茶,这杯子已经凉了。你将热茶倒进去,这杯子才又温热了起来。待到茶水饮尽,或放置稍长,这杯子或杯与茶,仍是会凉的。” “如今的李家,便如这杯子,而皇上的恩宠便如倒进杯子里的茶水。茶水会凉,也会消耗尽。人们都说李家现在得皇上恩宠。其实我心里明白,我们李家不过是皇上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用来制衡杜行简和他背后的势力。所以我和李家都不能出差错。” 周寒眨着一双美丽的眼睛,望着李静之。之前,她对自己的这个生父并不了解。如今看来,李静之倒是难得的清醒。 “我在江州时,多少听说了一些厉王的事,知道自己此时来京城是错的。” “你没错,错的是这个时局。” “我身边有三个侍女,花笑是我自己的人,另两个是厉王送给我的。” 李静之点点头,“你自当谨慎。” “不论如何,我都谨记自己是李家人,不会对李家不利。” 李静之长叹了一声,“玉娘说得对,你是个好孩子。” 两人之间又有一段时间的沉默。 李静之再次先开口,打破沉默。 “这座茶楼不是李家的产业。这里的东家曾受过我的救命之恩。你以后若有什么疑难之事,可来这里。” “是!”周寒轻轻应了一声。 李静之站了起来,“我不便在此多停留。” 周寒也赶紧起身,看了李静之一眼,欲言又止。 李静之注意到周寒的异常,便问:“你可是想问你娘?” 周寒点了点头。 “玉娘很好。我们已经和睦如初,你不必忧心。当年那件事,我对你,对玉娘,心存愧疚。” 当年那件事,自然是指抛弃刚出生的周寒那件事。 周寒心中一颤。李静之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虽然表面不承认周寒这个女儿,但在心里已经认了。 周寒提裙跪地,恭恭敬敬地朝李静之磕了个头。 李静之坦然受了,然后扶起周寒,十分温和地说:“你受苦了!” “好了,我走了。”李静之又认真地看了周寒一眼,然后推开茶室的门,离去。 周寒又在茶室中坐了一会儿,方才下楼去。 刚才那名伙计笑着将周寒送到门口,“姑娘慢走,欢迎再光临小馆。” 周寒看到自己的马车,就停在茶楼旁边,崔榕靠着车厢,正在打盹。 周寒的到来,让崔榕醒了过来。 “你们都吃过饭了?”周寒问崔榕。 “吃过了。大小姐请上车。”崔榕打开车厢门,让周寒上车。 周寒登上马车,刚要进车厢,却猛地身体后撤,嫌弃地皱了皱眉。 “这么大酒味!” 周寒往车厢内看,只见花笑四仰八叉地躺在车厢中,呼呼大睡,车厢弥漫着浓浓的酒气。 幸而这辆马车是玉娘从李家派来的,车厢宽大,换普通人家的马车,还真容不下花笑这种大大咧咧的睡姿。 朝颜被挤得坐在一个角落中,看着花笑,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 “小姐来了!”朝颜见周寒来了,忙伸手去推花笑。 “好酒!”花笑嘟囔一声,然后身子一翻,侧了过来。车厢里腾出了半边空间。 周寒进了车厢问朝颜:“花笑喝了多少酒?” “花笑带我和崔榕去了茶楼旁边一个酒馆吃饭。原本我们只要了一壶酒。花笑尝那酒好喝,便又要了两壶,她当水似的全喝了。” “这个小妖精,我一会儿没在身边,她就管不住自己了。”周寒小声骂花笑。 周寒经常骂花笑小妖精,朝颜姐妹已经听习惯了。 周寒低头看,花笑印堂之上有一团淡淡的青光时隐时现。 “糟了,小妖精喝得太多,已经控制不了自身的妖气,要现原身了。”周寒暗道。 “小姐,我们下边去哪?”朝颜问。 “朝颜,你去崔榕旁边坐吧,告诉崔榕,我们回去。” “哦!” 朝颜出了车厢,和崔榕一起坐在马车前头。她被赶出来,心中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还感激周寒。她以为周寒是怕她嫌弃酒味,才让她出来的。 马车动了,朝永平坊前进。 周寒将打开的车窗轻轻关上,然后一只手晃了晃,心中暗唤,“流阴镜。” 那把冥界神器流阴镜,一闪便到了周寒的手上。周寒伸指在镜面上一点,一根小指长的黑毛从镜子中飘了出来。 这根黑毛就是花笑修炼出来的本命狗毛。 周寒收了流阴镜,然后手指捏着那根狗毛放在了花笑的印堂上。 狗毛轻轻一抖,便倏然消失,花笑印堂中的青光也再没出现,一切恢复了正常。 马车辚辚,穿过热闹的街市,转了一个弯。终于,周围清静了许多,只能从空气中,隐约听到集市上的叫卖声。 过了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来,同时传来朝颜的声音,“小姐,我们到家了。” “朝颜,去叫人把花笑架进去。” 朝颜应了一声,跳下马车。周寒从车厢出来,朝宅院的大门看了一眼。 第524章 断了?放下? 院门并不是关闭的,院门前有人在交谈。其中一人周寒认得,是她这里的一位姓张的厨娘,另一人是一个个头不高,又黑又瘦的男人,头上戴着斗笠,遮住半张脸,身旁还放着一担干柴。 周寒听到张厨娘说:“你这柴没干透,只能给你十八文。” “二十文,不能再少了,我卖给别人都是二十五文。” 周寒听明白了,那名壮汉是卖柴的。 周寒走到门前,厨娘赶忙弯腰,“大小姐,您回来了。” 周寒轻轻嗯了一声,便迈过门槛,在似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卖柴的男人。 男人三十岁上下,一张脸黝黑干瘪,唇边布满胡茬,一说话,两眉之间挤出深深两道沟。衣服的袖子和裤腿高高卷起,虽然身上看不出有多少肉,但却显得十分精干。 周寒从两人身边走过,便听到身后传来厨娘的斥责。 “你乱看什么,那是我家大小姐。你这柴到底还卖不卖?” “卖。我经常进城里卖柴。你若都肯收了,我便一担十八文卖给你。” “行啊!”厨娘的声音很是高兴,市面上一担柴一般在三十文左右,十八文是极便宜了。“不过你可不能糊弄我,量不能少,柴要干透。” “您放心,保您满意。” “行了,把柴挑进去吧!” 两人的生意就这么谈成了。 朝颜叫了两个仆妇来。 周寒停下来,对朝颜道:“你把买的东西拿进来。” 周寒就站在门前等他们。 那个汉子挑着柴在经过周寒身前时,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而他在一偏头,一双眼掩在衣袖下偷瞄向周寒。 不多时,两个仆妇将花笑连架带拖,弄进了院中。后边,朝颜大包小包,提了一堆东西,吃的,用的,玩的,都有,一看就是出去疯狂购物了。 “小姐,我们把花笑姑娘送哪去?”仆妇问道。 “送她自己的屋子,然后给她弄一碗醒酒汤。”周寒吩咐。 仆妇应声,架起花笑往内院去了。 花笑醉得稀里糊涂,口里还在嘟囔,“这酒好,真好,掌柜的,你也来尝尝。地狱里可没这个。” 花笑的话,让周寒心里一紧,也把那两仆妇唬了一跳,其中一人道:“花笑姑娘,你胡说什么,地狱可不能乱提。” “给我堵上她的嘴!”周寒真怕这小妖精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仆妇以为花笑说出地狱,让大小姐觉得晦气了,赶紧掏出自己用的手帕,塞进花笑的嘴里。 “唔,唔——”口堵上,仍没挡住花笑说话的欲望。 仆妇将花笑放进西屋,便离开了。 周寒走进西屋。花笑的口中还塞着那名仆妇的帕子,已经抱着枕头睡过去了。 周寒将那个不干不净的帕子取了出来。 花笑吧嗒两下嘴,又嘟囔起来,“崔榕啊,你不行啊,你得跟我学……” 周寒真想把帕子再给花笑塞进嘴里。 吕升不知道从何处钻了出来,飞到床边。 “掌柜的,花笑怎么了?” “吕升,你看着花笑,如果她再说话,就用阴风堵上她的嘴。” “哦!”吕升答应一声。 “呃——”花笑打了个长嗝,一股浓浓的酒气喷了出来。 吕升嗖地飞到房顶,惊慌地道:“掌柜的,这个我堵不了。” 周寒皱了皱眉,赶忙躲远,然后去打开窗户。 窗户打开后,周寒呼吸了一口纯净的空气,一转头,眼角的余光瞥见窗户旁边一个东西,一下子呆住了。 在那里,花笑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正放着一枚光洁莹润的白玉簪。簪头是一大一小两朵杏花,那朵小杏花上,还落着一只金色的小飞虫。 周寒当然认得这枚簪子,这是在随县时,杜明慎送给她的。她一直很珍爱这枚簪子。但自从她在流阴镜中看到了杜明慎的新婚之夜,心便凉了,将这枚簪子一直放在包袱中,藏了起来。 来到京城,周寒的行李都是花笑收拾的,大概看到这枚簪子,便随手放在了这里。 这枚簪子随她去江州,再由江州来京城,一直放在她随身的包袱里。她不愿意将簪子拿出来。她将杜明慎送她的一箱东西都退回去了,可唯独留下了这枚簪子。 是她忘了吗?只有周寒自己知道,她舍不得,她没有完全放下。 周寒上前抓起簪子。是她主动断了杜明慎的念想,她却无法断了自己的念想。 “这个,该还给他了!” 簪子被周寒紧紧地握着,尖头直刺进她的手心。可她像已经麻木了一样,丝毫不觉得疼。 太师府。 杜明慎从兵部衙门回来,就一直呆在自己的书房里,撰写公文。 杜行简虽然已过耳顺之年,在朝中任了一个闲职,但杜家现在仍是炙手可热。杜明慎的兄长在吏部考功司,娶的夫人,是朝中重臣的女儿。他的一个姐姐,嫁的人家,也是朝中重臣。杜明慎自己在兵部车驾司任员外郎。 杜明慎扔下笔。他现在心里烦躁。今天去衙门,路上遇到他在燕州任职时的同僚。此人来吏部述职,见到杜明慎便一口一个恭喜,原来他已经听说杜明慎即将大婚。这种刚进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可见杜行简是下了决心,杜明慎再想拖婚期已经不可行了,所以弄得满朝尽知。 杜明慎抬起头,看见窗下那张条案上,放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上罩着一块绸布。绸布下的,就是那件大红的婚袍。 杜明慎看着那里,一时出了神。 “公子,茶来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杜明慎。原来是根生为杜明慎端来了茶水。 杜明慎的视线移到根生身上,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公子,我刚回来。我去李家打听了,周姑娘没有回李家,去了哪里,李家的家仆也不知道。明天我继续去打听。”根生回答。 “根生,别去了。” 杜明慎兴致缺缺。 根生去打听周寒的下落,不是杜明慎指派的,杜明慎知道根生是为了他,所以没有责怪。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杜行简一定知道周寒现在在哪。 杜行简为官多年,京城到处有他的眼线,杜明慎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杜行简的双眼。 “为什么,公子,你不想见周姑娘了?”根生惊讶地问。 “已经见过了。” “见过了!”根生更加惊讶了。杜明慎便是去衙门,也是他在身边侍候,他可从没看见公子和周寒见过面。 第525章 太师府的恩人 杜明慎没有解释根生的疑问,而是问:“根生,你说如果我不是太师家的子弟,还会像现在这样,得皇上重用,受人尊敬吗?” “公子有品貌,有才华,不论怎么样,都会受皇上重用的。”根生不知道杜明慎为什么这么问,只能拣好听的说。 杜明慎知道根生说的不是心里话。 “你怎么认为的便怎么说,说错了也不怪你,我想听。” 根生不自觉得双手紧握。过了一会儿,才喃喃开口,“我跟在公子身边也快两年了,见过不少朝廷的大人。那些凭着科举上来的大人,真是不容易。且不说十年寒窗苦读,能不能中科举。便是中了进士,也要从八九品的小官做起,有的还只能候补。也就状元、榜眼之类的,能去翰林院,升迁的机会更多些,其他人只能苦待苦熬。” 杜明慎长叹一声,“根生,你说的没错。” “所以,公子,杜家能有今天,全赖老太师,您还是不要违逆老太师。” “是呀,连你也要倚仗我父亲过活。” 杜明慎的话让根生身体哆嗦了一下,赶忙跪下。“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杜明慎摆摆手,“你别紧张,我知道,你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却是实话。起来吧!” 根生这才小心地从地上爬起来。 “我知道公子心里惦记着周姑娘。可老太师不喜欢周姑娘,公子就算强把周姑娘娶进门。周姑娘不得老太师喜欢,日子过得也不会好。何况,我还听说……” 根生低着头,撩起眼皮,偷偷瞅了杜明慎一眼。见杜明慎脸上没有怒气,才继续说,“老太师和周姑娘的爹,在朝中,好像不太合得来。” “你是局外人,看得很清。”杜明慎眼睛又移到了面前的公文上。 “三公子在吗?”屋外有人找杜明慎。 杜明慎摆摆手,根生赶忙去开了门。 一名仆人进到屋中,行了一礼道:“老爷请三公子去西花厅见客人。” 杜明慎问:“是谁来了?” “淳于先生。” 杜明慎赶忙将桌上的公文收了,离开了书房。 即使没有杜行简的话,这位淳于先生来了,杜明慎也必须去见。 淳于先生,名轰,是一位法师,本事踔绝,风水术数、医术、捉鬼降妖皆精通。他六年前来到京城,现在已经是许多王公贵族,朝廷官员府中的座上宾了。 当年,杜明慎在梅江之上,被黑衣人所伤,命悬一线,大夫们都认为杜明慎必死了。杜行简请来了淳于轰。 淳于轰看了杜明慎的情况后,说杜明慎不当死。他用法术吊住了杜明慎的性命,再由大夫施救,终于把杜明慎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所以淳于轰算是杜明慎的救命恩人。 西花厅中,杜行简和一名中年人相对而坐,谈笑风生。 杜明慎赶忙上前,先向杜行简行了礼,然后来到淳于轰面前。 “淳于先生。”杜明慎深揖一礼。 “三公子不必多礼。”淳于轰赶忙起身相搀,“看到三公子身体已经无恙,风采如昔,我心甚慰。” 杜明慎直起身,目光落到淳于轰身上。 淳于轰是中等身材,肤色白的不太自然,一张脸像被拍了一巴掌的馒头,脸上那双眼却如睁不开一般眯缝着,显得不大。从那道细缝里,目光却如雾般地散出,透着几分神秘。他打量杜明慎时,左手还撵着下颌那一尺多长的胡须。 杜明慎坐下后,杜行简道:“明慎,我把你和廖家小姐的生辰八字给淳于先生看过了。淳于先生为你们选了两个吉日,你来挑一个。” 淳于轰哈哈一笑,“在下还要恭喜三公子喜事将近。三公子和廖小姐的八字十分契合,正是水乳交融,天作之合。” “你就别卖关子了,告诉他吧。”杜行简指着淳于轰笑道。 淳于轰赶忙道:“在下算了算,这个月十九,和下个月十五都是非常好的日子。十九日,天聚宝星,诸事大吉,可得锦堂之美。下个月十五,是十全日,大吉大利。三公子,选一个吧。” 淳于轰笑容可掬地望着杜明慎。 “到十九,还有不足半月,恐有些操切,诸事还需准备。就选在……”杜明慎知道躲不过,可他又没想好,便想拖后一些。 杜行简不待杜明慎说完,便打断道:“婚事是早定了,我们家和廖家早把诸事准备妥当,日子便是定得近一些,也不会仓促。” 杜行简脸上虽带微笑,挑起的一双眼望着杜明慎,却带着冰冷严厉,“明慎,那些小事,你不必顾虑。” 杜明慎小心地看了一眼杜行简,心里明白,这事已经不容商量了。 “既然都准备妥当了,那就选在本月十九吧。” 淳于轰双手一拍,兴奋道:“好,到时我就讨饶三公子一杯喜酒喝。” “当得,当得!”杜行简也笑道,“还要麻烦淳于先生去廖家一趟,将喜日告之。” “何谈麻烦,我求之不得。我还要给廖小姐选一个出门的好时辰。” 这时,一名家仆来到,朝杜行简行一礼。 “老爷,该吃药了!” 杜行简从座位上站起来,无奈摇头,“我这个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明慎的亲事,我也是着急。为他安排好了一切,我便没了心事,这个身体也由它去吧。” 淳于轰也站起来,“太师还要享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太师好好将养身体,好日子还长着呢。” 杜行简很高兴,指着淳于轰道:“别人说这话我不信,你说的,我信。”然后又对杜明慎道:“你陪淳于先生坐着。” 杜行简吩咐完,便出了花厅。 重又坐下后,淳于轰问:“我听说三公子当初伤好了之后,又得了怪症?” 杜明慎点点头,“时常能看到一些不应该看到的人,或者那不是人。” “唉!”淳于轰懊恼地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我当时以为公子没有危险了,正巧有位朋友有事,约我去耀州,我便离开京城了,近日才回。三公子看见的那些不该看见的,确实不是人。我想那时应该是三公子重伤虽好了,但身体未痊愈,阳气虚弱,是以才能看见那些东西。” “这些都过去了。”杜明慎道。 “三公子胸怀宽大,我心里却是不安。这样吧,我再为公子诊一诊,看看还有什么不妥,也好安心。” 杜明慎没有反对,伸出了一只手。 淳于轰的手指在衣袖中搓了几下,然后将手指搭上杜明慎的手腕。 第526章 花笑,救命 然而刚碰到杜明慎的手腕,淳于轰“嘶”了一声,缩回了手指。 “怎么了?”杜明慎问。 淳于轰整肃了一下神情,回答道:“无事!”然后,他把手指再次搭在杜明慎手腕上。 淳于轰心里不平静。刚才他的手指在碰到杜明慎的手腕时,好似被针刺了一下。他刚才搓手指,是在手指上凝聚了一点法力。他能感觉到,刚才那被刺的一下,分明是杜明慎身上,有什么力量在反抗他的法力。只不过这股力量极其稀薄,所以对淳于轰并没造成多大伤害。 杜明慎就坐在自己面前,淳于轰并没发现杜明慎身上有什么护身之宝。淳于轰与不少达官显贵交往,其中就有人身上带着祖传的护身宝物,他也从没遇到这种情况。 “淳于先生,可诊出什么了?” 杜明慎见淳于轰望着他,脸上有犹疑之色,而且手指迟迟不离开他的手腕,便唤了一声。 “哦!”淳于轰放开杜明慎,神色恢复正常,“三公子脉象尚有些不稳,虽不会像之前一样招致邪物,但会影响公子的气运。” 淳于轰说到这儿,从怀里取出一块拇指大的玉坠,递到杜明慎面前。 “这是我师门传下的护身符,不仅可以驱邪避祸,还可以增运祈福,保公子仕途亨通。” “多谢先生。” 杜明慎接过那枚玉坠,放在手心中把玩。这是一块青玉,形状似一个带双耳的罐子,上面刻着不太清晰的花纹。杜明慎仔细看了看。那花纹很像人的眼耳口鼻,再加上玉坠上的双耳,便形似一个人的头部的轮廓。 杜明慎笑道:“这玉坠很像一个人首。” “这是神人之首,上面的纹路也暗含门道,是本门的符文。” “哦,如此神奇!”杜明慎继续打量。 “我从太师那里听说公子伤愈之后,又得了怪症,便想起这个东西。三公子,切记,一定要把它贴身时时佩戴,护身之物也要心诚,才能起效。” “好,我定当不离身。”杜明慎将玉坠放进自己的怀中。 看到杜明慎收好了玉坠,淳于轰一本正经道:“这个世间,有阴有阳,阴阳相辅相生,方能生生不息。夫妻是人伦之首,是人道,也是天理。” 淳于轰又笑道:“三公子,我见过那位廖御史家的小姐,论才论貌,在这京城之中,是闺阁小姐中的第一人。也唯有三公子这等家世人品,才配得上她。不得不说,老太师真是好眼光,挑的媳妇女婿个个出众。” 杜明慎知道淳于轰是在劝自己,“淳于先生说的是,在下受教了。” “三公子慧人,必不会让老太师失望。我可是一定要喝公子和廖小姐喜酒的。” 说完,淳于轰大笑起来,本来不宽的眼缝,几乎是闭起来了。 “你们说什么了,如此高兴?” 杜行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很快,杜行简便来到花厅之上。 “我正与三公子说他的婚事。三公子可是等不及要迎廖小姐进门。” 杜行简淡淡一笑,“正好,我还有些事,要与你这个主婚人商议。”他然后对杜明慎道,“明慎,你先去忙自己的吧。” 杜明慎向二人行礼后,便告退离去。 杜明慎一走,淳于轰顿时没了刚才那副高人庄重模样。他脸上赔起笑,眼角挤出几条斜斜的皱纹,坐到了杜行简旁边的椅子上。 淳于轰斜着身子,低声对杜行简道: “太师,耀州得的东西,我已经交给您的管家,放到您书房中了。” 杜行简也没了刚才的热情,瞥了淳于轰一眼,“这种事以后还是不要做了。” “是,是!”淳于轰答应着,“我这也是寻思太师的大事,少不了用钱,那处地方几乎没人知道。与其让那些好东西长埋于地下,还不如挖出来,让它们发挥些作用。” “瑞王知道吗?”杜行简不冷不热地问。 “不知道!” 杜行简点点头,“你要好好看护瑞王。将来瑞王承继了大位,你便是国师了。” 淳于轰笑得见牙不见眼,“太师放心,我会好好保护瑞王,有事也定会与太师商量 。” 李家别院。 夜已经很深了,周寒坐在灯下,面前放着那枚簪子,在灯光下散发着幽黄的光。 一个人的影子总在周寒的脑子里时隐时现,搅得她心乱如麻。 突然,昏黄的灯光中闪过一抹蓝。 周寒没有惊讶,而是幽幽地问:“你怎么来了?” 周寒的话音一落,李清寒出现在周寒的旁边。 “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你——” 然而李清寒不容周寒多问,就把周寒的神魂从肉身内拉了出来。屋中蓝光一晃,两个神魂消失不见,只有周寒的一具肉身伏在桌子上,好似睡着了。 在一旁守着的吕升,大叫一声,冲出了屋子,飞上了漆黑的天空。 吕升着眼之处,只有黑暗,哪里有周寒的影子。吕升又向前飞了一段,依然没看到周寒。 突然,吕升感觉一只脚腕刺痛,然后身体就是猛地往下一沉,似是有什么东西缠在他的脚腕上,正在把他往地面上拉扯。 吕升赶忙鼓动周身的阴风往上飞,当初从言宅吸收的阴气力量,都用了出来。可脚腕之上拉扯的力量越来越大,就算他拼命抵抗,身体仍在一点点下沉。 “花笑,花笑,救命!”吕升大声叫喊。 “呼——”一团黑雾急速涌来,在吕升身旁绕了一圈。 吕升觉得脚腕上一松,什么也顾不得,卷起阴风,迅速飞回了宅子。那团黑雾紧随其后。 吕升逃走后不久,一道墙下的阴影中,探出一条人形的黑影。 人影动了动,然后传出了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声音。 “可惜了。那鬼力量不小,应该是一只百年老鬼。若能抓住,稍加训练控制,便是一个很好的鬼奴。” 声音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刚才那团黑雾,很像是妖气。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居然有妖存在,倒是难得。追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藏身处。若能都抓住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那条影子从墙下蹿了出来,速度极快地朝刚才吕升飞走的方向,追寻下去。 第527章 果然是妖 吕升回到宅中,躲进了周寒的屋子。 那团黑雾从窗户挤进来,落到地面散开,显出花笑的身影。 “刚才是怎么回事?”花笑问。 “我不知道。”吕升身躯哆哆嗦嗦,“我看到掌柜的出去了,我便去追。追到那儿,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缠住了脚,死命把我往下拽。花笑,你看清了吗?” “你是鬼,凡人的绳索缠不住你。”花笑双手掐腰道,“只有带有法力的一类东西。我虽没看清,大概是类似困灵索这种东西。” “吓死我了。我被别的法师抓住,是不是就会被打得魂飞魄散。” “你怕什么?”花笑白了吕升一眼,“有掌柜在,谁敢打散你的魂魄?” “哦,也对!”吕升一颗心放下来。 “我去看看,是什么样的法师。”花笑说完便转身。 “花笑,掌柜的说了,京城比江州危险。她不在,我们哪也不许去。”吕升出声阻拦。 “放心吧!”花笑毫不在意,“我也有五百多年道行,不是什么二把刀的法师便能将我伤到的。” 还没等吕升再说话,花笑又从窗口飞出去了。 漆黑的街巷之中,一个人快步而行。此人个头不算高,形体粗壮,是个男人。 男人偶尔停下,抬头朝上空观察一下,两只眼眯得只剩一条细缝。对于他来说,追踪一只鬼,比追踪一个人更容易,因为他就是一个法师。 男人追到一座大宅外,失去了那只老鬼的痕迹。他没敢妄动。从这座宅子高墙以及面积看来,这是一个大户人家。京城中贵人很多,他必须小心。但是他也没放弃,遇上一个令他满意的鬼魂,不容易。 男人顺着围墙,来到了宅院的门前。门前没有牌匾,也没有挂灯。他放心了,看来这家人,也只是有钱,并不是有什么排面的人家。 正门这一处肯定不能进。这里一般都有家仆在守夜。院子里有灯光透出来,男人抬起头,微弱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现出一张模糊的面容,此人正是淳于轰。 淳于轰顺着宅子的围墙继续走,寻找合适的地方,准备翻墙进去,查探一下,抓住那只“老鬼”。 突然,淳于轰前行的脚步反而连退两步,只停了一下,便又退了两步。他那平日里眯成一条缝的双眼,猛然张开,死死地盯着墙角处。 那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有一丝动静,可淳于轰却有一种危险的感觉,就来自于那里。 淳于轰再次连退三步,后背却隐隐发凉。看不见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 淳于轰一动不动,连呼吸似乎都压下去了。这里的黑夜似乎凝成了一幅没有生气的图画。 这种气氛不知保持了多久,淳于轰手提到了胸前,防备着。因为他感觉到,墙角下,那个危险的东西似乎动了。 此时深夜,天上残缺的月亮和几颗闪烁的星,洒向地面一些暗淡的光。 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从高墙的阴影处缓缓钻出来,来到了天光下,向淳于轰走过去。 淳于轰心中一惊,这是个什么东西,如这深夜一样的黑,便好似从那片阴影里分裂出来的东西一样。唯一让他觉得眼前这东西是个活物的原因,是对面传来“呼哧呼哧”地呼吸声。这声音绝对不是人的。 能看到,淳于轰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但仍没有放松,这时他定睛打量,终于看出了轮廓。 这是一只狗,一只体型很大的狗。便是四肢立在地上,它的身高,已经到了淳于轰的腰部了。它全身都是黑的,没有一丝杂色,能与这黑夜完全融合在一起。身躯健壮得如同一头未成年的牛。 让淳于轰仍然警觉的是,这只黑狗的那一双眼。那乌黑的双眼,如天幕上的星辰,闪着灵性清冷的光。 黑狗的一双眼,死死盯着淳于轰,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但也没有扑上来的趋势。 淳于轰的手指轻轻搓动,心里却在问自己,“这会不会只是这户人家的护家犬?” 如果只是护家犬,淳于轰当然不会怕,他自信还对付得了。可这只大黑狗的一双眼,却让他的感觉不这么认为。 淳于轰的手指换来换去的搓动。刚才施展的缚灵索只能捆绑无实体的灵物,对付眼前这只黑狗则不行,所以他暗暗变换法诀。可他仍是不敢动,距离太近了,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比这只健壮的黑狗更快出手。 花笑盯着淳于轰,她早就看出来,这个人就是刚才要抓吕升的法师。此人晃动的手指间,隐隐有法力流动。 花笑没有妄动,她看不出这个人深浅。这个人周身笼罩着一股让她极不舒服的气息。但她依然准备,随时扑上去。 一人一狗,在黑暗中如两具雕像般,对峙着。他们之间杀气纵横,可是谁也没有先行动。 一股阴风在他们上空吹过,一个声音在空气中散开。 “花笑!”是吕升的声音。 就是这一声,让一人一狗之间瞬间起了变化。 淳于轰的手猛地扬起,一道暗青的光,朝花笑射了过去。花笑同时一跃而起,脚掌上的利爪张开。 “呲”空气中传来一声皮肉裂开的声响。花笑“呜嗷”一声在半空翻滚着落在地上。 淳于轰手下不停,再一扬手,又一道暗青的光,朝半空射去。 “啊!”吕升大叫。 落地的花笑仰头,口一张,一道白光从她的口中射向那道暗青的光。 两道光相撞,顿时消散,刹那没了痕迹。 “吕升,快回去。”花笑大叫。 一阵风在半空卷起,吕升顿时不见了。 花笑的一只后腿,旁人看不到的微微抖动。 “你果然是妖。天子脚下,妖物敢作祟,我今天要除了你。”淳于轰说着手在腰间布袋中一掏了一把,然后向花笑掷了出去。 细碎的“嗡嗡”声,铺天盖地向花笑涌来,好像有一大群苍蝇在向她扑近。 花笑一咬牙,两只前腿在地上重重一跺,一团幽暗的雾瞬间自爪下腾起,将花笑裹了起来。 “噗噗噗……叮当叮当……”一连串的声音响起。 无数的黑点砸在花笑周身的黑雾上,像砸在厚厚的棉花上一样,然后纷纷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