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元》 第一章 女警男匪到古代 女人追男人,其实也很难。 比如,一个女警追男逃犯。 “李洛!你再跑我就一枪崩了你!”女警崔秀宁一边紧追不舍,一边高声警告。 逃犯李洛,没有丝毫止步的样子,反而一头窜进林子。 “小警花,你没枪,吓不到我!”一个可恶至极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 “该死的人渣!我一定要抓住你!”崔秀宁不顾自己孤身进山林追捕李洛的危险,毫不迟疑的追进林子。 按照他犯的罪行,判个十年八年一点不冤。 抓捕李洛是崔秀宁毕业后负责的第一个案子,而且李洛之前已经在她手里逃走过一次。为了警察的荣誉,她绝对不能放弃这次抓捕机会。 这次遇见李洛也真是巧。不是在国内,而是在韩国江华岛。崔秀宁来韩国也不是办案,她其实是来旅游休假的。(是抓捕,不是逮捕,不是在行使执法权) 谁知竟在江华岛偶遇李洛。李洛当然也认识追捕过自己的警花,他的反应很快,当即就逃往不远的摩尼山。(关于海外执法权…逮捕和抓捕性质不同) 摩尼山是韩国江华岛最高的一座山,崔秀宁又不熟悉,只要李洛逃入山中,要抓到他那是千难万难。 李洛也觉得倒霉,想不到在韩国遇见那个小警花。她一个刚毕业的女警,这么拼命值得吗?异国他乡独自在野外追捕一个大男人,连武器都没有,这不是勇敢,这是傻。 摩尼山上据说有不少没有发掘的古迹。李洛慌不择路,突然脚下一滑,,只见腐叶下一块长满苔藓的石板一翻,身子就直跌而下。 “我尼玛……”李洛跌入一丈多深的地洞,好在他身手敏捷,总算没有受伤。 李洛知道不妙,这个地洞他一时半会儿根本出不去。 果然,没等李洛攀爬,上方就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紧接着一张充满怒火的面孔就出现在头顶。 “跑啊!怎么不跑了?你这该死的人渣!”崔秀宁大口喘着气,累的满头大汗,目中满是得意和厌恶之色。 终于抓到罪犯了。 老天有眼,这个人渣掉进深坑,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野猪。 李洛突然露出一个笑脸,抬头道:“小警花,你抓到我最多升个副科,拿点奖金,值得这么拼命吗?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咋样?”他一边说,一边转着眼睛观察洞壁。 “少废话。李洛,我劝你乖乖跟我回去,如果你再拒捕的话,会判的更重。你也别耍什么花样儿,没用的。”崔秀宁居高临下的警告道。 李洛取出一张银行卡继续说:“这张卡里有一百多万美元,只要你今天没看见我,就送给你买化妆品如何?” 崔秀宁冷笑道:“人渣就是人渣,还意图行贿,到时法官会考虑重判的。当然,如果你乖乖配合,我可以当做没听到这句话。” 李洛知道这女警油盐不进,干脆懒得理她。此时他忽然发现这洞壁里面竟然还有砖石,哪里还不知道古怪? 李洛这几年不光是贩卖文物,亲自盗墓也有好几次,他很快就判定,这是个古墓的墓道口。 “我去捡石头,你不配合,我就往洞里扔石头。”崔秀宁的身子立刻在上面消失,当然去捡石头了。 崔秀宁胆子是大,但不代表她傻。要是在地面上,凭她在警校苦练四年的格斗术,等闲两个壮汉也不是她对手。 可如果她贸然跳下去抓捕李洛,在空间狭小的地方无法发挥格斗优势,很可能反过来被罪犯制住,对她一个女子来说,此举尤其危险。 李洛最怕的就是这女警扔石头。既然引诱她下来制住她的计策破产,只能另想办法。 他紧张的在四周扒拉一会儿,就发现下方一处地方敲起来悾悾的,显然里面有空间。至于能不能打开,就看运气了。 李洛对着那处所在猛踹一脚,只听到“咔”的一声,砖石竟然真的凹进去一点。他知道崔秀宁很快就要捡石头过来,更是使出吃奶的力气猛踹。 几脚之后,那处所在的砖石越来越松动,终于“轰”的一声坍塌出一个半人高的横洞。李洛暗道一声运气,要不是这个墓道口砖石朽坏,不可能就这样被踹开。 就在李洛刚刚踹开墓道口之际,崔秀宁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上面,果然拿着几块拳头大的石头。 李洛不待她扔石头,就一猫腰毫不犹豫的钻入墓道口。虽然钻进去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但起码不会被石头招待。 崔秀宁本来是打算用石头逼迫他上来,可却看到他竟然钻入一个新开的横洞。这样一来她的石头就没用了。 崔秀宁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任何动静,只好将行礼包放在洞口,然后捡了根树棍跳了下去。 她看看那个半人高的横洞,发现并不是黑魆魆的,而是有光亮。只是这光亮感觉有点奇怪,至于为何奇怪,她也懒得多想。 崔秀宁用棍子护住自己,弯腰进入横洞,还没快来得及观察,就蓦然感到一阵剧烈眩晕。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进入横洞的下一刻,外面的竖洞竟然消失了,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仿佛原本不存在,原地只剩下她的背包。 ………… 崔秀宁清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刺骨的寒冷。 而她竟然莫名其妙置身于一个山顶。这山顶白雪皑皑,鹅毛般的大雪还在纷纷扬扬。这一下就让崔秀宁懵了。 “这是哪里?六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雪?” 崔秀宁看看身上,还是体恤加牛仔,甚至连手里的棍子也都在。 这是梦吗? 可是刺骨的寒冷和无比清晰的意识告诉她,这不可能是梦。 回想之前的经历,立刻一个既时髦又狗血的词涌上心头:穿越? 崔秀宁毕竟是经过严格心理训练的刑警,心理素质很强,即便遭遇如此诡异的事件,也不到心理崩溃的临界点。她努力平复惊骇的心绪,抱着胳膊站在满是大雪的山顶四下打量。 这一打量,似乎印证了那匪夷所思的猜测。 这根本还是在摩尼山,只不过,时间肯定不同了。 山下不远处的海湾,可不就是江华湾吗?只是,完全看不到之前现代化的港口。另一个方向,原本繁华的市区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个古朴的村寨,静静卧在大雪中。 冷,好冷。 崔秀宁很快冻得浑身麻木,寒冷让她根本无暇多想,她很清楚如果第一时间不找到御寒的法子,她会活活冻死在这。 “冻死老子了……”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赫然就在旁边一个山坳处。 是逃犯李洛! 崔秀宁下意识的手持棍子冲了过去,此时只有一个强大无比的念头:抓人。 李洛正抱着胳膊不断跺脚,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气势汹汹冲过来的警花,只是露出惊讶的神色,却并不慌张。 崔秀宁举起棍子,看到李洛不但不跑,甚至连动都没动,终于止住脚步。 “乖乖配合,跟我回警局,不要耍花样。”崔秀宁警惕的说道。 李洛目中露出嘲讽又似自嘲的苦笑,一边打着寒颤一边说:“我之前不该逃的。如果我说宁愿被你抓回去做十年牢,也不愿来到这个鬼地方,你信吗?我倒是想自首了,可惜已经没有自首的地方。” 崔秀宁猛然醒悟,本来就很白皙的脸变得更白,“你能确定?” 李洛点头:“和确定自己有罪一样确定,我们已经不在现代了。” 崔秀宁咬牙:“都是你这个人渣祸害的,这是老天对你的报应。” 李洛苦笑:“假如真是报应,你为何也来这了?我估计和日食有关。你记得吗?你追捕我的时候,正是日食快要来的时候,而且那个古墓也有古怪。” 崔秀宁打着寒战,浑身哆嗦,感觉飞快下降的体温,快要哭了。 “你先别急着抓我了,不想办法我们很快就要冻死。”李洛说道,他也只穿了件短袖,就算年轻,也扛不过这最少零下二十度的风雪严寒。 “这山下的村寨看着不远,但要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翻山赶过去,最少也要两个小时,这个时间熬不过去,不冻死也要残废。” 崔秀宁努力压制心头的愤怒和厌恶,问道:“你有打火机吗?我们赶紧挖个雪窝子,找点树枝生火烤。” 李洛往不远处一指道:“雪窝子我一来就挖好了,正要找柴时才遇见你。”李洛说完就冲向一片小树林,疯狂的刨起来。 崔秀宁愣了一下,也开始刨雪。(敬请各位放心收藏,推荐,评论。另,本书不是外国历史,主角还会杀回中原的。无毒!) 第二章 雪窝子里的对话 不到一丈的雪窝子,洞口朝南,刚好挡着外面的北风。雪窝子中间放着一块大石头,石头上烧着一堆柴火,红红的火光映照着两张木然的脸。 总算暂时解决了保暖的问题,虽然还是冷,但不至于冻死了,两人都是松了口气。 不过两人之前一追一逃,都累的一身汗,现在被火一烘烤,汗气蒸腾,小小的雪窝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汗酸味。 闻到这股味道,崔秀宁既尴尬又恼怒,言语也更加不善。 “你这个人渣,就该把牢底坐穿。现在好了,连累的我给你陪葬!” 想到再也难以见到父母家人,崔秀宁的语气愈加恶劣:“在国内第一次追捕你时,我不应该心慈手软,当时要是果断开枪,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她的目光充满厌恶和愤恨,手关节捏的咯咯作响,还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似乎随时会动手。 李洛烤着火,懒洋洋的,目光有点散的瞟着她,“当个警察至于这么认真?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崔秀宁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逃犯,她猛然站起来,用棍子指着李洛,居高临下的咬牙道:“虽然我现在无法逮捕你回警局,但可以狠狠收拾你一顿,你信不信?” “别拿棍子当枪。”李洛看都不看她,拿起两根枯树枝,好整以暇的敲敲上面的残雪,慢悠悠的加到火堆上。 崔秀宁继续挑衅的说道:“看你年纪轻轻,人模狗样,可惜已经犯下盗墓罪,文物走私罪,故意伤害罪。” “人活在世,总要有点价值,像你这样的社会渣滓,连不事生产的造粪机都不如。考不上大学的人很多,别人都老老实实找个工作,可你呢?妄想一夜暴富,铤而走险,害人害已。” 李洛点上一支烟,置若罔闻,理都不理,完全就是顽固不化的神态。 崔秀宁看他的态度如此不老实,顿时更加愤怒。 “你给站我起来,我们外面单挑!站起来!” 她厉声呵斥间,棍子往前一伸,离李洛的脸只有几厘米。 “你够了!”李洛一把打开棍子,“呼”的一声站起来。 “你是警察,我是逃犯!可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告诉你,这时代的残酷会远超你的想象!如果你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除了化敌为友没有任何出路!” 崔秀宁恨恨瞪视着李洛,想不到他突然就爆发了。看着李洛带点狞狰的表情,她突然有点畏惧。 “别给我说教!”李洛指着自己,“我今年才二十二,就已经打下上亿的身价,这都是搏命换来的,可现在全特么完了!白白便宜了瑞士银行!” “我也曾经想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小富即安的白领。可我三岁就被人贩子拐卖,至今不知道亲身父母。” “八岁之前,养父母对我还不错,可等到他们自己终于生下孩子,对我就变了。那些年的那些事,绝对会让一个孩子发疯!我能有今天,还算个正常人,已经不错了。” 崔秀宁呆呆听着,手里的棍子不知不觉掉到火堆。 “你说,我有健康成长的资本吗?能念完初中就谢天谢地,想好好读书,不存在的。你知道我有钱后干了什么吗?” 李洛露出一丝令崔秀宁心悸的笑容,“我花钱打听到了当年拐卖我的人,把他抓起来问,是从哪里把我拐走的?我想找到亲身父母。” “可那个人贩子说,他拐卖的儿童太多,涉及的地方也太多,已经完全忘记我是哪里人了。他倒不是撒谎,而是被拐卖的太多,他真的忘记了。这么办?……” “那人贩子是该死。”崔秀宁突然感到很无力。 李洛冷笑:“谁来惩罚他?他逍遥法外这么多年,做过这么多坏事,你们为何抓不到查不到?” 崔秀宁苦笑:“警察不是神,我们只能敬职敬责,却无法确保结果。” 李洛摇摇头,“算了,咱不说这些,没劲。还是商量接下来咋办吧。一句话,我们要活下去。”在小警花面前吼了一通,他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崔秀宁坐下来烤火,撩撩头发,对自己的犯人说:“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你有什么?”她的背包根本没有带过来。 李洛的回答让崔秀宁失望:“我行李都在酒店,手机也在房间充电。现在只有半包烟,一个火机,一张银行卡,一块手表。” 崔秀宁冷笑:“还是江诗丹顿的,卖了应该能换不少银子。” 李洛拨着火堆,“不能卖。这可是现代世界最宝贵的念想了。打火机也不能卖,还有用。” 当然,真要卖的话,李洛相信就算一个打火机就能卖不少钱。 崔秀宁不满:“这也不能卖,那也不能卖,我们下山后吃住怎么办?保暖问题怎么解决?难道去偷去抢?” 李洛笑道:“就算偷抢乞讨,也不能卖手表和打火机。” 崔秀宁换了个话题:“你估计这是什么时代?” 李洛想了想,沉吟着说道:“看摩尼山下的村寨规模风格,和江华湾的码头,估计不是高丽王朝就是朝鲜王朝,不大可能是朝鲜三国时代,距现代最少两百多年,最多千年左右。拿到中国,应该就是宋朝到清朝前期。” 崔秀宁不屑的说:“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她还是有点佩服自己的犯人,起码能凭这点信息推断出历史跨度,虽然这跨度实在太大了些。 不管怎么说,反正就是古代了。而且还不是在中国,是在远离中原的古朝鲜。 接下来有多难,还用怀疑吗? 虽然暂时解决了御寒的问题,可是从两人肚子里传来的叫声,说明新的危机再度降临。 两人连一点吃的都没有。 下山找吃的,是面临的第二个刻不容缓的问题。 “我们烧起两个大火把,用大火把路上取暖,尽快下山到村寨中。” “这里是古朝鲜,我们言语不通,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我倒是会韩语,之前文物生意上和韩国人打交道很多。不过,韩语是现代朝鲜语,肯定与古代朝鲜语有区别,能不能和古朝鲜人交流也是个问题。” “这个我不懂,但我知道古朝鲜人也用汉字,大不了书面交流。” “你想多了,古朝鲜只有上层人物懂汉字。别说古朝鲜,就是古中国,底层老百姓也都是文盲,认字率很低。” “我们还能回去吗?” “不知道,别指望再玄之又玄穿越回去了。就算再穿越一次,你能保证回到的时空是现代?” “但我们可以回中国,无论宋朝还是明朝,总比在这异国他乡强的多。” “小警花,你想简单了。万一现在中国是我大元,或者我大清,我们还能回去吗?” “你别有这种狭隘的思想,元朝清朝也是中国,为什么不能回?还有,我叫崔秀宁,不叫小警花。” “算了。我不和女人辩论这个思想问题。看在算我连累你的份上,崔秀宁,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你以为我想和你这个该判死刑的罪犯一起?笑话。各走各的更好。” “别忘了你是一个女人。在古代东亚,你知道女人是什么地位吗?我告诉你,比一头牛,一头骡子强不了多少。你独身一人,又没有背景来历,最好的结局就是给一个土财主当小妾。以你的相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想祸祸你,你可能连半年都活不下去。” “哼,那又怎样?我承认古代女人地位很低。不过谁要敢打我的注意,我会打的连他妈也不认识。” “你的格斗术也就能欺负欺负两只弱鸡。再说了,就算你能自保,那吃什么穿什么?靠什么生活?你一个小女人没家没产,连抛头露面都难,能干什么?除了去卖相卖笑,你什么都干不了。” “我承认你这个人渣说的有点道理。但你又能做什么?你以为是男人就比我强?” “我能做的远比你多。起码我能随便四处抛头露面,起码能找个体力活干。卖力气的能种地,扛运,脚夫,拉纤,水手。体面点的能当账房……” “账房难道我不会?” “你当然会很多。可问题在于你是个女人,你根本没有施展的舞台,这完完全全就是男人统治的时代。当然,你可以当丫鬟。” “你说了半天,就是告诉我,我一个人无法有尊严的活下去,而你却能,对吗?” “好像是的。”(新书求推荐收藏,笔者拜) 第三章 至元十六年! “下山之后,我们卖掉鞋子和皮带,换点钱把吃住解决,再买便宜的古装换上,我们这身打扮太另类,会有麻烦。之后,再搞清楚年代和情况,然后打算下一步。” “有人买吗?” “一定有。我这皮带和鞋子是鳄鱼皮,比牛皮贵太多。倒是你,一个女人连个首饰都没有。” “就算我有首饰也不会卖,因为你连打火机都舍不得卖。”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我们的关系问题。这个时代的人很保守,对外人很警惕。如果我们不假冒一个合理的关系,会惹来不少麻烦。” “什么关系?我们是警匪关系。” “说实话,不是占你便宜,我认为夫妻关系最稳妥。” “放屁!你别想!人渣就是故意占我便宜,就不能是姐弟关系,兄妹关系?” “兄妹关系也不妥。以你的长相,到时会有很多人想让我做舅子,你能答应吗?不答应,就是数不尽的麻烦。初来乍到,我们哪里搞得过当地的土着?还是夫妻关系麻烦最少,起码断掉很多人的企图之心。” “别拐着弯子夸我,不吃这套。还是主仆关系吧,我是小姐,你是小厮。” “你逗我呢?哪个小姐出远门不带丫鬟,却只带一个小厮?鬼才相信。你是认真的吗?” “人渣说的有点道理。行,算我倒霉,就假冒夫妻关系好了。我先警告你,不许对我有什么心思,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逃犯,心理上我已经给你判了死刑。” “你不用警告我,我只是不想惹麻烦。如果你觉得委屈,可以一个人走,我也没有拖累。” “你……你真是个人渣!” ……………… 大雪纷飞的摩尼山上,出现四只火把。李洛和崔秀宁每人拿着两只大火把御寒,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积雪齐膝的崎岖山道上艰难下山。好在风此时不大,没有吹熄火把。 “我的脚要坏了。” “拿出来用火把烤烤,不然会残废的。” “还有多远?” “再坚持半个小时吧,快了。” 即便有四个火把,两人也冻的要命,下山的速度也慢的像蜗牛。在最少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下苦苦熬了近两个小时,终于来到山脚附近。 “不行了,我的脚动不了,好像冻坏了。” “爬到我背上!” “什么?” “我让你爬到我背上!” 李洛不情愿的背着同样不情愿的崔秀宁,拼命往前迈步。他的腿脚也冻僵了,完全靠大腿的力量带着小腿往前迈。俗话说男难抗饥,女难抗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李洛从没觉得自己真是恶人,把崔秀宁丢在这里不管,他实在狠不下这个心肠。 崔秀宁拿着四只火把,几乎靠李洛的双手托住自己的重量,心里的滋味一言难尽。想到家里的父母,一股铺天盖地的伤感涌上心头,加上无比的迷茫和恍然,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滚滚而下,滴到李洛的背上时,已经变成冰冷的水珠。 听到崔秀宁再也压抑不住的哽咽,李洛也猛然感到天地之大,却不知所往。再想到上亿的身家此时全无意义,真想大哭一场。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每隔一会儿李洛就把崔秀宁放下休息,用火把烤腿脚,终于彻底走出摩尼山的范围。 “那有一个小院子。”崔秀宁的声音第一次带着惊喜。 “忘了一个事儿。我们要让他们认为我们是朝鲜人,不是中国人,不然就会受到当地人的排挤。就说小时候被父母带到中国扬州经商,现在我们双方父母都不在了,根据遗言回到家乡。” “也只能这么编了,也能解释语言不通的事。” 崔秀宁此时已经没让李洛再背了,两人一前一后踉踉跄跄向那个小院子跑去。这小院虽然落满了大雪,但还是能看出建筑风格和古代中国很像,而且属于底层平民的屋子:一层单翘檐,院墙低矮,土木建筑,造型简陋,连院门都只是个木栏,能清清楚楚看到院中。 让两人欣慰的是,一股炊烟从小院上方袅袅升起,显然主人在家。 “老乡,请开开门!”李洛用韩语高声喊道。 很快,“吱呀”一声,院中左边的一扇木门打开了,接着一个花白的脑袋探出,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子弯腰出来。 李洛愣了一下,显然这个老人的样子让他有点吃惊。他不但最少有一米八,而且还有两条辫子垂到胸前,身穿翻毛大袄,似乎并不像古代朝鲜人。 “你们……”高大老人露出警惕而疑惑的神情。 可是“你们”两字却清清楚楚传到李洛耳中,他立刻就明白,这老人可能真不是古朝鲜人。古朝鲜人认识汉字很正常,可是语言却是谚语,也就是后世的韩语。虽然谚语在世宗大王之前用汉字标记,但语音却是独立的。谚语的“你们”发音,绝对不是汉语的“你们”。 李洛赶紧拱手,用汉语古白话说道:“老丈,小子敢请借宿歇脚,愿付财物,不知可行的方便否?” 崔秀宁有点想笑,不过她也不傻,也学着古礼一蹲,可笑她用的完全是清宫礼节。实际上她除了电视剧中的清宫礼,其他古礼也不懂。 谁知那老人看到崔秀宁的行礼,立刻面露惊喜,甚至没有搭理李洛,而是看向崔秀宁道:“你,你也是女真人?” 李洛顿时明白,这老人不是朝鲜人,而是女真人。难怪他的打扮不像朝鲜人。这也正常,朝鲜半岛靠近东北,有女真人出现并不奇怪。不过,从他留着两条辫子看,他不属于建立清朝的满洲女真人,而属于金宋时期的女真人。 金朝女真人与清朝满洲女真属于同源,文化习俗上一脉相承,崔秀宁用的清宫礼节,显然也是金朝女真人的礼节。 那老人看到崔秀宁迟疑不答,更是认为她是女真人。因大金已亡,蒙元势大,欺压屠戮女真人甚重,女真人四处流浪,没多少遗民敢承认自己是女真人了。 “风雪甚大,快进屋歇息!”老人主动打开院门,显得十分热情。 李洛和崔秀宁谢过,迫不及待的跟着老人进入屋子。屋子虽然简陋,却烧着大火堆,暖融融的,火堆上面还烤着野味和吊罐。 两人放眼打量,发现墙壁上挂着大弓,动物皮毛,显然主人是个猎人。 “紧着烤火活血,不然你等的腿脚会废了。”老人请两人在火堆边的木墩上坐下,一边用粗瓷茶碗倒了两杯水招待,一边神色疑惑的打量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洛当然知道是因为自己和崔秀宁穿的太少太古怪,让对方难以理解。他主动解释道:“老丈,我们从中原坐船来,一路坎坷,银钱花光用尽,只好卖了外套,想不到又遭遇大雪,险些冻死。” 老人道:“你们这衣物,瞧着好生古怪。老夫在中原数十年,从未见过。”他的话地地道道就是汉语古白话,而且带着河洛口音,两人听着并不费劲。 李洛谎话张口既来:“家父常年南洋经商,这是南洋海外的夷货。” 女真老人摇头:“我中华自有衣冠风物,岂能穿用海夷之衣?未免不妥。” 李洛和崔秀宁有点无语,你一个女真人,原本也是夷狄,说这话合适吗?不过女真金朝占据中原百年,早就被汉化,以中华自居也很正常。 而且,这老人说话比较文雅,口吻不像是下层的百姓。难道另有来历? “小子受教。”李洛正色行礼,样子做的十足,“还请老丈帮忙,换几套保暖的衣物。” 老人看了崔秀宁一眼,点头答应,接着进了另一个房间,不久就拿出一堆衣物。 “这是老夫儿子儿媳留下的衣物,便给你二人穿用。不过他们已殁,你们不要嫌弃晦气。”老人黯然说道。 李洛忍不住问道:“敢问令郎……” 女真老人目露萧瑟之色,“都死于蒙古人之手。全家五口只剩老夫一人。” 屋里陷入凝重的沉默中,只有火堆中木柴的噼啵和吊罐中开水的咕噜声。 李洛打破沉默说:“我们父祖是高丽人,这是我们第一次回高丽故土,家乡如异乡。敢问老丈,高丽如今是何年号?”老人透露的信息,说明蒙古已经兴起,金朝或许已亡,这个地方此时是高丽王朝,而不是后世的朝鲜王朝。但具体年代他要最快搞清楚。 这年头女真人处境凄惨,是蒙古军队重点杀戮防范的对象,高丽国也一直被蒙古控制,要是两人被打上女真人的标签,更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暂时也不能承认是汉人。汉人被蒙元压迫的更重,在这也会受到高丽人排挤,毕竟这是高丽的地盘。 暂时冒充高丽人才是最现实的,到时再想办法回中原。这样一来不会受到本地人排挤,二来虽然高丽也被蒙古严格控制,但毕竟奴颜婢膝的保留了半独立的地位,多少比亡国奴的处境要强些。 听李洛说他们不是女真人而是高丽人,老人的神色显得有点失望。不过想到自己的第二个妻子也是高丽人,也就释然了。 “小小高丽,如今安有年号?”老人面露不屑,“元廷如今连高丽国主的庙号都已取缔,如何允许高丽保留年号?当然是沿用蒙古朝廷至元十六年的年号了。” 原来是至元十六年…… 崔秀宁并不明白至元十六年意味着什么,李洛却慢慢露出苦涩的笑容。 他之前做“文物生意”,算是“雅贼”,对文史并不陌生,当然知道至元是元世祖忽必烈的年号。李洛算了算,至元十六年正是公元1279年! 稍懂历史的人,都知道公元1279年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年春夏,蒙古大军追到广东,南宋最后一只军队在崖山海战中全军覆没,宰相陆秀夫背着八岁的大宋天子赵昺跳海自杀殉国,立国三百多年的宋朝灭亡。由此蒙元彻底一统中国。 现在是冬天,距元朝灭宋只过去了半年。而现在的元朝,正是最强大的时期,可谓虎视欧亚,吞吐万里,兵威盖世。 “小子之所以从中原回到故土高丽,是因为宋朝在崖山彻灭,胡人尽占中华。”李洛斟酌着说道。 老人神色复杂的叹道:“南方大宋苦撑多年,终究难逃蒙古灭国。若使当初与大金携手共抗蒙古,或许金宋俱存,未必能有社稷之祸啊。” 崔秀宁听到这里,脸色顿时也难看起来。她虽然对历史不感兴趣,却也知道1279年“崖山之后无中国”的说法。 ps:新书无毒,已在签约中,敬请收藏推荐评论!另外,本书不是外国历史,主角还会杀回中原。 第四章 彩金皮带 搞清楚所处的时代,如同拨云见雾,李洛顿时对这个世界有了清晰的认知。 他知道目前所处的江华岛,十年前还是高丽王朝的江都,是高丽王廷所在。 李洛记得1230年左右,为躲避蒙古大军,高丽权臣崔怡挟制高丽王从首都开京迁都江华岛,改江华岛为“江都”,由此开始了高丽王朝四十年的“江都时代”。 在江都时代,蒙古大军曾经五次侵略高丽,动辄屠城,光是在铁州,平洲就屠杀十几万高丽百姓。 高丽君臣的对策就是躲在江华岛维持小朝廷,不闻不问当鸵鸟。因为蒙古人不习水战,加上蒙古的主要精力放在灭金和西征无暇东顾,高丽竟然狗屎运般熬过了最危险的灭国期。 在这期间权臣崔氏败亡,统治高丽百年的“武臣政权”结束,高丽王重新掌权。高丽元宗和忠烈王父子采取了和崔氏截然不同的对元政策,转为全面屈服蒙古。 在取得元朝保留高丽社稷的承诺后,高丽君臣终于把王廷从江华岛迁回到开京,江都时代结束。高丽放弃庙号和年号,奉元朝为主,彻底沦为元朝傀儡政权。 忠烈王不但迎娶忽必烈的女儿为王后,还承诺每代高丽王都要娶元朝宗女为后,变成了元朝“驸马国”。 元朝干脆把高丽划为“征东行省”,封高丽王为大元“征东行省”丞相平章政事,在法理上将高丽变为元朝版图的一部分。 所以,此时的高丽,已经连藩属国都算不上了,其实沦为元朝的诸侯国。 但忽必烈仍不放心高丽的“忠心”。政治上元朝派遣大量蒙古人充当“达鲁花赤”,在高丽朝廷为官监督掌控高丽政权。 军事上,不但驻扎蒙古精锐“探马赤军”,还在北方设置双城总管府管制高丽,更将包括西京平壤在内的北方领土划为元朝直接统治。 至此,数百万高丽人为蒙元当牛做马。高丽之所以还存在,完全就是忽必烈为了维护大元天子的脸面,给予高丽君臣的施舍而已。 当然,毕竟比完全亡国的南宋和金国好得多。 现在的高丽王是忠烈王王暙。据李洛所知,此人一生多次去元大都向主子忽必烈表忠心,他在当高丽太子期间就作为人质留在大都,滞留元大都的时间很长,变成“哈蒙”。他继承王位后,甚至主动剃发易服,更改官制,悉尊蒙古。 史书记载,几年前元朝第一次征讨日本,征调大量高丽人制造战船,供应粮草,还要高丽人服兵役当炮灰,以致民不聊生。 可忠烈王无不一一照办,毫无违拗之意。等到征伐日本的大军在海上遭遇飓风覆没,同行的数万高丽士兵无一生还,他闻报也只是“戚戚然,叹曰命也”。 最多两年后,忽必烈会发起第二次东征日本的战争。此时必然已征发大量高丽民夫,再一次于东南海港修建战舰了。 这是高丽。 而西望中华,元廷为了镇压各族反抗,维护蒙古贵族的统治,公然实行四等人制度,蒙古人天然高高在上。 元廷还实行空前严密的保甲制度,以蒙古人和色目人为甲主,收缴管制民间铁器。 各级地方政府的权力,更由蒙古人作为“达鲁花赤”来掌控,汉官无权决策,不过拱手而已。由此吏治腐败,剥削惨重,酷吏横行,贪腐耸人听闻,无数冤案触目惊心。 李洛记得史书记载,元朝为了维持蒙古贵族的奢侈生活,以及无休止的对外征战,赋税劳役是金朝和宋朝的五倍到十倍。 百姓民穷财尽,家家如丧,即便卖儿鬻女,也是卖者极多,买者极少。 元朝是历史上唯一的从建立到灭亡,百姓日子始终很难过的时期。统治中原一百多年,连个装点门面的治世都没有,更不用说盛世了。 这点连后世的满清都不如,满清虽然差,起码还有个半真半假的康乾盛世,起码实现了人口大增长。 可是“堂堂大元”,开始时还有一亿三千万人口,红巾起义前竟然只剩八千万,终其一朝人口负增长。 由此可见蒙元统治的酷烈残暴。这是因为蒙元其实是半奴隶半封建统治,具有浓烈的部族色彩,大小蒙古贵族等同于奴隶主,视百姓田土为私产。 而高丽多少还有些主权,所以百姓的日子虽然也难过,但比起中华还是强一些。 李洛暗自叹息。暂时是不能回中华了。 “老丈,小子名叫李洛,出身仁州李氏,曾出家为僧。她是内子崔秀宁,出身海州崔氏。”李洛编造一个身世主动介绍自己。 既然知道了具体年代,他当然知道仁州李氏和海州崔氏都是高丽顶级世族。事实上此时的高丽王朝,的确是门阀贵族的统治,阶层等级森严,与魏晋南北朝一样。 不是世家贵族出身,要想做官难如登天。如果不冒充高门子弟,以后做点事都会千难万难,想让自己活得滋润就是奢望。 至于曾出家为僧,当然是他头发太短的说辞。 李洛也不怕戳穿。几十年来高丽局势大变,无论仁州李氏还是海州崔氏,都受到很大打击,不少家族子弟离开高丽,要么东渡日本,要么西去中原。要查根底的话,还真不好查。 女真老人有点敷衍的说道:“原来还是高门子弟,老夫倒是失敬了。” 在他看来,这对年轻夫妇样貌白皙修长,气质清贵,谈吐不俗,不是大家出身反而奇怪。不过,仁州李氏和海州崔氏虽是高丽顶级世族,他却未必真看得起。 内子?崔秀宁听到李洛如此介绍自己,低下头心里暗骂不已。如果不是老人在场,她会动手给李洛一个教训。 李洛只好又说:“晚辈冒昧打扰老丈,还未请教尊姓大名。”这老人看上去虽然意气萧瑟的消沉样子,但气质却很不凡,李洛想试探一下。 老人摇头道:“不值一提,老夫痴长数十岁,你们就称我颜铎老爹吧。” 颜铎?李洛有点明白了。 两人称呼颜铎老爹,算是重新见礼。当下两人依次换了衣服出来,看颜铎老爹摆出三只碟子,碟子里只有一点泡菜,只不过这泡菜上面看不到辣椒。 颜洛又取下火堆上烤的羊肉,分出两个腿给两人说道:“招待不周,没有粮食没有酒,就点烤肉和泡菜吧。” 两人谢过,有点迫不及待的吃起来,只觉得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野味和泡菜,实在是饿极了。 看到两人的吃相,颜铎忍不住露出笑意,恍然又看到儿子儿媳的影子。 吃饱穿暖,李洛和崔秀宁才感到舒爽了太多。两人忍住饱嗝,拥着厚厚的大袄子烤火,觉得雪山上的苦难经历恍如昔年,变得十分遥远。 崔秀宁不着痕迹的碰碰李洛,递给他一个眼神。 李洛立刻会意,马上拿出之前用的皮带,双手递给颜铎说:“颜铎老爹,晚辈夫妇幸蒙款待,又穿用了好多衣物,无为为报。惭愧不剩分文,只能以此带赠与老爹,请老爹万勿推辞。” 颜铎接过鳄鱼皮带,仔细看了看,沉吟道:“不是牛皮,也非鹿皮,竟也不是犀皮。此皮之佳,似乎更在犀皮之上。” 李洛说道:“这是鳄鱼皮,乃大泽水兽。” 颜铎露出惊异之色,“这带扣流光溢彩,非金非银非铜非铁,究竟是何材质?还有这做工,端的非凡,就算宫中之物,也未必能比。” 李洛道:“这的确是宫中之物,不过是出自海外西夷国王宫。此带扣材质,乃是彩金,即便在西国也是稀有,价值十倍黄金。” 崔秀宁猛然咳嗽起来,低着头,脸色咳的通红,神色似乎有点痛苦。 颜铎老爹却是勃然作色道:“如此贵重之物,老夫安能收受?不过是些衣物吃食罢了,当不得重礼,快快收回!”说完不由分说将皮带塞给李洛。 李洛再送,看颜铎即将发怒,这才作罢。 颜铎说道:“你们既是身无分文,便可卖掉彩金皮带。不过附近能买彩金皮带的,最可能是摩北寨的柳家。柳家是贞州柳氏旁支,家主做着五品官位。是岛上有数的豪门,花上千贯钱购买此带还是能的。” 真有这样的好事?李洛不禁喜上眉梢,就连崔秀宁,也忍不住有点激动。 此时已经旁晚,颜铎老爹让两人暂住一宿,借用另一间厢房。明日再去柳家售卖彩金皮带不迟。 崔秀宁听到两人住一个房间,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瞥了瞥李洛,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意味不言自明。 李洛当然不会和崔秀宁计较。不光是因为他是个男人,更因为,崔秀宁给他的印象其实很不错。 崔秀宁第一次追捕他时,他快逃出国境线了。当时她已经掏出手枪,准备射击。 然而,她最终没有开枪。 当时两人隔的距离只有几十米,如果她开枪射击,他的下场怎么样就很难说了。 在那种情况下,崔秀宁完全可以开枪,而且有不止一次机会开枪。但她没有开枪,结果让李洛成功逃走。 后来,李洛委托国内的人查过这个崔秀宁的大概资料。只知道她毕业不久,家里很有背景,妥妥一个官二代。 其他不详。 这样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李洛本身也有负罪感。他是一个很有民族心的男人,但却不止一次贩卖国家文物出境,造成难以挽回的文化损失,所以良心上一直很愧疚。 迁就一下崔秀宁,小事上让着她,他会感觉心里更舒服。 第五章 同屋不同床 晚上又是一顿烤肉泡菜。饭毕泡脚洗漱后,颜铎老爹在厢房的土炕下烧了柴火,带两人入内休息。 今天是腊月初三,晚上外面风雪甚大。这屋子虽然简陋无比,但墙壁用厚厚的黄土夯实,外面铺茅草,地面铺海沙,反而比现代屋子要暖和。只不过没灯,好在土炕下灶洞中还烧着明火,倒不太暗。 土炕这东西,朝鲜可谓自古就有。但却不是朝鲜人发明,而是在唐代从东北的渤海国传入,说起来也算是中国的专利。 大炕只有一个,棉褥也只有一床,这样问题这就来了。 崔秀宁压低嗓门,一个字一个字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睡-炕-上。” 李洛冷笑:“我还不至于和一个女人争。”同样压着嗓子。 崔秀宁:“郑重提醒。你应该知道刑警的警惕心,如果半夜你敢靠近我,我就实施正当防卫。会不会防卫过当,我不敢保证。” 李洛:“崔秀宁,你不觉得自我感觉太良好吗?我承认你很漂亮,但还不至于威胁到我的犯罪底线。” 崔秀宁:“你本来就是罪犯,犯过很多罪。” 李洛:“我没对女人犯过罪。如果你害怕,可以去外面拥抱大雪。” 崔秀宁:“李洛,你就不是个东西。” 李洛:“我今天在雪地背了很久的石人,太累,睡了。” 崔秀宁:“……” 李洛拥着大袄靠在灶口。不冷,能睡着。 此时,屋子里半明半暗,显得很不真实。可是正房传来的颜铎老爹的鼾声,又让李洛感觉真实无比。 真来到七百多年前的元初啊! 李洛有些遗憾自己为何不是蒙古人。这个身份能轻而易举让他一辈子活得很滋润。当然,他也没忘记鄙视一下这个念头。 他想到个人名下账户里躺着的一千多万美元,还有存在花旗银行保险柜里的一堆金条,买在澳洲的还没来得及住的花园洋房,还有藏起来的一件元代青花…… 李洛第一次尝到丧失财产的滋味。那种痛悔交织的,安全感被摧毁的滋味。 与原本就没有的亲情相比,这些财产才是他在现代的依靠。 李洛听到崔秀宁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馅饼,她幽幽叹息的声音不像是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倒像是个多愁善感的哀伤弃妇。 李洛多少有些愧疚。崔秀宁来到这里,也算是受他连累。但一句话说回来,要不是崔秀宁紧追不舍,他也不会来这里。说不清到底谁连累谁。 过了一会儿,睡不着的崔秀宁,声音又像做贼一样低低传来。 “你干嘛要冒充世族子弟?要是被戳穿,我们不是惹祸上身?” “一年半载之内谁能去查到根底?暂时没事。现在的高丽是门阀贵族统治,就像后世韩国财团一样。庶民和贱民做事寸步难行,世家子弟却会方便很多,你以后就知道了。真要等到要露馅的那天,我们早不知道去哪了。” “你说这颜铎老爹到底是什么人?” “估计是逃难来高丽的金朝官员,甚至是宗室。” “你的皮带真能卖一千贯钱?” “彩金在这时代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稀罕物,别说千贯,就是再多几倍都会有人买。不过我感觉,卖这东西不会这么容易,颜铎老爹可能想简单了。” “一千贯抵得上几十万人民币吗?” “不止,应该能抵上百万。” “那卖掉以后,我们就买两个小院,我一个,你一个,离得远点,但也不用太远。” “嗯,挺好的。” “到时你干什么是你的事。我会办个女生识字班,做个女先生,专门教富人家的小姐学习汉字,这样就能养活我自己。不信我一个女人就不能有尊严的活下去。” “女生识字班?呵呵。还没睡着,你咋就梦了?” “你不但是个逃犯,还是直男癌,晚期。再次警告,半夜不许靠近我。” 李洛:“……” 半晌之后,李洛似睡非睡间,隐隐听到一阵抽泣声,是崔秀宁在被子里哭。她极力压制的哽咽,听起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哭就对了。说明警花也是女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秀宁终于哭累了,算是收了“悲声”。 “李洛你睡着了吗?” “没。” “你出去。” “什么?” “我要用马桶,你先出去。” “好吧。” “带上门。” 李洛裹紧大袄打开门闩出去,顿时一股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扑来。李洛关上门,站在门口呆呆看着雪夜的天空。 大雪漫卷,思绪如麻,李洛不觉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茫然。 接下来怎么办? 在这该死的世道苦苦挣扎活下去?面朝黄土背朝天,只为缴纳苛捐杂税之后不至饿死?服劳役兵役,一不小心就嗝屁?还是靠着现代知识经商致富,然后让贵族官吏宰割,随便按个罪名抄家夺产? 没有权势,没有实力,除了老老实实当牛做马,逆来顺受之外,又能做什么?活着就已经不错了,要想活的自在滋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与其注定这么艰难活着,还不如赌一赌,输了无非一条命而已。太苦的命,在李洛看来不值得自己珍惜,尤其是对于享受过现代生活的人,活的太苦不如死了痛快。 至于造反,李洛现在压根不敢想。他现在只想活的更安全,更自在,更舒适,更有尊严。谁阻止他得到这些,他就要和谁过不去,哪怕高高在上的蒙古大汗也不行。 远处的夜空,忽然开始发亮,越来越亮。慢慢的,一股火光冲天而起。李洛立刻知道,那处村寨的某户人家起火了了。 火势越来越大,映照了一片夜空的大雪,竟有几分宏阔的壮美。 远处隐隐传来呐喊声,锣鼓声,动静应该很大。只是因为隔得比较远,这边还是一片静谧。 李洛笼着袖子看火,心里安静了很多,感觉更暖和了些。 看了一会腻了,李洛抖落身上的积雪,再次回到屋子。 崔秀宁已经睡着了,传出细微的鼾声,还不时发出梦呓。 “抓你回警局……” “你找死……” “妈妈……” 李洛摇摇头,靠着灶口坐下,很快也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天醒来,李洛掏出手表一看,竟然已经九点多了。他有点失望,这不是一个梦啊。 这个点起床,在古人看来是不可原谅的事情。崔秀宁还没醒,睡得很沉,也不知道她所谓刑警的警惕性去哪了。 “起来了。”李洛轻轻推推她。 谁知崔秀宁立马惊醒,她好像下意识的手腕一翻,就扣除李洛的右手,“你干什么?” 看她眼睛红肿的样子,李洛懒得说话,把手表放在她眼前晃晃。 “九点!坏了,迟到了……” 话刚出口,就脸色一变,东看西看,显然明白了状况,慢慢的也露出失望之极的神色。 “还以为是个梦。”声音懒洋洋的,带着起床的怨气。 李洛低声道:“咱们快出去吧,颜铎老爹该不高兴了。” 两人来到颜铎的正房,看到除颜铎之外,还有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汉,正一边烤火一边和颜铎老爹说话,竟也是带河洛口音的汉语。 “昨夜那伙海盗甚毒,不光放火烧宅,还屠尽朴家主仆十几口,不等高丽官差来拿,早卷了朴家财货扬帆出海,哪里捉得……”一条大汉说道。 另一条大汉道:“可惜朴家也算仁善,竟遭如此横祸。” 李洛听到两人对话才知道昨夜看见的火光是海盗在杀人放火。 这两人都是身材甚高,只是瘦骨嶙峋,面黄肌瘦,显然很难吃得上饱饭。 李洛喊了声“颜铎老爹”,赶紧对两人拱手见礼,“李洛见过两位老哥。”崔秀宁也微微鞠躬致意。 颜铎对那两人笑道:“这就是昨夜留宿的小夫妇。”又对李洛分别介绍:“这是都烈,这是乌图,都是我的族侄。” 都烈,乌图也抱拳行礼,口称贵客,只是神色都有点冷淡。 ps:主角暂时不能回中原,但还是会恢复身份回去,假冒高丽人是为了利用高丽的资源。求收藏推荐评论。 第六章 雪中送炭 都烈和乌图见这对小男女虽然穿的简陋,但脸色白皙润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过惯好日子的,而且气质都很出众,一般人家根本养不出这样的子女,必是出身大家无疑。 小半只肥羊在火堆上烤着,不时滋滋冒油,引得两条大汉不断瞩目,看样子倒像是来颜铎老爹家蹭肉吃的。 接下来三人的谈话,让李洛和崔秀宁对海盗灭门的事更清楚了。 “那些海盗,约莫只有三五十人。据说其中不但有高丽人和汉人,还有倭人。不到两年,已在江华连作几个大案,伤了近百条人命,惹的郡守大怒。” “今早郡守府再发捕盗文书,下了重赏。有获悉该伙海盗巢穴者,赏钱五十贯。斩获一人,赏赐百贯!” “你想领赏?我劝你熄了此念。莫说海盗狡兔三窟,海上遍寻不得。就算你知晓了巢穴,不过送死罢了。昨夜有人瞧的真切,海盗人人铁甲,锐不可当。我们没有刀甲兵器,如何能和海盗对阵。” “我们女真人,不该如此怯懦才是。” “你们别争了。披铁甲的海盗少见,必是精锐溃兵无疑,你们休要冒险。” “郎……老爹所言极是,我等听命便是了。” “被灭门的朴家还是个小世族,这伙海盗屠了一家士族,迟早被灭。听说除了水军节制使在调兵,岛上各家世族的家兵也要出海剿杀。” “那又如何?茫茫大海如何寻得?徒费钱粮罢了。” “别说了,肉都熟了……” 听到几人说起捕盗,崔秀宁明显有点激动,这明明就是警察的事啊!想到这里,她觉得分到的烤肉都没有滋味了。 一直滔滔不绝的都烈和乌图,此时一句话也不说,风卷残云般对付手里的烤肉,看样子平时的生活的确清苦。 不一时,小半只肥羊就变成一堆骨头。 颜铎道:“大前天倒是好运,竟猎到两只肥羊。还剩一只,你二人分了带回,给家里的高丽娘子打打牙祭。” 乌图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如今肉食金贵,怎能要郎……老爹射的猎物?” 如今连粮食都不够吃,更别说吃肉了。江华岛虽然是海岛,但海滩太少,没有渔船也打不了鱼。打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除了有箭术,还得有弓箭。乌图和都烈虽然箭术都不差,却没有弓箭,射不了猎,也就搞不到肉吃。 弓箭本来就制作不易,需要耗时很久,而且用来做弓弦的牛筋,更是紧俏物资,价格昂贵。一副最便宜的八斗力柳木弓箭,在江华山城也卖到十贯,一般人家根本买不起。好点的弓箭就更贵了。 颜铎说道:“无妨,一只羊而已。不过我去日无多,快要拉不动弓了,以后难有吃食。等转过年,弓箭就给你们吧。” 都烈和乌图神色黯然。连李洛和崔秀宁也心生不安,想不到很快老人就没有食物了。其实他们一来就有肉吃,也幸亏遇到颜铎。 颜铎笑道:“尔等休做儿女之态。等这两日雪停,我再进山碰碰运气,射只猎物换袋粮食。” 李洛忍不住问道:“为何不设陷阱捕猎?” 都烈摇头:“李兄弟,没人敢设陷阱。” 乌图冷笑着解释道:“十几年前,江华岛还是高丽王都,所以当时岛上王室贵族颇多。这些人吃饱了无所事事,就到山上吟诗作赋,谁成想啊,有两个贵族子弟自己大意落入陷阱而死。” “嘿嘿,这可不得了,高丽王大怒,将挖陷阱的猎人抓住,全家五口全部处以犬决酷刑。还下令从今往后有敢挖陷阱者,全家处以犬刑。你说,谁还敢挖陷阱捕猎?” 崔秀宁对刑法很感兴趣,忍不住问道:“什么是犬刑?” 李洛给她“普法”道:“就是把人捆起来,和饿了几天的狗放在一起,让恶狗活活撕碎吃了。”李洛给她解释,心说这棒子民族还真是自古到今的奇葩,连搞个死刑都这么新奇。 就是在现代社会,朝鲜不但保留了犬刑,还发明了炮刑,把人绑在大炮口上,轰隆一声轰成渣,一副绝不能惹的样子,就问你怕不怕。 崔秀宁听到解释,心里涌起一股愤怒。这个世道太野蛮太没有人性了吧?挖个陷阱全家竟然都要被咬死喂狗! 颜铎说道:“高丽国法对庶民和贱民甚是严酷,但比起蒙元还是要好些。现在的中原,私自收藏一把菜刀就要全家连坐。敢说‘胡虏’‘鞑子’,就要拔舌。” “忽必烈虽然下诏说宽刑慎法,珍惜人命,但不过是骗人的鬼话,因为他的宽刑慎法。只是针对蒙古人和色目人犯法。” “至于他族之人,不过奴隶,自然不适用‘宽刑慎法’,一旦犯法,甚至不经有司审理,既由当地蒙古甲主或达鲁花赤一言处决,不入刑案。” 都烈怒道:“如今还留在中原的女真人,都被瓜分为奴。江南江北的百姓俱为‘驱口’!” 乌图道:“听说忽必烈的宠臣阿合马,既分得奴隶七千多人,虽多以汉人为主,却也有不少女真人。” 颜铎叹息道:“空说无益,还是罢了。”转头对李洛说道:“昨天我想的差了,思虑不周,贸然去柳府售卖腰带似有不妥。” 李洛道:“老爹也认为柳家会抢夺贱买?” 颜铎道:“柳家家主自重身份,未必如此下作。可柳家那些纨绔子却会。高丽世家大族子弟,尽多贪婪狡诈之辈,卑劣之流屡见不鲜。彼辈听你口音便知是外地来客,见你彩金腰带稀罕贵重,贪心一起祸不可测。” 崔秀宁破天荒的说道:“老爹,我们也是世家出身……”听见不能卖腰带,她有点急了。 颜铎道:“你们久在中原,还未认祖归宗,穿着简陋,随从无一,光靠一个李氏崔氏的名头,根本镇不住柳家这个坐地虎,彼辈完全可以不承认你们的世家身份,甚至杀人夺财。” 李洛很是失望,“那就是此路不通?” 颜铎摇头:“那倒不是。还是能卖的,一是你们认祖归宗,坐实世家子弟的出身,有家族为盾,无论买方是谁自然都会守规矩。第二就只能悄悄寻找可靠的买主,这个急不得。” 李洛叹息道:“那还是慢慢寻找可靠的买主吧。” 都烈问:“李兄弟为何不干脆回仁州认祖归宗呢?过了海峡,一日便到仁州了。” 李洛编道:“我生长中原,如今产业全失,两手空空,如何有面目回归仁州?就算觍颜回去,族人怕我分润家财,也未必认我。” “即便认了我,遭受排挤也是难免的尴尬。所以,我想先在江华立住跟脚,积攒些财物才好回去见面。” 颜铎点头认同道:“正是此理。”李洛说的一点没错,他两手空空的回去,以世家大族的人情淡薄,必定日子难过无比,能否被接纳也是未可知。 颜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是你们想暂时住在江华,那我就借你们一处院子。那曾是我高丽妻弟所有。” “五年前妻弟独子被蒙古人抓了兵役,死于海上,妻弟夫妻因悲伤相继亡故,他家就荒废了。好在还有几件家具,要是你们不嫌晦气,大可放心住下。” 李洛顿时露出感激之色,很干错的说:“大恩不言谢,如此就多谢颜铎老爹了,来日晚辈必有回报。”崔秀宁也连声感谢。 颜铎点点头,然后走到墙角,在一个罐子里翻了半天,接着捧出一把铜钱。 都烈和乌图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却终于一个字都没说。 “就剩下不到三十文钱了,你们身无分文,先拿去解决这两日的吃食,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了。”颜铎说道。 “老爹,这……晚辈如何能受?本已受惠良多……”李洛其实很想接过来,但终究很是愧疚。这应该是颜铎最后一点钱吧。 颜铎硬将一把铜钱塞到李洛手里:“虽说大丈夫何患无钱,但自古一文钱难到英雄汉,休要推辞。” 颜铎老爹雪中送炭,李洛不禁很是感动,他现在是真缺钱啊。崔秀宁也有点想哭。 看李洛收了铜钱,颜铎又对都烈道:“都烈,趁着天早,你就带他们去那处荒院,帮他们拾掇拾掇,也好及时住下。” 都烈答应,当下让李洛两人跟他去颜铎妻弟留下的荒院。 两人再次拜谢颜铎,然后跟着都烈离开颜铎的家。 乌图等到李洛和崔秀宁走出小院,立刻向颜铎问道:“郎主,为何要这么帮他们?” 颜铎道:“落难之际能帮便帮,也算结个善缘。而且这小夫妇也让老夫想起儿子儿媳,不忍见其饥寒罢了。” 乌图突然跪了下来,嘶吼着说道:“郎主,再带族人们拼一次吧!郎主身为宣宗皇帝长孙,大金嫡脉,为何就不能带族人和元廷死战到底!” 颜铎满是悲怆萧瑟之色,慢慢说道:“乌图啊,老夫的话你为何听不进去?大金已亡四十余年,故国中原犹如梦幻,如何还能死灰复燃?复国大计岂非痴梦?” “你们的父祖已经为大金尽忠,老夫不想你们再为早就不存在的大金枉顾性命,让残存的族人为虚无缥缈的王图霸业消耗殆尽。” 乌图咬牙道:“郎主,苟活何如一死?中原多少族人受苦受难,郎主真的忍心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吗?我们像狗一样在高丽寄人篱下又为什么?” 颜铎无力的坐下来,“乌图,老夫年过花甲,去日无多,这些年屡遭大变,早就心灰意冷。我完颜铎从不怕死,却怕最后一点女真人因我而死绝,连种子都剩不下!” “这些年我们起事过多次,每次结果都是让蒙古人杀的更多,杀的更狠。老夫在中原的妻子因我被杀,高丽的妻子也因我被杀,老夫老了,不想看到你们被杀了。” 乌图泣不成声的伏地,“郎主……” 颜铎继续说道:“现在南方大宋已亡,蒙元更无敌手,时机再无,万不可轻举妄动。女真人只要活下去,哪怕过去再久,终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乌图厉色道:“郎主,就算不能复国,我们也要报一次血仇。我和都烈已经联络到三别抄义军残部,谋划联合攻打开城高丽王宫,杀掉高丽王后这个元廷公主!为惨死的女真人讨回一点公道!” ps:求收藏推荐,吼吼 第七章 破坏犯罪现场 听到乌图要联络三别抄残部攻击高丽王宫,斩杀蒙古公主,颜铎勃然大怒,“竖子!在家做的好大事!” 乌图顿时匍匐在地,不敢吭声。 “如此大事,竟不报我,擅惹滔天巨祸!尔等欺我老矣?” 乌图以头触地,连道不敢。 颜铎喝问道:“就凭散居高丽的几千族人,没有甲械,没有钱粮,连饭都吃不饱,还起什么事?不过送死而已!就算杀了蒙古公主又如何?又连累多少女真人给她陪葬?” 乌图辩解道:“启禀郎主,甲械钱粮也并不是没有着落。三别抄残部愿提供铁甲一百副,弓箭五百副,长矛五百杆,外加麦子三百石,钱两千贯。对方承诺,只要我们愿出八百精壮,就先将钱粮交付。” 颜铎冷笑:“如此看来,你自是允了替他们打头阵。” 乌图道:“未允。未得郎主之命,我等安敢擅专。不过,要想拿到甲械钱粮,势必要打头阵。那些高丽义军,打仗本事也太稀松,没有我女真人率先攻坚,他们便再多几倍人马,也攻不下王京。” 颜铎摇头:“乌图,你和都烈让老夫甚是失望,空有血勇,却全无谋略,竟无一人做得大事。就说此事,尔等被三别抄利用,如此浅显的计策,尔等却全无发现。” 乌图一震,迷惑不解道:“郎主,这……”在他看来,既拿三别抄义军的兵器钱粮,打头阵也是该当的,为何是被利用? 颜铎苦笑道:“三别抄绝不敢真正反抗蒙古,更别说斩杀贵为蒙古公主的高丽王妃了。真惹怒了元廷,不但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连累高丽国被灭。他们又不是傻子,焉能做出如此蠢事?” 乌图脸色变了,但还是不太明白,“乌图愚钝,还请郎主明示。” 颜铎冷声道:“他们应是反寇为官,以图招安之计。三别抄本就是高丽官军,现在成了反贼,躲躲藏藏,眼看蒙古势大难敌,自然想重投官军。可他们屡次反元,高丽王怕元廷怪罪,必不敢轻易接纳。即便接纳,封赏也不丰厚。可只要他们为蒙古人立下战功,高丽王就可大胆招安,封赏必厚。” 颜铎说到这里,乌图总算明白过来。怪不得他之前还奇怪为何三别抄如此大方,原来是打着反元的名义在战场上捅女真人一刀,好用军功换取招安的筹码。 到时八百女真人在前面攻城,他们突然在背后以三千兵力反戈一击,就成了剿灭“贼军”的有功之臣。 端的好算计! “可恶!这些怯懦的高丽人竟如此狡诈!”乌图狠狠骂道。 颜铎道:“高丽人向来墙头草,尽多见风使舵的狡诈之徒。本来元廷虽然屠戮女真人甚重,但终究没有杀绝,毕竟留了一点活路。可若此事一出,女真人在高丽再无容身之地。” “那就拒绝三别抄,说女真人如今只想安心求活,饭且吃不饱,还反什么元。要反他们自己反。”乌图很不甘心的说道。 颜铎摇头道:“不。如今族人食不果腹,三百石粮食就是命,为何不要?三别抄之前抢了不少军资,损失点钱粮也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你答应他们的条件,就说要让族人吃饱饭养好力气才能上阵厮杀,需要先拿钱粮。等拿了钱粮不出兵,一直推诿拖延,他们又能如何?横竖我们在高丽的族人是散居各地,他们想报复也难。” 乌图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要是有了这批钱粮,族人们就可以吃几天饱饭了。” 颜铎叹道:“可惜你们有勇无谋,老夫死后,这些族人不知托付给何人。” ………… 颜铎妻弟遗留的荒废小院,是在摩东寨,也正是被海盗灭门的朴家所在的村寨,靠近海边的位置。李洛等人进入摩东寨的时候,看见很多高丽百姓冒着大雪在围观什么。 “他们是在看围观朴家的大宅。”都烈说道。 李洛等三人过去,看到朴家大宅所在是一边焦黑的断壁残垣,但认可看出火灾前是座宽阔气派的大院,可惜尽成焦土。 朴家满门的尸体已经拉走,但很多血迹还能发现,连大雪也不能完全遮掩。 不少面黄肌瘦的百姓,穿着破旧简陋的高丽服装,在残雪覆盖的断壁残垣里翻找些什么。 李洛能大致听懂他们的高丽语,和后世的韩语相差并不大,差不多可以交流。 “他们这是在破坏犯罪现场。”崔秀宁低低的对李洛说道。 破坏犯罪现场?李洛一笑。这话在这当口也只有崔秀宁才说得出来。其实都是贫穷惹的祸,这些百姓明显是在“淘宝”,看看能不能找到海盗没有带走的财物。 果然,一个撅着屁股的高丽男子,突然发出一声兴奋的嚎叫,刨出一个破罐子,黄澄澄的铜钱哗啦啦的,罐子里还有草扎的蝈蝈,小泥人儿。 “小全子,你发财啦思密达!”一个高丽男子红着眼睛喊道,“都是当十的好铜钱啊!” “小全子,你找到的估计是朴家小孙子的压岁钱!小鬼的钱不能拿啊!” “兄弟,快有一贯钱了吧,请我喝杯酒吧思密达!” 正在众人的目光都被小全子吸引时,突然一个女子“哎呀”一声,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住,我找到半缸豆子。” 什么?众人一起羡慕的看过去。就连都烈,眼睛也有点发直。 粮食啊!现在还有什么比粮食更金贵?这半缸豆子定是海盗来不及找到的,便宜了张家娘子。 张家娘子紧紧护着那口缸,像是护着自己的小崽子,惊喜而又羞涩的喊道:“当家的!你快过来思密达……” 现在粮食昂贵,这半缸豆子最少七八十斤,两贯钱都别想买到,她是走了什么运?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百姓更是在朴家的遗址里疯狂刨起来。 崔秀宁哼了一声,不悦的摇摇头。作为一个警察,她实在看不惯这些百姓的做派。 李洛道:“他们是缺吃的。我们现在也缺吃的,到时未必比他们强。” 崔秀宁把头扭过去,明显懒得和李洛说话。 都烈有点不舍的带着两人离开人群,一路看到了五六十户人家,这些人家虽然都带着小院,但绝大部分是一副低矮简陋的寒酸样,只有两三户看着相对殷实些。脚下的路边,时不时就看到一个黑咕隆咚的粪池子,附近是零零散散的农田。一些无精打采的村民看到三人,都好奇的笼着袖子驻足打量,用下巴指指点点。 这就是七百多年前的韩国啊。 “摩东寨有上百户人家,你们的院落在最北边。”都烈说道。 一个村学究模样的高丽老者看到都烈,主动打招呼道:“都烈,贵干也?”他说的是汉语,但这汉语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都烈忍着笑,敷衍道:“贵干贵干。见过林老。” 崔秀宁忍不住扑哧一笑,顿时惹得那林老侧目,“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都烈赶紧替崔秀宁拱手赔罪:“林老,得罪得罪。”说罢不敢再纠缠,快步带着两人往前走。 身后传来林老不满的言语,却是换了高丽话:“女真野人……” ps:新书无毒,帅哥们放心收藏 第八章 新家 李洛和崔秀宁看到荒废小院的时候,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也是惊了一下。 小院占地虽然有半亩大小,但几乎成了藤蔓荆棘之地。院中长满了一米多高的灌木,要不是在寒冬,一定会看到满园疯狂的野草。 隔着遍布枯藤的低矮院墙,还能看见三间屋子,黑洞洞的没有门,雪都堆满了门槛。 虽然看着就是一个鬼屋般的荒宅,幸好还算完整,不是要倒塌的危房,墙上也看不见裂缝。 仅仅四五年没有人住,就成了这般模样。 “这宅子那时还不差,如今竟是这番光景。”都烈感慨的说道。“我帮你们拾掇拾掇,今日便可住下了。” 都烈充分展现了女真汉子的作风,在李洛和崔秀宁还在娇滴滴的犹豫之际,他就一脚踹开朽坏的院门,几把扯开拦路的藤蔓,风风火火闯入院中。 两人有点惭愧的跟着进去,小心翼翼的踩着都烈的脚印,一边四下打量。 都烈此时已经连拔几株灌木,一边拔一边说,“这是柴火,休要舍弃。” 李洛自然不能干看着,他搓搓手,就跟着拔起来。 崔秀宁顿时不好意思,也跟着要拔灌木,都烈阻止道:“李家娘子是妇人,如何干的重活?娘子如看不过,清扫下屋子便了。” 崔秀宁听他称自己“李家娘子”,心中很是不喜。但也知道都烈好意,又无法澄清,只能偷偷的狠狠剜了李洛一眼,然后小心走进一间屋子。 “李兄弟虽是世家子,力气却是不小。”都烈看到李洛拔出了几株灌木,不由又高看几分。这些灌木虽然根还浅,但毕竟长了好几年,力气差些的可拔不动。 李洛虽然年纪不大,但他经常健身,营养又好,加上一米七八的个头,力气当然很足。一旦放下身架,干体力活就是一把好手。 “老哥倒是比我更利落,真正一条好汉。”李洛恭维道。 都烈哈哈一笑,“不行了,饱饭吃得太少,力气亏了太多。当年身子壮的时候,三石强弓也拉得开。” 李洛有点吃惊,能拉开三石强弓的,必定是勇力超群的猛士。你胳膊就是有三百多斤力气,未必就能拉开三石强弓。 “都烈老哥真是猛士,竟然能开三石强弓!如若上阵杀敌,立功易于反掌。”李洛很佩服。 都烈“嘿”的一声,“这算个甚?如今蒙古军中能开三石强弓者大有人在,百步之内,皮甲莫抗。五十步内,铁甲难挡。只几轮箭雨,敌阵必乱,复以重甲铁骑破阵,再以轻骑掩杀。” 都烈显然心有余悸,多年前起事抗蒙时的惨烈犹然在目。 李洛认为,要论体力和耐力,古代女真人绝对算是出类拔萃。但目前肯定是蒙古人更强,毕竟女真人在中原一百多年,文弱了很多。 据说蒙古士兵大多剽悍雄壮,尤其是骑射之术冠绝天下。百十个蒙古骑兵,背着一袋干粮奶酪,不靠补给,就能骚扰几千敌军三天三夜。他们忽而跳下马背在地上用步弓射杀敌人,忽而跃上马背用骑弓回射游击,常常耗得十倍几十倍的敌军士气低下,军心萎靡,未战先败。更可怕的是蒙古军队拥有领先时代的组织能力,机动能力,后勤能力。实施战略战术的效率极高。 这个时代的蒙古大军,绝对可以傲世全球。就连可称强兵的欧洲骑士团与阿拉伯骑兵,对上蒙古军队也是鲜有胜算。 两人即便力气大,也费了半个时辰才清除小院里的灌木从丛,都是累的气喘吁吁。尤其是李洛,手都磨破了。不过院子变得像个样子了,还多了一大堆柴火,刚好用来取暖。 崔秀宁也已经打扫除一间屋子,她的头发灰蒙蒙的,还粘着茅草,脸上也变得脏兮兮。 看她出来,李洛突然指着她的耳朵,“你多了一个耳环。” 崔秀宁疑惑道:“什么?” “蜘蛛耳环。” 崔秀宁顿时发出一声尖叫,等到甩掉耳朵上悬挂的蜘蛛,脸都变得惨白。 李洛笑道:“这蜘蛛是死的,冻死了。” 崔秀宁狠狠瞪了李洛一眼,重重的拍拍身上的灰。 都烈有点腹诽,这李家小娘子原来有点烈啊,对自家相公未免有失敬重。 李洛进了崔秀宁简单收拾过的屋子,发现是个厨房。里面有口破缸,但是锅已经没了,地上满是枯草,只有一个简陋的小桌子还算幸免。 “没有铁锅,你们也生不了火,如今一口铁锅要三百多钱。”都烈说道,“缸倒是能用,只装半缸水就是了。” 正在这时,忽然崔秀宁的声音从中间屋子传来:“有只野狗。” 两人进了正房,果然在被枯草遮住大坑灶口,发现了一只野狗,毫无光泽的灰褐色的杂毛,精神萎靡,瘦骨嶙峋,似乎营养不良,它可怜巴巴的盯着几人,细长的眼睛畏惧中带着凶狠。 看样子,它应该住在这很久了,已经把这当成家。 “这不是野狗,这是狐狸。”都烈喜道,“运气不错,狐狸的肉不差。”说完就要上前。 那狐狸觉察到危险,顿时龇牙咧嘴,猛然站起来,浑身枯萎的毛针芒一样竖起,嘴里发出低低的嘶吼。 这时三人才看清,这是一只怀着身孕的母狐。它的肚子快拖到地上,像只鼓鼓的麻袋。 都烈顿时止步,说道:“孕兽不杀。”连叹可惜。 崔秀宁也松了口气,她实在是不愿意伤害这只怀孕的母狐。至于李洛,想的却是“荒宅狐狸精”这样的故事。但很明显,这狐狸虽然是母的,却不可能变成美女。 杜都烈又帮两人收拾了一个时辰,看到差不多能住人,这才准备离开,走时也没忘记提醒几句。 “这屋里的被褥虽说脏,你们用上好歹不会冷,晚上炕里的火烧起来,屋子里就暖和了。” “这狐狸既是你们不忍赶它走,就不要用正房这个炕,免得它夜里伤人。” “粮食估摸还会涨价,你们手里的铜钱,尽快换成两升粮食。出院门往右走半里,桥头有个杂货铺子,那里有粮食卖。” “我家也在此寨,在距此两里的大坟场,遇到难处,可到大坟场找我。” 都烈说完,就走了。 李洛和崔秀宁在厢房烧起火堆,开始烤火歇息。累了半天,烤着火,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这算有了新家了?” “嗯,新家。 这新家的厢房除了土炕,一床灰蒙蒙的旧被褥,就只有一个破柜子,显得空荡而凄凉。 李洛将之前拔的灌木抱进来,整齐的码在一起。这些应该够烧两天了。 崔秀宁在地上抓了一把枯草放进火坑,“我想喝点开水。” “我们没锅,先吃点雪吧。”李洛也想喝开水。 崔秀宁出去,接着抓了把雪回来,在脸上擦洗灰尘,“颜铎老爹给的钱呢?我们先去卖粮食。晚上总要吃。” 李洛从大袄里面掏出一大把铜钱,分了一些给崔秀宁。 “一二三四五……” “一二三四五……” “我这十五个。” “我这十四个,那就是二十九个。” ”能买多少粮食?“ “不知道。都烈说只能买两升麦子。” “那我们快去,我怕随时会涨价。” 李洛道:“我去,你先不要随便出去,免得有麻烦。你看着火,我买了就回。” “行。那你不许路上私藏麦子。” “小警花,我还没那么下作。” ps:请您收藏推荐!作者拜! 第九章 先赚一点小钱 李洛找到桥头杂货铺子,看到铺子外面挑着一面旗子,上书“宋记大店”四个繁体汉字。高丽没有自己的文字,当然只能用汉字。可村里一个小杂货铺,也用个‘大’字,倒是很有韩国特色。 “宋记大店”其实也就是一户人家,但这户人家明显要比其他人家殷实,不但院子更大,而且还是两进,前面两间就是店铺,后面是住房。 李洛跨进院子,发现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中年汉子坐在柜台后面烤火。此时一个高丽女子刚从后面出来,看到李洛立刻又低头返身小跑回去,好像李洛是个坏人。 李洛随便一打量,店里有铁器,布帛,油盐,粮食,针线等物,但每样都不多。 看到李洛进店,店主懒洋洋的站起来,他打量一下李洛,目中露出一丝惊诧。这客人是生面孔,穿戴都挺寒酸,但看模样又不像是一般人,一般人没有这么好的气色,也没有这么神气。 店主立刻收起傲慢,一脸笑容的说:“小兄弟要什么货?” 李洛勉强听清他说的话,简短的说:“粮食。” “小兄弟要米还是麦?要多少?” “麦子,两升,多少钱?”李洛尽量用简短的词,以免对方听不懂。 听到李洛只买两升麦子,店主的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不过这年头日子难过,按升买粮的人很多,倒是不丢人。 “十五文一升,两升三十文。”店主一边说一边走到米缸边,拿起一个竹筒准备量麦子。 李洛顿时感到身上有点发热,底气不足的说:“二十九文,行不行?” 店主摇头:“不讲价,这粮食还要涨。蒙古人又要征倭,今年朝廷征粮太狠,村里的口粮差得远。估计到过年,一石麦子两贯钱也是有的,一石白米,更是要涨到三贯以上。” 那就是一升麦子二十文,一升米三十文。就是李洛,也知道这意味这什么。这个年关,一定会有人饿死,而且不会少。 店主说了一段古韩语,具有外语天赋的李洛连听带猜的算是听明白,他本来就精通韩语,立刻对古韩语有了更多的认知。 “宋店主,要过年了,贵家的对联可有准备?”李洛听老板提到过年,立刻蹦出来一个念头。 店主倒是勉强听懂李洛这句古韩语了,但不懂李洛的意图。 “那倒是没有。”宋店主也懒得问李洛有什么意图。 李洛自带潇洒的笑道:“在下李洛,出身仁州李氏,李藏用相国正是在下叔祖。在下虽未科举,但写字算账却也熟练……” 李洛话还未说完,宋店主的脸色变了,本来挺直的腰杆好像无形中被猛然压了一下。 “你……郎君竟是李氏子弟?李相国的侄孙?”宋店主的态度虽然变化很大,但显然很难相信。 看这李洛的长相气色,应该出身世家大族无疑,起码也是过惯好日子的。可是他的衣服帽子,根本和村里的农夫没什么两样,哪有丝毫富贵可言? 李氏子孙,再落魄也不至于如此打扮。李藏用就算已死,也是人尽皆知的大人物。仁州李氏更是顶级世族,出过七个王妃,立过几个大王,是执掌大权近百年的外戚世家。即便现在没落了,那也是高高在上。 可他就算不信,世家大族的威压仍然让他不敢出言质疑。 李洛并不奇怪对方的反应。高丽等级森严,而且固化严重,上流社会的世家大族靠着垄断官位权力,已经积威千百年,绝对是底层百姓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在古代高丽朝鲜,世族子弟不光是个出身那样简单,还是个头衔。 “数十年前,因为蒙古东侵,为了留条后路,家祖带家父去了中原。后来家父在中原成家立业,是以在下乃是在中原出生长大。”李洛说道。 “原来李郎君是在中原长大。”宋店主有点明白了。 李洛继续撒谎:“谁知大宋也被蒙元所灭,到处都是兵灾战乱,家父家母遭遇不幸,临终前让在下一定要回到高丽故国,认祖归宗。只是经过这番变故,又在归国途中遇到强盗,被洗劫一空,暂时无颜回仁州认祖归宗,只能在江华岛将就些时日。” 听到这里,宋店主已经是十分信了九分。这不怪他轻信,而是这个时代对家族祖宗极其尊重,极少有人敢开这个玩笑,也不敢冒充世族子弟。再说,不是世族子弟,也难有这种模样。 “小人宋守业,见过李郎君,李郎君降贵,不知小人可有效劳之处?”宋店主立刻变得恭敬起来。他很清楚,虽然这李洛落难潦倒,可一旦到时被仁州李氏接纳,就立刻变成真正的贵人,一句话就能让他破产败家。 李洛笑道:“宋店主言重了,在下毕竟还未回归家族,哪里算得上贵人?只是目前囊中空空,一贫如洗……”说到这就打住话头。 听到这里,宋守业露出为难之极的神色。此时他最怕的也就是李洛借钱了。 借吧,他家财也并不多,而且吝啬惯了,又怕有去无回,如何肯行雪中送炭之举? 不借,又怕李洛真是李氏子弟,以后会报复自己。世家的威力和狠辣,他如何不知? 端的是左右为难呐! 李洛看宋守业方寸已失,估计拿捏的火候到了,微微一笑:“宋店主休要为难。” 宋守业露出难看至极的笑容,“李郎君,这,这……” “在下想给宋店主写幅对联,收点润笔的费用。当然,在下的字,也算能看得过眼。”李洛说出真正的目的。 宋守业心头一松,顿时如卸重负,笑容顿时自然起来:“哎呀,怎能劳烦李郎君?李郎君愿给小人写对联,岂不是小人的福缘到了!” 几幅对联能值几个钱?再说他不但不吃亏,还赚了。这李郎君写的对联,岂不是比村里林学究强百倍?说出去岂不光彩? 不过,宋守业显然精明过头,为了怕李洛以写对联为借口敲诈,他决定以高于一般对联三倍的价格,抢先封住李洛的口,免得李洛爆出太高的价格。 这样一来,李洛碍于世家子弟的面子,也就只能认了。虽说他花了三倍价钱,但说起来并不亏。 “既是李郎君写的对联,想必是顶好的。小人为了感谢郎君抬举,愿以三倍价格,请郎君写上一副。”宋守业赶紧说道。 他当然不知道,李洛本来就是等着他这句话。 “那在下就谢过宋店主了。”听到三倍价格,李洛很满意,本来他以为卖到两倍价格就是给面子了。 宋守业喜笑颜开,“往年写一副对联需付润笔费三十文,按照三倍就是九十文。不过为感谢李郎君抬举,小人就再补十文,凑够一吊钱。”(是一吊,不是一贯) 李洛也不客气,先赚一点小钱吃饱肚子吧。他自信的一摆手,“那就有劳宋店主准备笔墨纸砚。”既然开店,文房四宝必然是要用的。 宋守业一迭声答应,屁颠屁颠的准备起文房四宝,面子功夫做的十足。 宋守业拿出的是白纸。原来高丽尚白,号称白衣民族,连对联也用白纸。这点李洛当然知道,所以并不奇怪。 李洛之前为了业务需要,不光要学文史,也要学习书法和鉴定。所以李洛的书法也算小成,他学的是董其昌,已有几分火候。 等到宋守业磨好墨,李洛笔走龙蛇,一气呵成般写下一副对联。 上联:生意盛隆通四海。 下联:财源茂盛达三江。 横联:财源广进。 既是做生意,宋守业当然认得一些字,他看到这副对联,眼睛有点直了。 (敬请各位大大收藏,推荐,笔者拜) 第十章 只剩三文钱 这副对联,在后世能把人俗的吐出来。可在宋守业眼里,却是好的不能再好,远远超出了心里预期。尤其是对他这个小商人来说,更是最好的吉祥话。 还有这字。宋守业当然不懂书法,但只要他不瞎,就知道李洛这字强过林学究太多。要是逼他评价,他只能说好看,气派。这样一幅对联,在宋守业看来,不是小门小户能贴的上的。 就算付出一吊钱,他也认为不亏。 “李郎君真不愧是李氏子弟,大才!大才!小人服了,李郎君就算不靠家族荫举出仕,也必能中进士做高官呐!”宋守业半是惶恐半是讨好的说道。 加上这副对联这笔字,他判断李洛必是世家子弟无疑了。 “作为世族子弟,在下确有出仕为官报效朝廷之念。如今在这江华岛,也就暂居罢了。借此感受一番民间疾苦,日后做官也通晓民情。”李洛放下笔,语气淡淡的负手而立。 宋守业不禁弯下了腰,觉得这李郎君带给他的威压越来越大,让他如坐针毡。 李洛心里暗笑,嘴上说道:“宋店主,你我相逢微时,也算一个缘分。日后在下回到仁州,必不忘今日。” 宋守业听的心尖一颤,这话究竟何意?他无法判断李洛的意思。要是李洛再开口借钱可如何是好?他小门小户,如何能满足世家子的胃口? “小人三生有幸,竟得李郎君抬举。郎君但有需小人效力之处,小人莫敢不从。”宋守业硬着头皮说道。他打定主意,哪怕吃点小亏,也绝不能得罪李洛。但如果还是借钱,那只能硬说没有。 “在下刚才写的对联,宋店主也看了。若是在下包写附近村民的对联,让你代卖如何?”李洛说道。 宋守业苦笑道:“郎君初来此地,必不知晓。如今赋税太重,村民日子艰难,饭且吃不饱,哪来余钱购买对联? 郎君莫看一副对联润笔费不过三十文,可如今纸贵,加上纸费,一副对联的成本少说也要七八十文,能买五升粮食。” 李洛有点失望,“只七八十文,竟也如此窘迫?” 宋守业弯腰说道:“好教郎君得知。如今只说摩东寨,一百多户人家,此时能拿出一贯钱的,最多十户罢了。至于大多数人家,吃了上顿愁下顿,哪有余钱买对联呢? 郎君光临小店半天,未曾来过其他顾客,便是此理。以至小店难以为继,关门闭店怕是不远。今日若不是李郎君,小人也打算省了对联的钱。”他虽然叫苦堵住李洛借钱,但说的也算实情。 “哀生民之多艰兮!”李洛半真半假的忧叹一声。既然此路不通,只能另想办法了。 宋守业恭维道:“李郎君慈悲心肠,日后必能为我等小民做主。” 李洛知道,今日只能搞到这点钱了。在他看来,不怕门道深,就怕吝啬人。吝啬人爱财如命,向来最是难搞。自己假借世家之威,连恐带吓软硬兼施的一番揉搓,这宋守业也只出了一百文钱,再多就难了。 不过,接下来宋守业倒是多给了李洛一升麦子,又以便宜二十文的价格卖给李洛一只吊罐,便宜三十文的价格卖给李洛一把柴刀,算是又出了五六十文钱的血,已经很买李洛的面子了。 吊罐花了四十文,柴刀花了五十文。李洛一吊钱的润笔费,顿时只剩下十文。 又和宋守业了解了一下当地的情况,最后李洛带着一个吊罐,一把柴刀,一小袋麦子出了“宋记大店”,宋守业恭恭敬敬的送到院子门口。 看到李洛的背影消失,宋守业长长出了口气,如释重负。 李洛掏出表看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他没有心情在村寨里闲逛,径直朝回走。不过一路上遇到几个村民,都是目露惊奇的打量他,还有人问他的来历。 李洛用亲和而又带点傲慢的神色打着招呼,顺便透露出自己的世族出身,然后将面带惊疑和畏惧的村民扔到脑后。 “是真的吗?” “像是真的,可这穿戴不像啊……” “这年头的事谁说得清?不管真假,横竖不要得罪就是了。” 听着身后传来的议论,李洛知道暂时是不会有太多麻烦。 回到荒院新家,看到崔秀宁还在烤火,不过她并不孤单,还有一只狐狸趴在火堆的另一边。 那狐狸似乎知道这里的新主人对它没有恶意,显然胆子也大了起来,干脆跑到厢房火堆旁烤火,只是不敢离崔秀宁太近。 崔秀宁显然也有点防备母狐,因为她的手里有根棍子在拨火。 看到李洛进屋,女人和母狐全都向他看过来,一人一狐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这狐狸还真是狡猾,好像会读心术,竟然不怕我们。”李洛说着,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 崔秀宁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它在烤肚子,估计怕冻着崽子。”后半句当然说的狐狸。 “看来野兽未必真的怕火。” “你哪来的钱买罐子和柴刀?现在我们还真缺这个。” “我给店主写了福对联,又拿出身吓了吓他,才搞到这些。三升麦子,一把柴刀,一个吊罐,还剩十文钱。” “倒不算是诈骗和恐吓。我用吊罐烧开水喝,你劈点柴晚上烧炕。” “警察,麦子怎么吃?和开水煮吗?” “我觉得生吃最好,虽然肯定不好吃,但能最大限度保持营养。这三升麦子我们慢慢吃,今晚先吃半升。” “女人更会过日子,这个你来定。” “它吃什么?那样子几天没吃了,可怜还怀着崽子。” “不知道。狐狸不是吃肉吗?肯定不吃麦子。” 崔秀宁用吊罐打了一罐雪,吊在火堆上烧。李洛找了块石头磨柴刀,那狐狸听到磨刀声,立刻警觉起来,一直盯着李洛磨刀。 不过看到李洛磨了一会儿开始剁柴,就又翻过肚子向着火堆。 半个小时后,吊罐咕噜噜响起来,水开了。 可是崔秀宁反而犯了难。 没有杯子没有婉,怎么喝水?就用罐子喝不是不可以,可问题是只有一个罐子。 如果她先喝,李洛后喝,那等于是李洛吃她口水,她觉得是自己吃亏。可如果是李洛先喝她后喝,等于是她吃到李洛口水,她觉得更吃亏。 横竖都是她崔秀宁吃亏啊。而且这不光是吃亏的事,还很膈应。 “逃犯,这附近有竹子吗?”崔秀宁突然问。 李洛停下刀,他知道崔秀宁的意思,“警察,我不是没想到这点,但我们一个碗都买不起了。我去看看有没有竹子,你看着火。” 看到李洛提着柴刀出去,崔秀宁掏出一些麦子,小心的分成两份。开始两份麦子分量差不多,可等到崔秀宁又抓了一小把放到另一份,两份麦子明显分量不同了。 李洛逮住一个村民,问出三里外有片小竹林,不过是权家的,并不是无主之物。 李洛找到了那片竹林,只是北方竹子不好,明显比南方毛竹小。竹林就在一户人家边上,应该就是权家了。 权家的院子破旧,显然很贫穷,李洛听说虽然权家有片竹林,但没有田,种不了粮食,只靠这片竹林过活。 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子看到李洛,立刻问道:“买冬笋吗?只要五文钱一斤。” 不过等他看到李洛的柴刀,立刻又说:“大竹子三十文一棵,小竹子二十文一棵。”他显然有点激动,很久没人买竹子了,笋也不能当饭吃。 可是他很快就失望了,这个像过惯好日子的小子不是来买竹子的,也不是买冬笋的。 “老哥,我只想砍两截竹子当杯子,不要一根。” “哪有砍两截的,要砍也是一根啊,小的只要二十文。”权家主人说道。 李洛只有十文钱,当然不会花二十文买根竹子。这户人家如此贫寒,他也不好冒充世家压人。 “我给你三文钱,老哥给我两截竹子。”李洛说。 权家主人还没说话,忽然一个女人的喝骂声从屋子里传来。 “我打死你个作死败家的妮子,敢放这么多麦子!你就富贵命,吃不得野菜怎的!你寻思着吃完这点麦子上吊,还是嫁人?我打死你!” 喝骂声中,一个身穿破棉袄的高丽少女哭哭滴滴的跑出来,也不顾李洛在场,捂着脸可怜巴巴的喊道:“爹呀,娘又打我……呜呜!” 权家主人直跺脚,“打得好!家里统共就剩半斗麦子,你这样祸害怎么得了!不到过年咱家就要饿死!” 一个身穿白衣的高丽妇女冲出来,“谁叫你在外人面前露脸卖哭的,给我死回去!”扬起巴掌又要打。 李洛看的一头黑线,只能戳在那里发愣,犹豫是不是该离开。 等到中年妇女拎着少女的耳朵回去,权家主人终于顾得上李洛了。 “你给我十文钱,我给你砍半根。” 李洛道:“我只有七文钱。”要不是经历这件事,他最多只会给五文钱。 “行,我去给你砍。你的钱呢?”权家主人说。 李洛慢慢摸出七个铜钱递给对方,权家主人带着李洛进了竹林,指着一根酒杯粗的竹子:“这根?” “那根吧!”李洛摇摇头,指着一根茶杯粗细的竹子。 权家主人也不再计较,干脆利落的砍下半根。 李洛拿着半根竹子离开时,屋子里仍然传来少女的哭声,还听她母亲说:“估计过不了年了……” 回到荒宅,崔秀宁正在骂狐狸:“你不是吃肉的吗?怎么连麦子也想吃?要再敢碰这个袋子,我就赶你出去!” 李洛笑道:“警察你要有点同情心。”不过口风一转,“它吃到没有?” “没有。”崔秀宁难得的笑了笑,有种令人惊艳的感觉,“趁我打个盹,它就扒拉袋子,刚好被我抓个正着。” “那你应该抓它回警局。”李洛道。 崔秀宁立刻不笑了,本来明媚的眼眸顿时锋利起来,“应该抓的人是你。” “好了。”李洛摆摆手,转移话题:“半根竹子,花了七文钱。” 崔秀宁蹙着好看的眉,“就是我们还有三文钱。” 李洛一边开始用柴刀做竹筒,一边说:“寨子里的人,不少都要断粮了。我们也快了。” 崔秀宁说:“先吃了麦子再做竹筒。”她指指分好的两捧麦子,自己先吃起来。 “警察,我的比你的多。” “你干体力活了,男人饭量又大,就多一口吧。” “这麦子生吃,好像有点甜啊,真不难吃。” “它在看我们。” “让它看吧。反正它吃肉。” “我们也是肉。” “那晚上真要小心。” ps:敬请推荐收藏,笔者打滚! 第十一章 相对发愁 崔秀宁嚼着麦子,视角的余光发现一双亮晶晶的狭长眼睛看着自己,似乎还在舔舌头。待她回过头,觉得毛茸茸的母兽尤其可怜。 崔秀宁不敢再看,感觉麦子也不甜了。 “看它的样子,真会吃麦子。” “现在下大雪,连老鼠都躲起来了,村里家禽也奇缺,它怀着崽子行动不便,所以不能出去觅食。”李洛吃完麦子,开始削竹筒。 “我倒是想给它一把麦子。”崔秀宁蹙着眉。 “你是女人,心软正常。但是一把麦子真救不了它,该饿死还是会饿死。就像这村里的人一样。” “会有人饿死吗?” “会。今天才腊月初三,已有不少村民快没粮食了。要熬到明年春暖花开,恐怕很难。” “这点麦子省着点吃,应该能吃三天。我决定明天去野外挖点野菜,兑着吃总会多吃几天。” “算了吧。这么厚的雪,你去哪挖野菜?怎么也要等到雪化。再说你不会韩语,更不懂古韩语,出门连交流都不行。” “官府会不会救济?” “官府已经下了安民告示,说要邻里提携,共渡难关,没提放粮赈济的话。” “狗屁的官府,拿走百姓的粮食,不管有人饿死。” “这个话题没劲,不谈了。今天宋老板告诉我,几天之内应该会有村正上门,给我们办理户籍落户。” “怎么落户这么容易?我还以为很折腾。” “这些年高丽人口损失很大,巴不得外来人口落户,也好承担赋税徭役。多一户人家,就多一户剥削的对象。” “我们现在哪有钱粮交赋税?村正上门,这次是不是还要征收?” “老宋说,那是一定要缴纳的。我们没有田地,不用缴纳农税,却要缴纳口税和征东税。” “这……现在我们吃饭都难,哪里还能缴税!要交多少?” “口税每人三百文,征东税按照田亩和户口来算,大概每人再加两百文。”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整整一贯钱缴税?” “是的。” “不交会有什么后果?” “有财产就没收财产,没有财产就抓人。” “坐牢?” “不是。是抓去服劳役抵偿赋税。男的做民夫,女的到官纺局做工,很多人会被累死。” “那咱们跑吧……算了,我们这样子能跑哪里去。” “一贯钱,倒也不至于让我们跑路。只是时间紧了点,腰带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买主。” “你有什么法子?” “目前也没有好的办法。这地方你也看了,居民太穷,河里没水,我们自然难找到钱。” “你今天不是了解了一些情况吗?都给我说说。” “行。这江华岛虽然不到中国半个县大,但因为江华岛当过四十年高丽的都城,所以行政级别是郡,也有近十万人口。 像摩东寨这样的村子,岛上有上百个,最繁华的是江华山城,也是当年的行宫所在,现在有郡守官衙。老宋说江华山城有一万多人口,有钱人也比较多。” “那我们可以去江华山城碰碰运气,要是能卖掉腰带就好了。” “进城要收进城税,每人50文,两人就是100。” “我去,这也要钱?还有天理吗?” “其实还不止花100文。我们在岛南,山城在岛北,要走50多里路,来回超过百里。” “明白了,当天肯定回不来,必须要住店,又要钱。再说,我们也没有支持走100里的粮食作为能量,看来没有半贯钱在手,我们去不了。” “我们只有三文钱,只能暂时窝在这摩东寨。” “摩东寨的情况呢?” “摩东寨有一百多户人家,六百多口人。除了高丽人,还有几户女真人,几户汉人,都是从中国来的。其中,家庭殷实的不过十来户。原先的朴家是真正有钱的大地主,可惜被灭门了。” “就是说,要找钱只有在殷实人家头上打主意?” “警察,你变坏了。” “放屁,我有说做坏事吗?” “好吧。其实摩尼山附近四个村寨,最有钱的就是柳家。可柳家是坐地虎,很难打交道。一个不好,我们就喊天不应,喊地不灵。” “哼,就是土豪劣绅,恶霸地主罢了,应该被革命,被打倒。” “土豪劣绅?听说柳家虽只是贞州柳氏的旁支,却在岛上占着上万亩田地,好几艘海船,还养着几百私兵,人人穿甲。你以为只是一个劣绅那样简单吗?柳家根本就是土皇帝,是岛上四大家族之一。” “你做的竹筒给我,别修了,能喝水就行。” 李洛把两个竹筒给她,却并没有停下刀。 “你这是做什么?”崔秀宁很享受的喝了一口开水,“逃犯,先喝点水吧。” “我在做弓卡子。” “捕猎用?” “你怎么知道?” “我在警校学习的时候,有介绍猎枪和弓卡子的。农村有很多人用,造成不少隐患,派出所知道要没收的。” “你一个女孩子,为何当警察?还是当刑警?” “我爸是刑警,我爷爷是…也算警察。我也喜欢这行。不过我父母不想让我弟弟再当警察,他们更喜欢我弟弟。” “你爷爷也算警察,什么叫算?听不懂。” “呃,就是…秘密警察。” “懂了,你爷爷就是特务。他哪边的?” “废话,我爷爷肯定是红特务啊,难道还是境外的?” “你想家吗?” “你说呢?” “女人不要太伤心,容易生病。一旦病了,就是很大的问题。” “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我做完弓卡,明天去山上设卡子,然后在村里逛逛碰碰运气,后天大早去山上看看有没有收获。” “逃犯,你忘了很重要的一个东西,没这个捉不到猎物。” “没有饵!” “对。你舍得用麦子当饵?可能会被鸟吃了。” “就用半升,赌一下。” “有牙刷就好了,不刷牙不行。” “要是搞到猪毛,我们就做。牙膏也要想办法。” “那我明天在家把茅厕收拾出来,不然上厕所不方便。” “对了,还有厕纸……也是个问题!” “高丽村民用什么?总不会有纸用吧?” “可能用木片吧,雅号厕筹。有钱人才用纸。” 崔秀宁:“……” 李洛做好了几根竹片,又找到一截绳子做弦,一个简单的弓卡算是成了。这七文钱买的半根竹子,总算物超所值。 晚上还是一人睡炕上,一人睡炕下。母狐被赶到正房当“家主”,麦子也被藏起来。 第二天早上,雪竟然停了,风也住了,一缕阳光映照积雪,似乎是个好兆头。 李洛在崔秀宁不舍的目光中拿走半升麦子。然后离开小院,往摩尼山的方向而去。 (敬请推荐,收藏,感谢各位的支持!笔者拜) 第十二章 报应真快 摩尼山脉蜿蜒二十余里,高四百余米,横亘江华岛北。这个时代的摩尼山植被丰茂,尤其是在江都时代被禁猎数十年,所以山禽野兽并不少见。 但岛民却很难获取猎物,一来严禁挖陷阱,二来擅射者少,三来弓箭价高。哪怕一只野猪从面前跑过去,也只能干瞪眼。 弓卡子虽然是个简单的发明,但这个地方的人还真不知道。 李洛在积雪中跋涉六七里,进入一处山口时已近中午。上午还没有吃饭,等上到山腰,李洛肚子就开始造反了。 “饿啊!” 站在山上往东看,是窄窄海峡对面的一片大陆,那是高丽京畿道所在。往东看,是茫茫大海,隐隐看到几朵风帆。 李洛离开崎岖的山道,进入旁边的林子,在密林中寻找野兽的踪迹。 林子里面的积雪要浅很多,却很难穿行,李洛大袄已经被挂的稀烂。 半个小时过去,李洛终于惊喜的发现了一堆新鲜的粪便,花生米大小,一粒一粒的。 “这是兔子的便便?”李洛不敢确定,但肯定附近有猎物。 李洛估摸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设下弓卡子,用薄雪掩盖起来,然后将半升麦子掏出来放在中间。也没忘记折下一根树枝插在附近做记号。 要离开时,李洛还是忍不住抓回一把麦子放入嘴里。 最后,李洛清理了下脚印痕迹,退着返回,一边返回一面清除脚印。 从密林里钻出时,这么冷的天他竟然出了汗。 李洛刚刚回到山腰的山道上,就听到山下一阵銮铃声响,紧接着十几马就出现在眼帘,看样子绝对是奔着这处山口而来。 看不清马上骑士的样子,但从闪烁的寒光来看,他们是带了兵器的。 他们还带着两条狗,是上山打猎的吗? 李洛没有多想,慢悠悠的往山下走。等走近些,才发现十二三个骑士都是披坚执锐,完全就是军士的装束。这些人气色红润身材精壮,与面黄肌瘦的村民迥然不同。 看到李洛,这些骑士都是目露戾气,脸现骄态。 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李洛一边走一边思索。 “田奴!这往上的脚印,是你留下的么!” 一个骑士手按刀柄喝问,似乎一个哆嗦就要拔刀砍人。 “汪汪!”一条灰色恶犬也冲李洛狂吠,龇牙咧嘴。 李洛心里发怒,一脸平静的说道:“在下上山时,也发现有脚印。想来在我之前有人上山。” 这骑士冷哼一声,转头向被簇拥在中间的一个青年恭敬的说道:“二郎君,那贼子从这上山无疑了。” 被称为二郎君的青年身穿华丽周衣,外套狐裘坎肩,头戴宽檐高冠。他眼睛狭长,神色倨傲,端坐在白马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李洛,那目光似乎在看一条狗。 “看到么?”二郎君问。 什么?李洛不由愣了一下。 “田奴!郎君问话为何迟疑?”之前那个骑士顿时大怒。 另一个骑士也喝道:“见郎君不拜,要作死么!” 李洛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鞠躬道:“在下……” 二郎君突然扬手一鞭子抽到李洛头上,虽然李洛带着帽子,这一鞭子也抽的他疼吸冷气。 “小小田奴,也敢在我柳成俊面前自称在下?重新来过。” 摩北寨柳家! 一万头草泥马轰隆隆从李洛心头狂奔而过,践踏出滔天怒火。李洛极力压制反抗的冲动,浑身刹那间就滚烫起来。紧接着就松开紧捏的拳头,抬起一张惶恐不安的面孔。 “小人见过二郎君,请郎君恕罪!二郎君是问小人有看到贼子吗?小人没有看见,只不过这山道之前的确有人先走过。”李洛没再冒充仁州李氏,不然这世家子一定会细细盘问,一旦被戳穿,就是天大的麻烦。 “滚!”柳成俊面露厌恶的叱出一个“滚”,直冲冲的纵马而过。其实,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仔细打量李洛。 李洛赶紧闪过一旁,差点被马踏到。 十余骑奔入山道不远,就一起下马,留下三人在山坳看守马匹,那柳二郎君带着剩下九人两犬一起上山。 “快快上山,别让那贼子走远!”柳成俊的声音传来。 李洛要杀人的目光看着对方的消失的方向,脸色有点狞狰。 他李洛竟然被欺负了。 奇耻大辱。 这就是没有实力没有地位的代价么?李洛肯定,要是刚才他稍作反抗,落下的就绝对不是鞭子,而是刀子。 好吧,一步一步来吧。慢慢来,不要急,不要死,先好好活下来。 李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慢慢走远了点。不过他没有离开,他现在已经关注上柳成俊,他想看看柳成俊抓回的是什么人。 李洛在距离山口不远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歇息,这里离那三个留守看马的人不远,却也不容易被发现。 三人的谈话借着风隐隐传过来。 “雪上有脚印,又有猎犬,那人跑不掉。” “要是抓不住他就坏事了。” “二郎君是不是大意了些?该多带些人马。” “笑话,十人两犬抓一个人还不够么?人马太多没的引人猜疑。” ………… 从他们的谈话内容,李洛感觉被追的人不是一个贼那么简单,而是身上担着什么干系。会是什么呢? 谁知,足足两三个小时后,柳成俊还没有下山。 难道追到其他山头上,离这已经很远?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眼看快黄昏了,上山的十人仍然没有回转,留守看马的人也急了。 正在这时,突然一人惊到:“灰狼怎么回来了!” 李洛偷偷看去,那只之前冲他狂吠的灰色恶犬,竟然带着血迹跑下了山,一只羽箭赫然插在它的背上。 “郎君遇袭!” “那人山上一定还有同伙!” “要是郎君死了,我们会被杀掉的!” “灰狼要死了。” “快上山救郎君!不然我们也没命。” 三人反应也很快,连马都不再看管,抽出腰刀就往山上奔去。 等三人消失,李洛走了过去,看到那恶狗血淋淋的躺在雪地,已经流血而死。李洛心中一喜,拔出恶狗身上的箭,赶紧挖了一个深深的雪坑把死狗埋起来,然后清除痕迹记住位置,打算夜晚无人时再来取。 这条死狗最少有三十四斤肉,足够两人吃大半个月了。内脏还能便宜那只母狐。 李洛眼馋无比的看看一群马,这该值多少贯钱啊!可惜目标太大,一匹都别想牵走,不然他和崔秀宁很快会出现在柳府地牢。 随着又一个小时过去,山上却仍无动静,李洛就待不住了。 那人一定在山上藏有同伙,柳家私兵大意之下,有没有可能全军覆没? 如果是这样,他们杀了柳成俊和这么多私兵,一定不会继续滞留原地,而是赶紧转移,逃避柳家紧接而来的报复。 假如这个推测成立,那么山上应该有死尸,有死尸就可能有遗物,比如铜钱。 尤其是柳成俊这个富贵公子,可能会留下值钱的物件。 其他不说,就是那件狐裘坎肩,就值不少钱。 这些东西目标小,就是拿了柳家也不会知道是他拿的。 可能还有另一条死狗,不对,是肉。 当然,也可能都被另一活儿人当战利品搜走了。可是,谁知道就没有遗漏? 要想活下去,最要紧的是钱粮。这就是个找钱的机会,干嘛不冒险试试看? 李洛当然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犯罪。他没犹豫太久,就拿起那只箭,掖入大袄里,然后趁着现在没人赶紧上山。 到山顶其实不需太久,李洛小心的上到山顶,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也有些惊心。 首先看到四个私兵倒在山道上,他们要么脸上中箭,要么脖子中箭,应该都是被对方躲在两边密林里近距离射杀,都避开了盔甲防护。不用想也知道,对方不是一个人。 李洛曾亲手杀过一个人贩子,并不怕死尸。可他只扫了一眼,就失望了。 四个家兵的盔甲,全部被剥掉带走,几乎全光了,怎么可能有钱? 再往上看,又是五具失去盔甲的尸体,到处都是血迹,在在积雪上显得触目惊心,几把豁口的直刀扔在地上,显然发生过激烈的厮杀。 五具全部是跟柳成俊上山的家兵,原来九个跟他上山的家兵全部战死了。可是,却没有发现柳成俊。 这家伙应该是被对方活捉带走了。你之前不是欺辱老子,鞭打老子吗?报应真快啊。 还有条狗呢? 还有后来上山的三个人呢? 难道这次冒险的收获,就是几把残破的直刀? 还是赶紧走吧,几把破刀总还能藏起来,到时换点钱不成问题。 可正在这时,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完了,找不到郎君……” 是那三个后上山的私兵!李洛想都不想就卧倒在地,滚向一丛灌木后面。 ps:求推荐收藏!谢谢! 第十三章 贴身死掐 李洛藏在一丛灌木后面。 这是从未有过的凶险,要是被三个返回的私兵发现,不是把他当做敌人同伙抓回柳家立功赎罪,就是当场斩杀。 李洛慢慢把手伸入大袄,紧紧抓住那只箭。这是他唯一的武器。要是被发现,他只能掷出这只箭,然后拼命往密林中跑。 不知为何,此时他身下的积雪有点不一样,应该是被人动过。 难道? 三个私兵的谈话这次听到清清楚楚。 “郎君估计是被俘虏,所幸他没死,我们还能将功折罪。” “那人应该有好几个同伙。真是大意了,谁知他还留了一手。” “不对,就算他在山上有几个帮手,但弟兄们也不是吃素的,为何九个兄弟都战死,他们却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听到他们的谈话,李洛越来越肯定,他身下的雪地里,可能埋有尸体,不然为何像是被动过? “我留下搜索附近雪里有没有敌人尸体。徐忠你赶快回府报信,请大郎君多带兵马!” “好,我回去报信!” “刘四你快随徐忠一起下山,看住马群,别让马跑散了!” “曹兵长,我们下山了,你自己小心点!” 看到徐忠和刘四两个家兵立刻飞奔下山,只剩下那曹兵长一人,李洛顿时压力骤减。但危险仍未过去。 能被世家豢养武装的私兵,当然都算精锐,看看这些人的体格和做派就明白了,无论单兵战力还是意志肯定强过一般官军。 加上对方装备了皮甲直刀,真要对决的话,李洛有九成的几率会死。他的体能素质虽然很不错,但肯定不会比这曹兵长更强,冷兵器厮杀更是比不过。 那曹兵长持刀在附近雪地搜寻,遇到灌木拱起的雪堆,就刺出一刀,一边查看地下的脚印。 李洛断定,自己躲不掉。 果然,几分钟之后,曹兵长向他所在的灌木丛而来。只要对方不瞎,就算找不到尸体也不会看不见他这个活人。 曹兵长神色一动,很快发现了异常。可是他还没有走近,突然一个人影从灌木丛后暴起,同时一只羽箭疾射面门而来。 他的反应可以点赞了。身体猛的往后一仰,同时直刀往上一挥,“嚓”的一声将羽箭斩为两段。可是等他站稳身形,那暴起之人就扑向几丈外雪地上的直刀,身手竟然很是敏捷。 李洛扑向距离最近的直刀,借着惯性一个打滚,就持刀站了起来,同时对方已经逼到眼前。 “原来是你。”曹兵长此时已经认出李洛,就是山下的那个田奴。 持刀在手,李洛的胆气顿时壮了不少。 “无论你信不信,我和此事都没有干系。”李洛真不想和对方拼命,胜算实在不高。“我不想和你厮杀,与其同归于尽,不如你没看见我。” 曹兵长咧嘴一笑,“有没有干系,去了柳府家狱再说。你敢反抗,我就斩下你的首级。”抓个活口,当然比死人强,他不信李洛和敌人没干系。就算真没干系,又重要么? “兔子急了也咬人,为何不能你活你的,我活我的?”李洛调整好呼吸和姿态,准备拼命。可不知为何,他的手有点抖,他怕了。 李洛没玩过冷兵,更没有穿甲,也不懂刀术,连手里的刀都满是豁口,然后与一个古代武士单挑,能不怕吗? “你连拿刀的姿势都不对,还有资格与我同归于尽?”曹兵长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李洛,他双手持刀于肩,左腿伸直前踏,右腿后撤屈膝,立刻全身充满了一种危险的张力。 李洛立刻醒悟,高丽直刀柄长,类似唐刀,正确的持刀的确该是曹兵长这样。他马上下意识就摆出相似的动作。 “现学晚了。”曹兵长冷笑,“好好站着让我砍头,会痛快点。”健壮的身子猛然跃起,带着直刀只劈李洛脖子。 他的动作说不上多快,却干脆利落,精准无误,娴熟狠辣。哪怕李洛早就蓄力戒备,等反应过来时,直刀已经劈到面前。 没有射出的弓才最有威慑,曹兵长一出手,李洛反而不怕了。 李洛动作也绝对不慢,全力挥刀一格挡,“当”的一声堪堪挡住对方的刀。可紧接着对方直刀顺势回收再横着一斩,变刀自然熟练,划向李洛左肋。 这就是熟手和生手的差别了。李洛的敏捷度不可谓不优秀,身体素质也算很棒,可完全跟不上对方节奏,他根本没有持刀厮杀的经验。曹兵长这刁钻的一刀,顿时让李洛手忙脚乱,虽然险而又险的总算挡住这记杀招,可他的刀却被磕飞,左肋部的厚袄还被划开。 李洛失去武器,拼命往地上一扑,连滚带爬的企图拉远和曹兵长的距离。 曹兵长两刀打飞李洛的兵器,正要痛下杀手,却不想这小子一下子滚出去一丈多远,紧接的第三刀自然失去目标。 李洛逃过这刀,根本顾不上看曹兵长一眼,就拼命向下山的小道跑去。 “能逃哪里去!”曹兵长心中恼怒,他是柳府一等战兵,一把刀少说也杀过五六人,今日杀李洛竟然有点费力气。 李洛很快逃到山道,曹兵长也紧追而来,两人就隔着几丈来远一追一逃。由于积雪齐膝,行动不便,逃的人逃不远,追的人也追不上。 曹兵长没打算用刀投掷李洛,要是一击不中让这小子捡到刀,逃的就是他了。 李洛偶然回头,曹兵长满脸的杀气更是让他没命的迈腿。 曹兵长心里冷笑,这小子往山下跑是找死,刘四就在山下看马,他能逃得掉?他不知道李洛压根没打算真往山下逃。 很快,两人就来到山腰的位置。 李洛顿时松了口气,他发现了之前设弓卡时进入的密林,他装作犹豫一下的样子,就一头钻了进去。 曹兵长看见李洛突然往左钻入山道边的密林,并没有丝毫停止追击的打算,他今天一定要砍下这小子的脑袋。 所以,曹兵长也跟着钻入密林。密林里追当然更难,可这小子逃也更难。 李洛根据自己之前做的暗记,将不知不觉的曹兵长引入弓卡附近。正如曹兵长一定要干掉他一样,他也一样要干掉曹兵长。 曹兵弯腰紧追不舍,突然听前面“哎呀”一声,似乎是那小子摔倒了。等他绕过几个障碍,果然看到那小子坐在地上,满脸痛苦之色。 “我腿都折了,你该放过我……”李洛面露乞求,“我和贼人真没干系。” 曹兵长狞笑道:“好,我放过你。”提刀直接走过去。 可是突然地下一动,“噌”的一声,紧接着双腿就被什么束缚住。树根?他吃惊之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往前摔倒。 但他直刀往下一拄,竟然没有完全倒下,可他还来不及站起,之前还满脸痛苦之色的李洛就一扑而上。 曹兵长顿时被李洛扑倒在地。 李洛使诈扑倒对方,一边压住对方,一边拼命去夺刀。 曹兵长则是死死抓住刀,拼命要翻过来。可是他的力气并不比李洛更大,脚还被束缚,哪里能翻身? 李洛也清楚,光压住对方没用,关键是要夺下刀。 两人完全靠蛮力硬拼,也不骂也不喊,就是沉默而剧烈的死掐。但曹兵长终究处境吃亏,很快就被李洛居高临下一拳砸在鼻子上。 曹兵长痛哼一声,顿时脑袋发懵,紧握刀柄的手也忍不住松开。李洛一把抢过直刀,顺手一刀插到曹兵长胸口,可却忘了对方穿了皮甲,这匆忙的一刀竟然没有破甲而入。 曹兵长“蓬”的一拳砸在李洛下巴,差点把李洛的打的仰翻过去。这一下让李洛更是发狠,他忍着剧痛猛然横刀下按,照着曹兵长的脖子往左一拉。 刀锋入肉饮血的感觉传来,李洛忍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嗬嗬……”曹兵长的脖子被割开,顿时眼睛惊恐无比的瞪大,一缕血线飙射出来刺破空气,发出微风般的声音。 李洛怕被血溅到,马上滚到一边,拄刀半跪。却看曹兵长挣扎着爬起来。他的血还在从脖子上不要钱的飙射,但他死死瞪着李洛,仍然想拼命爬起来。 李洛没有再补刀,而是就这么看着曹兵长,“我早说过就当没看见我,你活你的,我活我的。可你非要杀我,活着不好吗?” 曹兵长指着李洛,他想说话,想起身,却终于无法完成。很快,他就彻底躺了下去,再也没有动静。 李洛下巴痛的厉害,浑身也已湿透,精疲力尽。他之前就活埋过一个该死的人贩子,这是他第二次杀人,并没有多少杀人后的恐惧和不适。他其实是后悔了,冒险上山差点被干掉,却没有多少好处。 柳家很快就会出动大批人马搜山,无论如何他必须离开了。 李洛将曹兵长的皮甲扒下来。这皮甲做工不差,价值最少也在十贯以上,可惜暂时无法脱手变现。剥下皮甲之后,他当然不会放过对方的衣服。 很快他就面露喜色,竟然找到四个当百的大铜钱。这铜钱直径近两寸,比一文的铜钱重的多。上面铭刻:当百。 四个当百大铜钱,就是四百文。 接着,李洛挖了一个坑将曹兵长埋了,然后把竹卡子远远藏起来,皮甲也藏在另一处。最后,李洛也没忘记把直刀掖在大袄里带走。 李洛一边倒着离开一边用树枝扫灭自己的脚印,在密林中慢慢往下,距离山道只有百米。 直到半个小时后后,李洛才从密林中下到一处山脚。他用雪擦擦自己的脸,远远绕开之前上去的山口,不紧不慢的离开。 此时天快黑了,李洛刚刚来到村寨附近,就远远看到一队骑兵穿过村寨往之前的山口方向而去。 李洛松了口气。柳家大队人马虽然赶到,但他也离开了摩尼山。 ps:感谢各位大人的推荐票!笔者拜谢!欢迎收藏,点评! 第十四章 我受刺激了 一天没有吃饭,又耗费极大体力,李洛饿的头昏眼花,感到更加寒冷。 麦子,开水。是李洛现在最想的。 李洛回到荒院,刚好看见崔秀宁倚门缩回的脸。 进到屋子,看到火堆,崔秀宁,甚至那只赖着不走的母狐,李洛顿时感觉有了力气。 “怎么去了一天?”崔秀宁脸色淡淡的,虽说她心里排斥甚至厌恶李洛,但一天下来的担忧却也是真。毕竟李洛是她现在唯一的依赖。 李洛没有回答,他第一时间掏出大袄里的直刀,吓的母狐站起要逃,可看到李洛将刀埋进墙下藏好,就又放心的趴下打呵欠。 崔秀宁没问哪来的刀,她知道李洛一定会说。 “麦子呢?有水吗?”李洛藏好刀坐下来,指指肚子,“这太难受。” 崔秀宁当然早就准备好了一份麦子,水也备好了。但她看见李洛将一大把麦子胡乱咽下,喝水时还呛着了。 很快,李洛就将最后几粒麦子舔了,样子却有点发呆,“再来一把?” 崔秀宁明显犹豫了一下。不过,她的手还是伸入身边的袋子,慢慢抓出一把麦子。那袋子几乎已经完全瘪了。 李洛接过去两口吞下,咕咚咕咚的喝完一竹筒热水,这才舒服了很多。 “李洛,我要向你道个歉。”崔秀宁的声音显然有点发虚。 “警察向逃犯道歉,稀罕。你为什么道歉?” “麦子的事,麦子……” “你送麦子给狐狸吃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 “简单。我看它现在的精神比早上好,应该是吃东西了。” “她怀着崽子,我实在看不过。” “好吧。它吃了多少?” “大概半升吧,想不到它真吃麦子。” “犬科动物吃麦子不奇怪。我们还有多少麦子?我看袋子已经瘪了啊。” “总共三升麦子。昨天我们吃了一升,今天你用饵花了半升,你回来吃了大半升,我吃了小半升,狐狸吃了半升。就是……已经没有麦子了。” “就是已经断粮了啊。” 崔秀宁拿起瘪瘪的袋子,打开看看,“还有一小把麦粒,够吃一口的。” 她好看的眉毛皱起来,“就算不给狐狸吃那半升,也没啥意义。明天怎么办?”崔秀宁真慌了。今天想了一天,她也没想出立刻有钱有粮的主意,都是远水解不了近火的慢点子。 李洛倒是不慌。因为他有战利品:四个大铜钱。 “走一步看一步吧,放心,不会真饿死。”李洛说。他心里有底。 “逃犯,要不明天我们去看看颜铎老爹?” “警察,别想了,估计他家也没肉了。” “你下的弓卡子,明天会有收获吗?” “不会。今天出了不少事,猎物不能再下了。” “我就知道你今天做下不小的事。说吧。” 李洛站起来,走出房门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再重新回来。 接着李洛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崔秀宁没有插话,只是静静的听。连那只狐狸,似乎也在静静的听。 崔秀宁真是捏了把汗,“难怪你的衣服破成这样。也就是说,你今天受了一次辱,冒了一次险,又杀了一个人。” “我受刺激了。我一定要当官,一定要有权。” “你杀人了,不要留下心理后遗症。” “没事儿,第二次杀人。” “这个曹兵长,应是杀过人的。你杀他是正当防卫。也亏你狡诈,不然死的就是你。” “如果死的是我,你会怎么办?” “能怎么办?难道还要给你报仇吗?当然是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 “好吧,你牛逼。可惜那条狗这几天不能去取,柳家人肯定封住了那个地方。” “你不是说在曹兵长身上得到四个大铜钱吗?”崔秀宁最关心的现在反而是这个。 李洛掏出四个大铜钱,立马被崔秀宁接过去。 “淳佑重宝,东国当百。”崔秀宁念着上面的字,“一个当一百文用?” 李洛道:“理论上是这样,但能不能真的一枚兑换一百文还不清楚。淳佑重宝是南宋理宗朝发行的当百大铜钱,但只能兑换三五十文。” “一枚只能兑换三五十文?那也多少钱。”崔秀宁不懂这些。 李洛摇头,“那倒也未必。”他取过一枚大钱,“这上面的字虽然是淳佑重宝,但其实并不是南宋的钱,而是高丽仿造的南宋铜钱。高丽流通的钱很杂,有自己铸造的,也有唐宋,辽金,渤海国,以及元朝的的。还有仿造中原的。” 崔秀宁有点失望:“既然仿造的,那应该还不如真的南宋淳佑重宝,估计连三五十文都兑换不到。这四枚大钱,可能就值百八十文。” 李洛笑了,“你不懂。高丽人有点死脑筋,仿造的反而做工更好,含铜量更高。这钱明显比真正的南宋淳佑重宝质量更佳,后世都没有存量发现。” 崔秀宁眼睛亮了一下,“就是说更值钱,不知道能换多少粮食。” “明天我去老宋店里,看看能买多少粮食。” “对。没有粮食我心里发慌。” “这点钱也只能解决暂时的口粮。还是要想法子赚大钱。” “原始资本就是卖腰带,但这个急不来。你先说说你的打算。” “其实我是想干老本行,盗盗墓,贩贩古董啥的。可是盗墓现在是死罪,一旦被抓砍头还是痛快的,腰斩凌迟也不是没可能。而且古墓中的东西在古代不太值钱,又不好变现,我不想冒这个大险。” “哼,你知道就好。还有,你别打中国后世考古成果的主意。” “那铁木真的呢?听说这屠夫陪葬的黄金海了。” “哼,别以为我对历史一无所知。成吉思汗的墓一直找不到,就凭你?” “万一被我找到了呢?” “万一你找到了,我可以不管。” “好吧,说正经的。这几天我一直想。做肥皂,烧玻璃,造香水,制白糖,这些发明我全都不会。可能很简单,但窍门和步骤根本不知道。你受过高等教育,这些你会吗?” “警校又不是理工科,我怎么知道玻璃怎么烧,肥皂怎么做?那些小说里的穿越者,难道都是学化学的吗?” “火药怎么做你们刑警该会吗?” “这个倒是知道具体配方。因为社会上很多暴力犯罪团伙都会自制火药猎枪,带来很大的社会隐患,是坚决查处管制的危险品。所以警校有相关教学内容让我们了解。” “黄火药我们肯定没办法,黑火药你能了解到什么程度?” “知道现代黑火药制作方法,也许能做成十九世纪后期的黑火药。问题是火药现在已经发明了,我们造它有何意义呢?造反的武器?” “一个私兵都能压我,我拿什么造反?也就想想罢了。还是为了搞钱。” “火药不适合搞钱,风险也太大。不过我知道珍珠怎么养,我舅舅就是养珍珠的,我以前暑假经常给他帮忙。可惜这法子虽然能来大钱,见效却太慢。” “我养父是烧骨瓷的,小时候我也没少当童工被剥削,知道整个烧制方法。这个也是能来大钱的,而且见效也快,造一座瓷窑也不需要花多少钱。但是然并卵,我们不能大干。你那养珍珠的法子,也不能大干。” “你的意思是只能尽量限制产量,不然会招灾,会被抢?” “那是一定的。我们是什么?今天我的遭遇你也知道,我们是权贵眼里的田奴,是猪狗。没有身份势力为盾,养珍珠烧骨瓷就是找死,他们会让我们吐出秘方,然后灭口。” “你真受刺激了,想必有了打算吧。” “回国暂时不用想,那是蒙古人的天下。目前只能认准高丽,先取得仁州李氏的认可,坐实世家出身,这样就有了做官的资格。我们先花钱获取仁州李氏的情报,找到李氏几十年前去中原的子弟资料。” “接下来是要钓鱼,愿者上钩?” “警察英明。就是要钓鱼。我们烧制少量骨瓷卖出去,上面印上‘仁州李氏’的字样,李氏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 “接下来?” “走一步看一步吧,计划不如变化。这次遭遇警告我,一定要拼出身份地位,不然就是任人欺辱的田奴。元朝后年就要第二次东征日本,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抓住这次机会……” “我知道你有野心,很不安分,更不老实。追求功名富贵是好事,但都要以好好活着为核心。就算你有一天想造反,也要时机成熟才行。” “好,这个我可以答应。” “逃犯,我们现在面临三大难题。一是口粮,四大铜钱可吃不了多久。二是过年,咱们总要有点年味儿?三是那一贯钱的赋税,很快就要交了。怎么办啊?你藏的刀和甲又不敢卖。” “警察,干脆我们用四大铜钱当盘缠,去江华山城卖腰带?” “不行。因为我们没有好衣服,到城里像个叫花子。要去城里,总要先找点钱买些好衣服吧。” “女人都是这样的吗?” “李洛,我们穿的这么无产,却拿着‘彩金腰带’叫卖,城里人怎么想?根据犯罪心理学,一定会引起注意,制造别人的犯罪动机,降低犯罪心理门槛。说不定被当贼抓起来,被诬陷,被黑,被抢。” “哎呀,我倒是忘了这点,灯下黑了。” “逃犯,转过年我想置点家具,修修房子。就这么住着,实在太荒凉。” “警察别急,慢慢来,都会有的。” “还有,柴快烧完了,明天麻烦你砍些柴吧。” “我不能砍柴,只能买柴。” “你怕露馅?” “这还用说?世家子弟就是贫困潦倒,也该五体不勤才对。附近不少村民听说我们是世家子,就是穷也应该和他们不一样。” “你就买柴吧李公子,反正你有四大铜钱。” “不会花多少的。” “它在看袋子。” “还想吃麦子。我咋觉得你上了它的当?” ps:谢谢推荐支持,欢迎收藏,点评,笔者拜。 第十五章 借粮三升 腊月初五,李洛和崔秀宁来这个时空的第四天。 两人已经断粮。今天李洛必须要把粮食买回来。崔秀宁看见李洛揣着‘四大铜钱’出门,赶紧叮嘱他别忘了买纸。然后她也没闲着,开始用柴刀刨院子里的草根。 狐狸懒洋洋的钻出来,狭长的眼睛一直盯着崔秀宁看,终于看的她火起。 “没有了!老娘还没吃呢!再看我把你剥了吃肉!” 狐狸失望了,拖着笨重的身子,蹒跚着跨进门槛。 崔秀宁刨了一个小时的草根,肚子咕咕叫,胃里冒着酸水,头也有点晕。毕竟昨天就吃了小半升麦子,今天还没有吃东西。 看看这个破败荒凉的小院,崔秀宁突然气的一柴刀砍在地上。 警校苦学四年刚毕业,还没好好办件像样的案子,也没好好谈场恋爱,就来到这个鬼地方,这个鬼时代。 老天爷,你让我因公殉职可能还好些,不该这么对我。 别人是穿越当格格,要么也是大家小姐。你竟然让老娘没饭吃,整天和一个逃犯讨生活。 好气哦! 老娘一个警花,穿的像个难民,饭都吃不饱,洗澡都没地儿,更不能忍的是……用雪擦屁屁。 妈蛋! 李洛,都是你这个人渣,害人精!你为什么不乖乖让我抓回去?你跑个屁啊!老娘让你害死了。 崔秀宁越想越来气,突然站起来,一柴刀劈出去,再一划,一个鞭腿,反身柴刀一斩。竟然练起一套刀术。 李洛此时刚刚回来,他提着购买的东西站在院门口,正好看到崔秀宁耍刀。 身穿大袄耍柴刀,牛逼啊。 这女孩子是刑警,又出身警察家庭,会点刀术很正常。她这刀术美观度肯定够了,技巧也不能说没有,可是终究还是花架子了些。 曹兵长的刀术美观度和她差的远,可要论简单直接娴熟狠辣,又强出一大截。要是两人拼刀,崔秀宁多半要香消玉殒。 差不多一套刀术耍下来,崔秀宁突然转身对李洛虚劈一刀。她早就发现李洛回来了。 “你觉得怎么样?”崔秀宁丢下柴刀问道。 “英姿飒爽,霸气侧漏,挺好看的。”李洛拎着东西进院子。 “什么意思?你觉得是花架子是吧?” “我没说,就是觉得高大上。” “要是和那个兵长打,你觉得谁能赢?” “他不会输。” “就是我会死?好吧。要不我们过几下?放心,我有分寸。” “我不和你打。” “没劲。你买了多少东西?四大铜钱换了多少文?” “原来一枚大铜钱能兑换七十文,宋守业给我面子,一共给我兑换了三百文。买了5升白米,5升麦子,5升豆子,一两盐巴,一刀黄纸,共花了290文。” “就是说我们只剩13文钱了,还要买柴。这十五升粮食省着吃也只够吃半个月,肯定撑不到过年。黄纸多少钱?” “三十文,只有十来张。宋老板问是不是写信用,我说用来当厕纸,把他吓到了,说什么果然世家子弟就是不同。” “黄纸而已,做厕纸就这么奢侈吗?” “怎么不奢侈?你看这纸,质量虽不差,却只有16开大小。你一次起码要用两张吧?就是6文钱。如果一家五口算,都用的话一天就是30文,一年光是擦屁股就要花10贯钱!顶的上村民一家全年收入了,不是奢侈是什么?这时代没有机器,纸全靠手工做,不贵才奇怪。” “那我一个人用就行了,省钱。” “我呢?” “你是男人,就用雪疙瘩。除了太凉,也没什么不好。” 李洛:“……” 中午两人熬了半升白米粥,吃的心满意足。古代糙米熬的粥,真是好喝啊。比干嚼麦子美多了,连崔秀宁都喝了三竹筒。 崔秀宁虽然上午骂了母狐狸,但看在它怀崽子的份上,还是把最后一点稀饭给它吃了。 李洛知道,这样的事在村民家里是不可能发生的。说到底,崔秀宁包括他自己,仍然没有改变现代人的惯性,骨子里还是富人做派。 正在母狐美滋滋的舔粥之际,忽然院里传来说话声:“李郎君在家吗?”听口音是个高丽男子。 “他喊什么?”崔秀宁不懂韩语,更不懂古韩语。 “有邻居来了,问我在不在家。”李洛出了屋子,看到院子里竟然来了三人。 一个是面黄肌瘦的高丽男子,穿着灯笼裤,正满脸谄笑的弯着腰。 还有一个是穿着高丽“则高利”的妇女,脸色蜡黄,手里捧着一个大陶碗。 最后一个却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流着鼻涕,因为太瘦眼睛显得很大。 “闵大哥是有什么事吗?快进来吧,外面冷。”李洛认出这是住在对面的闵家汉子。之前在路上和他聊过话。 闵家汉子连连点头,“真是太打扰李郎君了思密达。”他是听说李洛是世家子弟的村民之一,所以态度很是恭敬。 三人进屋,那闵家娘子看到崔秀宁,顿时夸张的叫起来:“哎呀呀,真有天仙般的人啊,李娘子您一看就是大家小姐啊思密达!”说着连连弯腰。 崔秀宁虽然听不懂她说什么,但也知道是恭维话,只得客气的笑着点头回礼,心里想:干嘛来的?不会是打秋风吧? 那闵家汉子说道:“知道李郎君落难在这,一定没有准备过冬的泡菜吧?所以给您送来一些尝尝,这天天只吃粮食也会腻的。” 闵家娘子双手捧着大陶碗,敬献一般对着李洛说:“请您收下吧思密达!” 李洛现在的古韩语已经很流利,他想不到对方如此客气,很不自在的说道:“闵大哥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崔秀宁不知道对方送的什么,也只能摆出礼貌的笑容摆手推辞。 闵家主人有点自豪的说:“听说李郎君虽是高丽世家公子,却是在中原出生长大,一定很少吃到家乡正宗的泡菜吧?我们高丽的泡菜,可是中原没有的好东西啊!很多中原有钱人都吃不到呢!” 李洛一头黑线,敢情棒子国的自恋自大是基因啊,高丽人和他们的后代韩国人还真是一个尿性,一个泡菜都说的这么高大上。 这时闵家人终于发现了狐狸,看到狐狸在吃白米粥,几人的眼睛都直了。 “这,这是一只狐狸呀!” “它吃的是白米粥吗?这……” 闵家汉子顿时反应过来,“哎呀,李郎君真是和我们这些农民不一样啊,就算落难了,家里的狐狸也吃白米!” 李洛哪里还不知道对方的来意,苦笑道:“闵大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小人主要是来给李郎君送点泡菜思密达,不过,不过……”闵家汉子有点结巴了。 闵家娘子看他说话都不利索了,顿时急了,干脆接话说:“不过家里的粮食快没了,孩子饿的太狠,都怕风一大就被吹跑了。” 说着一把拉过小男孩展示,“李郎君李娘子,您看这小崽子,他是太饿了。” 李洛很是无语,敷衍道:“果然大伙儿都缺粮啊,你们家里还有几斗粮食?” “哎呀呀!”闵家娘子夸张的叫起来,“哪里还有几斗粮食?就是几升都没有啊!一锅粥也就放一把麦子,看着全是菜叶子!” “是啊李郎君,人不是牛羊,光吃菜叶子哪成呢?大人还能忍忍,小崽子饿得太可怜了。”闵家汉子说着又将闵家娘子手里的孩子拽过来,再次展示给李洛看,“李郎君请看,小崽子像个皮猴子一样,光剩骨头。” 这次轮到李洛结巴了,“这个,这个……” 闵家汉子立刻抓住小男孩的胳膊,训斥道:“见到李郎君这样的贵人就不会说话吗!” 小男孩瘪瘪嘴,吸吸鼻涕,“李,李郎君,请借我们一斗粮食吧李郎君……”然后打住话头,皱眉苦想。 闵家汉子急了,双手发力,被捏痛的小男孩立刻又想起后面的话:“等明年夏天打了粮食,再还给李郎君!” 闵家汉子怒道:“你个兔崽子,谁叫你给贵人说这个?回去打死你!” 闵家娘子立刻揪住小家伙的耳朵,“你就是饿死了,也不能为难李郎君啊!” 李洛口瞪目呆,他想不到闵家人跑来上演这出戏,这算什么? 不过他还是被打败了。 算了算了,拿几升粮食换个清净吧。 崔秀宁早就忐忑不安,她是听不懂,但不代表她看不懂。可是怎么拒绝呢?拒绝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邻居之间岂不是很尴尬? 李洛摇摇头,说道:“倒也不用还。不过一斗粮食真没有。最多给你们三升,给小孩子补补身子。” 明知对方是“漫天要钱”,可他也不能不“坐地还钱”。 闵家三口顿时露出喜色,将李洛和崔秀宁好一阵恭维。最后李洛给了两升麦子,一升百米,终于将他们打发走。 ps:谢谢推荐支持,求收藏。一万七千字收到签约信息,只是近期没时间搞合同,可能过几天再签。 第十六章 村正大人上门 等到三人离开,李洛松了口气。被人逼着借粮的滋味,真不好受。 崔秀宁有点心疼的说:“还没捂热,就一下子去了三升。他们怎么会向我们借?” 李洛苦笑:“我买粮回来的路上遇见他,还说了一些话。他自然看见我提粮食回来。” “那他还真贼。不过这些高丽人都很勤劳,不至于到这步田地吧。”崔秀宁有点想不通。 “不奇怪,我给你算算账。他说一家五口却只有八亩田,今年收成不好,只有九石粮,折钱十贯。可丁税田税就要四贯,免役钱一贯,征东税一贯,加起来就六贯了,一家五口只剩三四贯钱生活。” “难怪,太狠了!”崔秀宁说道。一年收入,官府要拿走大半,能不狠吗? “所以我们有田也不能种。太苦太累太穷。”李洛说。 “我们还剩13文钱。你不愿意砍柴,就去邻居家买柴吧。” “好。” “你知道狐狸的怀孕期多少天?” “不知道。但我知道狗是两个月。” “看它肚子,估计快要生了。” “警察你什么意思?不会想着替她养崽子吧?” “笑话。我有说过吗?” 下午李洛去买柴。他已经问到附近安家的柴最多,就直接找到安家。听到李洛要买柴,安家人立刻热情的请他进屋烤火。 安家的院子堆着满满的木柴,屋子里的火塘更大,烧着大柴,所以更暖和,让李洛坐下有点不想走。 但安家的日子显然不太好过,大人孩子都是一脸菜色。屋檐下晾着各种菜干,屋子里唯一的亮色就是吊在火塘上面熏烤的两条咸鱼。两个孩子一边烤火,一边不断望着咸鱼咽口水。 “爹啊,晚上吃鱼好不好?” 一个大点的小女孩问。 安家主人怒道:“鱼是过年吃的!”转头不好意思的对李洛说道:“让李郎君笑话了思密达。”他也听说李洛是落难是世家子弟。 “摩东寨也靠着海,怎么会缺鱼吃?”李洛问。 “没有海滩,下面的水太深,没有渔船去不了。如果有渔船,赋税更重,日子同样难过,一个不好就葬身海底了。”安家主人解释,马上换了话题,“李郎君要买多少柴?” “怎么卖法?” “干柴5文钱百斤,活柴3文钱百斤。”安家主人搓着手说。 这么便宜? “那就两百斤干柴,一百斤活柴。”李洛干脆把13文钱全花了。 安家主人听说有点急了,“李郎君或许不知,寒冬腊月这些柴只够烧个五六天的,到开春转暖还有一两个月,怎么也要买两三千斤才够烧啊!” 李洛打个哈哈,“过不了几天,可能要去江华山城,过年未必回来,先不买那么多了。”两三千斤?李洛根本买不起。 安家主人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很热情的说:“那等李郎君回来再多买吧思密达。” 李洛掏出13个最后的铜钱,“烦请安大哥将柴送到我家。” “哪能李郎君出力气,当然是小人来做。”安家主人接过铜钱痛快的答应。三百斤柴而已,不到半里路,这点活儿根本不算事儿。 李洛离开安家,对村民们的生活有了更多的了解。 安家主人把柴送来不久,李家就又来了一个客人。李洛和崔秀宁看到来客,顿时有点慌张。 来客是个中年高丽男子,身穿青袍,头戴宽檐高冠,脚穿革履,腰挂直刀,目中带着一丝威严。整个就是高丽小吏的打扮,看着有点身份,气色也不差。 两人立刻猜到,这必定就是村正了。 是来收税的! 来人手按刀柄,施施然迈进院子,四面一打量,这才看向李洛和崔秀宁,目光带着一丝征询和质疑般的压力。 李洛敷衍的一拱手,摆出身架,“足下想必是村正吧?” 来人眼睛一眯,目中的压力稍微收敛。村正虽是小吏,却统管一村之政,村民见到莫不行礼称呼一声‘村正大人’。 可眼前这对小男女,却显得清高傲慢,而且这傲慢很自然。再看他们的气度相貌,绝非一般人。等闲世家弟子,都难有这种气质。就算他们穿的太寒酸,也和一般百姓大不相同。 难道真是传言说的,他是仁州李氏血脉,在中原出生长大,现在回到高丽,只是还未认祖归宗? 再说有几人会乱认祖宗?看样子多半是真的。 想到这里,村正终于客气的一笑,拱手道:“在下正是村正高简。敢问阁下,本贯何处?” “原来是高村正。在下李洛,本贯仁州。” “哦?不知仁州李氏和阁下可有渊源?” “正是本家。” “失敬失敬!但职责所系,恕在下唐突,敢问阁下可有世族家牒?” 这高简毕竟是个吏,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在高丽,世家弟子不光是出身,还是个资格头衔,是有家牒为凭的。 “还未归宗,暂时没有。”李洛接着又将编造的缘由说了一遍。 高简虽然不敢轻信,却也不敢否认,决定还是暂时放下,再慢慢查证不迟,眼前得罪李洛殊为不智,总要留个日后转圜的余地才是。 若是查到此人假冒,那就将他抓到仁州,交给李氏处置,自己借机得到李氏青睐也有可能。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阁下暂无世族家牒,也无法将你登籍为世族,就暂记摩东李家如何?” 李洛知道这村正很是难缠,但也知道对方已经很客气了,只得点头:“那就暂时先记为摩东李家吧。” 高简又了解一些情况后,就从葛袋中拿出纸笔写下:“摩东李洛,自中原归,本贯疑出仁州李氏,未查实。身近八尺,年二十,面白无须,貌甚轩昂。其妻崔氏,年二十,身近七尺,面白如玉,美姿容。至元十六年腊月初五。” 其实李洛和崔秀宁都是二十二,可都报了二十岁。 高简记完,又从葛袋中取出一张田契说:“摩东李家,受田七亩。本年当纳人头税600文,田税两贯一百文,征东税400文,共三贯一百文。” 什么?李洛差点骂出来。崔秀宁虽听不懂,却也知不妙。 刚来几天就要缴纳三贯一百文?李洛之前算的一贯赋税,是没有田税的。现在突然分了七亩田,一下子多出了两贯多钱的田税。难怪这么好心主动分田给外来户,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他们还没有种田啊,这特么什么道理? “高村正,在下初来乍到,刚要分田就缴纳田税,天下焉有是理?”李洛冷冷说道。 高简见他神情冷肃,不敢轻易冒犯,只得解释:“李家主,若是阁下有世族家牒,自然无须缴纳分文。可暂无家牒为凭,在下安敢渎职?这税法是朝廷严令执行的,在下亦知不妥,可也只能照办。官府对新落户的人口,向来如此啊!” 李洛摇头:“那这田我们不要。我们原也不靠田地为业。” 高简摇头道:“田当然可以不要,可田税还是要照缴。阁下所居宅子,本是潘家所有,潘家有田七亩。可潘家绝户,这七亩田就被官府收回。如今此宅既然变成李家,这宅边的潘家田地自然就要分给李家,李家就要替潘家缴纳田税。这本就是官府的条陈。” 李洛真是呵呵了,不要田也要交田税,高丽政府好有才啊。“我听说闵家只有八亩田,为何不把潘家这七亩分给闵家?闵家也会多缴七亩的田税,并不会减少官府税收啊!” 高简一愣,苦笑道:“若李家主果是世族子弟,其中道理定会一想便知,在下却不好明言。” “如此说来,七亩田税是必要缴纳的了?” “正是。律法如刀啊!” “可否宽限些时日?” “若是别人,必要三日内交齐。可李家主终究不同,在下愿效力通融一二,拖延些时日。不过最迟腊月二十之前是定要缴纳的。” “如此劳烦高村正了,来日再请高村正吃酒。”李洛虽知高简是空头人情,却不能不接。 高简留下田契,道声叨扰后拱手告辞。 李洛和崔秀宁一脸阴沉,就是烧的旺旺的火堆,也感觉不暖和了。 第十七章 警花的日记 “小小一个村干部,拽的二五八万一样,张嘴就是三贯一百钱的赋税。”崔秀宁说道。 李洛道:“村正虽是个小吏,但主管赋税,治安和仲裁,在乡间很有权势,我们现在根本得罪不起。老宋说,自从朴家灭门后,摩东寨最有钱的就是高村正家,而且高简是世袭村正。这人应该会调查我们的来历,可能会拿我们当升官的筹码。” “逃犯,我们逃吧。这么多赋税逼着,值得我们逃了。” “四面都是海,我们能逃哪里去?” “我想念我的警服了,还有那把新型转轮手枪。” “想想办法,真到时候交不了税再跑不迟。” “你之前问高简为何官府不把收回的田分给村民,而是分给外来户。他说不好明言。你有答案了吗?我也奇怪,村民本来地就少,为何不分给本地人,反而分给我们这样的外来户?难道为了吸引流民?” 李洛冷笑:“吸引流民不是重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世家大族的手段。世家大族不愿意让百姓分更多的地,哪怕分给外来移民,也不便宜本地人。” 崔秀宁不解,“为什么?” 李洛解释:“因为他们希望自耕农的地越来越少,最后沦为庄园农奴。闵家以前有十几亩地,现在只有八亩,遇到减产就只能当佃农了。摊薄农民人均土地才最符合世家利益。” 崔秀宁又问:“为何世家不直接占有无主土地呢?这不比免费分给我们更有好处?” “那是因为世家是庄园经济,需要大量农奴。等某地地方破产者增多,有了农奴,他们再占不迟。但这之前,他们宁愿把无主土地分给外来户收税。” “世家做的这么过分,高丽王就不管不问吗?” “高丽主要是世家大族执政,高丽王想管也管不了。金李崔林柳这些世族轮着出权臣,高丽王很多时候就是个吉祥物。也就是这些年,靠着元朝支持,高丽王说话才管用不少。” “我有点气馁。按说我是中国刑警大学的全优生,而你初中就辍学。可是为什么你懂得比我多?” “你当然有你的优势,只是暂时没有发挥的舞台罢了。至于我,只不过刚好比较了解这一块儿而已。” “你虽然不是好人,却很有自知之明。我现在对你的看法虽然没变好,但也没有变得更坏。” “谢谢你警察。” “说说地吧。这地我们是不能种的,但田税又免不了。干脆不要白不要,哪怕荒在那。” “警察,地不能荒,太不划算。” “逃犯还要种地?” “不,是建房子。我们要建个大宅院。” “这不是占用耕地吗?官府会同意?” “可以,但是田税一分不能少。” “那就说说建房子的事,说实话我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我们好好说下这个规划,我打算靠这个规划让日子有点盼头。” “果然,没有女人不关心房子的,一提就不能停,女警也一样。” “你先说下你的规划。” “现在院子连同周围的七亩地都是我们的。我想把这一整片全部圈入未来的大院。” “什么?那就是七八亩面积的院子,这么大要花多少钱?你以为还有上亿身家?” “我大概算过。如果是建成三进五间的传统大宅子,前后两院,青砖黑瓦,占地总面积四千平以上的话,光建材和人工成本估计在八百贯到一千贯之间。” “八百贯以上﹍顶得上附近村民五十年收入!你确定我们需要烧这么多钱建地主大宅显摆?” “你们女人不是喜欢房子越大越好吗?” “我肯定不嫌大。问题是,我们现在连一文钱都没有,还有几贯钱的赋税火烧眉毛。” “这不是规划吗?而且这么大有用途。” “也是,建个大宅子方便你躲在里面搞事情,我也巴不得住大房子,只要你能找到这么多钱。” “怎么成我一个人的事儿了?不是一起搞钱的吗?” “哼,不是你说的吗?这是男人的天下,我一个女性能做什么?当警察?” “哈哈,你不是说要当女先生,办个女子汉字学习班吗?” “呵呵,你看看这里的村民,饭都吃不饱,还有钱交学费?” “好吧。不说房子的事儿了,说说赋税的事儿。” “一说这个我就发愁。半个月我们去哪找几贯钱?粮食也只够吃几天,柴也够烧几天。要不把你藏的刀和甲卖了?” “亏你还是警察。柳家私兵现在到处在搜查那伙人,要是因为刀甲查到我们头上,会是什么后果?” “那你快去搞钱啊!你不是赚过上亿的不义之财吗?不是很牛吗?怎么现在就没办法了?我连韩语都不会,反正是抓瞎。” “行吧,我去搞钱,并没有指望你,谁叫我是男人呢?对了,你昨晚是不是又哭过?” “没有!” “我都听到了。今晚吃什么?” “大米粥加泡菜吧,思密达!” “嗯嗯。” 接下来几天,李洛每天去村里转悠,希望找到立刻来钱的法子。 崔秀宁终究没舍得用纸来擦屁屁,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奢侈了。不过,她开始用纸来写日记。笔,用的是竹枝里面插根磨细的泡软的木炭。 ﹉﹉﹉﹉﹉﹉ 腊月初八,小雪。(日记) 今天是来元朝的第七天,上午吃的煮豆子,下午吃的白米粥加泡菜。我除了烤火和苦思冥想,真的无所事事。 李洛又去了村里晃荡,像是游走的狼在找食物。他晚上回来告诉我,一文钱没搞到,还说岑家一个老人饿死了。突然觉得自己好无力,好没用。 狐狸好像真的快生了,我今天给它吃了大半升豆子。 李洛的神色一直都还好,看不出低落的样子。但我是警察,他的细微表情都被我敏感的捕捉到。我知道,他其实很焦虑,他在装。 我想我的家人,想我的警服。 腊月初九,小雪。 今天看到粮袋空了一半,再过几天我们就要断粮了。真的很焦虑。李洛还没找到钱。我也没有办法,除了学了几句古韩语,我什么都没做,也做不了。我在这个世界,这个地方能做什么呢? 我本来瞧不起李洛,现在也瞧不起自己。 今天柴快没了,最多只能烧到明天晚上。还有十天就必须要向封建官府交纳该死的赋税,怎么办? 今天没给狐狸吃东西,她哀怨的看了我很久。它让我想起养过的小警犬了。 昨晚好像又哭了。半夜听到逃犯在叹气。 腊月初十,雨夹雪。 快断粮了,今天上午我们只吃了半升麦子,火堆已经不敢多放柴。李洛去了更远的摩西寨,摩东寨算是没有找钱的法子了。 下午的时候,果然来例假了。肚子倒是不痛,可是实在太尴尬,因为什么都没有。这简直比用雪团擦屁屁还要令人恼火。妈蛋的老天爷,老娘去你的。 可是,下午李洛就带着喜色回来了。我一看,不知为何就松了一口气。 我问有没有搞到钱,他说没有。但是,他说打听到一个好消息,要是抓住机会,一下子能赚到几十贯钱! 原来,是传灯寺要写一部《大日经》,可是传灯寺的和尚们没人懂吐蕃文,也没有吐蕃文的《大日经》藏本,就是整个江华岛也没人懂吐蕃文。所以传灯寺发了“法旨”,凡是懂吐蕃文并能将汉文经书翻译为吐蕃文的人,赏钱三十贯,工作期间还可在寺中吃住。 恰恰李洛会藏文,据他吹牛说,他对藏文可以说是精通。 看来,今天虽然来了例假,却是个好日子。 ps:谢谢推荐支持,求收藏。 第十八章 警花学鸟叫 李洛“奢侈”的从只剩下一小堆的木柴中抽出一大把,用柴刀砍断添进火塘,让火烧的更旺。红红的火光映照着他有点兴奋的脸,说的话都带着温度。 “.......摩西寨都看到告示了,消息千真万确,只要能翻译出吐蕃文《大日经》,最少赏钱30贯。传灯寺是名刹大寺,肯定不会赖账。除此之外,翻译期间还可以住寺庙,吃素斋,又节省几天口粮。” 崔秀宁泼冷水的说道:“你说你精通藏文,但吐蕃文是古藏文,古今差异应该很大,你要是揽下这个活儿,到时干不了怎么办?” “警花对我要有信心。我以前做过不少西藏文物,其中就有宋代的《大日经》,《金刚顶经》,还有其他藏文古籍,所以我系统研究过古藏语。藏文历史上虽有过几次改革,但都是在唐宋时期,以后就没有变过。也就是说宋朝以后的吐蕃语,和现代藏语基本上没有差别。” “哼,你的聪明全用来犯罪了。那些都是珍贵的国家文物,你都卖到哪去了?” “嘿嘿,主要买家就是港台收藏家,其次就是韩国,日本,欧美。可能你不知道,国际收藏界最喜欢的就是中国文物,对于历史好几千年的埃及文物,反而不感兴趣。” “这是为什么?” “因为很多学者怀疑埃及历史包括希腊罗马史是伪造的,文物也可能是近代伪造的。扯远了,还是说说翻译《大日经》的事。这活儿可能江华岛只有我一个人能做。我打算明天就去传灯寺,把这活儿接了。到时不但赋税有了,我们还能过个好年,大大缓口气。” “就算传灯寺没有藏文版《大日经》做蓝本,可整个高丽总有寺庙会有吧?为何传灯寺不外借一本抄录,非要在民间雇人翻译重写?” “为什么?肯定是为了面子啊!传灯寺是高丽王家寺庙,怎么还要向其他寺庙借经书?脸呢?这些和尚也很爱面子,四大都不空。而且其他寺庙也未必有藏文《大日经》。” “你明天就走,柴可以浪费的烧。可我明天在家就没柴了,这么冷怎么待的住?” “警察别急。我晚上去那个山口,把之前埋藏的狗拿回来,用狗肉向安家换点柴烧。这么冷的天,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冰箱,死狗不会坏。” “柳家的私兵撤了吗?你去了会不会被发现?” “昨天就撤了。柳家守了七八天什么都没发现,大冷天的不撤怎么办?听说柳家二少爷还没找到,不知被那伙人掳到哪里去了。有人说是海盗,有人说是倭寇。” “活该。柳家这样的恶霸地主就该受到一点教训。” “等到天黑我就去拿狗肉。麻烦警察把粥熬上,里面放一把豆子,一把麦子,我们吃三宝粥。” “反对。粮食最多还能撑两天,你这么吃可不行。别忘了,那三十贯钱八字还没一撇呢。” “反对无效。你舍得给狐狸吃,怎么就克扣着两个人?” “它下崽后我有用途。” “好了吧,能有什么用途?小狐狸是能吃还是能卖?” “我想把小狐狸训练成警犬,不对,是警狐。不行吗?” “什么?警...狐?这样也行?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一个警察,没心情和一个逃犯开玩笑。狐狸也是犬科动物,智商比狗更高,但嗅觉不比狗差,未必就不能训练成警...狐。我想试试。” “好吧,我服了,真服了。我先祝贺你成功。” “所以为了狐狸顺利产崽儿,我们只能少吃点。还有,死狗拿回来后,给它补点肉食,毕竟狐狸是食肉动物。 李洛:“.........” 旁边烤火的狐狸似乎能听懂两人的说话,它看崔秀宁的眼神明显比看李洛温柔。 等到晚上九点估计村民们都睡了,李洛带上柴刀便要出门。 “我和你一起去。”崔秀宁拿了根棍子说道,“要是遇见柳家暗哨,我也能帮忙。” 李洛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寂静的村寨,悄悄往那个山口而去。 七八里路并不远,可是雪地难走,又是夜晚,两人走到山口附近时,看看表已快十一点。 这个点儿,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柳家私兵早在昨天就已经撤走。 崔秀宁向李洛伸出棍子。李洛立刻会意,抓住棍子带着她向七天前藏狗的地方寻觅过去。 那地方在山口旁边的一棵老树后面的灌木丛下,两人轻轻走过去蹲下来,李洛用柴刀刨了一会儿,就摸到一手毛茸茸的东西。 是那条狗。已经冻的像石头一样。 两人不约而同的在黑暗中露出牙齿,有肉吃了。 “什么声音?”突然一个带着警惕的声音响起,音量很小,却在寂静雪夜里借着山风传过来,赫然就在附近密林里,距离两人最多二十米。 紧接着又是“呛”的一声微响,似乎是利刃轻轻出鞘的声音。 两人一惊,难道是柳家的暗哨?他们不是撤走了吗?怎么大半夜的还有人在这? 一旦被柳家发现,两人铁定被当成那伙人的同党。 “咕呜...咕呜...” 忽然一阵孤寂而凄厉的猫头鹰的叫声在李洛身边响起,把李洛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发现是崔秀宁在学猫头鹰叫。 李洛当然是听过猫头鹰叫的,要不是他知道是崔秀宁在表演,铁定认为就是猫头鹰。实在是太像了,听不出丝毫破绽。 这是崔秀宁的隐蔽技术,特警特种兵都要学,为的是在丛林潜伏时迷惑敌人,防止被敌人发现。崔秀宁作为顶级刑警学府的优等生,学过并不奇怪,她能模仿十几种鸟兽的叫声。 “娘的晦气!是夜猫子!我说怎么还会有人。”不远处立刻传来一个骂声,不过口气却没了警惕感,声音也大了不少。又是“呛”的一声,这次是利刃归鞘,显然没了戒备。 “别骂夜猫子,不吉利。”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李洛河崔秀宁相视一眼,两人都听出来对方说的是汉语,肯定不是高丽人,也就不可能是柳家私兵。难道就是那伙人?他们好不容易逃走,又摸回来干什么? “咕呜...咕呜...”崔秀宁又叫唤几声,不过这次的叫声越来越小,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夜猫子困了要睡觉。 李洛真是服了,尼玛这学的也太真实了吧? 这时对方两人的声音继续传来,已经是正常谈话的音量。 “柳家人是真的撤了。不过我们找图的时间也不多,你又不让打灯,这黑灯瞎火的,如何找得到?” “这还不是怪你?当初你逃跑时为何要扔掉军需图?偏偏你又大字不识,图中的字竟没记一个,当真可恶。” “我怕追兵太多,最后哥几个全都走不脱,这才把东西藏到附近,这样就算大伙都被擒杀,起码不会被柳家搜到。要是能逃走,大不了回来找就是。谁成想.....” “谁成想柳承俊看不起你,只带了十人追你对不对?” “哎,早知那畜生只带这么点人追我,我当然会把军需图一直带在身上。” “马武你个驴日的夯货,军需图何等重要,这是咱宝木部的根本,竟被你藏着藏着藏丢了!太傅大人就是还活着,也会被你气死。你好好想想,真是藏在这石头旁?为何半天找不到?” “杨泰哥哥,兄弟再糊涂,安敢记错此事?必是藏在石头旁无疑啊。这石头我摸摸都熟悉,大小形状一样,如何会错?可偏偏......” “那该是被柳家搜山得了去!可恶的柳家,不但昧我们的货船,还杀我们的人,如今竟连军需图也抢了去!我宝木部定要屠灭柳家!” 不远处的李洛听到两人提到一块石头,顿时想起了什么。 ps:敬请各位施主收藏,打赏,点评,阿弥陀佛 第十九章 军需图 那天李洛施计干掉曹兵长,从密林中下山时,曾经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一会儿。离开的时候,为了消除石头上的积雪痕迹,他随便蹬了石头一脚,石头骨碌碌往下滚了一段距离。 这个距离有多大李洛当时没注意,现在回想一下估计最少有二三十米。 如果对方所谓的军需图之前是藏在这块石头旁边,那么东西现在肯定在往上二三十米的区域。石头本来的位置都变了,再以石头为参照寻找岂不是妥妥的“刻舟求剑”? 除非把方圆几十米范围的雪地都仔细刨一遍,不然还真就找不到。但这显然是个很大的工作量。 另外,李洛当时下山是倒退着走的,一边还用树枝扫除雪上的脚印。很有可能这么一扫,又将那东西盖的更深。 这军需图到底有什么秘密?李洛正在打着主意,对方两人的说话声再度传来。 “我当时用雪把军需图裹起来,用力捏成一个拳头大的雪疙瘩,硬的像块石头。这么冷的天雪疙瘩不会化,不可能摸不到啊。”被称为马武的人说道。 被称为杨泰的人压低嗓门骂道:“雪疙瘩是不会化,可是和冰雪混在一起更难找。不然我们也不会找了半夜找不到。” “那如何是好?” “海边有柳家的私兵巡逻,天稍亮我们的船就可能被发现。估摸已到子时了,到海边还要一个时辰,如今只有先回去再说。” “就听杨泰哥哥的。” 两人又在附近摸了一阵,沮丧无比的叹口气,接着才不甘的翻山离开,不一时就没了声息。 等到两人走远,李洛和崔秀宁才松了口气。 “警察,刚才幸亏你学猫叫。” “是猫头鹰!” “对对,简直是猫头鹰附体,我真是服了。” “这两人思维短路了。” “呵呵,警察想到什么了?” “不难想。既然他们在石头边死活找不到,那只有三个可能。先排除马武记错了石头,他还不至于这么笨,不然也不会逃脱柳家的追击。第二,被柳家私兵搜山搜走了,这可能很小。因为既然军需图藏在一团雪疙瘩里,柳家人就很难发现,就算发现,也很难想到里面有东西。所以......” “呵呵,果然是警察,所以什么?” “所以就先看最有可能的第三点。那就是石头本身改变了位置,我估计当时柳家搜山,肯定来过石头附近,那么多人,只要某人偶然踹一脚,石头就会滚下去。根据行为心理学,人类喜欢通过一些轻易完成的破坏性行为,来满足无聊的恶趣味。比如:把石头蹬下山......” 李洛听到这里,慢慢瞪大眼睛,“怎么说呢,你说的太对了,只说错了一点......” 崔秀宁道:“我还没说完,还有就是你。你那天也是当事人,还在这片密林里杀死了曹兵长,你在附近呆过很长时间。现在你的语气告诉我,你的嫌疑最大。当然,你蹬石头可能是为了掩饰痕迹,但其中必定包含了无聊的恶趣味。” 李洛彻底无语了,第一次对崔秀宁刮目相看。原来这不是一个胸大无脑的花瓶啊! 崔秀宁分析的丝丝入扣,推理严谨有据,连他当时的心理都把握的很准确。当时的确是为了消除坐过石头的痕迹将石头蹬了下去,可同时也觉的就想蹬一脚,看石头骨碌碌往下滚的样子,这不就是她说的恶趣味? “我现在坦白从宽,我的确踹过一个石头下山,给那两人造成了伤害。” “是你干的就好办了,你才最清楚那东西的大概位置。” “我要军需图可以理解,我本不是好人。但我想问,你想找它的动机是什么?也为了发财?” “哼,警察的嗜好除了抓到涉案嫌疑人,还有找到涉案财物。那东西也算涉案财物吧?” “好的警察,那我们就碰碰运气。我记得石头往下滚了大概二三十米。” “你这个距离不够精确,有可能柳家私兵后来又蹬过石头,只能碰碰运气。抓住我的棍子,带路。” “刚来那天,你脚冻坏了,还是我背着你下山的。现在倒好,手都拉不了,给我一根棍子。” “逃犯,你想找削是吧?”黑暗里传来捏拳头的指节声。 “行行行,我没那心思,警察你想多了。” “带路。” 两人悉悉索索的进入密林,很快就找到那块石头。 “对,没错,就是它。我在它身上坐过几分钟。” “以石头为基本,你在直线往上二十米左右开始往上找,左右查找范围两米。我在直线往上三十米处往下找,左右范围一米。” “是,警官。” 两人往上走了二十米左右,李洛开始往上找。崔秀宁继续往上来到约三十米处,开始往下找。 雪很厚,伸进去冷的炸骨头,可两人竟没感觉有多冷。 爱寻宝可能是人类的天性。 足足半个小时过去,直到两人快要碰头时,崔秀宁终于有点颤抖的说道:“我可能找到了。” 紧接着李洛也说:“我也找到了!” 什么?两人一起看向对方。 “我找到的是拳头大的东西,很冰,但有点沉。” “我的不沉,可能是真的。” “你的火机呢?就点一小会。” 李洛掏出骆驼牌火机,啪的打燃,很快就看清了两人手中的东西。 崔秀宁手里的东西是黑乎乎的,虽然也是圆圆的拳头大,但显然不是雪疙瘩,而是块石头,难怪她说有点沉。 李洛手里的却是一个雪团,除去外面的残雪,果然就是一个雪疙瘩,明显是被人捏成这样的。 “我的是!”李洛露出胜利的笑容,崔秀宁却拉下了脸。 李洛用柴刀刀背磕开石头般的雪疙瘩,赫然出现一片衣角,上面有图有字,原来这军需图是用撕下来的衣角写的。 “回去再看,冻死我了。”崔秀宁道。 李洛将图藏进怀里,又和崔秀宁清理了附近的痕迹,然后两人倒退着下山,当然也没忘记一边退一边用树枝扫平脚印。 出了密林,李洛扛起那条石头般的死狗,带着崔秀宁往回走。 此时已经是半夜两点,村寨里万籁俱寂,两人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人。 回到家里火塘已灭,狐狸都跑回正房了。两人冻的够呛,赶紧烧起最后一堆柴。等到烤着大火,喝着开水,这才舒坦无比的松懈下来。 直到此时,李洛终于掏出那张用衣角做的“军需图”。崔秀宁也立刻偏过脑袋。 ps:各位施主请投一票,加个收藏,打滚了 第二十章 警匪互怼 “军需图”的材料是一块葛布衣角,一面是字,一面是画。 李洛首先看到几百个繁体字,好在两人都认识。 “祥兴二年三月初二,太傅令余赴日求援,与北夷决南海。余乃率船北上,于十七日抵日,二十五日见日王北条氏。言诸夏危如累卵,请发援兵共拒夷狄。 日王不允,只愿助军需粮四千石,盔甲千具,长枪两千杆,倭刀三百把,铁八万斤,弓千张,箭五万枝等。 四月八日装船出海,至十六日始抵浙海,然已闻噩耗,崖山大败,天子已崩,太傅死国,大宋亡矣!呜呼哀哉,痛心疾首,惊骇呕血。 似此穷途末路,万难东山再起。乃藏军需于浙海一岛,只待来日,或有可期。 然亡国之臣祸不单行,先遭风暴,水兵多死。再遇海盗,惨胜如败。又起内讧,残兵相杀,千人船队,仅存数人。 辗转大海数月,八月入台州,欲联络太傅旧部。未至,路遭元军搜捕,左右护卫突围,血战尽死,余仅以身免。闻齐鲁有义军反元,乃出海孤身北上,幸遇太傅旧部。然病重不起,乃作此图。南望崖山,泣血再拜。祥兴二年十月四日绝笔,耻不留名。” 短短数百字,交代了“军需图”的来龙去脉。此人是南宋忠臣,但因为“耻不留名”,不知道究竟是谁。只是不大可能是武将,倒像个文臣。 至于文中的太傅,应该指张世杰。因为张世杰与文天祥,陆秀夫并称“宋末三杰”,官封太傅,也是崖山之战的总指挥。 一个南宋忠臣奉张世杰的命令,去日本求援兵。日本镰仓幕府没有答应出兵,只送了一批军需物资。从文中所列数量看,这批军需物资并不多,只能武装几千人的军队。 但对于当时已退守南海,军需断绝的宋军来说,无疑是一次宝贵的补给。可惜军需还没送到,崖山已经大败,宋朝彻底灭亡,军需也无处可送了。 所以此人只能将物资埋在一个岛上。但接着连遭飓风,海盗和内讧,上千人只剩下几个人。上陆后又遇到元军,最后只有他一个人逃出来,死前见到张世杰的一支旧部,于是留下“军需图”相赠。 那么所谓的“宝木部”就是宋军旧部了。宝盖头加一个木子,不就是“宋”字吗? 至于“军需图”如何被柳家人知道,就不得而知了。可惜“宝木部”得到军需图,却又阴差阳错落到李洛手里。想到此人为国奔波,颠沛流离,九死一生的遭遇,两人不由很是同情敬佩。 两人翻过军需图,看见上面是一副简陋的画,画着一个海岛,上面有两根并立的石峰。边上只有一行字注释:“距浙东沿海百余里,有无名小岛,大若一村,一对石峰并立西岸,藏之二峰之间。” 李洛皱眉:“浙海领域的小岛很多啊,起码有上百个,说的这么模糊怎么找?” 崔秀宁没有回答,而是专心致志的揣摩图,口中喃喃道:“这地方,好像有点印象……” 李洛不敢打断她的思路。在地图学上,崔秀宁肯定比他强。优秀的刑警会了解地图地理,便于布置追缉。 “我绘制过中国沿海的海岛分布图,因为很多犯罪分子都会往岛上逃。浙海的岛虽然很多,但大概分布我都有点印象。我也看过沿海岛屿的高清地貌图,这个小岛我肯定浏览过,可却想不来名字。”崔秀宁拧着眉头说道。 李洛顿时有些失望,“真想不起来?” “真记不得了。” 李洛只好徒劳的再次低头看图,却不知崔秀宁嘴角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其实吧,就是你想起来也没用。”李洛手一摊,自我安慰的说,“我们没有自己的大海船。茫茫三千里海路,小船分分钟就翻了,而且找到物资也运不回来。第二,就算咱有大海船,也没有几百人的可靠人手搬运护航。说白了,这图现在就是一张画饼。唉,白瞎这么多粮食了。” 李洛说的当然是实话,这图现在对两人来说根本没卵用,但不代表图就真的没用。如果是柳家这样的势力,仗着人多船多,在那片海域分散的找,也是能找到的。 崔秀宁心里想:“我当然知道,但就不告诉人渣。这人渣如此不安分,拿到大批装备怎么可能不折腾?到时就是天大的祸事。” 李洛突然道:“警察你笑啥?” 崔秀宁摸摸脸,“我笑了吗?” “笑了。虽然你的笑很好看,但这次笑得有点奇怪。” “哦,我在想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好吧。对了,狐狸……狐狸快生了啊。” “所以,逃犯你快把这死狗剥了,给未来警狐的妈妈补点营养。” 李洛:“……” 等到李洛把死狗剥了皮收拾好,天都快亮了。此时柴已经烧完,睡了一觉的崔秀宁都冻的醒过来。 “一股子血腥味。搞好没有?”崔秀宁睡眼惺忪的从炕上被子里探出脑袋。 李洛搓搓手,“好了。皮子除了一个箭孔,几乎完好无损。肉大概二十多斤,狗下水也收拾了,给你喂狐狸。” “好冷,冻得睡不了。”崔秀宁打个哈欠,“请你拿两斤狗肉,去安家换柴烧好么。” “警察,请你考虑下劳动人民的辛苦好吧?一整夜的我可是没过合眼。” “这么冷,你想合眼也合不上。” “那我还不能打个盹?再说现在不到五点,安家人肯定没有起床。你可是警察,就不能忍耐一下?” “忍个毛线,不是你这个人渣,老娘至于到元朝受罪!” “你够了吧?你好好的度假旅游,干嘛非要抓我?当时拿我当空气不行么?不是你非要逮捕我,我又咋会来这遭罪?我有一个亿啊!” 崔秀宁冷笑:“你知道你是什么性质么?你自己可能不清楚吧?你不但是国内a级通缉犯,还是国际红色通缉犯!六个国家的警察在抓你,六个!” “看到你不追,我还是icpo的成员吗?哪怕是个普通刑警,为了追回国家文物,也应该追着你不放!” “你搞得东西,都是几国的重要文物!就算我不抓你,你以为你真跑得掉?你有同伙已经自首把你供出来了,可笑你还蒙在鼓里。别说一个亿,你十个亿都没机会花!” “是谁出卖了我!”李洛顿时跳了起来,像一条被蝎子蜇到的猫。 “终于被踩到尾巴了?是谁我还不想告诉你,你慢慢琢磨吧。” “好好好,警察,算你赢了。” 崔秀宁哼了一声,脑袋钻进被子。 两人一顿互怼,让没柴烧的屋子变得更冷了。 李洛呆呆坐了半天,苦笑着摇摇头,这才开始分解狗肉。 好不容易天亮,李洛提起一块狗肉,往安家走去。留下崔秀宁在屋子里跺脚取暖。 半个小时后,安家主人高高兴兴的跟着李洛运柴过来。 李洛的狗肉让安家人笑得合不拢嘴,已经很久没吃肉了啊!李郎君真是个有场面的好人。 最后,两斤狗肉换到整整两千斤干柴,够烧到春暖花开了。 等到火塘再度烧起来,两人的脾气都好了很多。 “你睡两个小时好了,可以上炕睡。” “你呢?” “我不睡了,让你睡吧。” “谢谢警花。” “你睡吧,我把狗肉烤上。” “对了,你在韩国怎么能逮捕我?有执法权么?” “切,谁说我在逮捕你?你偷了我钱包,我才追你。等抓到你扭送到韩国警局,你就是通缉犯了。” “我靠,原来是这么操作的!” “不然你以为呢?哪有那么死板的。追人和逮捕是两个概念好吗?我把你扭送到韩国警局,逮捕你的是韩国警方,不是我。” “我懂了。你可以有一百个理由抓我。比如被我偷钱,非礼,讨债不还等等。只要扭送到韩国警局履行手续就行……我去!狗下水呢?” “被狐狸叼走了。” “这狐狸,简直了……” 第二十一章 初到传灯寺 上午九点,李洛出发去传灯寺,让崔秀宁一起去,说是散散心,其实主要是搬钱。三十贯钱,最少上百斤,一个人很难带回来。 “要不要化个丑妆?”李洛建议。这女人太好看,他怕遇到麻烦。 “不用。哪有那么严重。”崔秀宁摇头。 李洛哪里能做她的主?只好由得她。 两人穿过几个村庄,一路无事,中午时分终于寻到二十里外的鼎足山三郎山城。 鼎足山并不高,拾阶而上,很快就看到三郎山城。三郎山城传说是檀君的三个儿子所建,不过这根本当不得真,就当高丽棒子吹牛好了。 “我在外面看看山景,你先进去吧,等下汇合。”崔秀宁说道。 李洛留下崔秀宁在外面,独自迈进山城。 三郎山城与其说是一座城,还不如干脆说是传灯寺的广场。里面不大,也没有店铺街道,两边只有居士客房,中间是一座重檐黄瓦的大庙,殿宇堂皇,香烟缭绕,很有几分庄严穆肃的气势。果然当得起高丽三大寺的名头。 山城里面有香客,僧人,加上午膳的钟声,显得有些热闹。 这些香客的穿着气色都不差。可见底层百姓想来拜佛也给不起香火钱。 看到李洛,附近的香客和僧人纷纷侧目。 “哪来的田奴,这身破袄能当佛祖之面么?” “一个土鳖,来此作甚?” “莫不是来讨素斋吃?” 都是看人只看衣的势利眼而已,李洛浑然不觉,径直往大殿而去。可顿时一个黄衣僧人就拦住了他。 “施主请了。不知施主可是进寺礼佛么?”黄衣僧人似乎很客气的问道,但他的身子压根没有让开的意思,言语中很是警惕。 李洛笑了,“大和尚,你挡着我的道了,烦请让让。” 僧人顿时脸色难看起来。这人穿得太过碍眼,好像从山里钻出来似的。眼下刚好要开午膳,此人多半是来讨素斋吃的。这样的人每天都会有。 但作为出家人,这和尚终究没有口出恶言,而是淡淡说道:“施主如要礼佛,可奉上香火。” 旁边一个香客突然笑道:“知客师父,此人必是知晓贵寺今日有了好斋饭。” 其实也不怪他们狗眼看人低。李洛的袄子本来就很旧,加上被划破了很多口子,连里面的木棉和芦花都露出来了,又搞的脏兮兮的,光看衣服的确就是一个狗不理的破落户。至于李洛的长相气质,反而被忽略了。 李洛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说出来意:“在下是来译写吐蕃文《大日经》的,烦请高僧引见吧。”语中将“高僧”二字咬的很重。 那“高僧”一愣,“你?” 李洛点头,“我。” “哈哈哈。”之前说话的香客拍手笑道,“好了好了!贵寺的经书有着落了!上午智海大师还在说起此事,想不到中午就来了精通吐蕃文的少年天才!知客师父,你慈悲心肠,好好施舍他才是啊。” 李洛再也忍不住的看向此人,冷冷问道:“你是谁?”这人是个身穿高丽华服的青年,长的白白净净,却掩饰不住一脸讥诮刻薄之像。 “我是谁?”华服青年目光一寒,负手冷笑道:“我是仁州金光献,你说我是谁?” 仁州金氏! 李洛顿时明白此人的身份。仁州出了两大顶级世族,除了李氏,还有金氏。 金光献说话间,几个私兵就围上来,手按刀柄,阴冷而鄙夷的目光看着李洛。似乎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就会拔刀砍人。 附近的香客也都围上来,其中一个高丽青年笑道:“金兄,和一个田奴生的甚气?” 金光献哈哈一笑,“小柳你也看到了,本郎君拿他取个乐子,也算看得起他。谁料他竟然不愿,还对我瞪眼说‘你是谁’?” 被称为小柳的青年和其他香客都笑了。 小柳笑眯眯的看着李洛:“小子,金郎君已经告诉你他的尊姓大名了。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李洛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的说道:“在下李洛。” “哎呀呀,”一个跟班模样的香客大惊小怪的叫起来,“还在下李洛,小田奴,你竟然在金郎君柳郎君面前自称在下,你胆子很大啊!” 李洛一头黑线,尼玛的,在下本来就是谦虚的自称好吗?这特么都不行? 小柳笑容一敛,“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来过。” 我靠!李洛差点骂出来,这台词怎么这么熟呢? 想起来了,是柳成俊。那天在摩尼山口柳家追捕马武,柳成俊当时也说过这句话,还抽过自己一鞭子。这家伙也姓柳,难道就是柳成俊的兄弟?不然为何台词都这么雷同? “重新来过。”金光献也戏谑的说道,“不然,你知道后果。” “两位郎君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就当清风而去吧。”知客僧打圆场说道,虽然他也看不起李洛,可毕竟佛门重地,不宜行此仗势欺人之举,有碍佛寺清名。 “那就看知客师父面皮,先饶这厮罢了。滚吧!传灯寺乃王家寺庙,不是田奴乞食之地!”金光献不耐烦的挥挥手,一副本郎君大人大量不与小人计较的做派。 李洛压制自己的怒火,不再理会金光献等人,而是对知客僧说道:“在下的确精通吐蕃文,译写《大日经》之事,在下自能胜任,绝无虚言。” 知客僧听李洛说的坚决,这时才注意到此人气度不俗,面色润泽,竟像是养尊处优的样子,一般百姓决计不会有这种卖相。 知客僧顿时犯了踌躇,“施主果真知晓吐蕃文?”语气大有缓和。 金光献等人见李洛没有乖乖听话滚蛋,本待马上动手打人。可是见到知客僧对李洛认真起来,又不好轻易造次。 知客僧虽然不算什么,可他背后的传灯寺却惹不起。传灯寺不光是王家寺庙,寺主智海大师更是高丽王的灌顶上师。而且高丽崇信佛教,号称‘海东佛国’,寺院本身就有很大势力,寺主也是德高望重的僧官。 金光献等人虽然暂时没有动手,却绝不相信李洛真懂吐蕃文。整个高丽几百万人,精通吐蕃文的最多三五个,还都是位高权重的高官大儒,这小子怎么可能会? “大言不惭,不过为了骗点饭吃。”金光献嘿嘿笑道,他决定等会儿将这李洛打出屎来。一个田奴,敢对他不敬?找死。 李洛突然对金光献拱手道:“库巴。” 金光献一愣,“你说什么?” “吐蕃文,就是问好。”李洛认真的说道,“在下用吐蕃文向阁下问好,就是证明在下真懂吐蕃文。” 金光献冷哼一声,“一声简单问好而已,就能证明你精通吐蕃文?可笑。” 柳家青年笑道:“小子,你如今向金郎君讨好却是晚了。” 李洛心里骂道傻逼,又像柳家青年拱手说,“库巴。” 柳家郎君道:“你就会一句问好吗?嘿嘿,那可译写不了《大日经》。给我等问好也无用。” 李洛看到知客僧质询的神色,立刻说道:“大和尚,在下的确能译写《大日经》,还请通禀寺主。” 知客僧虽然不太相信,但终究期望有人能译写《大日经》,解决传灯寺一个难题。 “施主稍待,小僧这就回禀寺主。”知客僧更加客气了些,向李洛合什一礼,转身入殿而去。 见知客僧离开,金光献刚要趁机刁难,突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李洛!” 李洛回头一看,正见到崔秀宁进了山门,脸色顿时一变,心中暗叫不妙:“可能要糟......” ps:请给予您的宝贵支持,催生笔者更多的创作灵感。切切殷言。 第二十二章 若愿卖妻,给你十贯 果然,金光献等人看到崔秀宁出现,都是眼睛一亮。 这女子看穿戴很是贫寒。可却肤白如雪,眉目如画。就连简陋的衣装,都难以掩饰她的天生丽质。 想不到啊想不到,寒家竟也能出如此美人! 金光献打量几眼,立刻心中火热。 这女子不但容貌绝美,就连气质也颇为清扬,显得更加风姿卓绝。 崔秀宁何等警觉?很快就发现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那目光满含审视和侵略。 崔秀宁懒得搭理,她厌恶的眉头一皱,问李洛道:“怎么样?” 她是用高丽语问的,这几天她也跟李洛学了一点古韩语,简单的短句已经会说了。 李洛指指大殿:“已经有人进去通报。”此时他是真的有点方啊,他又不瞎,金光献等人看崔秀宁的眼神他怎会看不到? 千万别以为强抢民女只是戏曲里面的狗血桥段,那可是真会发生的,并且发生的几率很高。这不是戏说,而是有大量史料支持的故事。 在传灯寺他们还不敢怎么干,可是出了传灯寺就不一样了。双方的身份地位差距太大,以金光献的身份势力来说,估计抢一个民女根本不算事儿。 李洛现在不能冒充仁州李氏。因为这些高门子弟不会相信,更不愿相信,甚至会以冒充世族的罪名把他和崔秀宁抓起来审问。 忽悠村民没事,可绝不能在世家面前冒充,起码现在不能。 金光献突然说话了:“这小娘子生的真是造化,端的是明珠遗落尘世间。可惜啊可惜!” 金光献已有妻妾五人,个个貌美。可就算最美貌的小五,比起这女子也颇有不如。尤其是她身姿修长,气质清冷,甚至有种女子罕见的英气。以他阅女无数的资历,竟是平生仅见。 “要是收作第六房姬妾,岂非一桩大大的美事?此行真是不虚。”金光献暗想。至于李洛和崔秀宁答不答应,他根本下意识的忽略了。再说,那重要吗? 李洛正色说道:“她是在下结发之妻,请阁下自重身份。” “哦?”金光献幽幽一笑,“是吗?那可真是明珠暗投,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并不怀疑李洛的话。 此时李洛真的有点怕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力量保护自己和崔秀宁啊。对方一副要铁心吃定的样子,怎么破? 金光献毫不掩饰的对柳家青年说道:“小柳,你不能和我抢。” 柳家青年正是柳成俊的弟弟柳成明。柳家虽然是个不小的世族,但毕竟只是贞州柳氏的旁支,而仁州金氏和贞州柳氏同属顶级世族,他的身份当然比不上金光献。 “如此天人之姿,自然只有金兄才是良人。小弟岂敢有非分之想?” 柳成明口上奉承,心里却暗骂金光献吃独食,他看向崔秀宁的目光,也说明他不是没有非分之想。 “小子,你若愿卖妻,本郎君就给你十贯钱。当然,如果你不答应,就连十贯钱都没有。让小娘子跟你受穷遭罪,不如让本郎君怜香惜玉。”金光献笑吟吟的说道。 金光献不怕李洛不愿,大不了麻烦点,到时当盗贼一刀杀了就是。 什么? 李洛真是愣住了。这么明火执仗,有恃无恐的吗? “金光献,你休要欺人太甚!佛祖当面,你竟敢如此丧心病狂!”李洛再也忍不住的发飙。尼玛,这还能忍?虽然和崔秀宁只是假冒夫妻,但崔秀宁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自己人。两人就算关系再差,那也是相依为命,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替代。他怎能容忍金光献如此侮辱欺凌?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愿卖,崔秀宁也甘愿被卖,难道就值十贯钱? 崔秀宁虽然还听不懂大段的高丽话,但毕竟能听懂一些词汇,加上观察金光献的神色表情,她哪里还不知状况? 崔秀宁顿时气得肺都炸了,充满怒火的眸子狠狠瞪向金光献。 “你敢辱骂本郎君?好好,你的胆子很大。”金光献勃然大怒,“给我拿下!” “是!”几个私兵立刻就要上前。 “你敢!” “你敢!” 李洛和崔秀宁异口同声的喝道,肩并肩站在一起。对方真要用强,两人只有豁出去了。 “阿弥陀佛!佛祖宝象之前,寺庙清修重地,各位施主缘何意气相争!” 随着一声佛号,一个身披大氅的白袍老僧在群僧簇拥之下迈出大殿,居高临下的俯视广场众人。这老僧目光湛然,神情威严,一看就是久居上位之人。 李洛顿时松了口气,知客僧总算带着寺主出现了。 “智海大师!”金光献柳成明等人顿时收敛狂态,无不恭敬的低头行礼,一下子变得温良起来。 这白袍老僧正是传灯寺当代寺主,高丽王的灌顶上师智海。 传灯寺作为王家寺庙,受王室香火供奉,地位不输顶级世家,智海大师就等同于大世家的家主,金光献当然不敢放肆。 “小子李洛,见过智海大师!”李洛和崔秀宁也行礼。 智海淡淡看着李洛,“老衲听闻李施主精通吐蕃文字,并非妄语焉?” 李洛道:“并非妄语。佛祖当前,小子安敢大言?” 智海问:“高丽如今精通吐蕃文者,不过数人,皆饱学鸿儒,且俱为朝廷大臣。不知李施主的吐蕃文习自何人?” 这还是在质疑。 李洛答:“小子叔祖常出使大都,与元廷吐蕃高僧精研过吐蕃文字。小子是习自叔祖。” 智海神色微微一动,就连金光献等人听到也怔了一下。既然经常出使大都,那必定是朝廷重臣。当然,金光献等人立刻就认定李洛是说谎。可智海大师在场,金光献也不能拿下李洛审问。 “不知李施主叔祖大名?”智海问道。既是他叔祖,当然也姓李,但是名字呢?当今朝中姓李的大臣虽不少,可没听说过谁经常出使大都啊。 经常出使大都的李姓重臣,只有已故多年的宰相李藏用。李藏用学识渊博,还精通佛学,当年他和李藏用也多有书信往来。万一李洛是李藏用侄孙,他肯定要有所照拂。 李洛道:“小子潦倒至此,不敢有辱叔祖令名,还请大师海涵。” 智海和金光献等人与宋老板不同,他们肯定了解仁州李氏的家族信息,根本无法在他们面前假冒,随便问几下就会穿帮。 智海点点头,并不为意,反而更相信了些,“原来是家学渊源。既如此,就请李施主移步方丈之内,待墨青灯之前。” “敢不从命。”李洛冷笑着看了金光献一眼,就带着崔秀宁进入大殿。 ps:签约状态已改,施主门可以打赏了 第二十三章 隔墙有耳的藏经阁 传灯寺很大,一路进去殿宇重重,大雄宝殿,普贤殿,观音殿,文殊殿,地藏殿,东西三圣殿,祖师殿,迦蓝殿,藏经阁,最后一直来到花木扶疏的禅茶室。 禅茶室是寺中接待贵客所在。布置的洁净素雅,禅意绵长,不但有小沙弥焚香煮茶,还有炭火兽炉取暖,若干供贵客小息的卧榻和阅览经书的书案,书案上陈列笔墨纸砚,笔山,笔洗等文具,书案后是满满的书籍,除了佛家经典,还有儒家的经史子集,诗歌词赋。 乍一看,并不像是个富贵奢华的精舍,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桌案床榻都是黑木和紫檀,雕刻的竟是经文,文字圆润有致,精雕细琢。再看四壁,则是笔意古拙的书法和禅意空灵的山水画,俱为名家所作。就连文房四宝,李洛就认出有宣纸和洮砚,笔洗和茶具似乎都是出自汝窑。 什么是低调的奢华?这就是。 光这个禅茶室,就能看出传灯寺的豪富。 其他不说,只论数以万计的木雕文字,需要耗费多少人工?更别说这些珍贵木料高丽本国不产,需要大海船远渡重洋运过来。 这些所谓高僧无非也是盘剥百姓的食肉者罢了。别看智海大师久居上位却一副平易近人慈眉善目的高僧风范,仅看这间禅茶室,也知道他四大不空,心中仍然是功名富贵。 早就有了小沙弥磨好了墨,备好了纸笔请李洛就案而坐,案头也准备好了一部汉文版《大日经》。 智海大师目光带着期待的说道:“李小施主这就请便。” 金光献等人都站在一边,吊着眉梢侧目而视,摆出先看笑话后发难的姿态。崔秀宁则是心中忐忑,她不知道李洛能不能顺利过关。 李洛面露肃然,仪态端庄的危坐案前,很自然的从笔山上取过毛笔,娴熟的在砚台中一蘸,左手放下镇纸的同时,右手笔尖优美的往下一落。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任谁看到都知道是弄墨已久的文士,而绝对不可能是个田奴。 宣纸上不疾不徐流畅无比的出现一行端丽的吐蕃文:大日经。 “真是吐蕃文字!”智海大师沉稳淡然的神色也不禁露出喜色。他对吐蕃文并不是一窍不通,也算略知一二,只是远远达不到译写《大日经》的地步。 大日经这三个吐蕃文,他自然还是认识的,李洛绝对没写错。不但没写错,还非常熟练,书法造诣也很不俗。 听到智海大师的话,金光献等人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小子能精通吐蕃文字?怎么可能?是不会就会三个字? 可是接下来李洛的表现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李洛一边看一眼汉文,就写出一句吐蕃文,写的娴熟而又端正美观。甚至,渐渐的,李洛竟然看一页汉文,就直接写出大段大段的吐蕃文。 智海把自己认识的少数吐蕃文字和李洛写的一一印证,发现全部都能对上。这说明他不是在乱写,而是真的在译写。 李洛每个字都写的端正清晰,可速度一点不慢,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写了数百字之多。 “好好,李施主果然年少才高。只是午膳已到,用过午膳再写不迟。”智海大师很满意的说道,心中对李洛的评价上了好几个台阶,此时对李洛已经深信不疑。 吐蕃文晦涩难学更甚汉文,加上吐蕃地处高原僻壤,高丽又从不与其往来,所以精通吐蕃文的高丽人极其稀少。如今蒙元举国信奉密宗,密宗势大,吐蕃高僧地位尊崇,八思巴更是贵为国师。这少年仅凭精通吐蕃文,就能博得大好前程。 想到这里,智海大师已经萌生提携之心。 李洛放下笔站起来拱手道:“那在下就先谢过贵寺斋饭。” 崔秀宁松了口气,这逃犯总算靠谱,竟然轻易过关了。金光献柳成明等人则心气难平,满脸都是不甘之色。 一行人用过素斋,李洛再次译写《大日经》,崔秀宁主动留下磨墨。智海大师专门指派几个小沙弥在禅茶室伺候。而金光献等人自然不会再观看,各自神色阴沉的回居士房歇息。 知客僧也给李洛和崔秀宁安排了两间居士房,崔秀宁的房间是在女客院。《大日经》数万字,分为十多卷,不是一天就能译写完的,李洛写的这么快,也需要好几天才行。 下午的时候,智海又亲自来到禅茶室看过一次,又再满意的离开。 晚上掌灯时分,李洛已经译写完两卷万余字。 “最多再用四天,就能搞定。”李洛放下笔说道,今天就到这了。 寺院晚斋饭的钟声响起,小沙弥恭敬无比的将素斋送到。两人吃完素斋,一个中年僧人进来说道:“李施主,寺主吩咐,藏经阁对李施主开放,施主晚间可去阅览经书。” 李洛道:“如此甚好,请大师替我谢过寺主。” 传灯寺的藏书颇丰,并且不光是佛教经书,儒家典籍珍本也很不少。因为高丽是释儒融合最好的国度,大儒往往精通佛学,高僧往往也是大儒。 大概晚上八点,李洛和崔秀宁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去了西边的藏经阁。 藏经阁很大,被分为很多经室,相互之间被屏风书柜相隔。因为此时夜已深,藏经阁又不是随意可以进入,所以里面并没有其他人。 等到带路的小沙弥离开,整个藏经阁就剩下李洛和崔秀宁。 “这要在后世都是值老鼻子钱的东西了。”李洛看着满满的书籍暗想,随便一本就能卖到天价。可惜啊可惜。 崔秀宁对经书没啥兴趣,她翻了几本就不再看,而是进入一个茶室,点起案上一盏青灯,打算等李洛看完一起离开。 这里很安静,就连最里面李洛找书的声音也消失了,这男人估计在哪个角落正看的入神吧。 崔秀宁无聊之际,准备静下心来整理一下思绪。 说到静心,还有比这个地方这个时间更好的吗? 可是很快,崔秀宁就发现自己错的厉害。因为她听到了脚步声,而且还不止一人。 又有两个人进入了藏经阁。 看来在此静心是不行了。崔秀宁摇摇头,打算站起来先离开。但就在她要起身之际,一个人的说话声又让她坐了回去。 “金兄,那李洛的叔祖,真可能是出使大都的重臣吗?他怎么会懂吐蕃文?”竟然是柳成明的声音。 紧接着金光献的声音冷冷道:“如果是,那说明他也是世族弟子,你信吗?我可不愿信。哪个世族子弟穿的像个乞丐?” 这两人竟然说的是大段的汉语。崔秀宁听李洛说过,高丽世族之间多用高贵的汉语,对平民才会使用俚俗粗鄙的高丽语。 却听柳成明道:“要是他敢说自己出身世族,就把他抓起来审问,可惜他却没有这么说,只说自己叔祖常出使大都。” “哼,那就明天给他设个套,我们再以假冒世族的罪名发难,智海大师到时也不好包庇一个撒谎之人。” 第二十四章 及时的情报 金光献和柳成明一边翻阅书籍一边谈论,浑然不知他们的谈话被书柜另一侧茶室的崔秀宁尽收耳中。 崔秀宁不敢发出任何动静,慢慢的潜入书案下面,以防两人逛到这间茶室发现自己。 “金兄端的妙计,小弟佩服。”柳成明奉承一句,语气又一转,“这李洛若不是穿着太差,光看其气度,书法,和精通吐蕃文,倒真是大家子弟的底蕴。万一他说的是真?” 金光献一晒,不以为然的说道:“这小子必是撒谎无疑。我之前想过,经常出使蒙元的李姓大臣,只有李藏用相国。可是李相国已经故去七八年了。除他之外,朝中再没有姓李的大臣出使大都。如果他的叔祖指的是李藏用,他为何潦倒如斯? 我金氏和李氏数代联姻,李氏年轻子弟没有我不认识的。就算仁州李氏的旁支弟子,也决计不会这般打扮。” 柳成明道:“这小子倒也奸诈,并不说自己叔祖是谁。不过,有没有可能他是属于李氏‘西宗’或‘东宗’,从西边中原或东边倭国回来的?” 金光献目光一跳,他竟是忽略了这点。这李洛有无可能是出自李氏‘西宗’或‘东宗’?如果真是,那倒有可能是李藏用的侄孙。他所说的‘叔祖常出使大都’就未必是撒谎。 关于‘西宗’和‘东宗’,只流传于高丽大族之间,底层百姓是不知道这回事的。 几十年前蒙古东侵,杀戮惨重,高丽有灭国之危。世家大族害怕被北鞑斩尽杀绝,为了给家族延续留下后路,各世族门阀纷纷派出嫡系子弟西入大宋,或东渡日本。 派去大宋的子弟就是‘西宗’,派去日本的子弟就是‘东宗’。 近年来局势渐渐稳定,在高丽的恭顺屈事下,元朝终于答应保留高丽社稷。最危险的时期过去,各大门阀派出的‘西宗’和‘东宗’子弟纷纷回国归宗。但也有部分子弟再也没有回来,有的异国病死,有的死于兵匪。 就拿金光献家族来说,当年东渡日本的‘东宗’就都没有回来,多年杳无音讯,应该已经死在倭国。 柳成明继续道:“当年贞州柳氏本家派往宋国的‘西宗’至今未归,据说被乱兵所杀。金兄和仁州李氏是姻亲,想必熟知李氏故事。当年李氏的‘东宗’‘西宗’可都回国归宗了?” 金光献道:“李氏的事我自然清楚。约莫三十年前,派往大宋的李氏嫡系就是内子的堂叔李简,也是李相国的侄子,出国时只有十七八岁。” “哦?那嫂夫人的这位堂叔可有回来?”柳成明问。 金光献摇头:“不但没有回来,还杳无音信。如果李简无恙,如今不过四十余岁,按理说早就该回国归宗才是。当年随他去的还有不少家奴随从,竟也无一人回来报信,应该是死绝了。” 柳成明道:“这李洛不过二十来岁,李简如果在中原娶妻生子,他儿子的年纪应该也差不多这么大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李相国岂不就是他的叔祖?李相国生前的确经常出使大都,这不是都能对的上了?” 金光献不悦道:“这推测虽有道理,然怎能这般巧合?就算他真是李氏‘西宗’子弟,又有何凭据?我们门阀子弟生来就有做官的资格,是那么好冒充的吗?” 柳成明笑道:“金兄说的是,正是此理。就算他真是李简的儿子,我们也能让他不是。” 金光献嘿嘿一笑,“那小娘子他这种穷酸如何受用的起?本郎君发誓要弄到手,好好怜香惜玉一番才是道理。” 崔秀宁恨的银牙紧咬,真想出来狠狠收拾金光献一顿。 “哈哈,金兄真是我辈风流典范,吾不及也。”柳成明当然知道金光献迫不及待对付一个小人物为的什么,若不是美色当前,金光献才懒得对李洛这种人花心思。要不是那李洛暂时有传灯寺庇佑,这会儿尸体都该凉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在附近几个经室转了转,甚至还进过崔秀宁藏身的经室。要是他们知道崔秀宁也在这里,不知道作何感想。 等到两人离开,崔秀宁才从书案下出来。 “李简,西宗,三十年前,十七八岁,至今未归,杳无音讯。”崔秀宁喃喃念道,嘴角慢慢浮现冷笑。 “这情报,来的还真是及时啊。”望着金光献柳成明离开的方向,崔秀宁目光渐渐凌厉。 世族公子这么嚣张的么? 两人一走,李洛也出来了。他在里面,虽然听不清两人说什么,但他也没有出声。 “他们说什么了?”李洛从藏经阁深处出来。他刚才在里面看书,只听出是金光献和柳成明的声音,他估计崔秀宁应该听清楚了。 崔秀宁把自己听到的内容小声说了一遍,李洛这才明白了。 这的确是个很及时的情报。 有这个情报,应该妥了! 今晚不白来啊,也辛亏带着崔秀宁来了。 离开藏经阁后,李洛把崔秀宁送到女客院门口。 李洛回到自己的居士房,躺进厚厚的被子里。房间里还烧着炭火兽炉,燃放着檀香。温暖,舒适。 这才像是人该睡的地方啊!来到元朝十多天了,第一次睡的这么舒服。 夜深了,外面还隐隐传来僧人晚课的诵经和木鱼声。累了一天,李洛很快就沉沉睡去。 梦中,李洛做了大帅,麾下数万大军,他坐在中军大帐,喝道:“帐下所跪何人?” 亲兵禀报:“是金光献和柳成明,柳成俊。” 李大帅怒道:“原来是这三个王八蛋,拉出去砍了!” “李帅饶命啊!”三人痛哭流涕的求饶。 李大帅手一挥制止亲兵,“慢!” 三人大喜过望:“小人谢李帅不杀之恩.......” 李大帅大笑:“阉了再砍!” 笑着笑着,李洛就醒了。 “原来是个梦,像是真的一样。”李洛有点失望的坐起来,“这是有多恨啊!” 拿出表一看,六点多了。 “铛.....铛.....”寺庙早课钟声终于响起。 李洛踱出居士房,早就有小沙弥奉上脸盆热水,蘸了面粉盐水的柳根刷子,以及素白葛巾。 “不敢劳烦,在下自便就是。”拒绝小沙弥的伺候,李洛第一次用古代的牙刷刷牙。 这段时间,他和崔秀宁一直用雪加盐擦拭牙齿,顶多再削几根牙签帮助清洁。此时终于用上“牙刷”,竟然有点激动。 虽然比起牙刷牙膏体验真的不好,但清洁效果似乎并不差。 “李施主,这是知客堂吩咐送来的换洗衣物。”李洛刚刚洗漱完毕,就又有一个小沙弥送来一套冬衣。 交领蓝色绢面长袍,用料考究,上面绘制高丽国花木槿,厚实而不臃肿,摸起来里面填充的竟像棉花! 棉花此时并未普及,还算奢侈品。平常百姓用来保暖的填充物料往往是木棉,甚至是芦花,稻草。 这是件看似普通的蓝色棉袍,并不华丽精美,却绝对不是一般小民穿得起的,价值最少也要好几贯钱。 还有一顶羊绒皮帽,一双牛皮革履。 衣帽鞋三样加起来十贯钱打不住,抵得上村民全家一年收入了。这不能说明传灯寺多么大方,只能说明传灯寺财大气粗。 “待我谢过知客堂的师父。”李洛没有大惊小怪,而是理所当然的穿了起来。这些俗家衣物显然是传灯寺为居士香客准备的不时之需。 知客堂这么客气,一方面当然是智海大师指示过优待。另一方面,是李洛穿的太破,实在有碍寺内观瞻,所以干脆送他一套衣物。 边上的小沙弥此时也露出讶异之色,这李施主换上新衣真是大不一样啊!虽说只是普通的冬衣,他竟然也穿出世家公子的气派。 李洛换衣出了居士房来到讲经堂,看到里面有百余僧人正在做早课。钟磬声,木鱼声,诵经声响成一片。 崔秀宁正在旁边观看,她赫然也换了一套白色的高丽“契玛”裙袍,外面罩着羊毛坎肩。比起之前的装扮,显得更加清越脱俗,容光照人。 看到李洛,崔秀宁第一时间就向他走过来。 李洛突然有点担心,传灯寺送了两套冬衣,会不会在他的润笔费里面扣?要是扣钱,那到时还够缴纳赋税吗? 第二十五章 鞑子二字你也敢说? 早膳时分,金光献等人再次出现在斋堂,看见李洛和崔秀宁顿时一怔。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李洛现在换了衣服,整个人的气质已经焕然一新。即便这衣服在金光献眼中很普通,那也比昨天强出太多。 看着身姿挺拔,面目俊朗,气度清越的李洛,金光献竟油然生出一丝嫉妒之心。 这个李洛,光论卖相的确比他强。无论身高还是相貌,都算是风仪出众。 至于崔秀宁,更是让他难以自制。 他曾见过英华公主一面,觉得很难再有比英华公主更美的女子。可这女子却比英华公主更像公主。 这个女子,我金光献一定要得到! 金光献毫不掩饰的火热目光灼灼逼人的刺向崔秀宁,完全不顾贵族子弟的风范和礼仪。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他的念头。 崔秀宁冷哼一声,转头不再搭理。这人实在太让人厌恶,简直是人渣中的人渣。 李洛暗叹一声,真是红颜祸水啊!要是崔秀宁不来传灯寺,她就不会被金光献惦记。可话又说回来,没有崔秀宁的刺激,金光献也不会昨晚在藏经阁说出他想要的信息。 其实,这事肯定不怪崔秀宁。长的漂亮怎么就成错误了?难道还能一辈子不出门?怪就怪两人身份卑微,没有自保的势力罢了。 如同“小儿持金过市”,没有贼惦记才怪。 “李洛,你最好在传灯寺多吃几口饭,出了传灯寺本郎君怕你没机会吃饭了。当然,如果你答应本郎君昨天的条件,我保证你还能吃几十年。” 金光献随便吃了几口,一边用雪白的绢布擦嘴,一边旁若无人的说道。 此时斋堂并无有分量的僧人,在场的都是香客居士,他说话自然毫无顾忌。 四个雄壮的私兵虎视眈眈的站在边上,手按刀柄逼视李洛。 李洛霍然站起,毫不畏惧的指着金光献,“想不到与我李氏数代联姻的金氏,竟然出了你这样的败类!难怪金氏这些年江河日下!” “你说什么!”金光献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金光献,本郎君本来不愿与你计较。你可知为何?皆因家父曾说,仁州金氏与李氏世代联姻,荣辱与共。昔年我李氏子谦公执政,多耐金氏相助,两家相携百年。对于金氏不可不敬。我这才一忍再忍,甚至不愿透露籍贯,以免你难堪。怎么,你竟当本郎君好欺不成? 本郎君在大都时,大元真金太子也曾招我入东宫为僚属。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欺辱本郎君!” 李洛突如其来的发作,金光献刹那间愣住了。李洛猛然爆出的信息太多太烈,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鞑子太子都认识你?哈哈哈,你......”金光献这下反应过来了。 “你大胆!鞑子二字你也敢说?金光献,你自己找死也就罢了,还要害的金氏与你陪葬不成!”李洛嗔目大喝,气势逼人,这一下完全压倒了金光献。 李洛指着那几个私兵,“你们是金氏的私兵还是金光献自己的私兵?如果你们还承认是金氏私兵,就别让他胡作非为,他自己倒霉是小,连累金氏是大。至于你们,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那几个私兵为李洛气势言语所迫,不由都松开了刀柄。 金光献暗叫糟糕,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鞑子这话怎么能光明正大的喊出来?要是传到蒙古人耳中,会是什么下场?去年海州岑九望写了一首诗,其中有一句‘骚风非风骚,蒙鞑马尘嚣’,结果被人告发,全家下狱,几百年的世族一朝破灭。 高丽门阀在百姓眼里高高在上,对王室都无所畏惧,可是在元廷眼里却什么都不是,蒙古人只要抓住把柄,那是说杀就杀,说抄就抄的。 现在的江华山城,就有蒙古的达鲁花赤坐镇监视。一个不好,让那达鲁花赤误会他辱骂蒙古太子,他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金光献方的一匹,色厉内荏的喝道:“我何曾说过这两个字?谁能证明?哼,明明就是你污蔑之词!” 李洛心中冷笑,金光献当然不敢承认,也不会有人作证。可那又如何?此人胆气已夺,被他带偏了节奏,再难以压制自己。 “你没说最好。”李洛负手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扫视对方,“看在金氏面上,本郎君就只当你没说过。因你一人连累金氏,本郎君也无颜面对金氏。” 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完全只有与金氏相交甚厚的人才能说出。 金光献虽然方了,但倒驴不倒架,他不敢再纠结“鞑子太子”的话题,口风一转的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与李氏又能有何干系?哼,今日不交代分明,休想走出这个斋堂!” 李洛向他走出几步,居高临下的俯视坐着的金光献,冷笑道:“我算什么东西?你听好了,本郎君是仁州李氏嫡脉,我高丽故平章政事李讳藏用相国侄孙,宋故浙西路转运使李讳简之子,大元国师讳八思巴大人记名弟子,大元真金太子储政院掾史!听清楚了吗?你胆子不小,竟敢说我算什么东西!” 金光献不敢置信的呆呆看着李洛,他本来以为李洛只会说自己是李藏用的侄孙,谁知竟然扯出这么多!还八思巴的弟子?还蒙古太子的属官? 不要吓我好不好?你这真不是撒谎吗? 可是他清清楚楚听到李洛说出李简的名字,听起来李简到大宋后还做了大宋的官。李简这名字现在除了李氏以及和李氏世代联姻的金氏,知道的人很少。毕竟李简被派到宋国时还是个少年,距今也三十年了。 李洛能知道李简,岂非已经说明他和李氏必有渊源? 但,金光献不信,确切的说是不愿意相信! “哼,李简还算是本郎君岳叔父,你说你是他的儿子,你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高丽的?离开时多大年纪?”金光献逼问道。 如果李洛真是李简之子,就不可能答错。(今日第一更,谢谢青头蟋蟀和‘嘿和’两位的打赏) 第二十六章 我堂堂大元...... (今日第二章) 李洛算是看出来了,这金光献就是一个草包纨绔,应付起来其实不难。 李洛看向西方,目中露出萧瑟之意,连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沉寂下来,显得几分落寞。 “家父离开高丽故国三十年矣。当时不过十七八的少年,风华正茂,却背井离乡。不知道多少次梦回仁州故里。如今埋骨异乡,至死憾恨。可悲啊可悲!” 反正那李简多半死在中原了,这些年中原板荡,无数人家毁族灭,官府档案散失,就算下力气查,只怕也查不出什么了。 李洛想到自己上亿身价打水漂,打小被人贩子拐卖,连亲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不禁黯然泪下。 这倒不是他演技好,而是心里真的有伤痕啊。 听到李洛回答的丝毫不差,加上他的神情语气,尤其是情不自禁的眼泪,就算再有疑心的人,此时都难以怀疑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没机会受到老戏骨们的屏幕熏陶啊! 就连金光献和柳成明,此时心里都信了八成。 “你可知道西宗?”金光献再次试探,不过语气弱了不少。 李洛冷冷看着他:“金光献,西宗东宗的事情你最好少提,免得给我高丽世家带来麻烦。哼,你以为朝廷真的对我高丽门阀放心么?”他说的朝廷,当然是指元廷,而不是高丽王廷。 金光献被他噎的脸色通红,心中怒骂:你这混账闭口大元,张口朝廷,亏你也是高丽人,竟如此无耻。”可是他自己,嘴上也不敢说蒙元的坏话。 连高丽王都不敢说,何况他? 不过,他也听明白李洛是知道东宗西宗的旧事的,甚至还警告自己不要再提。这说明可能真是李氏子弟了,而且还是嫡脉。 “既然你说是李氏子弟,可有什么凭据?”金光献仍然不甘心。 李洛冷笑:“本郎君自有凭据,可为何要告诉你?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李氏的事?不知所谓!” “哼,你说你是李氏子弟,你父李简还做过大宋的高官,你又是八思巴的记名弟子,还是元太子储政院的属吏。却如何穿的像个乞丐?”金光献本来很想把李洛抓起来拷问,可是现在却不敢这么做,只能继续追问。 “废话。你以为本郎君愿意穿着田奴的衣服招摇过市?本郎君在中原时,如何不是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哼,本郎君享用过的东西,很多你别说见过,就是听你也没听过。料你也没见过多少世面。可惜啊,回高丽时遇见所谓的义军,其实就是反贼罢了。他们抢了我的财物,杀了我的随从,能留下两条命就不错了。” “呵呵,他们杀了你的随从,抢了你的财物,为何不干脆把你也杀了?还有她,为何不夺了去?” “你问的不错。很简单,那伙反贼的首领是个女匪,自然不会抢女人。至于没有杀我吗?....嘿嘿,这个只能认为是本郎君风采照人,或许她舍不得杀吧。不然我也想不通。咦?本郎君为何要告诉你这些?你算个什么东西?”李洛突然醒悟般的怒道。 金光献也怒了,“李洛你嘴里放干净点!就算你真是李氏子弟,一日不归宗就一日做不得数!”心里虽怒,可他竟然相信了李洛的说辞,实在是李洛的演技超出他的想象,而且李洛越来越傲慢自大,完全就是世家子弟的做派。 “我没归宗就不是李家人了么?荒谬!你以为本郎君不想回仁州?可如今本郎君家财俱丧,一贫如洗,两手空空的如何有脸回去?不是给亡父丢脸么?”李洛没好气的说道。 金光献幸灾乐祸的笑道:“嘿嘿,那倒也是。你穿的像个乞丐,回去也没好日子过,认不认你都两说,可怜啊可怜!”世族之家的冷漠他当然深知,这李洛如今如此潦倒,回去后必定受尽白眼,想让家族谋个官职也是奢望。 与其回去贴族人冷屁股,还不如在外面赚点钱财再说,起码要搞到像样的衣装和见面礼才好回去。 “金光献,你还是可怜你自己吧。你如此作为,我看也是仕途堪忧。”李洛反唇相讥。 金光献冷笑道:“笑话,本郎君如今就做着汉阳府七品录事参军,你那元太子储政院掾史又是几品?”他不信李洛官比他大,也不太相信李洛真是东宫属官。 李洛淡淡说道:“太子掾史有十二人,虽然不过九品,但也是有品级的。” “哈哈,原来只是区区的九品小吏,亏你自鸣得意。”金光献大笑,却反而相信李洛做过什么掾史,因为官职实在太低。 李洛一脸鄙夷,“你竟如此不通。我大元储政院九品掾史,是高丽七品官能比的么?看来你眼里还是没有大元天朝啊!” 又是我大元!金光献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高丽败类,忍不住道:“你如此看不起高丽,还是不是高丽人?” 李洛嘿嘿一笑,“我当然是高丽人,可也是堂堂大元的天朝子民。怎么?难道你敢说你不是大元子民?” “你....”金光献气的发抖,可如何敢说不是? “你不敢说最好。哼,等本郎君筹到礼物,就去面见本郡达鲁花赤大人,亲自和达鲁花赤大人聊聊。”李洛语带威胁的笑道。 金光献道:“你还会蒙古文?” 李洛施施然坐下来,“本郎君认识太子殿下,在大都还有不少蒙古友人,精通蒙古文有何稀奇?蒙语,吐蕃语,倭语,汉语,高丽语,阿拉伯语,甚至你没听说的法语,英语,哪个本郎君不是精通?不然你以为为何国师会收我为弟子,真金太子为何征召我为吏?你以为我大元的官那么好当的吗?自然是本郎君有一技之长了。” 什么和什么?金光献等人懵了,此人竟能懂得这么多异国文字?那还了得? 李洛继续说道:“不是本郎君大话,我要去了开京王廷,一个六品礼曹佐郎的官位妥妥就能到手,不出五年就能做到参事,不出十年,二品礼部判书也是能争一争。” 金光献当然认为李洛大言不惭。可是如果他真精通这么多异国语言,也不是没可能做到。 因为高丽如今是事大政策,维护和元朝的宗藩关系乃第一国策,所以外交之权极重。高丽科举本来是进士科最有分量,可近年来译科的重要性竟然超过了进士科,译科出身的官员因为稀少而机要,升迁更快,权势更重。 金光献看着信心满满,满脸骄矜的李洛,知道不能再对他动手了,除非查到李洛并不是李氏子弟。 如果李洛真是出身李氏,那还是他正妻的族弟,也算是自己的小舅子了。 金光献即便有万般不甘,也只能暂时作罢。 柳成明也很不甘,但更多的是后悔,柳家可得罪不起李氏。 其他很多看热闹的香客,此时也默默的散开,显然不想参与到两人的纷争。 这一切很快被详细的禀报给寺主智海大师。 “哦?竟然真是李藏用的侄孙?还有如此来历?既然能精通多种异语,前途岂可限量?”智海大师想到这里,已经决意对李洛有所提携。 第二十七章 谋官九品 智海虽是东国高僧,但名利之心仍然如火如荼。他知道高丽将按蒙古制度,设护法国师之位,统管高丽佛门。这职位的任命权,不在高丽王手里,而是在蒙古国师兼宣政院大臣八思巴手里。如果通过李洛与元廷高僧拉上关系,高丽护法国师之位就非他莫属。 传灯寺之所以要译写吐蕃《大日经》,就是打算呈现给元朝国师八思巴,谄媚讨好之意自不必说。 智海听闻,八思巴有意在高丽以密宗取代禅宗,这可是高丽佛界天大的危机。高丽佛家千百年来一向是汉传佛教,如何肯改奉吐蕃密宗?若是密宗一统高丽,岂非禅一大浩劫?这是智海等高丽僧人绝不能容忍的。 可是元朝势大,硬抗势必不可。只能以屈事之心,感化八思巴。 只是高丽僧人无人能懂吐蕃语和蒙古语,也不知道八思巴的性情喜恶,有心通信联络,又恐弄巧成拙,反遭对方厌弃。 仅仅进献吐蕃《大日经》和世俗财物肯定不足以改变八思巴的态度,最关键的是投其所好,尽表恭敬之心。 这段时间,智海日思夜想皆是此事,以至寝食难安,心急如焚。 那李洛既然自称是八思巴记名弟子,又精通吐蕃文和蒙古文,或许能助他一臂之力。 当然,‘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既是高僧又是大儒的智海当然是懂的。 ............ 腊月十四,黄昏。 李洛译写《大日经》三天了,已经完成大半,想来明天就能功德圆满。这几天,智海大师又亲临禅茶室两次,他很满意李洛的成果,还屈尊降贵和李洛聊了几句。 下午的时候,无可奈何的金光献等人心有不甘的离开传灯寺,对两人暂时没了威胁。 空荡荡的禅茶室只剩李洛和崔秀宁。 “李洛,你一定要做官,一定要掌握权势。”崔秀宁看看周围没人,终于忍不住的说道。 “受刺激了?终于理解我了吧?” “说实话,这几天对我的打击很大。原来我也会成为被抢的‘民女’。而面对金光献这样的人,我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个世道对女人太不公平,我只能支持你走下去。” “谢谢你警察,我有很多计划,也需要你帮我,也只有你能帮。” “你的计划是什么?” “先通过智海大师谋到一个官职,只做武官,掌握一点武力自保。再设法取得李氏认同,利用李氏谋取更大的兵权,更多的资源。这样才有资格参与1281年的第二次征日之战,我想帮元军占领日本,获取元朝重用,谋得更大的官位。然后......” “然后,你会造反对吗?” “这是第二选项。” “那第一选项呢?” “如果忽必烈足够友善,我也会不反。” “你想过没有,要是你高丽世家的身份坐实,一旦反元怎么号召汉人?汉人怎么会跟随一个高丽人造反?万一你真成功了,在汉人眼中,岂不又是外族统治?” “警察,你想的很周到,但我都想到了。我早就有了对策,到时恢复汉人身份,我有办法让国人相信。至于高丽人,只不过利用的对象而已。” “好,我们一步一步来,我看出智海大师现在已经相信你的身份,他似乎对你还有所求。这两天我分析他的语言表情,他应该会给我们一点好处。” “我懂了,我会利用这次机会实现利益最大化。智海有名利之心,这样的人只要知道他想要什么,利用起来不难。” “我猜你会把腰带卖给他。” “猜对了。还有比他更好的买主吗?和尚连梳子都会买,别说腰带了。” “除了钱,你还想要一个官职。他有这种能量吗?” “一个小官,对他来说也就是一封推荐书的事儿。有他的推荐,我们再花钱贿赂,那个九品实缺应该很快就能办下来。就是七品八品的官职,他要真帮忙也会到手。” “逃犯,听你的口气,似乎有了明确目标?” “对。我打听过,摩尼山附近十二个村寨都归摩尼乡管辖。刚好摩尼乡的领导因为剿匪无能被撤职。这位子官小油水小,又要防备海盗,所以世族子弟没人愿意干,职位到现在还空着。” “就是乡长,科级干部。” “不是乡长,也不叫乡正。正式的官名叫‘都寨’。这都寨说是乡长也不准确,因为其职责是民政武备一把抓,民政主要是督促村正收税,武备就是统领乡勇,防备海盗,维护治安。” “懂了。这‘都寨’就是乡长兼派出所长兼民兵营长。虽然只是科级干部,但权力不小。” “所以我瞄准了这个位子。难度小,好到手,也最符合我的起步计划。” “你主要是看重兵权。” “对。我了解到,都寨可以编练三百乡勇,辅助地方官军。江华岛有九个都寨所,按说应有两三千民兵。但据说最多千把人,根本没啥用。” “乡勇就是民兵,应该是没人重视才严重缺额。” “是待遇太差。都寨所每年只有四百贯经费,光是都寨和十二个村正的工资就占去大半。加上置办武器,四百贯怎么够?乡勇缺少武器,每年只拿到一斗米,都不够补偿耽误农活的损失。还要和盗贼拼命,一旦死伤抚恤金医药费都没有。高风险没利益,傻子才想当乡勇。” “要是你真拿到都寨官职,还要自己掏钱养兵”? “那是肯定的。钱的事你不用愁,到时你要帮我训练乡勇。” “训练乡勇我的确有信心,但问题是他们会听我一个女人的?” “不听就没饭吃。” 两人煞有其事的商量,好像都寨官职已经到手似的。 随着一个僧人进来,两人立刻停止了商量大事。 “李施主,大师请李施主移步寺主堂。”僧人行礼道。 “烦请师父带路。”李洛给崔秀宁一个眼神,随着僧人而去。 寺主堂在讲经堂旁边。这是智海的‘僧官署’,门口还有戒备森严的僧兵守护。高丽是佛国,名刹本身就算官署,传灯寺掌管西海道和杨广道佛教事物,权势很重。 进了富丽堂皇的寺主堂,又过了三道廊堂,一路珠箔湘帘,锦阁参差,这才看到一间豪华精舍,上题:方丈室。 要不是方丈室外几个白衣小沙弥垂手侍立,李洛还以为进入公候府邸。 相比中原大寺的矜持,高丽寺庙更加世俗化,对享受富贵权势毫不掩饰。中原佛教经过三武灭佛的打击后,寺庙已经失去了大庄园主的地位,开始走向平民化,香火供奉成为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但高丽大寺却仍然是大庄园主,富甲一方。 李洛进入方丈室,立刻觉得暖风扑面,室内竟然燃着四个铜鼎,奢侈的烧着银霜好炭。室内的陈设也是满目琳琅。青瓷玉案,珍玩字画,俱是贵重清华,又有一帮小沙弥在煮茶设盏,就差几个浅黛低颦的歌姬舞女了。 端的会享受! 寺主智海趺坐锦榻,手捻黑玉佛珠,气色雍容澹宁。 “小子李洛,见过大师。”李洛折腰合什行礼。 智海对李洛微微颔首笑道:“李施主无须多礼,便请座罢。” “谢大师赐座。”李洛跪坐在蒲团上,臀压脚跟双手扶膝,腰背挺直的与智海隔案对坐。 此时早有白衣沙弥奉上禅茶敬上。 第二十八章 相互利用 高丽等级极其森严。智海贵为传灯寺主,位高权重,本来李洛根本没有机会与他单独对坐。不过一来他欣赏李洛才能,二来相信李洛是故友侄孙有心提携,三来有求于李洛,四来他毕竟是高僧,多少有些平等之心。这才给了李洛问对的机会。 看着跪坐姿态完全遵循贵族典范,面容坚毅,目光炯炯的李洛,智海忍不住颔首。 “据说,李小施主可是藏用相国侄孙?何以至此焉......” 李洛早有问对的心理准备,将对金光献等人说过的话再次细说一遍,当然没忘记一番表演。 智海细细听完,已绝少怀疑。主要是李洛表现的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从金光献那里偷听到的情报起了决定性作用。 “说起来,老衲与藏用相国还是至交。”智海道。 “叔祖学识渊博,更精通佛法,自是能与大师一见如故。”李洛既捧了“叔祖”,又捧了智海。 “李小施主既认为无颜回仁州归宗,不如老衲修书给李氏家主,替你分说一二。看老衲薄面,贵家主势必会好生安顿。”智海开始许诺好处。 就这点好处?那可不行。李洛正色道:“实不相瞒,小子立志在江华搏下微名再回归家族。若非如此,岂非有伤先父颜面?” “这么说,小施主有心在江华出仕?”智海微微笑道,他当然知道李洛的心思,但并无不悦。少年人谁无好胜之心?都爱衣锦还乡,不愿落魄归家,自古人之常情。 李洛道:“大师目光如炬,小子正有出仕江华之心。” 智海点头道:“如此也好。高丽科举有译科,近年愈加清贵,进士科亦不及也。以你译文之才,必然译科高中,只是你缺了资格。老衲修书郡守,替你补上资格。明年开考,一旦中榜即授七品清职。你既做过储政院九品属吏,必知官场人情,升迁自然无虞。” 在高丽不是有才能就可参加科举的。高丽阶层分为王室世家,中人,良人,贱人,奴婢五等。第一二等才能参加科举。李洛还未归宗,只算良人阶层,当然没有资格。 谁知李洛的回应让他吃惊不已。 “大师好意,小子没齿难忘。但小子只愿剿匪安境。小子之前数万家财皆被强盗洗劫,随从也被杀死,心中对盗贼深恶痛绝,立誓以剿匪为念,效力地方太平。如今,江华屡遭海盗侵袭,百姓朝不保夕之秋,正是男儿用命之时。小子不愿任清贵显职,只愿与军卒为伍。” 李洛神色诚恳坚定的行礼说道。 他不想做文官啊!怎么能答应? 他要的是刀把子,是兵权。 这个世道,文官做到宰相又能如何?还不是蒙古人的舔狗?说杀就杀,说抓就抓。 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除了兵,没人能帮他实现这么潇洒的梦想。 智海不由莞尔。放着清贵的文官不做,反而要做军,真是痴的可笑。如今元廷又要用兵日本,再次征兵在即。跨海用兵何等险恶,所以目前高丽世家子弟皆视军旅为畏途。一旦李洛有了军职,被征调伐日极有可能。 “看来李小施主已决意做军了。”智海看到李洛一副‘心志已定’的神色,也懒得相劝了。 “是。”李洛下拜回答。 “若要作军,老衲可修书江华水军节制使,让他委个八品司猛的军职。”智海说道。 智海行使的是举荐权。按高丽制度,有科举,萌荫,举荐三种入仕途径。一到三品的堂上官必须经过科举,四到七品的堂下官科举之外也可萌荫,只有八品九品的参下官才可以荐任。 传灯寺是王家寺庙,着名的《八万人大藏经》目前还收藏在传灯寺。所以智海位居“一品僧官”,“开府仪同三司”。他举荐一个八品司猛,不过一封信的事。 司猛由将主直领,主要是带队临阵督战,斩杀逃兵。这也算军中清贵之职了。 李洛不知道八品司猛是干什么的,但不用想也知道是正规的军职,兵权应该有,可必定时刻处在上级监督之下,自主权实在太差,完全没有违规操作的空间。 李洛干脆说道:“小子谢过大师抬举,可八品太高,司猛之职实难胜任。如今摩尼乡都寨空缺,小子愿接这九品都寨,剿贼安民。” 九品都寨? 智海愣了一下。都寨虽然掌握一营乡勇,但并不是军职,反而是文职啊。 都寨实乃一乡之主,统摄乡村赋税民政。虽也有御寇剿匪之责,算是有点兵权,但那穷不堪用的乡勇又能济得甚事?哪里比得上八品司猛划算? 智海自有雅量,也懒得再想李洛为何看中区区九品都寨。都寨就都寨吧,横竖都是一封书信罢了。 “如此,老衲就修书江华郡守。郡守郑律恰是老衲门生,他看我面皮,你稍有奉承,他尽可照应于你。” 李洛心中大喜,再次下拜:“小子必不忘大师提携抬举。若能稍有效力之处,小子在所不辞!”都寨虽然是最低的九品官,但不与上级同处,又不算军职,自主空间很大。不但能自由练兵,还能管理乡政,最是适合不过。 接下来,他知道智海要有所求了。肯定不是《大日经》,而是另有要事。 此子倒是颇为晓事。果然,智海矜持一下说道:“小施主真是国师记名弟子?” 李洛毫不犹豫的回答:“国师因小子通晓吐蕃语,且心向佛祖,又看叔祖情面,乃亲摩我顶,记名为弟子。” 八思巴是真正的一代高僧。其人气度恢弘,胸襟宽广,一心以弘扬佛法为念,心有天下苍生。他的记名弟子多了去,可能连他自己都记不全。 冒充他的记名弟子,别说很难查实,就算查实,八思巴也不会计较。他是密宗教主,在他看来凡是心向密宗的就算是他弟子,这就像后世某岛某党的“精神党员”。 智海大师面色一松,正色道:“小施主也是我高丽国族,老衲直说便是。小施主可听到国师对我高丽禅宗的态度?”八思巴掌管大元佛教事务,高丽既然沦为元朝藩国,八思巴当然能插手高丽佛教。 李洛顿时明白了,他回想关于八思巴的历史记载,似乎抓住了什么。再看到智海的神色,立刻猜出了原因。 “国师曾说,密法乃修持正法,希望广而行之。”李洛吓唬道,“若真施行之,对我高丽禅宗实为不利。” 如果没猜错,智海应该是想向八思巴讨好,找自己问计。 “传闻果然是真。”智海淡淡说道,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焦虑。这李洛如此笃定的证实了传闻,显然真的认识八思巴。 “大师无需太过忧虑。”李洛开始给他吃定心丸,“国师并非一意孤行之人,此事尚有转圜。只要我高丽禅宗心存敬意,他老人家自然不为已甚,抬抬手就过了。” 他知道元初密宗的确有打压禅宗之意,吐蕃高僧遗留的手札文物记载了曾想取缔禅宗,独尊密宗的信息。不过,当时道教仍然势大,为了彻底压制道教,密宗不得不团结禅宗,最终也没有打压禅宗,而是相安共存。 问题是智海不知道这些历史啊。 “原是此理。本寺译写《大日经》,本就是要敬献国师,以表高丽禅宗敬意。除此之外,本寺还联络其他寺庙,拟共同敬献金瓶36对,银瓶72对,高丽东珠108挂,高丽参300株,高丽青瓷300对,高丽紵布3000匹。如此礼纲,国师是否满意?”智海问道。 什么?这么多礼物! 李洛听的心都跳了,高丽寺院还真是有钱啊。 金瓶银瓶都是高丽特有的大额货币,每个重一斤,这么多“瓶子”最少折钱两三万贯。加上东珠人参,青瓷紵布,总价值最少七八万贯! 第二十九章 卖了三千贯! 李洛暗笑。传灯寺送出价值六七万贯的重礼,却不知八思巴不到一年就要死了。他这礼物送到根本没有价值。而且八思巴现在也不在大都,而是已经回到乌斯藏萨迦寺。 “国师并不喜爱金银货币。不过国师喜爱举办大型法会,需要金银法器,金页,金丝,法衣。小子建议将金瓶银瓶全部铸造成法器。紵布染红可制僧衣。高丽青瓷和人参之类国师不喜,倒不必送。”李洛建议道。 智海道:“原来如此。”说完面露难色。将金瓶银瓶铸造成法器,肯定会增加很多成本。3000匹紵布染红,又会增加很大一笔开支。 李洛哪里不知道智海的顾虑?微笑道:“只要能让国师满意就成,到不必送的太多。小子知道高丽青瓷和人参之类国师不喜,倒不必送。这样就能减省一笔。” “果真?”智海问道。 李洛确凿的说道:“这两样的确不用进献。” 智海心里默算,如果减去青瓷和人参两项,一增一减后反而还能节省一万多贯。而且按照李洛所说,会更让八思巴满意。 能花更少的钱,把事情办得更好,何乐而不为?智海顿时觉得找李洛是问对人了。 “施主提议,甚是在理。”智海点头认可。 李洛又道:“还有一事,好教大师得知。国师虽仍掌管佛政,然已不在大都,他两年前就回后藏萨迦寺了。” 智海眉头一皱,“那这礼纲却是要送至乌斯藏,迢迢数千里,难免不出变故。”他自是相信李洛的话,因为这样的事无法撒谎。 李洛笑道:“大师放心。礼纲还是直送大都,转交真金太子。真金太子和皇帝俱尊国师为师,尤其是太子向来与国师亲厚。太子见到礼纲,无需多说自会派遣护卫亲自押送赴藏。一来保险,二来能结交太子,三来也更让国师重视,岂不一举三得?” 智海顿时目光一亮。这李洛说的很有见底,如果真能实施,可不就是一举三得? “真金太子性情如何?” 李洛继续说道:“小子曾为太子储政院九品掾史,对太子稍有所知。其人不爱金银珠宝,不爱宝马海东青。太子仰慕汉儒,喜爱书法字画,古籍珍本。不过太子最爱的还是新奇之物。曾数次命人至西域南洋,搜罗大元未有之物。” 智海沉吟不语。书法字画古籍珍本倒也罢了,可高丽也属于大元,哪有大元未有的新奇之物? “太子未见的新奇之物,高丽自是没有。也只能搜罗些书画古籍献上。”智海微叹。他很想借此机会结识到蒙元太子。有八思巴和真金两人说话,高丽禅宗和护国法师的事情自然更加顺利。 李洛突然露出犹豫之色,慢慢说道:“这新奇之物,说起来小子倒是有一件。真金太子必未见过,定会喜爱。只是,此物委实难得,算是独一无二的稀罕物,小子也心有不舍。可事关我高丽荣辱,又知该效绵薄之力。” “哦?”智海微微一怔,也生出好奇之心,“小施主竟有此物?不知可否一观?” 李洛看看边上一个伺候的小沙弥,故意作态迟疑。 智海对几个小沙弥道:“你们出去吧。”心想这李洛到底有何新奇之物,竟然还要屏蔽左右? 待到小沙弥离开,李洛才解下一直藏在腰间的“彩金宝带”,献给智海。 “大师请看,此为‘彩金宝带’,出自极西之国已故皇家大匠师之手。”李洛说道,语气带着一丝颤抖,几分自得。 这腰带李洛是在意大利买的,花了三万多美元,拿到现代都算是奢侈品。腰带扣是几种贵重金属合金,镶嵌细钻,蓝宝石,皮带材质是尼罗鳄皮,上面印制着精美的暗纹。 “咦?此带倒真是稀罕之物,这材质犹如五彩霓红,非金非银。这宝石如此璀璨夺目,也不知是何物。皮质青蓝,大是古怪。还有做工,如此精巧,简直是鬼斧神工,竟似非人力能为啊.....” 哪怕智海见多识广,看见‘彩金宝带’也忍不住啧啧称奇,大开眼界。 这不怪他大惊小怪。古人哪里见识过彩色合金?更别说现代机床铸造的带扣了,那种精巧度和美观度对古人肯定有极大的视觉冲击。 别看一条小小的腰带,那也是代表了现代制造技术。就算二十一世,仍然有很多发展中国家造不出这么好的腰带。 李洛解释道:“大师好眼力。此金名叫五彩真金,只产极西海国,价值数十倍黄金。这宝石名曰金刚玉,亦只产此国,价值更是百倍黄金。此皮取自百年龙鳄,极其难得。” 智海忍不住问道:“的确是难得的稀世之物,宫中御带也不能及。只是施主如何得来?” 李洛正色道:“去年小子在中原,偶遇来自极西海国的人。自称是该国国王的使者,带了两船礼物万里迢迢来进贡。谁知海上遇到大风,贡礼全部沉入大海,幸好此带随身携带,没有失落。” “此人被过往船只救起后,因为失落两船贡品,罪大当死,所以不敢回国,也无法面见大元皇帝,只能滞留中原。他当时已经贫穷潦倒,见我出身富贵,又不像杀人夺宝的恶人,所以主动售卖此带与我。” “他说了此带来历,言称价值万贯。小子一番讨价还价,终于以三千贯的价格贱买了过来。因此物贵重稀罕,小子一直不敢出示。上次回国遇到强盗洗劫,连外套都被剥了去,竟然没被那些贼人发现此带,端的侥幸。” 智海叹道:“原来海如此曲折。这带名为五彩真金带,倒是和真金太子相合,莫不是天意缘法?” 李洛哎呀一声,装作恍然之态,“五彩真金,真金太子,哪能如此巧合?自然就是佛家缘法了,大师明见!” 智海微笑道:“此物本是贡品,却流落民间。”他已存了势在必得的心思。智海也是很有眼力的。这绝对是稀罕物,他断定这东西就是忽必烈见了,应该也会喜爱。 “小施主,老衲想以此带进贡元朝太子,可否转售于老衲?”智海突然说道。 终于来了! 李洛正等着这句话,“苦笑”道:“小子既然向大师出示此物,自然也是为了为我高丽禅宗。大师如此慷慨轻财,忍辱负重,小子又如何绵尽微薄?与其留着招灾惹祸,不如让大师做点事情。”这智海可是最好的买主啊,高僧到底是比世家强,起码不会杀人夺宝。 不过他有点紧张。智海到底会出多少钱? “施主倒是颇有慧根。”智海微微一笑,也不与李洛计较,“老衲也不愿施主为难,就加一千贯,四千贯如何?”其实他当然知道李洛没有花三千贯。 东西再好,终归只是一条腰带,又怎能真的价值万贯? 李洛摇头道:“大师雅量高致,小子敬服无比。安能多受大师一文?小子只要三千贯,不至亏损便好。” 智海大有深意的笑笑,心道此人倒也识趣。 “如此,老衲就谢过小施主了,就三千贯罢。”智海一锤定音。三千贯当然不是小钱,但对于传灯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李洛暗自激动不已。成了! 三千贯! 这腰带原本卖个上千贯李洛就心满意足。想不到一番铺陈,竟能卖上三千贯。 第三十章 狐狸生了 接下来,应智海要求,李洛又写了四封信。 第一封是以智海的名义写给八思巴的信,用的是吐蕃文。智海口述,李洛笔录。信中无非是表达对八思巴的敬仰,代表高丽禅宗对密宗的善意,附上礼物清单。 第二份信,是以李洛自己的名义写给八思巴的请安信,也是吐蕃文。这当然是智海的最后试探。如果李洛真是八思巴的记名弟子,一定会写这封信。 李洛抬头就写:“吾师大宝法王,普天之下释教至尊活佛,大元帝师讳八思巴大人在上,弟子高丽李洛谨拜如面。” 现在密宗还没有活佛的说法,李洛提前按在八思巴身上,算是拍足了马屁。 至于八思巴不认识李洛,那重要吗?八思巴这样的大人物,认识他的很多,他当然很难知道每个认识他的人。八思巴更不会专门写信告诉智海说李洛不是他弟子这样的蠢话。 李洛接着写:“不见吾师三年,犹记宝象玉音。当年蒙赐摩顶,至今没齿难忘。如今弟子东归高丽,吾师亦西归萨迦。东西相望万里,何日再聆教诲...”这其实是玩弄文字,被八思巴摩顶的人多了去,听他讲法教诲的人同样多了去,八思巴记不起李洛这号人物很正常。 李洛翻译给智海听,智海最后一点疑心也荡然无存。 李洛又提到智海,算是向八思巴“引荐”智海,说了几句好话。智海听了更是满意。 第三封信是写给真金太子的,算是替智海“引荐”。因为真金精通汉学,李洛用的是汉字,而不是新创立不久的蒙古文字。 李洛同样是玩弄文字:“区区臣仆李洛,叩拜殿下如面。惶惶恐恐,不知所言。” 又写:“殿下英明睿智,体恤下卑,察纳雅言,天下咸闻。人皆知殿下,事陛下至孝,待兄弟至悌,牧臣民至仁,古之贤储,莫可及也。然储政院日理万机,万望殿下珍重玉体...” 无非是拍马屁罢了,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李洛的字。真金太子仰慕汉家文化,酷爱书法。李洛的字或许能讨喜。 李洛书法一直学的董其昌,已经小有火候。董其昌是后世集书法之大成的一代宗师,他的字古拙性灵,风华真朴,格调很高。 李洛练习董字已有十年,起码写的形似了。以前他甚至伪作过董其昌的书法。 就冲这笔字,真金太子也不会难为自己。 说白了,真金太子和八思巴都是有气量有格局的厚道人,不会和李洛计较,方便李洛狐假虎威。这也是李洛说认识八思巴和真金太子的原因。 他怎么不敢说认识奸相阿合马?因为阿合马绝对不是那种好利用的人,阿合马要是收到李洛的信,一定会计较起来查个水落石出。 智海很满意李洛的信,对李洛的字更是赞不绝口。智海自己也精通书法,自然看出李洛书法的妙处,虽然还是神韵不足,但已有别具一格的大家潜力。年轻子弟中,能有如此书法,智海还未见过。 看来李洛在中原时不但家室富贵,也必有名师指点。一般人连字都不识,安能写出这样的书法? 接着智海也写了一封信交给李洛,是写给江华郡守郑律的荐任信。 至此,双方算是彻底达成交易。 ........ 腊月十六上午,译写完《大日经》的李洛,带着崔秀宁终于离开传灯寺。 这次的收获,除了一封举荐信之外,就是价值三千贯的银瓶。 走出去老远,两人都还有点激动。三千贯啊! 两人都背着几十斤重的包袱,却一点不觉得累,因为里面装着近百个银瓶。 高丽不用银两,而用银瓶。银瓶形状如同两寸高的葫芦,一个重一斤,也就是十六两。一个银瓶能兑换三十贯铜钱。 因为额度太大,普通百姓根本不用。只有富裕阶层和大额交易使用。 整整一百个银瓶。李洛背了六十个,崔秀宁背了四十个。一路走来,谁也不知道两人背着大量银瓶。 “李洛,你说我的腰带能卖多少?”崔秀宁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问。 李洛翻翻白眼,“你那腰带就是不锈钢带扣值点钱,忽悠一下说是白金,估计能值个几十贯吧。” 崔秀宁只是刚毕业的小警察,用的是几百块的女式腰带,牛皮,轻飘飘的小带扣,做工一般,不但值不了多少钱,也很难出手。 真当古人是傻子吗?东西好坏还是会看出来的。 背着几十斤的东西走二十里雪地,到家后两人都是很累。李洛准备一进屋就开始挖地洞埋银瓶,崔秀宁则是准备烧火塘。 两人刚进屋子,就看到那只母狐狸盘在炕下,好几只毛茸茸的小狐狸在拱着它。 “它生了。”崔秀宁喜道,“三只,一黑一白一灰!” “眼睛都睁开了,应该生了两三天。”李洛道。 母狐似乎精疲力尽的看着两人,目中充满哀求之色。它身下三只小狐狸正饿的呜咽乱叫。 “它没东西吃,缺了奶水。”崔秀宁明白了。 走时两人把狗肉悬挂在房梁上,狐狸根本吃不到,再狡猾也没办法。 崔秀宁取下狗肉,李洛剁了一大块肉扔过去,那母狐顿时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三只小崽子也叫的更厉害。 等到火塘重新烧起来,李洛也埋好了银瓶,两人吃着烤肉喝着开水,这才彻底踏实下来。 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再也不用为生存发愁了。就是一向清冷的崔秀宁,脸色也红扑扑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愉悦的笑意。 “今天十六,还有四天不到村正就要来收税。我们要拿一个银瓶去兑换铜钱。”崔秀宁道。 李洛点头,“下午我就去老宋店里兑换。再买点粮食,去看看颜铎老爹和都烈大哥。” 有了三千贯在手,李洛也算富人了。想到颜铎和都烈可能断粮,就想去看看。 下午宋守业再次发现李洛时,差点认不出来。之前李洛穿着破袄,如今穿着一身细紵布的簇新蓝袍,脚蹬革履,显得更是气派,慌的宋守业赶忙出店迎接。 也算熟人了,李洛也毫不客套的大喇喇进店。 两人聊了一会儿,宋守业背着钱袋,跟着手提粮袋的李洛一起出来,竟是要帮着送回去。 李洛一个银瓶换了30贯钱。又买了五斗大米,花了一贯钱。可是还剩29贯钱仍重达百斤。宋守业不帮他送,他还真不好弄。 东西送到,宋守业又恭敬的离开。他现在对李洛是越加敬畏,李洛光是拿出一个银瓶,就彻底将他镇住了。 李洛拿出两贯钱,把剩下27贯埋起来。又和崔秀宁各自背了一斗米,然后向大坟场都烈家而去。 大坟场也在摩东寨,都烈之前说住在那里,但李洛一次都没去过。 两三里路很快就到了。原来大坟场是一片荒坟地,现在分给了流落来此的外地人居住。 李洛问一个村民,得知如今大坟场共有八户人家,除了三家女真人,竟然还有五家汉人! 都烈的家在大坟场最外面,又小又矮的院子,门口屋檐下晾着各种干菜。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露出芦花的袄子,踩着板凳,正在摆弄干菜,她看见李洛和崔秀宁进来,乌黑的大眼睛顿时圆了。 “这可是都烈大哥的宅子?”李洛笑着问道。 “你找我爹?”小姑娘立刻扭头喊道:“爹呀,有客找你!”又对两人羞涩的笑笑:“客人进屋烤火罢!”她面黄肌瘦,但仍能看出长相标致。 等她看到客人背的袋子里面好像是粮食,顿时眼神微微一亮。 “原来是李兄弟!”都烈笑呵呵的出来。李洛一眼看出他更加瘦削,脸上都没了血色。 第三十一章 兵员问题 两人跟着都烈进屋,就听见灶台上一个高丽女子一边刷锅一边唠叨。 “嫁你这个西国来的杀千刀流民,老娘可算是倒了大霉。眼看就要过年,米缸里却干干净净,一家四口等米下锅,这可如何得了...” 正在数落间,忽然看见李洛和崔秀宁进来,顿时有点尴尬。 都烈脸都涨红了,搓搓手,对他娘子喝道:“还不倒两碗水来!见天骂骂咧咧!” 转头对李洛呵呵笑道:“让李兄弟李娘子见笑了,我浑家就这脾气。” 几人到火塘边上坐下,李洛发现火很小,应该是不敢多放柴。靠里做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削一根棍子,知道有客人来,却头都不抬。 “颜隼,还不见过李家叔父!”都烈道。 少年抬头瞥了李洛一眼,嘴角一撇,“他大不了我几岁,叫什么叔父。” “放肆!你要作死怎的!”都烈怒了。 少年不情不愿的站起来,敷衍的拱拱手,“颜隼见过叔父。”他这一站起来,李洛发现他快有一米七的个头,只是太瘦。 颜隼不等李洛说话,径自一屁股坐下去,继续削他的木棍。 李洛哪里会和这叛逆心正强的半大小子计较?他也懒得磨叽,将粮袋直接放下来,“都烈大哥,这是一斗粮食,你们先对付几天。” 都烈知道李洛应该是发财了,但一斗粮食现在可是金贵的很,赶紧推辞道:“李兄弟,我如何能要你们的粮食?快快收回...” 他娘子赶紧端着两碗水过来,递给李洛和崔秀宁笑道:“请喝水吧,太怠慢了思密达。”说着眼睛狠狠剜了一眼都烈。 李洛当做没看见,“都烈大哥,之前我们初来乍到,多亏你帮我们收拾住处。如今小弟也不缺这点钱粮,再和我推辞,那就是见外了。” 都烈本就是爽快之人,见李洛如此诚意,就不再推辞。 李洛给崔秀宁一个眼神,崔秀宁取出一贯铜钱,对都烈娘子说道:“快过年了,这贯钱给嫂子买点年货罢。”这段时间她经常跟李洛学高丽语,已经可以简单交流。 什么? 都烈娘子顿时愣住了。 这可是一贯钱啊! 如今一贯钱有多贵重?可是能买五斗米的! “哎呀,李家娘子,这,这如何使得...” 都烈娘子有些激动,她很想接过来,可是又不好意思,只能看看都烈。 都烈眼圈红了,他知道李洛既然要送,还是一并都收了。如今已经断粮,李兄弟雪中送炭,自然不能拂了他的好意。大不了以后再设法报答就是。 “收了吧。”都烈对他娘子点点头,又对李洛一拱手,“李兄弟,你可是帮我度过一关,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 “老哥说哪里话。此地除了颜铎老爹,就是都烈老哥最为亲厚。小弟如今不缺这点钱粮,自然不会忘记两位。”李洛说道。 都烈点头,“李兄弟真是仗义。说到颜铎老爹,估计也已经断粮。这两日我还苦苦寻思,如何给老人家找点粮食。现在好了,李兄弟应该还要去老爹家吧?” 李洛站起来道:“来过老哥家,自是要去给颜铎老爹送点钱粮。” “我和你们一起去。”都烈也站起来,接过崔秀宁背的粮袋。 几人一起出屋,不光都烈娘子和那小姑娘,连那少年颜隼也一起送出来。 颜隼其实并不是送几人出来,他说:“我也跟李叔父一起去。” “娘,今晚有米饭吃了。”见几人离开,小姑娘回屋捧起一把白花花的大米,眼睛笑成月牙。 “吃米饭?小妮子你要作死么!李家叔父好心送这些钱米,是让我们过年的!晚上有粥就美得你了,还想吃干饭怎的!”都烈娘子呵斥道,一边喜滋滋的小心翼翼的将一贯铜钱藏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李洛崔秀宁与都烈父子一起来到颜铎家。 颜铎也瘦了很多,看见李洛等人登门,显得非常高兴。 “老爹。”看到颜铎半个月就瘦骨嶙峋,李洛和崔秀宁不由有点难过。来到这里两人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颜铎。是颜铎给了两人初到后的衣食住宅。过了这段苦日子,两人才知道当时在颜铎家吃的羊肉多么宝贵。如果不是颜铎好心,两人或许已经冻死饿死。 看见李洛送来的钱米,颜铎只是点点头就毫不矫情的收下了。这段时间运气不好,几次进山打猎都没有收获,反而几只箭没有找回来。 要是没有李洛送来钱米,他很难过这个年。只是他年过六旬,对生死已经看淡了。 几人围着火塘烤了一会儿火,李洛就取出智海的信,递给颜铎道:“老爹,您帮我参详参详。” 颜铎接过来书信看了一会儿,皱眉道:“这都寨并不好做,不过若要认真,倒是适合练几个兵。”颜铎虽然早看出李洛不是等闲之辈,可对他这么快就谋到一个官职也感到意外。 都烈一愣,“李兄弟要做都寨官?” 李洛点头:“明天就去江华山城,官职肯定是能办下来。只是这乡勇...” 颜铎和都烈都是曾经干过大事的,虽然有点意外,但区区一个九品都寨还真不会让他们大惊小怪。 “都寨受团练使节制,但这江华团练使,据说也是走过场的官。”颜铎说道。 李洛脸色有点难看,这点是他没有了解的。原来都寨上面还有一个团练使管着,那他能有多大自由空间? 颜铎看到李洛的神色,笑道:“你也不用担忧。团练使不过是甩手掌柜,几乎不管事的。你做了这都寨,摩尼寨方圆二十里自然你做主。只要郡守打点到位,都是无碍的。只是,只是...” “老爹但说无妨。” “你这都寨,若是做个升迁的跳板,只要敷衍一下不出大错就是了,熬一段时间有了资历,大可谋划他职。可若是想要练几个有用的兵,便又不同。李洛,你实话告诉老夫,究竟为何要做这区区九品都寨呢?” “好教老爹得知,如今世道不宁,小子自然是想练几个兵,退可自保身家,进可剿贼立功。这是小子谋官的第一要务。”李洛知道根本隐瞒不了颜铎,干脆直说。 “既是为了练兵自保,那这兵员,钱粮都是干碍之处。钱粮先不说,你或许能从家族得到援助。可这乡勇兵员,委实不易。老夫直言快语,你也勿恼,高丽人不擅打战,终究缺了几分血勇,你练出的高丽乡勇,顶多自保罢了,要想剿匪立功,难呐!”颜铎叹息道。 李洛知道颜铎说的很对,这也是他让颜铎参详的原因。钱粮他不愁,只要有时间他赚钱的法子很多。可是兵员呢?兵员是个很大的问题。 有钱就能练出好兵?笑话。 一只精兵不但要有充沛钱粮来喂养,也要兵员质量好。兵员质量差,你就是金山银海也练不出好兵。二战意大利的武器难道不好?可是大打大输,小打小输。因为意大利人实在不合适当兵。 李洛现在就遇见这个难题。高丽人打仗不行,不是好的兵员。 历史上,高丽人打仗就没有雄起过。而真正厉害过的辽东高句丽人,和高丽其实还没啥关系。 李洛此来,就是为了搞到一些女真精兵! 作为一个野心家,怎么能指望一群高丽兵? 在李洛的计划中,一定是汉兵为主,女真兵为辅,高丽兵嘛,也必须有,因为他李洛现在冒充的是高丽人。高丽人一点都不用,肯定说不过去。 ps:求推荐,收藏,赏赐!吼吼 第三十二章 面见郡守 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李洛直接说道:“老爹,我想招募一些女真人为乡勇。一来解决一些女真兄弟的生计,帮他们度过难关。二来,我也能练些能用的乡勇。岂非一举两得?” 一百多年前的女真人,吞大辽,灭北宋,建金国,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虽说夸张了些,但也说明那时的女真人的确很彪悍。其实,古代东北地区的鲜卑,契丹,奚,女真因为是半游牧半渔猎民族,在冷兵器时代向来是最好的兵员。 古代东亚出雄兵的地方有中国东北,西北,蒙古,淮北,浙西,湘西,河北,以及日本九州。李洛如今人在高丽,这些地方一个指望不上,只能先借一点女真人用用。 颜铎道:“江华岛虽从中原来了不少女真人,但都散居各乡。落户在摩尼乡的不过二三百人,其中还有老幼妇孺,能当精兵的不过几十人罢了。” 只有几十人吗?李洛问道:“不能跨乡招募吗?” 颜铎回答:“乡勇不是正规官军,都寨只能在管辖的乡村内招募,跨乡招募自然是越权之举,其他乡的都寨也不会答应。” 都烈道:“能让一些女真人吃饱饭当然是好事,我先谢过李兄弟了。不过摩尼乡的女真人家我都清楚,能当兵的最多五十人,再多就是滥竽充数了。” 二三百人能抽出五十人,这比例已经很高了。 李洛点头,“行,那就五十人。横竖这些女真兄弟能吃饱饭,我绝对不会亏待。” 颜隼突然说道:“李叔父,算我一个,我给你当亲兵!不过我要有肉吃!” 都烈瞪他一眼,“美得你!你才多大,就想当兵?” 李洛笑道:“只要你来,就有肉吃。”他其实最喜欢的就是这些虎里虎气的少年,热血沸腾,初生牛犊不怕虎。 颜铎对李洛道:“你想靠剿杀海盗立功升迁,这点人马不敷使用,起码要有两三百人才成。高丽人又素不善战,用汉人倒是个法子。” 汉人?李洛眼睛一亮。他本来就要大用汉人,只是想听听颜铎怎么说。 颜铎继续道:“论打仗,汉人比高丽人强不少。尤其是江华岛上的汉人,都是从河北,鲁北渡海而来,又是以青壮为主,算是好兵员了。你虽是高丽人,但在中原出生长大,该不会排斥汉人吧?” “当然不会,小子也算半个汉人。”李洛笑道,他排斥谁也不会排斥汉人啊!“只是不知摩尼乡有多少汉人落户?” 都烈道:“据我所知,魔东寨有十五家汉人落户。摩尼乡有十二个村寨,算起来怎么也该有一两百户汉人吧?” 颜铎道:“多少户汉人不知道。但其实只有十一个村寨,因为摩北寨不能算。” 都烈一拍额头,“对对,摩北寨是柳家的庄园,田地人口全是柳家私产农奴,自然不能在摩北寨招兵。” 什么?李洛倒是不知道这点。整整一个村寨都是柳家私产?那么摩尼乡他只能管辖十一个村子? 颜铎看到李洛神色有点难看,提醒道:“除非你已归宗李氏,不然千万不要招惹柳家。得罪柳家,你这都寨很难干下去。还有,这些村正之中,有不少是投靠柳家的人,他们未必会听你这顶头上官的话。” 李洛谢道:“多谢老爹提醒。”心想,原来这都寨真不是好当的。 又是柳家! 这人渣家族,总有一天要把它铲除。 接下来,李洛说要去江华山城采购一批粮食,请都烈护送。 这是没办法的事。他和崔秀带着大笔钱财去山城,再带着大批粮食回来,路上实在危险。 都烈自然一口答应,还说多带几个女真兄弟护送。 在这个地方,李洛要是连颜铎都烈等人都不敢相信,那也无人可用了。 起码崔秀宁也是赞成的。她是警察,擅长性格和心理分析,颜铎和都烈的性格画像都是值得信任的。 .......... 第二天,腊月十七。天刚亮,都烈就带着五人来到李家小院。 除了都烈和儿子颜隼,还有一人李洛认识,正是之前在颜铎家见过的乌图。还有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的汉子,身材高大,又瘦骨嶙峋。 “李兄弟!”乌图拱手道。 “原来是乌图大哥!”李洛迎出屋子,“乌图大哥也来帮忙,小弟更是无忧了!” 都烈介绍道:“李兄弟,这两人一个是虎古,一个是光夏,都是为人仗义的汉子。”然后又向两人介绍李洛。 两人一起抱拳:“见过李兄弟。” “两位兄弟还没吃饭吧?我们一起先吃饱肚子。”李洛早就准备好了烤狗肉和米粥。 众人进屋,吃了十来斤烤肉,个个心满意足。尤其是颜隼,肚子吃的圆圆的。 最后只剩两斤肉,被崔秀宁丢给了狐狸,它需要肉食生奶哺乳。 都烈等人啧啧称奇的对几只小狐狸一番评头论足之后,就跟着李洛崔秀宁上路。 李洛这次带了十个银瓶,崔秀宁也带了十个。其中十个用来打点郡守郑律,十个用来采购。 摩东寨距离江华山城五十余里,要经过十几个村寨。一行七人足足走了两三个时辰,才在正午时分赶到江华山城。 江华山城的城墙高达三丈,很有几分气势。城墙上的垛口有军士守护,架设着床弩,抛石机。城门口设置关卡,几个身穿皮甲的高丽兵正呵斥着排队进城的百姓。 “你的进城税不够,滚!”一个高丽兵对一个百姓喝道,但并没有还回铜钱。 “军爷...”那百姓脸色变了,他的进城税的确差了几文钱,可就算不让他进城,也该把钱还给他吧? “滚!”那高丽兵抽出半截直刀恫吓道。 那百姓不敢再啰嗦,只能哭丧着脸退出队伍。其他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 “什么玩意儿。”李洛暗骂一句,也只能老老实实排队。 缴纳七百文进城税进城,七人都是有点心疼。七百文钱,对底层百姓可不是小数目。 江华山城是做过临时王城的,自然非常繁华。城中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店铺酒肆鳞次栉比,市中噪杂喧嚣,显得非常热闹。 来往的行人,绝大多数穿着高丽服装,以白色为主。进城不久,就听见前面路上水泄不通,锣鼓声急,喝彩阵阵。 几人走进一看,才知道是高丽传统的假面长鼓舞。几个高丽艺人带着夸张的假面,穿着鲜艳多彩的长袍,一边拍着长鼓一边跳跃,几个高丽女子舞着扇子咿呀咿呀的歌唱。 这就是十三世纪的高丽城市了。据说江华山城有近两万人口,百业俱全。 几人看了一会儿,李洛就找了一个面馆,吩咐上一大盆面饼,五斤羊肉,又叫了两壶高丽清酒。七人吃饱喝足,最后点算,整整花了八百文。 李洛留下六人在面馆歇息,独自去了一家衣帽店,花了四十贯钱买了一套豪华的行头。 白色锦绣豪华高丽周衣,黑色水獭皮坎肩,脚蹬鹿皮革履,乌沙缎面宽檐高冠。还有一把高丽檀木折扇。 整个人看上去完全就是高丽世家子弟的打扮。 李洛花大钱置办这身行头,当然不是为了显摆。他是为了进郡守府面见郡守郑律。 郡守府在山城中央,李洛不用问路也很快找了过去。 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府院出现在李洛眼前,高门广厦,气势不凡。瞧着不像是官衙,倒像是个公候府邸。 可大门上的匾额明明白白写着:江都郡府。 原来这就是江都时代的行宫,现在改成了郡守府。 府门前四个捉刀衙兵守卫,看到李洛近前,都下意识的手按刀柄。 “在下李洛,有要事面见郡守大人,此信烦请递呈则个。”李洛取出智海的举荐信,语气淡淡,微带骄矜之色。 衙兵一向欺软怕硬,本待刁难一二,讨点好处。可是看到李洛的衣装气度,必是有来头的大家子弟,心知得罪不起。 “请郎君稍待。”一个衙兵说道,接过举荐信进了府衙。 ps:求收藏,推荐,赏赐,点评。 第三十三章 九品都寨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那衙兵出来恭敬的说道:“府君请李郎君入衙相见。” 李洛道声谢,跟着衙兵入衙,几番穿堂过户,一路戒备森严,来到一间精舍门口。精舍上的门额题着三个汉字:“清庐堂”。 “请启禀府君,来客带到。”衙兵对门口的门郎说道。 那门郎扫了李洛一眼后进入精舍,随即出来:“请随我来。” 李洛又跟了门郎进入,连揭两道门帘,方进入一个檀香缭绕,暖气袭人的内堂。 一个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斜靠书案之后的软榻上,此人一身宽松的锦袍,脱履着袜,左手一个小巧的暖炉,右手一册书籍。 这样子不像是在忙于公务案牍劳形的官员,倒像是个燕居读书的风流士大夫。不过闲适疏散之间,又颇有威严。 此时,他正一脸玩味的看着进来的李洛。这人当然就是江华之主,郡守郑律。 “小子李洛,拜见郑府君。”李洛大袖一甩,不卑不亢的长揖一礼,动作行云流水,潇洒之极。 “李郎君就近坐罢。左右上茶。”郑律淡淡说道。 “谢过府君。”李洛在书案对面跪坐,姿态整肃,而又落落大方。 郑律暗自点头。智海大师不但是他的灌顶佛师,还与他有恩。智海的举荐,他当然是一定要办的。智海信中已将李洛来历说的分明,郑律也对李洛有点好奇。 此时见到李洛风度俨然,气质不俗,举止得体,不禁生出几分好感。 “上师手书,本堂已阅。李郎君心怀百姓安宁,遂立剿匪之志,实乃后辈楷模。”郑律不轻不痒的夸赞道。 “不敢当府君赞誉,惭愧无地。”李洛虽是见过大世面的,可是面对郑律也感到有点压力。 没办法,人家握着他的生死荣辱。 江华岛虽然不过十万人口,但毕竟做过高丽行都。所以江华郡守是“低职高配”,郑律乃是从三品大员,比一般郡守高了整整一品,实打实的堂上官。这就是他为何不自称“本府”,而是自称“本堂”的缘故。 这样的高级政客,心思诡谲难明,喜怒无常,立场莫测,是小人物很难打交道的人。 “说起来本堂与贵家主李参判也有交情。你如今真不想回仁州么?本堂可写信给李参判,替你分说。”郑律试探着说道。仁州李氏家主是从二品兵曹参判,两人曾为同僚。 李洛拜道:“谢府君厚意。小子只愿暂居江都,替府君效力。” 郑律笑道:“既如此,那也不必做劳什子都寨,衙门如今还缺一个八品别捡的文职。你既出身世族,又精通吐蕃蒙古语,自然文官才是正途。” 李洛道:“谢府君抬举,然小子实志在剿匪。” 郑律道:“本来八品巡检使负责备御海盗,正合适你做,可惜如今无缺。水军倒是有好缺,可不甚方便。你既如此坚持,也只能先做摩尼都寨了。”看在智海和李氏面上,他倒是真愿意提携李洛这样有才干的年轻人。 江华郡有官军四千,其中水军节制使的水军就占了三千,而郡守郑律能指挥的兵马只有一千。这归属郑律指挥的一千官兵,设海路巡检使和陆路巡检使各两员,每巡检统带官兵两百,四员巡检总共也才八百兵。剩下的就是郡守府衙的两百衙兵了。 至于乡勇,那根本不算官兵。但如果乡勇堪用,却也能增加郑律的实力。因为乡勇归团练使掌管,而江华团练使是郑律兼任。 如今世道不宁,武官骄横。郑律虽是三品大员一郡之主,却难以压制水军节制使洪谦。 “府君万勿为难,能忝居都寨,小子已经知足。”李洛说道。 郑律点头,“那本堂就签发委任文书。” “谢府君抬举。”李洛从怀中掏出十个银瓶,“如今年关在即,区区薄礼,聊为府君添些打赏的压岁,也算提前给府君拜年,请府君万勿推辞,不然小子真无地自容了。” 郑律扫了眼十个银瓶,目中露出满意的微笑。心道这李洛还真是挺上道。按理说既有智海举荐,他这都寨官是板上钉钉,用不着再破财。可他仍然出手就是三百贯钱,善于取舍,是个懂事的聪明人。 “你呀,你呀!”郑律呵呵笑道,语气却亲近很多。不待他发话,旁边的书童就熟练的将十个银瓶收了起来。看来这样的事是稀松平常。 “有府君看顾,小子才好放开手脚替府君效力。”李洛陪笑道。 郑律道:“自今日起,摩尼乡八千百姓就托付给你了,好生做,好生做!” “是。”李洛肃然道。 “有两件事本堂要嘱咐于你。第一件,不要与柳家交恶。摩北寨虽然也属摩尼乡,但却是柳家领地,你不要插手。” “小子遵命。” “第二件。如今海盗肆虐,剿不胜剿,防不胜防。对于剿匪之事,万万不可急于求成,贪功心切。搞得不好,就是坏了身家性命。”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让李洛不要太认真,不相信乡勇真能剿匪。 李洛自然还是口说遵命。心中却道:就是你们这些混蛋贪官才使得海盗嚣张。 “另外,都寨所每年只能截留四百贯税收,是以乡勇缺额太多。不过向来如此,你不必勉强满员,不出大错便是有功。”郑律说道,一边挥笔写下委任文书,盖上郡守官印。 接过委任文书,李洛这才松了口气。九品都寨官位终于是到手了。 “十万百姓俱受府君慈恩,府君大人日理万机,还请劳逸结合,保重贵体。下官不敢再多打扰,就此告退了。”李洛适时的提出告退,顺理成章的就把“小子”换成“下官”。 “且慢。待本堂再写份手令,教你到武库取弓五张,羽箭百支,直刀二十柄,长枪三十杆。”郑律刷刷写下一份手令,递给李洛。 这点武器看似很少,只够装备几十人。可郑律已经够大方了,其他都寨官一点都没有,全靠自筹武器。 当然,这些武器是公物,也不是郑律私有,他拿出来做个人情也不吃亏。因为他很清楚,以后李洛还会有好处孝敬,而且,李洛也算是他的人了。 “下官谢过府君栽培!”李洛倒是没想到郑律还批了一批武器给他,真是意外之喜。 李洛辞别郑律,跟一个文书先去吏事房办理任职手续,领取官服官印。 接着,李洛回到崔秀宁等人歇脚的面馆,把事情说了一遍,让众人一起去武库领取武器。 听到还有武器可领,都烈乌图等人顿时有些激动。 有多久没碰武器了?快十年了吧。 第三十四章 深夜谋划 五张弓,百支箭,二十柄直刀,三十杆长枪加起来不过几十件,七人很快就领完了。 从今天起,摩尼乡一千六百户人家,八千百姓的统治权,就归了李洛。 这是李洛来元朝后第一个转折点。从此,他不再是世家眼中的田奴,他是...官!总揽一乡民政军事的官! 他的生死荣辱,不再是一个世家纨绔就能轻易决定。 “恭喜都寨大人!”都烈哈哈笑道,其他人也笑着恭喜。 接下来,李洛又在市中买了两辆运货的牛车,花了八十贯;二十石粮食,四十贯;一百斤盐,九贯;猪羊鸡鸭共两百斤,十五贯;胡椒,姜蒜,油醋等调料三十斤,三贯;上等的衣服鞋袜,三十贯;锅碗瓢盆等物,两贯;笔墨纸砚,三贯。 这一次采购共花费一百八十贯。加上之前李洛购置行头的四十贯,外加送郑律的三百贯,总共支出五百二十贯! 一直到下午三点左右,李洛才下令出发。两辆牛车拉不了的东西,众人只能提着走。 回到摩北寨时,已经晚上九点。好在这时村民几乎都安歇了,没有引起围观轰动。 都烈等人帮忙把粮食等物一起运到李家正房,两头牛都拴在院子里,这才告辞离开。五人走时,李洛又大方的每人送了一斗粮食,三斤肉,一斤盐,算是辛苦费。 李洛又和都烈乌图二人商定,三天内召集一批女真青壮来应募乡勇,但军饷待遇先保密。 这一天下来干了这么多事,李洛和崔秀宁都很劳累。可是两人又都很高兴。 崔秀宁在堆满粮食物资的正房看了很久,又出去摸摸院子里拴着的两头牛,这才踏实万分的回到厢房烤火。 “有粮有田有牛,这下踏实了。”李洛笑道,“就差一个媳妇儿。” 崔秀宁大眼睛满是笑意,“那你明天还不赶紧找个高丽老婆。” “眼前就坐着一位天仙一样的李家娘子,本都寨何苦舍近求远呢?” “逃犯,你皮了,要找揍是吧?” “现在整个村子都知道你是我李洛的娘子,别人可不知道咱是假冒夫妻。就算我要娶个高丽女人,程序上也要先休了你才成。” “那你快写休书吧!不对,凭什么是你休我?应该是我休你才对....也不对...我去,这是什么世道!” “好了警察,就算是假夫妻,我也舍不得休掉你,行了吧。” “我呸,你算毛线啊!别忘记你是我要抓的逃犯。还有,你别以为我只能吃干饭,那个小岛的名字方位,你真当我不知道吗?” 什么?李洛顿时露出惊喜之色,“你真知道?太好了,那可是一大笔军需物资啊!” 崔秀宁有点得意,“那个小岛就是大陈岛。当然,你肯定没听过。不过,本姑娘还真画过那些岛屿的地貌图,完全可以直接找到那里。” 李洛恭维道:“警察你真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啊。” 这倒不是李洛夸大崔秀宁的作用。军需图说的很模糊,那片海域有上百个小岛,怎么找?如果排查式的硬找,最终也可能找到,可最少也要花两三个月时间,被元朝水师发现是不可避免的。 这暴露的风险太大,根本不值得干。可是明知有足够武装几千人的军需物资,却拿不到手,又实在不甘心。 可现在崔秀宁竟然知道小岛的名字和位置,那就大不一样了。弄两艘大船,率领几百人直接开过去,上岛搬运装船,最多两三天就能撤离那片海域,被元朝水师发现的可能性就很小,完全值得冒险。 李洛恨不得抱着崔秀宁亲一口,那可是价值近十万贯的物资啊!更别说蒙元对军械管控极严,民间兵器贸易被禁制,你有钱也很难买到。 不过,李洛很快就想到一个问题。 “警察,你不是今天才想起来的,拿到军需图那天你就已经想到了对不对?为何今天才告诉我?” “简单。逃犯一向贼胆包天,太不安分,还野心勃勃的做着王图霸业的美梦。我怕你拿到军需物资就要造反,那不是找死吗?就算你武装了几千人,又怎么可能是蒙古人的对手?” “我去,你当我傻?几千人就造忽必烈的反?我拿这物资是为了打日本,用日本支援南宋的物资打日本,这不痛快吗?用日本人的血,染红顶子,这不痛快吗?” “痛快,我也讨厌日本人。可日本人虽然很坏,打起仗来却一直不含糊。你跟着元军登陆日本,结果可能不是你立功升官,而是被小日本宰了。” “我特么不信!只要让元军避免历史上的飓风,成功登陆,我不信那些武士能挡得住蒙古人。不让日本也尝尝蒙古人的厉害,就是历史的遗憾。” “呵呵,你凭啥改变元军遭遇台风的历史?现在离元军第二次征日不到两年了吧?不到两年时间你能升到六七品官就已经很厉害了。你以为那些一品二品的统兵大将,到时会听从一个六七品小官儿的意见,改变出征日期和战略计划?” “好吧警察,你说的对。可是,你现在为啥又愿意告诉我了呢?” “很简单,只想让你知道本姑娘的价值,我可不会吃你的闲饭。” 李洛:“.......” “没话说了吧?那换个话题。大宅子什么时间建?是过年前还是过年后?” “过年前就要动工,不然我们的乡勇在哪里练?骨瓷在哪里烧?总要有个封闭的大院子,才好关起门来做大事。” “嗯,我也这么想。预算一千贯打的住吗?” “我想过了,建大宅的主要开销是两项,一是人工费,二是建材费。这年头砖瓦木料不值钱,人工也不值钱。建材先不说,横竖省不掉。但是人工....” “你想现在招募乡勇,再用乡勇盖房子对不对?” “警察聪明,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乡勇是我的手下,当然得听我的。只要他们吃饱饭,就不会反对出力气,不给工钱他们也会感谢我。” “那这人工费差不多就省下大半,好主意,黑心包工头的主意。不过,我赞同逃犯这个主意。” “你当然会赞同,哪有女人舍得多掏钱的?我算过,用乡勇盖房子,起码要省去四五百贯工钱。” “这么说,五百贯钱就能把宅子盖起来?” “最多五百贯。” “工期要多久?” “大概两个月。” “两个月会耽误很多事。我觉得这样,先建最中心的核心区域,把我们的住处和瓷窑修好,再修建其他区域和围墙。这样一来不耽误我们尽快搬进去住,二来你也能尽快烧制骨瓷。” “警察说得对!就这么筹划吧,我们的钱支持不了多久,我要尽快烧制骨瓷。” “骨瓷你来烧,珍珠我来养。” “养珍珠不是主要的,你主要的事情是训练乡勇的队列,你会是乡勇的队列教官兼内政官。” “队列训练的确非常重要。不过冷兵器的训练教官呢?” “都烈和乌图都年过四十,肯定不愿意当乡勇。我打算聘请两人当客座教官,训练刀枪骑射。” “乡勇满编不能超过三百。你打算怎么编制队伍?” “警察,这个我想听取你的意见,毕竟你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 “我觉得如果能满编的话,就五十人为一队,设置队长副队长,队旗手一人。队旗手除了掌旗,还纠察队里的军纪,监督队长副队长。” “队旗手我倒是没想到。你继续说。” “部队共分六个分队,分东西南北四队,和左卫右卫两个直属队。六队之上,设置都寨指挥所,正副队长以上参加军议。除了你这个都寨之外,最少还要设后勤长一人,军纪长一人,教导长一人。像参谋,作训,情报,医务,财物这些暂时不用设置。” “那么分队之下呢?班长还是什长?” “我觉得什长好听一些,班长也不适合这个时代。” “好,警花,制度上的事情你来设计。我明天就召集十一个村正开会,先把乡勇招募的事办了。” 两人商量到半夜,这才拟定了接下来的种种计划。这就是编练乡勇的好处了,可以尽情发挥,随意描画。要是正规的官军,就绝不可能有操作空间。 第三十五章 一朝权在手 腊月十八上午,晴,小风。(日记) 我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没等李洛去找村正开会,那之前来收税的村正高简,已经不请自来了。 他当然是开收税的。 我看到李洛穿着崭新的九品官服,手抚刀柄,腰间挂着小小的官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院子里的高村正。 我没在李洛脸上看到小人得意的表情。相反,我看到他很严肃,眼神有点冰冷。 但我知道,这逃犯心里必定是得意的。 可怜的高村正,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洛,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张开,眼神先是惊愕,然后慢慢变成敬畏。与他的神色一起变化的,还有他的腰,他的手。 他的腰开始弯,手离开刀柄。 逃犯说话了,慢条斯理的。这一幕让我想笑出来,我感觉在看电影。演员是那么敬业,每个细节,每个表情都值得回味。 “高村正,你我又见面了。也好,倒是省了本官跑一趟。” 高村正终于拱手,恭恭敬敬的对逃犯行礼:“李,李郎君,就是本乡新任都寨大人?” 那逃犯露出一丝装模作样的微笑说:“正是本官。府君大人亲自委了这份差事,责令本官尽快履新。说不得,这以后的政务就多劳烦高村正帮衬了。” 我发现高简的眼神在悄悄打量逃犯腰间的官印,应该在确认逃犯官职的真伪。 但从他的表情变化来看,他相信了。 “小吏高简,见过都寨官人!” 高简后退两步,再次行礼。此时,他的心里应该是在侥幸,还有点后怕,也有点讨好的心思。 看此人的性格画像,是为人圆滑,善于隐忍,谨慎细心,喜欢钻营。这样的人,非常势利,但也好用,能办事。 逃犯手一抬,摆出长官的样子,说:“免了吧。高村正是来收税的?” 那高简果然聪明,连说不敢,说是提前来拜年。又主动说:“都寨官人初来上任,小吏要向官人汇报一些乡情,也好方便官人办理公务。” 李洛说:“正合我意。”便请了高简进屋。 高简看见我,赶紧又向我行礼,口称李夫人。我心里虽然膈应,却只能应下。还因为要顾忌这个时代,不得不避到正房,不好在场听他们谈话。 一大三小四只狐狸,正一窝子躲在正房的炕洞里。看我进来,母狐露出一起亲昵的表情,像是谄媚讨好。 三只小狐狸又长大了点。再过一个月,差不多就能进行警狐训练计划了。 不过,这段时间,我要多接触它们,让它们熟悉我的气味。 按理说,哺乳期的母兽很凶,可是这母狐是个例外。因为它很清楚是我养着它。狐狸果然是高智商的动物。 ………… 都寨没有固定的办公衙门。都寨家在哪,哪里就是都寨衙门。 只是目前的都寨所,实在太简陋太寒酸了些。 以至于李洛崭新的官服,与这屋子的凄凉情形格格不入。 但这完全不妨碍李洛良好的感觉。 他这是第一次当官儿啊。以前的时候,他连个学校班长,委员,甚至课代表都没干过。 看到第一次来时拿捏着村正架子的高简,如今变得毕恭毕敬,李洛终于尝到权力的滋味。 高简斟酌着说道:“好教都寨大人知道,如今摩尼乡十一个村寨,有户约1400,有民约8000,土地约两万亩,渔港一处。今年共征收亩税五千余贯,免役税两千四百余贯,征东税一千五百余贯,商税两百余贯,鱼税四百余贯。今年总共征税约万贯。” 真是狠呐!李洛想到。八千人的一个乡镇,竟然征税万贯。 听高简这么一说,李洛总体上有了概念。又问:“如今乡勇还有多少?” 高简道:“乡勇是每两年轮换一次。现在已经年底,这一轮的乡勇苦了两年,已是下值了。如今算是一个也无。” 李洛皱眉道:“那也应该新的乡勇招募好了,老乡勇才下值吧?哪有新乡勇还没有轮值,老乡勇就提前下值的道理?” 高村正苦笑:“这两年的老乡勇无非也就几十个,还是强拉硬派,本就人人不愿。上次海盗灭朴家,当时的周都寨只好强迫乡勇上阵,最后被海盗击杀六人,其他一哄而散。如今连死者的抚恤都看不到,哪里还有人做乡勇?自然一个也无了。朴家被灭门后,周都寨吃了挂落,也被撤了官职。” 李洛其实心里巴不得高丽人不应募乡勇,只有高丽人视乡勇为畏途,他才有借口招募汉人和女真人。 毕竟,他现在冒充的是高丽人,做着高丽人的官儿。 “高村正,你去联络其他十个村正,让他们来这开…来此议事。两个时辰内,务必赶到。” “小吏遵命!” 高简起身一揖,快步离开李家小院。 李洛掐着表,刚过下午一点的时候,一群人呼啦啦来到李家小院,引的村民忍不住驻足观望。 “全是村正啊,十一人都来李家作甚?” “李家出了什么事?为甚这么多村正大人一起上门?” “你傻啊,没看到村正们都带着礼盒么?那是给李家送礼的!” “给李家送礼?对了,他们必是知道李郎君出身世族,所以上门讨好来了。” 不说这边村民议论,只说高简带着其他十位村正一起上门,端的闹出好大动静。 “小吏见过都寨官人!” “见过都寨官人!” 十一人一起弯腰行礼,声音轰然一片,早被村民们听到了。 紧接着,村民们就看到李洛一身官服的走出屋子。那一身九品官服,就像一道强烈的阳光,突然就刺到了村民的眼睛。 “李郎君做都寨了!” “都寨大人……” “怪不得!我就说,李郎君必不简单。如今做都寨了!” 高丽上下尊卑比起中原更加森严。别看李洛区区九品,芝麻大的官儿,可是在底层百姓眼中,那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诸位免礼,一起进屋议事吧!” 李洛说了一句,就转身进屋。 众村正一起提着礼盒鱼贯而入,屋子顿时装满了身穿青色吏服的人。 众人并没有嘲笑都寨官人的简陋屋子,因为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新鲜出炉的李都寨临时落脚的地方。 李洛的来历他们已经听高简说了,而且都不怀疑。一个年纪轻轻的外地人,来这不到一个月就当上九品都寨,怎么可能不是出身世族? 只有世族子弟,方能如此。 所以,没有一人因为李家小院的简陋破败,就心生轻视。 他们最敬畏的不是李洛这个人,甚至也不是李洛的官,而是“仁州李氏”这块招牌。 “本官李洛,蒙郑府君信赖,委了这摩尼乡都寨的位子。从今往后,还要诸位多多尽心帮衬才是。”李洛不咸不淡的说道。 “那是,那是!” “自然尽心尽力…” 众人异口同声的表态。 李洛比较满意他们的态度,“那么,诸位先同本官一一报个名号,咱们同僚就算相识同心了。” 接下来,十个村正各自向李洛介绍起来:姓甚名谁,本村如何等等。 李洛一边听一边挥毫记录,一手董字又狠狠将众人震撼了一次。 第三十六章 大人,用汉人吧! 众村正一一发言,每人说段话,让李洛对摩尼乡有了更多的了解。 让他惊喜的是,整个摩尼乡竟有一千三百多汉人,还有两三百女真人,一百多契丹人。而且都以青壮为主。毕竟能渡海来异国逃难的,老弱之人肯定不多。 这些人都是不堪蒙元统治从山东,河北渡海而来的中原人。高丽人称他们为西国流民。 高丽官府之所以接收中原流民,还大方的给予安置,当然不是慈善,而是为了增加税收和人口,弥补这些年蒙古侵略造成的人口损失。 李洛心里一算,这些中原人加一起,已经超过一千七百了,还以青壮为主。那么编练两三百祖国精兵应该有指望。 当然,还需要一点应付高丽人的策略。让他们主动放弃应募乡勇,将名额空出来让给祖国同胞。 办法很简单。只要先不透露乡勇的丰厚待遇就行了。 想到这里,李洛直接说道:“这议的第一件事,乃是乡勇。如今海盗肆虐,前日朴家还惨遭灭门。郑府君很是震怒,已决意整顿乡勇。” 李洛搬出郡守,先定下议论的基调:严! 果然,众村正都紧张起来。 李洛肃然道:“府君大人责令本官致力乡勇之事,务必招募满员。对于逃脱服役的,加征免役钱。” 什么?众村正面面相觑,暗叫苦也。 人人视乡勇为苦差苦役,勉强凑出七八十人就搞的怨声四起。村正毕竟也是本地土着,自然不愿村民怨恨自己。 如今,竟要三百乡勇满员,这差事好不难办! 可又不能违抗都寨。要知道,都寨是有任免村正之权的,无非走个行文郡守府的程序而已。 高简硬着头皮问道:“敢问都寨大人,不知郡守府可有新的拨款么?” 李洛摇头冷笑道:“这倒没有。怎么,高村正认为没有拨款,这差事就不办了么?” 高简苦笑道:“小吏不敢。回禀大人,乡勇几无报酬,遇盗还要拼命,阵亡也无抚恤。若强行摊牌,怕是有碍大人官声呐!” 李洛心里高兴,嘴上勃然作色道:“我高丽国族,尽有热血男儿,难道就没有保卫家园的志气么?眼看海盗横行,只因无利就不出头,这是何道理!” 众村正皆是苦笑。 什么志气,什么热血男儿?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这李都寨毕竟还是太年轻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突然一个村正说道:“都寨大人,小吏倒是有个主意,能解决满编乡勇的难题,还能不招致国族怨恨。” 李洛心道来了!装出喜色的说道:“哦?你仔细说来。” “是。”那村正有点得意,“我摩尼乡有不少西国流民,其中青壮男丁就有近千人。小吏认为,不如将乡勇名额全派给中原流民。他们虽非国族,可既然落户,就是高丽人,充乡勇自是该当。” 其他村正顿时眼睛一亮,对呀!这么好的主意怎么之前就没想到? 他们顾忌高丽百姓太过不满,毕竟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多还是沾亲带故。 可是他们绝不在乎中原流民不满。 能安置你们,让你们落户,已经是高丽人天大的恩典,现在让你们当乡勇保卫乡村,还敢有所不满? 就算再不满,你们终究是西国流民,人口也只占少数,还敢反抗不成? 想到这里,其他村正纷纷请都寨大人采纳。 李洛心里好笑,神色却是犹豫不决,说道:“他们自是有责的,可全部让这些中原人充当,他们必有不满,定然怨恨我高丽百姓,岂非招致两方对立,有伤乡民团结?” 众村正纷纷道:“大人,就用这些汉人吧,最好不过了。” 李洛笑道:“既如此,诸位回去后务必办妥。三日后本官要看到三百中原人都来集合听训。” “遵命!” 众村正也都送了一口气。 李洛继续道:“这第二件事,乃是本官的私事,不过也算公事。都寨所应该有个样子,免遭百姓讥笑。是以本官决定修一所大宅院。” 修宅院?难道要摊派收钱么?众村正顿时紧张起来。 却听李洛笑道:“诸位休要担忧,本官并无摊派之意。修建都寨所的钱,本官一力承担,毕竟也是本官私宅么。” 众人又是松了口气,纷纷夸赞李洛体恤百姓。 李洛话锋一转,“不过…” 众人的心立刻再度提起。 “不过,这购买砖瓦木料,雇佣工匠的事,就交给诸位了,自无让诸位破费的道理,报给本官的价格公道就是了。” 众人又放心了,只要不出钱,就一切好说。这点事,就算是讨好都寨了。 高简忽然问:“不知大人要修在何处?占地几何?” 李洛道:“就建在这小院周围,占地七八亩吧。” 高简讨好的说道:“七八亩虽然很不小,但都寨大人必然还要升迁的,以后未免不合大人身份,不如一步到位的好。有个地方,够大也够好,就怕大人嫌弃晦气。” 李洛明白了,“你是指朴家遗址?倒是个好地方。朴家是被海盗灭门,乃是外祸,本官倒不觉得有晦气。” 朴家遗址占地近二十亩,如果建成一个坞堡,能在里面做很多事。 更重要的是,朴家遗址居高临下,又靠近海边,以后也方便停泊海船。 唯一的坏处,就是容易受到海盗袭击。那里离海只有一里,海盗下船后几分钟就能杀到。 但这个李洛并不在意。 “高村正好主意,那就选朴家遗址吧。” 高简笑道:“朴家地基都是完好的,如此又省了打地基的钱。” 众人闻言也纷纷建议,主动替李洛分忧。 众人不知道的是,角落里的崔秀宁,正在仔细观察揣测他们的言行举止,就连语气表情都不放过。 不光如此,她的简陋铅笔还在纸上写写画画。 此时,她正写道:“董格,摩西村正。此人心虚,有隐瞒,有抗拒心理,戒备心强。” 过了一会,又写道:“权录,摩水村正。此人胆小祛懦,性格保守,老实人一个,难以任事。” 再写道:“安九,摩谷村正。此人凶狠暴躁,好勇斗狠,冲动,自以为是。” 最后是:“张顾,渔港村正。此人自信,有主见,但心机重,言不由衷,似有靠山。此人需要格外留意。” 议事接近尾声,她也将众村正的性格画像全部总结完毕。 崔秀宁娥眉一蹙,她发现这十一个村正中,有好几个都是需要特别留意的重点监察对象。 可能有靠山的,可能会越级打小报告的,甚至可能……勾结海盗的。 崔秀宁继续观察众人,一边不断修改,完善。 根据性格心理学和行为心理学的理论,一个人在语言,语气,语音,眼神,动作,表情,呼吸,姿态,习惯,气质等方面看似正常的表现,都能查找到与性格的内在联系。 只不过,一般人无法总结发现罢了。 性格画像学是现代刑侦信息情报研究的工具,是经过大量案例证实过的可行性方法,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这么说吧,即便不中亦不远矣,基本上大差不差,甚至相当精准。 崔秀宁在刑警大学的一个老师,正是这方面的顶级专家。他能在最短时间内判断出对方的性格和心理,差不多就是读心术了。 甚至,不需要见到对象本人,只要看看对象的物品,房间,照片,就能大致判断出对象的性格。 “一切隐藏都是暴露。” 听起来很玄,但的确如此。 那么,面对什么样的对象会失手呢?就是那种演技很强的人。一般只有经过专业演技训练的演员和特工等人才能做到。绝大多数人既没有刻意表演的动机,也没有表演过关的能力。 现实当中,优秀警察很快就能分辨犯罪嫌疑人到底有没有犯罪。往往缺的只是证据而已。 崔秀宁极有悟性,记忆力超群,虽然这方面比不上她的老师,但也已经很有火候。 为何她一个女孩子敢放心大胆和李洛住一个屋子?还能睡的安稳? 为何她能信任颜铎和都烈? 不是她轻信,更不是没有防备之心。而是她早知道这三人的性格。 李洛是什么人?此人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坏人。自信,自恋,理性而又重感情,多疑,野心勃勃,英雄人格强烈。 这种人自律性很强,坚守底线,性情坚定,会做坏事,会杀人,但不下三滥。欺辱女人这样的事,他不可能做。 颜铎老爹呢?颜铎眼界很高,是个有担当的上位者。此人干过很多大事,心中有高山大海般的情怀,如今意气消沉。这样的人有很强的使命感,正义感,同情心,包容心,胸襟宽广。 都烈为人爽直,豪迈,大度,正直,果敢,坚韧,有大将之风。 总之,颜铎和都烈应该值得信赖。李洛,自然不必说了。 …… 等到众村正议完事后告辞离开,李洛望着崔秀宁一笑,“怎么样警察?” 崔秀宁将纸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第三十七章 乡勇来集 “张顾?”李洛眉头一皱,“看你的分析,你怀疑他和朴家灭门案有关?” 崔秀宁点头:“你们议事时,三次谈到海盗,两次谈到朴家,而这个张顾当时每次都流露出不自然,明显与此事有关。” 李洛道:“为何我觉得他没有反常表现?” “你没有受过这种训练,看不出来正常。你别忘了,张顾还是海港村正。他管的村子正是海边港口,上次海盗就是从那里上岸,然后灭了朴家。”崔秀宁很自信的说道。 李洛已经信了八分。 如果张顾真与海盗有勾结,那就绝对是个危险的隐患,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勾结海盗上岸再干一票? 如果真那样,说不定海盗下次的目标就是自己这个都寨。 崔秀宁继续说:“还有摩西村正董格。此人表现也有点反常。你们议事时提到一次柳家,当时他的眼神闪出一丝得意。他应该早就投靠了柳家。还有王范,此人一直隐隐看董格脸色,可能也投靠了柳家。” 李洛二话不说,就开始检查村正们送的礼盒,他找到写有董格和王范名字的礼盒,打开一看,冷笑道:“警察你真厉害,应该被你说中了。” 因为,两人的礼物一样,都是紵布一匹,质地价格应该差不多,只不过颜色不同。 而其他人的礼物,有大铜钱,有高丽参,有首饰,有丝绸,高简甚至大方的送了一个银瓶。 这些礼物虽不相同,价值却都在五贯以上,也都比董格和王范送的紵布贵。 这根本不是巧合。很明显两人在送礼上商量过,又不够大方,说明没太把李洛当回事。 应该就是有柳家做靠山,有恃无恐了。 崔秀宁撩了下耳边秀发,“张顾,很可能会和海盗联络。董格和王范,可能会向柳家汇报我们的举动。” 李洛问:“你打算怎么做?你已经有了章程吧?” 无论柳家还是海盗,如今对李洛来说都是庞然大物,一个不好,李洛就会被吞灭,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崔秀宁道:“我要安排几个线人,盯住他们的动向。尤其是张顾,此人心机很重,也最危险。” 李洛点头,“反正你管着钱,名义上又是都寨夫人,放开干就是了。” 崔秀宁道:“事不宜迟,我明天就出去安排。” 两人又商量了很久,很快夜幕降临,吃饭洗漱不提。 再也不用为生存发愁,也终于用上了厕纸。 真是…好开森啊。 当然,如果能好好洗个热水澡,就更好了。 虽然现在不再缺柴烧,也有了新被褥,但因为正房堆满了采购的粮食物资,两人还是只能挤在厢房。 临睡前,崔秀宁破天荒的允许李洛上炕睡觉。 好在这炕足够大。 崔秀宁拿根长棍放在大炕中间,说:“这棍子就是楚河汉界,你就是将帅象卫。” 李洛失笑:“那你是车马炮卒?” “呸。”崔秀宁啐道,“我当然也是将帅象卫,不能过河。” 可是半夜,李洛没有过河,崔秀宁反而过河了。 “妈妈…” 崔秀宁梦呓,两个翻身胳膊就压在李洛身上,睡息细细。 这么多天不洗澡,她头发上有点汗味,又带着特有的幽香,让李洛的睡意顿时淡了。 早上李洛醒来时,发现崔秀宁早就起来了。 她正在“化妆”。 别人化妆都是求美,她化妆显然是求丑。 面粉和着烟灰涂抹在脸上,原本白皙光洁的肤色变得蜡黄粗糙。炭笔画过,秀逸的娥眉变得粗黑难看。 因为工具实在有限,她也只能化成这样了。由于她底子太好,怎么看都仍然是相貌周正。 只是已经从惊艳变得普通平凡。 最后,她换上了一套白色紵布高丽“契玛”,头发扎成高丽辫髻,然后微微眯着眼睛。 活脱脱一个高丽民家妇女。 “怎么样?”崔秀宁问。 李洛点头:“可以了。注意安全,不要走太远。” “好。”崔秀宁拿了一些铜钱就离开屋子。 李洛起床就开始写方案,画坞堡的图纸,反复规划修改。 一直到黄昏时分,在外一天的崔秀宁才一身寒气的回家。 崔秀宁吃完李洛准备好的烤肉白粥,这才说起今天的成果。 “海港村的眼线已经搞定,我都交代清楚怎么做。那三个人都是海港边的人家,他们会留意张顾的举动。” 李洛奇道:“他们怎么这样听话?不会向他们的村正出卖你吗?” 毕竟,她找的线人是归张顾管辖的村民。 崔秀宁自信的一笑,“我自然有我一整套方法,说来话长就不说了。不过,倒是花了一贯多钱。” 李洛放心了,“钱不算什么,只要线人可靠。” 崔秀宁道:“我们要做大事,情报网络一定要组建,不然迟早会吃大亏。” “警察说到我心里了。不过情报工作太专业,这个我不行,就靠你来负责了。” “呵呵,情报机构可是要害部门,你放心么?你不怕我有天出卖你?” “警察,这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说是相依为命也不过分。如果连你都背弃我,说明什么?说明我缺乏个人魅力,没有笼络人心的本事,注定不能成大事。到时与其被别人干掉,还不如被你干掉。” “开个玩笑,逃犯还认真起来了。不过你的话,还是让我有点感动。” “警察明天还要去吗?” “明天准备安插柳家的线人。” “柳家是世族,家里不是私兵就是奴仆,怎么会轻易当我们的线人?” “明天肯定搞不定,只是准备,先做对象调查。一周之内,柳家就会有我们的线人。我要知道任何柳家对我们不利的情报。” “那就辛苦警察了。对了,你看看这大宅院的建筑方案如何。” “整体很不错,像个坞堡的样子,你考虑的很周到。不过,围墙太高,防备海盗五米足够了。了望塔又低了,最少要十五米。还有这…” …… 腊月二十,崔秀宁再次化妆外出。下午,都烈和乌图联袂来访,和李洛说起和村正强行招募中原流民充当乡勇的事。 李洛让他们配合,动员女真精壮应募,言明必不亏待乡勇。只是,还要装出不满的样子。 都烈乌涂放心而去。 腊月二十一上午开始,十一个村正陆续带强行拉来的乡勇来到李家小院。 等到中午时分,乡勇全部到齐。点验过后,共有汉人两百二十五个,女真人五十二个,契丹人二十三个。合计刚好三百人。 可笑的是,连一个“高丽国族”都没有。 高丽人的尿性可想而知。 这三百乡乱糟糟围在李家小院外面,无不是面露不满,却在各村正的压制下敢怒不敢言。 看到穿着官服,挎着直刀的李洛出现,乡勇们更不敢露出怒意。 自己等人都是中原人,流落到高丽难免被欺负。要是恶了这高丽都寨,只会更难过。 李洛见到乡勇都是十七八岁到三十来岁的青壮,其中很多人都是身材高大,感到很满意。 随着乡勇一起来的,还有十几个工匠。都属于民匠,也就是“贱人”,在高丽连良人都不算。 “草民孙三福拜见都寨大人!” 一个满头花白的枯瘦小老头跪下说道,其他十几个匠人一起跪倒,神情都很卑微。 按高丽之法,“贱人”哪怕见到再小的官,也要行跪拜礼。 “免礼。”李洛抬抬手。“孙三福,事情想必你也知晓。你可是主持修宅的匠长?” “是。”孙三福恭敬的回答。 李洛给他一张图道:“可能修建?” 孙三福看了看图,目中闪过惊异之色,接着赶紧回道:“定让大人满意。只是这人手…” 这工程可不小,人手不够还不知道修到什么时候。 李洛一指三百乡勇,笑道:“孙三福,这三百乡勇都是人手,你和十几个徒弟只管调度分派就是了!” “是。谢都寨大人。”孙三福松口了气。有这三百壮劳力,他自信不用两个月就能完工。 三百乡勇一听,心里顿时更加不满。 第三十八章 柳家门阀 李洛将三百乡勇简单分为六队,全部交给匠长孙三福指挥调派。 孙三福经验老道,拿到图纸后立刻带领徒弟们制定工程计划。 之后,各村正负责采购的砖瓦木料也一批批运来,不但用后结算,而且价格都被村正们压到最低,起码帮李洛省了三四百贯的建材费。 腊月二十二,朴家遗址人声鼎沸,孙三福等匠人和三百乡勇全部到齐,其中就有都烈的儿子颜隼,还有之前护送李洛采购物资的虎古和光夏。 孙三福带领十几个徒弟设下香案,祭拜了檀君,禀奏过匠神,确认了吉日,就下令正式开工。 崔秀宁早就安排了几户邻居充当伙房,摆出十几口大锅煮饭。 乡勇们虽说暂时不拿工资,但粮食还是要管饱,不然哪来力气干活? 看到工地附近支起来的十几口大锅,以及码在边上的几袋粮食,乡勇们的不满顿时瓦解了不少。 最少现在有饭吃。 “可惜,过年是住不进新房子了。”崔秀宁很遗憾的说道。 ………… 摩北寨也在摩尼乡。只是摩北寨已成柳家庄园,村民都沦为柳家田奴。 庄园各色收成都不用纳税,而是上交柳家。田奴做牛做马的辛苦,没有人身自由,换来的只是苟活而已。 摩北寨最高处有个占地近三十亩的巨宅。深壕广堑,高墙朱门,楼宇重重。端的好气派。 这家巨室不是别人,正是柳家。 都知柳家是江华四大豪门之一,也是贞州柳氏的旁支,家主正做着汉阳府四品提检录事,正经八百的世族。 高丽立国已逾三百年,开国时的“田柴科制”早就废弛。以至于世族门阀争相兼并土地。田连阡陌,庄园林立,多建高楼广夏,广蓄奴婢私兵。却不纳一文钱的赋税,不服一个人的徭役。 柳家便是如此。 如今柳家在江华有三个庄园,一个港口,三艘商船,两千田奴,三百私兵。 柳家每年的进项都数以万贯,早就积累了巨额财富。 可海盗从没打劫过柳家。不是海盗不想,而是他们无法攻破柳家,奈何不了柳家私兵。 此时,一个小吏装扮的男子,正走向柳府大门。 大门口的几个私兵,看见此人过来并无戒备,甚至还打起招呼。 “董村正,又是来见大郎君么?” 此人不是摩西村正董格又是谁?他点头笑道:“卜兵长,大郎君可在府内?” 那卜兵长嘎嘎一笑,“郎君此时正在观赏新编的歌舞!” 董格一拱手就径自进入,自是多次登门无疑了。 董格连进三重庭院,又穿过一条水廊,这才轻车熟路的来到一个遍植梅花和木槿的“梅槿园”。 虽是隆冬腊月,可园中花枝映雪,肆意怒放,红花白雪,诗意盎然。 花树环绕中赫然一座广轩,轩中有人素手操琴,香袖把酒,朱唇吹笙;也有武士捉刀侍立,更有文士临景赋诗。 所有人,都簇拥着中间两个华服裘衣的青年。 五个身穿不同颜色衣裙的妙龄女子,正在轩外的雪地上翩翩起舞。 她们竟然都是赤脚跣足! 五个女子一边光脚在雪地上起舞,一边婉转歌喉吟唱。只不过她们的声音发颤,当然是冻的。 “雪白于美人足乎?美人足白于雪乎?孰白也?哈哈哈!” 一个青年大笑着举杯说道,畅快之极。 董格不失时机的上前奉承:“自然是大郎君调养的美女之足,白过雪也。” 那青年淡淡道:“老董又来何事?坐吧。” “谢大郎君。”董格长揖一礼,跪坐下来。立刻就有素手斟上一杯滚烫的酒水。 这青年当然就是柳家大公子柳成椽了。如今他父亲在汉阳做官,柳府由他管家,自然乐的逍遥快活。 然而只看他自己拥轻裘,烤霜炭,喝热酒,却令一群少女春衫跣足在雪上跳舞供他取乐,就知此人是何肺腑。 不过,如果就此认为柳成椽是个只知靡靡享乐的纨绔草包,那就大错特错。 整个江华岛都知道,柳家三兄弟无一相与之辈,皆为虎狼之徒。尤其是大郎君柳成椽,更是心机叵测,阴险奸诈。很多人都在他手里吃过亏。 其他不说,柳成椽今年不过二十四,却已官居江华七品谘议参军,其父还放心把偌大的家族交给他管理,由此可见一斑。 董格也很懂事,足足等到几个舞女冻的摔倒,大郎君败兴让她们退下,他才开口说正事。 “好教大郎君知道,如今新都寨李洛已于五日前上任…”接着董格把李洛上任以来的种种举动细细禀报给柳成椽。 柳成椽听完,细长的眼睛已经一片阴沉。 “此人上任数日,竟不来柳府拜见。看来咱这都寨大人颇有风骨哦。”柳成椽冷然笑道。 旁边一个年纪更小的青年说道:“大兄,这李洛小弟竟然认识,当日在传灯寺,让我和金光献都吃了瘪。想不到这么快他就谋到官职。” 这青年正是在传灯寺与李洛有过节的柳成明。柳家三兄弟,就有两人与李洛有过节。只不过老二柳成俊追剿敌人失陷在摩尼山中,至今杳无音讯。 “哦?竟有此事?”柳成椽倒是有点惊讶。他知道三弟并非草包,那金光献更是蛮横惯了的人,两人竟然都奈何不了李洛? 柳成明把传灯寺的经历说了一遍,柳成椽这才明白。 “原来自称是仁州李氏,还有智海撑腰,怪不得。那他这官职,必然是智海举荐。看来此人倒不简单。”柳成椽道。 柳成明道:“我和金光献都认为,此人多半真是李氏子弟,因为他知道李氏多年前的西宗秘事。于情于理都没有漏洞。” “是么?”柳成椽眉毛一挑,“多半是真,那就是不能完全确定。我倒想知道,这李都寨是不是在冒充出身。” “此人必定已经打点过郡守,暂时不要动他。老董,你说他是奉了郡守严令,这才满编乡勇?”柳成椽问董格。 董格恭敬的回道:“正是。所以我等不得不照办。” 柳成椽“哈”的一声,“本官就在郡守府做着谘议参军,郑府君若要严训乡勇,本官为何不知?必是他假借郡守之威行权宜之便了。” “大郎君英明。”董格苦笑。李洛是都寨,职责所在,就算没有郡守严令,他如非要认真,下面的村正也不能硬抗。 “满编三百乡勇,他想干什么?我柳家也不过三百私兵。难道仅为剿匪立功?只怕不见得。”柳成椽眯着眼睛琢磨。 他绝对不允许附近还有威胁柳家的武力存在,哪怕是都寨的乡勇也不行。 “老董,你说他在用乡勇建宅院?”柳成明问道。 “是啊三郎君。三百流民乡勇都在当劳力用。” “定了报酬没有?比如粮饷。” “三郎君说笑了。区区乡勇,哪有什么粮饷。只不过能让那些劳力吃饱饭干活。小吏估摸着,等宅院修好,饱饭也就吃不上了。”董格笑道。 柳成明道:“这年景能让几百人吃饱饭,他还真有些财货,也有点手段,用乡勇当劳力,倒是省了不少工钱。只是,此人之前还像个叫花子,如何就有钱了?难道是仁州李氏支援的?” 柳成椽突然道:“老董,他要修什么样的宅院?你可有图纸?” 董格一愣,“小吏没看到图纸。应该就是一座大宅院吧?” 柳成椽冷哼一声,“未必!你尽快搞到图纸,本郎君想要看看。” “是!”董格立刻站起来领命。 第三十九章 声望大涨 腊月二十四,小雪,无风。 坞堡开工已经三天了,工地上热火朝天,一切顺利。 我的眼线告诉我,摩西村正董格,昨天去了柳家。 董格今天悄悄来工地,我注意到他找了匠长孙三福。 这肯定有鬼。 我带着颜隼,直接控制了董格,带回小院审问。 开始他还大喊冤枉,失口否认捣鬼,不过在我面前,那都是徒劳的。我没用太多功夫,他就老老实实交代了。 原来,柳家的大公子柳成椽,想看工程图纸,以此判断我们修的是什么。 如果他知道我们修的是防御功能很强的坞堡,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 我让董格写一张证明背叛柳家的“投名状”文书,按上手印。软硬兼施下来,董格不得不答应投靠我们。 李洛警告他,如果三心二意,他不但丢掉村正的职位,还会死。 我画了一张假的图纸,告诉他,这就是你该给柳成椽看到的。等到柳成椽发现不对,坞堡也已经修好了。 我交代董格怎么应付柳成椽。他对柳家的人事很熟,我逼他说出一个可以拉拢的柳家心腹,让他交代对方的住址。我能感觉到,他现在很害怕我。 最后,我给了他五贯钱。 董格走后,颜隼对我说:“夫人,倘若他不听话,就让我亲自做掉他。” 我看着像我弟弟一样大的颜隼,心道这少年怎么杀心这么大? 逃犯却很高兴的说:“颜隼你很不错,以后有的是机会杀人。” 颜隼听了竟然也很高兴。 ………… 转眼就是四天过去,已经腊月二十八了。 宅院已经初现雏形,但粮食也消耗的飞快。昨天,李洛又安排虎古带着几个乡勇,驾着两辆牛车去城里买粮食。 附近的高丽村民,也开始羡慕乡勇有饱饭吃了。不少人要求来帮工,李洛同意了。他现在不心疼粮食,只希望坞堡尽快修好。 这样一来,工程进度更快了。 事实上坞堡没有成型前,参与的劳工也不知道修建的是坞堡而不是普通宅院。 晚上,崔秀宁回来,李洛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有收获。 “怎么样警察?”李洛问。 “那人叫季丁,是柳成椽的庄园田长,平时很得柳家信任,柳家有什么消息,他也能及时知道。” “那他是怎么就范的?” “此人有贪墨嫌疑。根据他的性格一番威逼利诱,设置一个一个心理陷阱,让他无路可退,逼着写书信按手印。” “你和谁去的?” “颜隼,还有乌图的儿子颜仝。这两个半大小子还真狠,当时季丁要是拒绝,他们肯定会杀人。” “警察,你这么干不是刑警的做派,而是特务的做派吧?” “的确不是刑警的做派,可要说到操作技术,刑警和特务其实差不多。” “你的眼线目前总共有多少了?” “十几个吧。分外围,重要,核心三种。” “目前能起到哪些作用?” “港口,柳家,工地都在我监控之下,是交叉重叠监控。无论是海盗还是柳家的威胁,都有情报支持。一旦有可疑分子,立刻就会被逮捕。” “你的规划呢?” “转过年,江华山城就会布线,三个月之内,郡守府,仁州布线。半年之内,开京布线。一年之内,大都,日本也会布线。当然,这需要很多资金。” 李洛笑道:“钱你不用担心,我有的是办法。按照你的计划,一年之内我们就有一个像样的情报机构。” 崔秀宁道:“内外敌我,治安保密都要顾及到,尽量消弥一切隐患,逮捕嫌疑分子。” 李洛问:“组织结构和名称呢?” 崔秀宁解释:“我的章程是在正式组建情报机构前,必须先要组建一个组织。然后将情报机构纳入这个组织之下。” 李洛拍手叫好:“这点我也想到了。情报机构很容易失控。一定要置于更高层级的组织之下。这组织就叫洛宁社怎样?” “洛宁社?”崔秀宁道:“这个不错,比较低调。我还以为你会取什么光复党,华复会这样的作死名字呢。” 李洛无语:“我就这么白痴吗?取这样的名字不是嫌命长?” 崔秀宁笑道:“行,体系的名称就定洛宁社。” 李洛道:“社团的框架和章程我先出方案,到时你再修改完善。” 崔秀宁点头,“我没意见。社团下面的情报机构,我拟定的名字叫特察局,你觉得如何?” “特察局…就是特务兼警察?” “对。情谍工作和本地治安都要负责。” “好。毕竟我也算乡长,本地治安肯定不能不管。” “李洛,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乡里很多人家已经断粮,会有人饿死。一旦死的人多了…” “放心吧,我已经召集村正开了会,我出五百贯,村正们一起出五百贯,凑齐一千贯,向断粮人家放贷,利息一成。其他富户也可以放贷,但利息不能超过一成。” “我赞成。这样我们没有损失,还有利息赚,又能帮他们度过难关,双赢。” “还不止如此。我这个都寨还能收获民望,以后做事更容易。” ………… 腊月二十九,一个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摩尼乡。 都寨大人牵头各村正,向断粮户低息放贷一千贯,来年秋收偿还,利息只要一成! 有富户放贷者,利息也不得超过一成。否则严惩不贷! 此令一出,顿时在整个摩尼乡掀起惊涛骇浪。 都寨大人,英明仁慈,民之父母啊! 这样一来,原来不少快饿死的人,就能熬着继续活下去! 原来要卖儿卖女的人,就能家庭圆满。 一时间,李洛的声望直线上涨,乡野一片赞扬。 到腊月三十,借贷人都拿到了钱,少则一贯,多则两贯。当拿到低息救济贷款的时候,很多人都忍不住向着摩东寨李家的方向跪拜。 别以为这是小恩小惠,在百姓看来,这是大慈大悲! 以前闹荒年不是没有人放贷,可无一例外都是高利贷。九出十三归都算好的,更多的是折腰贷,借一还二,还利滚利。 借一贯钱,可能要还好几贯,直接家破人亡,卖身为奴。 与这些天杀的高利贷相比,一成利息还叫利息吗?而且还款时间放宽到明年秋收,这明显就是故意给百姓留活路了。 宋记大店里,宋守业看着络绎不绝拿着贷款来买粮食的人,听他们说着都寨大人的好话,心里不禁有点后悔。 说起来,都寨大人落魄时,还给自己写过对联,自己才给了他一点小钱。 虽然当时他对李洛也很客气,但终究没能大方的雪中送炭。 这才多久?李洛竟然当上都寨了。 要是当时咬牙赌一次,他不就抱上大腿了? 可惜啊! 李都寨是仁州李氏出身,又如此会做官,定然前途无量。他怎不后悔错失良机? 有人欢喜感激,有人追悔莫及,也有人咬牙切齿。 柳家院内,得知消息的柳成明,气的摔了一只青瓷酒杯。 “可恶!他让本郎君的钱贷给谁!不当人子的混账!”柳成椽简直是勃然大怒,再也顾不得风度的骂起李洛。 今年歉收,乡民日子很难。柳成椽早就计划乘机放印子钱。 他的主要目的不是用高利贷赚利息,而是要借此逼得贷款人为田奴,吞并田产。 本来,这次高利贷放下来,来年一逼债,起码有几百人会沦为柳家田奴,那么不出三年,柳家就能再圈建一个庄园。 谁知,这李洛突发善心的一个举动,就完全打破了他的计划。 现在一千多贯低息贷款已经放出,他再也没有机会放高利贷了。 可恶至极! “把董格这废物给本郎君叫来!混账东西!”柳成椽传令。 第四十章 两个人的除夕夜 董格来到柳府后,柳成椽已经恢复了冷静的风度,没有再责骂董格。 毕竟李洛是董格的顶头上级,李洛命令村正们低息放贷,占了爱护百姓的大义,董格又如何能硬抗? 再加上董格毕竟做着村正官,在柳家圈建庄园的计划中还有用,柳成椽自然不会让他太难堪。 “老董,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柳成椽直接说道,他哪里知道董格已经成为崔秀宁的卧底? 董格拱手:“请大郎君示下。” “你回到村里放出风声,就说李洛身家巨万,因为大宅还没修好,他的钱财都存在如今住的小破院里。”柳成椽道。 “大郎君是打算让海盗知道?然后借海盗的手?”董格问。 柳成椽笑了,“这是你猜的,本郎君何曾说过?” 董格腹诽道:“朴家被灭也和你脱不了干系,你当我真不知道么?” 心里这么想,口中说道:“小吏回去就散布消息。” 在董格看来,柳成椽当然很不好惹,但李洛和那个李夫人更不按常理出牌,同样难惹。如今被那李夫人死死拿捏着,竟没了反抗的勇气,只能乖乖就范。 那李夫人端的厉害,好像能看透他的心思,每句话都敲在他的软肋,让他不知不觉就上了李家的船。 董格离开后,柳成椽又叫来一个心腹,让他去仁州。 “过完除夕你就去仁州,散布一个消息,就说李洛靠着冒充仁州李氏,谋到了一个都寨的官职,此人打着李氏的旗号招摇撞骗,有损李氏颜面。”柳成椽吩咐。 “是。”那心腹领命。 一个私兵百长忍不住说道:“大郎君何须如此,干脆让奴才带兵直接将那李洛或抓或杀,岂非干净?” 柳成椽笑骂道:“你这混账狗才,说话好没道理!李洛是郡守亲自委任的都寨,再小也是朝廷命官,我柳家私兵怎能直接抓杀?倘若此人真是出身李氏,岂非恶了仁州李氏?再说他如今三百乡勇摆在那里,你又如何能动他?此人妨碍了柳家的的谋划,必然要除掉的,但暂时不宜硬来。” 私兵百长汗颜道:“是奴才短了见识。” 旁边的庄园田长季丁,闻言垂下眼睑。此时季丁暗想,要是把这个消息报给李夫人,李夫人会给几贯赏钱? 想到李夫人,季丁就有点冷。那女人真的很不简单。 柳成椽自然更想不到,作为他心腹之一的季丁,此时也投靠了“李夫人”。 这倒不是柳成椽蠢。 现代刑警为了预防犯罪和侦缉犯罪,对安插眼线,渗透瓦解,信息情报,心理战术,讯问技巧等都要研究。 这些听起来简单,但专业性极强。没有受过严格警务特务训练的人,既不会操作,也不知厉害。 在情报和警务技术落后的古代,古人对特务工作并不重视。直到大名鼎鼎的明朝锦衣卫成立,真正的特务情报机构才走上历史舞台。 董格和季丁第一时间就通过崔秀宁安排的联络人,将柳成椽的暗算透露给崔秀宁。为此,崔秀宁又花了十几贯的赏钱。 李洛一点不心疼钱,因为这情报很有用,起码说明,柳家开始布局对付自己了。 以前的都寨是柳家走狗,而他李都寨显然不是,这绝对妨碍了柳家的扩张计划,除掉自己,最少让他丢掉都寨官职,才符合柳家的利益。 柳成椽连拉拢都不尝试,而是直接对付自己,说明柳成椽很有见底,他猜到自己不可能投靠,也就懒得做无用功。 “柳家想引导海盗对我们动手。要是海盗近期来袭,我们还真无法抵挡。”崔秀宁担心的说道。 董格当然不会再听从柳成椽的命令,散布“李家有钱,海盗快来”的流言,但肯定拖不了多久,过段时间柳成椽一定会知道。 李洛道:“最好能拖到坞堡修好。乡勇没有三个月苦练,根本不能指望他们抵挡海盗。要是海盗在坞堡修好前来袭,我们也要有时间转移。” 崔秀宁点头:“海盗上岸只能通过海港村的港口,其他地方悬崖峭壁,他们上不来。那港口我布置了好几个眼线。” 李洛道:“仁州的谣言怎么对付?” 崔秀宁苦笑:“这个没办法。” 李洛冷笑:“或许不是坏事,起码能让仁州李氏留意我们,方便以后的计划。” 崔秀宁道:“虽然无法阻止柳家散布谣言,但我们也不是不能反击。” 李洛道:“你指的是柳家夺船抢货杀人的黑幕?现在不宜爆料,免得柳家狗急跳墙来硬的。” 崔秀宁表示同意:“好。等坞堡修好,乡勇有了战力再说。我们暂时不主动反击柳家,先低头发展。” “好了警察,再说说过年的事吧。今天大年三十,乡勇和工匠也都回家了。这年我们怎么过?” 乡勇和工匠回家过年时,李洛每人送了三升面粉,一斤猪肉,让他们正月初三就来开工。 “还能怎么过?吃羊肉饺子吧,再喝点高丽清酒呗。这年过的……”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可是整个乡村并没有什么年味,实在是村民们的日子太苦,他们连高丽春节食物“五谷饭”都吃不上。。 李洛本想贴对联,但考虑到高丽春联都是白色,也只能作罢。 两人开始包饺子,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才搞好了饺子。 大小四只狐狸也要过年,它们分了一大块猪肉。 两人把火塘烧的旺旺的,炕洞里也烧着火。饺子酒水和餐具,直接摆到大炕上。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北风开始呼啸。院子里两头露天的牛,也被冻的哞哞叫唤。 “秀宁,新年快乐!”李洛端起酒杯,眼中有点湿润,第一次叫“秀宁”。 “李洛,新年快乐!”崔秀宁忍不住流下泪水,一口喝尽杯中酒。 来这个世界一个月啊! 多少次希望一觉醒来发现只是个梦,她能再次回到警队,回到家里。 可是,终究不是梦。 每年过年崔家都很热闹,可现在,没有家人,没有朋友。 只有一个李洛,这人还是她之前追捕的犯罪分子。 李洛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笑道:“我很多次过年都是一个人,今年有你陪我过年,我很高兴。秀宁,谢谢你。” 崔秀宁带着泪花笑了,“好吧,我也谢谢你陪我过年。” 她这笑容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单论长相,她的确属于颜值榜最顶端的极少数人。 李洛给她夹了几个饺子,又给她斟上一杯清酒,“过年我们应该高兴,别伤心了。” 崔秀宁点点头,“你之前不找个女友陪伴,是不是怕自己有一天坐牢,耽误了别人?” 李洛叹息,“你很聪明,就是这个原因。谁会喜欢寂寞?谁不怕孤独?本来打算再赚一个亿金盆洗手后找个女人的。” “呵呵,金盆洗手。”崔秀宁鄙视。 “你呢?”李洛反问,“想追你的人估计能编一个团吧?” 崔秀宁又喝了杯酒,“很多,很烦。但我没想过。警校里专注学业,本来打算工作几年后再找个合适的人。” 李洛道:“你酒量不行啊,已经桃花脸了。少喝点,多吃饺子。” “嗯。吃完年夜饭我想擦个澡。” “好。到时我去院门守着。” “你别忘了给牛喂点草,全指望它们运粮食哦。” 年夜饭这么敷衍过后,崔秀宁开始在厢房擦澡。李洛到院子喂牛,顺便给崔秀宁放哨。 两头牛挨在一起取暖,看的李洛一笑。这两头牛像不像他和崔秀宁? 想到这里,李洛心里忍不住泛起一股暖意。 竟然是…那种唯一亲人的感觉。 第四十一章 尔敢欺我也! 现在两人睡在一个炕上,当然中间有“楚河汉界”,两人也都是“将帅象卫”。 李洛睡觉一直很老实,但崔秀宁不是。违规过河不是一次两次。 当然,她自己未必知道。 考虑到第二天早上一定有人给都寨大人拜年,李洛很早就起床了。 来到院子,李洛不禁有点吃惊。 两个人带刀背弓站在院门口,身上落满了雪花,如同两个卫兵,似乎是站了一夜。 “完颜隼!”李洛喊到。 其中一人的身子一震,赶紧应了一声,说道:“叔父起的这么早?” 另一人是颜仝,他是乌图的儿子,此时也赶紧行礼。 李洛忍不住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颜隼道:“李叔父是大伙儿的指望,夫人也是天人一般,再说这小院里有不少钱两。我和颜仝怕有小人加害,就来守夜了。” 颜隼本来不愿意叫李洛叔父,他觉得李洛比他大不了几岁。可是这段时间李洛对他们几个钱粮酒肉甚是大方,对他们的家人很是看顾,让他们过了一个好年。他心里也很感激,觉得李洛一定不会亏待女真人。 李洛有些感动,问:“是你们父亲让你们来的?” 颜仝道:“那倒没有,不过我爹和他爹都是赞同的。” 颜隼又说:“今晚虎古大哥和光夏大哥会替代我们守夜,一直守到初三。” 虎古和光夏也是女真人。加上颜隼颜仝,是乡勇中李洛最熟悉最信任的四人。也只有他们四人李洛分了直刀和弓箭。 李洛摇头道:“这天寒地冻,又是除夕夜,你们何须如此。” 颜隼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李叔父,你怎么知道我叫完颜隼?” 他们目前可都是姓颜啊! 李洛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的多,有何奇怪。我还知道,你两个不是金朝宗室,但颜铎老爹是宗室。” “叔父怎么知道?”完颜仝也有点吃惊。这些事他爹和狼主都不会乱说的。 很多人以为姓完颜的就是金国宗室,其实不然,只有少数姓完颜的才是皇族宗室。 因为完颜是部落的名字,部落里的人都姓完颜,只不过金朝皇族也出自这个部落而已。 完颜部也因此成为金朝最核心的基本盘,比其他女真部落更忠诚。所以如今残存的女真人都做了蒙古人的奴隶,但完颜部还有不少人逃到辽东和高丽,不甘屈服。 如果得到完颜部残余力量的支持,李洛的计划会顺利很多。不然他为何刻意拉拢女真人? 毕竟女真人早就汉化,以中原遗民自居,用起来不膈应,远比高丽人可靠。 李洛也不怕女真人反噬。女真人大部分被蒙古屠杀,小部分沦为奴隶。如今还算自由之身的女真人,男女老幼最多几万人,能凑出几千兵马就顶天了。 这点人助李洛一臂之力是够了,可要想东山再起,再建大金,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当年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起兵时虽然也才几千人,但那只是完颜部一个部落的力量。而当时整个女真族系却能出动十万精兵。没有后来女真诸部的加盟,阿骨打真能凭万儿八千人成事? 李洛没有回答完颜隼的问题,只是故作高深的笑笑。 此时听到动静的崔秀宁也醒了,披着大衣出了房间。 “夫人,拜年了!” 完颜隼完颜仝一起笑嘻嘻的行礼。 “外面冷,快进屋烤火吧!”崔秀宁很喜欢这两个虎头虎脑的少年。 几人进屋,崔秀宁拿出两贯铜钱,“这是压岁钱,不能让你俩白拜年。” 两人推辞不过,只好收了起来。 崔秀宁像家庭主妇那样把昨晚剩下的饺子热了,几人刚吃完,村正们就陆续来拜年。每人都带着礼盒,说着恭维喜庆的话。 因为李洛带头低息放贷,让他们每人也放了几十贯低息贷款,村正们自然心有怨气。可是又不得不从,没人敢出头挑事。 很简单,因为都寨捏着村正的任免权。如果李洛看谁不顺眼,立刻就能换人。大不了事后行文到郡守府走个流程,郡守当然不会为一个村正驳了都寨的面子。 李洛暗爽,做官就是好啊,这才过去过久,又是几十贯的礼物进账。 村正们刚来拜年不久,外面就传来喧哗。完颜隼完颜仝立刻持刀出去察看。 众人出门一看,竟然黑压压的一片,足足两三百人,全是附近的百姓。 李洛一出来,一大群人呼啦啦跪下去,喊到:“给大人夫人拜年,新年大吉啊思密达!” “谢过大人慈悲思密达!” …… 众村正有点发呆的看着这一幕,都是心生羡慕。 他们可是从来没看到这景象啊!几百村民自发的来拜年。 这就是民望! 这才多久?李都寨就有了这等民望。 有此民望,李洛日后必然还要高升呐,他会走到哪一步呢? 李洛却很淡定。什么民望?只要稍微对百姓好些,舍弃一些利益,就能换来所谓的民望。 民望加持当然有用,但根本不足恃! 只有实力,才真的可靠。 李洛手一抬,“诸位免礼,谢过盛情!本官在此也给诸位,给摩尼乡八千父老乡亲拜年,祝今年风调雨顺,虫蝗不兴,家家丰收,户户有余!” “谢过都寨大人!”几百人再次下拜。 …………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正月初三,工地上再次热闹起来。 经过数百人近十天的修建,李洛要求最先修建的内院,已经完成了一半。 内院是核心区域,占地近两亩,又分为大小两个独立区域。东边四分之三是家主居所,有住房,厅堂,库房,浴室,厨房,杂间等近三十余间。 另外半亩的区域,是瓷院。共修建瓷窑五座,库房和工坊五间,是李洛烧制骨瓷的地方。骨瓷技术事关重大,只能放在眼皮子底下。 看样子,最多到初十,内院就要完工。李洛和崔秀宁就可以先搬进去了。 果然,正月初九这天,匠长孙三福禀报,内院已经竣工。 当天晚上,李洛和崔秀宁终于搬到新居。 地方够大,也够气派,只是还没有开始“雕梁画栋”,又没有家具摆设,所以显得空荡单调。 不过,这么快就能住进来,两人已经很满意了。其他不说,这个内院起码比之前的小院安全多了。 两人住进了一个套间,崔秀宁住内,李洛住外。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住在一个房间。之所以不分开住,当然是考虑外人怀疑两人的关系。 套房外间原本是仆人为了伺候主人,方便主人随时召唤住的“秘书间”。但李洛完全不在意。反正现在也没有仆人。 所有的粮食物资也运送过来,存入附近的库房。连两头牛也牵到了瓷院。 崔秀宁也没有忘记她的“警狐”。狐狸母子四只也搬进了“犬舍”。 就在李洛搬入新居的同一天,柳家的柳成椽也把董格叫到柳府,见面就是一顿数落。 “老董,你怎么搞的!年前让你散布那个消息,消息为何今日还不见传开?嗯?!” 董格虽然胆战心惊,但早就有了崔秀宁给的对策,说道:“此事本就要禀报郎君,只是近来郎君去城里拜年访友,甚是忙碌,所以很不得便。” 柳成椽春节期间的确很少在家,应酬太多所以忙的很。 “你说!” 柳成椽喝道。 “小吏得到消息,李洛似乎是盼着海盗来袭,好一网打尽立功升迁!小吏再散布谣言的话,岂非帮了他的忙?”董格说道。 “什么!”柳成椽不信,“他这三百乡勇就是乌合之众,连兵器都没有,如何能和海盗对抗?他哪来的底气?难道他是白痴不成?尔敢欺我也!” 散布谣言本就为了引海盗来抢李洛,可现在董格告诉他,李洛竟然巴不得海盗来。倘若真是如此,那的确不能再散布谣言,不然不是帮了李洛的忙? 但是,柳成椽并不相信董格的说辞,狭长的眼睛满是质疑和阴冷。 如果董格的解释不能让他满意,呵呵… 第四十二章 暗杀计划 董格解释道:“李洛年前要在朴家遗址修建宅院,有人建议换个地方,说那里危险,海盗来过第一次,就会来第二次。” “李洛说他巴不得海盗来。小吏就问为何。他冷笑道,海盗不来本官如何立功?你们以为这三百乡勇全是饭桶么?里面可有几十人上过战阵的。” “李洛又说海盗中已经有人暗暗向郡守投诚,一旦海盗再来,官府马上就会得到消息,到时…。” “李洛又警告各村正,海盗有人暗投官府的事严禁泄露。之所以告诉我们,是让我们到时放心带壮丁配合围剿。他还许诺,等灭了海盗,人人有赏,他甚至会推荐某个村正接任他的都寨之职。” “后来我向李洛身边的女真护卫提起海盗,那少年说,希望海盗快来,他好杀几个过瘾。就怕海盗下次不从摩尼乡上岸。” “我观察乡勇,发现三百人中的确有几十人像是做过军的,他们身材比较魁梧,右手大拇指粗壮,以前应该长期练过箭术。” “还不止这些,李洛是有兵器的,或许能武装上百人!只不过为了向海盗示弱,才没有发放。这些兵器是郡守特批的。小吏寻思,只怕这些是郡守有意为之。因为海盗再不剿灭,他官位也难长久。” 柳成椽皱眉,“他真有几十人能上阵打战?还有一批兵器?” 董格毫不犹豫的顺:“千真万确!” 柳成椽琢磨起来。如今海盗可是郡守的心病,若再不剿灭,的确有碍仕途。 难道,真是郡守的安排?不然为何李洛建宅院偏偏选在朴家遗址?他就不嫌晦气? 那股海盗多次作案,每次都选择靠近海边居住而又缺乏武力的富户,搞的不少富户纷纷内迁。朴家遗址,就在海岸附近。总不会是李洛傻吧? 柳成椽总结出来,只要散布那个消息,海盗一定会来,他们都是爱财胜过爱命。 柳成椽之所以确定这点,是因为他已经散布过两次消息,第一次灭了双河乡的白家,第二次灭了摩尼乡的朴家。柳成椽也顺利兼并了两家地主的土地。 官府之所以不利用这点引海盗自投罗网,是因为官府并不知道柳成椽故意散布过消息,也就不知道这个规律。 柳成椽阴险多疑,正因为如此,所以会自动脑补对手的阴谋诡计。 海盗每次上岸不到百人,倘若李洛真有数十敢战之士,又提前布置,只要拖到官兵来援,就稳操胜券了。 虽然董格说的合情合理,但柳成椽仍未相信。他吩咐一个私兵,将另外一个投靠他的村正王范叫来。 私兵骑着快马赶去,半个时辰后带回王范。 “老王,李洛曾对村正们说,不怕海盗来袭?”柳成椽劈头盖脸的直接问道。 王范回道:“年前是说过,他们好像是在等海盗来。对了,小吏正要禀报,李洛的乡勇,里面有不少做过军的,兵器也藏的有。只是不知道为何,却没有都拿出来。” 很多话李洛的确对村正们说过,本就是演戏,王范也不算撒谎。 柳成椽冷哼一声,“他这是示弱,好让海盗放心来。” 听到王范的印证,柳成椽这才信了董格的说辞。 有时候,越多疑的人反而越轻信,尤其是涉及阴谋的事。 可惜啊,这次不能再借海盗的刀了。 但是,李洛一定不能再待在摩尼都寨的位子。看此人做派,必定要妨碍柳家圈建庄园的计划。 想了想,柳成椽挥手让董格和王范离开。很快室内只剩下柳家兄弟和两三个心腹。 “柳武,你挑几个私兵,装作蒙面大盗把李洛做掉!”柳成椽下令道。 暗杀! “是!”私兵百长柳武毫不犹豫的领命。 “大兄,李洛的娘子乃是人间绝色,要不…”柳成明突然说道,他对崔秀宁念念不忘,想让柳武暗杀李洛后,将她带回来。 柳成椽冷哼一声,“别为女人坏事!要是被人知道她女人在柳府,岂不做实了是柳家暗杀朝廷命官?也一起杀了!” 不能明着动武,那就暗中见血吧!只要不留下证据,谁也没办法。杀人者是蒙面大盗,与柳家何干? “是!”柳成身子一挺。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柳成椽不放心的问,一是担心暗杀失败,二是担心留下证据。 柳成道:“奴才会在半夜动手。他可能有几个护卫,先趁黑摸掉,再杀李洛夫妇,得手立刻就撤!” “这就是你的计划?”柳成椽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你这个蠢货!你是谁?你是大盗!为的是钱财和女人!只杀人,还是强盗吗?那是刺客!谁会派刺客杀李都寨?最有可能的不就是我柳家么!” “是奴才短了见识。”柳武一脸羞愧。 “重新来过!” “是!”柳武想了想重新说道:“前面不变。进去后杀了李洛,再到处翻东西,搜寻钱财。然后,当场把那妇人轮流玩儿一次,再一刀杀了。” “废物!”柳成椽再次骂道,“尔乃猪乎?其蠢若何!还轮流玩儿一遍,那岂能快速撤离?耽误越久,风险越大!” 柳武顿时跪了下去,“奴才愚蠢,还请郎君指点。” 柳成椽摇摇头,说道:“前面不差,主要是那妇人。强盗向来是既劫财杀人,又要蹂躏妇人。但又要快速撤离,怎么办?就把那妇人一扒,下面直接几刀捅的稀烂,又省了功夫,又像是真做了那事。官府来查,自然不会怀疑我柳家。” 柳武赶紧拍马道:“大郎君高明啊!” 柳成明确嘴角一抽,满脸遗憾之色,暗想大哥真是暴殄天物。 旁边的田长季丁,看到这一幕,心想这次要不要将消息透漏给李夫人?要不干脆让柳武把她灭了,这样自己贪墨的把柄不就没了?也不用再替她效力? 不过,想到崔秀宁的大方,和柳家的小气苛刻,季丁又有点犹豫。 再想到柳武有可能在李家翻出自己留下的投名状文书,季丁就更加犹豫。 最后想到刺杀可能会失败,李洛可能是李氏子弟,以及崔秀宁给过他的许诺和敲打,季丁终于决定一条道走到黑。 还是要把消息传给李夫人。因为这样对季丁更有好处,也更保险。 他是柳家庄园田长,是柳家心腹,可是说到底也是个奴才! 尤其是柳家对下面并不大方。虽然他衣食无忧,可每年拿的例钱不过十几贯。这让喜欢赌钱的季丁经常手头紧张,开始贪墨田庄的收成。 而他从崔秀宁那里得到的赏钱,短短半个月就超过了十贯。更别说崔秀宁答应的其他好处了。 季丁不傻,他知道李夫人和李洛都很不简单,这样的人完全值得下注,他是个赌徒,本来就爱赌。 柳家兄弟决计想不到,季丁这个效力柳家二十多年的心腹老人,会把暗杀李洛的计划向对方和盘托出。 “大郎君,我何时动手?”柳武问。 柳成椽想了想,“你先挑人,再准备,三天之内动手!” 季丁松了口气,三天之内动手,传递消息完全来得及。 第四十三章 将计就计 李家新居内院。 “这是刚才季丁通过线人送来的。”崔秀宁脸色阴沉的将一个小小的纸卷递给李洛。 李洛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三天之内,假冒大盗半夜刺杀,制造三劫,混淆视听。” 三劫不用想,必然就是劫财劫色劫命了,乃是穷凶极恶的强盗做派。 要是被刺杀,来查案的府衙官差,很难想到和刺客有关,肯定认为是起了贪心的盗贼干的。 李洛看了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柳成椽不但不按常理出牌,也实在太狠毒。 自己低息放贷的举动当然是损害到柳家的利益,柳家敌视自己正常。 但他没想到刚刚化解对方借海盗之刀杀人的计策,对方干脆就采取粗暴的刺杀手段,而且计划还如此下作! 要不是刚起步的情报组织起了作用,他和崔秀宁多半躲不过这一劫。 这里白天工地上人很多,可晚上只有两人护卫,不是颜隼颜仝,就是虎古光夏。但是对方来的人绝对不少。 “想不到柳成椽手段如此极端,非要致我们于死地。”崔秀宁也有些后怕,她都不敢想象,要是被对方得逞,她会死的有多耻辱。 为了奖励季丁的及时情报,崔秀宁这次干脆送了一个银瓶,价值三十贯。 “既然有了情报,那来人就是找死了。”李洛冷笑,“将计就计,伏杀他们,然后斩首示众!柳成椽不是想假借强盗的名义吗?正好,就将他们的首级以强盗的名义送到郡守府记功!” “好,就这么办!”崔秀宁也动了杀心,她对柳家已经恨之入骨。女人,最恨的死法的就是被凌辱虐杀。柳成椽成功的激发了她从未有过的杀机。 “这是第一步。”李洛咬牙,“我们当然要回敬一次。” “怎么回敬?” “杀了他!” “李洛,柳家私兵这么多…你想路上伏杀他?” “季丁现在是我们的人,我们能掌握柳成椽的大概动向。” “我会告诉季丁,一旦有合适的机会,就来汇报。不过让谁来杀?颜隼他们?” “也只有这些女真人了。到时让他们冒充宝木部的人,让柳家以为是报复杀人。” “好,我来做颜隼他们的工作。” “嗯,我知道颜隼颜仝更听你的话。” “那倒也不是。他们有点敬畏你,我呢,毕竟是女人,亲和力上有优势,他们其实是把我当姐姐。” 两人这段时间对这些女真人在物质上照顾颇多,又诚心笼络,他们已经算是两人最信赖的武力。 这些女真人远比高丽人凶悍好战,又都熟练弓箭刀枪,组织起来就是一个强悍的小分队。 就那颜隼颜铎来说,都不过十六岁,身高却有一米七,已能开一石半的弓。如今吃了大半个月的饱饭肉食,更是精力充沛,整天练习厮杀打斗。 柳家那些私兵虽算精锐,还真未必是对手。 李洛笑道:“想不到警察也同意我主动杀人呐!” 崔秀宁道:“那有什么办法?我们这是自卫,是柳成椽逼我们冒充宝木部杀他。” 两人知道柳家和宝木部的过节。 宝木部本来是柳家的商业合作伙伴。可是在上次交易中,宝木部的人不小心泄露军需图的信息,柳家就起了贪心,干脆趁着双方交易时突然下手,夺了宝木部的船,抢了宝木部的货,杀了宝木部的人。 夺船抢货杀人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是柳成椽策划的。 可惜还是有一个宝木部的漏网之鱼带着军需图逃走,柳家老二柳成俊带人追捕,进入摩尼山,不但没抓到人,自己反而落在对方手里,至今杳无音讯。 冒充宝木部杀人,柳家和官府的怀疑对象就会被转移。 “等下我们召集颜隼等人商议商议。” 颜隼等人到来听说了事情的原委,顿时都面露杀气。 没认识李洛之前,他们过的是食不果腹,寄人篱下的日子,既艰难又屈辱。是李都寨和夫人让他们活的像个人样,不但天天有粮有肉,还有了用武之地,不再彷徨无计。 他们既心存感激,也心生报效。 李都寨和李夫人,他们都已看出大不简单,无论胸怀气度还是本事手段,都令人心折,绝对是干大事的人。 现在柳成椽要杀两人,岂不是要断他们的指望?那就是他们的敌人。 “我要砍下这些刺客的狗头!” “柳成椽也逃不了,必须死!” 颜隼颜仝都怒了。想到如今视若姐姐的崔秀宁可能遭受的可怕下场,两个少年就杀机难抑。 一般这个年纪的半大男儿,都是少年情怀,普遍对崔秀宁这样大他们几岁的出色女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爱慕,敬服,尊重,亲近,守护……容不得别人欺辱。 众人商量了很久,各自准备起来。 ………… 正月十二,一行人凌晨时分从柳府出来,个个黑衣蒙面,趁着漆黑的夜色和夜半无人,悄然向摩东寨而去。 足足十一人之多,带队的正是私兵百长柳武。 半个多时辰后,柳武等人终于悄悄来到朴家遗址,如今的李宅工地。 白天干活的乡勇工匠都回家了,只有已经修建好的内院有人。 柳武知道,李洛和他婆娘就住在那个新修的内院。 顶多再有三四个乡勇留下当护卫。 而他这边,有十一个精兵,又是有备而来,有心算无心,突然袭击之下,怎么可能失手? 柳武蒙面下的嘴角一翘,残忍的笑了。 他好像已经看到一堆铜钱和银瓶。看到李洛被砍下的死不瞑目的脑袋,看到那妇人血肉模糊的凌乱尸体,再看到大郎君夸奖的笑脸。 寒风乱卷雪花的声音,掩盖了刺客们本就轻微的脚步,掩盖了直刀缓缓出鞘的动静。 柳武的刀一举,十一人一起扑进内院,动作迅捷。 他们要先干掉几个护卫,那对男女只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嚓嚓”几刀声响,几把直刀刺进护卫的身子。可奇怪的是,并没有惨叫发出。 柳武反应很快,他拔出直刀的同时,就知道刚才刺的是个草人! “上当了……”这个念头刚刚冒出,突然稻草人后面一刀猛然刺来。 柳武身手不凡,当此猝不及防之际,下意识的一躲,虽说避开了心口要害,到底还是被刺中肩膀,顿时剧痛难忍。 与此同时,几声惨叫也响起,却是刚才刺杀稻草人的私兵,都被藏在稻草人后面的人袭击得手。 听声音,竟有四个私兵被袭杀。 而自己也中了一刀,受伤不轻! 柳武不愧是私兵百长,既然知道李洛早就有埋伏,他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撤!” 柳武呼喝一声,就带头向外冲去。 “想走?”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紧接着几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就封住了院口。 几乎同时,几盏灯笼就亮了起来,顿时将柳武等人的身影照的清清楚楚。 第四十四章 赢了我,你能活 柳武等人一眼看去,顿时浑身发寒。 五人拉弓满月,利箭蓄势待发。还有十来人手持长枪直刀,将仅存七人的自己等人团团围住。 包围圈外,一对年轻男女手持直刀,正满脸杀气的打量自己。这男女两边还各有两个身材魁伟的中年大汉。 这两个中年大汉当然就是都烈和乌图了。两人并不是李洛的乡勇,但如此大事,不亲自参与他们也不放心。 “你们虽然蒙着脸,但本官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李洛突然笑起来。 看到李洛的笑脸,柳武终于恐惧起来,他很清楚,硬抗的结果会是什么。不如挑明身份,对方顾忌柳家威势,未必还敢动手。 “李大人,这是个误会。”柳武拉下蒙面,“我们是柳府私兵,今夜追剿盗贼,谁知盗贼竟然逃到这里……” “哦,是吗?”李洛差点被气笑了,突然喝道:“射!” 一阵弓弦爆响,五只利箭近距离射穿五个私兵的身体,他们根本无法躲避。 “啊…”中箭的五人一起惨叫,不过都是未死,因为李洛早就下过命令,不射要害,让他们留半条命,然后给颜隼等人练习白刃杀人。 转眼间,柳家私兵还有战斗力的只剩柳武和另外一个私兵,而李洛这方有二十来人。 那私兵浑身战栗,大冷天的满头大汗。 柳武知道今日必无善理,对方明知他们是柳家私兵,还敢下令射杀,那是要铁心和柳家为敌了。 柳武勉强稳住心神,突然抛下直刀,跪了下来,“请大人饶小人不死,柳武一定鞍前马后,誓死报效!” 另一个私兵也赶紧弃刀跪下来。 只要能活命,谁愿意死?先假意投降,糊弄过去再说,说不定之后还能找到机会袭杀李洛。 这李洛如今编练乡勇,正是用人之际,说不定就会接纳。 “你俩先跪着。”李洛笑道,对颜隼等人说道:“现在你们可以杀这五条中箭的狗了。” 颜隼颜隼等人早就等着这句话,闻言立刻扑了上去,直刀劈斩刺杀,在五个私兵临死前的反抗和哀嚎中磨练初次手刃敌人的战意。 转眼间,五个中箭的私兵就被乱刀击杀,死的惨不忍睹。 李洛是杀过两个人的,崔秀宁虽没杀过人,但也多次观摩凶杀案现场,所以两人都很淡定。 柳武和那个私兵吓的面如土色,又是害怕又是侥幸。心想总算投降的快,不然不也是被乱刀分尸? 柳家刺客总共来了十一人。其中四人中计后被袭杀,五人被射杀,现在只剩两人跪在地上。 “乌图大哥,你帮子弟们演练一下。”李洛转头对乌图说道。 李洛已经知道,都烈善射,乌图善刀。都烈能开三石强弓,而乌图刀技高超,一刀在手,十人难挡。 “好。”乌图持刀走向那个私兵,居高临下的淡淡吩咐:“捡起你的刀,战。赢了某家,可以活。” 那私兵既然能被挑出来当刺客,当然也是善战悍勇之辈。之前投降,是因为李洛人太多,还有弓箭,一旦反抗必无幸理。 现在有机会单打独斗,他哪里会放过? “你此言当真?”那私兵咬牙说道。 乌图笑道:“自然是真,你赢了,可以活。” “我要李都寨点头!”那私兵还不放心。 李洛也笑了,“这就是本官的意思,你赢了就能活命!” “好!”那私兵捡起刀,顿时恢复了凶狠之色,“来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狂吼一声,双手持刀挽起刀花,疾劈乌图。动作迅猛快捷,干脆利落。 “看仔细了,这才是杀人的刀技。”李洛低声对崔秀宁说道。 崔秀宁也会一套后世刀技,但花把式太多,这次观摩应该对她的刀技大有裨益。 “挡敌人劈刃,不看刀刃,只看敌人双手!”乌图随意一刀就挡住对方杀招,一边讲解。 那私兵此时哪里不知道对方刀技远在自己之上?他一斩不成,刀顺势回抽,又是一刀直刺。 乌图又是抬手一刀挡住对方刺击,讲解道:“格挡敌人刺刃,不看刀身,只看右肩!” “再看……斗刀如斗牛,目光微低视,余光观敌脚。一忌仰头抬目,二忌注目敌刃……” 接下来柳家私兵连出十几次刀,都被乌图轻而易举化解,有些动作还连接讲了两三遍。 可是,乌图连一刀都没有反击,全是格挡。完全就是把柳家私兵当教学工具。 柳家私兵也真是精锐,十几刀下来或凶狠,或刁钻,或虚招,都是变招迅捷,动作娴熟,没有丝毫花哨,但也有简单明快的暴力美感。 崔秀宁看的很有兴趣,她终于知道,自己以前练的不是刀技,只能算刀舞。 但刀舞也不是没用,起码算是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只要通过实战刀技改良,就能变成一套很好的白刃战格斗术。 此时柳家私兵已经绝望,恐惧之下更是势如疯虎,怒吼连连的对乌图全力劈刺。 “好了。再看某家如何出刀反击!”乌图说道,突然挡住攻击的同时,身子往前直撞,瞬间拉近了双方距离,同时直刀一刺。 柳家私兵想要后撤已经来不及,再出刀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乌图的刀刺入胸口。 柳家私兵一声惨叫,“当啷”一声直刀落地,再扑通一声倒下。 乌图一直在防守,可是一旦攻击,一刀就要了对方的命。 众人看的一阵激动,还跪在地上的柳武,却脸色苍白。 乌图在尸体身上擦拭刀上的血迹,问柳武:“这柳家私兵还不错,算是精锐战兵了。柳家这样的兵还有多少?” 柳武赶紧回答:“今天来的全是兵长,一等战兵。如今死了十个,柳家还有二十余人。” 乌图放心了。这种精锐要是有四五人联手围攻,他就只能自保。五六人联手,他必败无疑。好在柳家这样的兵长只剩二十余人。 李洛突然说道:“现在轮到我了。柳武,捡起你的刀。你赢了我,可以活。绝不食言!” 这样磨练刀技的机会很难得,李洛当然要废物利用。就算对方万一赢了,那也只是可以活。人残废了也可以活嘛! 都烈道:“李兄弟放心,我用弓箭掠阵,保你无虞。” 柳武闻言顿时惨笑。他虽然比兵长更强,但目前左肩受伤,血流如注,剧痛难忍。 尤其高丽直刀是双手持握,他只能用一只手,最多只剩下小半战力。 但看到李洛一副小白脸的样子,柳武又恢复了信心,他不信李洛这样的人懂得厮杀。自己就算受伤不轻,也能赢他。 柳武咬牙抓起自己的刀! 第四十五章 李洛的勒索信 李洛这段时间,可没少花时间练习刀技。不为其他,只为自保。 他身体素质好,又有力气,还在摩尼山和曹兵长对战过,虽然他败了,最后靠弓卡子暗算才杀了曹兵长,但毕竟算一次宝贵的白刃战经历。 如今他的白刃战水平比之前强多了,如果再对战曹兵长,他已有赢的机会。 柳武作为柳家三个私兵百长之一,战力肯定比曹兵长强,但不可能强出太多。加上他受伤不轻,胆气已夺,自己完全有希望亲自斩杀他。 崔秀宁有些担心,但看到都烈弯弓搭箭以防不测,就放心了。 反正就算李洛败了,柳武也没有机会杀他。 李洛主动攻击,一刀斜劈柳武,又狠又快! 柳武只看这一刀,信心就开始动摇:这小白脸会用刀! 柳武流了不少血,亏了力气,反应也不再敏捷,他右手持刀极力一格,终于险而又险的挡住李洛的杀招。 但他的身子却连退几步才站稳。 这小白脸,竟有如此力气! 李洛一刀劈退柳武,更是信心暴涨,脚下稳步向前,或刺或砍,虎虎生风,颇有章法。 柳武独臂难支,右肩剧痛,只能被逼的步步后退,拼命抵挡,不一时就觉得右手单握的直刀越来越重。 他想不到李洛看着是个养尊处优的小白脸,可不但力气甚足,刀技也有几分火候。要是没有受伤,他还自信十刀之内斩杀对方。可现在,他全无一丝反击之力。 众人看到这里,都知道胜负已分。 李洛突然放缓攻击,不断给柳武反击的机会。 柳武好不容易反击几次,都被李洛挡住。如此反复七八次,李洛对白刃格挡有了更多的经验,攻守变换也越来越自然娴熟。 柳武脸色惨白,半边身子都被左肩伤口流的血染红,不但力气越来越软弱,连眼睛都开始发黑。最后只靠着活命的执念在拼命战斗。 打到现在,李洛知道柳武的陪练价值也没有了,可以斩杀了。 李洛收刀一个突步直刺,轻而易举就刺进柳武胸口,同时一脚踹出,顺势抽刀。 柳武惨叫一声,身子摔倒在地。他努力抬起脑袋,怨毒之极的盯着李洛和崔秀宁,挣扎几下就断气了。 “收了他们的刀,砍下他们首级,以海盗罪名在乡中示众,再送到郡守衙门记功!”李洛吩咐道。 ………… 柳成椽一直等到天放亮,也没有看到柳武等人回来,哪里还不知道刺杀失败? “真是一群废物!误我大事!” 柳成椽脸色阴沉的像是要结冰,身边两个侍妾也吓的发抖。 柳成椽披衣起床,立刻吩咐打探情况。然后跪坐书案前,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柳武他们肯定失败了,要是全部死了倒也好,就怕被李洛俘虏,招供是他指使刺杀就麻烦了。 这几年,柳成椽干了好几次刺杀的勾当,无一例外都成功了,而且没有留下把柄。 这次刺杀李洛,他原以为也像以前那样顺利。毕竟李洛住的地方没有高墙防护,晚上也只有几个乡勇做护卫。而他派出的十一人,全部都是精锐私兵,又是有心算无心。怎么会失败? 没道理啊! 难道是计划泄露,李洛有了防备,设了埋伏? 如果真是这样,会是谁泄露了消息? 当时只有几人在场,柳成椽很快就想到了季丁。因为只有季丁外出最多,所以嫌疑也最大。 不过,柳成椽也不敢断定刺杀失败是因为泄密导致。 也有可能李洛是本来就很怕死,所以身边暗藏了不少护卫,柳武是因为寡不敌众。 还有可能…… 柳成椽越想越觉得什么都有可能。 但当务之急是,撇清和柳家的关系! 李洛是郡守亲自委任的九品命官,与传灯寺主也有交情,据说还是元朝国师的记名弟子,还在大元太子储政院做过小吏。 更重要的是,李洛很有可能真是仁州李氏血脉。 仁州李氏是高丽最顶级的几大世族之一。绝对不是柳家能对抗的。 无论传言是真是假,有点可以肯定的是,李洛必定很有来历,绝对不是一般人。 要是柳家刺杀李洛的事坐实,那最起码也会惹怒郡守郑律,得罪传灯寺主。他这个七品参军,也算做到头了。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最坏的结果是惹怒仁州李氏,整个柳家都会倒霉。 其实,要不是李洛所作所为妨碍了柳家的扩张计划,让柳家借荒年放高利贷逼迫百姓为奴的打算落空,柳成椽也不愿意冒险刺杀李洛。 上午的时候,消息终于传来。有十个海盗夜入都寨所抢劫杀人,结果被带乡勇巡夜的李都寨碰个正着,幸好巡夜乡勇中有不少弓兵,十个大盗当场被射杀六人,还有四人被众人乱刀砍死。 现在十人全部被斩首,明天再在乡中示众一天,后天送到郡守衙门。 如今村中百姓奔走相告,人心大快。因为这些年海盗肆虐,百姓深受其苦。现在被剿灭十人,当然是李都寨的功绩。 柳成椽听到这些消息,终于确定柳武等人全军覆没了。如果柳武刚好遇见李洛带乡勇巡夜,乡勇中又有弓箭手,那柳武失败就很正常。 柳成椽又派人打探,果然李洛昨夜的确带领几十个乡勇巡过夜,做不了假。 这样的话,就不是泄密造成的了,而是柳武运气太差,选错了时候。 柳成椽不知道的是,昨夜李洛斩杀柳武等人后,就真的带人巡夜了,还故意让不少村民知道。目的只有一个,混淆视听,防止柳成椽想到有人告密,以此保护季丁不被怀疑。 “废物……混账!柳武死不足惜!” 柳成椽咬牙暗骂,但口上没骂,毕竟他不想让身边的私兵心寒。 柳成椽正在发怒,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不对! 为何是十人,他派出去的刺客可是十一人啊! 还有一人呢?跑了?或者…… 柳成椽立刻又派人打探,究竟是十人还是十一人。 很快,私兵来汇报,的确说的是十人。李洛都发了公告,盖了印章张贴,不会搞错。 柳成椽苦苦思索,被李洛所杀的是十人,那么还有一个呢?这人是谁?是死是活? 这可是一个活口!人证! 正在柳成椽担忧之际,忽然一个私兵进来禀告:“大郎君,都寨李洛派人送来一封信。” 什么? 柳成椽接过来一看,信封上赫然是:“柳参军亲启,仁州李洛。” 柳成椽一看,这是一笔俊逸脱俗的书法,隐有大家风范。 柳成椽忍不住赞叹。光看这字,就知李洛绝非等闲,必定出身不凡。 可当打开看见内容,柳成椽差点气的笑了。 上面竟然写道:“昨夜参军盛情,吾已尽知。如今说两个分晓。一是参军体恤都寨所简陋,乃出钱两千贯帮衬,在下当以剿匪之功回报。二是参军不舍区区两千贯,在下自当向郡守禀报实情。望参军切莫自误。” 柳成椽忍着怒火又看一遍,突然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就连旁边的柳成明也不敢吱声。 柳成椽肺都气炸了。 这些年,都是他让人吃瘪,让人破败,让人为奴,让人丧命。他何曾吃过亏? 可是如今,不但刺杀失败折损十一个精兵,这李洛竟然还要挟他,向他要两千贯封口费! 可是,能不给吗? 那一个活口,应该就在李洛手里,肯定招供了。所以李洛才说斩杀十人,而不是十一人。 这就是人证!而且,被斩杀的私兵,肯定也有村民能认出是柳家私兵。 如果李洛较真,他谋划刺杀的事就坐实了。刺杀可是官场大忌,郡守不会轻轻放过,丢官是一定的。 柳成明也忍不住拿起信看,脸色也变了,“大兄,这……给还是不给?” “给他!”柳成椽咬牙笑道,“两千贯而已,他要的还不算多呢,呵呵……” 第四十六章 两千贯到手! 不给这两千贯,李洛很快就会捅出真相。暗杀官员可是大罪,也为官场所不容。一旦坐实,柳家就臭了,他柳成椽的声誉也完了。 就算保住官职,那付出的代价也远远不止两千贯。 甚至,被他以前成功刺杀的几人的家属,都会怀疑是他做的,可能会牵扯出不少与他有关的旧案。 给了,李洛以后也可能继续要钱。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至于李洛拿了钱后又捅出真相,柳成椽认为不会发生。因为,那固然能让自己倒霉,可李洛也没有实在的好处,继续勒索的机会也没了。 这样的话,就是公开和柳家作对,他这区区九品官现在也吃不消。 所以,柳成椽虽然很肉痛,但还是决定给钱。大不了花两千贯买个时间,用缓兵之计稳住李洛,让他暂时不向郡守衙门捅出真相。 然后利用这个时间,除掉他。 两千贯,对寻常人家来说,是一笔不敢想象的大钱。但对柳家并不算什么,柳家可是年入数万贯。光是柳成椽强取豪夺的不义之财,也远不止两千贯。 柳成椽绝对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但关键时刻又绝对不会善财难舍。 “准备两千贯。但要告诉他,我要那个第十一人,死活都行。第二,明日十颗首级示众前,先毁掉面目。” 柳成椽吩咐道。 钱他可以割肉,但是把柄他必须要毁灭掉。 ………… “哈哈,秀宁,你猜的不错,柳成椽果然答应给钱了!他还真是有钱啊,两千贯说给就给!”李洛和崔秀宁一起策划,写了这封信,他又故意只说斩杀十人,让柳成椽认为他留着活口。 本来,他还认为对方不会痛快给钱,只会装糊涂。可想不到他真给了。 李洛感慨,真是环境改变人啊,崔秀宁本是个思想过硬的警察,可是来到这里不到两个月,现在竟然参与策划“勒索”和杀人了。 崔秀宁笑道:“这就是罪犯心理。给钱越快,就越心虚。从他这么快就刺杀我们,和痛快给钱这两点看,他可能不是第一次策划刺杀,应该还背着其他刺杀案。” 李洛点头,“对。不然的话,刺杀这么极端的事,他怎么说干就干?应该是因为之前没少干,还成功了。所以迷信刺杀是能解决问题又成本低廉的好方案。” 崔秀宁道:“他还会继续动手。” 李洛不在意的说:“两千贯只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这段时间,他会采用什么手段呢?” 崔秀宁摇头,“这个难说,可能是借刀杀人吧。这次刺杀失败,我们已经让他觉得是运气太差的原因,而不是泄密造成,这样就能保护季丁不被怀疑。季丁在,就有情报” 李洛道:“我听董格说,因为我们向断粮百姓低息贷款,导致柳家圈建新庄园的计划最少推迟了三年。他认为,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他就很难吞并土地。” 崔秀宁点头,“柳成椽的判断是对的。毕竟我们是现代人,做了乡官,怎么会放任治下百姓沦为田奴?彼此根本就是天然为敌,除非你不做这官。” 李洛“哈”的一声,“如果我是他,就先收买新任都寨。实在收买不了,再设法将新都寨调任,换一个听话的人。可他不,他上来就是要人的命。” 崔秀宁笑了,“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了。他的心理,应该类似犯罪心理学说的‘报复阻止’。如果收买你不成,再设法把你调职,那你一定会怨恨,就会报复他。所以干脆杀人,消除报复隐患。” 李洛皱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好在我是官员,他不能明着来硬的。这人像条毒蛇,让人不得安宁。只能先下手除掉他。” 崔秀宁道:“要利用好情报,选择好时机。” 晚上,柳家使者运着两千贯钱财上门。李洛当场把柳武的首级交付,对使者说:“告诉柳参军,这最后活着的海盗,已经死了,首级为证。” 李洛又当着柳家使者的面,将明天示众的十个首级脸上划刀毁容。 柳家使者这才将两千贯交付,然后带着柳武的首级恨恨离去。 李洛等人顿时都笑起来。 崔秀宁当场给颜隼等参加伏击的十几个乡勇每人赏了十贯钱。 这段时间花钱如流水,这次一下子进账两千贯,两人当然很高兴。 但,除掉柳成椽的念头却一直不变。 如今内院已经修好,颜隼等人也有了操练的地方。李洛选了三十个人脱离工地,放到内院练习厮杀射箭,请都烈和乌图当客座教头。 都烈和乌图都是年过四十,又和李洛兄弟相称,加上当年起事反元时就是义军将领,自然不会给李洛当什么乡勇。李洛只能变通的聘请两人做教头。 等到坞堡修好,三百乡勇将在大院之内训练。 白天工地上都是乡勇工匠,安全的很。晚上内院也有三十人守卫放哨,不怕柳家再来刺杀。 时间一晃就到了正月下旬,雪化了,天气渐暖,已经有春天的气息。 经过数百人一个月的修建,占地二十亩的朴家遗址上,一座气派的大宅院已经拔地而起。看样子再过大半个月,就可以竣工了。 自柳家刺杀失败过去了十几天,这段时间一直风平浪静。 李洛忙着策划“洛宁社”等方案,检查施工,以及练习弓箭刀枪。 崔秀宁除了策划情报组织工作,也会检查施工,练习刀技和射箭。 两人都不落下,忙碌又充实。 每隔五天,两辆牛车就去城里采购粮食物资。考虑到运输力量不够,李洛干脆又买了两头牛。 正月二十五,季丁通过线人送来了一个情报。 季丁的情报其实包含了三个信息。 一是柳成椽三天后,将去城里拜见蒙古达鲁花赤。随从不过数人。 二是这个达鲁花赤名为图尔努马,极为好色。据说因几次霸占别人妻女,搞的别人家破人亡。 三是柳家老三柳成明善画,这几天他画了一副女子图,竟与崔秀宁有几分相似。 从这个情报来看,柳成椽想干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此人的确是采用了借刀杀人的卑鄙手段。不过,他这次不是想借海盗的刀,而是要借蒙元驻江华岛达鲁花赤的刀! 这计策的关键条件都具备了。 第一,崔秀宁确实极其美貌。 第二,图尔努马极其好色,几次因霸占别人妻女让别人家破人亡。 会有什么结果已经很清楚了。 第四十七章 一起干掉! 高丽沦为元朝的征东省后,法理上已经是元朝的一部分。所以,元廷也在高丽派驻了几十个达鲁花赤,设置于王京开城,和重要的道、府、郡。 江华岛做过高丽四十年的临时王京,号称“江都”,自然属于重地,也有一个达鲁花赤驻扎。 “达鲁花赤”是蒙古语,意为“镇守官”、“掌印官”、“裁决者”。顾名思义,乃是一个地方的最高官员。 但是,中原的达鲁花赤,和高丽的达鲁花赤,其实并不一样。 中原的达鲁花赤,从省路府州县,到各司各使各军,都是普遍性的大量设置,类似于后世的“书记”,但职权更在“书记”之上。 而高丽的达鲁花赤不同。因为高丽还有半独立地位,并未完全亡国,所以高丽达鲁花赤的设置密度,以及权限都要小不少。 高丽达鲁花赤,类似于西汉的刺史,和后世的“特派员”。并不负责实际行政事物,而是监督高丽政权,确保高丽官员忠心元朝,贯彻落实元朝政令,镇压高丽反元势力。 但是,由于高丽弱小,达鲁花赤仍然非常强势。 就拿江华郡来说,郡守郑律是江华之主,民政行政治安都是一把抓,看似位高权重。可是,他仍然要看驻江华达鲁花赤图尔努马的脸色,没有图尔努马的支持,他这郡守就很难做。 现在,柳成椽竟然要利用图尔努马极度好色的性格和崔秀宁的美貌,来对付李洛,不得不说这招下作而又高明。 柳家老三是在传灯寺见过崔秀宁的,必定还是念念不忘,而且他又擅长绘画。连季丁的情报都说,柳成明画的女子和崔秀宁有几分相似。 只要柳成椽带着财物,和这副画,到达鲁花赤府献给图尔努马,再从中怂恿拨弄,图尔努马一定会动心。 红颜祸水,这句话不是历史夸张,而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对图尔努马这个达鲁花赤来说,李洛的九品都寨根本屁都不是,他要灭掉李洛,完全就像捏死一只虫子,连郡守郑律都难以阻止。 随便找个借口撤了李洛的官职,甚至杀了李洛,然后霸占崔秀宁。这对图尔努马来说,操作难度小,风险成本低。 “尼玛的柳成椽,全无下限……”李洛忍不住骂道。 真是无耻下流。 崔秀宁更是生气。柳成椽要是把图尔努马引来,她会是什么下场? 图尔努马是三品高官,还是蒙古贵族,而且蛮狠霸道。李洛编造的身份对他没用。 图尔努马的权势远不是柳家可比的。他一个命令,李洛就要丢官丧命。而自己不是死,就是沦为玩物屈辱苟活。 “不能让他去城里见到图尔努马,一定要除掉他!”崔秀宁咬牙切齿。 李洛道:“你之前绘制的路线图呢?找出来。” 崔秀宁在柜子里翻出绘制好的路线图,两人碰着脑袋看。 “摩尼乡到江华山城五十里,这一段十几里的部分,是必经之路。”崔秀宁指着路线图。 “这十几里的路段,有没有方便埋伏的位置?”李洛问。 “有两处地方最适合伏击。一处是红松林,还有一处是驻马坡,这两个地方附近没有人家,地势也有利于围堵。”崔秀宁青葱般的手指点着两个地方。 这是之前她随同乡勇进城采购一路观察绘制的。 “哪个地方更好?” “红松林更有利于围堵,驻马坡更有利于攻击。” “那就选择红松林!三十人的战队全部放进去,再请都烈和乌图二人,冒充宝木部报仇。” “等等。李洛,我总觉得有点不对。” “嗯?我也是。奇怪了,我们两人都觉得不对,那肯定有什么被我们忽略了。” “先别想伏击的事,我们各自想想其他的。” 过了一会儿,崔秀宁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我想到哪里有问题了。” 李洛也苦笑:“我也想到了。” “你先说你的。”崔秀宁道。 “好。”李洛拿起季丁通过联络人送来的信,说道:“我觉得情报有问题。柳成椽三天后才去城里,为何今天就说出来?进个城而已,难道他需要准备那么久?” 崔秀宁笑出声来:“对,就是这里不对,我们想的一样。柳成椽经常进城说走就走了,这次为何提前好几天就郑重其事的告诉手下?连带几个人都透露了?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做派。” 李洛道:“这是他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应该是个陷阱。难道季丁暴露了,或者背叛我们了?” 崔秀宁摇头:“我敢肯定季丁没有暴露,也没有背叛。柳成椽只是对身边人有了疑心。他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借刀图尔努马。二是测试身边有没有叛徒。” “有点意思。”李洛笑道,“我开始佩服他了。这么说,城里他一定会去,只不过不是在三天后。” “对。可能是二十六,二十七,也可能是二十九,三十。但绝对不会在正月二十八!” “我同意警察的猜测。他一定知道红松林和驻马坡最有利于伏击,事先应该会派人观察这两个地方,如果发现动静,就说明他身边有了叛徒。” “几乎能肯定这点。真有叛徒,我们就知道消息,一定会阻止他去见图尔努马。最好的阻止办法,就是截杀。” “他为何肯定我们一定会通过截杀阻止?难道我不能先去城里见图尔努马,和图尔努马搞好关系?” “很简单。因为他刺杀过你,知道你一定会报复。截杀他不光可以阻止他的计划,同时也完成了报复。第二,你的官职势力太小,能给图尔努马的也太少,他不信你能搞定图尔努马。” 李洛拍手:“精辟!就是这样!柳成椽没错,我的确很难搞定图尔努马。但为了阻止加报复,只会伏击截杀他。” “逃犯,我们两难啊。如果不动手,的确能让季丁勉遭怀疑,却只能眼睁睁看他阴谋得逞。可要是动手,他有防备我们不但难以成功,甚至反过来被他干掉,也让他知道身边出了叛徒。” “难难难。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呢!图尔努马那个名声狼藉的野人,一定会做柳成椽的刀子的。” “什么意思?你是怪我咯?要不要我在脸上划几刀!” “别激动,我可没怪你的意思。要不…连图尔努马一起干掉?” “什么?你疯了!他如果被柳成椽怂恿来摩尼乡,一定会带护卫的,我们拿什么杀?就靠三十个乡勇吗?就算能杀,又怎么善后?” “那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除非图尔努马不像传闻的那样不堪,柳成椽搬不动他。” 崔秀宁冷笑:“图尔努马是达鲁花赤,我能不打听这么重要的人物?他不但很不堪,而且超出你的想象。他一定会来的!根本躲不过。除非…我们跑路。” 李洛咬牙:“他来那就…连他一起干掉!” 崔秀宁胸口剧烈起伏,然后闭上眼睛,轻轻说道:“好。他来,就一起除掉…” 第四十八章 求助颜铎 这几天,柳成椽心情不错。 因为,李洛这次在劫难逃。 李洛,虽然我柳成椽无法光明正大的杀你,但图尔努马可以。 图尔努马杀你,除了名声更臭一些,什么代价都不会有。 郑律没办法,传灯寺主没办法。 就算你真是李氏子弟,李氏也没有办法。 谁叫这是蒙古人的天下呢? 你不该和我作对的。如果你像之前几任都寨那样,一上任就投靠柳家,帮助柳家圈建庄园,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可你偏偏作死。不但不投靠,还低息放贷,害得我今年少收几百田奴。 我岂能容你! 这次故意放出风声,乃是阳谋。你要是有动作,那就是本郎君身边出了叛徒。本郎君柳干脆引你入彀,反过来击杀你。 你要是没有动作,那更好,说明柳家没有奸细。你就蒙在鼓里,等着达鲁花赤大人上门拜访吧。 他会先弄死你,再弄你的女人。 柳成椽喝了杯酒,再次看着一张女子的画像。 三弟极其善画,又在传灯寺见过此女,所画栩栩如生,端的传神无比。 眉如春山,目若秋水,真是般般入画,宜喜宜嗔。更难的是,竟有种难以言说的英飒之气,尤其令人驰目。 柳家这么多女子,竟无一人能与她相提并论。 如此绝色丽人,真是可惜啊。 柳成椽一直热衷官爵财富,对女色向来不甚上心。可连他看到此女画像,也不禁怦然心动。 那么,就更不必说图尔努马了。图尔努马是何等样人,柳成椽自然清楚的很。 此人虽是蒙古贵族,却粗鲁残暴,蛮横无理。尤其是酷爱女色,为此不择手段。据说他有驴子般的本钱,也不知是真是假。 此人任达鲁花赤不过三四年,就已经害得好几个官宦女子家破人亡,更别提一般百姓了。 倘若图尔努马见到此女的画像,必定急不可待,誓要到手的。 蒙古鞑虏向来有“杀夫抢妻”的野蛮习俗,所以图尔努马的作为就不奇怪了。 柳成椽心里其实很鄙视图尔努马,但这不妨碍他借图尔努马这把牛刀杀李洛这只小鸡。 正月三十,才他去城里拜访图尔努马的日子,而不是正月二十八! 当然,这几天他会派人盯着李家,只要李洛调人准备伏击他,就说明有人背叛他。 ………… 李洛和崔秀宁反复研究对策,得出的结论是,除了冒险把柳成椽连同图尔努马一起干掉,竟然没有更稳妥的办法。 而要想将柳成椽和图尔努马干掉,只能在路上动手,而且还要在对方回来的路上。 柳家在这里有近三百私兵,在摩尼乡根本无法把柳成椽怎么样。 路上就不同了,柳成椽就算带不少私兵外出,也不可能太多。毕竟大部人马要留守柳家防备海盗。 之所以在回来的路上动手,是因为回来的路上柳成椽防备心最低。既然他去城里的路上没有动静,那他就认为没有叛徒,以为李洛蒙在鼓里,所以回来的路上就会松懈。 而且,他也决计想不到李洛如此丧心病狂,竟敢攻击达鲁花赤所在的队伍,他不可能知道李洛的胆子这么肥。这就增加了袭击的突然性。 但两人面临的问题是,武力不够! 这次柳成椽去城里总要带不少私兵吧?他一定会把图尔努马请来,这就又要加上图尔努马的护卫! 两方护卫加起来,怎么也要四五十人,甚至更多。 可李洛如今能用的可靠武力,不过三十来人!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能帮忙。 那就是颜铎老爹。 颜铎,不对,应该是完颜铎,才是这些女真人的真正首领。 只有得到完颜铎的鼎力支持,才会凑集更多的女真战士,他们才会彻底效命。 颜铎可靠吗? 两人一直认为,应该可靠。就算不帮忙,起码不会出卖。 因为,颜铎对蒙元极其仇恨。 当然,颜铎并不好糊弄,坦诚相待才是最好的策略。两人需要说出一些真话才能打动他。 做大事本来就是赌,瞻前顾后,顾虑重重什么都做不了。 ………… 颜铎想不到,夜已深了,李洛和崔秀宁还会带着都烈乌图等人来访。 一个多月来,这对小夫妇每隔几天都要来看他一次,送来酒肉粮食,对他很是亲厚尊敬。但深夜来的,还是第一次。 精明如颜铎,立刻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等到李洛把事情交代清楚,就是颜铎也不得不惊讶。 李洛竟敢袭杀达鲁花赤图尔努马! 这年轻人的胆略和决绝,连他也不得不佩服。 这李洛,比他年轻时还要虎啊! 这可是影响江华女真流民生死存亡的大事,帮还是不帮? 帮吧,要是失败就会有很多人陪葬。 不帮吧,他又于心不忍。而且,他也很想杀掉蒙古人的达鲁花赤! 思量一会儿,颜铎突然问道:“李洛,老夫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来了! 李洛早有准备,毫不犹豫的说道:“好教老爹知道,小子其实乃是中原汉人!只是家人被蒙鞑屠杀,不甘为奴,这才逃到高丽,冒充仁州李氏。” 颜铎哈哈大笑道:“果然如此!老夫就说,高丽后生如何有此英雄人物!好,冲你是中原汉人,老夫帮你!” 李洛松了一口气,“老爹,大恩不言谢,小子就不客套了。” 颜铎观察李洛其实很久了。这年轻人有些让他看不透。 李洛来时,身无分文,朝不保夕。 可是不到两个月,就官居九品,势力小成。如今不少百姓赖他活命,短短月余就赚取不少民心。 且他如此年轻,胆识谋略就已不凡,又仗义疏财,用人不拘一格,驭人恩威并施,胸襟气度上佳,又善于笼络人心,借势借力,行事果断,颇见老辣。 这样的人,有成大事的枭雄之姿。 就是他的娘子崔秀宁,也大有巾帼之风,秀外慧中,是可遇不可求的贤内助。 颜铎自信颇能识人。这对小夫妇让他很是欣赏,又重情重义,知恩图报,他早就心生喜爱。 加上他们其实是中原人,不是他瞧不起的高丽人,又仇视蒙元,他就更放心了。 颜铎其实早就知道李洛不是高丽人。无他,高丽人不会放心招募汉人和女真人这些中原流民当乡勇。 虽说高丽人都不愿当乡勇,这才让汉人女真人充任,但颜铎看出没这么简单,李洛必定使了手段。 看看如今当乡勇的女真人的待遇就知道了。本人不但管饱,连算家人也能吃饱。 高丽人要是知道这点,怎么会不愿意干?当然是李洛刻意隐瞒了待遇,为的就是让高丽人主动放弃当乡勇的机会。 此子行事,大有谋划,显然其志不小。 但他掩饰的也很好,不是颜铎这样人老成精的曾经枭雄,一般人还看不出来。 颜铎老了,时日无多,屡遭失败,早已经英雄迟暮,壮心不再。只是不想看着这些最后忠心的族人继续食不果腹,寄人篱下。 可是都烈乌图等人勇武有余,谋略不足,只是猛将之才,却绝非担当大事之人。女真人跟着他们,连饭都吃不饱,老婆孩子都养不活,哪有什么将来? 是李洛,让族人吃饱饭,让族人恢复了精气神,开始有了盼头。他如今只是小小都寨,倘若真的成势,女真人就更有前途了。 谁让老夫后继无人呢? 就李洛吧,好在他也是中原人,不算便宜外人。就当最后赌一次吧! 颜铎想到这里,心中计议已定。 “李洛,秀宁,老夫膝下凄凉,你们也无父母在堂,可愿拜老夫为义父?” 李洛想不到还有这一出,一时有点吃惊,没有反应过来。 崔秀宁却早就看出苗头,赶紧下拜行礼:“义父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李洛也跟着下拜:“义父……” 第四十九章 小狼主 完颜铎如今只是个贫穷的孤寡老人,拜他为父有何好处? 对于没有野心的人来说,当然没有好处。可对于有野心,而又没啥势力的人,比如李洛这样的人,就有极大的好处。 颜铎没有钱粮,没有军械,没有官职,连维持温饱都不易。 可是,他有族人,而且对族人有很强的号召力。 李洛有官职,有钱粮,有军械。可是他没有班底。他招募的乡勇,不是短期内就能成为自己的基本盘的。 成为颜铎的“儿子”就不同了。 更多的女真战士会成为他目前最需要的可靠武力。 五代宋元之际,义子的地位很高,并不比亲子差太多,甚至有资格继承家业。 看着李洛和崔秀宁向颜铎行大礼,都烈和乌图想说什么,不过终究还是保持了沉默。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吧。 李洛和崔秀宁行礼已毕,颜铎笑呵呵的亲手扶着两人起来,神色很是愉悦。乖巧的崔秀宁赶紧倒了一杯水敬上,“义父。” 崔秀宁这么痛快认颜铎为父,除了希望得到颜铎的帮助外,也有感情的因素作祟。她很想念自己的父母,认颜铎为父,也算是一种寄托。 李洛的想法和崔秀宁差不多。他很小就被人贩子拐卖,至今不知道父母是谁。被拐卖后养父对他也不好,一直拿他当瓷窑童工使用。认颜铎为父,也能弥补心里的遗憾。 颜铎突然站起来,很严肃的说道:“尔等听令,至今日起,李洛就是老夫之子,是你们的小狼主,李娘子就是你们的小主母!” 都烈乌图等女真人早有心理准备,此时看颜铎如此郑重,立刻向两人下拜:“见过小狼主!见过小主母!” 李洛和崔秀宁装作吃惊的样子,“义父,这……” 颜铎黯然道:“如今也无需隐瞒。为父实乃大金宣宗皇帝长孙完颜铎。大金再日,爵代王,官都元帅。” 李洛早猜出完颜铎是金朝宗室,可是没想到他还是金朝亲王,宣宗长孙。 “原来义父还是天璜贵胄…”李洛说道。 完颜铎摇头叹息,“什么天璜贵胄,为父枉生帝王之家,身处末世,沧桑屡变,飘零半世。如今不过是流落异国,寄人篱下的苍髯老农而已。” 李洛和崔秀无言以对,不由心生同情。 从云端跌破尘埃的人生经历,那种天堑般的巨大落差,不是谁都能忍受的。 乌图都烈等人都神色黯然。他们的父祖,无不是死于蒙古灭金的劫难中。 女真人被蒙古屠戮者何止百万。少数幸存者不是为奴就是迁徙边陲异乡,流离失所。 如今,虽然蒙古人不再随意屠戮了,可赋税徭役却极其繁重,族人活的甚为辛苦。 前些年,狼主数次率领不甘屈服的族人起来事反元,可由于蒙元势大,又缺乏钱粮军械,无不惨遭失败。 颜铎又道:“李洛,你既是中原遗民,自是仇视蒙元。为父问你,志向若何?” 李洛想了想,郑重说道:“义父,蒙元无道,来日儿能反则反!若不能反,儿也要带大伙儿过上好日子,不再受欺压奴役!” “好!”颜铎击节叫好,“为父果然没有走眼,你说的正是为父想听的。若你果真成事,对女真人该当如何?” 李洛毫不犹豫的说道:“与汉人一视同仁,平等相待。田地山泽,人人有份。功名富贵,不分族属!” 颜铎很满意的点点头,对都烈等人道:“你等都听到了?这就是吾儿的承诺。你们的承诺呢?” 都烈乌图等人一起说道:“自然听从小狼主号令,赴汤蹈火,忠心不二。” 颜铎又道:“如今中原各族怨恨蒙元,往往一夫倡义,万夫景从。虽旋起旋灭,却前仆后继。以此可见民心所向,蒙元如此酷毒,必不长久。尔等好生效力吾儿,未必不能重回中原,叶落归根。若是得天之助,他日更是一场造化。” 众人垂首道:“谨遵狼主教诲,今日之言,必不敢望!” 颜铎又对李洛道:“如今散居高丽各地的女真人,大多是为父旧部,眼下约有五千余口。这些人为父还能召唤的动。辽东路总管府治下,还有几万女真遗民,都是从中原迁徙而来。这些人,有的还听号令,有的估计不会听了。” 李洛心中一喜,先不说辽东路的几万女真遗民,起码在高丽的五千人能替他效力。 当然,五千人包括老弱妇孺,能充精兵的应该最多几百人。 他们之所以散居,当然是为了打消蒙元和高丽的顾虑,表示甘做顺民的姿态。 颜铎继续说:“辽东那里不说它。高丽这几千人因为散居各州郡,急切之间也难以聚集。如今能用的,只有江华岛上的女真流民。” 都烈插话道:“狼主,如今已有五十名精壮在给小狼主做乡勇。这江华岛上的女真人,还能充当精锐的,最多只有四五十人了。” 颜铎道:“都烈,你立刻负责把这几十人召集起来。加起来近百人,应该够了。” “是。”都烈领命。 李洛赶紧道:“谢过义父。” 颜铎摇头:“你先别谢我。你的计划有漏洞,还差两样东西。一是兵器不够,第二件,你有无想到过?” 李洛和崔秀宁对视一眼,说道:“是海船。” “不错。”颜铎很是欣慰,“你还差一条能装载百人的海船。没这条船,杀了图尔努马就无法善后。既然你知道需要海船,想必有了谋略吧?” 李洛道:“是。儿和秀宁商议,伏兵不走进城路线,而是从距离红松林五里外的海上登岸,再翻过山岭进入红松林埋伏。事成之后,翻山离开,下海扬帆而去,让人以为是海盗所为。” 颜铎点头赞许,“你们这谋略不错。不过,最好冒充三别抄残部。三别抄宝部这些年时不时出来骚扰蒙古人,冒充他们最令人相信。” 李洛笑道:“姜还是老的辣!义父所言极是。那就冒充三别抄。” 颜铎对乌图道:“你立刻带几个人,渡海去对岸大陆,购买一艘现成的中等海船。然后在汉阳府,京畿等地购买强弓五十张,箭千只,直刀五十。记住,一定要分散购买,每家兵器铺子最多买五张弓。后天务必赶回。” “是!”乌图领命。 崔秀宁问乌图:“需要多少钱?” 乌图想了想道:“回小主母,一艘中等海船要承载三百石,售价两百多贯。良弓要十八贯一张,好箭一贯钱五只,直刀四贯一柄。算来共需一千六百贯左右。” 崔秀宁顿时很是心疼。难怪说养兵难,这军械真是烧钱啊!从柳家弄来的两千贯,转眼就要花出去了。 颜铎对李洛道:“为父只安排到此,接下来你自己分派调遣就是。” 第五十章 图尔努马 正月二十六。小雨转晴。(日记) 上午,我和李洛坚持要把义父接到新修的内院居住。义父只好同意了。 下午,李洛和我商议,他想要宝岛。 我知道他早就在打宝岛的主意,但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李洛说,他要提前几百年做郑成功。 但目前宝岛上有很多野蛮的生番,有的是猎头族,有的是食人族。开发初期一定需要武力,需要慢慢建立据点,开垦建设。 他现在手上没有大量的同胞可以去宝岛开发,但时不我待,李洛打算先动员高丽的女真人,成立农垦团,去宝岛垦殖。 等到他有了能力,再想办法迁徙更多的中原汉人上岛。 我同意他的方案。 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了义父。义父详细问了宝岛的情况。当他知道离中原并不远,而且有方圆数百里大小时,很快就同意了。 初步的计划,是将数百个女真精锐留在高丽当乡勇。其他女真人,分批乘船迁徙。 不过,这需要几条大海船,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 好在义父既然支持,横竖就只是船的问题了。 正月二十七。晴转多云。 上午,都烈再次召集的四十多个女真战士,已经分散潜入摩尼山隐蔽。加上乡勇中的女真战士,人数接近百人。 下午,乌图从对岸大陆回来。一艘中等海船已经买了回来,停靠在摩尼山南的海面。 五十张弓,五十柄直刀,一千只羽箭全部采购完。共花费一千五百八十贯有余。 正月二十八。阴转小雨。 果然,今天柳成椽果然没有去城里。但是柳家这几天一直监视都寨所,还多次派人去进城的路上探查。 看来,接下来他真要进城了。 我们的计划也该展开了。 我有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就当是以另一种在进行执法,打击犯罪! ………… 柳家。 正月三十这天,差不多消除戒备之心的柳成椽,上午突然就吩咐出发,带着三十余私兵雷厉风行的直驱江华山城。 柳成椽离开不久,李洛和崔秀宁就得到了消息。 “柳成椽今天上午出发,下午才会到城里。他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拜会图尔努马。”李洛说道。 “那么,他最可能回来的日子,应该是二月二!”崔秀宁道。 二月二,龙抬头。 ………… 二月一日上午,柳成椽顺利拜见了元廷驻江都达鲁花赤:图尔努马。 图尔努马的达鲁花赤府,与其说是个官邸,还不如说是个巨大的蒙古包。里面没有亭台楼阁,没有花园假山,只有一张张被屏风隔开的卧榻房间,每个房间都是不同的女子。 这就是江华盛传的“毡帐藏娇”了。 据说图尔努马的大帐里,藏了数十个美女。达鲁花赤大人整天除了喝酒吃肉,就是用这些女人来宣示蒙古巴图鲁的强悍。 一进入大帐,柳成椽就忍不住厌恶的皱皱眉头。这里面的气味真是太难闻了,是那种汗酸味混合着腥骚味的气息,令人作呕。 真是野兽啊。 哪怕此人做到三品高官,仍然还是一头蛮兽。 作为世族子弟的柳成椽,当然打心眼里鄙视图尔努马。 柳成椽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图尔努马,可再次见到此人,仍然忍不住惊愕。 图尔努马身材极其高大魁伟,比常人整整高出一个头。加上硕大的头颅,长长的胳膊,简直有如人熊一般。 据说他身藏驴货,天生克制女子。看他这吓人的体格,传闻应该不假。 图尔努马之所以愿意见柳成椽,当然是柳成椽说有绝世美人献上。 “柳成椽,你说的美人呢?”图尔努马的翻译官问道。 图尔努马髡头辫发,耳垂金环,敞怀光脚的靠在案后的虎皮大椅上,细小的眼睛似笑不笑的盯着柳成椽,闪现出阴冷而危险的气息,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图尔努马确实凶残好色,但不代表他好糊弄。相反,此人具有野兽般的质朴狡诈。 如果柳成椽敢欺骗他,一定没有好下场。 柳成椽跪拜下来,献上一副画,恭敬的说道:“图尔努马大人,这幅画上的女子,乃是天下少有的绝色佳人。” 翻译官将柳成椽的话仔细翻译给图尔努马。 一幅画? 图尔努马的神色立刻沉了下来,只要他一句话,随便找个借口,柳成椽的七品参军就做到头了。 可是当他看到女子的画像,细小的眯眯眼顿时露出惊喜的目光,他死死盯着画像,棒槌般的手指摩挲着画像,嘴一裂,露出一口发黄的阔齿。 图尔努马对女色,有着近乎极端的贪婪。在图尔努马看来,权势就是为了肆意摧残别人的美貌妻女。 他的大帐藏有几十个美女,而且每隔几个月还要换几个活的进来。几年下来活的加死的都有上百个了,可是没有一个比得上画中的女子。 “这个雌奴是我的!” 柳成椽暗暗咋舌,装作没看见的继续说道:“此女之夫,只不过区区九品乡官,哪里能配得上这样的女子?她当然是长生天赐给图尔努马大人的礼物。” 听完翻译官翻译的话,图尔努马终于说话了:“你和这都寨有仇?” 柳成椽听到翻译后,心里不由一紧,赶紧拜伏在地,老老实实说道:“回禀大人,此人的确与卑职不合。但卑职此举,更是为了讨大人欢喜。” 在摩尼乡威风八面,堂呼阶诺的柳大郎君,此时乖乖的小猫一般老老实实跪在图尔努马案前。 “你的不错!此人是个小小官人,本镇帮你除掉就是。听说此人勾了海盗?”图尔努马笑道。 “是。大人明察万里,犹如天上的海东青。此人的确勾结海盗。” “此人叫甚名字?” “李洛。” “李洛小小的官人,敢勾了盗子做坏,待本镇明日走一遭,亲自拿来正了法。” 柳成椽大喜,看来这蒙古蛮夷做了不少捏造罪名之事,竟然如此熟练,倒省了自己的功夫。 图尔努马再次盯着画中的女子,越看越是燥热难耐,说道:“明天,本镇就要她尽情了伺候着。” 柳成椽道:“如此,就请大人屈尊降贵,明日去摩尼乡打猎如何?柳家必尽地主之谊。” 图尔努马听了翻译,顿时哈哈大笑,连夸柳成椽懂事。 很快,大帐传出消息,说是达鲁花赤大人明日要去南边摩尼乡打猎。 第五十一章 此地名叫红松林 图尔努马此时已经急不可待了,为了奖赏柳成椽“献美有功”。他特地赏了柳成椽一头烤乳羊。并表示享用过此女之后,升迁柳成椽为六品兵马评事。 晚上,达鲁花赤大帐正在宴饮,忽然一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此人也是个蒙古人,元朝驻高丽西海道肃政廉访司副使:塔里失都。 “江华的镇守官人,听说你明天去岛南打猎?”塔里失都上来就冷冷问道。他当然知道所谓的“打猎”指的什么。 图尔努马据案高坐,搂着女子喝着美酒,看见塔里失都仍然神色倨傲,压根没有起身的意思。 柳成椽等人却不得不站起来给塔里失都行礼。 塔里失都是正四品肃政副使,掌管西海道几个郡府的监察。这次来江华郡就是为了敲打图尔努马,让对方有所收敛。 所以,得知图尔努马明天要去“打猎”的消息后,塔里失都立刻赶来质问。 图尔努马在旁边女子身上狠狠捏了一把,掐的她凄声惨叫。 这是向塔里失都示威。 “副的肃政官人,我欢喜的带着鹰犬打猎去,不是蒙古人快乐的美德吗?为何你要来到我的衙帐,吹这股多余的风呢?” 图尔努马完全不把塔里失都放在眼里。 他是三品达鲁花赤,他的家族出自成吉思汗最早亲封“九十五千户”之一,父祖皆曾任大汗怯薛亲卫官。 而塔里失都不过四品肃政副使,家族也没有他显赫,有什么资格对他图尔努马指手画脚? 再说塔里失都信奉汉人那一套,装模作样搞什么监察,学了中原文人的迂腐。忘记了蒙古人的根本。 异族的美貌女子本就是让蒙古勇士玩弄,繁殖的雌奴。有什么可顾忌,有什么可怜悯?塔里失都还真是忘本。 图尔努马固然看不起塔里失都,塔里失都也看不起图尔努马。 但塔里失都自己也清楚,像图尔努马这样的蒙古人太多,像他塔里失都这样的蒙古人太少。 他虽然是肃政副使,掌管监察不法,但实际上很难顺利行使职权。 就是因为图尔努马这样不法的官人太多太多,多到法不责众,多到违法乱纪成了“理所当然”。 可图尔努马太过分了。这几年,为了霸占女子他身上有不少命案,行径令人发指,已经有损大元颜面,再不管一管,就是自己严重渎职。 塔里失都,是蒙古官员中少有的相对文明的人。 “江华的镇守官人,你应该用蒙古人的公正威严,让江华的种田人,织布人,买卖人,作军人,还有高丽的大官人,小官人,拥有一把冰做的尺子。而不是因为你的贪婪,让他们像婴儿那样恐惧,像女子那样哭泣,像奴隶那样怨恨!”塔里失都警告道。 什么?图尔努马听到塔里失都如此数落自己,顿时勃然大怒。 “副的肃政官人!”图尔努马猛然站起来,像一头可怖的人熊,“你拿着野鸡的翎毛,当成可汗的令箭,将狐狸的威风用在本镇面前,难道你不怕有一天你的鞭子离开手,影子离开身子吗?” 图尔努马看到塔里失都气的脸色铁青,继续说道:“副肃政官,如果你要喝酒吃肉要女人,本镇就像欢迎朋友一样欢迎你。如果你来是阻止我得到想要的女奴,那么就请离开我的大帐!” 塔里失都知道无法劝阻图尔努马一如既往胡作非为,只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江华的镇守官人,我,塔里失都向长生天发誓:会以我的良心,就像猎鹰盯住贪嘴的猎狗那样,盯着你!” 塔里失都走前留下一句话。 图尔努马也对着他的背影喊到:“副的肃政官人,我,图尔努马,也以长生天的名义发誓,当风吹落你的帽子,我会手持鞭子来到你面前!” 看到塔里失都离开,柳成椽等人才松了口气。虽然两人刚才说的是他们听不懂蒙古语,但也知道两人在激烈争执,已经完全翻脸。 蒙古主子之间打架,他们这些高丽人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 二月二,龙抬头。今天风和日丽,是初春后难得的好天气。 一行足有五十人的队伍出城向南而去。正是图尔努马和柳成椽等一行人。 达鲁花赤大人出行“打猎”,连郡守衙门都惊动了。但是就连郑律也没有出面劝阻。 图尔努马此时满脑子都是画中女子的影子,导致昨夜对其他女子都没了兴趣。 所以,一大早,他就雷厉风行的带着十几个蒙古武士出城“打猎”。 除了十几个蒙古武士,同行的还有柳成椽和他三十多个精锐私兵。 图尔努马一行人出发后小半个时辰,一辆豪华马车也出城望南而去。 这辆马车中不是别人,正是塔里失都。他跟着图尔努马,当然是要抓个现行弹劾对方一本。 至于阻止图尔努马作恶,他还真做不到。甚至,扳倒图尔努马都是不可能的事。让朝廷训斥他一次,令他以后有所收敛就不错了。 ………… 柳成椽一边奉承图尔努马,一边偷偷观察图尔努马的蒙古卫士,不禁暗暗吃惊。 同样骑马,他的私兵奔驰不到三十里就已经流露疲态,马也累了。可是包括图尔努马在内的十几个蒙古人,不但仍然龙精虎猛,毫无疲意,连他们的马也看不到累。 这说明什么?说明蒙古人的体质不但比他的精锐私兵强的多,控马之术也极其厉害。 什么才是真的骑术高超?光是你控马熟练还不够,还需要“人不累马”。 就是让你的马尽量感到轻松。这本事才是蒙古军队奔驰纵横,总出敌先的重要原因。蒙古人,才是真正的马上民族。 而且这些蒙古武士都是身材魁梧,异常彪悍。尤其是如人熊般的图尔努马,他骑着一匹高大的大食马,就像一座铁浮图,轰然突进。 完全就是一个军中猛将的做派。 事实上,图尔努马本来就是出自军中,骨子里仍然是将领。 柳成椽心情复杂,这十几个蒙古人,能轻易击败他三十多个精兵,压根就没有悬念。 他如今已经相信没有内奸,不然李洛也不会不阻止他进城。 既然李洛还蒙在鼓里,那自然不会伏击他。 退一万步说,就算李洛知道消息,又怎么敢伏击达鲁花赤大人?他要造反吗?绝无可能。 再退一万步,就算李洛知道了消息,又敢丧心病狂的伏击图尔努马。可他也没那个实力! 就凭那些乡勇,伏击自己三十多精兵都难,何况还有十几个更骁勇善战的蒙古武士? 所以,此次回程的路上,柳成椽没有再像进城那样小心翼翼派人打探路情,一来实在已无必要,二来免遭图尔努马耻笑。 可是忽然,图尔努马一勒缰绳,立刻驻马仰立,十几个蒙古卫士不约而同的勒马停下,动作很是迅捷整齐。 “这处地方,唤作什么名号?”图尔努马问道。 柳成椽催马上前道:“禀告大人,此处唤作红松林。” “红松林,哈哈哈!此处倒是个打伏的好所在。”图尔努马大笑道。 不过,他不认为有人敢打他的埋伏。 之所以突然停下来,只是出于军中宿将和野兽般警觉心而已。 第五十二章 江华之变 这红松林居高临下,树林茂密,而且这段路呈锅底形。 的确是个小型的上佳伏击之处。 图尔努马和柳成椽等人目光搜索山林,并无见到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一点动静。 但是,图尔努马毕竟是屡经战阵的将军,柳成椽也是多疑如狐的人,如今看红松林地形险恶,虽然不信有毛贼胆敢伏击,但警惕性仍未完全消失。 图尔努马尚有一丝犹豫,突然山岭上传来一阵锦鸡的叫声:“咕咕嚓……咕咕嚓……” 图尔努马顿时大笑,扬鞭纵马,就当先驰出。 柳成椽等人也自失的一笑,跟着往下进入锅底形的道路。 他们都知道,锦鸡机警,也很怕人。如果山上林中真的藏有伏兵,锦鸡早就惊走了,不会还在这片林里。 这说明林中无人。 可是,一大群人刚刚进入锅底形的路段,突然就是一阵弓弦暴响,同时一片箭雨从头上林中疾射而出! “敌袭……” 图尔努马反应很快,在听到弓弦声响的同时,就要伏身躲闪。 可是他毕竟之前大意了,更不知道有五张弓向他射出利箭,加上并未穿甲,顿时被几只箭射中。 其中一只箭力量很大,显然是三石强弓所射,而且极其精准,竟是中正他的额头。图尔努马顿时嘶吼一声,直接摔下马背。 与此同时,柳成椽也身中数箭,惨叫一声跌下马背。他以文士自居,此时也未穿甲,被几只羽箭深深刺入胸腹。 “是李洛…一定是李洛!他怎么敢,怎么敢…还是有叛徒…季丁!” 一个怨念从柳成椽脑中闪过,他目光血红,想吼叫出来,却再难以发声。 “我…好不甘!” 十几个蒙古武士俱穿铁甲,但每人都被三只羽箭招呼,而且都是瞄准没有甲胄防护的面部,瞬间就有十来人面部中箭,不死即伤。 只有五个蒙古武士没被射中面部,羽箭射到铁甲上,没有受伤。 而柳家众私兵,却是一只箭都没有享受到,可见对方弓手有限,只能先集中对付蒙古人。 此时隐藏在林中的李洛等人,看到战术果然凑效,第一轮袭击就干掉图尔努马和柳成椽,顿时知道大功告成。 刚才要不是崔秀宁学锦鸡的叫声迷惑对方,图尔努马等人还不会这么轻易进入伏击圈。 近百个女真战士,五十五人配置了弓箭,事先都进行了战术分组。图尔努马眉心那精准的一箭,正是都烈所射。 近百人都穿戴着崔秀宁设计的植物伪装,结合红松林的植被色彩,一旦隐入其中,很难被敌人发现。 五个没有受伤的蒙古武士,此时展现出极强的军事素养。遭遇到袭击的下一刻,他们就怒吼着滚下马背,反应敏捷的取弓抽箭,躲在马后准备反击。 相比之下,柳家私兵的表现就差了不少。他们不但反应慢了一拍,还慌乱起来,甚至有的人要打马逃走。 柳家私兵也是精锐了,可是比起蒙古兵,这差距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可五个蒙古人也只来得及刚刚拉弓搭箭,还没有锁定目标,第二轮箭雨再次呼啸而下。 这一次,柳家私兵也被照顾到了。虽然他们穿着皮甲,但仍然被这轮箭雨射杀十几人,剩余五个蒙古人也再次死伤三人,只有两人完好。 直到这轮箭雨过去,最后两个蒙古武士 的箭才射出去。但由于敌人都隐藏在林中,两人的箭难以瞄准目标,放了空箭。 “镇定…” 一个柳家私兵百长大吼,剩余的十几个私兵这才弯弓搭箭。 可是第三轮箭雨又再次来临。 两个蒙古人再也没能幸免,每人脸上都中了一箭。 柳家私兵也再次倒下六七个。 紧接着,第四轮箭雨又到。 李洛的战术,一是分组锁定重要目标,比如都烈负责带领四个弓手专门射杀图尔努马;二是安排没有弓的人,负责给弓手递箭。 加上事先在摩尼山中演练过多次,所以弓箭队的攻击频率非常顺畅快捷,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就完成四轮攻击。 四轮攻击过后,对方五十余人全部中箭,不死即伤。 “直刀手出击!杀!” 李洛下令道。 按照李洛事先的战术演练,四十名直刀手立刻分为两队,一队冲出林子封住开路,一队封住去路,直接穿戴着枝叶编织的伪装,蒙着脸,从两边杀入。 此时,五十多个敌人大部分已经当场被射杀。只有十来个轻伤的,仍然有一些战力。 但是,他们已经无力回天了。 这几乎就是一边倒的屠杀。几个生龙活虎的人,围着一个身上插着羽箭的伤兵,一顿大砍大杀,那个惨啦。 “三别抄的勇士们,杀啊!不要俘虏!一个不留!” “将军大人英明思密达!” “这就是侵犯欺辱高丽的蒙狗下场!” “将军又带领我们打胜仗了思密达!” “将军说了,割下图尔努马的首级,带回水营示众!” 几个高丽话熟练的女真战士,按照李洛的安排,故意用高丽话大叫。 当然,“虽说一个不留”,其实有两三个人被故意放过的人没有死。 很快,图尔努马的脑袋被斩下来,被颜隼拎着辫子提在手里。 “收拢战利品和马匹,快速撤离出海回营!” “快速撤离,出海回营!” 近百人一起忙活,捡兵器的捡兵器,剥盔甲的剥盔甲,牵马的牵马。翻山越岭,直趋五里外的海岸,那里有海船等着。 很快,原地除了一地尸体,和三个被故意留了一命的装死伤兵,什么都不剩下。 李洛等人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撤离战场不到半个时辰,一辆马车在几个蒙古卫士的簇拥下,来到红松林。 来人当然是肃政副使塔里失都。 “大人!前方有变!” 一个蒙古武士禀告,其他几人一起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的护卫着塔里失都。 塔里失都神色凝重的出了马车,看到前方一地的尸首,脸色大变。 “是图尔努马……谁这么大胆?!” “快去看看,有没有活口!” “喳!” 很快,几个活口就被找出来。 一个重伤的蒙古人,两个柳家私兵。三人立刻被救治,然后带回城里。 仅仅一天之后,一个惊人的消息就传遍整个江华郡,再传向海对岸的其他各郡。 江华达鲁花赤图尔努马大人,被三别抄余孽袭杀在一个叫红松林的地方! 随行十六个蒙古武士,还有柳家大郎君等三十余私兵,共五十余人,仅有三人幸免于难。 而图尔努马,更是被割下首级! 江华之变! 第五十三章 巨大收获 图尔努马之死,很快传到了王京开城。吓的高丽王第一时间就向大都上奏请罪。 图尔努马是从三品达鲁花赤,也是蒙古贵族,当年还是忽必烈的御前侍卫。可却在江华郡外出打猎时于光天化日之下被反元势力击杀。 这样的事,已经好几年没发生过了。 经过三个幸存者的证实,郡守衙门和肃政司一致认定是三别抄所为。事后郡守郑律亲率衙兵勘察现场,按照线索一路寻觅到海边。 对方是乘船登陆而来,事后又上船扬帆而去。 三别抄残部也正是在海外某岛。 而且,三别抄余部既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实力。 肯定是三别抄余部所为后,郑律反而松了口气。因为三别抄曾在高丽各地多次作案,骚扰蒙古人,暗杀亲元派高丽官员。 既然是三别抄做的案,他这个郡守的责任反而轻了很多。如果是海盗所为,那他这个郡守就做到头了,说不定还要作为替罪羊押解到大都。 几年前,高丽王迎娶元朝公主时,三别抄余部甚至敢袭击公主的送亲队伍,阻止元丽和亲。 说起来,三别抄可不是一般贼寇。三别抄曾经是高丽最精锐的中央禁卫军,由武臣政权的权臣掌管,是抵挡蒙古最坚决的官军。 高丽王廷彻底投降元朝后,三别抄军不甘屈服,脱离王廷继续抵抗蒙古,被元军和王廷联合剿杀,先撤到江华岛,后退到耽罗岛,主力被歼,只剩数千余部逃到海外。 虽然郑律的责任不大,但仍然受到高丽王的严旨斥责,令他严格整顿兵马,动员乡勇,寻机剿灭三别抄。 五天后,高丽王的请罪奏折和塔里失都的奏折终于一起送到元大都。蒙古人的至高大汗,天下人的至高皇帝忽必烈,闻报龙颜大怒。 如今征东行省(高丽)作为第二次征讨日本的前沿所在,事关征日大略。可是如今仍有叛军余孽兴风作浪,袭杀蒙古高官。忽必烈岂能放心? 又五天后,一道口气极其严厉的圣旨,从大都传到开京。 大皇帝着西海道肃政司副使塔里失都,继任江华郡达鲁花赤之职,直接管领江华高丽水军,寻机剿灭三别抄余孽。 大皇帝着征东省丞相、高丽王(王暙),严格训斥所属地方官员,清剿各地反元势力,但有纵容者,以谋反论处。 大皇帝再次严旨,于原定名额之上,拟再次加征三万高丽青壮,准备征日。 前两个意思也就罢了,乃是题中应有之议。 可是第三个旨意,却令高丽君臣大喊倒霉。 本来这次再征日本,高丽除了要征发十几万民夫劳役造船造械,征集粮草军需之外,还要征调四万人服兵役,已经不堪重负。 可现在还要增加三万兵额,这怎么不让高丽君臣难过? 其实,江华之变只不过是元廷的借口而已,借着图尔努马之死,让高丽人出更多的力气。 不过,高丽王压根就不敢说个不字。回奏大皇帝一一照办。 然后,将任务又一一分摊到各道各郡。 因为图尔努马是江华郡的达鲁花赤,又是在江华出的事,所以作为惩罚,江华郡所分摊到的任务,比其他郡重的多。 江华郡虽然行政规格比其他郡高级,地位也很重要,可毕竟只是个方圆不到百里的岛,人口也只有近十万。 但这次,要分担三千人的新增征日兵役,加上之前本来就有的两千人的任务,一共是五千征日兵役。 江华郡的所有男子,最多也才五万啊! 也就是说,每五个江华男性,就要有一个要参加东征日本的军队! 扣除老弱后,这个比例更是高的吓人。估计两个壮年男子,就要出征一人。 按照大皇帝的圣旨,明年二月,所有的高丽东征兵源,都要集合待命。 满打满算只有一年时间! 郑律看到高丽王廷下达的指令,愁的一夜无眠。 这官儿难当啊! 想了很久,郑律突然想到两个字:乡勇。 看来乡勇是要花点力气整顿一下了。 乡勇因为没有军饷钱粮,一直处于废驰之中,完全不堪敷用,也无人愿意整顿操练乡勇。 一郡乡勇由团练使负责,而团练使空缺很多,往往只是郡守敷衍着兼任,所以其日常管理没人具体负责。 一郡的团练使,只是七品官职。由于只是负责有名无实的乡勇,吃力不讨好,没有油水可捞,又容易出事背锅,所以稍有门路的官员都不愿做。 甚至,连王廷和各地长官也都没人重视,此官全国缺额甚多,却一直没有补上缺额。 江华郡地处海上,海盗侵扰尤多,其团练使的担责风险更大,不但是鸡肋官职,还是背锅侠。哪个爱面子的官愿意接? 如果品级高也就罢了,可是这官职品级也只是七品,副职更是只有八品,愿意干的官员就更少。 可如今郑律面临难题,想来想去,只有整顿乡勇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因为元廷可不好糊弄,你要是把毫无战力、未经训练的人送入军中,可能就是贻误军机,要是打了败仗也会严查。 郑律不敢随便敷衍。 谁,合适而又愿意当团练使和副使? 郡守大人想了半天,把一个个七品以下的官员过滤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终于锁定了几个八品九品的小官。 ………… 二月十八,是摩尼乡都寨所大院竣工的好日子。 经过数百人近两个月的修建,占地面积二十亩的李家大院工程,终于圆满完成。 此时,距离红松林伏击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可是李洛至今想起来都有点得意。 那一次干脆漂亮的伏击战,不但干掉了最有威胁的敌人柳成椽和图尔努马,而且收获也很丰厚。 光是珍贵的战马,就缴获了五十匹! 要知道,偌大的柳家,也只有七八十匹战马。现在一下子被李洛缴获了三十多匹。 每匹战马价值最少七十贯,五十匹就是三千五百贯以上! 而且图尔努马的马是阿拉伯大马,价值将近两百贯! 还有铁甲十六副,皮甲三十四副,弓五十一张,箭六百余只,直刀三十余口,蒙古弯刀十七口。 这些军械价值也在三千贯以上! 还有柳家携带的几十个银瓶,价值两千余贯! 甚至还有图尔努马的官印。 获得的物质利益合计高达九千多贯! 而且,还成功甩锅给三别抄,没有留下把柄。 第五十四章 坞堡竣工,正式建营 红松林伏击,酿成江华之变,同时也让三别抄的美名再次响彻高丽民间。 三别抄也不算冤枉,虽然替李洛背了黑锅,但也民心大涨,让很多地下反元势力敬服投靠。 毕竟,图尔努马这样的达鲁花赤,哪个高丽人不恨?哪个高丽人不希望他死? 所以,三别抄一时之间也无人出来澄清,而是默认了。 而李洛杀了人,甩了锅,发了财,练了兵。一举四得。 那天海船出海,兜了一个圈子再次返回摩尼乡。然后海船运载着五十匹战马,悄悄驶往渤海,在崔秀宁的回忆中找了一个小岛屿,将战马藏在上面。 这小岛有植被,但面积不到一里大小,上面的野草树叶最多三个月就会被战马啃光。只能作为暂时的养马岛。 武器钱财全部运回。 多召集起来的几十个女真人,没有安排到已经满员的乡勇。而是直接做了李洛的“私兵”。 私兵加上乡勇,李洛掌管的兵力达到三百五十人。只不过能战者只有百名女真战士,他们是以前是做过反元义军的。可剩下的两百多汉人,没经过训练,还无法上阵。 如今李家大院彻底完工,可以把乡勇放进来操练了。高墙一围,外界根本看不到李洛怎么练兵的。 直到此时,懂的人才知道,李都寨修建的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大宅院,而是防御性极强的坞堡! 围墙高达三丈,异常厚实,上面还有箭垛女墙,高高的门楼上面还有了望台。整个儿就是一座微型城池。 修建这样的小型坞堡,本来最少需要两千多贯。但李洛省去了五百多贯工钱,因低价采购建材又省去四百多贯,所以最后一结算只花了一千三百多贯。 李家坞堡宽东西百米,南北长一百二十米。分为外院,中院,内院,共五进。大小建筑十八座,房间一百二十多间。 其中外院营房五十间,专供乡勇和私兵居住。房中设置上下铺,每房住十人。 营房与围墙之间,是宽约十五米的“口子”型训练场,一圈下来刚好五百米,用来练兵和五公里跑步训练。 中院有三十多个房间,占地七亩,亭台楼阁,花园堂廊俱全。 整个建筑,有种简约厚重的恢宏风度,没有那种华丽婉约的园林气。 这两个月虽然花钱如流水,但如今李洛还有三千多贯钱,足够再支撑一段时间了。 乡勇们原本以为宅院完工,天天吃饱饭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人人都有点不舍。可是紧接着都寨大人传令,三百乡勇不但留下,还要进入大院训练,不但每天管饱,还有肉食。 而且,每人都下发了一套刚刚定做好的蓝色紵布戎服。是右衽窄袖的修身短袍,侧面肋部开襟,一排四个布扣。领口还绣着一颗小星。 除此之外,还有千层底黑绒面布靴一双,黑色头巾一顶。 穿上去干净利落,很显精神,而又不算是新奇古怪。 这是李洛和崔秀宁设计好后,交由城里多家衣铺制作而成。 这只是平时的“作训服”,战时当然还要穿戴甲胄。 被要求穿戴一新的乡勇们,进入坞堡全部集合在外院小广场上。小广场前有一个高台,他们看到李都寨一身戎装的站在台上,就连李夫人也穿着戎装站在旁边。 李都寨和李夫人的戎装款式和他们没有太大差别,主要是领口绣的图案不同,乃是一朵云纹。再就是腰带是牛皮,不是布带。 除此之外,就是袍子长了几寸,靴筒也更高一些。同时没有黑色头巾,而是网巾。 看上去除了更有精神,还有一种大气贵重。 乡勇按照计划被分为六队,每十人为一什,每五什为一队。但正副什长和正副队长全部暂时空缺。 李洛下令,从二月二十日开始,到三月二十号结束,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集训。集训成绩最优异的前二十人,选拔为军官,充任副营官,教导长,军纪长,军需长,正副队长。 然后,各什乡勇推举成绩良好,能够服众的人为什长。什长再提名一个成绩良好的人为什副。 另外,成绩优秀者还有奖励,成绩不合格者,一个月后全部淘汰! 更重要的是,李洛关起院门,对集合起来的乡勇宣布:除了吃饱穿暖有肉,每人的军饷是一季两贯!绝不克扣! 乡勇们顿时轰动了,人人神色激动。大家相互对视,担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高丽军队是按季度发饷。如今,高丽正经八百的官军,一个季度也才一贯半,而且还有克扣,真拿到手的,不过一贯钱。 可是都寨大人竟然给乡勇一季两贯的军饷! 乡勇连军粮都没有,什么时候也有军饷了?而且比正规官军还要多。这是真的么? 可是李都寨两个月来的所作所为,完全能证明他的话值得信任。 “整个高丽,不,是整个天下,只有我们摩尼乡的乡勇,一个季度能拿到两贯军饷!还只是最基本的军饷,以后军龄越长,军衔越高,军饷也越多!”李洛大声说道。 军衔? 别说是乡勇,就是都烈等人都有些疑惑,他们只听过武散官,武阶,从来没听过军衔。 难道是小狼主自己搞出来的事物? 其实这就是乡勇的好处了,只要不超编就行,操作起来比正规军方便太多。只要不太出格,基本没有限制。 李洛对崔秀宁点点头,“念吧。” 崔秀宁上前一步,展开一张白纸念起来: “第一,自今日起,正式编练摩尼乡勇,命名洛宁营。” “第二,洛宁营自建军衔制度,从士卒到军官,暂时依次分为列兵,正兵,少士,中士,上士,少尉,中尉,上尉,少校九等。”(军衔后期会改,现在是乡勇,为了迷惑高丽官府,暂时不能用古代军职。) “第三,军饷。列兵一季两贯,每提升一阶加半贯。少尉每季五贯,每提升一阶加一贯。少校每季九贯。另,有军职者,再加两成职务补贴。” “第四,训练。每月训练二十四日,逢五休沐一日。每日白天训练三个时辰,晚上夜训一个时辰。训练队列,射箭,白刃,体能,耐力等,按照随后公布的《作训纲目》执行。” “第五,军法……” “第六,内务……” “第七,保密……” “第八,缴获……” “第十,军功……” “第十一,军礼……” “第十二,伤亡抚恤……” 崔秀宁将整整十八条规定念完,乡勇们都是呆了。 这……还是乡勇么? 正规官军都没有这么正规啊! 不过,没有人反对。 实在是待遇太丰厚了点。只要当好这个乡勇,就能好好养活一家人! 而且,军饷是不用缴税的。 李洛看见众人激动,又宣布一条纪律:“你们的待遇,走出这个大院就不能向其他人提起!尔等要叮嘱家人,严禁泄露军中待遇!不然,说不定就会有村民顶替你们的名额!” 乡勇们不约而同的喊到:“谨遵大人所言,必不泄露!” 他们都不傻,这么好的待遇,传出去让之前不愿意当乡勇的高丽人知道,高丽人还不得抢着来当?到时候自己这些中原流民反而要失去名额了。 为了保住饭碗,也要保密啊! 都烈等女真人,看到这一幕,心里都是暗赞:小狼主高明! 第五十五章 警匪夜话 转眼三天过去,乡勇的训练渐渐走上轨道。 “这几天忙着训练队列,他们还服你吗?没有谁说怪话?” 李洛和崔秀宁吃过晚饭,又躲进内院套房,点着油灯商讨。 “刚开始看我是女人,他们想不通,心里不服气。我当场拉出几个刺头收拾一顿,他们就老实了。” “对于队列呢?” “也有抵触情绪。他们不明白为何一天要花两个时辰练习排队走路,什么立正稍息。不过没人敢反抗。谁要是不老实,就会扣分,影响成绩。” “不理解很正常。毕竟他们这些古人不知道队列的作用,我们要把队列当成新兵训练的重点来抓。” “队列的作用的确不可替代。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队列训练的重要性,绝对不是花架子。不过,相对队列训练,他们目前最喜欢射箭和白刃训练。” “那么体能和耐力训练呢?” “目前只练俯卧撑,卷腹运动,和五公里。” “现在有人开始冒尖了吧?” “三天时间,已经有人开始冒尖了。再过几天,这些冒尖的人将会被挑出来,辅助我训练队列,毕竟我一个人照应不过来。” “警察辛苦了。都烈和乌图他们训练射箭刀枪,起码还有一帮女真私兵帮忙。可是训练队列的,只有你一个人。我现在也没时间。” “好了吧。你就是有时间,对队列训练也不太明白。对了,你的骨瓷原料准备的怎么样了?” “准备好了一百多斤猪骨粉。其实牛骨粉最好,但不好找。猪骨粉也可以用吧。烧制骨瓷的粘土也找到了。材料都齐了,接下来就是制胚模。你现在还是作训官,他们的战术训练你都确定了?” “都确定了。没有完全采用现代军队的战术训练,因为很多战术动作都用不上。比如紧急卧倒,匍匐前进,根本没用。但是四百米障碍等这些含有体能训练的科目我还是保留了。” “对。什么是精兵?凝聚力强,令行禁止,体能强耐力久,会骑射会砍人,敢冲敢死,就是天下精兵。其他的没用。” “也是。” “战术训练何时开始?” “半个月后。” “这次有紧急集合吗?” “有。还有负重十里越野,散兵突进,远近攻击配合,快速结阵这五种。还有九种战术训练在三个月内训练完毕。” “好。这是第一阶段。等到三月二十所有军官什长任命下来,思想政治工作就开始了。思想工作的十二字核心,上次你说的爱国爱民四字,我觉得太超前,产生不了战力,所以我把这四个字改了。” “好吧,那现在是哪十二个字?” “忠君卫国,勇武死节,恪守天职。” “忠君……呵呵。不过,也的确符合这个时代。把十二个字融入到乡勇的思想中,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呢?” “第二步嘛,起码是一两年以后的事了。我想重建先秦两汉的华夏武士道。在我们未来的体系中,养成尚武,重武的思想风气。” “武士道?那不是小日本……” “很多人都以为只有日本有武士道,那其实是误解。武士道发源在中国,只是不叫武士道,两汉先秦叫侠义之道,那些人信奉公羊派儒家复仇主义思想,他们忠于主君,尚武好战,轻生死忠侠义,同时也是士人,乃是最早的武士。” “我知道。春秋战国时这样的人很多,形成了尚武的社会风气,的确算是华夏武士道的存在表现。可问题是,武士道这个名字,总觉得不舒服。” “警察,说到历史,你就不如我了。日本武士道的历史其实并不长。在一百多年前,日本第一个武家政权才建立,武士作为一个整体阶层出现也不过两百年左右。至于武士道……” “我懂了。武士道这个定义,目前还没有出现对吗?” “对。武士道作为一种尚武文化和武人规范,一百多年后才逐渐完善成熟。如果我们设计最符合华夏尚武文化的华夏武士道,一定会比狗屁日本武士道诞生的更早。再说,这也不是生搬硬造,以前本来就有。只是后来消亡了,我们只不过改良一下拿来用。凭什么武士道一定是日本的?又凭什么武士道一定是日本人理解的那样扭曲变态?” “我知道你为何要复活华夏武道。我们以后有很多仗要打。而且未来六七百年就是一个把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演绎到极点的大时期。尤其是最后那三百多年,中国因为武力孱弱受到的欺辱太多。” “你猜对了。本质上男人都是民族主义者,我也是。所以我才要复活改良华夏武士道。往小看,能让我们未来的体系更有思想上的武力保障。往大看,能让整个民族具有虎狼之气和尚武精神,不会被人欺辱。” “好吧。那你就慢慢研究华夏武士道吧。我不反对,但也拿不出好的建议。” “这套理论是慢活,目前也不用下力气搞。现在有件事需要我们尽快解决。” “钱的事?我们虽然还有三千多贯,但每天的开支实在太大,答应的军饷还没有发。我算过,最多坚持三个月。” “我烧制骨瓷需要帮手,骨瓷是今年我们最稳定最靠谱的财源,事关重大,一般人我不放心。我打算买一些家奴,签订死契不能自己赎身的那种。” “买家奴?这个我也想过。很多事的确只有奴仆能做。可是心里感到不太忍心……” “有啥不忍心的?女人呐,就是心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我们不能有太多超前思想,不然会过得很别扭很辛苦的。再说,奴仆在我们家不会受到虐待,衣食无忧,有我们替他们遮风挡雨,可以说绝对就是幸福了。很多人卖身为奴都没有愿买,就是买了也是做牛做马。” “好吧。那就买吧。这么大的院子,没有足够家政员也不方便。” “后天二十五,逢五休息。我们就后天进城,买几十个年纪不大不小的奴才回来。” “什么奴才?是家政员。” “好吧警察,是家政员,不是奴才。” 第五十六章 第二家族 至元十七年,二月二十五。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到处都是乡民下田忙碌的身影,男人耕田准备播种,妇女采桑喂养春蚕。登高望远,海面上百帆点点,渔船也多了起来。 洛宁营的乡勇训练了四天,今天脱下作训服休息一天。或外出看春,或回家探亲,各做各事。 也有很多单身无亲之人干脆待在坞堡营房,哪都不去。甚至还有少数人仍然自发的在口子型操场训练。 “齐步走…” “向后转…” “立正!” 十名女真私兵护卫着一辆牛车从旁边经过,几个自己训练的乡勇立刻单膝下拜,以手捶胸的行军礼道:“营主!” 这是目前最普遍的军礼。 崔秀宁本来想采用现代军礼,却被李洛否决。李洛认为,两人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改变这个时代的属性。 宋元时代还是封建社会的壮年期。 他需要的是技术,组织层面的领先,顶多再加一些制度领先,而不是所谓的价值观,普世思想的领先。 必须要正视甚至重视等级观念,军中尤其要如此。李洛要的是一支相对领先的封建军队,而不是官兵平等的现代军队。 他不是救世主,他只是个野心家。救世主一定会死,而野心家未必。 按照规定,乡勇们称呼李洛为“营主”,而不是正式官职“都寨”。一个“主”字,就已经说明乡勇和李洛的关系并非简单的上下级那么简单。 李洛希望通过一个称呼,潜移默化的慢慢建立和强化自己在乡勇意识中“主公”,“主君”的属性。 仅仅成为这支部队的长官远远不够,因为上级一道命令就能剥夺他的兵权。只有成为这支部队的“主公”,让这支部队变成李家军。 “免礼!”李洛微笑着对这几个休息日主动训练的乡勇一抬手,将几人的长相记在心里。 “恭送营主!”一个年龄很轻的红面乡勇很识趣的再次拜道。其他几人也赶紧跟他说“恭送营主”。 李洛满意的放下牛车的窗帘,刚好看见崔秀宁鄙夷的神色。 “你很得意啊,营主大人。”崔秀宁压着嗓子低低说道,虽然是奚落李洛,她到底还是怕被车外的女真私兵听到。 李洛笑了笑,同样压低嗓门:“说实话,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崔秀宁摇摇可爱的螓首,“倒也对。但是,我觉得你骄傲了。” “我没有。”李洛很认真,“这才几号人啊?等我们有了千军万马,你才会看到我的一点骄傲。” “好吧。”崔秀宁懒得再说了。 她今日穿了白色绢布绣梅齐胸“则高丽”裙子,头发结辫为环垂在背后,足蹬齿屐,脸上清水芙蓉般不施粉黛,地地道道一副高丽大家女子的装扮。 不知道的,肯定会认为她:不是世族女,就是大官妻。 而绝对不会想到她的身份只是区区九品都寨之“妻”。 驾驭牛车的,是一个命叫阿山的女真少年,年纪比颜隼还要小一岁,他牛车驾驭的非常好。 “阿山,你以前驾过牛车?”护卫在车外的颜隼问道。 颜隼颜仝等人的身份不是乡勇,而是李洛的私兵护卫,待遇也比乡勇更高。但平时也要和乡勇一起训练。 阿山笑道:“哪里有牛车给我驾?我是耕田耕多了,自然就会了。” 牛车另一边的颜仝道:“你扯。耕田我们都会,怎么不会驾车?” 车夫驾驭看似简单,但其实真不容易。 光夏笑骂:“耕田和驾车哪是一回事?阿山会驾车,是因为他爹以前给老狼主驾过马车!” 颜隼恍然大悟,“我说为何!他爹给老狼主驾马车,他给小狼主驾牛车,还真是子承父业啊!” 阿山不悦道:“颜隼你是何意?讽我只会驾车么?要不改天我们斗斗?” 颜隼笑道:“斗什么?该不会斗驾吧?” 众人一起大笑。 一路上,田中劳碌的村民和山岗采桑的农妇,看见李家的牛车,纷纷停下动作跪伏在地。 “都寨大人……” 李家年前主持低息贷款,让很多断粮百姓解决了燃眉之急。摩尼乡过年竟然没有冻死饿死一人。让全乡百姓感念不已。 如今,李洛任都寨不到三个月,可官声民望一时无两,甚至传往外乡。 近日,乡民还听闻李都寨将修缮水利,疏通河道,以便百姓灌溉。 此消息一出,李洛更是尽揽摩尼民心。 李洛之所以要修缮水利工程,主要是为了军粮考虑,自然没有百姓想的那么高尚。 他如今只养着三百多兵,可每隔五天就要去城里采购粮食。以后兵多了,粮食的采购量会更大。 城里毕竟有五十多里路,考虑运输成本,加上城里粮食价格本来就更高,成本算下来比在村里就近购粮高了近两成。 李洛今年计划在本地养兵千人,在城里买粮会多支出八百贯钱。 这还仅仅是成本,另有一本帐:粮食安全。 光去城里买粮,不但要花费一天时间,还需要不少运输力量。更重要的是,一旦被人掐住脖子不卖给他粮食,或者运粮队伍在路上遭遇抢劫袭击,那他就会断粮! 所以,无论从资金成本,时间成本,运输成本,还是安全可靠性来看,李洛都需要在本地买粮。 摩尼乡要有足够的粮食。 可问题是,由于收成不好,加上赋税又重,乡民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卖。 所以李洛才计划改善水利,帮助百姓多打粮食。到时再把粮食买了,让百姓用钱缴税。 这样一来,他的军粮有了安全来源。百姓也不用再把粮食运到城里卖了换钱缴税,还被粮商揩油。 不光如此,他又赚了名声。 虽说兴修水利也是都寨的职责,但如今还有哪个都寨在为民做主? 反正乡民们知道的,也只有李都寨了。 看着被一队私兵簇拥着的牛车,再看看不远处高大恢宏的李家坞堡,乡民们无不露出敬畏之色。 如今,摩尼李家声势渐起,已经成为摩尼乡继柳家之外的第二家族。 加上柳家大郎君柳成椽之前死于三别抄之手,柳家受到沉重打击,使得新兴的李家与柳家竟有隐隐分庭抗礼之势。 第五十七章 买奴还是招生? “哞…哞…” 牛车慢悠悠的走,虽然速度差了,但舒适度却赛过马车。 春日迟迟,人易犯困。李洛和崔秀宁很快就在车中打起了盹儿。 车外的女真私兵们也不再说话,正儿八经的赶路。 如今,他们的伙食极好。不但顿顿白米白面管饱,每天还有肉食,连父母家人都有钱粮照顾。这些都是小狼主所赐,保护好主公才是本分。 快中午的时候,众人来到一个地方:红松林。 牛车一停,车中的两人一起惊醒,两人的脑袋几乎挨着。 “小狼主…” “何事?” “车到红松林。”颜隼带点复杂的声音传来。 原来到了红松林啊! 李洛和崔秀宁一起下车,看向前方锅底形的路段,和路边险恶的地形。 二十三天前,就是在这里,李洛伏击了图尔努马和柳成椽,射杀对方数十人。 难怪颜隼等人要停车,他们之前伏击别人,自然也怕被别人伏击。 根本不用李洛吩咐,众人的弓箭一起取下来,更有两人进入红松林探查。 这只是预防万一罢了。 很快,两人下来禀报:“狼主,无事。” 李洛登车,牛车这才进入锅底形路段。 在牛车的晃悠中,李洛似乎看到一张年轻而不甘的脸在向他惨笑。 他似乎听这人在怒吼:“本郎君怎么会输!李洛,你怎么敢,你怎么会对图尔努马动手……” 李洛有点恍惚,也不知道是自己困了,还是柳成椽的鬼魂真的不甘离去。 到了城里,李洛先是找个酒楼,让颜隼等人吃饱吃好,然后直接打听到奴市赶过去。 江华山城的奴市在城西南,有七八家奴行,领着一群群的奴隶叫卖。 “西国十五岁的丫子,只要五贯……” “十二岁的小子,买回去就能下地干活,只要六贯钱……” “这些是西国流民,当护院最好了,二十贯钱三个一起拿走!” 李洛和崔秀宁默默看着比足球场大不了多少的奴市,竟然有上千奴隶在等待发卖,不禁有点吃惊。 江华山城里还不到两万人口,这卖身为奴的人,实在太多了点。而且很多还是汉人。 价格,也实在便宜了些。 一个大活人,就值几贯钱!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面黄肌瘦,满脸菜色,多半年纪不大,最小的甚至还有七八岁的孩子。 能成为奴隶,多半还能活命,不至于饿死。 关于买奴的计划,李洛和崔秀宁早就商量好了方案。与其说是买奴,还不如说是“招生”。 来到奴市之后,两人直接按照计划实施。 首先,要买五个年长老成的男女,来充任管事,将两人从大院琐事中解放出来。 另外,就是购买五十个半大人。年纪在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识字优先。 这个年纪已经能用,不算累赘,而且正是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并且还具备可塑性。 太小或太大都不合适。 当然是崔秀宁来挑人。她的工作很细致,先是仔细观察,再问几句话,看是否识字,这才做出决定。 足足花了三个小时,将整个奴市全部过了一遍,才终于买了五十五个人。 五个三四十岁的男女,其中两个男人竟然都识字。三个女人看着也都比较干净利落。 剩下五十个,少年三十人,少女二十人。全是汉人,大半识字。 总共花费了三百三十贯,平均六贯钱一个。 此时,已经下午四点了。 李洛收了奴契,让颜隼买了一些馒头,分给新买的“家政员”,让他们一边吃一边赶路。 一行六七十人出了城门,逶迤南行,回到李家坞堡时已经十点多钟。 当晚,李洛和崔秀宁就把五个中年男女用了起来。 和五人聊了一些话,两人都是心里有数,很快就做出安排。 “从今天起,你就叫李敏镐,管家就是你。” “你以后叫李俊基,钱粮仓库由你来管。” “你以后叫李英爱,厨房膳食由你管。” “你以后叫李惠丽,清洁庭扫由你管。” “以后你叫李知恩,所有人的衣物衣料你来管。” “你们五人,可以指使其他五十人。除非他们另有要事的,都要听从你们调遣。” 李洛说完了,轮到崔秀宁。 崔秀宁听到李洛给五人取了这样的名字,差点要暴走了。 “进了李家,就是一家人。你们不要拘束。只有几条,务必要记住。”崔秀宁道。 “第一,要有公心。只要因为公心,就算做错事也不要紧。” “第二,府中你们听到的看到的任何事,一律不许传到外院,更别说大院之外了。” “第三,我会给你们一本《章程》,你们按照章程办事就成。” “第四,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这五十个少年少女安排好。最迟明天晚上,我要看到他们全部换上干净的衣物,全部洗过澡,全部有合适的地方住。” 崔秀宁一口气提出四个要求。 ………… 三天后,偌大的李府开始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经过进一步考察,李洛首先选了五个少年作为瓷工,辅助自己烧制瓷器。这五个人可不仅仅是瓷器学徒,而是都有商业和政治管理方面的潜质,其实是李洛的徒弟。 选了十个补充进私兵亲卫,和颜隼等人一起训练。 还有五个被崔秀宁选取到她的情报机构“特察局”。 最后还剩十个暂时担任院中各种杂役。 二十个少女,崔秀宁挑选了五个聪明机敏的,作为情报组织“特察局”成员。加上五个少年,她的特察局有了十个第一期学员。 还有四个少女,被崔秀宁选为亲卫,和颜隼等人一起训练,方便贴身保卫她的安全。 还有十一个少女暂时负担府中杂役。 至此,各就各位,各司其职。 李洛计划的瓷器业务,挂在“洛宁社”的下属机构“商务局”的管辖下。当然,目前只是个形式。 目前,“洛宁社”之下已经有军事力量“洛宁营”,情报机构“特察局”,其他机构都还不存在。 现在,两人面临的最大问题暴露出来:没有人才。 这些少年少女的教育培养,必须要抓紧了。 三月六日,洛宁社的临时培训班“夜月堂”开课。 “夜月堂”只有李洛和崔秀宁两个老师。 教授的内容,全部是很有现实使用价值的。目前只有军官培养,商业知识,航海,行政,情报这几个科目,其中军事最重。 因为,每天晚上只有三节课的时间,白天训练难有时间。 培训的对象,就是三十多个识字的少年少女,还有颜隼等五六个识字的女真少年。加起来也就四十人。 “夜月堂”采取速成制。军事学满两百个课时就可出师。商业,航海(海军),行政学满一百课时就可以出师。 第五十八章 夜月堂与洛宁社 “夜月堂”半年为一期,计划只开设两期。两期之后,再开设正式的学堂。 夜月堂的学员,同时也是洛宁社的社员,李崔的学生,李家的家奴或私兵这四重身份。 感觉学员太少,李洛又在所有乡勇中挑选不超过十八岁的识字少年,三百人中只选到七人。 四十九个学员。 研究之后的安排,二十人是陆军军官方向,十人是情报方向,九人是商务方向和行政管理方向,十一人是航海方向。 陆军军官培养作为重点,白天和乡勇一起训练,晚上学习理论课。主要讲授队列军阵,情报管理,战斗组织,战役案例,兵法谋略,后勤管理,防御工事等十八个科目。 李洛和崔秀宁搜括枯肠,结合古代冷兵器战场实际,总算总结出两百课时的教学内容。 商务专业的教材完全就是李洛来整理。行政管理专业和情报专业由崔秀宁整理。 航海(海军)教材只能是爱看杂书的李洛来解决。好在李洛之前就对风帆时代的海战和战舰很感兴趣,看过一些相关资料,总结出几十课时的理论课还是没问题。 航海专业是为了培养未来的海军军官。有风帆学,地图海象学,战船学,航海技术,海战史和案例,海战战术,舰队指挥,登陆战等十二个科目。 李洛想在崔秀宁的帮助下开发出火枪。 可是很显然,目前开发火枪绝对是坏处远远大于好处。 火枪火炮一定要有。但是,不能是现在。 在洛宁社作为一个体系成长完善之前,在他拥有敢于说不的实力之前,火枪不能出世。 就像一个穿越者明明没有足够的骑兵,却显摆的搞出马蹄铁一样,找死。 白天,李洛在瓷院带着五个少年家奴,开始制作瓷器的胚胎和模子。他七岁就被养父当童工用,协助养父烧制骨瓷,时间长达八年,早就成为一个熟练的骨瓷师傅。 五座瓷炉全部按照李洛的设计修成,再配上鼓风机,完全能实现一千度以上的炉温,刚好可以达到烧制骨瓷的温度标准。 烧制骨瓷共有十几个工序,每道工序李洛都烂熟于心,轻车熟路。 李洛一边将五个学徒分工,分别教授指导所负责的工序。一边亲自一主导难度最高技术最关键的环节。 晚上,李洛还要给“夜月堂”第一期的学员讲课。 崔秀宁一样忙的脚不沾地。白天在训练场训练队列,晚上同样要讲课,除此之外还要布置安排越来越大的情报网络。 如今,崔秀宁的“特察局”,已经发展到拥有几十个外勤线人,不但摩尼乡的情报尽在掌握,就连江华山城的情报也清清楚楚。 甚至,她的情报网络还开始往海对岸的仁州,开京发展。 晚上,夜月堂又一次开课。 中院的一座廊堂上,一弯新月正中天。 廊堂内,满满坐着数十人,凝神听讲。 “本官不光是尔等的上官,尔等的家主,尔等的老师,还会是尔等的社长。” 李洛说道:“你们还会有一个身份:洛宁社的社员。洛宁社是做什么的?它像一个大家族,本官就是族长,你们就是族人……洛宁社是为了让每个族人有用武之地,相互扶持,各司其职的联合在一起…越来越壮大。” “当然,既然是一个大家族,就要有规矩。社员既然享受大家族的保护和好处,就要遵守大家族的条律,关心大家族的荣辱存亡……”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加入洛宁社。也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洛宁社的宗旨,是为了所有社员有所依,有所恃,有所用,有所为……为了所有社员代表的整体利益。” 崔秀宁道:“优异的社员,社团自然优先重用,奖励,升迁。不合格的予以淘汰。违反社团条律甚至背叛的,给予制裁……” “社员在外做事,代表着社团,时刻要以社团为重……” “社员对之于社长,犹如士兵之于将军,臣民之于君主,必须恪守服从之天职……” 台下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尤其是其中占据多数的新买“家奴”,显得更是激动。 不久之前,他们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卖身为奴,原本以为就算有人愿意买,以后也就是做牛做马的苦命。 可是自从来到李家,这段时间的经历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无论是吃穿居住,还是主人的言语态度,他们完全不像是来做奴才的,远远比他们的预想好的多。 就算被买来做儿做女的,待遇也不过如此。 这还是做奴才吗? 就算他们再傻,也知道奴才不可能有这种待遇。 家主和夫人曾说:“来了李家就是缘分,以后就是一家人。” 所以,短短十天时间,他们就自然而然的对李洛和崔秀宁产生了依赖,对李家也真正有了感情。 如今,家主和夫人还要亲自教授他们本事,他们当然更是感激莫名。 几天之后,四十九个学员全部正式宣誓加入洛宁社。 “忠于社团,忠于社长,全心全意于社团功业,社团利益重于泰山……为社团之荣辱存亡而奋发图强,群策群力,使我等社员终有所依,终有所恃,终有所用,终有所为……” 众人虔诚跪下,面对香案上供奉的绣着太极图的旗帜宣誓。 华夏文化有三个基因密码。一是汉字,二是阴阳太极,三是五行生克。 可在后世,韩国盗用了太极符号,用在国旗上。 太极之道,天地亘古之道,万世不易之理。 现在,李洛干脆把太极旗设计成洛宁社的社旗。看高丽棒子后世还怎么盗用。 对着黑白两色的太极旗帜宣誓完毕,洛宁社多了第一批四十九名社员。 加上李洛和崔秀宁这两个创始社员,洛宁社已经拥有了五十一个社员。 五十一人……呵呵 这是巧合啊。 第五十九章 玉瓷出世 三月十二日,晴转多云。晚。 管家“李敏镐”对我汇报,这段时间府内共采购大小家具用品二百余件,各色布料一百多匹,粮食一百石,猪羊三十余口,鸡鸭鱼三百余只,还有其他杂物,共花费一千三百余贯。 我检查后签字确认,不由担心目前的资金现状。 前段时间,李洛为了解决今年的军粮问题,还拨了四百贯钱修缮乡中水利灌溉。 我到库房点算,发现支出这两笔大钱后,现金总共还剩一千四百多贯! 最多到四月底,我们就没钱了。四月底肯定还要发放春季军饷,光这项就是一笔高达七百贯的大支出。 可是,李洛的前两批骨瓷都烧制失败了。按他的话说,是“新窑不成器”,多烧制几次才会成功。 他说下一炉骨瓷在三月十七日左右烧制,十九日出炉。刚好是洛宁营训练一个月考核日的前一天。 三月十三日。阴转小雨。 今日小雨,但训练还是照常进行。经过近一个月的高强度训练,乡勇们已经能做到令行禁止,队列整齐。无论是体能,耐力,还是战技都有明显提升。 还有一周时间就要进行一月考核了,因为关系到军官的提拔,所以大家都是拼命的训练,希望三月二十号能拿下一个职位。 我能感觉到整个部队目前的气氛很紧张。 一句话,整个团队已经有了一点精锐部队的样子,说明训练大纲是有效果的。 三百多人的队列训练我一个人管,最近实在是累了点,例假都推迟了几天。 今天,我终于挑选出十几个队列训练表现出色的“标兵”,让他们协助我训练,这才轻松不少。 晚上,和李洛再次谈到元军第二次征日的问题。他终于对我说出,他计划从征日本,不光是民族情绪的原因,还为了日本的金银矿产。 确切的说,为了什么“石见银山”。 呵呵,这个逃犯,果然还是为了利益。 三月十五日。晴。小风。 我今天开始训练“警狐”了。三只小狐狸已经壮实起来,对什么都很好奇,整天院子里跑。 我计划每天花一个小时训练“警狐”,希望半年后训练成功,派上用场。 十个情报侦查专业学员的进步很快,估计几个月后就能勉强作为骨干使用了。 ………… 李洛看着一字排开的四十五个骨瓷瓶胎,心里有点忐忑。 七成各色瓷土,三成骨粉,经过十多道工序后,才成为瓷坯,首次入炉,烧制一天,才成为瓷胎。 这批瓷胎已经烧成,釉彩也已经仔细上完。就差回炉最后烧制了。 由坯成胎并不太难,最难的是由胎成器这最后一步。 已经失败两次了。虽然“新窑不成器”,但这五口窑如今已经不算新窑,再不能失败了。 这可是价值最少两千贯的奢侈品。 前两次失败其实也叫“试炉”。 一批骨瓷从开始到烧制出炉,他最少需要八天。这次再失败,材料倒是小事,主要是时间可惜。 “入炉!” 李洛终于下达了命令。 “是!” 五个已经帮工大半个月的学徒,熟练的将瓷胎依次放入五座瓷窑。每座瓷窑不多不少刚好九只瓷胎。 燃烧性最好的半炭化木柴,和鼓风机,让窑炉内的温度达到千度以上。整个炉内一片火红,热浪扑面。 窑门关上的那一刻,李洛这才松了口气。 这次感觉……差不多了。 瓷胎要烧整整两天才可能成器。这两天时间还要三次调整炉温,掌握起来非常不易。 李洛几乎每隔一会儿,就来瓷院监督学徒管火。五个学徒也不敢丝毫怠慢,不断按照李洛的规定添柴加火。 下午五点,结束队列训练的崔秀宁都不放心的来到瓷院。 “夫人!”五个学徒一起行礼。 “怎么样?”崔秀宁直接问道。 李洛指指窑炉,“已经烧了八个……四个时辰。还要十四五个时辰,这次差不多。” 崔秀宁松了口气。这次成功后,起码三个月不愁资金了。 至于销路,她压根不担心。骨瓷这东西一面世,足以会对整个世界产生冲击。 她担心的是,这种利益会引来多少麻烦。 李洛把骨瓷重新命名为“玉瓷”。一是因为骨瓷本来就具有强烈的玉质感,二是“玉瓷”这名称的逼格足够高大上。这第三…当然是为了原料配方的保密了。 十几个时辰过得如此之慢,好不容易熬到三月十九晚上九点,李洛和崔秀宁都有点紧张的等待开炉。 五个学徒各自守着一座瓷窑,都是非常紧张。 “开炉!”李洛下令。 “是!” 五个学徒一起打开瓷窑,小心翼翼的依次取出里面的骨瓷。 灰蒙蒙的瓷器冒着热气一出炉子,遇到内外温差,顿时发出细密的咔咔声,几乎瞬间,无数蛛网状的细纹就布满了器身。 但是,没有龟裂破碎! 李洛听到声音,就知道……成了! “成了!”李洛有点激动,拿起一块紵布轻轻擦拭一件灰蒙蒙的花瓶。 紵布擦拭之处,一片晶莹的雪白浮现,上面是美妙的细密纹路,有如美玉。 紧接着,就是清丽淡雅的图案。 最后,一件美轮美奂的骨瓷花瓶终于展现在众人面前。 “真的成了…好漂亮的…玉瓷!” 崔秀宁有点痴迷的看着这件花瓶,美眸中流光溢彩。 李洛彻底放心了,微笑道:“连中品都不算,但却是合格品!” 五座瓷窑的瓷器依次取出,四十五件骨瓷,碎了十七件,合格二十八件。 已经很不错了。下次合格率会更高。 “可惜还是坏了十七件。这二十八件花瓶,能值多少?”崔秀宁问。 李洛道:“我们做的是奢饰品。如今这样两尺高的上品高丽青瓷,价值十几贯。我们这‘玉瓷’,我打算定价五十贯!” 五十贯,是一头牛的价钱! 但是真值吗? 真值! 看看这玉质一般晶莹剔透的高贵品相就知道了。 高丽青瓷本已很有名,可与这骨瓷相比,谁都能看出差距明显。 玉瓷啊,可是用了玉粉的,卖你五十贯,多吗? “这么定价的话,二十八件就是一千四百贯!” “不错。这个月还能烧制一次。以后每月大概能出一百件以上。” “那就是每月都有五千多贯的固定收入?” 崔秀宁有点发呆。这么说,光是骨瓷,一年就能进项六七万贯! 就是如今的柳家,一年的总收入也没有这么多吧? 很快,崔秀宁就注意到每件骨瓷的底部,都印着四个字:仁州李氏。 崔秀宁明白,李洛终于要引仁州李氏上钩了。 利用李氏的招牌,谋取更大官位,获取更多的兵额,以及更多的缓冲时间。 第六十章 新兵考核 经过整整一个月的强化训练,洛宁营全部乡勇终于迎来了一月考核。 三月二十日,天气晴朗,正是考核比试的好日子。 所有乡勇都很紧张,因为,这次考核关系到谁是官长,谁是兵长,谁还是兵。 考核科目分为队列,射箭,体能,白刃四项。每项分甲乙丙丁四等。 考核公告早已经宣布,成绩四甲者才可任为代理营佐营监。 成绩三甲一乙以上者,才能任为代理队长。 成绩三甲一丙以上者,才能任为代理队佐。 成绩三甲一丁以上者,才能任为代理队监。 成绩二甲二乙以上者,才能当代理什长。 成绩二甲一乙一丙以上者,可当什佐。 成绩再下的,只能为兵。 成绩四丁的,淘汰,兵都当不成。 这天一大早,坞堡外院的操场上,三百乡勇,六十私兵全部到齐,就连老狼主完颜铎都被请出来观礼。 小广场前面的高台上,早设置了三张案桌。中间是一身戎装神采奕奕的李洛,旁边是同样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崔秀宁,后边坐着面带微笑的完颜铎。 乡勇和私兵共三百六十人,身穿黑色戎装,黑压压的站在台下,队列整齐,精神抖擞,隐隐显露出一丝肃杀之气,光看阵容卖相,很有几分精兵的样子。 如果有盔甲在身,那肯定更加酷炫。 “从今天……就开始了!这是我的兵!” 李洛心里有些激动,以前他有一个亿,却没有一个兵。 而现在,他有数百兵马。将来,他还想要数千,数万! 只有武力,才能让他和崔秀宁真正有安全,尊严,自由。当然,还有权力,甚至……天下! 其他什么钱财,官职只不过是为了培植武力的条件而已。 说实话,一个月能有这个样子,李洛真的很满意。说明崔秀宁,都烈,乌图三人着实花了不少心血。 李洛站起来,手抚刀柄虎步上前,俯视台下朗声说道:“自古热血男儿,但立军功博取功名富贵!今日成绩优异者,本官必要抬举!” “到明天太阳落山之前,会有人成为你的什长,队长!你也可能成为他的什长,队长!结果究竟如何,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没有任何猫腻,任何虚假,没有徇私,全凭你们的硬本事!众目睽睽之下的硬本事…” 崔秀宁听的暗自好笑,心里鄙视不已。这逃犯小小一个九品官,还煞有其事的说什么功名富贵,二五八万的要抬举别人。 李洛说完,转身回到案上坐下。担任考核主官之一的都烈上前行礼道:“营主,营伍集合已毕,请示下!” 李洛道:“开始!” “诺!” 都烈面向队伍,喊到:“第一队第一什,出列接受队列考核!” 崔秀宁也站起来,带着十个队列优秀的乡勇,开始下场指挥队列。 ………… 三十多个的什依次出场演练队列,接着是以队为单位,最后三百乡勇为方队,六十私兵为方队。 “一二一!” “一二三四……” “踏步…立地!” “向后转……齐步走!” “报数!” 李洛,崔秀宁,都烈,乌图四人仔细盯着每一个小队,每一个乡勇。 用了整整一个上午,队列考核才全部结束。 队列考核所有人的成绩都在丙以上。队列这项只要你要够认真,人不傻,就不可能做不好。 队列成绩达到甲的,超过三分之一。大部分都是乙,几十个丙,一个丁都没有。 中午,所有人都在外院食堂就餐,包括李洛和崔秀宁。众人干饭馒头管饱,每人还有半斤菜,二两肉。这伙食比起外面村民的菜叶稀粥,不知道强了多少。 下午,射箭考核开始。 这个半点做不得巧,完全靠各人赢实力。 用于考核的弓,全部是一半石的制式军弓。 这次只考核静止二十丈平射,每人只能射三箭。 箭靶采用崔秀宁设计的现代五环靶。十环红心,低于五环就是脱靶。 二十丈有多远呢?大概六十多米。练习射箭才一个月的乡勇,要在这个距离射中靶心,还是很有难度的。 按规定,二十五环以上为甲,二十环以上为乙,十五环以上为丙,十环以上为丁,再下就是不及格。 五个靶子早就设好,记名员和报靶员也都就位。每五人为一批次上场,必须在十分之一刻内射完三箭(约九十秒)。这个时间已经非常宽裕,可以好好瞄准。 箭术总教头都烈有点紧张,众人射箭成绩如何,可是和他有很大关系。 第一批次上场的,有四个汉人,一个女真人。 从熟练度就能看出,那个女真人明显与其他四人不同。 果然,这女真青年拿弓取箭,一拉就是满月,侧身扭肩,臀部微微往后一坐,稍做瞄准就“嗖”的一箭射出。 “九环!” 报靶员大声报出他的成绩。都烈和颜铎等人顿时面露笑容。 直到此时,其他四个汉人才射出自己的箭。 “六环!” “五环!” “八环!” “七环!” 女真青年第二支箭再次射出,这次竟然还是九环。 四个汉人的第二箭有两人的成绩提升了点。 “七环!” “五环!” “八环!” “八环” 很快,第一批次的五人全部射完三箭。女真青年不但射的速度最快,成绩也最好,他射了两个九环,一个十环,拿到二十八环的成绩。 四个汉人的成绩从高到低依次为二十五环,二十三环,二十环,十六环。 五人共有两个甲等,两个乙等,一个丙等! 这成绩好于李洛的预期。 接下来,众人一一上场,各显身手。慢慢涌现射出三十环的人。 黄昏的时候,箭术考核终于结束。 三百六十余人中,射出甲等的共有一百五十余人,而当中属于李洛女真私兵的就有五十余人,也就是李洛的女真私兵几乎都射出了甲等成绩。 加上乡勇中的女真人,女真人竟然有七十余人拿到甲等,占了一半。 汉人有六十余人拿到甲等。 三百乡勇中契丹人虽然只有十几个,拿到甲等的却也超过十人。 三箭全部脱靶的一个都没有,成绩最差的是两箭脱靶。 一百五十多个甲等,其中拿到三十环满分的,也有十二人之多。这十二人有七个是女真人,四个汉人,一个契丹人。 尤其是那个契丹人,引起了李洛的注意。那契丹人年近三十,阔口狮鼻,身材魁梧,头发有点卷。他射箭的速度很快,拉弓的样子轻松写意,看样子似乎能开三石强弓。 李洛唤这契丹人上前,问道:“本官见你开弓甚是轻松,可能用三石强弓?” 那契丹大汉单膝跪下,“回营主,小人自是开得三石弓。” 李洛目光一喜,道:“你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可曾做军?” 契丹人回道:“好教营主知道,小人萧北,籍贯中原河北沧州。也曾做军,小人父祖皆为乣军,算的上世代军伍。” 乣军?李洛明白了。 乣军是当年投降金朝的契丹人组成的军队,曾经是金军主力之一,金朝末年时,强悍程度更甚女真军队。 “契丹人,萧北…”李洛念叨,目中意味难明。 崔秀宁很是无语,这逃犯肯定是想到萧峰了吧? 说明:关于有书友问“五十一人为何巧”,不能说,自己猜。 第六十一章 任命军官 第二天大早,白刃战考核开始。 白刃总教头乌图也紧张起来。 规则很简单,用木棍为兵器,包上麻布,相互“厮杀”,先被击中者判定为输。 至于明明先被对手击中,却耍赖不认输的,直接淘汰出局。 三百六十多人分为左右两队,每次各出五人,共十人捉对厮杀。 等到全部轮完,再将三百六十人打乱重新分为左右两队,照前施为。 这次轮完,还要第三次打乱重分,最后捉对厮杀一次。 也就是说,每人要战三次,面对三个对手。 这种比试方法,未必完全公平。比如,某人的三个对手刚好都比较弱,或者某人的三个对手都比较强。 但总体上还算公平的。 三次皆胜者,甲等。 两胜一败者,乙等。 两败一胜者,丙等。 三次皆败者,丁等。 比试一开始,就极其热烈,现场气氛顿时就紧张万分。 白刃战,是最考验胆气的,不是谁技术好就一定能胜。 也是最有看点的。 就像是斗…… 其实,两人的白刃战根本不会打多久,基本上三五下就定了胜负,所以比试的进程很快。 仅仅半个多时辰,第一轮就结束了。 有的人很厉害,一下两下就“斩杀”对手。有的人势如猛虎,敢打敢冲。有的人犹豫不决,甚至连连退缩。有的人上来就被对手两下“斩杀”。 也有人激烈对抗好多回合,却奈何不了彼此,但属于少数。 和射箭比试一样,一批擅长白刃格斗的人也冒出来。 有个叫杨序的汉人,每次都是一击得手,对手没在他手里撑过一个回合。 这人很有技击天赋。李洛暗暗留意。 三场轮完,定出成绩,已经到了午食时分。 甲等五十余人,乙等一百二十余,丙等一百出头余人,丁等七十余人。 五十余名甲等之中,有三十多人同时也是昨天箭术甲等的获得者。 李洛的私兵护卫中,虎古和光夏除了队列是乙,射箭和白刃都是甲。 颜隼和颜仝毕竟刚到十七岁,身体还没有完全长成,两人的队列和射箭虽然都是甲,但白刃格斗却只拿到了乙。 给李洛驾驭牛车的阿山,成绩也不差,和颜隼颜仝的一样,顿时让颜隼吃惊不已。阿山可是才十六岁啊,比他还小一岁。 下午最后一个项目,是没有丝毫技巧的体能考核。 先整体围绕口子型训练场奔跑十圈(五公里),超过四柱香时间(每柱香五分钟)还未跑完的,直接淘汰。 跑步结束后,再十人一组提举铁铃。 十组铁铃,每组都分为三石(172公斤),二石(115公斤),一石半(87公斤),一石(57公斤)四种规格。 每人从大到小提举,按照能提举的铁铃重量,分别判定为甲,乙,丙,丁。 这玩意儿没有技巧,拼的就是力量大小。 李洛以前经常健身,体能很不错,他能抓举一百二十公斤,挺举一百五十公斤。但最重的这个三石铁铃,他肯定不行。 一个人的体能受到体格的影响很大。李洛一米七八的个头,体重七十公斤左右,能做到这步已经不错了。 也就是说,如果他下场,体能只能拿到乙。 至于最重的三石铁铃,那是专业举重运动员的成绩。 不过,古人的力量,明显要比现代人强。李洛很期待,到底有多少人能提举三石铁铃(172公斤)。 结果没让李洛失望,也验证了一个猜测:古人的力气的确超过现代人一大截。 吃了一段时间的饱饭,众人的体格都壮实起来,精气神都恢复了,早就不是之前面黄肌瘦的样子。三百六十人当中,能举起三石铁铃的,竟然超过了三十人! 其中还有几人,举起来时并不吃力的样子。那个李洛早就留意的萧北,就是如此。 这些人都有一个特征,就是身材高大魁梧。就拿契丹人萧北来说,身高将近一米九,虎背熊腰,乃是重量级选手。 身材高大的虎古和光夏,以及那个杨序,都举起了三石铁铃,拿到甲等。 举起两石(115公斤)的,也超过了一百二十人。 剩下的两百人,全部都能举起一石半(87公斤)。 至于一石(57公斤),压根没有人再举! 到黄昏时分,体能比试也宣告结束。 有点遗憾的是,四甲的人一个都没有。成绩最好的也只是三甲一乙。 三甲一乙的人共有八人。其中汉人四人,女真人三人,契丹人一人。 按照规定,所有代理队长全部出自以上八人。 李洛和崔秀宁查了下这八人的档案记录。 “杨序,汉人,年二十五,中原流民…” “朱颌,汉人,年二十七,中原流民…” “刘拓,汉人,年二十六,中原流民…” “武岩,汉人,年二十七,中原流民…” “完颜虎古,女真人,年二十八,中原流民…” “完颜光夏,女真人,年二十七,中原流民…” “完颜征,女真人,年二十五,中原流民…” “萧北,契丹人,年二十八,中原流民…” 两人经过研究,由和义父完颜铎商量了一下,就做出了决定。 “虎古!” “在!” “任命你李家私兵队长!” “谢狼…营主!” “光夏!” “在!” “任命你亲卫队长!” “谢营主!” 虎古和光夏都很高兴,他们如今终于成为“队长”,而且是小狼主的私兵和亲卫,还不是代理,竟是直接任命。 私兵和亲卫不属于乡勇,而是私人部曲,理论上官府无权调遣。 但是,高丽王廷自有制度。只有世族才能蓄养部曲(私人武装)。下等世族不超过百人,中等世族不超过三百,上等世族不超过千人。顶级世族不能超过三千。 超过了数额,就以谋逆论处。 李洛经过智海和郑律的背书,加上攀扯上仁州李氏,又还没有被戳穿,所以摩尼李家在府衙登记为:下等世族。 也就是说,李洛的私兵可有百人。 “任命杨序代理乡勇一队队长,朱颌代理二队队长,完颜征代理三队队长,武岩代理四队队长,刘拖代理五队队长,萧北代理六队队长!”李洛再次宣布。 六人一起出列,同时下拜行礼,雷霆般的喊道:“谢营主!” 接着,队佐,队监,什长,什佐全部按照成绩择优任命下来。 有了职务的都神色兴奋,没捞到职务的,都有些失落。 可李洛一句话再次让他们看到了升职的希望。 “除了光夏和虎古两个私兵队长,所有乡勇的军官兵长目前都是代理之职。两个月后,再次举办考核比武,那才是真正的定职。后来居上者可取而代之!所以,很多人还有机会!” 第六十二章 这官,我想试试! 完颜隼,完颜仝,阿山等女真少年也都任命为亲卫什长。 李洛目前对私兵亲卫更倚重,不但待遇比乡勇更好些,连军衔也提前授予。 毕竟,几次大事都是这些女真私兵做的。那时,乡勇们都在盖房子,还没有开始训练。 要是与乡勇一视同仁,反而显得李洛不公正。 如今洛宁营的最高军衔是少校。而少校和上尉这两阶目前都是空置,李洛和崔秀宁为了保持超然的地位,都没有要军衔。 都烈和乌图只是客座教头,地位相对超脱,两人既不是乡勇,又不是私兵,所以也没有授予军衔。 中尉,才是目前最高的实授军衔。而且只有私兵队长虎古,和亲卫队长光夏两人。 私兵亲卫体系还有四个女真人获得少尉军衔,都是参加过几次行动的“老人”了。这四人分别是虎古和光夏的队佐和队监,队长之下的第二把手第三把手。 颜隼,颜仝,阿山等人既是什长,也都授予了上士的军衔。 李洛的身份是这些女真人的“狼主”,如今极得他们的拥戴和依赖,不用担心他们的忠心。 各级代理军官任命之后,洛宁营的组织已基本完善,算是完成了一次蜕变,训练效果更加彰显。 这只小部队,真正有了一点精锐之姿。 春天的日子好过,转眼就到了四月中旬。 不但洛宁营在日复一日的严格训练中蒸蒸日上,夜月堂的培训也在稳步推进,四十九个学员的面貌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经过几个月的布局,崔秀宁的情报触角已经延伸到海对岸的仁州,汉阳等大郡,下一步就是王京开城了。 李洛烧制好的骨瓷,几次积累也超过了一百件。只等最近这批烧制好,就找个大商行一次出手。 四月十五,月圆之夜,夜月堂今晚破例没有开课。李洛和崔秀宁陪着义父颜铎,在中院观月亭赏月闲聊。 几个侍女兼助理的少女,送上瓜果、点心、茶水,酒菜,替三个主人服务。 美酒佳肴,庭院深深,明月当空,颜铎手持酒杯,恍惚间好像回到少年时代,在皇宫王府中富贵闲适的日子。 自从蒙古灭金,颠沛流离,落魄天涯,绝大部分日子都是和族人吃了上顿愁下顿,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悠闲日子了。 因为反元,他两次家破人亡。想不到临了临了,命运使然,上天对他终究不是太薄,竟让他有了一对投缘的义子义女,老来膝下也不算凄凉。 义子义女皆非等闲之人,又对他很见真情实意,颜铎可谓老怀大慰。 “吾儿,要移民去那宝岛,的确要有几艘大海船。要是商船也就罢了,可你想建战船,却有些急了。”颜铎说道。 李洛皱眉:“义父的忧虑我也知道。但花那么多钱造船,却不能用来打仗,真有些不甘。” 为了实施移民宝岛,建设隐蔽根据地的战略目的,李洛原打算建造两三艘大战船,既能海上作战,又能运输商用。这是最划算的方案,一举两得。 可是义父却担忧惹出麻烦。 其实崔秀宁也觉得建造战船风险太大,有失稳妥。 崔秀宁道:“我查过,无论高丽还是元廷,对私造战船都以海盗或谋逆定罪。只有水军才能拥有战船。而且,就算是水军将领可以自造战船,造出的船也属于官府所有,并不属于将领私有。” 一句话,李洛不是水军将领,不能自造军舰。就算李洛谋到水军的官职,他自己掏钱造的战船,也属于朝廷所有,说调就调,与他没有关系。 战船与商船区别很大,别人一看便知。显然私造战船还要隐瞒过关是难以得逞的事。尤其是大型战船,那么大的东西,怎么藏? 颜铎赞同崔秀宁的话,继续说道:“老夫不知你为何如此仇视那日本倭国,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吾儿偏要上赶着想随元军出征。就是占了日本,你说的那什么石见银山也未必被你拿到手,风险忒也大了些。” 李洛道:“义父所言极是。儿亦知风险所在。可时不我待,日本我必要从征的。现在不造战船,就赶不及了。” 颜铎道:“那你须得先谋到一个水军官职才能合法建造。” 李洛苦笑。他当都寨不过四个月,自问没有能力这么快谋到一个水军官职。 “义父,还有一法。我干脆直接购买三艘大商船,先把可以迁徙的女真族人运到宝岛,就在那岛上造战船。等到我谋到水军官职,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动用战船了。那岛不属于元廷所有,那里也没有他们的水师,我们造战船不会被发现。” 颜铎点头:“这倒是个变通的好法子。如此,那你便快些买商船,为父再动员高丽各地的女真流民,令他们迁徙出海。” 李洛很是期待,想象几千人去宝岛后成为先锋农垦团,筚路蓝缕、开荒拓殖的画卷。 有人会问,李洛为何不舍弃高丽的一切,直接搬到宝岛?那么大的岛,够他折腾了吧?岂不更简单? 这是因为,一旦这么做了,就是弃官。宝岛目前毕竟没有官府,他将失去任何官方身份。 一个没有官方身份的海岛势力,哪怕实力再强,也只会被定义为海盗,不可能随同朝廷大军征讨日本。 有机会从征的,要么是元军,要么是高丽军。没有这个名义,你征日算什么事?又能捞到什么好处?不是被元军剿灭,就是被日军消灭。 只有钉在高丽,拥有官军的身份,才可以大借其势,浑水摸鱼,而不是彻底甩开朝廷自立门户。 计议已定,李洛再问崔秀宁:“我们还剩多少钱?” 崔秀宁道:“不到一千贯了。” 李洛道:“我们只有上次买的一艘中等商船,最少还要再买三艘大型商船。这钱远远不够。” 崔秀宁点头,“月底还要发放八百贯的春季军饷,快要没钱了。你何时出发卖瓷器?” 李洛道:“四月二十第四批瓷器会出来,二十一那天一起运到汉阳。汉阳的大商行你调查的如何了?” 崔秀宁笑道:“基本上摸清楚了。就卖给山海商社吧。山海商社刚好有仁州李氏的参股,也是高丽三大商行之一。他们财势雄厚,生意涉及中原和日本,诚信度也不差。” “还有一个消息,是关于郡守衙门的事。”崔秀宁继续说道,“郑律最近在犯愁兵役的事,有心利用乡勇。他打算任命一个团练使来负责,可是没有合适的官员愿意接手。” 李洛眼睛一亮,“这官…我想试试!” 他现在最愁的是什么?不是钱,不是粮食军械。 他最愁的是…兵额啊! 你敢超编就是图谋不轨。一个都寨如果练了一千兵马,那就是造反。 第六十三章 再次谋官 名义这东西,看着往往很虚。但是,很多时候又不可或缺。 就说乡勇吧。 乡勇的官方称呼,叫“郡州县保胜精勇军”。 正式公文中简称:州县军。 乡勇只是俗称罢了。 但是,所谓的保胜精勇军,听起来牛叉的很,却又的确不是是常设的正规官军。没有军饷钱粮,没有规定各级军官,其实就是松散的预备役。 高丽只有五百多万人口,常设正规军也就十万左右,一旦爆发大战显然不敷调用。但高丽又养不起那么多兵马,只好大量藏兵于民。 历史上,隋朝,唐朝,辽国都曾大规模征讨高句丽,可高句丽竟然能短时间内动员几十万大军,就得益于高句丽的预备役制度。 但,“保胜精勇军”又不同于源自北周的隋唐府兵。 隋唐府兵虽然也是藏兵于民,但府兵训练严格,组织严密,各级军官具备,都是正经武职。而且府兵还授予土地,能减免赋税,还时有赏赐补贴,待遇并不差。 隋唐府兵可不是预备役,而是实打实的朝廷经制主力官军。 “保胜精勇军”却不同,完全就是苦役,不然也不会被称为乡勇。 可名义上,“保胜精勇军”却是朝廷武装,仍然属于官军序列。 这个名义很重要。只要你有了职权,又不超编,就可放心大胆、名正言顺的编练。只不过要服从征调而已。 没有这个名义,就是聚众谋反。 所以,负责统管乡勇的江华团练使之职,才会让李洛动心。 拿到这个官职,他就有了扩编的名义。 崔秀宁道:“团练使如今是烫手的山芋,明年要是出不了堪用的兵役,必定是要问罪的。担这么大干系,时间又紧,还没有钱粮油水,哪个官员肯干?郑律虽是郡守,也没法子逼着下面的属官干。” 李洛道:“要不,我主动去见见郑律,让他主动提出来?” 崔秀宁摇头道:“我的情报是,郑律已经考虑到你了,郡守衙门中的书吏中,就有我们的线人。” “这么说,他还是否决了我?”李洛问。 “他倒是想让你接团练使的苦差,毕竟现在没人愿干。可是团练使是七品。按照高丽制度,无功升迁不得超过两级。你是正九品,团练使正七品,中间差了四级。”崔秀宁解释。 李洛有点失望:“懂了。就是他没有办法一下子让我连升四级,提到七品。哪怕这官儿没有愿干,也轮不到我。” 崔秀宁笑道:“对。但团练使虽然当不成,团练副使却能谋到手。而且我认为,团练副使可能更适合你。” “你说说看。” “团练副使是正八品,你升两级就够了,郑律也有这个权力。而且,团练副使是两人,一个负责江华北部五个乡镇的乡勇,一个负责江华南部四个乡镇的乡勇。” 颜铎插话道:“这个老夫倒是知道。负责江华南部四乡的,叫‘南靖团练使’,这官职已经空缺好些年了。” 崔秀宁道:“义父说的没错。最适合你的,就是这空缺多年的南靖团练使。作为江华团练使的副手,才是实际负责南部乡勇编练的主官。而团练使,只是抓总,其实不实际管事的。” 李洛立刻做出决定,这个八品“常务团练副使”,一定要到手! 南靖团练使,负责南部四个乡镇的乡勇,其中就包括摩尼乡。 其他三个乡,都是在摩尼乡附近。最远的桑林乡,也不到三十里。 崔秀宁道:“南部有摩尼,东滩,西湾,桑林四个乡镇,人口三万五千余。有一千二百人的乡勇编制。” 李洛今年计划编练一千人以上的乡勇,这个兵额够用了。 主要是其他三个乡的都寨,会好好配合吗? 李洛思索,如何才能从郑律那里实现利益最大化。 崔秀宁又抛出一个信息,“西湾乡的都寨如今也空缺,去年七月,海盗从西湾登陆烧杀掠夺,上任都寨硬着头皮抵抗,死于海盗之手,至今没人敢接任。” 颜铎道:“这是西湾乡被海盗所杀的第三个都寨。五年前,当时的都寨也是死在海盗手里。三年前,又死了一个都寨。” 难怪如今无人谋取西湾乡都寨之职,五年内三任都寨都死于海盗之手,如此高危职业,谁敢接任? 原因也很简单。西湾乡有天然良港,非常便于海盗登陆。而且,西湾乡最富裕,是海盗经常照顾的地方。 江华有三千水军,作用是镇守,并不轻易出动。而且,水军都是大战船,近海巡逻并不适合,对反应灵活、防不胜防的小股海盗震慑有余,打击不足。 真正对付海盗的,只有郡守府的四百海路巡检兵。几百个兵七八条船,却要巡逻近两百里的海岸线,可想这防线漏洞有多大。 差不多就是不设防了。海盗怎么会不嚣张? 如此,西湾乡都寨久久无人接任,也就不足为奇了。 崔秀宁和颜铎的意思是,让李洛把西湾乡都寨的位置也拿下来。 这样,南部四个乡有两个乡的都寨是李洛担任,再有团练副使的名义,其他两个乡的都寨就翻不起大浪。 “我明天就去拜访郑律,汇报乡勇的进展,让他对我有信心。如此他必会主动提出请我接任团练副使,我再装作为难,提出一个要求,兼任西湾乡都寨。” 颜铎笑道:“不错。如今这团练副使和西湾都寨都是苦差事,郑律巴不得有人担责背锅。这番谋划应该可成。” 李洛也笑了,“别人眼中的苦差事,对我刚好有大用。不过,除了兼任西湾乡都寨,郡守大人还要给点其他好处,我才能勉为其难的答应。” 颜铎和崔秀宁也都笑起来。 第二天大早,李洛就带着一些银瓶,乘坐牛车,在颜隼等一队亲卫私兵保护下离开坞堡,往江华山城而去。 如今是四月暮春时节,乡民们的庄稼都已种下,路边处处都是水光粼粼的青苗稻田,暖风吹过,秧苗混着春泥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李洛心旷神怡。 看样子,今年是个好年景啊!可以就近解决军粮了。 这也得益于他之前拨私款修缮水利,让百姓的春耕灌溉条件有了很大提高。其他乡的庄稼,未必有这么喜人的长势了。 田中百姓看见李洛标着太极家徽的牛车,纷纷跪拜,口称“乡君”。 乡君,在中原是诰命夫人的一种封号。但在高丽,“乡君”却是都寨的美称。可是能让百姓称为乡君的都寨,却是少数。 由此可见李洛如此的民心。 第六十四章 善财难舍 下午,李洛不疾不缓的来到郡守衙门。他拿出一寸见方的都寨铜印,向衙门口的卫兵出示,顺利进入府衙。 这就是官员的好处了,随时可用公务的名义拜见上官。上官不见都不成。 “下官李洛,拜见府君。” 李洛不卑不亢的行礼,顺便取出三对银瓶,“过年时未能给大人拜年,甚为惭愧。区区白铁,聊表存心。大人如要推辞,倒让下官难为。” 郑律比四个月前清减了不少,可见这官做的并不通达。 “呵呵,李都寨见外了,何须如此,何须如此啊!”郑律捻须微笑,他不算能臣干吏,却难得平易近人,一团和气。不以官高位显就高高在上,睥睨卑下。 他身穿月白儒袍,头戴葛巾,一副汉家士大夫的燕居打扮,端的好卖相。 虽然高丽王为了谄媚忽必烈,于两年前下达了“剃发易服,改穿皮裘”的荒谬命令,自己也带头剃发易服。但高丽官员儒化已久,内心鄙视髡发左衽的胡虏丑态,大多拒不奉诏。高丽王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府君大人风度清逸,蕴籍儒雅,真令下官心折。数月不见,下官一直念念不已。”李洛有点肉麻的奉承道。 原来,高丽官员尤爱“美风仪”,说白了就是太爱美,喜欢别人夸自己漂亮。后世韩国整容技术独步世界,不是没有文化传统的。 果然,此言一出,郑律顿时更加愉悦。 “李郎君今日面见本堂,本堂心甚慰之。”郑律不着痕迹的把“李都寨”的称呼换成“李郎君”,显的亲近不少。 在他看来,李洛显然“十分懂事知礼”,他的确是欣赏的。 李洛在郑律对面跪座,将乡勇的事汇报了一遍。 他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只说乡勇已经接近满员。因高丽族人不愿,用的都是中原流民。 李洛的表述,在郑律听起来就是乡勇差不多满员了,也开始了一些简单的训练,虽然仍旧是乌合之众,但海盗来袭的话也能起到一些作用了。 简而言之,差强人意,可以一用,起码足以敷衍过去,不全是有名无实的东西了。 说实话,这样郑律已经很满意了。 他从来没指望李洛真把乡勇练成精兵,那根本不现实。 将就一用,已属不易。 他想不到这李洛年纪轻轻,倒是颇有几分敢于任事的锐气和熟练老辣的办事能耐,这正是他目前急需的属下。 如今,整个官场暮气沉沉,人人敷衍塞责明哲保身,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尸位素餐的官吏比比皆是,个个贪图享乐自私自利,只知夸夸其谈蝇营狗苟。而勇于任事的实干官员却是少见。 李洛不但愿做事,人也乖巧。这样的下属没有哪个上官不满意。 郑律心想:“如果让李洛接任团练副使,帮我解决明年出征兵役的难题,倒是妥帖的很。就怕他不愿。” 之前郑律面谈过几个小官,可那几人无不是表示难以胜任,有心推辞。在他们看来,编练乡勇应付征日兵役,本就是苦差,出了事还要问罪,乃危途也,君子不为。 毕竟,他们不可能像李洛那样自掏私财补贴乡勇。朝廷不拨付钱粮,他们如何能干? 郑律不好强行委任这个鸡肋官职。因为,对方就算接了,也不可能实心用心,终究解决不了问题。 说来说去,还是钱粮的事。 但官府用度一向捉襟见肘,哪里有钱粮用在乡勇身上? 郑律自然知道李洛用了私财补贴乡勇。不过在他看来,这是李洛年轻气盛,立功心切,为了尽快获得上官和家族认可,而“舍财立功”。 郑律觉得这李洛有点“傻气”,不过,他“喜欢”李洛这种“傻气”。 想到这里,郑律先是夸赞李洛少年干才,前途不可限量,回归家族指日可待。接着就提到团练副使的事。 “你身为世族子弟,青年才俊,却只做着九品都寨,实在是委屈了些,倒是有伤本堂提携之心了。”郑律笑道。 来了!李洛精神一震,拜道:“府君大人如此看重下官,诚惶诚恐,何幸如之?府君抬举,已是厚恩。府君此话,下官断不敢受。” 郑律很满意李洛的表现,点头微笑道:“过了过了。如今但说一事,虽是本堂有心抬举你,但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你可敢接?” 李洛装出“热血少年”的情状,也不问是个何差事,就“傻里傻气”的说道:“下官多谢大人抬举!但有所命,在所不辞!大人如此信重,下官安敢退缩!” 郑律哈哈大笑,说道:“好好,果然是年少英才,虎气可嘉!” “府君谬赞,愧不敢当!”李洛正色说道。 郑律抚须笑道:“如今有江华团练副使之职务,乃正八品官位。你既然有心剿匪安靖,这官职再适合你不过…” 果然让他分管南四乡的乡勇编练,崔秀宁的情报丝毫不差。 李洛故意面露“难色”,沉吟道:“府君,下官听闻明年本郡要出五千兵役征日,难道是……” 郑律苦笑道:“不错。唉,还不是三别抄闹的?他们在本郡袭杀了图尔努马,惹得王廷和元廷震怒,就加了三千兵役。明天三月,本郡必须凑齐五千堪用之兵。如今缺额甚多,只能靠乡勇补充了。” 李洛道:“原来真是如此,府君一向爱民如子,这么重的兵役,委实难为大人了。” 郑律点头:“本郡不过十万百姓,却要承担五千兵役。而且元廷有令,所有兵役必要堪用,不得敷衍。如若遇敌即溃,定要惩治。是以,本堂很是为难。” 李洛“犹豫”一下,咬牙说道:“下官向来敬仰府君雅量高致,宽厚恤下,忠君爱民,乃我辈后进楷模。下官愿替府君分忧,殚精竭虑,以报府君知遇之恩!” 郑律心中一松,座正身子,赞赏道:“李郎君果然有担待,将来必堪大任!有你接任此职,本堂自然无忧矣!本堂知道,你编练乡勇,必要耗费不少私财。本堂来日必有计较,不让你平白破败就是…” 李洛赶紧下拜:“府君言重了,下官也是朝廷官员,自要与朝廷分忧。下官钱财虽不多,却对黄白之物不太在意。只要能办事,钱财外物尔。” 李洛虽然这么说,心中却腹诽不已:你郑府君没少贪污纳贿,钱财必多,你真要掏钱编练乡勇,又有何难?无非是只进不出,善财难舍罢了。 第六十五章 团练副使 郑律不知李洛所想,还以为李洛当真乖巧听话,甘心所用。 他想了想说道:“此事必有不少难处,你有何要求,大可直言。只要利于编练乡勇,本官一律照应。只是,这钱粮嘛,只能先拨付你四百贯,再多就没有。” 郑律先堵住李洛要钱的要求。这四百贯,还是挤出来的公务费用。 郑律作为一郡之主,又不是清官廉吏,当然很有钱。但让他拿出私财补贴公用,却是万万不能。 李洛心里冷笑。四百贯钱,你让我编练一千多乡勇。也就是我,换了别人,哪个愿干? 李洛说道:“府君,乡勇乃是苦役,我高丽国族自然不愿。所以下官只好强迫中原流民充任。我们高丽让他们有安身之地,他们当然要有回报。” 郑律笑道:“自是如此。流民不用,难不成还要高丽人上阵送死么?” 前几年第一次征日,数万高丽兵死于海上。在高丽人看来,这第二次征日必定凶多吉少,几与送死无异,到时不知几人回啊。 所以,对于李洛用中原流民,郑律不但毫不起疑,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赞同不已。 李洛又提出要求:“府君,这一千多乡勇,下官一定练出个样子。不过,南部四个都寨官,都有编练乡勇的职责,而下官只管着摩尼乡,其他三乡……” 郑律明白了,道:“你是怕其他三乡都寨掣肘?这倒是有点干碍。” 团练副使虽是八品,但和九品都寨并无隶属关系,不是直接上官。如果其他都寨不配合,团练副使就不好干了。 李洛没有说话,等郑律思量一下。 郑律没考虑太久,终于表态:“如今西湾乡都寨位置空悬,你就再兼任一个都寨。如此,四个都寨你拿了两个,其他两人也难以掣肘。本堂再给那两人一道公文,让两人暂时不再插手乡勇之事……” 李洛放心了。自己再兼任一个都寨,其他两个都寨又暂时没了编练乡勇之权,加上郡守严令配合自己,那这南部四乡就完全是他说了算。 他就是南四乡的土皇帝。 郑律是三品高官,有权直接任免七品以下的“参下官”,不需要报请王廷吏曹,只是他一道委任状的事。 一个时辰后,李洛满意的离开了郡守衙门。 他不但顺利拿到团练副使的官位,还兼任西湾乡都寨。不但如此,郑律还“大方”的批了二十张弓,五十柄直刀。 甚至,李洛以防备海盗为由,获得了筹办巡海乡勇之权。 高丽从来没有规定乡勇只能是“陆军”,这就留下了操作空间。 也就是说,李洛可以建造战船了。虽说不符合惯例,但也不算犯法,本质上是钻了律法的空子。 毕竟乡勇再不堪,可名义上仍然属于官军序列,它不是谁的私军,它还是朝廷的武装。 既然还算是官军,谁说乡勇就不能有水军?既然乡勇可以有水军,为何就不能拥有战船?没道理啊! 李洛不由笑了起来。 他已经决定建立一支“水勇”,搞个几艘战船。至于战船能造多大,郑律也没有明说,还不是由着他来? 也不怕造了战船被征调,那是以后的事,他有应付的办法。 “狼主,如何?”守在外面的颜隼等人看见李洛出来问道。 李洛淡淡道:“已授团练副使,兼任西湾都寨。” “恭喜狼主!” 颜隼等人顿时喜形于色。狼主的官做的越大,他们当然越有前途。狼主当都寨不过四个月,就连胜两级,这官升的也太快了些。 “颜隼,你带十人去府衙大库,领取四百贯钱,还有这些弓箭直刀。” 李洛递给颜隼一张盖着郡守大印的物资清单。 等到铜钱和军械领完,已经下午四点。李洛没有再耽误,直接返回摩尼乡。 ………… 第二日。 李家坞堡中院议事堂内,一群洛宁营军官单膝下拜。 “恭喜营主升任团练使!” 完颜光夏,完颜虎古,杨序,萧北,朱颌,刘拓,武岩,完颜征这八个队长跪在最前,后面是队佐,队监。 “免礼!今日本官府内设宴,尔等可放开喝酒吃肉!”李洛笑道,这些就是他最初的班底了,他要借此机会和众人拉近关系。 “谢营主!”众人拜谢,又向崔秀宁拜道:“谢夫人!” 崔秀宁吩咐司厨管事李英爱,让她赶紧筹办酒宴。 这是李家第一次举报酒宴。不但队监以上军官全部参加,外院的所有乡勇也都赏赐了酒肉。 晚上,中院宴厅一片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侍女们不断送上酒菜瓜果,让众人受用。 李洛笑吟吟坐在主位上,一边和众人谈天说地,一边开怀畅饮,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做了那个梦后,吾本没放在心上。可是第二晚,又做了那个梦,而且与前一晚的梦一模一样,连那梦中老人也一模一样!吾心中纳罕,可仍未在意。谁知道,之后连续三个晚上,皆做此梦!真是怪哉啊怪哉!”李洛醉眼朦胧的说道。 众人一起停住酒杯倾听,实在是营主所说的事太离奇了点。 看营主神色,虽是酒后之言,可焉知不是酒后吐真言? 梦中出现一个高额老者,自称姓李,他告诉营主,海上某岛,有一对牛角峰,峰下有钱粮军械,可为建功立业之资,让营主于五月五日这天,出海取之。 如果真是如此,那营主岂不是有鬼神相助? 崔秀宁听了,很是无语。逃犯为了收揽人心,连这样的鬼话都能扯,也是醉了。 但是,她口中却说:“确实一连几夜如此,搅的我都不安眠,心惊肉跳。这是鬼神入梦,也不知是凶是吉。” 杨序突然说道:“夫人勿忧,以小人看,此时必然是吉兆无疑!” 朱颌也道:“杨序说的有理。营主,夫人,这梦中老人自称姓李,又是高额头,难不成是太上老君?” 萧北也道:“是极!可不就是太上老君么!” 刘拓道:“既是老君几次托梦,那海岛上的东西,必定是有的了。” 众人议论纷纷,但并无多少怀疑。古人本就迷信鬼神,他们也不觉得李洛说这样的白话,因为这很难圆谎。 李洛哈哈笑道:“是不是老君托梦吾不知道。不过,此梦如此离奇,本官倒想验证一下真假,就于五月五日出海看看。如果是真,那就从今以后祭祀老君。要是没有,就当是个怪谈。” 众人一起说道:“此事多半不假,我等先祝贺营主了。” 在他们看来,如果这梦是真,那就绝对不仅是一批财物那么简单。 而是,营主有了神佑! ps:笔者代表李洛、崔秀宁给各位拜年!祝贺大家春节快乐、身体健康、家庭美满、学业有成!再请大家注意安全、提高防范美国肺炎的意识!为武汉祈福!为所有不幸感染的同胞祈福!天佑之!天佑之! 第六十六章 你也姓李? 至元十七年,四月二十日,晴。 我一如既往的主持队列训练。第四批骨瓷昨天出炉,李洛一大早带着一百五十余件骨瓷出发,前往海峡对岸的汉阳(汉城\/首尔),出售产品。 下午,得知李洛兼任西湾都寨的该乡十一名村正,联袂来拜见李洛。李洛不在,只好由我接见他们。 与摩尼乡一样,西湾乡本来也是有十二个村寨。可是,其中的九溪寨也轮为柳家的庄园! 柳家在江华有三个大庄园,其中有两个在岛南,一个是摩北寨,一个就是九溪寨。 九溪寨有西湾乡最好的良田,可全村农民全部沦为柳家农奴。 我了解一些情况,敲打了这十一个村正,观察了他们每个人的反应。 他们起初对我一个女人接见他们很是不满,应该在腹诽“不守妇道,牝鸡司晨”。可等他们离开时,态度就老实多了。 情报显示,柳成椽死后,柳家是柳成明管家。柳成明怀疑他大哥的死和我们有关。柳成明在得知李洛升任团练副使,并兼任西湾乡都寨后,非常愤怒。 我想看看,柳成明的手段和他大哥有何不同。 另外,今天收到西湾乡十一个村正的礼金约四十贯。 ………… 汉阳府,是高丽“南京”,也就是后世的韩国首尔。 如今的“南京”汉阳,是高丽最繁华的城池。光城中人口就有十几万,商业发达,百工俱全,贸易兴盛。 李洛弃船登岸,一路东行近百里,终于在黄昏时分带车队进入汉阳府城,一路上观赏城中鳞次栉比的商楼酒肆,和热闹喧嚣的市井生态。 李洛这次带了二十个护卫,人人背弓带刀,着装统一,身材雄壮,一看就是精锐私兵。这很快就引起了城中巡逻衙兵的注意。 一个衙兵兵长对着李洛一拱手:“郎君是世族还是官身?” 原来,按照高丽制度,只有世族和官身,才能拥有私兵。 尤其是带着二十个精锐私兵,进入汉阳城这样的重地,一定是要盘问一下的。 李洛回道:“既是世族也是官员。” 那兵长看李洛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神色隐有威严,一看就是少年入仕的大家子弟,倒没有不识趣的索看凭据。 “官人请便。”那兵长再次拱拱手。 这就是高丽社会的现实。高丽是世族的天下,如果你不是世族和官员,走到哪里都是寸步难行,干什么都是阻力重重。尊严,性命,财产随时都会受到践踏。 李洛等人在一家命叫“大隐客栈”的大旅店住下,牛车自有客栈专人料理,而贵重的骨瓷,当然是直接搬进入住的客房。 晚上八点多钟,李洛正要歇息,突然楼下院中传来一阵喧哗,只听一个高亢嚣张的声音喊到:“好大的狗胆,竟敢说客栈住满!你要找死么!” 接着知客管事的声音响起:“好叫贵客知道,本店的确客满,还请贵客另寻他处。” “什么!”之前那嚣张的声音更怒,“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谁?哼,说出来吓不死你!你赶紧把楼上雅间的客人都轰出来,要不然……” 李洛厌恶的皱皱眉,推开房门,颜隼等人已经出了房间守在门口。 众人站在二楼走廊往下看去,只见院中涌入十几人,个个鲜衣怒马,一副高门豪奴的打扮。 而“大隐客栈”的知客管事,正一脸为难的戳在那里。 他知道这群人来头很大,不然也不会人人骑马直入客栈。本来,他是有心让住了楼上雅间的李洛等人搬出来的。可是他看李洛也像是个世家公子,就不敢造次,这才左右为难。 正在这时,院门口的豪奴突然纷纷让开,接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踢踏踢踏”的迈进院子。 马上竟然端坐着一个少女。这少女俏脸含煞,粉面如霜,虽然容貌可人,但她神色骄矜冷傲,毫无少女的柔和烂漫,令人难生亲近之心。 而且,她穿的不是高丽女子常穿的“则高丽”和“契玛”,而是贵族男子田猎习武穿的箭袖窄袍,头戴网巾,腰玉悬刀,完全就是男子的装扮。 当然,谁都能看出她是女子,她也没有刻意隐瞒性别。 “你是店主?” 男装少女声音冷清的问道,她的声音虽然悦耳,但殊无一丝暖意,而是带着难以掩饰的俯视之意。 知客管事拱手行礼:“见过小娘子。老朽不是店主,乃是知客的管事。” 一个豪奴私兵顿时喝道:“无知老货!你在小娘子面前自称老朽,昏头了你个老货!” 这话怎么特么这么熟悉?李洛忍不住摇头。难道世家都是这个做派? 之前他在柳成俊面前自称在下,被柳成明抽了一鞭子,直到他改口自称小人才作罢。 后来在金光献面前自称在下,仍然被呵斥。 可是,无论是“在下”还是“老朽”,都是谦虚的自称而已。难道这都不行,非要自称小人才成? 霸道的过了。 那少女手一拜,止住那私兵的话,冷冷说道:“你既不是店主,就把店主找来。这楼上雅间,本娘子都要了。” 知客管事苦着脸道:“好教小娘子知道,东家并不在此间。而且……而且这楼上的上房,都被一个世家郎君包了……小人,委实难办呐!” “哦?是吗?”男装少女突然展颜一笑,顿时犹如大地回春,多了不少烂漫之色,“那他姓甚名谁?本娘子倒想知道是不是熟人。” 管事道:“姓李。名字却是不知。” 少女“咦”了一声,沉吟道:“难道也是我李氏之人?”她一指知客管事,“你去!问问他的名字。” “不用了!在下李洛!”李洛再也忍不住的说道。 眼看这破事躲不过去,他干脆直接面对。 “嗯?”少女端坐马上,仰头看着二楼栏杆上的李洛,目光一扫,就变得冷厉起来。 显然,这李洛她不认识,不是她仁州李氏子弟。 “你也姓李?”少女冷冷一笑。 这笑容的意思很好理解。那就是:“你也有姓李的资格?” 李洛懒得回答这个狗屁问题,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就像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知客管事一样。 “你,下来。本娘子不喜欢别人站在高处和我说话。” 少女用鞭子指着李洛冷冷命令道。 第六十七章 小妹,家里好么? “大胆!” 颜隼颜仝齐声呵斥,对那少女怒目而视。敢如此对狼主说话,她胆子不小。 大胆? 那少女气乐了。稀奇啊稀奇,竟有人敢说她李蕙质大胆。 这才真是…大胆! 李蕙质连李洛都不顾了,她用手指点点颜隼、颜仝,说道:“把这两人拿下,先赏十鞭子!” 哼,高丽姓李的,谁大的过仁州李氏?这李洛无非是出自其他几家姓李的中小世族,在她仁州李氏面前可不够看。 “是!” 一群豪奴私兵雷霆般应命,他们一起翻身下马,“锵锵”声中直刀出鞘,拎着刀子就要冲上来砍人。 紧接着一片弓弦拉动,颜隼等人也一齐拉弓搭箭,瞄准对方。 对方一群人顿时止住脚步,面对着蓄势待发的弓箭,他们的勇气立刻暴跌,不敢再冲。 “你们…你们敢用箭对付本娘子!你们完了…” 李蕙质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气的花容失色。可是对方弓箭蓄势待发,这么近的距离,她这方完全处在下风。如果再动武,可能这李洛真敢放箭。 李洛看见对方私兵被弓箭威慑住,挥手道:“放下弓箭!” 颜隼等人这才解除弓箭锁定。 李洛冷冷看着那少女,“你很嚣张啊,本郎君就是在大都时,也没遇到这一遭。这汉阳城中客栈颇多,你不另寻他处,却要轰我出门,真是不可理喻。” 李蕙质听他说到“大都”,顿时心里打了个突。如今元朝是太上皇,任何和蒙元沾上边的事和人都要小心对待。难道这人还是从大都回来的? 不过,虽然她听到“大都”下意识的有点发虚,但气势还是很足。 “李洛是吧?你很大胆。不过,倘若你知道本娘子的来历,希望你还能如此大胆。”李蕙质冷笑道。 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个外人敢骂她不可理喻。就算王子……都不行! 在高丽,顶级世族的嫡子嫡女,并不比王子公主差多少。 “是吗?你也姓李,但就算你仁州李氏之女,本郎君也有资格大胆一次。” 李洛毫不示弱的说道。 他想到崔秀宁搜集的有关仁州李氏的情报,其实已经猜出此女是谁。崔秀宁的情报网已经布置到仁州,虽然还没来得及在李氏族中安插线人,可李氏很多信息是公开的,并不难搜集。 她也姓李,如此目中无人,嚣张跋扈,只能是出自仁州李氏无疑。因为,其他姓李的中小世族不敢在汉阳城中这么高调。 而看此女年纪做派,必定就是仁州李氏第二代嫡系中的“四娘子”李蕙质了。 李蕙质是李氏当代家主李签的嫡女,排行第四,上面还有两兄一姐,所以人称“李四娘子”。 李签如今升任户曹判书,兼任佥议府参理(元宗改制前的中书省参知政事),乃是从一品大员。 李蕙质作为副相的女儿,又是顶级世族嫡女,完全就是枝头的金凤凰,当然有傲娇的资本。 加上她排行最小,也最得其父李签的喜爱,在外如此嚣张也就毫不为奇了。 李蕙质想不到李洛连李氏的名头也不在意,不禁怒火更盛。 “哼,本娘子正是出身李氏,我爹是李签……”李蕙质说道。 “住口!”李蕙质还没说完,李洛就暴喝一声,打断她的话。 李蕙质吓了一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却见李洛指着自己狠狠说道:“提及尔父,你不知道避讳的道理么!竟然直呼尊者名讳!我李氏怎么出了你这样的无礼之人!” 什么?! 李蕙质不敢相信的瞪着李洛。这人怎么一副教训的口吻?! 他有什么资格?! 要是这话换了她兄长说,那压根没啥不对,她的确不该没有避讳。可此人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教训自己! 还什么“我李氏”,你和李氏有关系么? 李蕙质反应过来,脸都气绿了。 “你算什么东西!竟如此无礼!你有何凭借胆敢教训本娘子?李洛,或许你做着不入流的小官,或许你也出身世族。如果是,那么很可惜,一个月之内,你会丢掉官职,你的家族也会有麻烦,很大的麻烦!” 李洛听她说完,突然摇头叹息一声,“遥想当年,我仁州李氏执掌高丽大权近百年,连出七个王后,何等辉煌!如今却真是没落了么?” 李蕙质听的一愣,狠狠再次打量李洛一遍,又看看他身边一群精悍不凡的私兵,一边心中疑惑,一边咬牙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与我李氏有何瓜葛?李洛,倘若今天你没个说法,呵呵……” 李洛淡淡看着她,目中露出恨其不争的失望之色。这失望之色毫不掩饰,连周围的人都能看出来。 就是李蕙质的私兵,看到他这“失望”的神色,也无不心中起疑,都是暗想,此人难道和李氏真的有关系? 李蕙质看到这种神色,顿时杀人的心都有了,手不由自主的就抓住刀柄。 李洛突然对颜隼等人说道:“你们退开,不要伤着她。” 接着对李蕙质说道:“你上来,外面人多耳杂,说话不便。” 李洛说完,就离开走廊,转身进入房间。 什么? 李蕙质再次一怔,李洛的反应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她还从来没怕过谁。 李蕙质跳下马,手抚刀柄,带着几个私兵气势汹汹的上了楼梯。 她倒想看看,这李洛能说出什么话来。她更想让李洛知道,愚弄自己的后果有多严重。 “你们在门口守着!”李蕙质对私兵下令,冷哼一声大步进入了洛的房间。 房门并没有关上,一眼就能看到屋里。里面有几盏油灯,也不昏暗。 李洛跪坐在茶几边,斟上了两杯茶。 “坐吧!”李洛指指对面的坐垫,请满脸不善,即将发难的李蕙质坐下。 高丽贵族秉承隋唐礼仪,不用桌椅,平时都是跪坐在地板上,认为能够保持完整挺拔的姿态。这个习俗,甚至保持到后世。直到现代,韩国人也不喜欢坐椅子。 李蕙质看着老神在在、安之若素的李洛,终究没有立刻发飙。她强忍着怒火,按照贵族礼仪在李洛对面坐下。 她不喝茶,也不说话,就是冷笑着看着李洛。 她承认,李洛的风姿上佳,气质出众,不比她两个哥哥差半点,显然也是大家子弟,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大家子弟。 但是,那又如何? 她是李氏嫡女! 只要不是王室和其他几家顶级世族的子弟,在她面前就不够看。 李洛自顾自喝了一口茶,忽然吐出两个字:“西宗。” 什么? 李蕙质忍不住心中一跳,脱口问道:“你是西宗的?” 李氏西宗,是三十年前为了保留家族后路,派往中原另立门户的嫡系子弟。 此事,完全就是李氏的秘辛。只有李氏高层和少数姻亲知道。 李洛是在传灯寺听到金光献和柳成明秘谈对话才偶尔知道这些秘密。金光献是李氏姻亲,恰好知道。 “家父讳李简,家祖讳李藏度。家父三十年前离开高丽,西去中原。家父逝后,遗命我东归高丽。我回来不久,还未归宗。”李洛说道。 李蕙质惊疑不定。李洛一口说出李简这个名字,时间也刚好对的上。这几十年前的秘密,家族也就只有十几个嫡系子弟才知道。 至于假冒,谁敢假冒李氏子弟,那不是找死吗?再说,假冒又岂是容易的? 他又不傻。 可是,她又实在不敢相信。 一时间,李蕙质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李洛真的是当年西宗李简的儿子,那么,还是她的堂兄! 李简和她父亲李签,可是亲兄弟! 当年,家主李藏用没有子嗣,侄子李签和李简等几个侄子就都是嫡系子弟。后来,为了防止被蒙古灭族,李简就被派往中原安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李洛见李蕙质有点发懵,心中暗笑,脸上正色说道:“家祖讳藏度公,是你何人?” 李蕙质听到李藏度的名字,没做多想,下意识的回答:“正是家祖。” 李洛长叹一声,感慨无比的说道:“原来竟是堂妹……想不到竟然如此之巧!” 堂妹? 李蕙质身子一震,她想骂,可是又怕骂错了,脸色立刻憋的通红。 却听李洛幽幽说道:“小妹,家里还好么?” 第六十八章 李洛的叮嘱 李洛一声“小妹”,叫的李蕙质毛都炸了。 “你有什么证据?”李蕙质手握刀柄,满面杀气的盯着李洛,似乎随时会拔刀砍人,完全不是一个女子应有的做派。 她杀过人! 亲自动手的那种。 李洛道:“我没必要证明我自己是谁。那是家族的事情。我现在也没想过回到家族。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回去了。你信与不信我都无所谓。” 李蕙质原以为他还急于证明自己是李氏子弟,谁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李洛面带惆怅和忧郁,又似乎蕴含了一丝缅怀。“很小的时候,爹告诉我高丽是家。后来他临死时,又对我说,中原才是家。” “家族没有人去过中原找他,就当他死了。所以,我爹的心也死了。” “我问他,既然家族已经忘了你,已经不需要你,你为何还要我回高丽?” “他说,我要你回去告诉他们,李简离开家族也能自立门户,也能开创另一个李家。他让我告诉族人,李简没有丢李氏的脸面。” “我回来了。路上遇到强盗,九死一生。可是我发现,高丽不是我的家,即便我是高丽人,但这里不是我的家。仁州李氏,只不过是一个梦里的故乡而已,最多就是一个执念罢了。” 李蕙质看到李洛的表情,听着李洛追忆的话,不知不觉的,就信了七八分。 因为,她不知道后世的演技能强到什么地步。 无论怎么看,这李洛都不像假冒的。 “颜隼!”李洛突然喊到。 颜隼进来行礼:“郎君。”有外人在场,他自然不方便称呼“狼主”。 “去把那件上品白色笔洗玉瓷取来!” “是!” 李蕙质忍不住问道:“什么玉瓷?你什么意思?” 李洛道,“等下就知道了。” 等看到那件上品的白色骨瓷笔洗,李蕙质的眼睛顿时转不开了。 “这是……” 好一会儿,李蕙质才从这件笔洗上收回目光,实在是这瓷器太好看些了些。都说高丽青瓷好,号称青玉。可是和这玉瓷相比,差距又太大了。 这玉瓷,晶莹玉润,宝光潋滟,高贵清华,竟然真如冰玉一般,有种不似人间之物的缥缈之感。 这就是玉瓷?饶是李蕙质出身豪富,见多识广,可这“玉瓷”,却是她生平仅见。 “这件送给你了。”李洛淡淡说道。 送给我? 李蕙质知道这件笔洗一定是稀罕物,李洛说送给她,让她竟然舍不得拒绝。 李蕙质小心的拿起这件“玉瓷”笔洗,越来越觉得不凡,越看越觉得喜欢。 这东西,难道真是用玉烧制的?看上去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烟火之气,这材质色泽,真是巧夺造化之力。就是真正的玉材做的笔洗,也没有这种色泽。 接着,李蕙质又是一怔,她竟然在“玉瓷”底部看见四个字:“仁州李氏”。 这是以仁州李氏名义烧制的新瓷器,可是李蕙质很清楚,家族和这玉瓷没有关系! 李氏,虽然旗下产业众多,却也没有陶瓷产业。连青瓷都不出产,别说这么好的玉瓷了。 “仁州李氏”这四个字,只能是李洛的手笔。也就是,这玉瓷和他…… 李蕙质虽然行事蛮横无理,但她可不傻。立刻就想到这玉瓷的巨大利益。 如果李洛真是李氏血脉…… 如今看来,他应该多半是她堂兄,不然为何在玉瓷上打上仁州李氏的印记? 李洛看着李蕙质的表现,毫不意外。 这件骨瓷笔洗,是一百五十多件骨瓷中,仅有的四件上品之一。本就是为了送礼。 因为是上品,所以这个笔洗的确极其惊艳,任谁都能看出不是凡品。 可以说,这个骨瓷笔洗,绝对比同样大小的白玉笔洗更加贵重。就是卖个一百多贯,也有人抢着买。 李洛为何如此处心积虑想要获取李氏认同,为此甚至不惜骨瓷? 很简单,因为他没有时间了! 还有一年,元军就要第二次东征日本。 届时,他必须起码以中级将领的地位,最少率领三千以上兵马,才能实现计划中的好处。 中级将领的职位,三千兵马,是他这个杠杠撬动历史的最起码力量,几乎就是计划成功的两个必要条件。 如果职位太低,部下太少,就算参加征日大军也没用,不但改变不了历史上的结局,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李洛以前对元军侵日这段历史很感兴趣,为此看了不少相关资料,还在图书馆看过一本日本人写的历史纪实小说。 可以说,对于元军侵日这段历史,李洛了解的不少,甚至包括一些细节。 元军侵日失败有几个原因,但最直接最致命的原因,的确就是飓风。 可能真是“天佑”日本吧。飓风爆发后,十几万元军被淹死大半,船只几乎损毁殆尽。 结果,剩下的元军主将和各级军官纷纷乘坐最后的船只,抛弃残军逃回国内。 于是,飓风后仅存的五万元军(汉人为主),只能困守在一个小岛上。他们没有船,没有粮食,连军械都不全。 甚至,将领们都夺船跑路,他们连一个领头的都没有,群龙无首,各不统属,一盘散沙。 在日军围困之下,残军没有办法,只好找出一个六品武官,推举这六品武官为统帅。 这个六品武官,已经是残军中职务最高的人。其他中高级将领不是死于飓风,就是已经逃回国。 区区一个六品武官,到底难以服众。当然无法掌控五万残军,结果可想而知。 坚持一段时间后,处于绝境的残军终于被日军攻上小岛,五万残军(绝大多数汉人)最后被全部屠杀。 李洛要做的,就是他自己先避开飓风爆发的日期,然后乘着飓风结束后的混乱期,掐准时间,带着几千生力军和大量物资补给,赶到那个岛屿和残军会师。 然后,趁着残军群龙无首,当仁不让,顺理成章的拿下五万残军的指挥权! 而要彻底掌控五万残军,除了他本身要有不低的军职外,还必须有几千本部兵马震慑,不然根本无法整合五万人的部队。 五万残军有了几千生力军加入,物资军械又都得到补充,还有了新的统帅和指挥体系,必定军心大振。 而熟悉这段历史的李洛,有此五万大军在手,也完全有信心反败为胜,成功登陆日本。 一旦计划成功,不光是个泼天大功,好处更是多的说不过来。比如“石见银山”,还有硫磺。 在知道历史时间和细节的情况下,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很高。 主要问题就是,明年李洛的官有多大,兵有多少。 如果只是六七品的军官,那么想获取拥戴夺取指挥权都不容易。就算当了临时统帅,也难以服众,指挥不灵。 但如果李洛是四五品的中级将领,本身军职地位摆在那,就是天然的临时统帅,其他人不服都不成。 加上几千直属兵马一镇,五万残军定会号令如一。他就有了大半胜算。 可是,如何能在一年时间内做到五品以上的将军? 李洛算是善于钻营的人,也舍得花钱买官。如果给他十年时间,他完全有信心做到五品。 问题是,只有一年时间啊! 他自己再会做官,这么短时间也最多升到正七品,就是六品都别想!更别说五品四品了。 八品升七品本来就是个槛,六品升五品又是个槛。这两个门槛,往往就挡住你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在一年时间内做到五品以上将军,拥有到时统帅残军的资格,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仁州李氏! 只有仁州李氏才有理由被他所用,然后在一年内让他做火箭一样升官到五品! 如今李氏家主李签,官居一品,只要李洛付出足够多的利益,他完全有能力在一年之内将“侄子”升到五品甚至四品。 至于骨瓷,不过是赚钱的工具。只要到时临时统率五万大军,成功登陆日本,他“赚”的钱远比骨瓷更快,更多。 什么赚钱方式比得过用军队抢劫敌国的财富? 李洛看见李蕙质难以拒绝礼物,欲擒故纵的接着说道:“我还没有回归家族的想法,已经在江华另立门户。祖父已经不在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去仁州拜见伯父吧。” 李蕙质的节奏始终被李洛带着走,此时此刻竟然无言以对,只能心情复杂的听李洛说话。 “还有一件事,我要嘱咐你。如今不比以前了,高丽的蒙古贵人不少,这些人就是王上都惹不起。你出门在外不要太高调,要是冲撞了蒙古人,不但你自己兜不住,可能还会连累家族。”李洛道。 李蕙质闻言有点不爽,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李洛佯做严厉的说:“小妹,你务必记得我的话。就算我不回家族,可毕竟血浓于水,我也不能不哆嗦两句。你明白没有!” “你……”李蕙质气的小脸一白,待要发怒,可看到李洛认真而又担忧的眼神,不知为何一股怒气发作不出来。 “好了,夜已深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以后如果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江华找我。” 李洛露出哥哥对妹妹的那种温和呵护的神色,极真。 “好。”李蕙质鬼使神差般的竟然点头了。 “颜隼,你们腾出几个上房,让吾妹住下。她的房钱,一并结了。”李洛吩咐。 “遵命!”颜隼忍住笑意领命。 第六十九章 九千贯巨款 终于,李蕙质是气势汹汹的进来,却面带思索的离去。 看到她的背影消失,李洛忍不住笑了。 一个小女子而已,很好对付。 今天偶遇李蕙质,算是运气不错,刚好预先伏下一步棋,以后必有用处。 有骨瓷在,李氏一定会上钩。认同他李氏子弟的身份,就能换取大量利益,傻子才不干。 有了李氏的扶持,才能走上升迁快车道,节省他十年之功。 李蕙质终究没有住进李洛“好心”让出来的上房,而是连夜带人离开,另寻他处。 第二天大早,李洛带上骨瓷,直接寻往山海商社汉阳总号。 山海商社的总号,就在汉阳府城,而且坐落在最繁华的朱雀大街,门楼广大轩昂,占地面积不小,门口的小广场上,车马簇簇,热闹非凡。 崔秀宁的情报显示,山海商社是高丽三大商团之一,几大顶级世族皆有股份,每年经手的贸易额超过百万。 “我家主人要见贵社大掌柜,烦请通报。”颜隼上前对大门口的值事说道。 那值事看李洛气度轩昂,衣着华贵,私兵众多,又见牛车上似乎带着货物,心知必是来洽谈生意的贵客,忙不迭的请了进去。 商人图利,只要行头好,见商人比见官员容易的多。 “李郎君稍待,甄掌柜很快就来。”招待管事问了“贵姓”,将李洛等人请进院内一个豪华画堂看茶。 山海商社总号有三位大掌柜,甄东信正是其中一位。 听说来人疑似贵客,甄大掌柜不敢耽误商机,立刻出去相见。 “哈哈,甄某来迟,怠慢了,李郎君恕罪啊恕罪!” 甄东信一进入画堂就爽朗的笑起来,热情,熟络,加上一张微胖的圆脸,显得很是亲切。 这就是商人的厉害之处了,不管来人是谁,起码开始都让人如沐春风。位置越高,亲和力越强。 此时,甄东信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华服男子在画堂端正跪坐,此人风姿清逸,气定神闲,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作为三大掌柜之一,甄东信眼光何等老辣,他只微一打量,就立刻判断出这是一位贵客。 李洛见到甄东信,也站起来一拱手,笑道:“甄先生在家做的好大事,却也能拨冗相见啊!。” 一开口竟然也是自来熟。 甄东信一边再次请李洛坐下,一边笑道:“做甚的大事!李郎君说笑了。” 不知道的,决计想不到两人初次见面,还以为是熟人呢。 两人再次坐下,甄东信这才问道:“李郎君此来,必有要事,兄弟不知有何效劳之处?” 如此低姿态,这倒不是他对李洛多么重视,只不过是他高级商人养成的行为习惯罢了。 当然,这样的人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翻起脸来也是分分钟的事。 李洛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这种笑容是谈判前的定式表情,让对方心生期待,提高重视度。 “在下此来,是为一桩天下独一无二的生意,有心与甄先生合作。我相信,甄兄一定会感兴趣的。”李洛直接说道。 “哦?”甄东信听到独一无二四个字,顿时眼睛一亮,“兄弟愿闻其详。” 李洛拍拍手,很快颜隼就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两尺长的木盒。 “打开。” “是。” 颜隼打开木盒,露出里面的月白色骨瓷花瓶。 甄东信一看到花瓶,立刻“咦”了一身,赶紧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越看眼睛越亮。 这是什么瓷器?竟美妙如斯!晶莹粉润,似玉非玉,自有清贵之质,而无烟火之气。竟然远赛驰名天下的高丽青瓷,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甄东信拿起瓷器,轻轻扣响,其声真如金玉。 真是……好东西! 这是一个很大的商机!瓷器是山海商社经营的大宗货物之一,每年光瓷器一项就获利数万贯。如果得到这种新瓷…… 甄东信不由很是心动。 “李郎君,此新瓷何名?”甄东信赞叹不已的问道。 “玉瓷。” “玉瓷?果然贴切的很。莫不是真用玉烧制?” “用一种产自南海的玉磨成粉,配合数种瓷土烧制。” “原来如此啊,但真是用料金贵。不知这样的玉瓷,产量几何?李郎君又有多少?” “这是仁州李氏出产,因为用料特殊,目前每月只能出产一百余件。我手里如今只有一百五十件。” “仁州李氏!”甄东信这时才看到玉瓷底部的四个字。 想不到这横空出世的玉瓷,竟然是李氏所有。 甄东信刚刚滋生的一点阴暗心思,立刻烟消云散。 在高丽,有四五家是万万不可招惹的,就连财力雄厚的山海商社也不能。 其中就有这仁州李氏。 山海商社是高丽好几十家世族联合成立的,李氏自然也有股份。而且还不少,足足占了百分之八。 和李氏做生意,甄东信当然只能尽可能的堂堂正正,不好耍什么奸商心思。 “原来李郎君还是李氏子弟,难怪气度如此出众啊!甄某当真失敬了!”甄东信呵呵笑道。 李洛一笑,“山海商社也有我李氏的份子,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才来贵社出货。” 甄东信连道荣幸,接着直接切入正题:“那这玉瓷的价格是?” 李洛很干脆的说:“这样的二尺高花瓶,六十贯!一口价。” 甄东信眼皮一跳,一个花瓶六十贯,是青瓷的五倍,快要赶上一匹战马的价格了! 真的很不便宜。 可是值不值呢? 值! 这样新面世的玉瓷,绝对是奢侈品,产量又不大,转手就能卖出八十贯以上。 仅仅高丽,就完全能消化,别说中原和日本了。到时可能是供不应求。 他对市场的判断绝对不会有错。 山海商社六十贯的高价收进来,仍然有二十贯以上的大利! 这单生意要是能长期做,即便按照现在的产量,一年也能给山海商社多增加好几万贯的净利润! 他甄东信的业绩,也能稳稳压住另外两个大掌柜。 转眼间,甄东信就决定接这笔九千贯的大生意。 按照山海商社的内部制度,任何一个大掌柜都可以单独签订一万贯以下的单子。超过一万贯,需要两个大掌柜同意。而超过两万贯,就必须三个大掌柜全部同意。 “好!六十贯就六十贯!李郎君,这一百五十件玉瓷,山海商社接了!只是甄某有个不情之请,能否长期供货?” 李洛想了想,“一年之内,只供货给贵社。一年之后,再商量。如何?” 甄东信松了口气,一年时间,已经不错了。 一个半时辰之后,甄东信亲自送李洛出了山海商社大门,十分热情。 李洛拒绝了甄东信赠送“暖床女奴”的好意,将价值九千贯的三百个银瓶装上牛车,带着女真卫队直接出城返回。 九千贯现金啊!起码几个月不愁钱花了。 但钱财太多,路上可不敢耽误。 第七十章 夜话 骨瓷虽是赚钱大杀器,可就算李洛保密做的再好,最多也只能垄断几年。 接下来,会有人真的会用添加玉粉的方式烧制骨瓷。他们会不断失败,又不断尝试其他粉末,直到想到“骨粉”为止。 这个从摸索到发现的过程是必然的。 千万别小看古人的智慧。 历史上,英国在近代发明骨瓷后,利用国家力量对原材料进行保密,保密不可谓不严。 可是几年后,骨瓷技术还是陆续被其它人掌握,英国人根本无法再垄断。 既然明知垄断不了多久,还不如拿来和李氏交换利益。虽然他的每件利润会大幅减少,可产量会大增,他的利益比起现在只会多,不会少。 毕竟,靠他和一帮学徒,日夜开工又能出多少货? 他的主业可不是烧制瓷器,甚至不是赚钱。他的主业乃是“信长的野望”啊。 拿骨瓷换取李氏在官场上的扶持,帮他实现明年侵略日本的计划,走进权力的游戏,这个帐怎么算都是赚的。 这也是李洛为何暂时冒充高丽人的原因之一。 汉人,除了甘当舔狗、助纣为虐的汉奸,有几人能做蒙元的大官?就算你做了大官,以蒙古贵族对汉人的戒备提防之心,在他们的监视下又如何能成事? 高丽人就不同了。 高丽小国寡民,反抗心差,完全就是蒙元眼中的吉祥物,压根不值得忌惮。 所以,蒙古人对高丽人的限制比对汉人要小得多。一个高丽人的官再大,他们也放心的很。 就算你做到高丽王又如何?还不是大元的宠物。 所以,以高丽人的身份谋取权力,操作空间极大,就算你要在这个小国当权臣,蒙古人也未必放在心上。 可是,如果你是个汉人,在江南这种地方当个小县令,一旦聚集上百人剿匪(真心剿匪),就可能“图谋不轨”,达鲁花赤就会问你:你个南蛮小官人,要作反耶?(史料记载) 因此,李洛才暂时委屈做个高丽人,还要冒充李氏子弟。 再说,没有李氏撑腰,他这骨瓷技术必定会遭到很多势力的觊觎,他很难保住秘密。 有了李氏顶着,就没人能来硬的,连高丽王都不行。当然,蒙古人除外。 可问题是,蒙古人对军事之外的任何技术都不在意。蒙古人的赚钱方式,主要就是杀和抢,来钱更快。对这样文明的技术才不会感兴趣。 可以说,有了李氏的名义,会多很多好处,却少很多麻烦。 善于权衡利弊,妥协取舍,实现利益最大化,才是明智的选择。 李洛从来不是只看眼前三分利的鼠目寸光之徒。 ………… 李洛回到江华已经是第三天中午。 三百个银瓶运进内院,崔秀宁看到后笑容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在李家资金快要断炊时,一下子就进账九千贯,起码好几个月不愁经费了。 李洛回来后召开了一次军官会议,听取各队的汇报后,就第一时间再次烧制骨瓷。 他要在李氏找上门来之前,抢先烧制一百多件骨瓷,再大赚一笔。 洛宁营训练的事,李洛只是每天去操场上看看,隔几天开一次会,其他的训练事宜全部丢给崔秀宁,都烈,乌图等人。 “夜月堂”培训的事,李洛每晚也就讲两堂课,另两堂课崔秀宁讲。再就是布置每周的测验考试题目。 除了这些,李洛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瓷院和骨瓷打交道。 两人每天都很忙,歇息的也晚,基本上都是十一点之后。 李洛睡在外间,总是听见里间的崔秀宁夜里喊累。 四月二十七。这晚,李洛临睡前进了里间,他有事要和崔秀宁商量。 里间与外间是一个套间,按照李家的“家规”,除了李洛和崔秀宁,所有人都不许进入这个套间。就连里面的卫生,都是两人自己维护。 入住好几个月了,这套间已经添了不少很多摆设装饰,越来越像富贵人家的内室了。 套间旁边,就是浴室,里面有浴池。这个浴池仆人倒是可以进来烧水。两人往往在浴室洗完澡,就直接进入套间。 崔秀宁正躺在不再烧火的炕上,一手揉着腿脚一手写写画画。 看到李洛进来,她把脚往外一伸,“给我按摩一下。我先把这个方案设计好。” 相依为命五个月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比当初亲密太多。虽然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也会彼此关心。 是那种复杂而特别的亲密关系 李洛坐在炕沿上,抓过她的脚,看到她的脚底茧子很厚,和柔嫩的脚背对比明显。 可见这段时间,崔秀宁的确很辛苦。除了负责队列和体能科目,还要抓情报工作。 说起来,这段时间不是第一次给她做足部按摩了。 李洛一边按摩一边问:“今天又带头跑五公里了?” 崔秀宁头都不抬的说:“负重十公斤跑五公里。到现在腿脚还酸。” “你是教官,又是女人,没必要这么拼。” “他们还是未满三个月的新兵,我是教官,能不带头吗?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脚上的泡要不要帮你挑破?” “泡不用管,按摩几个穴位就行。” “你在写什么?” “写接下来的情报谍网策划案。哎,就是没有骨干用。” “你不是有十个情报学员吗?他们还不行?” “最少还要再学一个月才能敷衍着用。警特工作很专业,不是那么容易上手的。” “换只脚,把左脚给我。” “这么快就换,你敷衍我啊。有五分钟吗?右脚再按一会儿……你是不是要和我说买船的事?” “对。今天问好了价钱,一千料的大商船(五百吨),半成新,开价一千五百贯。” “半成新是多新?” “船龄不到两年。警察你管着钱,后天就要结算了。到时船从对岸开过来,钱他们拿走,船我们留下。” “几艘?” “两艘。” “哎,这九千贯进账才几天,就要花掉三千贯。” “这还不是战船呢,造战船更烧钱。” “李洛,运几千人到宝岛,谁去那主持局面?” “你和我都走不开,都烈乌图也走不开。我们也没有一个人能用。要不,请义父过去主持局面?” “亏你想的出来,义父六十五了,还要去那岛上受罪?他年老体衰,万一他在岛上出了事怎么办?” “那怎么办?几千人的移民,没有一个给力的人管理,还不得出事?现在宝岛上的高山族,可是野蛮的很。” “李洛,要不我先过去。等岛上移民走上正轨,我再回来。” “你?你要是被食人族吃了,我找谁哭去?还能独活吗?我可不放心。” “好了吧你,别假惺惺。换只脚。” “我手都按酸了。” 第七十一章 看谁冒泡 四月二十日,两大一小三艘海船从海峡对岸开过来,停泊在摩尼乡的海港。 早等候在此的管家李敏镐,将船上来人迎接到李家坞堡。 这几人,来自西海道专做船舶交易的“海马商社”。海马商社做的是二手船舶转手生意,并不建造新船。 半个小时后,李洛带着几个本地的老船匠,跟着几人来验货。 两艘大海船都是一千料(五百吨),是典型的三桅福船。福船源于福建,南宋时传入高丽。 由于福船采用水密舱室和尖底的先进设计,非常适合在大风大浪的海上航行,所以迅速普及。成为东亚自宋代以后的主流船型。 李洛登上船,发现这两艘大福船都是松木建造,船桅用的杉木。上下三层,长约四十余米,宽约十余米,高度七八米,加船帆的话高度接近二十米。 这等海船,一次最少能运载千人。 说“巍峨如山,海上高楼”或许夸张,但站在上面还是有些震撼的。 船侧板用二重或三重木板,并用桐油、石灰舱缝,防止漏水。每船都分隔成十余个舱,看来即使有一两舱漏水,也不致使全船沉没。 李洛看看高达三丈的桅杆和巨大的白帆,观测评估着正常航海速度,应该在四节到七节之间(7.5~13公里\/小时)。从高丽出发到台海宝岛,快则四五天,慢则六七天。 表面上看,的确是设计良好,建造合格,状态不错的大海船,只可惜不是战船。 几个老船匠在船上仔细观察了半天,对李洛禀报道:“大人,这两艘大船没有毛病。” 李洛这才放心,当场向“海马商社”交付了价值三千贯的银瓶,得了船契文书,算是钱货两讫。 买了两艘大船,没有水手照应可不成。李洛前天就发下文书在摩尼乡和西湾乡境内招募水手船工,如今已经找了四五十人。 每艘船上安排了二十多个水手船工,任命经验丰富之人为船长船副,再每船拨了五十名乡勇和私兵守护,以防止大船被海盗夺走。 李洛恶趣味的将两艘大海船一艘命名为“五月花号”,一艘命名为“金鹿号”(着名的海盗船)。 其他人不知道这两个名字的真正含义,崔秀宁却是知道的。 虽然觉得李洛逗逼了点,但她也觉得这两个恶搞的名字够劲道,够趣味。 如此一连几天,自是平安无事。 李洛兼任西湾乡都寨的消息,如今早就传到西湾乡。乡民奔走相告,欢欣鼓舞。 “摩尼乡的李乡君(高丽对乡官的尊称),也是我等的乡君了!” “有了李乡君,就不会那么苦了!” 几个月来,李洛低息放贷,修缮水利,防御海盗,安境爱民的美名已经传遍周围数乡,乡民皆以“乡君”尊之。 李洛又召集了西湾乡十一个村正,和这帮新下属见面。上次这些人虽然来过,却正逢他去汉阳,是崔秀宁接待的。 西湾乡村正们虽然是第二次来,可再次看到李家坞堡,仍然有些震撼。 李家坞堡的气势,简直和柳阀坞堡不相上下了。 他们还没机会看到乡勇操练。崔秀宁早就吩咐过,但凡有外人进入坞堡,立刻原地休息,不许训练。 所以,他们两次经过外院操场,都只看到乡勇们坐在地上聊天。 “李都寨练兵,多半还是敷衍。也是,横竖是要拉到日本送死的中原流民,都寨大人怎会真的在意。”众村正想道。 来到中院议事堂,李洛也不废话,等众人介绍完情况根底,就直接给西湾乡的村正们交代了三个要务。 第一,务必在半月内,选拔西湾乡三百中原流民青壮,以应对明年征日兵役。 第二,如今青黄不接,往年皆有乘机放高利贷者,一律禁绝。放贷利息不得超过一成,胆敢违令者立即逮拿治罪。百姓有需贷款者,可由邻居做保,直接来都寨所低息贷款。 第三,组织五百乡民修缮乡中水利,以备灌溉秋粮,所费工钱由都寨所承担大半,小半由乡中田产百亩以上的富户一体承担。 最后,李洛叮嘱道:“府君一再重申,如今乡中大事,一为招募应付征日兵役,二是多产粮食应付征日军粮。这两件大事,就着落在以上三件要务上。诸位皆是百姓之长,不管为小民生计,还是为朝廷大计,都是分内之事,万万不可怠慢! 本官以团练副使兼任两个乡的都寨,身上担着好大干系。诸位办好了差事,自有好处,但如有差池,本官必要较真的。” 李洛算过,按照他的养兵计划,一年内他需要自行购买近万石粮食,就近统购才是最安全最经济最低调的法子。他只能让两乡百姓安心生产,多产粮食。 众村正不敢违抗,一起说道:“谨遵大人之命,我等岂敢怠慢。” 侧位上的崔秀宁突然对一个村正说道:“曹村正,你的姐夫,已经向你村中百姓放了近百贯的高利贷,九出十三归,期限只有两个月,你打算如何?” 曹村正脸色一变,赶紧表态道:“夫人,此事我实不知情。都寨大人,小吏回去后一定好生处理。” 怎么处理?李洛冷笑道:“之前放高利贷的一概不追究,但必须更正。曹村正,就让你姐夫改了契约。利息一成,期限延长三个月。” “是是!”曹村正一脸冷汗。还有几个村正的脸色也很不正常。 崔秀宁冷笑:“亲属放高利贷的,可不光曹村正一个人,还有四个村正,也是如此。我就不一一点名了。我就纳闷,村正可是村民父母,难道就忍心让他们没有活路?” 李洛厌恶的皱皱眉,“诸位!有干系的回去务必更正!有人吃着百姓的,喝着百姓的,盘剥小民的事情,可不要过了才好!” 众人顿时如芒在背,忐忑不安。 好一番敲打数落,李洛才放众村正离去。 “哼,这些人中,肯定有想跳的。我们就等着,刚好杀鸡儆猴。”李洛看着众人的背影说道。 崔秀宁道:“他们的不良举动,随时会有人报我。就看是谁先冒泡。” 第七十二章 移民出海 (对一个朋友的疑问再次给出解释:宋代一石大概58公斤,参考《梦溪笔谈》。史书明确记载岳飞左右手皆能开弓三石!所以,对三石强弓不要存疑了。) ………… 五月一日,晴转多云。 上午,我和李洛一起主持发放春季军饷。士兵两贯,什佐两贯半,什长三贯,队长六贯,监队佐五贯。都烈乌图两位总教头每人十贯。 领军饷者共计三百九十二人,其中乡勇三百人,私兵亲卫九十二人。 此次共发放春季军饷八百三十八贯。大家都很高兴,军心振奋。 五月二日,晴,小风。 我一大早得到情报,西湾乡的一个村正丁奇,对李洛的命令阳奉阴违,竟然指使放高利贷的族人逼迫借贷者签订阴阳合同,还威胁借贷者不可泄露,意图蒙混过关。 我告诉李洛,李洛大怒,立刻收缴丁奇的村正印鉴,当场罢免丁奇的村正职务。 丁奇放高利贷的族人,鞭打二十示众,烧毁借贷契约,并处以罚金一百贯,用作修缮水利。 下午,我又得到情报,西湾乡另一个村正武辰,私下串联乡里富户,意图联合抵制李洛捐钱修缮水利的命令。 李洛知道后,以“教唆抗政”为由收缴武辰印鉴,罢免其村正职务。 一天之内,连接罢免两个村正,众村正顿时悚然。 而李洛的民望,再一次攀升。 黄昏时分,第三艘大海船也到货了,又花了一千五百贯。 我一算,三艘大船四千五百贯,军饷八百多贯,还有低息贷款,修缮水利,其他采购等等,短短几天竟然花了六千多贯! 李洛卖骨瓷的九千贯,转眼就烧了大半。 ………… “家主,夫人,老太爷请过去一趟,说有要事商讨。” 五月二日中午,负责照理颜铎起居的一个侍女过来禀报。 李洛和崔秀宁已经猜到是什么事,立刻赶到颜铎的住所。 “左等右等,这第一批移民总算凑齐了。他们抛下了快要收割的小麦,就只带了一些农具衣物。” 颜铎一见两人就笑呵呵的说道,把几封信交给李洛。 这是颜铎当年几个部下的回信,信中说,接到狼主的命令后就开始动员,如今散居西海道的一千八百多族人已经全部联络到,计划于五月四日在对岸海边集合等船。 这些已经种了小麦,等待收割的女真流民,毫不迟疑的抛家抛田决定移民,由此可见颜铎的号召力。 当然,他们之所以顺利离开没人阻挡,也和他们没有收割的庄稼有关。在高丽人看来,中原流民走了,却把庄稼房屋留下,岂不是便宜了他们?阻拦不是傻吗? 李洛很高兴的说道:“义父放心,他们损失的庄稼,我会补偿他们。” 颜铎道:“他们明天分散在海峡对岸五个港口等船。一天之内能接完么?” 崔秀宁道:“义父放心,这五个港口连绵不过百里,一天之内都能接到。” 颜铎又道:“那三艘大船为父也看了,真是不小,但这次有一千八百多人,能装的下么?” 李洛笑道:“完全够用,绰绰有余。除此之外,我和秀宁已经准备好了不少种子,农具,药材,生铁,木柴等物。连黄花蒿都收购了不少。” 颜铎奇怪道:“你们买这蒿草作甚?” 崔秀宁解释:“是为了治疗疟疾所用。” 颜铎点点头没有再问,他不懂药材,也不感兴趣。他说道:“你之前受老君托梦,决定五月五日出海寻找财物,这次和移民一起走吗?” 李洛道:“一起走。四百兵力带走两百,另外两百守卫坞堡。” 颜铎道:“那为父就放心了。” ………… 五月四日天刚放亮,两艘大海船离开西湾乡海港,往对岸海峡驶去。除了李洛,颜铎也一起随行。 上午九点,来到第一个移民集合的港口,早有三四百男女老少在那里翘首而望。 待到看见大船出现,再见到船头挥手的颜铎,众人顿时激动起来。 李洛赶紧安排人手组织上船。三四百人上到甲板,第一件事就是纷纷叩拜颜铎。 “狼主……” “殿下……” “元帅……” 很多人身子当场哭泣起来,颜铎也流下眼泪,亲自扶起一个七十来岁的老人。 这老人称呼颜铎为“殿下”,似乎是颜铎当年的王府家臣。 称呼元帅的两个人,年纪也有六十多岁了,应该是颜铎当年元帅府的亲卫。 除了这三个老人,其他人都是称呼狼主。这些人多是青壮,当然是金朝灭亡后出生,却跟随颜铎起事反元的。 这近四百人有两个共同特点,一是面黄肌瘦,脸有菜色,衣服破旧寒酸。二是多数身材高大,目光坚毅,与温吞圆滑的高丽人大有不同。 李洛观察了一遍,发现起码有五六十个男子有精兵之姿。 颜铎也不啰嗦,直接介绍李洛道:“他是李洛,乃老夫义子,以后就是你们的狼主……” 众人早有了心理准备,又纷纷对李洛叩拜,口称狼主,很是恭敬。 李洛口称免礼,亲自扶起几个年纪大的长者,然后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允诺好处,给众人吃下定心丸。 中午的时候,又在另外一个港口接了几百人。 到黄昏之际,等在第五个港口的人群也被接上船。 至此,一千八百多人全部登船,两艘大船差不多满了。 “开船回摩尼!”李洛一声令下,新招募来的水手船工纷纷抛锚升帆,返航江华岛。 李洛心里有点高兴。这一千八百多女真遗民,足够出两三百精兵了。 剩下的人去了宝岛,明年就能产出他需要的粮食,武器,物资。 …………… 五月五日,天气果然晴朗。经过一番安排,由四艘海船组成的船队驶离江华岛,乘风破浪的浮海南下。 三艘大海船载着一千八百多女真流民。几个月前买的中等海船,载着两百私兵和乡勇。 李洛,崔秀宁,颜铎全部出海。坞堡中只留下都烈和乌图两人留守,负责继续训练剩下的两百乡勇,防卫海盗来袭。 大半日后,船队来到一个无名小岛,然后停船。 这小岛上有七个会养马的女真汉子,在这小岛守了三个月了。 这七人三个月的任务,就是照顾红松林伏击后从柳成椽和图尔努马那里缴获的五十匹战马。 此时,五十匹战马都掉膘了,这小岛上的树叶青草几乎都被他们啃光了。 七个养马人带着五十匹战马上船,这才松了口气。这三个月,他们天天担心被海盗发现,马被抢夺。 船队再次启航,按照崔秀宁规划好的航线,径直往南。 第七十三章 海上四天 船队距离海岸百余里,既不离岸太远,也不容易被元朝水师发现徒惹麻烦。 几个船长都是李洛寻找的老船务了,经验都算丰富,加上崔秀宁绘制的路线图,基本上没走弯路。 对于大海,李洛和崔秀宁都不陌生。两人乘坐的是被命名为“成功”号的大海船,这艘船人最少,宽敞舒适。 两人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大海上的壮美夕阳,久久不语。 来此快半年了。 当初,一警一匪来到这个世界,躲在那个破败的小院艰难度日,为柴米油盐发愁,因强人欺辱惶恐,只能报团取暖,相依为命。 而现在,两人率领两千多人的船队,南下闽浙海域,一举一动决定千百人的命运。 真是世事无常,运命诡谲,如同做梦一样。 半年时间,现代社会的记忆,就开始显得模糊漫漶了。而这个世界的种种,反而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深刻。 大海长天,海鸥落日,这景象的确很美。可是看久了就单调起来。很多人兴致勃勃的在甲板上待了半天,此时都进入船舱,还有不少人晕船呕吐起来。 很快,各船陆续有人呕吐起来,有的龙精虎猛的汉子,不多时就萎靡不振。 李洛的脸色也有点发白,开始恶心头晕。他有轻微的晕船症,也很少坐船。 “不舒服?进舱吧!” 崔秀宁突然主动拉着他离开甲板。 进了两人的舱室,崔秀宁给李洛倒了杯水,然后给李洛按摩头部。 她的手很灵巧,找的穴位也很准,用的力度也很讲究,她在李洛头上几个部位按了不久,李洛的晕船症状就大大缓解。 “你学过按摩?”李洛问道,很有点意外。 “不算按摩。这是一种专门缓解晕船晕车晕机的物理疗法。我们这样的警种,经常需要跨域跨国办案,遇到三晕就影响工作,所以要学习这个手法。”崔秀宁回答。 李洛道:“晕船的人很多,这手法到时能不能推广?” “当然能。到时训练水兵的时候,我会增加这个科目。” 崔秀宁足足给李洛做了半个小时的疗法,李洛的晕船症基本消失了。 “每天我给你按一次缓解症状。你先睡下,睡着了晕船症会得到最大缓解。” 李洛也有点犯困,就爬到床上睡觉。每艘船上都安排了值班警戒,不需要他时时睁开眼睛。 小股海盗,是不敢打劫人数众多的船队的。大股海盗,也不会轻易涉足近海。 船上还有不少空仓,但李洛和崔秀宁仍然住在一个仓室。因为两人如果分开住会让部下以为他们“夫妻失和”,对于一个新生团体来说这可不是好事。 再说这么久一直住一起也习惯了,分开反而不习惯。 除了换内衣,洗澡,解手之外,两人之间基本上没有什么避讳了。 就是同室不同床,同床也保持距离。 这船舱本来就是船主住的,最宽敞,床榻也最大,两人躺着也不挤,中间还能有点安全空隙。 到了晚上,崔秀宁在船上巡逻了一遍,检查了值班的警戒人,也进舱休息。 但是,船上不是陆地,不可能安稳不动。 半夜的时候,两人在船的晃动下,不由自主就搂住对方。 天快亮时,李洛率先醒来,鼻端温香幽幽,发觉脖子被崔秀宁抱住,而自己的手正搂住她的腰。 腿脚也穿插在一起。 好在,两人身上还穿着单衣,并不暴露。 这样的情况,当初住在那破败小院的时候就发生过。但李洛此刻仍然暗呼吃不消。 是真吃不消啊! 他现在血气方刚,崔秀宁又是货真价实的女神。换你,能忍? 亏的李洛这人性子比较冷,也够自恋,属于那种“我才不会追你”的傲娇品种,所以还能克制自己的念头。 崔秀宁的头发撩到李洛的脸,唇齿微张,睡容静美,般般入画。 美也是一种强大的力量,这也是为何乡勇们不反对她这个女教官的重要原因。 同样,这种美的力量也让李洛迅速变得冷静下来。 或许是敏锐的感知到某种变化,崔秀宁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就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然后打个呵欠。 这样子……美萌美萌。 她正待伸个懒腰,这才发现自己和李洛完全抱在一起。 崔秀宁只是愣了一下,没有惊慌,也不羞愧,只是很自然的放开李洛的脖子,问:“你醒了多久?” “醒了一会儿。” “我有说梦话吗?” “没有。” “你先出去,我要方便。” “好。” 李洛上了甲板,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轮红彤彤的朝阳,正从海平面上喷薄欲出。 “壮哉!初生之阳!” 李洛感叹一句,放目看去,前面的“五月花号”上已经升起炊烟。 船上生活用具一应俱全,他们在做早饭了。 李洛所在的“成功号”上,颜隼等人也将木柴铁锅搬上甲板,准备做饭。 众人陆续上到甲板,其中不少人都神色萎靡,有些人吐的如同生了大病。 今天刚好顺风,几艘船速度大增。下午的时候,就出了黄海,进入东海。 李洛的晕船症也再次犯了,崔秀宁只好又给他按摩治疗,贴身照顾。 船上的时间很慢,三天好不容易过去。 好在这几天除了不少人晕船外,天气晴朗,海浪温和,一切平安无事。虽然多次遇见其他船只,也是各走一边。 第四天下午,应该进入浙海海域了。第一次遭遇到一支船队。 从船舷上高大的木制墙垛和旗帜看,这是水师舰队。 还隔了老远,对方船队上就发出旗语。一个老船工赶紧说道:“大人,他们要停船检查。” 李洛早有对策,下令道:“发出旗语,接受检查!” 四艘船一起降帆停下。 水师船队很快靠近,旗帜上的大字是:“大元昌国水军千户所巡检司”。 崔秀宁道:“这里肯定是浙北海域,但这昌国是哪里?”她历史不好。 李洛小声对她笑道:“就是舟山市,现在叫昌国州。” 崔秀宁立刻释然,原本她就知道离舟山海域不远了。 巡检水军有三艘中等战船,装备着床弩,突火枪,石炮,却没有装备元军大型战船已经装备的火炮。也只有两百多水兵,但因为代表朝廷执法,李洛只能配合。 很快,一个身穿盔甲的低级武官带着十几人登上李洛所在的“成功号”。“五月花号”,“金鹿号”等三艘船也分别有水兵登船检查。 说来可悲可笑,元军水师全是汉人充任,可水军最高管理机关却偏偏叫“蒙古回回水军万户府”。 眼前上船检查的低级武官,显然是个汉人。 他看到李洛一身高丽周衣,有些不明所以。 “你们是什么人?”他并不认识高丽服饰。 李洛道:“我们是高丽人,做人口买卖。” “哦?”那军官眉毛一扬,露出质疑的神色。 这当然不是他真要质疑什么,而是,他需要质疑。 果然,李洛直接掏出一个银瓶塞到他手里,笑道:“将军守护海疆,实在辛苦,这点小钱就给兄弟们喝杯酒。” 那军官这才松眉一笑,放下质疑的神色,收了银瓶。 过了一会儿,下船舱检查的水兵上来报告道:“巡检大人,这船上没有货物,倒有不少男女老少。虽然有些护卫和兵器,但没发现盔甲和违禁之物。” 接着,其他船上的水兵也报告船上都是普通百姓。 巡检道:“这么多奴隶要运送到何处?”蒙元治下奴隶贸易盛行,很多以前的自由民沦为奴隶,蒙古大官人动辄拥有上千奴隶,所以他并不怀疑,只是多问一句。 李洛笑道:“这是福建泉州的蒲大官人要的奴隶,蒲大官人经营着好大的织厂,盐场和矿山,需要好多人手。” 蒲寿庚?那巡检相信了。如今谁不知道蒲大官人?这回回贵人的买卖可是做的山大,据说手下的奴隶不下万人,有鸦飞不过的田地,贼搬不动的金银! 第七十四章 梦中之岛 蒙元当国后,原宋金地区高度发达的封建社会,退化为半封建半奴隶社会。上千万人沦为奴隶。尤其是元初,人口买卖竟成为大宗贸易。 元朝起义不断,战乱频仍。蒙古军队每次出征,都强掳大量百姓和战俘为奴,或瓜分或发卖,称之为“驱口”。“蒙古官人”以“驱口”多寡彰显财富。 “蒲大官人”这样的大奴隶主,各地都有。 元朝由于苛政如虎,徭役如山,导致大量流民。《元史-户籍》记载,“流民三有其一”,流民竟然占据人口三分之一! 元朝大臣赵天麟说:“逃民皆无奈之民,倘能存生,岂有逃哉。”可见一斑。 刘秉忠曾上书忽必烈:“差徭甚大,官吏乞取,民不堪当,是以逃窜甚众。” 《紫山大全集》中记载:“今日尚矣,明日将如何矣。吾血肉不堪以充赋税,与其闭口而死,不若苟活以逃。” 这两个因素,为李洛移民出海提供了很大便利,让他有信心在五年内迁徙几十万流民去宝岛,而不会引起元廷注意。 就像现在,这水军巡检明明看到他运载这么多百姓,却全不在意,当然是司空见惯了。 所以,很快对方就放行了。李洛再次吩咐升帆开船。 一路上,遇见不少岛屿,李洛每次都怀疑是不是就是目的地,都被崔秀宁否决。 第五天早上,船队已经进入台州海域,又遇到台州千户所的巡逻水军,结果对方上船搜检,花了两个银瓶终于放行。 “快了,还有十几海里,最迟下午肯定能找到大陈岛!”崔秀宁看着海岛图说道。 李洛精神振奋起来,“最好今天找到军需物资,尽快装船,然后直往宝岛!” 崔秀宁出了船舱,找到船长朴海生,告诉他微调帆舵,往东南方向直行。 船长朴海生年少就出海,是个航海三十年的老水手,多次跑日本下江浙,经验很是丰富,早就具备船长的能力,但他一直给海商卖命糊口,日子并不好过。 李洛用不管是否出海都每月八贯的报酬,立刻让他感激涕零的效力。甚至还带来好几十个苦哈哈的水手船工,一下子解决了李洛缺乏航海员的难题。 “五月花号”和“金鹿号”上的船长水手,全部都是朴海生引荐来的,经验都很丰富。 朴海生接到崔秀宁的指令,立刻指挥转舵变帆,仅仅两分钟内就调整好风帆。 “成功号”是领航船,它一微调方向,其他三艘的船长立刻跟上。 一路上视野中再次出现几个小岛,崔秀宁却视若无睹,只是一动不动的挺立船头,精神抖擞的盯着前方。海风吹起她的秀发和衣袂,飞扬飘举,让她好像随时会乘风飞去。 李洛却是脸色发白,像个虚弱的病公子。之前生龙活虎的颜隼等人,更是精神萎靡,如同重病在身。他们没有崔秀宁按摩理疗,状态比李洛还要差多了。 当然,不晕船的人也不少。否则一旦遇到海盗岂不是任人宰割? “夫人真乃天人也!” 颜隼忍不住对颜仝说道。 颜仝也道:“可不是?夫人如此仙姿,也只有咱们狼主才能般配。” 两人各说了一句就闭嘴了。 因为……想吐,没力气多说。 大海之上,站在船头能看到二十里外的岛屿。崔秀宁不需要船能精确的直接找到大陈岛。只要大陈岛进入这个被发现范围,她就能靠过去。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一个隐约的岛屿慢慢出现在视野,只能看清大致的轮廓。 崔秀宁盯着越来越清晰的岛屿,根据距离,对比海图判断了一会儿,心里一松,然后回头给李洛一个心照不宣的肯定眼神。 李洛顿时会意。 “前方的那个岛,越看越是熟悉!”半个小时后,李洛突然大声说道,立刻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颜仝等人也振奋起来,都有点激动的盯着李洛。 李洛看着那个岛,目中渐渐露出惊讶,似乎不敢相信,接着变成欢喜,最后竟大笑起来。 “哈哈哈,果真是老君托梦!这岛屿可不就是吾梦中出现的岛么!” 此时岛屿已经很近了,只有七八里远,轮廓看的清清楚楚。 这就是军需图上画的岛! 众人一看,那岛上有一对并列的石峰,可不就像一对牛角么? 狼主说的老君托梦,让他去牛角峰之间寻找军需物资,这可不都对上了吗? “恭喜狼主!恭喜夫人!” 众人又惊又喜,狼主真的有神人相助啊! 李洛一挥手,“且慢!岛倒是和梦中一模一样,只是未必真有东西。” 阿山道:“狼主放心,必是有的!老君既然托梦,自然不会让狼主空欢喜一场。” 李洛却心中忐忑起来,万一有人捷足先登,抢先取走了怎么办?千万不要装逼不成搞出乌龙事件,那样的话就影响士气了。 又是半个小时,船队终于来到岛边,找了一个适合停船登船的地方抛锚。 李洛,崔秀宁带着百余人手持武器先行上岛,其他人都留在船上等待消息。 一踏上实地,颜隼晕船者的气色就开始恢复。 这是个方圆数里的小岛,中间植被丰茂,边上主要是石峰岩洞,而那对牛角般的石峰,赫然就在百米之外,很近。 附近大群海鸟被惊动飞起,依次蔓延由近到远,岛上到处都有鸟群相继高飞。 很显然,这是个无人岛。 李洛一边走一边道:“不错不错,就是此地,梦里不止一次来过,真是怪哉啊怪哉!” 崔秀宁很配合他的表演,正色问道:“真的没错?” 李洛很肯定的点头:“一模一样,必不会错。” 很快,众人就来到两座石峰之下。这一对石峰高三十多米,底部连接在一起,下面有几个岩洞。其中一个岩洞有一丈多宽,却被一堆石头封堵住,如果不留意,还真看不出异常。 众人看到这明显被人为封堵起来的大岩洞,顿时激动起来。 里面一定有东西! “把石头搬开!”李洛下令。 众人一起动手,三下五除二的把石头挖开,立刻露出一个天然的巨大空间。 第七十五章 大发横财 众人一起走进去。 这个天然岩洞,足足有半亩地大小。 左边一只只麻袋堆成一座小山,用手一摸就知道是大米。 右边是堆放在一起的长枪,盔甲,倭刀,弓箭,生铁! 军需图记载:粮四千石,盔甲千具,长枪两千杆,倭刀三百把,铁八万斤,弓千张,箭五万枝。 看这储存规模数量应该差不多。 这就是去年日本支援南宋的军需物资了,可惜物资还没送到,宋朝就彻底灭亡。 物资乍一看不少,但上升到生死存亡的国家援助层面,就显得小气了。尤其是蒙元还是日本和宋朝的共同敌人,日本还受宋朝恩惠颇多。可宋朝濒临灭亡之际,日本不但拒发援军,物资援助也这么小气。 李洛首先关注最宝贵的盔甲,发现盔甲式样并不相同,大半是日本皮甲,小半是仿制宋代的黑漆山文铁甲。 但无论是日本皮甲还是仿宋山文铁甲,做工都很精良考究。无论如何,日本人在技术工艺方面一直靠谱,是这个民族的优点。 长枪,倭刀的制作工艺莫不如是,明显比高丽军械出色。 就是弓箭比较遗憾,不是大陆普遍使用的复合弓,而是日本长弓:和弓。李洛一试,弓力不到一石,算是轻弓。 日本人倒不是制作不出强弓,而是更重视射箭频率和精度。而且日本少平原多山林,战场空间往往狭小局促,所以更适合频率快、精度高的轻弓。 强弓虽然威力大,但对弓手的要求也高,同时射击频率慢,射几箭后就手臂酸麻。相比大陆强弓,日本轻弓可以较好的持续性射击。 想到这,李洛又想到,宝岛多山林,空间也狭小局促,日本轻弓最适合不过,刚好对付岛上的高山生番。 看着眼前实实在在的军需物资,李洛和崔秀宁都是很有成就感。 终于不虚此行,竟然真的找到了啊。 李洛恨不得抱着崔秀宁猛亲一口,要不是她熟悉海岛地图,光靠一张有失精准的军需图,他很难找到这个岛屿。 颜隼等人又是激动又是敬畏,此时他们彻底认定李洛有神人相助,怎么可能成不了大事? 一旦狼主真能成事,他们就是泼天的富贵! “恭喜狼主!” 众人不由自主的一起下拜恭贺。有神人相助,比眼前这大批军需更加紧要。 李洛反应也很快,立刻当众跪下,郑重下拜,大声说道:“老君在上!仆虔心匍匐以告:承神启于真梦,萌天佑于微时,幸甚至哉,敢不诚焉……永祭不绝,敬祷誓言!” 崔秀宁也不得不跟着跪下装模作样,心中吐槽:逃犯不当演员实在白瞎了。 李洛表演一番,看着因老君而表情敬穆的部下,淡淡吩咐道:“阿山,去通知船上的人,老君托梦是真,东西果然找到,让壮丁们下船搬运。” 阿山离开不久,就听到附近船上传来雷鸣般的欢呼,显然对神示成真感到激动。 军需图上的物资种类,如今全部发现了。但崔秀宁终究更细心,她进入岩洞最深入,一边搜寻一边用刀在地下戳刺。 李洛不动声色的走过去,他知道崔秀宁在干什么。她应该是怀疑还有钱埋在隐蔽处。 想到她是一个警察,李洛就知道她应该不是乱找一气的碰运气,而是发现了线索。 很快,崔秀宁就停在一个角落,然后给李洛一个肯定的眼神。 李洛会意,他指着那个地方,对身后众人说道:“记得梦里还有一种东西,埋在这个位置,挖开看看。” 颜隼等人精神一振的上前动手,不一时竟然真的挖出两口箱子……不对,下面还有两口。 四口两尺见方的大木箱! “打开!”李洛道,心里念叨金子金子金子… 箱子锁头被两刀斩杀开,盖子一打开,顿时白花花一片。 不是金子……是银子!四口箱子全是。 李洛心里期望太高,此时多少有点失望。但很快,又高兴起来。 “狼主……好多白银!” “这……可不有好几万两?” “整整四箱银锭,能办多少大事!” “这是老君送给狼主的财货啊!” 崔秀宁目中神采飞扬,她大致估算一下,这四箱白银少说也有六七万两,折算铜钱十三四万贯! 什么是飞来横财?这就是。 李洛心里激动的很,但脸上却一派淡定。他再次念叨一下感谢老君,就拿起一个银锭。 李洛以前贩卖过古代银锭,颇有经验。他入手一量,就知道是十二两的制式规格。这银锭两头宽中间窄,背面一行铭文,果然是:出门税真花银十二两。 这不是日本援助的银子,而是南宋的商税银:出门税。 真花银指的银质的等级,乃是成色最高的白银,含银量九成九。 这两箱白银不但是官府税银,还是规格统一、等级最高的真花银。说明什么? 说明这些白银多半是那南宋使臣准备打点日本幕府,说服日本出兵援助的专款。 只是幕府拒绝出兵的态度非常坚决,他心知花了钱也只能打水漂,就替朝廷省下了这笔专款。 但是,他的朝廷没了,他归来的船队也屡遭大变,只好将物资和白银暂时藏在这里。 结果,全部便宜了李洛。 有了这笔横财,李洛一年都不愁军饷了。还烧什么骨瓷啊?没空! 这时,外面人声鼎沸,却是船上下来搬运物资的人到了。 “盖上箱子,先抬到船上!”李洛吩咐,“颜隼颜仝,你们去组织他们搬运粮食兵器!” ………… 上千男子一起动手,不到一个时辰,四千石粮食,一千套盔甲,两千杆长枪,三百柄倭刀,以及一千张和弓,五万只箭就全部搬上船。 两千来人个个喜气洋洋。因为小狼主有令,到了那宝岛人人都有赏赐。 下午四点,船队再次出发,满载着人员物资乘风破浪往东南宝岛方向而去。 李洛和崔秀宁回到船舱,仍然难以平复兴奋的情绪。 这次真是赚大了。六七万两白银,价值七八万两的军需物资,总收获接近三十万贯! 李洛突然猛的抱住崔秀宁,“吧唧”一口啄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然后在她的惊愕中跳出她的攻击范围。 第七十六章 丘玛族 “流氓!作死啊你……” 被李洛偷袭亲到额头的崔秀宁,下意识的就要动手。 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她狠狠擦了一下圆润光洁的额头,恨恨瞪着李洛。 “你发什么疯!”崔秀宁脸蛋通红,目中满是羞恼。她可从来没被哪个男人这样过。 她气恼的样子也很好看,实打实的“宜喜宜嗔”。 李洛和她保持安全距离,连连摆手说道:“我发了大财,太激动了,所以才情不自禁,别激动……别激动!” 崔秀宁也不知为何,虽然心里的确有些恼火,但并未真正动怒。 她和李洛以前虽然是警察和通缉犯的关系,但并无私仇。在这世界半年的朝夕相处,相依为命,又都值韶华青春,年少慕艾,又怎能不彼此心生情愫? 无论她表面如何否认,内心深处的反应却无法自欺。 这才是她没有真正翻脸动怒的原因。 “哼,下次再敢非礼我,我保证你会后悔。”崔秀宁冷冷说道。 “好吧,我真错了,原谅我吧李夫人!”李洛看她没有真的翻脸,胆子又大了。 “呸!”崔秀宁脸更红了,“什么李夫人?那是假的!我们真正的关系是警匪关系!” “行行行!警察同志,为了革命,你受委屈了。”李洛笑道。 崔秀宁当然知道“李夫人”的身份最适合保护自己,这么长时间被人夫人长夫人短的称呼,她早习惯了。 没有李洛这个男人顶着,她再有本事在这个世界也只有抓瞎,什么自由尊严,体现价值,都只能是妄想。更别说找到有共同话题的精神伴侣了。 但在李洛面前,她绝不愿意承认这点。 “言不由衷,不知所谓!”崔秀宁冷笑着说道,忽然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能理解你的激动,真的……好多钱啦!” “是啊!我终于可以从赚钱的苦恼中解放出来了!谁愿意天天烧瓷器?” “嗯,按照我们的发展计划,最少一年不用再为钱发愁。” “对了,你怎么知道岩洞最深处还藏有银子?” “很简单。放军需物资的地方是前洞,下面是岩石,不应该有泥土。只有后洞最深处的地面才有泥土。” “我懂了,你发现前洞有泥土,说明当初他们进过最深处,还动过土,把深处的泥土带了出来。” “对。不止如此。我还在几杆长枪的枪刃上发现了泥土,当时估计他们用长枪挖过土。挖土干嘛?多半是埋东西。所以我就去里面找,果然发现最深处的地面没有岩石,是土质地面,很快就找到动过土的地方。不过,我只确定埋有东西,不敢确定是钱。” “果然是警察,心细如发,一点线索都能利用。” “哼哼,逃犯知道就好。” “现在想起来,真是有点后怕啊。要不是你细心,这么多白银不就错过了?” “哼哼……” “警察是小猪吗?老哼哼。” “皮痒了是吧…” ………… 就在李洛的船队靠近宝岛的时候,此时宝岛南部的一座大山上,正敲响举办祭祀的鼓声。 是丘玛族庆祝猎头丰收的“猎祭”。 昨日,丘玛族下山猎头,一连攻杀了两个汉人村寨,猎回了两百多的头颅,俘虏了一百多女人,可谓大胜。 按照族规,一定要向祖灵和山蛇神祷告,感谢祖灵和蛇神的保佑。 山中一座座木屋之内,奔出一群群跣足赤背,断发纹身,黧面凹目的族人,往山社中央的社廨和灵祠汇集,很多人都提着汉人男子的头颅。 几十年前,汉人刚从海上到来的时候,丘玛族把汉人称为“海外人”,并不知道什么汉人,也没听过“汉人”的说法。 “海外人”到底是什么人呢?神灵才知道。 几十年过去了,这些穿着严实,挽着头发,铁器很多的“海外人”,被杀一批,又来一批,始终没有被杀绝。 日子久了,慢慢的丘玛族人也知道了“海外人”自称“汉人”,是从大海那边过来的。 自从自称汉人的“海外人”开始到来,丘玛族的日子也比以前好过了。 汉人在山外的平地上开荒,他们用着古怪的铁器种地,种的真好啊,粮食长的就像花草日的草一样茂盛啊(他们没有历法,把春季叫花草日,夏季叫火阳日,秋季叫黄叶日,冬季叫枯草日) 汉人们用古怪的铁器种出草一样茂盛的粮食,是给勇敢的丘玛族人种的,是祖灵和山神的恩赐。 还有他们的铁器,他们男人的头颅,他们女人的肚子,都是送给丘玛族的礼物啊。 所以,从几十年前“海外人”刚来开始,丘玛族就有了最好的猎物。 他们不断对新来的海外人“猎头”,把那些汉人男子和老幼的头颅砍下来带回去,再把粮食和年轻女人抢回去。 头颅晒干之后,不但能用来祭祀,更重要的是可以和其他部落交换东西。 没错,在如今宝岛各部落中,头颅相当于中原的金银,属于一种货币。当然,头颅不是唯一的货币,铁器和珍珠也是。 把年轻的女人抢回去,让她们为族人繁衍更多的后代,壮大部落的实力。所以,她们的肚子也是宝贵的财富。 当然,她们是不可能有妻子的名分的。在她们生出孩子后,就会被破肚掏出孕育之物,献祭给山蛇神,让山蛇神也能繁衍后代。 她们的肉,会被卖给几十里外的毛血族,因为毛血族吃人。 这几十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神灵的保佑吧,也可能是大海那边出了什么大事,总之不断有“海外人”来到这里。 先来的人死了,新的人又来。来了又死,死了又来。就像山中的飞禽走兽一样,总是打不完,让族人不断享用。 这些年,丘玛族通过对一批批汉人“出猎”,获得了很多粮食和头颅,多出生了很多孩子,部落实力更加强大了。 丘玛族的社廨和灵祠,是用粗大的古木搭建的,在周围矮小的木屋中显得异常高大威武,周围还有精美的木雕,雕刻着蛇神,祖灵,太阳。 灵祠内的高大祭台上,一个个干枯的头颅整整齐齐的堆成一个“金子塔”,所有头颅的面孔,都朝着神位。 神位上一左一右两座木雕神像,左边是一个蹲踞的老者,乃是祖灵。右边的木雕人身蛇首人身,乃是山蛇神。 此时,一个断发纹身,头戴羽冠,胸挂猪牙的中年男子,正领头跪在宽阔的祭台下面。 他黧面凹目,眼神锐利,骨节粗大,神色威严,哪怕在神像面前,也掩饰不住一种精悍凶厉之气。 此人正是丘玛族的族长:嗱哚。 第七十七章 惨不忍睹 跪在丘玛族长嗱哚身后的,是黑压压一群族人,挤满了宽大的灵祠,一直排到外面的广场上。 青石铺就的广场中间,三个没有断发纹身的长发巫师,正戴着狰狞的面具,右手骨棒,左手皮鼓,一边敲击起舞,一边念叨巫词。 三个巫师中间,是四个脸色惨白,神情呆滞的年轻女子。从她们的长相来看,正是从海外来的汉人。 昨天丘玛族俘虏了一百多个年轻汉女,但绝大部分女俘虏都不会马上杀掉,而是在经过整整一个月的巫祝禳灾后,分给族中勇士,用来繁衍更多的勇士。 也就是说,绝大部分的女俘,起码在一个月之内不会受到侵犯虐待,反而有吃有喝。但一个月后禳灾期结束就不一样了:沦为生育的工具。 丘玛族认为女俘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才是吉利的。所以女俘一旦生下第一个孩子,就失去利用价值,立马会被杀掉祭祀。 但无论如何,她们起码还能多活一年。更惨的是刚被俘虏就要被杀死祭祀的人。 这四个女子因为身材太过纤细,被认为不能生出勇士,所以被直接用来祭祀。 她们并没有受到侵犯,作为神灵的牺牲祭品,是不能受到侵犯的。 三个巫师表演完毕,几个身材精悍、神色狞恶的丘玛族人就架着四个女子进入灵祠。 她们徒劳而微弱的挣扎,扯开早就嘶哑的嗓子哀嚎,却根本无济于事。 四个女子被押到灵祠祭台上,很快有巫师用人腿骨做成的骨棒,依次点着她们的额头,向神灵虔诚无比的祷告。 紧接着,几个口中叼着青铜尖刀,手中捧着陶罐的黧面男子,走上祭台,然后一起看向台下的族长嗱哚。 嗱哚虔诚的拜拜神像,淡然的目光看着四个女子,如同看着四只猪羊。 “勇敢强壮而智慧的族长,祭祀神灵的活人已经在虔诚的等待了。”披着头发,手持骨杖的大祭司说道。 嗱哚唱起来:“伟大的祖灵和山神啊,虔诚洁净的祭品,要用她们的生命来侍奉了,请原谅她们的无知,渺小,软弱,然后把智慧,强壮,坚韧赏赐给我们……” 嗱哚唱完,下令道:“开刀吧。” 几个男子控制住四个挣扎哭喊的汉女,四个男子将陶罐放在她们面前,然后取下叼在口中的刀。 四个女子的面孔,死前已经扭曲到极点,显的无比痛苦和惊恐。 嗱哚看着祭坛上殷红一片的鲜血,舔舔猩红的舌头,露出凿过的牙齿,再次唱起来:“伟大的神灵呦,可知道我们卑微的心意,伟大的神灵呦,请保佑你的子民吧……” 大祭司也舞着骨棒,念念叨叨的一脸肃穆。所有在场的族人都一起唱歌。 唱着唱着,就手舞足蹈的跳起来。整个大寨一片欢腾喧闹。 然后,女人们鱼贯而入的捧着一罐罐米酒,一只只烤兽,一筐筐糍粑。族长嗱哚带头开怀畅饮,大口吃肉。 乱糟糟的在灵祠内外享用完酒食,嗱哚却毫无醉意,他站起来,挺立着矮小精壮的身子,面向众人说道:“所有家老,去社廨议事!” 嗱哚说完,再次对神像下拜后,就打着饱嗝离开灵祠。所有家老头目一起跟上。 大小头领进了社廨,按照尊卑序齿坐下,一起恭敬的看着主位上的嗱哚。 嗱哚说道:“缴获的那些汉人种地的铁器,要融化了做成刀子。只有刀子够多够锋利,我们丘玛族才能强大。” 众家老一起遵命。 嗱哚又说:“毛血族很快就会知道我们猎头丰收,他们一定也会出猎的。我们要抢在他们前面,再大干一次。别让毛血族把汉人全猎完了。” 一个家老说道:“族长,住在山下平地的汉人,如今定是丧胆,恐怕跑的更远了,不好猎呀。再要下山出草,怕是要白走一遭,最好是再等等,让汉人们没了警惕再说。” 另一个年轻的家老不满的说道:“堵鲁,你就是不痛快。那些自称汉人的海外人还能逃到哪里去?难道出海吗?就算白跑一趟也累不死,总不能便宜毛血族吗?” 又一个独眼的家老拍着桌子,暴烈的说道:“山麤说的不错,堵鲁,你就是不痛快!依我说,全族勇士全部出动,将平地上所有汉人全部猎了!要是被他族抢了先,得了大量铁器,我们丘玛人不就危险了!” 嗱哚咳嗽一声,威严的说道:“山麤说的对。堵鲁,你不要泼凉水。泰坷你也不用发怒。三天之内,我们一定要出兵。哪怕追到海边,也要把剩下的汉人全部猎了。” 堵鲁不再坚持延缓出兵,而是想到另一个问题,“族长,平地上的汉人最少还有几千人吧?我们最少要留两百勇士防守山寨,免得他族乘机来袭,那最多就只能出动五百勇士。几千汉人就算是猪,也是长了腿的,我们无法全部吃掉。” 独眼龙泰坷冷哼道:“那依你说,怎么全部猎杀干净?” 堵鲁道:“不如和鱼骨族联合。鱼骨人一向和我丘玛人亲近,几代通婚。两家一起出猎,一追一堵,几千汉人大半跑不掉。” 嗱哚露出可怖的笑容,嘎嘎说道:“还是堵鲁想的周到。我也正有此意,那就联合鱼骨人一起动手。堵鲁,你就走一遭,把我的意思告诉他们的族长叻喝……” 山麤,泰坷等人听了,全部露出残忍而贪婪的笑容。 ………… 就在山中的丘玛族再次磨刀霍霍之际,几十里外的山下平原上,所有的汉人村庄都弥漫着恐慌的气息,人人面露悲愁。 大家都知道,就在昨天,山中的猎头生番突然冲出来,灭了两个村子,年轻女子都被抢走,其他的都被砍下首级。 真是惨不忍睹! 第七十八章 全副武装的登陆 所有的汉人村庄,都陷入悲愤和恐惧中。 这片平原,也就是后世的嘉南平原,如今还有三千多汉人移民。都是宋亡后不堪蒙元苛政奴役,因为没有活路才冒死出海的浙江、福建、广东沿海流民。 他们都是以宗族,村庄为单位,乘坐小船漂洋过海,漫无目的陆续来到这里,大多数人在来的路上葬身大海,只有小半人幸运的登陆上岸。 他们刚来的时候,发现这里土地肥沃,无人种植,又没有官府,简直犹如世外桃源一般,都是欢呼雀跃,以为从此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过上好日子。 而且,这里还有很多遗弃的村子房屋,显然几十年前就有人居住,他们甚至不需要多建房子,直接修缮一下就能住。 不过,很快有人在一个个被遗弃的村子里,发现了很多无头的白骨。 不用想,这些尸骨是以前渡海到来的人。他们究竟被什么人屠杀的? 新来的流民开始恐慌,但肥沃土地的吸引力实在太大,对他们这些汉人来说是无可抗拒的财富。 所以,众人还是大着胆子留下来。 可是很快,他们就知道移民前辈们死在谁的手里了。 生番! 这里虽然没有鞑子官府和残暴的蒙古官人,却有恶鬼一般凶残的山中生番! 就在去年,这片土地还有六千多人,可是仅仅大半年的时间,就有十几个村子被屠杀,要不是后面又有几百人陆续渡海到来,现在连三千人都没有。 先是靠近大山的村子遭殃,慢慢的,离大山远村子也开始遭殃。 那些生番身材不高,面孔黧黑,长相丑陋,而且赤背跣足,断发纹身,凿齿穿耳,近乎野人。就连鞑子蛮夷,也比生番开化的多。 可是,这些生番又极其凶悍残忍,好勇善战,而且人数也不少。虽然生番武器极其落后,只是青铜制作的弯刀和长矛,竹子做的弓,但比起缺乏刀枪的他们,武器上还占了优势。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农民,拥有的铁器就是锄,犁,镰刀而已,顶多加上剪刀,柴刀,火钳。 而且,几乎没人愿意“化犁为剑”。毕竟农具也是农民的根本,要是把农具上的铁器炼制成刀枪,他们怎么种地? 武器还不是最要命的事,锄头也不是不能和青铜长矛抗衡。最要命的问题是:一盘散沙! 几十个小村子,虽然互有来往,但互不统属,各自为政,一盘散沙。几千人的汉人移民,竟然至今都没有首领。 以前为了抵御生番,各村开过几次会议,想推举一个主事人。可浙江人想推举浙江人,福建人想推举福建人,广东人想推荐广东人,竟是各不服气,商量好几次也推选不出一个主事人,反而伤了和气。 一盘散沙啊! 看到其他村子被屠戮,除了兔死狐悲物伤族类之外,竟都是束手无策,被动挨打。 甚至,很多人都动了出海逃走的心思。 此时,林水村新建的祠堂里,村长林必举正一脸悲愤的坐在议事的椅子上,语气沉重无比。 “各村再不联合起来,我们这些汉人移民都要被当猪狗一样杀光了!有人想出海回去,可还能回的去么!多半还不是小船一翻就喂了鱼!” 林水村本来是浙江一个村子,村民大半姓林。迁徙过来后,在这里重建了林水村,村长还是原来的林必举。 林必举是宋朝秀才,也有些才干,又当村长多年,治理一个乡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是,移民村长中具备秀才功名的还有好几个,福建人广东人都有,自然无法凭着秀才功名就当上主事人。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说道:“村长,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联合起来,不然下次生番来了,还不是坐以待毙?这次一定要和生番血拼一次!” 这青年名叫张敛,也是林水村人。他不是村老,本来没资格来祠堂议事,但因为做过宋军什长,才破例参加会议。 林必举叹息一声,思索一会儿说道:“张敛,你分派村民去通知各村村长,请他们明天到古榕村商议大事!” 古榕村是一个福建人的村子,之所以去那里议事,是因为那里处于各村的中心位置,离最边缘的村子也只有十几里。 林必举不知道的是,各村村长竟然各自都做出了相同的决定,选择的地点无一例外都在古榕村! 汉人,一旦真被逼急了,绝对不会甘做猪羊引颈待戮。 第二天一大早,十三个移民村长全部到了古榕村,再次商议大事。他们人人神色凝重,心急如焚。 生死关头,砧板上的鱼还要蹦几下呢,何况几千个人? ………… 就在汉人移民紧张议事的时候,李洛终于看到了巨大的岛屿。 “是宝岛!最多一个时辰就能上岸!”崔秀宁很高兴的说道。 李洛笑道:“真不容易啊,海上颠簸六天,终于要上岸了。你确定前面是嘉南平原吗?”他的文史知识强过崔秀宁太多,但崔秀宁的地图地理知识又强过他太多。 崔秀宁很肯定的说道:“我的路线不会有多大误差,一定能在嘉南平原登陆。” 嘉南平原地处宝岛西部沿海,面积达到四千平方公里,土地肥沃,河流纵横,物产丰富,一旦充分开发,足够养活百万人口。 崔秀宁选择的登陆点是嘉南平原北部,因为航线最近,大陆自发前来的移民也最容易到达这个区域。 一个多小时后,要看快要登陆,李洛立刻下令所有乡勇、私兵、女真精壮全部穿上盔甲,发放武器,全副武装起来。 他知道如今的宝岛可不是什么善地,而是有不少凶猛野蛮的生番的。要是一上岸就遇到袭击,哪里来得及穿甲? 李洛一声令下,各船的女真流民立刻开始选拔精壮。这批女真流民都以青壮为主,其中很多还是以前跟过颜铎的老兵。 所以,一千八百多人竟然选出了五百壮丁,而且大多数人身材高大。 一个小时后,船队靠近海岸。李洛脱下高丽周衣,换了一套黑漆山文铁甲。然后选了一个最适合登陆的地方,停船抛锚,组织下船。 等到真真切切的踩着土地,李洛才确定,他真的踏上了这个岛。 崔秀宁穿了一件更轻便的武士皮甲。日本的防宋黑漆山文铁甲虽然没有真正的宋甲沉重,却也有近三十斤,她身为女子穿着有点吃力。 人都下船了,连五十匹战马也牵到岸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再看到附近大片的无主土地,人人笑逐颜开。 李洛搀扶着同样一身铁甲的颜铎,指着宝岛的深处笑道:“义父,这片平原甚是不小,养活几十万人稀松平常,以后就是我们的了!” 颜铎畅快的大笑,“吾儿,此地乃上天所赐,大有所用啊,好生做,好生做!” 很多人一起下拜,异口同声的说道:“恭贺狼主!” 李洛是颜铎义子,名义上是女真流民的主君,又有官职在身,还握着大量军械钱粮,女真流民自然人人敬服。 李洛这次带了一百乡勇,一百私兵,都是经过几个月苦训的兵。他当即将一百汉人乡勇分派到五百女真精壮中暂时担任队长什长,再拨付会骑马的五十名女真私兵充任骑兵。 “虎古!” “在!” “令你暂领骑兵队长。” “诺!” 虎古领命后,立刻将五十兵私兵集合起来,分配战马。这些人都会骑马,很快就组成一支骑兵战队。 一番安排之后,七百临时组建的部队就整好了队伍,他们人人披坚执锐,看上去完全完全就是装备精良的正规军队。 “原地宿营,所有人就地歇息,缓缓船上的辛苦。明天大早,再拔营深入!”李洛下令。 第七十九章 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宿营帐篷是崔秀宁按照现代军警野外班组简易帐篷仿造的。 面料用麻织的薄帆布,遮风挡雨的效果很好。支架用五根倒插的长枪,非常简易便捷,一旦遇警,拔出长枪的速度也很迅速。 崔秀宁这种设计的高明之处,是将两米多长的长枪一物两用,不但省去了麻烦的钉桩,还节省了存放武器的空间。 这帐篷四米见方,可住一什兵。刚好用一匹帆布,重量只有二十多斤,叠起来一个兵就能轻松背走。 当下,两百顶简易帐篷很快搭好。作为主帅,李洛和崔秀宁的帐篷自然在最中间。 接下来,就在海滩上埋锅造饭。 吃过饭歇息了两个时辰,李洛又下令暂时担任什长的一百乡勇,简单训练一下五百女真精壮的队列,起码要知道几个基本动作。 虎古也利用这个时间,喂养战马,操练五十骑兵。这五十人本来就懂骑射,只不过需要提升配合协调之力。 七百“正规军”被暂时编为“野战营”。 李洛有一千套盔甲,但“野战营”只用了七百套。他又把剩下的三百套日本武士皮甲,和弓,刀剑暂时分发给其他稍有战力的老弱和妇女。编为九百人的“自保营”,选拔经验丰富的老人管理协调。 女真人虽然彻底汉化,但骑射尚武的民族性格并未完全丧失。就连很多女子,都会骑马射箭。加上兵器充沛,更有三百盔甲,所以“自保营”也不是毫无战力。 七百“野战营”甲兵在前,九百“自保营”在后,李洛顿时有了底气。如此阵容,不说在宝岛纵横捭阖,起码也是进退自如,百无禁忌。 他知道,如今岛上生番虽多,却属于几十个部落,并不统一。所有生番加起来估计最多十几万人,就算其中最强大的部族,能拉出几千人的战士就顶天了。 更别说生番还停留在青铜时代,还是最原始的青铜技术,比起商朝青铜器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更别说冶铁技术了。 他们有语言,无文字,其社会生态极其落后,非常野蛮残忍。 猎人头,活人祭,食人肉,剥人皮,这些令人发指的行为可不是刑法,而是很多部族的文化习俗。 要想在宝岛顺利移民农垦,建立稳固的基地,对生番只有一个字:杀。 后世的荷兰,明郑,清朝,甚至日本,对于生番都是以剿杀为主。 主要是生番很难打交道。和他们交流最好的语言,就是刀枪。 李洛望着宝岛深处默默出神,目光慢慢变得坚定,冷酷。 “你在想怎么对付生番?”崔秀宁说道。 李洛点头:“是。还想到刘国轩和福康安。” 崔秀宁道:“怎么想到这两个人?” 李洛道:“他们杀了很多生番,杀的生番的后代几百年后还在恨他们。” 崔秀宁道:“你也要学刘国轩和福康安?” “警察会反对吗?” “不会。” “奇怪了,你是警察,以你的思想,不是应该反对吗?” “很多生番把无辜者当猎物,斩首后取回头颅收藏。他们在我们警察看来是手段极其残忍的变态杀人犯。既然如此,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这样的犯罪集团,只能打击消灭。” “我懂了。你还是警察思维。在你眼里,生番既然好杀,就是死罪。虽然没有执法机构判处他们死刑,但不代表他们不该死。” “所以我不反对。但我有个要求。” “你说说看。” “我知道极少数生番部落没有滥杀无辜的习俗。这些人不该死。小孩子肯定没到猎头的年纪,也不该死。李洛,杀人和杀人不一样。就算杀人,我们应该像英雄那样杀人,而不能像无底线的魔鬼那样杀人。” “好。我答应你,起码这两类人不会乱杀。秀宁,这世界太残酷,可能以后我们会杀很多人,但绝对不会乱杀无辜之人。这也是我的底线。” ………… 两千人上岸的动静,立刻就引起了离海边最近的村民注意。 “好大的船啊!这么多人上岸!” “盔甲…战马,我的天啦,是官军!” “有官军渡海来了,快速告诉村子!” “他们在原地歇息,没有过来。” 立刻,就有一个村民向古榕村的方向冲去报信。今天所有村长都在那里开会。 附近村民的动静,很快就让在营地外围担任警戒的骑兵发现。 “营主,附近发现了几个人,看衣服也是中原人!”担任骑兵队长的虎古立刻禀报。 “发现中原移民了?”李洛精神一震,赶紧说道:“去带一个人过来问话,记住,不要吓着人,更不许伤着人!” “诺!” 虎古带着几个骑兵呼啸而去。 仅仅一小会儿,虎古就带着一个面色惊慌的中年男子回来。 “营主,人带到了。其他几人放走了。”虎古道。 那中年男子身穿右衽短衣,头挽发髻,无论衣着打扮还是相貌,确是汉人无疑。 “草民拜见将军大人!”那中年男子看见李洛的架势,立刻判断出他是头,当即跪拜下去。 周围这么多身穿盔甲的官兵,这年轻人当然是将军了。 “不用大礼参拜,你起来说话就好。”李洛和蔼的说道。 李洛自己都不知道的是,随着他身居上位日久,已经越来越有威势,不知不觉的就养出一种气场,令对方感到威压。 “草民不敢。”中年男子虽然心里一松,却不敢真站起来。 “你起来吧!”李洛不得不亲自扶他起来。 中年男子哪里敢真让他扶?赶紧爬起来拱手作揖道:“草民谢过将军!” 心里却想,这小将军虽然颇有威严,倒是没有架子。看样子也是汉人了。 “本官李洛,不知老哥姓甚名谁啊?”李洛问道。 中年男子恭敬的回禀:“好教李将军知道,草民陈五郎,本是浙东大陈村人氏。” 李洛点头,“原来是浙江陈老哥,本官想问你一些问题……” 看到李洛不像恶人,陈五郎逐渐放心,没有隐瞒的一一道出。 随着两人一问一答,李洛和崔秀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其他人也都露出愤怒之色。 那些生番如此野蛮! 汉人移民没进山招惹他们,只安分的在平原上种地而已,他们竟然下山整村整村的屠! 多年来,竟是不断有汉人移民来,又不断被屠杀。以至于直到今日,只有区区几千人。 如果没有生番的屠杀,这么多年下来怎么也积累到几万人口了。 如今,剩下的汉人移民各村长正在一个叫古榕村的地方开会,紧急研究对策。 “李将军,如今生番凶神恶煞一样,村民要么被杀死猎头,要么扔掉庄稼逃走再被饿死!草民恳请将军救大伙儿一命,替死者报仇……愿做牛做马以报!”陈五郎哭泣着再次下拜。 李洛站起来,趁着这股悲愤的气氛,突然从虎古箭壶里取出一支箭,喝道:“匹夫无不报之仇!十世之仇犹可报也!山中丑类,屠戮华民,不知死乎?不报此仇,有如此箭!” 李洛说完折断箭杆,递给陈五郎,“陈五郎,本官允你所请,帮尔等剿灭生番,报仇雪恨!” 野战营七百战士一起大吼:“剿灭生番!报仇雪恨!” 大家都知道,不剿灭生番,就不可能真正拥有这片土地。 陈五郎刚才被李洛的所作所为惊呆了,他直到这时反应过来,激动无比的哽咽道:“草民代大伙儿拜谢将军大恩大德……” 李洛下令:“自保营留守舰船。野战营即刻拔营!陈五郎,带路吧!” 第八十章 快去迎接李将军 就在李洛率领七百甲兵往岛内开进之际,古榕村的祠堂议事厅内,又开始争执起来。 十几个村长,操着不同口音,坚持自己的主张。 一个精瘦老者操着广东口音道:“林老弟,如今的急务,乃是推举话事人。没有主心骨带头,群龙无首,一盘散沙,不听号令,大伙儿无所适从。” 此人是白河村村长梅全禄,也是宋朝秀才。他年纪最大,也是老秀才,最讲究论资排辈,自然不想让其他村长当话事人。 一个福建口音也跟着响起:“可不是嘛,我们这亏吃的太多,再这么下去要被生番杀光了。俗话说蛇无头不行,没有一个乡长掌舵怎么成?依我说,早就该按人头推选乡长。有了乡长,统一调度布防,才能抵御生番。” 他是福建溪山村村长吴镇楼,也是宋朝秀才。他一直主张所有村民推选乡长。 还有村长说:“树挪死人挪活,干脆迁走吧,往南边迁!” 又一人反驳道:“庄稼不要了?迁到南边,南边就没有生番了?这不是疲于奔命?” 浙江林水村村长林必举再也忍不住的拍案道:“梅兄,吴兄,各位村长,如今火烧眉毛了!还说甚么乡长!说甚么逃跑!或许明日,你我人头已入生番矣!” 众人无不默然。 林必举站起来,指着外面田野上的:“这些庄稼都是我们的心血,今年全靠它们生存。要是丢下庄稼南迁,小弟就说一条,我们几千人吃甚么?还不得饿死!所以,南迁之议,不必再提!” “小弟预感生番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如今之计,一是放弃东边的村庄,将村民聚拢到一起,不得分散。二是挑选敢战的青壮,然后让做过军的人当领队。三是挑选擅于奔跑的村民,在山外放哨,一旦发现生番下山,立刻跑回来报信。” “村民中有几十人是做过军的,敢战的青壮也有四五百人吧?拿着锄头和生番拼死一战,未必就能输。” 吴镇楼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我赞同林兄的主意。只是这抓总之人呢?” 梅全禄也道:“老夫自也赞同。可这么大的事,这么多的人,没有总揽的话事人,岂不事事商议,如何能够统一事权,生番一来,怎么应变自如?” 吴镇楼和梅全禄坚持要先推举首领,倒不是完全出于私心,也含有很大的公心。遇到生死存亡的战事,竟然没有一人总揽事权,那如何能打赢?风险实在太大了。 要不,干脆抓阄决定,看上天旨意。 林必举听到两人又把话题点到“头领”,不由苦笑不已。可他又何尝不知道头领的重要?问题是没有一个威信足够压众的人让所有人认同信服,而生番说来就来。 此时,人人都怀念大宋朝。 这大宋要是还在就好了。 说起来大宋的官人们也不算好,可百姓起码能维持温饱,日子并不难过。 如果大宋不亡,或者这岛上有一支宋军,他们就不会这么凄惨了。 现在回想起来,赵官家做天子的时候,他们的日子才是最好过的,才最像个人。 看来,只要官府不过分,有官府的地方还是比没有官府的地方好啊!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少年满身大汗的冲进来,大喊:“不好了……生番下山了!” 什么! 众人全部大惊失色。生番前天还下山屠杀了两个村子,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小丁子,你看清楚了?有多少生番下山!”梅全禄焦急万分的问道。 小丁子非常善于奔跑,胆大机灵,是梅全禄派到大山附近放哨的人。 小丁子跑了二三十里,就是善跑也累的虚脱。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远远的……看见下山……没看清……多少人!东边的村子…听我报信……都往这边跑了…” 各村长都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生番为了保存体力,肯定不会跑步过来。但算起来……最多大半个时辰,就会来临。 了不得了! 再组织抵抗根本来不及。 如今只有一个字:逃! 各村长急切间都做出了唯一的选择,可是还没有传令大家一起逃走,又一个村民冲进来报信。 “官军来了!海边几艘大船,都穿着盔甲!” 各村长顿时再次被惊到。 官军如何会渡海而来?难道是来抓捕他们这些逃民的? 再说,大宋都亡了,哪里还有什么官军?来的当然是元军了。 生番如鬼,元军如虎,又都赶在此时而来,前有狼后有虎,这可如何是好啊! “告诉各村,大伙儿赶紧往南跑!不要往西,元兵从西边登岸了!” 梅全禄,林必举等人顾不了那么多,满头大汗的安排紧急南逃。 几千人逃跑,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再急也要带上口粮和必需之物。不然就算逃出去还不是饿死? 东边几个村子靠大山最近,那里的百姓此时也乱糟糟的跑过来,他们是听到小丁子一路上大喊后逃走的。 千百人惊恐无比的涌过来,附近的村子都惊动了,也一窝蜂的向古榕村聚集。 无论如何,如今只有聚集在一起才显得安全。所有汉人村庄都陷入混乱中。 李洛等人已经看见不远处的村民成群结队的往古榕村的地方逃去。 看来村民对“官兵”畏惧到见之即逃的地步了。 “陈五郎,你快跑去报信,细细分说,勿让村民误会!”李洛道。 “草民遵命!” 陈五郎立刻飞奔前去报信,让村长们知道李将军是来帮他们剿灭生番的,不是坏人。 这就是普通百姓的淳朴之处了。要是换个读书人,绝对不会轻易相信李洛。谁知这小将军不是先礼后兵之计,想要将村民一网打尽? 正在各村长心急如焚之际,陈五郎带回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官军不是来剿灭逃民的,而且答应帮他们剿灭生番,报仇雪恨! “那个李将军真的这么说?”林必举又惊又喜的问。 “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哪里有假?”陈五郎很是自豪的说道。 梅全禄看着陈五郎手中的断箭,长长松了口气,说道:“那李将军当着千百人之面,折箭立誓相助,乃是古道热肠的英雄气度,应该不会作假!” 吴镇楼哈哈大笑:“如此说来,我等有救了!我们快去迎接李将军!至于生番,还怕甚么!” 第八十一章 生番来了 众人刚刚迎出村子,大队披坚执锐的黑甲兵就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连迎风招展的旗帜也是黑色,使得上面的太极图案异常醒目。 最前面的,竟然还有一队骑兵! 黑甲黑旗,没有喧闹,整个队伍散放出一股冷肃之气,即便天气已热,也让人感到寒冷。 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人。 这绝对是精锐正规官军。只是不太像他们以前见过的元军。 慢慢的双方越来越近,众村长已经清清楚楚的看到当下领头的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年约二十的年轻将军,英气勃勃,神采奕奕,端的好相貌。 众村长一起抢上前去,对着马头恭敬无比的拜了下去:“我等拜见李将军!” 他们当中有好几个秀才,按照大宋的规矩,本来是不用跪拜武将的。就算都统制这样的高级武将,秀才也可不拜。 可是如今大宋已亡,这规矩自然作废。蒙元可不会优待汉人士子。 而且这李将军是天降救星,几千百姓的生死存亡都在他一念之间,万万不可怠慢。 李洛骑的是图尔努马的大食马,比其他战马高出一截,感觉很是拉风。 “诸位都是中原长者,无需大礼参拜,快请免礼!”李洛端坐马上,马鞭往上一抬的笑道。 众人见李洛很有几分礼贤下士的做派,顿时心中大安,也顾不得许多了。 林必举第一个说道:“李将军真乃天降救星,及时雨也!如今生番转眼即到,千钧一发之际,幸有将军至矣!” 梅全禄也赶紧说道:“有将军在此,何惧生番!今数千百姓危若累卵,皆赖将军活之,恭请即刻出兵,敢不肝脑涂地以报答之!” 吾镇楼道:“事发仓促,十万火急!生番近在眼前,实在无暇壶浆箪食以迎王师,万望将军赎罪!” 李洛明白了,这几人肯定是读过书的,说话都比较文雅,但只有一个意思:生番马上就到,请自己立刻出兵。 李洛想不到自己刚到,生番也到了。 真悬啊! 要是晚来一个小时,看到的就是满地无头尸体了。 他费这么大力气在宝岛移民,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建立一个隐蔽的海外基地,以资大事。 宝岛有土地,有资源,缺少的就是人口。 这几千汉人同胞,早就被李洛看成自己宝贵的人力资源,如何能让生番屠杀祸害? “生番何方而来,多少人马,距此多远?”李洛的气势立刻冷厉起来。 “东边山中!估计已在十里之内!人数……不详。”梅全禄回答。 人数不详么?李洛可不怕。他不信一个部落下山“猎头”能出很多兵马。 李洛拔出腰间直刀,往东一指:“进兵!” 不想用计埋伏,不想侦察敌情,他想硬碰硬的碾压过去,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给生番留下最恐惧的第一次印象。 这岛上的十几万生番,注定有很多会成为李洛的磨刀石,成为他练兵的工具。 为了“信长的野望”,会死很多人。 李洛看着东方的大山,眼神变得越发冰冷。 ………… 嗱哚走在队伍的最后。丘玛族大型的猎头活动,都是族长押后,方便观察哪个勇敢,哪个怯懦。 看着前面五百名彪悍强壮的勇士,嗱哚非常满意。他丘玛族的男人,就没有几个是怯懦的胆小鬼。 丘玛族五百精壮走在路上,他们跣足赤膊,断发纹身,染黑牙齿,胸口挂着兽牙和贝壳,手里持着简陋的刀矛和竹弓。 他们人数不算太多,队伍也比较松散,可却散放出极其野蛮凶悍的气息,如同一大群嗜血的豺狼出现在百姓的视野之内。 生番已到! 即便所有百姓被李洛的战队护在前面,可是看到大队生番出现,不少人仍旧有些紧张。 “怕什么!李将军的部下都是精锐,兵甲精良,还有骑兵,定能杀的生番哭爹喊娘!”林水村的张敛对他心生恐惧的娘子大声说道。 张敛在宋军中当过什长,也算老军务了。他见过不少官军,但李洛的军队却有点不一样。无论是官兵风貌,队列阵容,还是军械衣甲,都很不一般。 “说的好!”李洛听到张敛的话,对这雄壮魁梧的汉子注意起来,“可敢战否?” 张敛大步向前行了一个军礼,“如何不敢?小人张敛,愿听将军差遣!” 李洛笑道:“原来还是老兵!张敛,看你没有兵器,本官就赏你一张弓,一把刀。”说罢解下马鞍上的弓箭和倭刀,扔给张敛。 张敛欢喜的接过兵器,猛然单膝下跪,雷霆般的吼道:“谢将军赏兵之恩!小人愿效死力!” 此时,生番已经进入半里之内了,连他们脸上残忍狰狞的笑容都看的清清楚楚,咕咕噜噜的番话都能听见了。 生番虽然没有盔甲,武器简陋,可极其好战,他们光脚在山间如履平地,似乎不知疼痛。近身搏斗时悍不畏死,凶残勇猛。而且绝对服从头领号令,并不是组织涣散。 没有组织没有武装的农民,遇到他们就如同羊羔遇到豺狼,很难有效反抗。 丘玛族的猎头队伍也早就发现了前方的大量汉人,不由自主的兴奋呼喝起来,眼神露出癫狂的杀气。 不少生番开始唱起来歌来。 “一个头,两个头,咔嚓咔嚓三个头,回到山里出风头!哟嚯~呀嘿!” “猎了男人头,抓了女人走!生了小崽子,又是一个头!哟嚯~呀嘿!” 生番最前面的是独眼龙泰坷,他恨不得一步冲到汉人面前。 可是族长嗱哚还是发现了不对。 “勇士们,先停下你们石板一样的脚!”嗱哚发出命令,接着走到队伍前面。 原本按照计划,丘玛族从东边杀起,西边是海,汉人们一定会往南逃。 而南边,已有鱼骨族的人堵在那了。到时一追一堵,汉人们都跑不掉。 嗱哚认为汉人们肯定会像胆小的孩子那样害怕,然后一窝蜂的逃走,让他的族人们一边追一边砍头。 可是,他现在看到的是汉人没有逃。 不但没有逃,好像还在等着自己。 更让嗱哚惊讶的是,最前面的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帽子,很威风,很怪异,让人很不舒服。 那是什么? 更让他惊奇的是,他竟然看到几十头高大的长脸野兽,野兽上坐着人。 这是……嗱哚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没见过这样的野兽。 他还看到的对方脸上的笑容。 不错,真的是笑容。 这笑容嗱哚很熟悉,每当他遇见猎物时,不也是这样的笑容么? 对面懦弱的汉人,把勇敢的丘玛人当猎物? 这怎么可能? 嗱哚顿时怒火熊熊燃起。 “勇士们!冲上去,把头颅装满你们的袋子!神灵在看着你们,哟嚯~呀嘿!” 嗱哚也不管有什么古怪了,再也忍不住的发出攻击的命令。 第八十二章 这是屠杀 “喔嗷……” 半里外的生番们发出令人恐惧的叫声,光着脚一起跳跃着冲过来,很多人手里的标枪也抬了起来。 野战营这边早就列好了阵型,也制定了战术安排。 李洛看到生番的阵容,也彻底放心了。 他们只有五百来人,没有盔甲,兵器落后,这仗没有悬念了。 结果只是赢的是不是够漂亮。 虎古,光夏,杨序,朱颌,萧北等将领都露出冷酷的笑容,他们每人都安排了战术任务。 但生番这种货色,这种战术,完全就是找死。 生番刚刚发起冲锋,李洛手中的直刀就往上一举。 光夏看见李洛发出命令,立刻喝道:“开弓!” “咔咔咔……”随着一片令人牙酸的声响,七百和弓一起拉开,森寒的箭头微微上扬,指着冲过来的生番。 三百步……二百五十步……二百步! 就在生番刚刚冲入二百步之后,光夏再次喝道:“放箭!” “嗡……” 一蓬箭雨激射而出,瞬间飞过一百多米的距离,暴雨般笼罩了生番的队伍。 生番队形密集,又完全没有盔甲、盾牌等防护装具,竟然如同白痴般迎来第一轮箭雨打击。 “神灵啊!” 嗱哚其实并不傻,可他看到对面突然放箭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点。或者说,他压根没料到一直像猪羊般被追赶着屠杀的海外汉人,竟然能对他射出大片箭雨。 箭头刺入生番完全没有任何防护的身体,“噗噗……”的声音响成一片,刹那间就有近百的生番被当场射杀。 还有一百多个生番也被射伤,顿时发出野兽般的惨叫。 本来如同潮水涌来的生番队伍,如同狠狠撞在了岩石的潮水那样猛然迸散。又如同一条狂飙突进的嚣张毒蛇突然被砍掉蛇头,整个气势顿时被打断。 “威武……” “杀得好!” 数千忐忑观战的汉人百姓,见状忍不住欢呼起来,人人情绪激扬,长久以来积累的对生番的恐惧,随着这一轮凶狠的箭雨快速瓦解。 野战营七百战兵,有两百人是苦训三个月的乡勇和私兵,还有五百女真精壮也都人人会射箭。 所以,仅仅是七百人的一轮弓箭齐射,就造成生番近半的伤亡! 这战果实在太大了些。 嗱哚看着突然倒下一大片,要么当场战死,要么受伤哀嚎的族人,整个脑子突然就懵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嗱哚的双眼瞬间就变的血红,燃烧凶兽般的疯狂。 “杀……喔——” 嗱哚此时完全没有丝毫恐惧,带头怒吼着冲上去。生番们再度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叫着冲上。 有人已经用竹弓射出骨箭,也有人泄愤般迫不及待的掷出投枪。 汉人有射的很远的弓又如何?只要靠近过去,近身搏杀,他们就是送人头的猪羊。 此时,生番还在一百多米之外,他们的标枪根本发挥不了反击的作用,简陋的竹弓和骨箭也无法射这么远。 也就是说,因为武器落后,生番要想反击只有继续冒死冲锋。 看到这一幕,就连李洛等人也不由有点佩服。无论如何,生番这悍不畏死的狠劲儿,还是值得高看一眼的。 可惜这种不要命的狠劲和凶悍,没有精良的兵甲武装起来,终究只是野兽般的血勇,遇到正规军队只有死的更快。 “放箭!”光夏再度下令。 就在嗱哚亲自领头发起第二次冲锋时,野战营七百战士也再次拉弓搭箭。 紧接着第二轮箭雨呼啸而出。 虽然这次生番的队伍疏散了不少,又多少有了防备,可由于距离更近,仍然有近百人被当场射杀,受伤的也超过百人。 可见,盔甲在冷兵器时代多么重要,没有盔甲的一方有多吃亏。你还没冲到敌人面前白刃搏斗,就遭到敌人弓箭的歼灭性打击。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之间,经过两轮箭雨,五百生番只有上百人完好无损,其余四百人死的死伤的伤。 不过,生番凶性大发,血勇无比,很多受伤的人身上插着箭,却仍旧飞蛾扑火般的扑上来。 所以冲上来的生番仍有两百人以上。 族长嗱哚和独眼龙泰坷两人都受了箭伤,另外一个叫山麤的族老和其他头目,在两轮箭雨中都被射死了。 一下子死伤这么多族人,嗱哚当然知道此战必败,但他知道不能退,只能拼命上。 就算战死,也是“善死”,灵魂会被祖灵接纳。 如果在逃跑中被杀,按照丘玛族的规矩就属于“恶死”,祖灵不但不会接纳,而且祖灵的唾弃会让他变成恶鬼,永世在深山里受苦。 生番已经冲到五十米的距离了,随着鬼哭狼嚎般的呼喝,一只只骨箭终于射出来,一杆杆骨枪也投掷出来。 其实,野战营还可以再射一轮箭,但李洛没有下令再射。 欺负生番没有盔甲当然没问题,可是也不能太浪费了。 总要留一点用来磨练白刃战。 光知道射箭不是偏科么? 一切战术安排,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野战营七百战士全部着甲,只是前面三百人是黑漆仿宋山文铁甲,后面是防护较弱的武士皮盔。 “弃弓,出击!护住面门!”负责白刃战的杨序喝道,一身铁甲的率先扑向生番。 李洛当然不会傻傻的亲自上场厮杀,而是原地端坐马上押阵,不动如山,气定神闲,尽显大将风范。 崔秀宁骑着柳成椽骑过的白马,驻马在李洛身边。她看着冲到眼前的生番,目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和一丝厌恶。 三百铁甲兵冲在前面,生番的骨箭和投枪当然也有不少击中了他们,可问题是完全破不开他们的盔甲,无一例外都被盔甲弹开。 众人一边冲,一边护住缺乏防护的面门,竟然没有一人死伤在生番的骨箭和投枪上。 嗱哚看到这一幕,惊讶的深凹的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此时他才知道这些黑色的古怪衣服的作用。原来就像海龟,贝壳,穿山甲的外壳一样。 为何丘玛族的勇士就想不到? 可是嗱哚没有时间多想了。 “杀!” “喔——” 手持简陋兵器,跣足赤背的丘玛族残存勇士,与轰隆隆开进的甲器精良的野战营撞在一起,瞬间就飚出朵朵血花。 转眼间,生番就被占据优势兵力的野战营围住。 无论是数量,装备,训练,丘玛族都处于绝对劣势。此时一接上白刃战,完全就是一边倒的被屠杀。 锋利的精钢倭刀对上简陋原始的青铜刀矛,一个个生番的武器被砍断。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连接响起,到处都是拼死冲杀却无济于事而被轻易斩杀的生番。 转眼间,就有上百生番被杀死。就算勇猛凶悍的嗱哚,也被杨序两下杀死。 嗱哚看着刺入心口的刀,血红的眸中满是极度的不甘和不解。 不是有祖灵和蛇神保佑的么? 汉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自己,不是带领族人来出草猎头,来大获丰收的么? 怎么变成这样啊!!! 看着满地的族人尸体,嗱哚最后的意识是:丘玛族完了。 一直嚷嚷着将汉人猎杀干净的独眼龙泰坷,也被朱颌砍下首级。 骑兵队长虎古,失望的看着这一幕,看来骑兵是没有上阵的机会了。 崔秀宁看的忍不住闭上眼睛。 李洛也摇摇头,这哪里是战斗,根本就是屠杀啊。 谁敢再说装备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第八十三章 这次以骑兵主战! 转眼之间,五百多生番全军覆没,竟无一人漏网。 而野战营这边,只有几人受了轻伤而已。不但是大胜,胜的还如此彻底,如此漂亮。 “营主,生番已经尽灭,请营主示下!”杨序过来请示。 李洛道:“此战不仅要杀其人,亦要夺其胆,宣示我汉兵威风,莫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传令,砍下生番首级,在东山之下堆为京观,以震慑群蛮!” 杨序领命道:“诺!” “虎古!” “在!” “你派出骑兵四处探查,随时来报!” “诺!” 李洛又看向张敛,此人是浙江移民,宋军老兵,之前李洛还送他兵器准备杀敌。只他根本没来得及上阵,生番就全灭了。 为此张敛甚感可惜,觉得没能在李将军面前显露身手。 “张敛!” “在!”张敛神色一喜。 “你带各村壮丁,把生番的尸体扔到海中祭祀龙王爷!” “这……诺!” 李洛连下几个命令,这才下马巡视后方百姓。 “李将军真乃天生将种,于谈笑间丑虏尽灭……” “李将军小试牛刀,而生番死不旋踵!古之名将不过此也……” “指挥若定,安之若素,自有韬略在胸,李将军真乃武安、淮阴转世……” 梅全禄、吴镇楼等秀才村长在李洛面前又是好一顿吹捧。 当然,感激涕零之情也是实打实的做不了假。 李洛一头黑线,你们夸就夸吧,反正是我救了你们的命。可你们不该把我比作白起、韩信。 先不说夸的太过,白起和韩信可都没有好下场啊! 相比秀才村长们的文雅,百姓们的感激之情就淳朴多了。 几千人一起黑压压的自发跪下去,呼喊之声响彻天地。 “多谢李将军…大恩大德…” “…将军活命之恩…” “愿将军长命百岁…” “李将军威武…” 这狮子博兔,牛刀杀鸡般的一仗,不但消灭了恶鬼般的夺命生番,周全了他们的身家性命,还替他们痛痛快快、酣畅淋漓的报仇雪恨。 这不是大恩大德是什么? 崔秀宁听的绷紧小脸,李洛不会真飘了吧? “各位父老乡亲,诸位不用感激太过,同是中原一脉,本官解救你们也是本分!何至于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李洛看到几千人跪拜自己,真的急了。 不要折我的寿! 心理素质不好的,面对几千人跪拜可能会晕过去。 数百甲兵静静看着这一幕,都是心生自豪,与有荣焉。 聪明的人自然知道,经此微不足道的一战,营主已经尽收这些移民之心了。 ………… 很快,欢天喜地的移民百姓在各村长的安排下“箪食壶浆”,生火做饭慰劳李洛部下。 这里地多人少,又没有地主和官府盘剥,按道理百姓应该日子很好过才对。 可是,由于生番的屠杀掠夺,他们压根无法安心生产,只能勉强度日。 所以,款待李洛部下的酒食,也都比较寒酸。 如果没有生番这个致命威胁,凭着汉人移民的聪明勤奋,他们在这里完全能过上世外桃源般的美好生活。 李洛和崔秀宁被请进古榕村村长吴镇楼的小院,由一帮村长作陪。招待的酒菜也比外面的好,起码能看到一些荤腥。 只能算作一桌陋宴。 “日子清苦。并无美酒佳肴,还请将军海涵!” “无妨,诸位好意,李洛心领,岂会在意口腹之欲。” 村长们在自我介绍,再次敬酒感谢之后,相互之间递了一个眼神。然后由林必举问道:“不知将军此来是何贵干?可能长驻此地么?” 到现在为止,他们还不知道李洛的来意。 他们自然巴不得李洛常驻在此,虽然这样肯定要出粮养兵,但却比被生番虐杀强百倍。 就怕李洛来了就走,那他们还是要面对野蛮的生番。 李洛停下酒杯说道:“实不相瞒,本官此来,也是为了移民。” 梅全禄等人都是一愣,他们完全想不到李洛也是移民来的。 却听李洛继续说道:“本官数次梦见太上老君。老君告知闽东三百里的海中有大岛,土地肥沃,可养民百万。老君说,如今中原流民甚多,移民此岛乃天大功德,必有福报。” 梅全禄等人面露惊讶,“原来将军竟然受老君指点!难怪如此!” 李洛道:“所以本官此次也带中原移民而来,如今正在海边岸上扎营。老君梦里嘱托,定要看顾岛上所有移民周全,令他们安心开荒耕种,养蚕织布。” 梅全禄等人大喜,如此说来,他们以后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众人之前正愁没有主心骨统领众移民,相互之间谁也不服气。如今这李将军到来,岂不正是不二人选? 他是官身,统领兵马,又有救民诛番的大功,谁敢不服? 如此一来,各村各自为政、一盘散沙的局面就能改变,移民就能安居乐业了。他们这些村长也算功德圆满,不愧此心。 只是,李将军舍得放弃中原的官位和前程,甘心在这荒蛮海岛管理移民? 至于老君梦中指点云云,甚是离奇,众人大多都是秀才,只是将信将疑,并不敢深信。 李洛知道众人的心思,干脆直接说道:“本官不可在此滞留,毕竟本官还有官位在身,岂能长离大陆……” 梅全禄等人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谁知李洛继续说道:“不过本官决定在此地正式建制,建立拓殖农团,任命拓殖长官,军事统领,各级管事,誓将此地变成海外粮仓,汉乡乐土!” 梅全禄、吴镇楼、林必举等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发现了惊愕。 这李将军这是要正式建政啊! 此人之志,必不在小! 敢于私自海外建政,起码说明李洛对元廷怀有二心,绝对不甘心认贼作父,做蒙元的鹰犬。 他们九死一生移民海外,本就是仇恨蒙元。李洛对蒙元并不忠心,他们反而更放心了。 梅全禄等人都是宋朝秀才,属于士人阶层,自然比普通百姓有眼界有见地的多。 海外建政的壮举,他们不是没想过。可是他们最多想想罢了。 因为没有人有这个手段,也没有这个条件。 这李将军手段如何先不说它,起码他有武力,能保百姓平安。有大海船,能不断移民过来,增加户口。有这两条,就足以“海外建制”。 对朝不保夕的海外移民来说,建制绝对是天大的好事,没有人会反对。 如果真要建制,那么自己等人会是什么职位? 梅全禄等人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将军真是深谋远虑,我等万万不及!”梅全禄首先表态说道,“只要将军建制,老朽愿献绵薄之力,聊效犬马之劳。” 吴镇楼和林必举等人也纷纷表态。 李洛见众人如此识趣,也很高兴。有村长们的鼎力支持,他的计划就会顺利的多。 他只需要给村长们一点甜头和盼头就行了。 他们其中有五六个是秀才出身,又做过多年村长,已经算是可用的民政人才。 这样的人,也正是他现在缺少的。 虎古,光夏,杨序,朱颌等人都是武将之材,假以时日未必不是良将。 可治民理政,统筹后勤的职责,他们没有一个能胜任。 这些秀才中,谁的秉性才干最胜任即将新鲜出炉的“拓殖使”? 李洛不由看向崔秀宁,他知道崔秀宁一定在借机观察众人。 其实众人也早看出身穿武士皮盔的崔秀宁是个女子,只是不好点破,只能装糊涂。 正在众村长争相表态,希望在接下来的建制中捞到一个职位时,突然门外一声马嘶,紧接着身穿铁甲的虎古大步进入。 “启禀营主,探哨在南边十余里发现大队生番!他们似乎一直等在那里!”虎古禀报。 “哦?”李洛一笑,“这路生番有多少人马?” 虎古道:“最少有五百。从纹身来看,与之前消灭的不是同族,而是来自另一个部落。” “虎古,说说你的看法。”李洛想考考虎古。 “诺!”虎古道,“属下判断,这路生番或者是拦截之兵,与被灭的生番应该有所勾结,不然不会这么巧。” 在场忠村长听了,都是后怕不已。原来生番是一追一堵两路人马,这是要把所有村民一网打尽啊! 生番的武器的确简陋,可是人却不傻,相反还很奸诈。 如果李将军没有率兵及时救援,几千村民肯定是往南逃走,刚好一头撞上南边拦截的第二路生番。 李洛问林必举道:“附近有几个生番部落经常来杀人?” 林必举道:“从去年以来,最少有三个不同的部落。一个就是被将军打败的这支,他们来过三次。还有一路不在山上,而是在东南方向的百溪地带,都是渔民,来过一次。还有一路在东北山里,他们好像吃人,也来过一次。” 梅全禄也恨恨说道:“这三个生番部落五次进村杀人,罪恶滔天!死在他们手里的村民,光我们认识的就超过三千!” 吴镇楼道:“倘若算上多年以前的中原移民,估摸被杀者累计数万。” 李洛站了起来,对虎古道:“你们不是没杀痛快吗?虎古,本官允你,这次以骑兵主战!” 第八十四章 骑野兽的汉人 太阳快要落山了,可是还没见汉人逃过来,这让鱼骨族族长叻喝很是恼怒。 按照和丘玛族商量好的打算,此时大批汉人早就应该被丘玛族赶到这里,然后被两族勇士南北合围,一网打尽,好好的猎一次头。 人头,在这里可是财富。 人皮,人肉,人骨,内脏都很有用。 “族长,会不会是丘玛族骗了我们?为什么那些汉人还不逃过来?”一个头目忍不住对叻喝说道。 鱼骨族这次足足出动了五百勇士,可是五百勇士在阳光下晒到太阳下山,也没见到猎物被驱赶过来。 没有人认为丘玛族全军覆没,而是都认为丘玛族为了吃独食,没有把汉人往南驱赶。 叻喝的脸色很阴沉,让本就黧黑的脸变得更加难看。说起来嗱哚还是他的亲戚,谁知这次竟被对方耍了。 要看太阳即将落山,生番们不禁骚动起来了。 “不要再等了,我们往北直接猎杀汉人去!”叻喝下令。 “哟嚯~咿呀!”五百生番顿时雀跃起来。一个个拿着大鱼骨头磨制的矛刺,以及少量的青铜弯刀。 叻喝和几个头目拿的是铁制兵器,这铁制兵器都是之前抢的汉人农具后通过原始的冶炼方法,铸造的最多只算半成品的铁兵器,极其简陋。 如今岛上生番的青铜冶炼技术尚且停留在初级阶段,别说铁器了。大部分用的工具还是石器和骨器。 叻喝不知道的是,丘玛族的嗱哚连同他的五百多族人,此时都被砍下首级堆成了京观。 如果他知道这点,那么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赶紧撤退,将族人完好无损的带回百溪,而不是傻傻的北上送死,步嗱哚的后尘。 叻喝带着五百族人杀气腾腾的北上,七八里后就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 叻喝等人竟然看见一大群从未见过的野兽出现在正前方。 野兽很高大,长脸,有点像山里的“四不像”。 这也就罢了。海里经常出现他们不认识的大鱼,他们也并不害怕。 真正奇怪的是,这些野兽背上还坐着人! 野兽背上的人都穿着古怪的、看着很厚重的黑衣黑帽,手里拿着很好看的武器。 慢慢的,又有好几百步行黑衣人排着整理的队伍从北而来,他们就跟在骑着野兽的队伍的后面。 他们都是汉人? 这几十年来,汉人们前前后后来了很多,可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啊! 紧接着,又有更多叻喝熟悉的汉人装扮的人赶过来,成千上百,乌压压的挤在几百黑衣人之后。 似乎是来看热闹的,而不像是惊慌失措被丘玛族驱赶过来的。 怎么,汉人敢和鱼骨族的勇士们面对面厮杀了吗? 勇士们会猎下他们男人的头颅,把他们的肠子掏出来当绳索捆着女人的手。这往往能把胆小怯懦的海外汉人吓得像孩子那样哭叫。 那么,见到这么多勇士不但不逃走,还敢靠近,是吓傻了吗? 鱼骨族的生番看见大量汉人出现,顿时兴奋激扬,高兴的手舞足蹈。那样子就和一个孩子突然见到一堆零食没有两样。 叻喝毕竟是族长,脑子没那么简单,他正在疑惑,突然看见对面传来“呜呜”的号角声。紧接着就看见骑着野兽的人开始拉弓射箭。 这个距离,放箭能有什么用呢?不是浪费箭吗? 叻喝想想感到可笑,觉得自己想多了。汉人们怎么可能会打仗呢。 可是一片惨叫哀嚎声立刻让叻喝的眼睛瞪的老大。 他看见二十几个族人当场被射死射伤,还有一只长长的羽箭深深射在他身边的泥土中,差点射中了他。 这弓……怎么能射这么远! 生番的弓都是最原始的竹木弓,力量最多半石,与制作精良的日本和弓根本没法比。 加上日本羽箭的工艺也远远超过生番简陋的骨箭,所以射程差了一两倍。 叻喝看着脚下箭尾兀自颤动的笔直长箭,有点发懵。却紧接着听到一阵古怪的野兽嘶叫。 这野兽的叫声(马嘶),实在太可怕了点。 然后,叻喝等人惊愕无比的看见那些古怪野兽在背上之人的呼喝抽打下,一起轰隆隆的冲过来! 带起一路尘土! 轰隆隆…… 什么野兽!奔跑起来竟然搞出这么大声音,就像蹄子是铁石做的(马蹄铁能不响吗?)。 作为百溪之主的鱼骨族,也是有几千人口的较大部族,没少和其他部族打仗。说实话,很少有鱼骨族勇士怕的时候。 可是现在,鱼骨族的生番们开始怕了。 一群人骑着高头怪兽,轰隆隆冲过来,这情形实在让叻喝心生惊恐。 “祖灵保佑!杀……哟嚯!” 叻喝强压着惊恐,拔出简陋的铁刀,呼喝着带着大群生番冲上去。 虎古刚刚成立的五十骑兵,都是善于骑射的女真战士,他们纵马冲刺的同时拉弓射箭,又是十几个生番被射杀。 转眼间,双方就接近了。叻喝刚要投掷出标枪,突然虎古呼喝一声,五十骑兵顿时分为两队,竟然没有再和生番主力对上,而是从两翼绕过去。 用几十个宝贵的骑兵和几百悍不畏死的生番对冲,那是傻子所为。哪怕损失一骑,李洛都会心疼。 事实上,骑兵正面冲击十倍于己的步兵,本来就很不明智。除非对方战斗意志太差,很容易自行崩溃。 但是,生番显然是那种战斗意志很强,伤亡承受度很高的生猛部队。不可能像晚期的宋军明军清军那样,稍有挫败就全军溃逃。 所以,才会采用蒙古骑兵的战法。 果然,虎古的骑兵一绕到生番两翼,利用骑兵的高速机动立刻将距离再次拉开,让生番的投枪难以掷出反击。 生番们的竹弓射出轻飘飘的骨箭,大多因为双方距离拉开而落空,只有极少数射中骑兵的盔甲,造不成实质伤害。 而骑兵们却绕到生番后方,保持距离射箭,不断有生番被射杀。 如此一来,几百生番竟然被几十骑兵围住,追又追不上,脱又脱不开,完全陷入被动挨打当中。他们人数虽然是骑兵近十倍,可没有强弓硬弩,根本拿保持距离的骑兵没办法。 第八十五章 我怕坐出痔疮 女真骑兵形成散骑,在外围绕着不断射杀生番,同时消耗生番威力最大却数量有限的标枪。 几番下来,骑兵连一个像样的伤者都没有,而生番却有近两百人死伤。 与其说是战斗,还不如说是戏耍。 而李洛麾下还有六百多步兵没有上阵,只是在看骑兵表演。叻喝看着不断倒下的族人,却没有一个战果,气的眼睛都红了。 他狠狠冲向离他最近的骑兵,奋力投掷出骨枪,可是那骑兵一纵马就拉开了距离,又回头对他射箭。 叻喝差点被射中,只能恨恨停下脚步。 直到此时,叻喝才明白这仗根本打不了。打不到对方,族人的投枪也快用没了,再不撤退,族人可都要折在这里。 “喔……哟嚯哟嚯!” 叻喝发出突围的呼喝,举起铁刀带头向东突围,三百来人红着眼睛齐声嘶吼,狂飙般撞上去。 东边十几个围堵的骑兵,顿时散开了去路,纵马拉开距离,然后与其他骑兵合为一股。 虎古再度聚集马队,开始追击往东撤退的生番残部。生番们光脚跑的飞快,但骑兵们却紧紧咬着他们的队伍追杀,不断放箭射击,一路上都是生番的尸体。 两里地跑下来,竟有一百多生番在逃跑中被射杀。 叻喝猛然停下脚步,仰天长啸,声音充满悲愤。 剩下的一百多个生番一起停下脚步,狂吼着反而向虎古的马队冲过来。 这是要同归于尽了。 虎古一笑,一打手势就调转马头,马队也变追为退,但仍然和生番保持适度的距离。而且所有骑兵还不断回头射箭。 这就是李洛招募女真战士为己用的好处了。要是一般的汉人子弟,想训练成这样的骑兵怎么也要两三年时间。不像这些女真人招来就能用。 生番奋起血勇反追马队,可哪里能追的上?不但如此,一支支羽仍然如蝗虫射来,带走一条条族人的性命。 生番白费力气追了两里多地,不但没有追杀到一个骑兵,反而又被射杀好几十人。 就连族长叻喝,也身中数箭而死。直到死前,叻喝才知道丘玛族为何没能来汇合,丘玛族一定也和自己一样遭遇到这些可怕的汉人武士。 剩下的上百个生番停了下来,他们人人精疲力尽,脸上尽显惊惧和茫然。神灵啊,这打的到底什么仗? 虎古的马队,此时箭也用完了。当然,看生番的状态,也该利用骑兵的刀枪对付他们了。 “杀!”虎古射出最后一支箭,拔出倭刀。 “锵锵……”几十把倭刀拔出,映着夕阳寒光森森。 这是鱼骨族的生番第一次看见汉人的刀。这些刀的光华和精美,在他们眼中如同神物。 轰隆隆~ 马队利用这个距离充分加速后,如同一只巨大的箭头,撕开仅存的生番队伍,一个个生番被撞飞,倭刀带起一蓬蓬血雨。 百人的队伍眨眼间就被洞穿,数十名生番一个照面就被击杀。马队却无一人损失。 残存的生番,第一次真正受到骑兵的冲杀。 “喔嚯!” 最后几十个生番爆发出狼一样的嚎叫,疯狂的举起简陋的武器扑向马队。 虎古暗叹一声,他知道不能再杀了,不然步兵连点汤水都没有了。 “回阵!”虎古纵马奔回。 数十个生番疯狂的追上来,如同飞蛾扑火。 “亲卫队,杀!”李洛手一挥,将最后这块肉赏给了的颜隼等亲卫队。 颜隼等人立刻一身铁甲的迎上。那宋军老兵张敛也慌了,生番可是不多了啊!他没有盔甲,干脆持着李洛送的倭刀自己冲上去。 “噗嗤……噗嗤!” “嚓嚓嚓嚓……” “喔嗷!” 倭刀入肉的声音,铁甲铿锵的声音,生番的决死嚎叫声,交织成一片,伴随着不断飚射的鲜血和冲天飞起的头颅断肢,简直犹如修罗场。 生番勇则勇矣,可面对身穿铁甲、手持利器、久经训练的亲卫,完全没有反击之力。 一个生番的骨矛刺在颜隼身上却断成两截,与此同时他就被颜隼砍下首级。 颜仝一刀劈断一个生番的武器,余力不衰的砍进生番的头。 而那没有盔甲的“个体户”张敛,竟然有猛将之风。他单手持刀,锐不可当,搏斗战技极其熟练,轻而易举的连杀三个生番,自身还没受伤。如果他有甲胄在身,那还了得? “此人可用!”李洛立刻见猎心喜。 转眼之间,搏杀场就安静下来。骑兵留的最后六十多生番也被斩杀殆尽。 亲卫队除了三人脸上受了轻伤,没有任何损失。可谓大获全胜。 那个张敛一个人就斩杀三个生番,最出风头。 但是,生番们的表现也的确给野战营上了一课。让他们后来在战场上每当心生畏惧时,就想起生番飞蛾扑火般的悍勇。 这是与生番的战争中最大的收获:敢死之心。 李洛后来重新铸造华夏武士道,也是从融炼“敢死之心”开始。 但“敢死之心”的境界并不完美,最完美的境界是“向死而生”。从敢于牺牲到以牺牲为荣,从以死为天大之事,到以死为平常之事。 此一战,前来观战的百姓看的目驰神醉,尤其是很多热血青年,当场嚷嚷着要做军。 一连两战,剿灭上千生番,救护数千百姓。李洛的威望短短半天时间暴涨到无人能比的高度。 有了李将军,他们就再不会被生番屠杀了。 ………… 晚上,海边的女真移民也都来到村中,被各家各户接纳,算是临时借住。 女真人早就汉化,金朝也早就灭亡。在南方汉人眼里,女真移民与北方汉人无异。 李洛,崔秀宁,颜铎都住进了村里最大的一个宅院,院外安排了夜值的守卫。 而且整个移民区域的外围都安排了警戒。 李洛和崔秀宁陪颜铎说了会儿话,就回到安排给自己的屋子。 这屋子本是古榕村长吴镇楼家的,虽然简素,但并不寒酸。 这屋中没有榻,也没有炕,没有案几,只有床和桌椅。 说起来,两人来元朝,还是第一次见到床和桌椅。 “终于有椅子坐了。” 崔秀宁在一把红木椅子上坐下来。 在了解文史的李洛看来,高丽的室内风格像隋唐,而吴镇楼这屋子的风格像宋明。 李洛更喜欢隋唐风格,这半年来,他也习惯了正坐(跪坐),不太喜欢坐椅子了。 古代中国人(唐以前)何等聪明,怎么可能连椅子都发明不出来? 绝无可能。 唯一的解释是,那时的中国人以正坐(跪坐)为礼仪之美,认为高坐(坐椅)失礼不美。说白了,就是看不起坐椅子。 的确,正坐(跪坐)在地上的感觉,有种收敛而勃发之张力,含蓄而沉毅之姿,乃外柔内刚之势,似静而实动,好像随时能跃地而起。 相反,坐在椅子上,却总感觉松松垮垮,马马虎虎,懒懒散散,歪歪斜斜。没了那种含蓄收敛的张力,也没了沉毅之势。 所以,爱坐椅子的人会越来越懒,越来越随意,似动而实静。 于是,李洛没有坐椅子,而是很矫情的正坐在床上。 “你干嘛?现在有椅子都不坐?”崔秀宁不解道。 “我怕做出痔疮。”李洛随便找了一个借口,问道:“今天你也观察了,哪个村长最适合管理岛上的民政?” 第八十六章 两人谈的好大事 崔秀宁道:“林必举最适合担任岛上移民的民政主官。” 李洛道:“理由?” 崔秀宁解释:“第一林必举是秀才,文化素质和眼界肯定不会差。 第二,此人四十来岁,做了十年村长,不但治民经验够了,年纪也最合适。 第三,此人性格比较果断,有实干精神,为人也最为正直。 第四,此人没有什么野心,是合格的执行官。” “警察说的对,我也最中意林必举。只是说不出来理由。”李洛点头赞同。 崔秀宁继续道:“梅全禄年纪太大,又太圆滑。吴镇楼呢,私心较重。还有其他人,也都不如林必举合适。” 李洛道:“好,那就让林必举当海东公司经理。” 两人计划把后世的宝岛正式命名为“海东岛”。但不设置府县,以免万一被元廷知道惹来大祸。 什么县令,知府,屯田使,都是听起来很威风的正式官名,李洛也很想用。可一旦用了,被元廷探知就是铁打的谋逆案。 要知道,明年(1281年)元朝就会在距离宝岛百里的澎湖岛,设置澎湖巡检司。 虽然元朝澎湖巡检司并不实际管辖百里外的宝岛,也不会登陆宝岛,但不代表到时它对宝岛一定全然不知。 万一被澎湖巡检司探知岛上还有人设立官府,自封官职,那绝对会招来元军水师的围剿。 所以,最妥当的法子,就是“有官府之实,无官府之名”。海东公司什么鬼?公司经理又是什么鬼?没听过啊!肯定不是官。 那就不可能是建政谋反。 “海东公司”就是在这种安全考虑下出台的。 名义上,海东公司是在洛宁社旗下。公司之下分为开荒处,开矿处,渔业处,灌溉处,工匠处,交通处,建筑处,文教处,田租处,海盐处,收支处等十几个处。 总之,什么名字低调土气,什么名字不像官府衙门,就采用什么名字。都是权宜之计。 崔秀宁问:“民政主官有了,那军事主官呢?” “海东岛”的民政主官叫洛宁社海东公司经理,往大了说其实就是后世的布政使。那海东的军事主官往大说就是后世的提督。 两人把这军事主官命名为“洛宁社海东保安团长”。 保安团人员编制一千起步,隶属于洛宁营之下。没错,李洛的军事编制规划,营才是最大的战术单位,比团、师都要大。 保安团下辖三个联(不是连),一个直属队。联设联长,每联三百余人,下辖三个队。 队的编制从五十人提升到百人。 保安团长的叫法的确难听,和霸气的将军,都尉比起来土的掉渣。除了足够低调一无是处。 这次带来的一百乡勇,队监队副全部升任联长,什长全部升任队长,连士兵也能升任什长。 这一百乡勇几乎都是高丽汉人,在李家坞堡训练了几个月,已经不算新兵。 事实上,这几个月的训练,就训练大纲的要求和训练科目的安排来看,与其说是训练士兵士兵,还不如说是训练速成军官。 可是如此快速提拔,仍然属于无奈之举。 无论是公司经理还是保安团长,都只是权宜之下的名称。李洛真正想定的名称是海东巡抚和海东提督。 当然,以李洛目前这点势力,就算不考虑怕元廷知道这条,他也不好意思搞什么巡抚提督。 “海东提督……不对,保安团长由虎古担任,团监由杨序担任,团副由朱颌担任。光夏和萧北随我们回高丽。”李洛道。 崔秀宁道:“虎古效力最早,也够忠诚尽职,可以当团长。杨序有能力,又已经发展为党……社员,他有当团监的资格。但是,我不建议朱颌当团副。” 李洛道:“警察的理由?” “因为,朱颌能力绝对不会在杨序之下。武力方面,朱颌比杨序稍弱,但在谋略方面更有优势,此人是所有队长级别军官中最有头脑的。让他位居杨序之下不合适。这是第一个理由。” “第二个理由,保安团起码要从汉人移民中招募好几百新兵,如果团一级领导当中没有一个是先来此地的汉人移民,那么他们的积极性就会打折扣。所以,团副的位置最好给那个张敛。此人是宋军老兵,武力过人,又有担待,还能代表先来的汉人移民。” 李洛很认同崔秀宁的建议,说道:“那就让张敛当团副。朱颌么……” 崔秀宁道:“朱颌完全可以当参谋长啊!按计划保安团的编制千人起步,怎么也要配备参谋长的。” 李洛摇头:“我早想过。可参谋长这名字太官方,不太安全。” 参谋是唐宋正式军职,可不是现代官名。“参谋长”这称呼就是外人听到也知道是官,实在不够低调。 被元朝知道,光这个官名起码能定个“僭号”之罪,根据蒙元《大札撒》的规定,会处以死刑 崔秀宁笑了:“那就策划师。” 策划师? 李洛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了想道:“策划长吧。再放三个夜月堂的军事学员当策划师,也就是参谋。” “那就策划长。”崔秀宁同意。 李洛道:“那继续。公司经理定了林必举,副理只能是吴镇楼和梅全禄,这两人还是有能力的。那谁合适干监理?” 监理与经理同级,位在副理之上。 崔秀宁道:“监理一定要让我们从江华带来的人担任。” “我也是这个意思。”李洛道,“那就只能让龚侃干了,可惜他只有二十岁,实在太年轻了些。” 龚侃是李洛买的“家奴”,也是夜月堂的民政学员,是学员中年纪最大,也最成熟的一个。 可他这么年轻,只上过三个月“速成班”,让他监理成千上万的移民建设生产工作,实在是不合适。相当于一个中学没毕业的人一下子提拔到乡村干部。 这与林必举不同。林必举秀才出身,当过十多年村长,经验丰富,就是干个县令也够了。 崔秀宁道:“龚侃长相老成,我们教他的东西也不少了。除了没有管理经验,其他方面都不差。再说,除了他,没有合适的人了。” 李洛道:“那就这么定了。再说第二件事,这么多钱粮,该怎么花?我们要把大概预算定下来。” 第八十七章 预算和收入 在大陈岛上得到的物资和钱粮,当晚就已经运到古榕村。 四箱白银就放在两人下榻的院子。 经过粗略估算,在六万五千两以上,最少折算十三万贯。 除外之外,不是军械的物资还有四千石粮食,八万斤熟铁。 “一百亲卫,每人赏出海补贴一两,骨干补贴一两,值勤(警卫)补贴一两。一百乡勇,有出海补贴和骨干补贴,但没有值勤补贴。”李洛道。 崔秀宁在纸上记下来:“军饷大项第一小项支出,五百两。” 李洛继续说道:“五百新入伍的女真精壮,每人出海补贴一两。” “七百野战营,每人赏作战补贴一两。有斩获的加一两。” “随我们来的女真移民,每人一次性补贴移民安家费一两,口粮一石。” 崔秀宁松了口气,笑道:“好了!都说的我心跳,赏赐就到这吧。我去,这大项共需要支出粮食一千八百多石,白银四千五百两!” 我靠! 李洛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光这一项,就耗费了近半粮食,十几分之一的白银! 原本以为大发横财,可以任性的花钱了。 谁知道,竟还是要精打细算才成! 李洛的声音低了下去,“粮种嘛,按每人一斗发。公司各级管事的薪金,经理每季十五两,副理十二两,各处长六两,职员二两。 保安团长每季二十两,团监和策划长十八两,团副十六两。联长十两…队长六两……列兵一两。” 按照公司设立十几个处长和一百多个职员,保安团一千兵马计算,一年共需要支出薪资军饷八千两。 如果要实现一年内设立三个保安团的计划,那么这一年薪资军饷的预算就会飙升到两万两以上! 崔秀宁一边记录一边点头:“工资支出还算合理,粮食分配也没问题。铁呢?” 李洛道:“移民们都带了农具,不用再造农具,倒是省了很多铁。八万斤铁…六万斤用来做盔甲,两万斤用来造刀枪箭头。” 崔秀宁道:“你不是一直想造火器吗?不留点铁?” 李洛苦笑:“我做梦都想造火器。但现在碰都不能碰。没有两三万大军作为后盾,火器不能造。现在还是尽量搞冷兵器吧。” 火器其实元军已经开始装备了。只不过元军装备的是初代火器,性能很差,远远不足以取代冷兵器。 李洛和崔秀宁要造的却是近代火器。当然,这主要要靠崔秀宁。如果没有她对犯罪团伙自制土枪土炸药(近代火器)的了解,李洛根本不指望搞出近代火器。 近代火器如果现在就面世,风险实在太大,不确定因素太多。 一旦元军也掌握了近代火器,那会是什么后果? 这东西,只能在势力发展到一定阶段,对内部的控制高度强化,整个体系良好运转之际才能规模性制造。 一旦拿出来大量使用,就必须在短期内奠定优势,不给敌人仿造翻盘的足够时间。 所以,李洛只能和崔秀宁关起门来自己研究火器,先把样品搞出来就可以了。 这件事,暂时只有在李家坞堡内做最保密。找到几个高度可靠的工匠,成立一个两人亲自管理的项目组,慢慢搞。 “其他支出,比如造船,水利这些不好做预算,先放一边。总之一年内钱肯定够用。现在说说目标计划吧,你先说。”李洛换了话题,不想再谈预算分配。 崔秀宁想了想说道:“根据预算,我们一年内的目标应该这么规划。首先是移民数量。 先来的移民有三千六百多人,我们这次带了一千八百多,加起来岛上总共五千五百多人。我的意思,一年内还要增加一万多人移民,使移民总数达到两万。 只有两万以上的优质移民,才能按计划在一年后提供三千兵源。 屯田开荒数量,今年的计划是五万亩。 再说赋税。今年的夏粮没指望了,来不及,只能指望秋粮。秋粮六月就要播种,现在要抢着开荒住水利。五千多人,人均种两亩以上。 那就是一万多亩的田能收获秋粮。这里土地很肥,灌溉又便利,我估计一亩田最少能收两三石。这么一算就是将近三万石,可能更多。 近三万石的夏粮,应该抽多少赋税呢?我们要维护秩序,治安,抵御生番,提供公共服务,抽两成赋税是合适的。那就是五六千石粮食的田税,折合五六千两银子。” 崔秀宁一口气说到这里,等李洛消化一下。 过了一会儿,李洛说话了。 “移民数量目标ok,开荒数量目标也ok,都是比较现实可行的计划。但按照两成的田税,今天我们只能有五六千石粮食收入。” 崔秀宁点头:“田税收入今年最多也就六千石粮食,还需要风调雨顺才有可能。想要更多除非你调高税率,但我不赞成。” 李洛皱眉,“我也不想调高税率,那是只图眼前利益的短视行为。可今年只能收到六千石粮食,那就是亏大了。” 崔秀宁笑了:“你想养兵,怎么能不亏?你以为这真是做生意吗?不过,秋粮田税只是大头,并不是所有收入。” 李洛点头:“还有秋蚕税,估计有多少?” 崔秀宁道:“我下午打听过。几十年来这里就不断有汉人移民来,他们虽然都被生番杀害,但留下的桑林还在,这些年积累下来,超过千亩了。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一千多亩桑林,就算秋蚕,也能出两千石茧子吧?” 李洛沉吟着说:“能。看来你向村民了解过了。” 对于数据,崔秀宁一向保守而严谨,她说出来的数字都不会差。 “就算两千石茧子,我们也能收四百石蚕税。如今一石茧子二两白银,就是八百两。” “再就是渔税了。按照现有人口,今年最多收个三五百两的渔税,不能再多了。” 李洛心算一下,“按照你的数据,我们今年的农税收入,也就七千多两。哎,要是早几个月移民,赶上春耕,就会翻番了。” 崔秀宁道:“你别太贪,今年岛上农税有这么多不错了。” “农税,你还算漏了一项。因为我要向生番征税。”李洛笑了。 崔秀宁道:“这不是不可以。可是生番以打猎和采集为主,只种植一些旱稻为辅,又不用金属货币,能征收什么?皮毛和猎物?” 李洛笑道:“皮毛和猎物是一项,还有一项就是大树。我们要造船,需要适合造船的大料。” 崔秀宁摇头:“真有你的。看来只有愿意纳税的生番才能活了。” “警察聪明。”李洛淡淡说道,“听话纳税,遵守规矩的生番可以活下来。不纳税不听话的,全部都要死。” 崔秀宁扳起指头:“就算只有一万生番愿意缴税好了。平均每人今年一张兽皮,就是一万张,大概值银两千两。 每人五石木料,就是五万石,能造五百吨大海船四艘,木料值银也有两千两以上。” 李洛笑道:“所以,最少还要加上一些生番的农税。” 第八十八章 海东建制 “除了农税,商税也要出台。除了十抽一的交易税,还要对特殊商品实现专营制度,必须现在就立下规矩。”李洛道。 崔秀宁道:“盐铁茶酒专营?” 李洛笑道:“这岛现在没有茶。但是有质量很好的甘蔗,可以用来制作白糖。所以应该是盐铁糖酒专营。白糖的收益,会超出你想象。” 宝岛是甘蔗的原产地之一。岛上有很多甘蔗资源。一旦规模化推广种植,想想都美的很。比起什么玻璃肥皂,白糖的工艺要简单多了。而且只要控制了原材料,就能做到垄断。 崔秀宁道:“那最少还要再设置一个专营处,而且处长一定要是我们带来的学员。” 李洛道:“现在人口少,商税和专营费没多少,今年最多一千多两。” ………… 两人商量到深夜,不断完善修改计划,直到拿出最终方案才开始休息。 第二天上午,李洛请来所有村长,在小院里议事。 李洛初来乍到,又没有管理各村的名分,本来根本没有资格召集村长们议事。 可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他如今握着七百甲兵,又如天兵下降般连灭两路生番,于数千移民有救命大恩。既有民心大义,又有武力为盾,自然水到渠成的成为“首领”。 哪怕他来这只有短短一天,也没有谁敢不服。 为防御生番,推举首领、建制自保已经成为所有人的共识,实乃大势所趋。李洛可谓是上天送来的“主心骨”。 所以,他一发话,十几个村长丝毫不敢怠慢,唯恐被李将军寻到错处拿来立威。 “见过李将军!” 看到李洛身后的铁甲武士按刀侍立,众村长心中忐忑,一起行礼。 此岛五月已经很热,李洛今天没有穿甲,而是一身汉家贵公子打扮,他身穿夏日燕居的交领广袖绫衣,外罩黑色罗衫,头带网巾,脚下葛面木屐,很有几分潇洒清华的派头。 要说卖相,李洛的确很不赖,横看竖看都算体面。 当然,他手里没有折扇,而是一只笔,笔下一叠纸,纸边一方印。 这不是李洛的高丽官印,而是他用骨瓷烧制的私印,印章上四个篆体字:洛宁社主。 这本是私印。可从今天开始,在这“海东岛”上,它才是官印! “诸位,这是本官拟定的建制章程,你们看后可以各抒己见。”李洛写完,将一打字纸先交给林必举。 “好字!” 林必举首先赞叹一声。他是资深秀才,要不是蒙元南侵,他早就考上举人,甚至中了进士,其才学自然不俗,尤其擅长书法。 可这李洛如此年轻,其书法却隐然一家,卓尔自立,造诣竟然在自己之上! 这哪里是一个武将能写出来的字? 这李洛绝对不是一个武夫那么简单,起码也算是一个儒将。 其他不说,光李洛这笔书法,就已经让林必举心悦诚服。 紧接着,林必举就又眼睛一亮。 “海东公司?这名字闻所未闻,应是新创,但却并不违和。而且不犯忌讳……”林必举立刻想到李洛的用意。 就算是建制,也要尽量低调,不能真正用官衙的名义,那容易惹祸。什么州府郡县,听起来威武,可传到鞑子耳中就麻烦了。 李将军能想到这点,说明他很有见地,也很务实,也颇有气度。 “真是有官府之实,而无官府之名!而且这公司的各层设置安排,既能很好统一事权,又能分工明确,还平衡有序,比起真正的官府更加周全高明,很多地方算是创举。”林必举想道,心中很是惊讶,这李洛竟然还有治政之才! 以上种种,以小见大,管中窥豹,可知李洛绝非常人……其志不小! 就是其妻李夫人,不但有国色之姿,更有巾帼之气,英华内敛,蕴藉明慧,一看就是极其难得的贤内助。有妻如此,岂能简单? 林必举之前臣服主要是因为李洛有兵马,有救民恩义。可是现在,他是从骨子里被李洛的“才能”折服。 “大人高才,属下拜服。”林必举突然退后一步,下拜行礼。有对旁边的崔秀宁行礼:“拜见夫人!” 他不但将“李将军”的称呼改为“大人”自称属下,而且这举动就更不同寻常了。 李洛看着林必举如此作为,并不奇怪。 这个林必举果然是个聪明人,比自己想的更聪明。他这番举动乃是认主啊! 不然,他堂堂一个清高的读书人,根本不用拜见“夫人”。 “林先生快快请起!何须如此!”李洛佯装惊讶的赶紧扶起林必举,也将“村长”改成“先生”。 李洛的含义同样不言自明:我接纳你了,以后自己人。 崔秀宁看的都有点服气了。逃犯收揽人心的本事真是见长啊! 梅全禄、吴镇楼等村长都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林必举的意思? 他们拿过李洛写的东西一看,顿时明白了林必举为何如此。 其势如此,其地如此,其人如此。 “老朽不才,从今以后愿奉大人为主!”梅全禄立刻很知机的说道。 吴镇楼等人也一起说道:“愿奉大人为主!” 李洛笑道:“好!有诸位相助,这海东岛四百里河山,就是我汉乡乐土!今日只有五千多移民,一年之后会有数万!几年后会有数十万!只要大家好生做,何愁不能富贵?就算将来青史留名,也未必不能……” 几年后会有数十万移民! 那都可以海外立国了! 众人不由都是有些激动。 李洛继续说道:“你们都看了章程,可有何看法?” 林必举道:“主公的章程无可挑剔,不是属下奉承,实在看不出差池。” 这可是李洛和崔秀宁折腾半夜,不断修改才捣鼓出来的方案,林必举能挑出毛病才怪。 其他人也都没有异议。 “好。那就任命林必举为洛宁社海东公司经理。”李洛说到众人最关心的话题,“我是洛宁社的社主,洛宁社为何物,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林必举心中一喜,“谢主公抬举!” 梅全禄等人心中一叹,暗想果然是林必举啊! “林经理的职责是抓总公司事物,核心是屯田。具体职责都在委任书上。”李洛写下任命书,盖下“洛宁社主”的印章。 “任命龚侃为监理,除了监管公司,还分管赋税,工匠,专营。” “任命梅全禄为副理,分管文教,礼仪……” “任命吴镇楼为副理,分管审判,仲裁,治安……” 一道道委任书下来,每个村长都有了新职务,大多是各处处长。 他们的村长职务全部作废。所有村子打乱原有编制,每百户为一村,任命新的村长。 然后,正式张榜公布《海东简律》。 《海东简律》是两人熬夜赶出来的综合性简法,只规定了几十条“律令”,包括组织,税率,奖惩,田地上限,兵役,专营,会议,祭祀,买卖,卫生,公益等。 通过《海东简律》不难发现,李洛是要把松散的乡村组织,改造为具有高度组织性和动员力的半军事团体。 最后,李洛命令修建公司大院,作为公司办公之地。修建保安团部,作为保安团的指挥中心。 这一切安排尘埃落定,标志着“海东建制”正式开始。 时为至元十七年五月十二日。 第八十九章 告示和手令 第三天,方圆数十里的移民区内,十几个村子都张贴了告示。不少移民百姓围在那里,听识字的人大声解读。 “李大人,就是这洛宁社主……你们问洛宁社是什么,我也不知,估摸就像是官府衙门。海东公司,就是属于洛宁社。” “海东岛,就是这岛以后的名字了。” “公司是什么?这上面说是一个不分姓氏、多村联合的大家族!经理,就是族长了。经理带大伙儿开荒耕织,处理民政大事,定期向洛宁社主请示汇报……” “林村长做了这经理!我们村的邱村长只是什么矿业处长,整整低两级啊!” “邱村长如何能和林村长比?那林村长乃是大秀才,做过知县相公的师爷。我们邱村长只是识字明理罢了。” “这上面说,公司什么都管,却只收两成农税,没有任何杂税……” “真的没有任何杂税?有这样的好事?” “真要如此,那我们岂不是能得八成收成?记得大宋赋税最轻的那年,自己的田也只能得七成,其他年份最多就得五六成。到了蒙元,一年收成竟是大半被征,糊口都难。” “既然公告,还有社主大印,当然不假!” “李将军不但威武,也仁义啊!” “哎呀,是真的……老天爷保佑李大人长命百岁啊!” “你们看,这边告示说的是什么保安团……” “保安团就是李大人手下那些精兵,上面说以后常驻咱这,保护百姓,防御生番。” “你们看这写着,林水村的张敛,已经被任命为这保安团的团副了,一步登天啦!” “什么?那不就是林水村的张大个子吗?想不到李大人一来就抬举他做了团副!不过他的确很能打……” “要是没本事,李大人能让他当这团副?我告诉你,张敛在大宋军中虽然只当什长,但他并不简单。” “五年前溧阳一战,张敛身穿四十斤的步人甲勇往直前,格杀蒙古百户长和几个真鞑。按军功最少授个都头。可溧阳大败,他骂上官无能,竟啥官儿也没捞到。” “哦?你怎么知道?” “我为何知道?溧阳一战我也在啊,与张敛还是同营。看来李将军颇为识人啊,一来就抬举了张敛。这些告示上也有招兵的,我也要去!” “保安团要招五百新兵,十五岁到三十五岁,身体健壮。每季度两贯钱起步,粮食管饱!我也要去!” “真有这么好?我也要去!” “快看这边,是《海东简律》。一共三十六条!” “什么海东简律?快念来听听!” “当然就是这海东的法了。” “第一条:杀人者死,偷窃偿百,强盗为奴。” “好!这是约法三章!”众人喝彩。 “第二条:汉人(含女真)抗令抗税,罚役一年。生番抗令抗税,死罪。” “第三条: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者,罚役一月。欺凌老弱妇孺,罚役三月。” “第四条:汉男(含女真)奸汉女(含女真),罚役十年。番男奸汉女,凌迟处死。” …… “第十八条:百姓开荒,人均田土不得超过十二亩,余者归公。” “第十九条:村长每半月召集户主议事,此为常会。必要时亦需召集议事,此乃非常之会。” “第二十条:公司每五日召集各处长议事,每半月召集村长议事,此为常会。遇事亦可临时召集非常之会。” “第二十一条:家有保安兵者,村中可派劳力帮其家耕种五日。” “第二十二条:家有战死烈士,永不纳税。公司养其老幼,善始善终。” “第二十二条:遇大战大灾,保安团认为兵力不足,可征发壮丁。公司亦可发布动员令,集众之力以对。” “第二十四条:建老君庙,奉阴阳太极图,每逢年节祭祀,平日买卖赶集,以老君庙会为集市。” ……… “第三十二条:随地便溺者,罚粮三斗。” “第三十三条:严禁放高利贷,私人放贷利息不得超过一成,没收非法所得,罚役两年。” “第三十四条:聚众赌博者,没收赌资,罚役一年。” “第三十五条:私营盐铁糖酒者,没收非法所得,罚役一年。” “第三十六条:公司各级贪污、枉法、营私、渎职、欺民、违规,百姓可去保安团上告,由保安团传讯、审查涉事公司职员。保安团欺民,百姓可去公司上告,由公司公安处传讯,审查涉事保安兵。公司和保安团有争执之处,报社主仲裁决断。” ………… 一天时间,五千多移民全部知道了公告内容。 一千八百多女真移民奉李洛为“狼主”,当然会坚定拥护李洛的政策。 三千六百多汉人移民,对公告也很满意。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是真没有秩序,岂不是人人自危?就算没有生番,也是迟早必出大事。 他们需要官府,需要官员。他们只是希望官府和官员廉洁一些,有用一些就满足了。 真要没了官府王法,他们自己都会害怕。因为秩序规矩无法保障,尊卑礼仪无法保障,那还不乱了套,还不得无法无天? 《海东简律》对移民百姓来说乃是“减赋宽政”的善法。他们都曾在“苛政猛于虎,几人不为奴”的蒙元统治之下,相比之下,李洛的《海东简律》简直就是天大的仁政。 至于人均田土不能超过十二亩,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人均十二亩田,根本种不完。一家老少按五口算,就是六十亩,可最多只能种四五十亩。 所以,《海东简律》等公告一出台,竟是人人额手称庆,欢呼雀跃。几乎人人称赞李洛仁慈爱民,甚至说李洛乃天降星宿。 少数明白人却暗赞李洛高明。 唯一让很多人不以为然的是,李大人对武夫太好了些,保安团的告示说新兵入伍就能拿每季两贯的军饷,还粮食菜肉管饱,一年春秋两套衣服,一旦出征还有赏钱。 还要组织劳力帮军属耕种五天。 这样算下来,一个新卒,一年最少竟然有十几贯的收入,几乎能顶大部分家庭一年的收入了。 而一旦成了老卒,军饷就更加可观,完全能养活一家老小了。 一时间,很多青年都纷纷前往保安团临时团部去报名,一下子让新任团长的虎古忙碌起来。 被李洛委任为团副的张敛,此时也在临时团部接待应募“保安”的青壮,整个人都显得精神抖擞。 在大宋军中十年,凭他的本事,早就应该做到一营指挥,就是都虞侯也能做得。可官场腐败,难容正直之士,他恶了上官,竟只能憋屈的做个什长,受了多少鸟气! 可之前当李将军面小试一次身手,就受到抬举,立刻委任了“团副”之职,并善加勉励,颇为看重。令他顿生“士为知己者死”的效死之心。 这保安团统兵千人,相当于宋军两营之数。那他这个团副,比起营指挥使只大不小。 这次招募新“保安”,新组建的保安团部首脑都到了。团长虎古,团监杨序,策划长朱颌,团副张敛一起把关。 保安团的军饷是高,但不是好拿的,想滥竽充数可不成。 接下来三天,共有八百多想从军的汉人青壮来报名,结果只筛选了四百人。其他四百多都淘汰了。 三千六百多汉人移民,能挑出四百较好的兵源,这比例已经很高了。主要是因为移民群体本就是青壮为主。 四百人中,有几十个宋军老兵。虎古等人考核之后,将其中几个优异者引荐给李洛,让李洛定夺。 被引荐给李洛的共有三人。一个叫宋据,原是宋军斥候什长,精通军前探哨,擅长骑射。 第二个叫方桓,曾是宋军一个弩长,不但熟悉床弩,也熟悉神臂弓,甚至…石炮机! 床弩,神臂弓,石炮机,乃是宋军三大利器,也有一定的保密性。方桓熟悉这三种远程攻击利器,绝对是价值很高的技术兵。 第三人名叫关耳,曾是宋朝水军战船炮长,操纵铁火炮,火箭,炸罐。 火器用在宋军战船上已经近百年,但是非常原始,并无规格制式化的成熟火器,而且威力有限,所以并没有规模性应用。 就是现在,元军水师虽然装备了火炮,但主战武器仍然是拍竿和弓弩,因为这几样武器比原始火炮更可靠。 原始火炮威力不足,精准度很差,在摇晃的战船上命中率很低,只能作为辅助武器。 火炮真正成为海上主战武器,历史上还要等到一百多年后的明初。郑和下西洋的宝船装备了大量当时最先进的第二代火炮。 虽然火炮如今不是主战武器,但这关耳仍然是很有用的海军技术兵。 这三人都有大用,算是捡到宝了。 李洛和三人一一聊了一会儿,感觉三人心性能力都不差,就很快做出了决定,开始写手令。 “保安团新设弩机队、侦察队、火器队!每队只编制五十人,与已经成立的骑兵队组成四个独立分队,直属团部!” “以宋据为侦察队长,以方桓为弩机队长,以关耳为火器队长!” 当然,这火器肯定暂时用如今的原始火器。 李洛再次写道:“侦察队暂时不配备马匹,只以训练前敌侦察兵为主;弩机营可配备床弩两台,神臂弓二十张,石炮机两架,由方桓指导工匠处制造。” “火器队暂不配兵,关耳配合工匠处制作火箭,铁火炮,突火枪。待火器成,再配兵额。” 写得这里,李洛忽然发现,手令中提到两次的“工匠处”,只是个空架子,除了已任命的处长,连一个工匠都没有。 “工匠处”极其重要,现在就要搭上架子,不然怎么造东西? 第九十章 铁甲,贵啊! 李洛如今对下的工作风格,有点像后世的“蒋委员长”,喜欢直接用“手令”下达命令,很有“乾纲独断”的倾向。 这么做的主要目的,是设置部下的服从方式,时间一长手令就会激发条件反射,让“按手令办事”成为部下的思维惯性。 这样一来,各主管部门的“部令”,都会成为“手令”的附庸,权威性大打折扣。任何部门的首长都不可能威胁李洛的权威。 在任命方桓、宋据、关耳三人队长职务后,李洛再次写了一道关于工匠处的手令。 “亲卫处转公司经理、监理: 着于各村统计各类工匠,招募铁匠、军器匠、木匠、船匠、裁缝、砖瓦匠、石匠共七类,择优选入工匠处为匠师,薪俸按三等给付,大匠师薪同处长,中匠师薪同村长,下匠师薪同什长。急务速办。此令。” 李洛写完,盖上社主大印。 想了想,干脆又补了一道:“各处按章按责招募办事职员,必识字也,女子亦可。薪资暂同保安兵。此非急务,各详加甄选录用。此令。” 然后交给值班亲卫完颜仝,让他交给经理林必举和监理龚侃。 可能是写手令有点上瘾了(委员长病),李洛终究不放心保安团的安排,又写一道手令给保安团: “前次所募五百女真兵,并此次所募四百余汉兵,实为本社新兵。着一百乡勇老兵,按本社《训兵纲要》严格训练之。 另,警戒生番一日不可懈怠。半月之内,入山征剿前次两家来犯生番部落,灭其族以儆余番。整兵待之,此令。” 盖印后交给另一个值班亲卫阿山,让他送到保安团临时团部。 ………… 海东公司办事大院还没有开始修建,各级主官都临时在一处较大的民宅办公。 他们不愁粮食,物资,银钱,因为这些社主已经发话,全部先由他解决,钱粮都够支配。 如今主要问题是每个部门都是空架子,急需招募可用人手。事实上林必举已经发文各村招募了。 尤其是开荒令,林必举上任的第一天,就给新来的女真移民下达了开荒令。汉人移民来了一年多,已经完成开荒,庄稼都已经种上了,下个月就能收割,算是熬过了最难时期。 但女真移民要想赶在下个月播种晚稻,就必须一个月内完成开荒。这并不难。这里是后世的嘉南平原,土地肥沃,开荒难度很小。 可接到李洛的手令,林必举才知道除了开荒赶种晚稻,当下急务还有为工匠处招募工匠,其他各处人手倒是可以慢慢甄选。 林必举和监理龚侃,立刻叫来被任命为工匠处长的陈肃。 陈肃本也是一个浙江移民村的村长,宋朝未亡时他主持过修建桥梁寺庙,对工程毕竟熟悉,这才被委任为工匠处长。 林必举给陈肃看了手令,陈肃说道:“主公应该是急于制造军器战船,其次才是修建办公大院。主公近日,必会用兵。” 龚侃道:“我自知主公心思。这军器中,尤其是石炮机、铁甲、神臂弓、床弩是最紧要的。” 作为李洛的学生兼家奴,龚侃当然知道主人想攻打生番山寨。 主人曾说生番山寨有大树修建的木墙防护,虽然简陋,却很坚固,而且居高临下,扼险而守。没有攻坚利器,打下来会有很大伤亡。 有了石炮机,攻破山寨木墙就容易多了。 林必举道:“事情紧迫,我等立刻就办……” 仅仅一天之后,七十多个工匠就聚集到临时经理办事院。 最终有五十八人被录用为匠师。 录用铁匠十三人,木匠十一人,军匠五人,船匠七人,裁缝九人,砖瓦匠十二人,石匠两人。 数量很少,但只有这么多能用了。 好在军器匠中,刚好有一个宝贵的制甲老师傅,还是当年工部军器监“南作坊”的一名匠长! 宋朝“南北作坊”是技术最强最高的两大兵器工厂。这制甲师傅在工部军器监“南作坊”制甲几十年,完全就是专家级别的制甲人才。 历史上盔甲还要风光四百年,制甲专家怎么重视都不过分。 高明匠师做的甲不但更精良,而且更轻便,更省料。制作效率也更高。在以人马装甲水平衡量战力的古代,制甲专家乃是战略人才。 所以,李洛和崔秀宁亲自召见了这位制甲专家。 此人名叫顾铠,年近五旬,精神看着还不错。 “小人顾铠,拜见将军,夫人。”顾铠忐忑不安的进来,立刻下拜行礼。 顾铠虽是制甲大家,但在南作坊不过区区一匠长,带着一群甲匠做工而已。别说官,连吏都不是。 哪怕开明如宋朝,匠人的地位仍然很低,就是你技术再高明,想靠手艺做官也难如登天。 顾铠出身甲匠世家,多少代都是在朝廷备案的甲匠。就算在高手如云的南北作坊,他也是数得着的大匠。 可即便如此,一个军器监的从九品监作,也能动辄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顾师傅快快请起!”李洛竟然亲自扶他起来,顿时让顾铠受宠若惊。 “小人何德何能,安敢劳烦将军,惶恐惶恐!”顾铠连连拱手。 李洛请顾铠坐下,问了几个专业问题,顾铠这才放松下来。 “顾师傅祖上世代制甲?”李洛问。 顾铠回道:“回将军的话,小人祖上十九代都是甲匠。” 十九代! “哦?那可是有数百年了,当真不易!”李洛来了兴趣,十九代人,都能上溯到宋朝以前了。 顾铠道:“据小人家谱,顾家初代甲匠乃大唐懿宗年间甲坊署御用官匠,距今已逾四百年。” 李洛和崔秀宁都是肃然起敬,四百多年的工艺世家,无论如何都值得尊重。 “想不到顾师傅竟然还替本官祖上制过御甲,竟也算故人了!”李洛顿时露出惊讶之色,又对崔秀宁道:“岂非巧乎!” 崔秀宁只能配合他:“倒是真巧。” 顾铠哪里知道眼前这对男女竟是演戏?他先是惊讶,但紧接着想到李洛的姓,下意识的就信了。 “万万想不到将军还是大唐王孙,小人实在是失敬至极……”顾铠立刻站起来又要行礼。 李洛止住他的动作,浑不在意的笑道:“本官虽确是懿宗之后,但几百年下来,哪里还有甚么大唐王孙,至多就是李唐后裔罢了,顾师傅无须如此在意。” 顾铠很恭敬的说道:“将军话虽有理,可毕竟是唐皇血脉,终究与众不同。不说冥冥中天道运势,阴德余庆,光说这英睿才干,胸襟气度,常人如何能比?” 李洛忍不住暗乐,这顾铠有点意思啊。 他在高丽冒充仁州李氏,在这又冒充李唐后裔,当然都是有目的性。 “好了顾师傅,此话我们就不谈了。不过,你顾家祖上为我祖制甲,今日你为我也做甲,岂非天意?” 顾铠突然热泪盈眶,有点激动的说道:“顾家制甲四百余年,不想到了小人这代,却不得不逃离中原。原以为从今以后再无用武之地,谁成想……谁成想将军竟渡海而来……顾家祖艺,终不会至我而绝了!” 李洛感叹道:“此乃天不绝顾家祖艺,顾师傅制甲大家,但宁愿东渡大海,也不愿为蒙元制甲,真乃汉家义士!” 顾铠听了很是感动,道:“顾铠愿再为李氏效力制甲,以续祖业。” 一个“再”字,说明他已经认定李洛是李唐后裔。 “好!”李洛手一拍,“本官即刻任你为工匠处处监,首席大匠师,薪职俱同处长。所有匠人,铁料,你都可调用。人手不够,你可自行招募学徒!” 顾铠心生喜悦,但不是他是官迷,而是终于可以有了可供发挥的用武之地。 当年在军器监南作坊时,处处受到约束掣肘,监作官怎么说他怎么干,很难按照自己的主张做事。 如今他当了这处监,自然可以大展身手,把那心中期盼已久的新盔甲做出来。 “顾铠谢过将军抬举!敢不尽心尽责,报效以诚!”顾铠再次下拜。 李洛又问道:“顾师傅在军器监南作坊多年,当知有多少工匠。可与本官说来听听。” 顾铠道:“临安南北作坊共有工部官匠四千七百余人。制作甲胄、刀枪、石炮、云梯、拍竿等,以甲胄为重。” 李洛忍不住咋舌,古代仅一所中央兵工厂,就有近五千人的工匠,可见宋朝军工的庞大。 “南北作坊不制作弓弩吗?”李洛问。 顾铠道:“大宋官造弓弩,主要由弓弩院承造。弓弩院有两千匠人,制作步骑弓、神臂弓、各种床弩、各种箭只。” 李洛明白了,原来还有个规模很大的“弓弩院”专门制造弓弩箭只。 “顾师傅,如今工匠处只有十几个铁匠,让他们配合你,一月可产几套铁甲?”李洛问到最关心的问题。 顾铠道:“工匠处还有一个甲匠,是我晚辈,也是我徒弟。有他辅助,加十几个铁匠们配合干活,日日开工的话,一个月可出二十套山文铁甲。” 二十套一个月?其实很不慢了。一套铁甲需要千百片铁片,肯定费功夫。 要提高产量,只有增加匠人规模。 “那需要费多少熟铁?所有材料费钱多少?”李洛当然要了解成本。 “回将军话,制作一套山文铁甲,约需熟铁三十斤,耗费木炭两千余斤。以如今市价,加上其他耗材,共费钱……大概三十二贯!” 李洛心里一算,光材料就要三十多贯,如果再加人工成本和损耗,一套铁甲的的出厂成本将近四十贯。 真不便宜啊!就说熟铁,已经和铜价相差不大了。木炭也不便宜,两千斤炭就要七八贯钱。 铁甲,贵啊! 第九十一章 食人族 一套铁甲四十贯还只是成本价,如果买的话,价格最少也在五十贯以上。 更别说这东西管制太严,你很难买到。 李洛计划一年后跟随元军东征倭国,如今急着造铁甲,当然是为了对抗日军。 一年之后,出征的李家军必须要有百分百的着甲率。并且铁甲的装备率要占据五成以上,皮甲五成以下。 这正是宋朝精锐的铁甲装备率。 在单兵素质,组织性,荣誉感,待遇地位全部强于宋军的前提下,只要达到宋军的装备水平,李家军就能成为一等一的天下强军。 李洛计划明年出兵六千。按照一半的铁甲装备率,他需要三千套铁甲,三千套皮甲。 如今已有三百套铁甲,还差2700套。按照顾铠说的制甲速度,一年之后只能产出二百多套。 除非产能扩大十倍。 李洛问道:“顾师傅说的是宋军制式的山文铁甲。有没有一种新甲,比山文甲更好?” 顾铠顿时有点激动,他想不到李洛竟然主动关心这个问题。 “好教将军知道,小人几年前就想出了一种新甲,能省十几斤铁料,而且效用不比文山甲差!”顾铠整个人都焕发出神采。 难道是明朝中期发明的罩甲?李洛猜测。中外历史上最好的盔甲根本不是什么西方板甲(太笨重),也不是大名鼎鼎的唐代明光铠,而是鲜为人知的“罩甲”。 果然,顾铠接下来的话验证了李洛的猜测。 “……内衬以铁片,分而布局,并不浑然一体,铁片外置皮革,外罩棉芯厚布……”顾铠侃侃而谈。 顾铠说的,的确就是罩甲,但是比一般罩甲多了一层皮革。是铁、皮、棉层三者结合在一起的“复合甲”。 罩甲虽然是明朝发明,但却是被满清八旗发扬光大。八旗军的棉甲,就属于罩甲。 罩甲(棉甲)对冷兵器和火器都有很好的防护。而顾铠说的新甲还多了一层皮甲,防护比棉甲更加出色。 虽然用的铁少了,但因为是三层复合甲,很科学的消减了锐器的攻击,不比用铁多的文山甲差。 更重要的是,顾铠说重量能减少六七斤,成本也能减少七八贯,制造进度也能快一半。 李洛不解的问:“这是将铁甲、皮甲、布甲合而为一,按说更加复杂繁复,怎么造起来比文山甲更快?” 顾铠解释道:“将军,文山甲打造铁片最耗时耗力,一两千片小铁片都需要打成山字形,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新甲不但用铁少了十多斤,而且铁片打成方片即可,这就省了大半功夫。 就是再加罩上皮甲和棉甲的功夫,也还是比造文山甲快不少。如果有裁缝和皮匠配合,足足能比文山甲快一倍以上。” 李洛心道这就是人才啊!又问:“如有裁缝和皮匠听调,一月能出多少新甲?” 顾铠不假思索的回道:“如果材料足够,一月最少四十套!” 李洛一算,一月四十,一年就是五百。如果将人手相应的扩大十倍,明年就有五千套新甲。 “顾处监,”李洛直接叫起顾铠的新职务,“本官命你全权调用、招募匠人和学徒,尽可能扩大人手。” “顾铠遵命!”顾铠领命。 李洛又道:“甲胄虽是大事,但暂时不急。如今工匠处最急之事,乃是石炮机!你回工匠处后,立刻开造,日夜赶工!” 先造石炮机?难道要攻打生番大寨?顾铠暗想,赶紧说道:“将军赎罪,属下并不会造石炮机。” 李洛笑道:“无妨,你也是工匠处主官,组织调派工匠就是了。我让弩机队队长方桓帮忙,他对石炮机很熟。” 顾铠松了口气,这才放心领命。有方桓帮忙,石炮机不出十天就能造出来。 ………… 随着李洛命令日夜开工赶造石炮机,公司和保安团的聪明人都知道,主公要对生番用兵了。 别看前几天尽灭两路生番不费吹灰之力,可那是在平原上野战。如果进山主动攻打生番山寨,情况就不同了。 听说生番的寨墙都用大树加石头堆砌的,而且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保安团肯定是能攻下的,但伤亡也不会小。 如果有了石炮机就容易的多。 李洛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他半月之内必须要离开此岛,北归高丽。 出来已经十天了,他毕竟有官职在身,岂能久离岗位?一个月已经顶天了。 但是,他离开之前,一定要先灭了三家生番。 一是为了以血还血,强化移民和军队“匹夫无不报之仇”、“有仇必报”的公羊复仇思想。 二是……哪有日夜防贼的道理?这三家生番乃是“多年惯犯”,距离移民区不过几十里,实在防不胜防。说不定哪天他们就冲下山大干一票。 三是救人。听说之前生番抓走了很多年轻女子,一定要把她们救出来。 四是……李洛想要他们的物资! 生番或许没有什么好东西,可是兽皮肯定有,尤其是野猪皮,比牛皮更适合做皮甲。 有这四个原因,李洛当然要在离开海东岛前把这事办了。 接下来五天,林必举组织女真移民开荒,顾铠和方桓组织工匠赶造石炮机,保安团紧着训练新兵。 各处的招募的人手也渐渐多了,不少部门开始行使职权了。李洛亲自督导各处长,每个处都给出工作指导思想。 先来的汉人移民,也忙着照料种下的早稻,准备下月收割。 崔秀宁也没闲着,她这几天做了两件事。一是组织医务处的郎中寻找移植黄花蒿,告诉他们怎么用黄花蒿治疗疟疾瘴疠。 第二是开始组建在海东的情报组,以便就算回到高丽,也能定期知道海东的事。 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忙的热火朝天。五千多移民在海东公司的管理下,慢慢开始走上轨道,各部门也慢慢有了职能机构的样子。 一切忙中不乱,有条不紊。 工匠处赶造的几架石炮机,也渐渐成型,看样子再过三天就能完工。 ………… 就在海东公司横空出世的这段日子,无论是山里的丘玛族,还是西南百溪地区的鱼骨族,都陷入了巨大的惊恐当中。 丘玛族的山寨,这些天一直被凝重无比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气来,每个生番心中都被阴云笼罩。 人人在想,究竟是祖灵动怒了,还是山蛇神动怒了。 为何神灵降下了天大的灾祸? 不然,为何伟大的族长嗱哚,亲自带着五百多勇士出山猎头,竟然全部死了? 他们的头颅被堆在山下的山道口,堆成了一座小山! 五百多勇士啊,全部死了!! 整个丘玛族不过三千多人口,精壮的勇士不过七百多人,这一下子死了五百多。 到底是谁杀了他们?汉人?毛血族?鱼骨族? 神灵啊! 整个丘玛族,都陷入恐惧、迷茫、难以置信的情绪中,大祭司和巫师的祈祷就没有停过。 这段时间来,已经有十几个准备用来生育的汉女被转而用来祭祀,以此安抚暴怒的神灵。 即便他们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神灵。 新继位的族长,在祭祀之后也做了两件事。第一是将族中剩余的勇士集中起来防守寨墙。第二是派人去鱼骨族质问,那天究竟怎么回事! 几乎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百溪地带的鱼骨族。 突然损失了五百多勇士,鱼骨族和丘玛族一样,顿时陷入了巨大的危机和恐惧中。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大事! 他们也再次举行了残酷的祭祀,十几个被抢来好几个月的汉女,都已经怀孕了,却还是被以令人呕吐的方式处死在神像之前。 然后,他们以为神灵的愤怒被安抚了。 再然后,他们像丘玛族一样,整合最后的勇士守卫寨墙,再派人去丘玛族质问: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丘玛族和鱼骨族都惊恐不安,更远山中的毛血族,却蠢蠢欲动。 毛血人在得知丘玛人和鱼骨人损失大量勇士后,第一反应就是想兼并。 毛血族认为丘玛族和鱼骨族的勇士是为了抢夺战利品火拼,这才死了很多人。 至于死在汉人手上的可能性,毛血族压根没有想过。 和丘玛族鱼骨族不同的是,毛血族不猎头。但别以为毛血族比其他生番文明。 他们是不猎头,可是他们……吃人啊。 我们毛血族,是食人族好吧?就问你怕不怕。 此时,毛血族的族长呾咂,正在社廨中召集族老议事。 呾咂生着一张油光的黑脸,猪扒鼻子,鼻毛一寸多长,长相极其丑恶。但他身材却很是精壮,力气很大。 没说几句话,呾咂就感觉有点饿了,他舔了舔嘴唇,突然对门外一个生番喊到:“坨梭!” “伟大的族长……”那个叫坨梭的生番进来。 “坨梭……”呾咂说道,“宰杀一个汉人,晚上吃。” 坨梭笑了,露出一口染黑的牙齿,道:“是杀公的还是杀母的?” 呾咂摸摸嘴巴,残忍的咧嘴笑了,鼻毛都在抖,“杀男的吧,肉有嚼头!” 一个年纪大的族老却道:“还是杀母的好,肉嫩好嚼。” 呾咂哈哈大笑,“坤嗒你老了,牙不行了!” 第九十二章 入山征剿 最后呾咂吩咐,干脆多宰杀一些汉人,让所有族人都打打牙祭。 坨梭提醒道:“族长,汉人只有一百多个了。这么吃的话,怕是坚持不到鬼食节啊!” 呾咂手一挥的笑道:“以后不缺人肉吃了!不用再省!” 坨梭听了高兴的直搓手,看来族长要出征了。 毛血族有四千族人,能拉出九百精壮,是周围百里最强大的部族,在整个海东岛近百个部族中,实力能排进前十。 宝岛的毛血族,和着名的新西兰食人族毛利族是同源,血缘很近,风俗相同。 毛血族喜欢戴羽毛,用血液涂抹面孔皮肤,喜爱人皮做的鼓,人骨做的笙萧,人牙做的手串。他们认为这些东西能带来力量和勇气。 毛血族有食人传统,也爱吃人肉,甚至也吃自己族人的肉。但是,毛血族主要的食物还是野兽野果野菜和种植的旱稻山芋。 毕竟,哪有那么多人肉能当饭吃? 所以,每当有人肉可以打牙祭,能分到人肉的都很高兴。 无论如何,毛血族都是岛上最野蛮的生番。就是各家猎头的种族,也不喜欢毛血族吃人的习俗。 此时,毛血族山寨中的一个屠宰台上,坨梭命人牵来了九个汉人,五男四女,身上都没有衣服,但都不瘦,甚至有点丰满。 他们是被抓到山山寨圈养起来的。在毛血人眼里,他们本质上和圈养的猪羊没有区别,都是肉食。 所以,他们天天在木圈中被喂食各种粮食,就和养猪一样。 无法反抗,也无法逃走,就算自杀都不容易。 这五男四女是几个月前就被毛血族猎回来的移民。那一次被俘虏的汉人有四五百人,如今吃的只剩一百多人。 从最初的恐怖和反抗,但现在的麻木认命,中间经历了惨烈无比的血腥故事。 但是,他们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并没有疯。很讽刺的是,人往往越是痛苦就越难疯傻,让你时时刻刻记得痛苦的滋味儿。 早知如此,宁愿死在鞑子马蹄下,也不该九死一生漂洋过海,生生主动送过来给生番吃掉。 九人都知道,他们很快就要像已经被吃掉的人那样,被放血、开膛、剥皮,然后大卸八块。 九人眼神呆滞,如同木偶,毫无因为不穿寸缕而羞耻的神色。就是四个年轻女子,也对彻底暴露的身体无动于衷。 毛血族的男人们,对她们的身子也没啥兴趣。 她们太白太柔了,在以黑壮为美的毛血人看来,汉人女子非常丑陋。 族长呾咂走出社廨,看到屠宰台上的九个汉人,咽了下口水。 和大多数族人不同的是,呾咂更喜欢吃男人。这不光是因为男人的肉“有嚼头”,而且他认为能带来力量。 巫师开始主持仪式,人皮鼓和人骨笙演奏起来,一队族人手持长矛,围绕屠宰台跳舞。 屠宰活人之前,毛血族一定要举行一场仪式。通过这种仪式从鬼面神那里获得吃人的许可。 没有仪式加持,被屠宰的人就会变成恶灵,在山寨作祟。 仪式的时间长短完全看即将被屠宰的人数规模。如今要宰杀九个人,那这仪式就需要半天之久。 呾咂不知道的是,就在毛血族举行屠宰汉人为食的仪式之际,李洛正率兵越山越岭而来。 李洛抽调了保安团六百人,加上一百亲卫私兵,共七百人。因为是进山作战,所以所有人没有穿铁甲,而是穿着轻便的皮甲。 反正以生番的武器要破开皮甲的防护也很不容易。 骑兵和剩下的几百新兵,留守公司,防备其他生番。 三架刚刚制造好的石炮机,被分解成多个部件,被新成立的弩机队抬着走。 李洛是主帅,为安全计,当然不会走在队伍前面。最前面的的张敛和杨序,押后的是朱颌和萧北。 山高岭深,崎岖难行,也没人知道毛血族的山寨在哪里。众人完全循着之前毛血族留下的痕迹找进去。 好在毛血族完全没有掩饰痕迹的意识,留下的痕迹非常多,保安团走的山路肯定不会错。 只是,山林中树木极其茂盛,很多地方都是遮天蔽日。尤其是蚊虫很多,还有叫不出来名字的各种毒蛇,要么藏在树枝和草丛里,要么遽然从脚下游过。 不时就有频频受惊的鸟兽或飞或奔,让众人大呼可惜。因为上面有令,进山途中严禁射猎。 偶然翻上一座山岭,登高举目一看,但见林海茫茫,云雾缭绕,不知所在,亦不知所往。 从军事角度看,没有向导,不知深浅,贸然深入大山数十里,实乃冒险之举。 “朱兄,主公为何放过十天前主动来袭的两家生番,反而舍近求远的先攻打第三个部族?”萧北问道。 他的疑惑很正常。毕竟毛血族几个月没有出山攻击汉人了。而丘玛族却刚刚来过,来的也最频繁,杀的汉人最多,离移民区也最近。 按常理,于情于理,丘玛族应该最先受到攻打。 朱颌道:“那两家生番虽然来过不久,可都损失了五百多精壮,必定元气大伤,肯定要坚守山寨,不敢轻出,已经不足为患。” 萧北道:“明白了。那第三个部族虽然最远,却是最强的。如今保安团实力有限,只能先强后弱的结果了三家生番。” 朱颌笑道:“正是此理。所以主公才会深入大山数十里,征讨最远的吃人族。” 萧北点头,道:“不知今天能否赶到那家生番的山寨。这山中蚊虫甚多,听说还有瘴气,倘若夜里在林中宿营,大是不妥。” 萧北的担忧很有道理。要不是大家都穿着皮甲,很多人一定被蚊虫叮起包了。 日式皮甲虽然防护力不如中原铁甲,但有桩独特的好处:配有面甲。 此时放下面甲,只有一双眼睛露出,蚊虫虽多也无可奈何。 众人有点想不通,如此潮热多蚊虫的山中,那些生番为何敢光背跣足?不怕叮咬么? 如果赶不到生番山寨,只能在林中过夜,的确有很多麻烦。 今天天刚蒙蒙亮,保安团就出发了。此时已经过了中午,估摸走了五六十里,入山也有二三十里了,但还没有看见生番山寨。 大家都开始疲倦了。 李洛看看表,发现已经下午一点了,竟然走了八个多小时。 崔秀宁也累了,脸色红彤彤的。女人的体力和耐力毕竟还是差了些,哪怕是女警。 “原地歇息半个时辰……”李洛对朱颌下令。 朱颌喊道:“全体听令……立——地!原地休整半时辰!” 众人一起停住脚步,再一起在山路上坐下来。 保安团纪律森严,严格和反复的队列训练,已经塑造了他们令行禁止的惯性意识。 第九十三章 毛血族的恐惧 (今日第二更) 众人歇了一会儿,拿出干粮填饱肚子,又嚼食医务处的郎中发的黄花蒿。 黄花蒿很难吃,但没有人敢不吃。因为夫人亲口说,黄花蒿能防治疟疾瘴疠。他们可以不相信医务处的郎中,但不能不信仙女般的夫人。 正时,忽然亲自负责警戒的侦察队长宋据,猛的抬手取出一支羽箭射入林中。 几乎同时,一声嚎叫从附近林中传来。 张敛也弹跳而起,向前面山岗上射出羽箭,正中一个刚刚探头的生番脖子。 紧接着,朱颌就带了一队兵杀入林中。 而其他所有人,还是在原地歇息,并没有大惊小怪。 过了一会儿,杨序过来禀报道:“启禀主公,是四个打猎的生番,应该就是那个部落的人。杀了三个,活捉了一个。” 李洛心中一松,心知生番山寨应该不太远了。吩咐道:“把活口带上来。” 那生番被反困着双手,被两个私兵押到李洛面前,兀自激烈挣扎,满是桀骜不驯的神色。 “坤比军步所达忽……!”这生番大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番语,露出满口染黑的凿齿,一脸要择人而噬的狞恶之色。 这肯定是骂人啊! 两个私兵将他打的跪下去,死死按着他的脖子向李洛磕头。 边上的人无不露出厌恶之极的神色,特别是崔秀宁,差点要呕吐了。 无它,实在是这生番身上太臭了。这气味儿不像是人类该有的。 似乎是那种一个夏天没有洗澡,身上的污垢汗水沤进了皮肤的变质腌肉味儿。 这酸臭味儿肆意散放……十分凶猛。 李洛暗骂一句我靠,忍不住掩鼻拧眉,挥手让私兵把这生番拖的离自己远点。 再看这番子长相打扮,好家伙,真的是给大伙儿开眼了。 此人身材不高,却非常精壮。他皮肤黧黑,脸上还用红黑两种颜料画了鬼画符,加上五官拥挤,怎一个丑字了得。 而且他胸口挂的装饰,明显是牙齿:人的牙齿。 他耳朵穿了一个洞,挂着一个“大耳坠”,乍一看就显得诡异,再一看,才发现这“大耳坠”竟然是一只婴儿的手骨。 眼神不好的,可能会认为是个鸟爪子。 用婴儿手骨做耳坠,就问你怕不怕。 他光背赤脚,身上毛发非常浓密,只有一张兽皮做成的简陋短裙围着裆。 他的脚茧子很厚,厚到超出你的想象。 整个人,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充斥着一股凶悍、野蛮、狞恶、暴戾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就算几百年前还在白山黑水渔猎为生的女真人,和这种生番一比也是文明人。 生番用怨毒无比的目光狠狠瞪着李洛,又瞪着众人,最后才看向西北一座山峰。 显然,西北的那处山峰就是山寨所在。 李洛知道不可能问话了,这生番的话没人懂。 “推到林中杀了。”李洛声音冰冷的说道,几乎没有情感波动。 “诺!”几个私兵推着那骂骂咧咧的生番去附近的林子,很快那里就传来半声嚎叫。 李洛看着西北的这座山峰,估摸了一下距离,估计还有七八里山路。 看来最多一个时辰后,战争就会开始! 两点钟,李洛命令部队重新上路。 三点钟左右,终于看到一座山岗上的大木寨,居高临下,俯瞰林海。 寨墙都是用树木和石头修建而成,很是坚固,如果仰攻的话,就是用弓箭往上抛射,也很难杀伤寨墙后防守的生番。 倘若没有石炮机,最少要损失上百兵力才能攻破寨墙。 就在部队刚刚来到附近,山寨内就传出了紧张的皮鼓和号角声。 “咚咚……” “呜呜……” 与此同时,一股嘈杂和嘶吼的声音隐隐响起,不用想也知道是生番发现己方,已经启动了部落动员。 李洛没有直接靠过去,而是下令在附近组装石炮机,寻找大石头。他也不怕生番主动出来攻打,那样他巴不得。可惜生番始终没有出来。 等到石头找的差不多了,已经将近四点。李洛下令:“直抵寨墙,石炮攻击!” ………… 保安团七百多人在山寨下面活动,早就被寨墙上的生番发现。 大队不明敌人来袭,顿时打断了屠宰汉人为食的仪式。 几个生番从不远处的寨墙飞奔而来,喊到:“族长,山寨外面来了好几百敌人,全部穿着严严实实的古怪黑皮……!” 什么?好几百人! 族长呾咂顿时大怒,谁敢来打毛血族的主意?谁敢无视毛血人的勇敢、鬼面神的威严?! “无论是来自何处的敌人,我都要吃了他们的心!”呾咂杀气腾腾的喝道,“击鼓吹号,召集族人!” 主持仪式的巫师停下了快要结束的祈祷,即将动手将九个汉人男女宰杀的屠夫,也停下了手中的青铜尖刀。 怎么回事?九个暂时逃过一劫的汉人一起惊愕的抬头,他们看着偃旗息鼓的仪式,看着到处大喊大叫的生番,哪里还不知道出了天大的事? 这动静,很可能是生番来了大敌! 直到此时,九个男女原本麻木的目中,竟然开始焕发出强烈求生意念。 …… 鼓声和号角声中,一个个生番从矮小的木屋里冲出来,往寨墙上汇合。他们少部分拿着简陋的金属兵器,大部分拿着精美的骨制和石造武器。 毛血族寨子中间的高大社廨中,族长呾咂带着一群族老气势汹汹的出来。 呾咂手中持了一把铁制的“大刀”,这是用汉人种地的犁铧,通过原始的铸造技术敷衍而成的铁刀。 虽然这样的大铁刀连半成品也算不上,但在毛血族仍然只有极少数人有资格拥有。 “我要吃了他们……” 呾咂一腔战意的冲上寨墙,往下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寨墙外两箭之地的山坡上,有一大片黑色的敌人,他们的打扮很奇怪,很威武,就像是一群黑色的甲虫。 对,就是甲虫! 呾咂走过不少部落,他是见过世面的。可是这些装扮像甲虫的敌人,他从未见过。 人数也不少,估摸着有…七八百人! 更可怕的是,呾咂看到他们的刀,亮的晃眼睛,很好看。 这绝对是很快很快的铁刀! 不光如此,他还看到那些打扮威武的古怪敌人,正在摆弄三个高大的木头架子。 这是什么?他们要干什么? 呾咂有点疑惑,甚至有点恐惧,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不光是他,集合在寨墙附近的九百精壮族人,看到不远处甲虫般威武的奇怪敌人,耀眼的锋利长刀,和那古怪的木头架子,也心生对未知的恐惧。 所有人忽然不由自主想到,听说丘玛族和鱼骨族都死了大量勇士,人头被堆成小山,是不是就是眼前这些古怪的敌人干的? 第九十四章 攻破寨墙 李洛穿着皮甲,仰望山岭上的寨墙,目中一片漠然,如同铅灰色的天空。 食人族么?从今天起,这个部落不用存在了。 其实,只要李洛略施小计,就可以将生番引出来通过野战消灭,完全可以不用攻坚。 可那样一来,磨练攻坚战术的宝贵机会就被放弃了。 崔秀宁站在李洛的身边,心跳的很厉害,粉拳捏的很紧。 因为,她知道今天会死很多很多人,山上的血,会流到山下。 今天这场屠杀,不可避免了。 崔秀宁其实能劝服李洛,但她本心并不想阻止。 这些天向村里的移民了解情况,她很清楚这个生番部落做过什么。 他们吃人,吃过很多人。 这样的反人类恐怖犯罪集团,既然没有人惩罚,就让李洛惩罚好了。 保安团七百战士,全部刀出鞘,弓上弦,静静的挺立在山风中,挺立在千百生番的视野中。 三架完成组装的高达两丈的石炮机,发射兜里已经各自装满了大石头。 弩机队长方桓指挥着才训练两天石炮机的队员,已经校准好了射程,设定好了发射轨迹,准备发射。 毛血族的族人站在高高的寨墙上看到这一幕,人人心里不可抑制的涌出寒意。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敌人。 他们穿的像甲虫,不呐喊,不说话,都是整整齐齐的站在那里,像是一片安静的森林。 还有那高高的木架,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呾咂很想下令攻击,可是这个距离勇士们的弓箭和投枪根本够不到。敌人如此古怪,又是主动前来攻击,他也不敢贸然出寨野战。 生番们当然不知道,石炮机是利用杠杆原理制作的远程攻击武器,在多人的配合下,每次能将百十斤的石弹发射到一里外的敌人城墙。 比起抛石机,石炮机在射程、威力、速度上都强出一大截。 这三架石炮机只是中小型的,但对付生番山寨已经足够。 最多两刻钟,就能轰塌生番的木墙。然后,失去寨墙防护的生番,就会被一边倒的屠杀。 “呜呜……呜呜呜!” 保安团的号角声吹响,按照洛宁军律,这是发动进攻前的军号。 保安团团监杨序走到李洛面前,“啪”的一声单膝下跪的大声道:“敌前准备已毕,请主公示下!团监杨序!” 李洛淡淡说道:“攻击。” “诺!” 杨序“噌”的站起来,“唰”的一声抽出直刀,喝道:“擂鼓!按序——进攻!” “咚咚咚咚……”保安团的战鼓顿时敲响。各个作战分队同时展来各自的战术动作。 几乎是眨眼间,整个保安团就完成了从全静到全动的变化,如同一台机器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方桓一挥令旗,弩机队员立刻启动机括,三架石炮机顿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放!” 随着方桓一声令下,一片每个重二三十斤的石头呼啸着射向天空,再划出一条抛物线轰向寨墙。 几乎同时,六七百张和弓一起拉开,分三个打击队列。 “射!” 第一个打击方队的箭雨抛射着高高飞出,再落向寨墙。 “那是石头!” 呾咂等人视野中的石头从天而降,吓得他们赶紧躲闪。可是他们还没从对石炮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片箭雨又连绵落下。 “轰隆隆……” 十几块大石头借着重力加速度狠狠轰击在寨墙上,虽然没有砸到人,却“豁啦”一声轰倒了几根树桩,原本坚固完整的寨墙顿时裂开缝隙。 几乎同时,箭雨也落入寨墙后面。由于为躲避大石头大量毛血族的精壮都挤在这里,导致这一轮箭雨收到很好的打击效果。生番顿时乱成一团。 紧接着,保安团的阵地上再起飙射出第二蓬箭雨。 第二蓬箭雨还没落地,第三蓬箭雨再次爆出。 第三蓬箭雨还没落地,第四蓬箭雨则又飙起。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竟然是箭雨绵绵不绝的持续打击,这更加剧了生番的慌乱拥挤,使得生番有生力量被大量杀伤。 “噗嗤……噗嗤……” “啊!” “嗷喔……” 箭头入体和生番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几轮箭雨连番打击之下,近两百生番死的死,伤的伤,生番的战力一下子丧失了二成。 “不要慌!不要乱!” “散开散开!不要挤在一起!” “用木板遮头,敌人的箭射的太远!” 呾咂和几个头领大声嘶吼,生番们的反应也很快,散开的散开,躲避的躲避,防护的防护。 等到下一轮箭雨落下,仅仅死伤了七八个人,已经没有什么杀伤力了。 呾咂不敢相信的捡起一只长箭,眼睛都快转不动了。 这箭头竟然是铁的,箭杆又长又直,做的真好看啊! 和这箭一比,毛血族的骨箭简直就是树枝。 敌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箭? 他们的弓怎么能射的这么远? 更可怕的是,还有那木架竟然能发射大石头! 等再看到死伤近两百的族人,呾咂不敢相信的眸子慢慢变成一片血红。 “啊……!” 呾咂顿时歇斯底里的怒吼起来。 整个毛血族只有九百精壮,这一下子就损失这么多! 这怎么得了…… 呾咂整个心都在滴血。 对……大石头。呾咂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看向被石头砸过的地方,果然看到了被打塌的树桩。 “快去!把那倒塌的树桩立起来,把寨墙的裂口堵住!”呾咂果然是族长,脑子还是比族人清醒。 他的话刚刚落音,就听到有人喊:“快躲开,大石头又砸下来了!” 紧接着“轰隆”一声,整个寨墙都在晃动,“咔嚓”声中,好几根树桩又轰然倒塌,一个石头还弹跳起来,将附近一个生番砸成重伤。 保安团的阵地上,李洛已经将指挥权交给杨序,他也想看看杨序的能力。 “张团副!”杨序喊道。 “在!”张敛出列。 “你带人协助弩机队,加快石炮机的发射速度!” “是!”张敛领命,带着几十人协助方桓的弩机队搬大石头。 杨序再次下令:“所有弓箭压制生番,阻止他们修补寨墙,哪里有人抢修寨墙,就向哪里发箭。” 李洛心中点头。杨序的应对是正确的。如今抛射箭雨已经很难杀伤散开躲避的生番,再刚才那样射法只会浪费箭。 现在当务之急是轰开寨墙,所以不但要加快石炮机的发射频率,还要阻止生番抢修寨墙。 接下来,果然石炮机的发射速度越来越快,整个寨墙被轰的到处都是裂缝,生番们虽然顶着木板防御箭雨抢修,但被箭雨干扰,根本阻止不了寨墙崩溃的趋势。 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几十个生番死伤。 族长呾咂居高临下的狠狠射出一箭,用的还是日本铁箭,却也只能在离保安团六七丈的地方掉下来。 他无法反击啊,对面的弓射程比他的竹弓远了一倍都不止,从下往上射都能将箭射到寨墙内。而他就算拉断弓都射不到对方。 正在呾咂考虑主动出寨攻击,拉近距离搏杀时,又是两轮大石头从天而降后,只听“轰隆”一声,一道五丈多宽、两丈多高的寨墙轰然倒塌。 寨墙破了! 第九十五章 灭族 (今日第二更) 一道寨墙轰然倒塌,暴露出后面的大群生番。 “射!” 早就等待这一刻的保安兵,纷纷向那处缺口抛射出羽箭。 生番还没从寨墙倒塌的震动中回过神来,就看见密密麻麻的羽箭飞来。 失去寨墙防护的生番,在好几百弓手的一轮齐射下纷纷中箭,刹那间就又死伤七八十人。 此时,生番已经死伤三百多人了,完好无恙的只有五百多人。 就连族老,也死伤了两三个。 更让呾咂等人发疯抓狂的是,自从开战到现在,一直是对方在进攻,一直是己方在死人。 对方的弓和木架能隔着这么远射来利箭和石头,打死打伤了几百个勇士。可勇士们虽然勇猛,却无法隔着这么远攻击敌人。 完全被动挨打却无法还手。敌人竟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这仗还怎么打? 现在,寨墙都被敌人打塌了,已经挡不住这些可怕的敌人。 与其让敌人攻进山寨,还不如干脆直接杀出去。只要靠近他们,勇士们一定会杀的他们哭泣。 近身搏杀,毛血族的勇士谁也不怕! “杀!喔嚯嚯!”呾咂举起简陋的铁刀,“勇士们!冲下去!杀了他们的人,吃了他们的肉!喔嚯——呀嘿!” 凶猛的呾咂率先冲出来,数百生番嗷嗷叫着跟在他身后,如同狼群跟随着狼王。 “挖出敌人心,喂给家里人,孩子吃的香,小狗汪汪汪~小狗汪汪汪~给它一根肠!喔嚯~呀嘿!” 生番们一起唱着让能听懂的人毛骨悚然的战歌,红着眼睛扑向保安团的阵地,人人如同恶鬼一般。 李洛看着生番在寨墙倒塌后主动出击,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这才是将勇敢视作性命,勇敢到无知无畏的生番。 在李洛和崔秀宁看来,由于武器装备的差距大到无法靠精神力量弥补,所以保安团对生番的战争纯属降维打击,乃是典型的不对称战争。 “射!” 一轮齐射向俯冲而下的生番狂泄箭雨,冲在最前面的一大群生番嚎叫着中箭摔倒,就连族长呾咂,也被一箭射中肚子,痛的嚎叫起来。 后面的生番被前面的死伤者一挡,速度猛降,冲击的顿时势头一滞。 等他们刚刚重新加速冲击,保安团第二轮齐射再次轰来。 前面的生番立刻又是摔倒一片,整个队伍再次乱成一团,挤在狭窄的山道上鬼哭狼嚎。 紧接着,保安团第三轮齐射又轰击过来。 生番大队冲出寨子不到百米,就被齐射三次,死伤两百多人,毫发无损的只有三百左右了。 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的呾咂,看到一片片倒下的族人,目眦欲裂,状若疯魔。 “拿弓的射箭,不拿弓的继续冲!”呾咂厉声喝道,带着插在身上的箭,忍着剧痛狂吼着冲出。 这个距离,生番的竹箭已经能够到保安团,所以呾咂才下达这个命令。 让弓箭手掩护刀矛手冲击。呾咂坚信,只要冲到敌人面前,凭着族人无比的勇气,还是有赢的希望。 这也是唯一的选择。敌人的弓箭如此厉害,现在就是退回山寨也迟了。 呾咂一声令下,两百多生番继续发动冲击,很多人的投枪已经举了起来,只等再冲出几十步就投下标枪。 另外一百多背着竹弓的生番站在原地,纷纷抽出收集到的日本羽箭。 可是生番还来不及发箭,保安团的第四轮齐射又到了,再次带走好几十条生番的性命。 剩下的生番弓箭手,直到此时才射出第一轮箭。 他们用的虽然是收集到的日本长箭,但用的弓还是竹弓,虽然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终于将箭射到保安团的阵中,但无论是威力还是密度,都无法威胁到配备盔甲的保安兵。 只有二十多只箭射中保安兵的盔甲,大多数都被盔甲弹开,少数箭头插进皮甲,却也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 带伤冲阵的呾咂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冰冷,顿时感到伤口的血流的更快,再也忍不住的摔倒。 此时,生番的肉搏战队终于冲进十五丈的范围,他们的杀手锏标枪,已经可以大展威风了。 可他们的标枪还来不及投掷,保安团第五轮齐射的箭雨又爆射而出,而且不是抛射,是平射。如此近距离的一轮平射,给冲过来的生番造成极大的杀伤。 “啊……” “噗嗤……噗嗤……” 近两百生番死伤在这轮箭雨之下,生番肉搏战队倒下一大片,只剩下数十人完好无损。 倒在后面无法起身的呾咂,见状狂喷一口鲜血,眼见不活了。 “原来……丘玛族和鱼骨族的勇士,是死在他们手里……他们是……汉人!汉人的勇士来了……毛血族……完了。” 呾咂死前,突然就明白了这些事。他眼睛瞪的大大的,充满极度的不甘和恐惧。 剩下的几十个生番肉搏战队,此时如同呆傻的看着死伤狼藉族人,浑然忘记了投掷出标枪。 等他们再次反应过来,保安团的和弓再次搭上了羽箭,瞄准残存的一百多生番肉搏战队和弓箭战队。 生番们如同石化般停止了动作,如此惨烈而又毫无意义的死伤,让他们猛然有些发懵。 他们感觉眼前的敌人不真实,受伤哀嚎的同伴不真实,连同这个血腥的现场,也不真实。 这是一个梦魇?鬼面神的灵力变成的梦魇? 可是,等到终于冷静下来,看到密密麻麻对准自己这边的弓箭,他们才清醒的认知到:这不是梦。 这是真的。 一支从未见过的敌人,打破了毛血族的山寨,打死了毛血族大半的勇士。 而敌人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毛血族是不是要完了? 但是很快,他们的目中就再次射出了怨毒和仇恨。 他们再次举起标枪,再起拉开竹弓。 然后……他们最后的战意引来了保安团最后一轮齐射。 ………… 九百生番精壮,此时算是全军覆没。但是,还有数百人并没有死。 他们身上插着箭,嚎叫着,如同受伤的野兽想挣扎着拼命。 杨序和朱颌等人很聪明,他们很知趣的没有来请示李洛如何对待受伤的生番。 “全部诛杀……补刀,一个不留!”杨序下令。 保安兵收起弓箭,抽刀停枪,冲上去“打扫战场”。 受伤生番的垂死嚎叫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浓烈的血腥味被山风吹来,血水慢慢汇集,如同山泉流淌。 崔秀宁再也忍不住呕吐起来,脸皮一片苍白。 李洛捶着她的背,关心的说道:“要不你先回去?” 崔秀宁摇摇头,“我一定要进去看看,我想找到他们的罪孽。” 李洛点点头,望上看去,杨序等人已经带着大队人马先进入了山寨。 “杀!一个不留!” “团监大人有令…灭族!” 保安兵们的声音传来,显然杨序自行下达了灭族的命令。 “这个杨序,还真的懂事。”李洛笑道,拉着崔秀宁慢慢望上走去。 紧接着,山寨中传来无数人的嘶吼和惨叫。 第九十六章 最后的杀戮 等李洛慢腾腾的走进毛血族的社寨,看到里面的“战斗”完全是一边倒。在几个团部将领的严令下,七百保安兵以什为单位,到处清剿生番族人,几乎见人就杀。 毛血族三千老弱妇孺,也不甘引颈就戮的自发起来反抗。可是他们族长和头领俱亡,精壮既丧,武器亦缺,又全无组织性,结果可想而知。 巨大的山寨内,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迹,到处但是凄惨的嚎叫,如同人间地狱。 不少毛血族的老弱妇孺爬出寨墙逃走,逃向周围的大山。但更多的人被当场杀死。 “不要管你的刀下是女人还是孩子!记着,他们是喜欢吃人的人!” “看到刚才被救的九个汉人没有!他们差点就被生番宰了吃掉!要不是我们,他们现在是什么下场!” “杀!杀光食人族!” 杨序、张敛等人大声吼道,不少心怀不忍的保安兵,听到后立刻又变得心如铁石。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生番,都不放过。 毛血族的大祭司,那个能和伟大的鬼面神沟通的男人,被一个保安兵一刀砍掉脑袋。 之前主持食人仪式的巫师,也被一枪戳死。 屠宰台上被解救的九个汉人,听到熟悉的中原官话,看到熟悉的黄面孔,狂喜之下顿时激动的嚎啕大哭。 也开始因为没有衣服而感到羞耻。 被解开绳索后,他们第一时间就从被杀的生番身上扯下短裙遮住自己,总算不再露丑。 “军爷,还有很多人被关在木圈里,请军爷快去救救他们吧……” 一个被救的男子喊道。 另一个被救的女子看见不远处的张敛,揉揉眼睛仔细瞅了瞅,立刻又惊又喜的喊:“敛叔!敛叔!” 张敛刚刚斩杀一个生番少年,就听到有人叫他,转头一看,竟然是侄女张稚娘! 张稚娘是他堂兄之女,几个月前被生番掳走,原本以为她早就遭了毒手,谁成想还活在世上。 “稚娘!”张敛也是惊喜交加,同时又后怕不已,要是晚来一会儿…… “敛叔!”张稚娘裹着生番的两套短裙跑过来,“快去救救其他乡亲,他们都圈在木圈里!” 张敛喜道:“他们都还活着?” 张稚娘摇头大哭道:“敛叔…有四百多人被生番吃了!只剩下一百多人了!” 张敛等人勃然大怒,正要说话,就看见李洛和崔秀宁走来。 “主公!夫人!”张稚率先行礼,张稚娘和其他被救的汉人虽然不知道李洛是什么人,却也知道是一个官人,也赶紧行礼。 张敛说道:“稚娘,我们都是主公李将军的部属,是李将军救了你们!” “谢将军救命,大恩大德天高地厚……”九人不由自主一起下跪磕头。 李洛简单问了几句,就知道了生番的所作所为,接着在九人的带领下果然找到一个木圈。 一眼看去,都是被困住手脚、脖子系着绳索的汉人。他们面前都放着食槽,看架势完全就是在被当猪养。 “堂堂华夏苗裔,竟沦为猪羊,被生番屠宰而啖!真乃汉家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李洛杀气腾腾的咬牙说道,拔出直刀斩开木圈,命令部下为众人松绑,寻找遮盖身体的东西。 一百多被救者当场嚎啕大哭,如同见了亲人般委屈。整个地牢哭声震天,众人一边哭诉一边纷纷拜谢李洛救命之恩,还有人跪请将军大人为被吃掉的汉人报仇。 崔秀宁虽然知道这个部落是罪大恶极,野蛮到令人发指的食人族,但仍然为保安团不分老弱妇孺的屠杀感到内疚。毕竟她没有真正调查到那些惨绝人寰的犯罪真相。 可是现在,看到这一百多被当猪养、随时都会被牵出去杀掉吃肉的同胞,又听到他们亲口说已经有四百多个乡亲被宰杀了吃掉,还被生番剥皮抽骨用作各种材料。崔秀宁心里的内疚不安顿时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杀意。 这个部落,几十年来应该屠杀了很多汉人移民吃掉。 这还是人类吗? 这个部落的老人,曾经是精壮,曾经下山屠杀移民。这个部落的妇女,也不止一次吃人肉,然后小孩子长大后就成为杀人吃人的“勇士”。 何曾有一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一出生就有天大的原罪。这原罪不是虚妄,而是事实。 因为,他们注定会杀人,注定会吃人。 “张敛!”崔秀宁忽然喊道。 “夫人有何吩咐?”张敛立刻出列。 “你去告诉他们,留点生番活口。”崔秀宁道,然后指着被解救的汉人,“这些生番活口,可以让你们亲自动手斩杀,你们敢不敢?!” “敢!” “敢杀!” “杀了这些畜生!” 一百多人情绪激愤,就连其中看上去娇滴滴的女子,也都露出敢杀人、想杀人的恨意。 李洛知道,崔秀宁这么做的目的是治疗众人的精神创伤。 他们受到几个月的非人折磨,精神上差不多垮了。 要不通过极端手段进行心理治疗,很多人以后会废掉。 只有把他们心里的恨意,愤怒,羞耻,恐惧通过报仇雪恨释放出来,才可能修复精神创伤。 “好!杀了杀千刀的生番,你们报了仇雪了恨,再也不用怕!以前的事就当噩梦一场,一笔勾销!”崔秀宁说道。 “谢过夫人……” ………… 小半个时辰之后,除了刻意留下来的几十个生番,其他所有生番都被斩杀。 保安团实现了无一人阵亡,而灭一族的战术业绩。 在盔甲的防护下,只有十多人受了轻伤,由此可见盔甲在冷兵器时代的重要性。 毛血族的寨子里到处都是尸体,就连他们打猎的猎狗,都被斩杀。 只剩几十个生番被捆在一起。到了如此境地,他们还是一副欲择人而噬的凶恶模样,就连其中一个老妇人,也磨着牙齿,丑脸上满是怨毒之意。 七百战士此时重新列队,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兴奋。他们有的人今天杀了十几个人,杀得少的也不止一个。 李洛和崔秀宁都清楚,作为一只新军,当然要靠杀敌来铸造铁血军魂。可是如果屠杀老弱妇孺,军队的魂魄就会发生变化,甚至沦为一群杀人机器,丧失宝贵的军人荣誉感。 “稚娘,你把乡亲们这几个月来的遭遇说出来,给保安团的将士们听听!”崔秀宁对张稚娘说道。 张稚娘更是害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哪里说的出话? “夫人…”张稚娘求助的看着崔秀宁,希望崔秀宁换一个人说。 崔秀宁选择让张稚娘发言诉苦,并非随意之举,而是另有深意。 在“公审大会”时,根据听众对象,诉苦人的选择是很有讲究的。 保安团的将士都是精壮男子,年轻貌美的少女最容易挑动他们的心弦,感染他们的情绪。 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诉苦,会最大限度的激发他们的愤怒、保护欲、使命感、自豪感。 张稚娘显然就很适合。 张敛看到堂侄女扭扭捏捏的不敢上台,顿时急了,“稚娘你磨蹭什么!你忘了被吃的人了么!” 张稚娘听到张敛提起被生番吃掉的人,想到今天差点就被生番宰杀吃掉,顿时又生出满腔恨意,再无一丝犹豫的走到台上。 “……每天都有人被当猪一样宰杀,肉被分了吃掉,人头祭他们的神,人皮被剥了做衣服,肠子用来喂狗……今天要是将军晚来一步,我也成了他们的吃食,就差一点点……一起被生番抓来的有五百多人,如今只剩下一百多了……” 张稚娘长相甜美可人,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一口江南官话也温软悦耳,而说的又是如此惨绝人寰,惊心动魄的事,说到后来更是花容失色,后怕不已。 这如何能不激发保安团七百男儿的愤怒? 生番……罪该万死!死有无辜! 这狗屁食人族的所有人,通通该死! “杀了他们!”一个被救的汉人移民指着剩下的几十个生番。 “杀了他们!”保安团的战士齐声大吼。不但之前因为杀戮而带来的不适感冰消雪融,甚至平生一股豪情。 男儿,当杀人而建功立业,杀人而除暴安良! 李洛站起来,向着一百多幸存者道:“你们可以向本官的部下借刀、借枪!然后……”他往那群生番一指,“亲手杀了他们!” 一百多个幸存者闻言纷纷向保安兵借刀借枪,其中还不乏女子。 张敛拔出自己的佩刀,递给侄女张稚娘:“拿着我的刀!” 张稚娘毫不犹豫就接过刀,随同其他人走向最后几十个生番,咬牙举起刀。 一百多刀枪砍刺之下,生番不甘的惨嚎如同垂死的野兽,在大山间引来阵阵回声。 很快,最后一群生番也被愤怒的幸存者杀死。 此时,夕阳西下,群山间晚霞满天,甚是奇瑰壮美。 天地之间,不知不觉就静谧起来。 李洛收回远处的目光,又看到满地狼藉的尸体,多少有点感慨。 一个在这里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部族,不复存在了。 “传令,即刻搜寻生番的物资!”李洛下令。 “诺!”杨序领命。 李洛再次下令道:“传令,今夜就宿营山寨,与此间亡魂为伴!明早拔营出山!” “诺!” 第九十七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 这里天长夜短,足足一个多小时后太阳才彻底沉入群山,而生番的有用物资也都统计出来了。 最大宗的是皮子。 熊皮九百多张,豹皮一千二百多张,狼皮五千多张,果狸皮三千多张,羚皮九千多张,鹿皮七千多张,野猪皮一万多张,还有其他各色兽皮数万张! 李洛看到搜集来的堆成山的皮子,心里只有两个字:发了。 如此海量的皮毛,留下可制盔甲的野猪皮和鹿皮,将其他皮子卖到高丽和中原,最少也能进账两三万两! 尤其是熊皮和云豹皮,都是抢手货,蒙古人最喜欢。 第二大宗,就是宝石了。 红珊瑚,蓝宝,猫眼,玛瑙,水晶一堆一堆的,都是后世宝岛的着名特产。 李洛看的眼睛都直了,这么多各种宝石,要是卖了能值多少钱?五万两?十万两? 果然,杀人放火金腰带啊!什么赚钱法子比抢更快? 生番虽然野蛮落后,但毕竟守着几百里的宝山,真是有钱啊! 想不到这烈度极低的一战,不但报了仇凝聚了人心,完成了实战练兵,还获得了这么多财富。 烧骨瓷?还烧个屁啊! 崔秀宁亲自带着张稚娘等几个女子清点这些宝石,一一记录在案。不过因为东西太多,天也快黑了,她们都是一把一把的计数,而不是一颗一颗的数。 第三宗,就是生番的粮食,有价值的主要是旱稻和山芋,有一千多石。 第四宗,就是诸如铜器,骨器,石器,还有少量铁器。这些都是生番最宝贵的生产工具,对李洛来说却是鸡肋。 其他还有很多东西,比如人皮,人骨,数量都是数以千计,这些东西在生番眼里很重要。 “主公,那些人皮人骨怎么办?埋了吗?”杨序问道。 李洛刚要同意埋了,忽然朱颌说道:“主公,这些人皮人骨几乎都是汉人移民的,按理说应该让他们入土为安。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属下以为,还不如拉回去让所有移民看看,给他们长长记性,醒醒头脑,大家看过后,再埋了不迟。” 李洛忍不住暗自给朱颌点了个赞,真不愧是保安团最有谋略的“策划长”(参谋长),还能想到这一层。 不过,李洛忽然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建纪念馆。就像后世的日军大屠杀纪念馆一样。 要让每一个新到的移民知道,一旦失去武力的保护,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会是什么下场。面对野蛮到吃人的种族,应该怎么办。 “好,这些遇难者的人皮人骨,都带回去吧!”李洛做出了决断。 晚上,众人没有住进生番的木屋,而是全部搭建了帐篷,因为觉得木屋里面太恶心。 唯一显得干净的地方是毛血族的灵祠。灵祠供奉着一个狞恶无比的鬼脸神像。这神像看着让人很不舒服,李洛干脆下令推倒烧毁。 夜里,野兽嘶吼和山鸟啁啾的声音不时传来,令山中显得更加宁静。 “这里就是后世的阿里山了。”李洛的帐篷内,崔秀宁说道。她往东南一指,“日月潭应该在那个方向,距离这里不会超过五十里。我以前去过。” 李洛笑道:“我之前也去过日月潭。你如果想故地重游,我可以陪你去看看。” 崔秀宁摇头道:“算了吧!那里肯定还有生番部落,又有几十里山路,鬼知道会遇到什么事。” 宝岛多瘴气,越深入越容易遇到瘴气。 李洛其实也不想“故地重游”,他没有时间了。 “海东公司和保安团刚刚成立,一切还没有稳定,我们现在就回高丽,合适吗?”崔秀宁问道。 李洛皱眉,这个问题他也为难。 海东岛极其重要,容不得出什么纰漏。可是整个规划建设的策划方案,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真正了解,根本没有第三个人能很好的贯彻落实。 起码在初始阶段,没有人能替代两人的作用。 但是,如果把崔秀宁留在这里,李洛又实在有些……不舍得。 “要不,你先回去应付公事。我再待一个月,等所有事上了轨道,我再回高丽。” 崔秀宁终于说道,她也知道,李洛有点不舍得她。 两人虽然关系复杂,可半年来都是朝夕相处,一旦分开她自己也会感到不习惯。 这种不习惯,或许就是不舍吧。 当然,骄傲的警花怎么会承认这一点? 那不可能。 李洛点点头,“也好。那你就待一个月,我五天后就回高丽。”虽然两人会暂时分开,但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一夜无事。 第二天大早,八百多人的队伍都无法把所有的皮子和宝石带走,只好先携带相对贵重的东西,不太值钱的暂时留在山寨。 直到黄昏时节,满载而归的队伍才回到平原上的移民区。 得知保安团大获全胜,尽灭食人族,所有移民都是欢欣鼓舞,就像过年过节或遇到喜事般兴高采烈。 甚至很多人主动向着李洛行营所在叩拜。 尤其张稚娘等被解救的幸存者,如同一百多个宣传员,将保安团的强大,生番的残忍,以及李洛的恩德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这使得李洛的威望再次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开始有了一些完美化的“领袖人格”。 保安团的美誉度,也大大上了一个台阶。 第三天,保安团再次组织大量村民进山搬运物资,这才把生番山寨的财物运完。 东西全部运到海边,准备装船北运,由李洛带回高丽或中原售卖。 休整一天后,李洛带领保安团直扑最近山区的丘玛族,灭了已经丧失五百精壮的丘玛族,解救出一百多个准备被生番用来生育的汉家女子。 同时又缴获了大量皮毛和本地宝石以及粮食。 又一天后,再灭百溪地区的鱼骨族,同样解救出不少女子。虽然没有缴获到皮毛,但宝石和珍珠却很多,粮食也不少,尤其是大量的鱼干。 至此,附近荼毒移民几十年的三大生番部族,全部被灭。共有四百多汉人脱离苦海,回归乡村。 大量的皮毛、宝石、珍珠、粮食等宝岛特产,统统便宜了李洛! 当然,保安团各级官兵的赏赐,李洛也没有小气,可谓皆大欢喜。 第九十八章 逃走的智者 (今日第二更) 五月二十八,在岛上待了大半个月的李洛,带着义父颜铎离岛北返。 李洛这次北返带走了三百精兵,一大一小两艘海船,装载着数万张兽皮,和大量宝石,货物价值不下二十万两! 虽然有遇到海盗的可能,但能吃掉他装备铁甲的三百精兵的海盗,肯定不会多。 在大陈岛上得到的军需物资,粮食和铁几乎全部留给了海东公司。武器军械大半也留给了保安团。就连银子,都留了三万两。 可以说,现在的海东移民当局,要兵有兵,要粮有粮,要钱有钱。 李洛走时,除了给各部门安排了很多工作任务。还决定了一件大事。 要建一个纪念馆:海东雪耻纪念馆! 他要求纪念馆中必须陈设那些人皮、人骨、人头,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实物和血淋淋的文字告诉所有人,当初这片土地发生过什么。 曾经有过野蛮人如此对待汉人,结果被秉承公羊复仇大义的保安军灭族雪耻。那么以后,再以后,有没有其他真正强大的种族,再次那样残酷的对待汉人? 这是纪念馆的主题。 李洛只是题写了“海东雪耻纪念馆”的匾额,具体事物要交给多留一个月的崔秀宁办了。 保安团剩下的八百人留在岛上训练,由崔秀宁总体负责。 这次来宝岛的将领中,虎古、杨序、朱颌留下主持保安团的工作。只有光夏和萧北随同李洛回高丽。 带来的几个已经能用的夜月堂学员,除了年纪最大的龚侃当上了公司监理之外,有两人当了要害部门的处长,还有三个情报学员被崔秀宁安排了情报工作。 临走前,崔秀宁亲自率领公司各级官员和保安团八百留守将士,来到海边送李洛和义父北归。 几乎所有移民百姓,都自发来到海边送别。很多人都喊着希望李洛早点回来。 崔秀宁看到李洛挺立船头,坐船慢慢远去,忍不住有点眼眶发热。 直到船彻底看不见了,崔秀宁有些失落的才离开海岸。 接下来,崔秀宁根据李洛的安排,以主母的名义总揽海东事物,无论是公司大事,还是保安团的训练军务,她都亲自把关。 “特察局”海东分局也顺利组建。这次她有了三个情报专业速成毕业的学员当骨干,很快就布置好了海东的谍报网络。 可以说,无论是公司管理层,职能部门,还是保安团,各村,所有舆情动态尽在崔秀宁掌握中。 如今,海东当局虽然只有六千军民,但百业待举,所以事情颇为繁杂。 开荒、播种、水利、防疫、伐木、制甲、造器、修建、练兵、人事、仲裁、治安、情报、培训等等,可谓千头万绪,忙的崔秀宁焦头烂额。 能不能彻底放权? 不能。 整个洛宁社体系的运行方案,带有不少后世色彩,超前性较强,前期没有李洛或者崔秀宁亲自指导,很快就会走样。 一定要扶上马再送一程,等到完全走上正轨,才能放权。 且不说崔秀宁这几天有多忙碌,也不说李洛北归途中是否顺风,只说这大山深处,已经平地起惊雷。 此时,毛血族、丘玛族、鱼骨族三大部族被灭的消息,已经随着少数漏网之鱼传播到数百里大山。 很多山中部族闻讯要么心惊肉跳,要不不敢相信。 海外来的汉人,有了他们自己的勇士。他们为了报仇,将离他们最近的毛血族、丘玛族、鱼骨族全部灭了。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大事!天大的变故! 岛上各部族,相互之间相互猎头攻打千百年,大多数之间是敌非友,并无休戚与共的关系。 可是对于几十年前就开始出现的海外汉人,他们的态度却都是出奇的一致:汉人是猎物。 猎人和猎人之间打生打死不算什么,勇士和勇士之间相互猎头也不算什么。 可是猎物反过来要吃猎人……那不成! 生番自称神裔,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祖神——高山神。 他们虽然没有文字,可是语言已经存在了千百年,属于南岛语族,虽然不尽相同,却同源相近。 所以,这些高山神的“神裔”,一旦遇到危机,也并不是不能有限团结起来。 此时,中部山区一个巨大的社廨内,气氛凝重,钟鼓不时“咚”的一声警醒众人,仿佛大山的心脏,冷不丁就响一下。 旁边的灵祠内,一群巫师戴着面具祈祷。 一个身材伟岸的中年男人,正蹲坐在社廨的主位。生番一般都是身材矮小,像他这样昂藏魁伟的人物,当真极其罕见。 只是,一张长长的马脸和一双夸张的招风耳破了他的相。使得他虽然凶悍威严绰绰有余,却与英俊毫不沾边。 此人名叫唆咯,正是岛上三大部族之一羽虺族的族长,号称羽虺大王。 岛上近百部族,号称大王的也就三人,都是族人过万的大部酋长。作为三大部族之一的羽虺族,当然是实打实的一方霸主。 唆咯身后的大柱上,盘着一条巨大的“鸡冠蛇”雕像。鸡冠蛇,正是羽虺族的神灵。 社廨的客位上,蹲坐着好几个断发纹身、黧面凹眼的汉子,都是附近几个部族的族长,也是平时习惯听命于羽虺族的人。 “羽虺大王,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到底怎么办,就听你一句话!” 说话的是神树族的族长喔嚯。他离毛血族最近,最早得到三部族被灭的消息。 “羽虺大王,汉人的勇士非常厉害。我听逃到我族中的毛血人说,他们穿着古怪的衣服……”此人叫嘛噎,是双潭族(日月潭)的族长。 唆咯咧嘴一笑,露出漆黑的牙齿,破锣般的声音道:“要对付他们,还是要过了山神节,等汉人们种的粮食成熟了再说。你们先好好修理修理武器吧!” 喔嚯道:“好!那就再等两个月,过了山神节再说。到时候,我们一定要把他们的古怪衣服,和厉害武器抢过来!” 唆咯冷笑,暗道:蠢货,汉人勇士那些甲壳一样的衣服叫盔甲。那些盔甲都是我羽虺族想要的战利品,你们想也别想。 他羽虺族能出三千勇士,本就是霸主之一。要是再得到汉人的盔甲,那他就有可能统一各族,成为唯一的、真正的王! 正在唆咯幻想时,突然一个生番气咻咻的跑进来喊到:“族长,曾渡逃走了,往山外汉人的方向逃走了!” 什么! 唆咯猛然站起来,露出一副猛虎噬人的样子,“他好大的胆子!早知道这汉人养不熟,就应该杀了祭祀蛇灵!” 这曾渡是二十年前被他在山外平地上抓回来的汉人。当年本来要拿曾渡祭祀的,可是两次祭祀时天都打雷,族人认为神灵有意让曾渡活下来,就没有再杀。 可以说,曾渡是极少数在生番中活下来的汉人俘虏。二十年来,他也学会了番语,算是融入了生番部落。 很多事情,比如盔甲,都是曾渡说给唆咯听的。羽虺族这些年之所以蒸蒸日上,也多亏了曾渡出谋划策。 曾渡,在羽虺族已经成为公认的智者。 可是现在,这个已经快被人忘记汉人身份的智者曾渡,竟然逃走了! (求推荐,收藏,书评,打赏!作者拜。) 第九十九章 曾渡的情报 六月二日,晴,炎热。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李洛的船遇到了飓风,船沉了。 半夜醒来,发现自己一身冷汗。 再一寻思,别说现在还没到飓风高发期,就是遇到一般的飓风,也奈何不了几百吨的成功号。 可我仍然有点担心。 上午,我先去了新开垦的农田检查灌溉,再去了工匠处看顾铠培训制甲学徒。 我发现所有的工匠都很忙。但因为海东推行农匠平等的政策,新出台的《匠师制度》又明确了匠师的升迁等级和待遇,所以他们的积极性都很高。 就连之前闲着没事干的几个皮匠,都忙着在炮制鹿皮和野猪皮。他们对我说,要经过七八道工序,费时三个月将鹿皮和野猪皮变得坚韧如铁,才能用作制甲材料。 弩机队长方桓这段时间一直借调在工匠处,指导制造神臂弓。他向我汇报,由于缴获了不少晒干的兽筋,工期可以大大缩短。一个月内,第一批神臂弓就会制成。 总之,武器军械的生产进度已经很快了。 建设处组织了一百多民工,开始修建公司办公大院:海东公廨。 下午去保安团检查训练,抽查了几个新兵背诵《洛宁军律》,大差不差,强差人意吧。 和虎古、杨序等人在团部开完会,研究解决新兵训练出现的问题。我提出要求,一定要严格按照《军训纲要》执行。 《军训纲要》糅合了现代军训和古代练兵的精华。 又借鉴了戚继光的《纪效新书》。 既有明显的超前优势,又不会脱离时代现实,可以说是最适合我们的练兵术。事实也证明《军训纲要》的效果。 刚要离开时,侦察队队长宋据告诉我。抓到了一个可疑人物,自称汉人,可完全是一副生番打扮。我要亲自审问…… ………… 保安团临时团部,崔秀宁正审视着一个被反剪双手的生番。 这人断发纹身,光背跣足,完全就是一副生番的打扮。 可他的外貌……身材修长,肤色细白,五官轩朗,完全又不像是生番。 甚至就连他的气质,也缺乏生番那种凶悍野蛮的狠厉劲儿。 “你说你是汉人?”崔秀宁淡淡问道,如剪双瞳清冷如冰,直视对方的眼睛。 但是对方却无丝毫心虚之意,有的只是那种惊喜中的忐忑。 “好教夫人得知,小人曾渡,乃浙西道徽州府人氏。小人双手反绑,不便行礼,望夫人赎罪!” 此人一开口,竟然是一口江淮官话! 真是汉人无疑了。 “松绑!”崔秀宁吩咐。 曾渡一被解开绳索,立刻跪拜下去,哭泣道:“小人久望王师,至今二十年矣!如今天可怜见,让我重归族类,得偿所愿,虽死无憾矣!” 听他说话,起码是读过书的。 曾渡本是一个读书不成转而经商的徽州人,二十年前随父亲南下广东贩货,结果偏了航道误来此岛。 上岸以后,发现此地竟然还有汉人移民。可是曾家父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遇到生番来袭,绝大部分人被杀掉猎头,少数人被带回去祭祀山神。 他父亲以及曾家随从,都被生番砍下首级。他本来也要被祭祀宰杀,只是待宰时遇电闪雷鸣,让生番以为他命不该绝,这才借着“天意”苟活一命。 他沦落羽虺族二十年,为了活命努力像个生番,可无时不刻不想逃走,只是一直没有等到机会。 直到李洛的保安团连灭三番,曾渡才知道机会来了。 他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王师,但只要是汉人的军队,哪怕是海盗,在他眼里此时也是王师。 “……小人前日得知王师灭三番,诸番皆惧,真是欣喜若狂。一边与番酋虚与委蛇,一边谋划出逃之策……” 曾渡将自己的来龙去脉详细分说。他不知道眼前这风姿卓绝、蕴藉威严的美貌女子是谁,但听旁边的兵士称她为夫人,就猜测应该是将军正妻,当然要小心以对。 崔秀宁判断他说的不假,心里也有点高兴:终于找到一个深知生番底细的汉人了。 这曾渡在生番族中二十年,早就精通番语,也算读书人,绝对是海东公司目前急缺的人才。 “来人,先带曾先生下去换一套衣服,再过来回话。”崔秀宁安排道,曾渡这番打扮实在辣眼睛。 曾渡沦落生番二十年,饱经风霜,满脸沧桑,可一旦换上汉装,立刻就变得文明温雅起来。 “曾渡谢夫人赐衣之恩!”曾渡再次拜谢道,语气感慨,“小人不见汉家衣冠二十年,今日再度穿上,恍如隔世!” 崔秀宁笑道:“苏武牧羊十九年,你比他还多一年。” 曾渡还以为崔秀宁讽刺自己,听了脸上有点发烧。他和苏武都是沦落异族,时日长久,可是苏武却终守汉节,铁骨铮铮。而他曾渡为了活命,屈服番酋,连杀父之仇都不敢报。 崔秀宁知道曾渡既然能在狼窝苟活二十年,肯定不是等闲之辈,起码足够隐忍。但他绝非重节义轻生死的人。 以现代人的价值观衡量,也不能简单的说他贪生怕死,无耻苟活。毕竟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死。 这曾渡有用,能用,但不能太过重用。无论如何,一个怕死的人终究有点不可靠。 接下来,崔秀宁开始详细询问关于生番的事。曾渡有意巴结,当然知无不言。这一番下来,崔秀宁才终于系统的了解了生番的情报。 原来,岛上有八十多个大小部族。绝大部分住在山上,少部分住在水边。 最大的部族超过万人,最小的部族不过一个数百人的社寨。曾渡这么多年下来,才搞清楚岛上所有生番的大致数量,估摸有十四五万。 各部族之间的语言都有差别,但差别不大,能相互交流。 绝大多数的部落,都有猎头的习俗。还有几个部族有吃人的习俗。至于既不猎头、又不食人的“文明”部族,满打满算也就四五家。 曾渡以前待过的部族,是三大部族之一的羽虺族。 羽虺族有一万二千族人,能拉出三千精壮。而且羽虺族作为一霸,还有七八个中小部族听从号令。 更重要的是,羽虺族族长唆咯已经下定决心,等过了七月三十的山神节,就大举出山。 他们计划出动的“联军”数量,是五千人! 第一百章 遭遇海盗 曾渡来的非常及时,他的情报很重要。 这么多生番“联军”,就算武器再落后,也是一个严重的威胁。 五千联军,用曾渡的话说,是“生番自谓出兵从未如此之盛。”生番自己都说,他们打战从来没有过这么大规模。 别说五千凶悍野蛮的生番联军,就算五千头猪,也是个麻烦。 保安团如今只有八百人,虽然装备精良,也打过几次生番,但绝大部分还是“新兵”。 如果生番真是过了他们的山神节再出山来袭,那么有这两个月时间,新兵也快完成训练了。 只要完成新兵训练,就算拿八百人和五千生番硬碰硬,保安团也能稳赢。 可万一生番联军提前出山呢? 比如,这个月,甚至明天、后天就来? 一旦保安团寡不敌众的败了,会是什么后果? 想到这里,崔秀宁不禁柳眉一皱。 原以为连灭三家生番,会杀鸡儆猴,震慑群番,谁知道反而刺激到他们,让他们开始抱团对外。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边上旁听的保安团将领,听到曾渡的话也都知道形势不容乐观。 所谓“蚁多咬死象”,生番再不足为虑,可数量达到五千之众,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 “你们都说说对策吧!”崔秀宁说道。 团长完颜虎古首先站起来说道:“夫人,属下认为应该先下手为强,主动出击,各个击破。就曾先生所说,这五千人是好几家部族凑的。倘若我们主动进山攻击,先灭了最强大的羽虺族,就大获全胜了。” 团监杨序道:“夫人,属下也觉得与其让生番集合兵力下山,不如先进山剿灭羽虺族。羽虺族一灭,没有领头的,也就没什么联军了。” 朱颌却是反对道:“夫人,属下觉得团长团监说的并非万全之策,忒也冒险了些。曾渡先生说这羽虺族有三千精壮,是毛血族的好几倍。而且羽虺族离这有百里之遥,大多都是崎岖的山路。劳师远征,到时我军必定疲惫,而敌以逸待劳,又数倍于我……” 朱颌侃侃而谈,说的虎古和杨序都觉得自己想简单了。 团副张敛道:“夫人,还是动员吧。” 崔秀宁手一摆,“主动进山奔袭百里,风险太大,不可取。动员百姓协防,就会耽误开荒和农事,今年的粮食就会减产,也不可取。我倒想听听,你们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崔秀宁其实已经想到了最好的一个办法,但她不想直接说出来。她希望这个法子能从他们几个口中说出来。 几个将领皱眉苦想,很快朱颌就发言了。 “夫人,生番大队可能真的两月后来,也可能明日就来。所以,无论是指望神臂弓造出来,还是指望新兵完成训练,都不稳妥。最稳妥的还是立刻动员,以防不测。” “只是百姓本就不多,一旦动员势必影响收成。那最好的法子,就是暂时农兵制,将所有多余的兵器,全部下发给农民壮丁,干农活时也要带上兵器。” “生番不来,农兵自然干他的农活。生番一旦要来,各村农兵立刻集合起来,由其村长带领,和保安团汇合!” 崔秀宁听到这里,忍不住笑道:“不错,你说的很对。果然不愧是策划长。”朱颌说的办法,和她想的一样。 杨序和虎古也对朱颌有点佩服。农兵制不是动员,却能起到动员的效果,又不耽误正关键的农时,的确是最划算最稳妥的法子了。 如今保安团有不少多余的兵器,足够能再武装一千多农兵。 有一千多武装起来的农兵辅助保安团,两千多人在平原上和五千生番决战,绝对是以逸待劳,万无一失。 “把多余的刀枪弓箭暂时发给各村长,让他们代理农兵队长,分配好兵器。哪怕下地干活,也必须带上兵器,责任到人!”崔秀宁下令。 “诺!”虎古领命。 不到一天时间,除了孩子和老弱,几乎所有农家壮丁都领到兵器。 每个村长,都多了农兵队长的新职务。农兵以宗族邻里为纽带,由一直管理他们的村长为头领,加上武器精良,就算没有经过正规训练,那也绝对是不可小觑。 农兵虽然由村长统带,但隶属于保安团,由保安团统一指挥调度。 多了一千多农兵,崔秀宁才感觉安稳了很多。 ………… 就在崔秀宁组建农兵之际,李洛的船已经出了东海,进入黄海。 五天以来,海上虽有些风浪,却全无大碍。船上三百精兵都有铁甲,李洛倒真想遭遇小股海盗打一场练练海战。 可惜,海盗一直没有遇见,官军却遇见两次。 都是元军“蒙古回回水军万户府”麾下的巡海巡检。 他们登船检查,发现大量皮货,毫不怀疑李洛高丽商人的身份,除了勒索了一些钱财,倒是没有多事。 就是没有崔秀宁再给他按摩治疗,让晕船的李洛身体很不舒服。 第五天黄昏时分,船已经深入黄海海域,终于遇见了一艘海盗船。 这船还在远处时,看着像艘大商船。可是直到靠近,才发现有甲板上出来越来越多手持兵器的人,他们气息彪悍,其中还有人身穿盔甲。 对方的船直接肆无忌惮的靠过来,甲板上很多海盗都开始弯弓搭箭。 李洛的部下,早就想过了遭遇海盗的应对。此时都不用李洛刻意下令,就第一时间取出铁甲穿上,然后纷纷亮出兵器冲上甲板列队。 他们有整整三百人,而对方这伙儿海盗,看样子还不到三百人,其中只有几十人穿甲。 海盗要是还敢动手,就不是海盗了。 果然,对方看到李洛的船上突然出现数百杀气腾腾的甲兵,顿时大惊失色。 他们只有两三百人,如何敢和精锐官军动手? “转舵!转舵!” “风高浪急,调帆!” “拉开距离!” 海盗们惊慌的声音传来,甲板上一个脸上一道疤痕的高大男子,远远对着李洛一拱手,大声道:“今日冒犯,石某得罪了!还请高抬贵手,借一道顺帆风!” 这海盗头子似乎很担心李洛会“剿匪”。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头戴斗笠、手持弓弩的少女。她神色桀骜的看着李洛,目中满是不甘之色。 (拜谢各种宝贵支持!祝安。一切都好。) 第一百零一章 隔船交易 海盗向来图的是财货,典型的欺软怕硬。这伙海盗本要杀人夺船,待发现自己强大,说句轻飘飘的话就想撤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李洛可不是软弱可欺的主儿,他几百甲兵是假的? “靠上去!”李洛下令紧紧咬住对方的船,然后拍拍手,颜隼等人就立刻安排人手组装石炮机。 李洛离开宝岛时,带了一架石炮机,一来以背对付海盗,二来准备在李家坞堡防造。 等到石炮机组装好,成功号也靠近了海盗船。 此时这个距离,双方的弓箭都可以相互射击,但对方根本不敢先射箭,李洛也没有下令射箭。 那海盗头子名叫石岩,绰号石海王,原是北海领域(渤海、黄海、日本海)数一数二的海盗王,手下有十几条大船,几千海盗,纵横三国海域之间。 可是几个月前遭遇部下背叛,部众四散,他也沦为了只有二百多人的小海盗头子,但他见过很多世面,眼界还是有的。 此时,他看到官军船上竟然有石炮机,顿时脸色发白。 如今海上最厉害的武器,就有石炮机,这是比拍竿更厉害的东西。他这海盗船是抢来的商船,不是战船,很难对付石炮机。 更别说对方不但人数更多,还是人人铁甲,从那些兵的动作和队列,就能看出都是训练严格、上过战阵的精锐。 而他石海王今非昔比,船上只有两百多人,还有老弱,盔甲也只有二三十套,如何能和眼前装备了石炮机的官军水师抗衡? 难道他石海王纵横海上二十年,如今真要送给官军做军功了? 李洛的确有心乘机灭了这伙海盗,然后说成是多次侵袭江华岛的那伙大盗,这样就是实打实一份军功,再花些银子,连升两级是肯定的。 似乎是看到了李洛目中的杀机,石岩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大声喊到:“小将军!就算剿灭我等,这军功也没有多大!二百多颗海盗的脑袋,又能值当甚么!只要小将军高抬贵手,在下就献上一份大礼!” 李洛听到,心中微微一动,同样大喊道:“你说来听听!如果本官满意,自然今日没遇见尔等!要是本官不满意,说不得只能剿匪立功了!” 石海王大喊道:“在下石岩,可以送小将军一个更大的军功!有一伙儿元廷和高丽共同通缉的海盗,如今占了一个海岛,他们掳了很多山东百姓做苦力开矿,做的好大营生!那岛的位置在下恰好知道!” 李洛听到通缉犯、开矿、苦力这三个词,立刻就动心了。 如果真是朝廷有过通缉的海盗,那这军功就更大。还有矿藏和苦力,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宝岛也有很多矿,但既没有时间寻找和开采,也没有多余的劳力。 “这伙海盗有多少人马!”李洛喊道。 石海王喊道:“如今已近千人!只要将军调遣更多人马围剿,出其不意必然成功!不但能立个大军功,那缴获也海了去!” 李洛喊:“本官如何相信你的话!” 石海王喊:“他们也是我的仇人,在下巴不得他们被官军剿灭!”他一边喊一边掏出一封信,“这是那岛上我老部下送的密信,说的明明白白!本来我就想把此信送给登州官府,现在干脆送给将军!” 李洛大笑道:“好!只要消息不假,本官今天就放你们一马!将信射过来!” 石海王大喊:“望将军信守承诺!” 李洛道:“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众目可鉴!” 石海王喝道:“好!”将信绑在箭上,小心的射过来。 “爹!”他身边的少女急了,“这么重要的信,为何要送给这狗官!” 石岩不理她,对李洛喊道:“请将军验证此信真假!” 颜隼取下箭上的信,递给李洛,“狼主请看。” 李洛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笔娟秀悦目的书法,应该是女子所写。 李洛看了一遍,就已经了然。 此信应该是真。 写信人是一个叫季九娘的女子,她告诉石岩,背叛他的韩恭在那处岛上的所作所为。 韩恭,本是石岩结拜兄弟,却在两年前背叛石岩,拉出亲信人马单干。石岩之子,也被韩恭所杀。 两人可谓仇深似海。 而季九娘却“身在曹营心在汉”,虽在韩恭的地盘上虚与委蛇,却仍然忠于石海王。 信中还说,韩恭几个月前登陆登州掳掠精壮为苦力,却意外杀死了路过登州的钦差大臣察罕穆哥。 这下可是惹了大祸,韩恭这伙海盗立刻被元廷定为“海逆”,发下海捕文书通缉。 可是韩恭的巢穴不但隐蔽,离登州也远,茫茫大海,全无线索,元军水师怎生寻得? 所以,徒劳无功的出海找了好几次以后,朝廷水师也只能将此事暂时搁置了。 如今,韩恭在岛上纠集了上千海盗,其中不少还是倭寇。他有大船六艘,盔甲三百。不但如此,韩恭还在岛上发现了铁矿。如今,有一千多抓来的精壮当矿工,每天都有人累死。还有几百掳来的女子供海盗取乐。 岛的位置,在三国海域之间,季九娘的信中说的很清楚,李洛能找到。 韩恭准备将开采的铁矿卖到日国,赚大钱后招兵买马,大干一场。 看来,石岩是看到韩恭势力越来越大,自己报仇已经希望渺茫,这才决定向元廷告密,借朝廷的手报仇。 李洛能拒绝吗? 铁矿是他正缺的物资,军功更是他缺的。至于一千多当旷工的精壮……旷工可是极好的兵源啊! 这么多好处,李洛根本无法拒绝! 这份信的价值,对李洛来说很重。 “好!本官答应帮你报仇!不过,你要当众发誓,不得再泄露给他人!”李洛很痛快话说道,决定放对方一马。 石岩大声道:“当龙王爷的面发誓,只要三月之内那伙海盗被剿灭,在下就绝不泄露和他人!如违此誓,葬身鱼腹!” 对海盗来说,这是很郑重的誓言,大多数人不敢违背。 李洛笑道:“好!那就三月为期!” 三个月的时间,不抽调宝岛的兵力,他也有把握灭掉千人规模的海盗了。 石海王似有难言之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抱拳郑重喊道:“将军!在下还有一事拜托,还望将军答允!” 李洛道:“说来听听!” 石海王道:“将军到时上岛剿灭韩恭,还请周全一下季九娘,在下定有厚报!” 季九娘,就是写信的女子了。 李洛毫不犹豫的答应:“本官就允了你。一旦发现季九娘,必不亏待就是!” “石某先谢过将军!”石海龙大喜。 他身边的少女突然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俊俏的脸蛋,脆生生喊道:“将军可否留下名讳官署,也好让我们将来接回九娘!” 她甚是机灵,父亲不方便问的话,她主动问了。 第一百零二章 父子谈话 她要问我的名字地址? 李洛笑了。 当然,既然对方委托他到时周全季九娘,也存了接回季九娘的心思,问他名字官署也很正常。 在古代,强盗和官军的关系绝对不是非黑即白、你死我活那么简单,相互牵扯不清正常的很。 “本官李洛,乃江华团练使!”李洛大声说道,把“副”字直接去掉了。 团练使? 石岩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李洛是正规元军水师,军职起码是个副千户,却想不到是个团练使! 团练使官儿不大,甚至都不算武官,更不算水师,剿的哪门子海盗? 顿时,石岩就有点后悔。 那少女也急了,手作喇叭放在嘴边喊:“哎呀,你不是水师啊!你怎么骗人!” 李洛大笑:“本官何时说自己是水师了!骗你做甚?” 颜隼颜仝等人一起轰然笑起来。那海盗少女顿时气的脸色通红。 石岩打个哈哈,大声道:“李大人!珊瑚年幼无知,出言无状,还请海涵!”转头对少女故意大声说道:“蠢话!谁说剿灭海盗就一定非水师不可?我相信李大人就能剿灭海盗!” 李洛等人,包括各海盗,听了石岩的话都是神色古怪。 李洛忍不住想到:“我靠,你自己一个海盗头子,左一个剿灭海盗,右一个剿灭海盗,真的好吗?” 名叫珊瑚的少女冷哼一声,显得很不服气。韩恭穷凶极恶,人称海屠,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就凭这年轻轻轻的什么团练使,只怕不成。 石岩怕她再出言不逊,惹怒官军,赶紧喊道:“李大人!在下可以顺风行帆了吗?” 李洛道:“石船主请便!”接着下令道:“转舵,拉开距离!” 石海王看到官军的船拉开距离,这才松了口气。 悬啊! 他毫不怀疑,要是刚才这小官人不满意,一定会下令发射石炮。 一旦打起来,他这边多半会船毁人亡。作为曾经的“大船主”,这点判断他还是有的。 用他女儿珊瑚的话说,就是爹胆子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魄力了。 ………… 李洛看到远去的海盗船,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算是意外收获么? 那个韩恭,自称岛主,纠众上千,掳掠百姓,开矿炼铁……当真做的好大事。 这样的人,不赶巧就是来给自己刷经验的? 此时,晕船严重的颜铎也上了甲板,他看到那封信,苍白的脸色立刻好看了很多。 “吾儿,这韩恭误杀蒙元钦差,堕了忽必烈的威风,元廷势必开了好大赏格。剿灭此人,最少连升两级!”颜铎呵呵笑道。 李洛现在是正八品,连升两级就能做到正七品。 要是立了这战功,再花钱打点,直升到从六品也是容易的很! 那么到明年六月,做到四五品就把握更大。有了足够的军职,他不但能练更多兵,到时也有了飓风之后统帅数万元朝残军的资格。 只有具备一定的军职官位,他才能在元军征日的战争中争取到棋手的角色,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完成最关键的一跳,获取最大好处。 只躲在宝岛上称王称霸有什么出息? 难度太低,白瞎他这人儿了。 所以,升迁才是李洛目前最紧迫的事,也是光靠钱解决不了的事。不升迁,他也不能名正言顺的扩军。 但要想剿灭韩恭,拿他染红顶子,也很不容易。 李洛对颜铎道:“义父,韩恭有上千亡命之徒,而我们在高丽只有几百兵马。只有招募新兵训练两三个月后才能出兵。” 颜铎笑道:“这倒不必等那么久。你不是还要移民么?如今高丽还有几千女真流民,不少是八年前最后一次随我反元的人,算是和元军打过硬仗的老兵。” 这次去海东,从女真移民中招募的几百精壮虽然没有经过乡勇式的严格训练,但打起仗来都是精熟,他们就是颜铎说的老兵。 八年前,颜铎趁蒙元和大宋在襄阳决战,主力南下之际,最后一次以“代王、讨虏都元帅”的名义在山东起兵。数万义军一直打到河北,坚持近两年,最后因为缺乏粮草惨败。 从那以后,年老体衰的完颜铎就彻底熄灭了再起兵折腾的心思。 李洛问道:“义父,他们当中如今精壮老兵还有多少?” 颜铎想了想回答:“高丽还剩下的女真流民,二十五以上四十五以下的老兵,估摸五六百人还是有的。加上更年轻的热血儿郎,凑出八百战兵没有问题。” 八百! 李洛心中一喜,加上这八百战士,兵力足够用了。 “义父明见!八百人招来就能用,倒是省却了不少功夫!”李洛很高兴的说道。 韩恭啊韩恭,你一定要好好替我开矿炼铁,好好活着,别让元军给剿灭了。 你要让我剿灭,让我有机会为民除害,报效朝廷啊! 你要等着我。 李洛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点荒谬感。 颜铎挺立船头,指着西北的方向,语带豪迈的说道:“吾儿,那辽地尚有数万女真流民,都是为父旧部,如今多半还听为父号令。倘若粮食军械足够,你起码还能召集五千精兵!” 他说的是粮食兵器足够,不是钱粮足够,这是有区别的。 对于起兵的人,最重要的是粮食军械,而不是钱。打起仗来,你的钱多半买不到粮食,也没人敢卖你粮食,或者没地方买粮食。 “义父放心,我们一定有足够的粮食。海东岛,就是以后的粮仓!义父说的五千女真精兵,不需要多久我就能养得起!”李洛说道,他眼馋这五千精兵。 粮食这个道理,李洛当然明白的很。所以,哪怕他横财再多,也要开荒屯田种粮食。 在古代,如果非要选择唯一的硬通货,那只能是粮食。 光论钱的话,要是卖了船上的皮毛和宝石,加上那好几万两白银,就是一万大军他也养的起。 可是他又绝对养不起,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粮食。 你说买粮? 长期大量买粮,纯属找死,无需解释。 只有自产足够的粮食,才敢说真能养得起一支军队。光靠钱,不算数。 颜铎点头:“为父相信你能做到。海外屯田乃天大要务,必要顺利才好。不但要想方设法多多移民,还要多多购买耕牛,母马。” 李洛道:“母马?义父认为要在岛上养马?” 颜铎道:“要想起事,起码得有数千骑兵。如今蒙古人对军马看的很紧,不好购买。最好慢慢购买母马,运到海东。” 李洛点头:“义父所虑极是。海东之中,有一处极其狭长的草甸地,南北二百余里,东西数里,水草丰美,可养马数千匹。” 颜铎道:“购买母马的事,为父来想办法,这种事你不太清楚。” 李洛笑道:“那就辛苦父亲了。” 第一百零三章 回到高丽 李洛回到高丽江华岛,已经是六月四日。 他五月五日出海南下,六月四日回来,整整一个月之久。 幸亏他不是坐堂官,不然就凭离岗一个月,丢官都是轻的。 李洛将大船停在港口,暂时留下百人看守,然后在摩尼乡上岸步行。一路看到处处都是长势喜人的庄稼,很有安全感和成就感。 看来今年起码摩尼乡是个丰收年啊。 这当然和他之前实施的惠民政策有关,尤其是修缮水利灌溉。 他不是高丽人,却是高丽的官儿,又怎么能漠视民生呢? “乡君回来了!” “见过乡君思密达!” “哎呀乡君,如何能步行呢,请乡君骑着我们的耕牛吧思密达!” 路边的高丽百姓看到李洛归来,都是惊喜交加,跪拜在田间地头问安。 李洛虽然知道“乡君”在高丽是乡官的尊称,可总想起中原诰命夫人的封号,心里怪怪的。 颜铎看的甚是欣慰,李洛如此民望,真有古代良宦贤牧之风啊。 最后,李洛和颜铎骑乘着乡民的两头耕牛,回到李家坞堡。 一回来,负责留守的都烈和乌图,就主动来详细禀报这一个月的事物。 留守的两百乡勇,已经彻底完成新兵训练,队列、白刃、射箭、协同、军律全部合格,可堪一战。 新招其他三乡的汉人乡勇,已经被各村村正强行募齐,共计九百人。但因为李洛不在,无法盖章签收,各村正并没有移交乡勇。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半个月前,近百名海盗半夜里突然上岸,突袭李家坞堡。可是坞堡墙高濠深,防卫严密。海盗一来就碰了一头血,不敢恋战的火速撤离。 都烈和乌图担心这是海盗之计,担心坞堡有失,为策万全就没有出堡追击。 幸好那伙海盗小败之后如同丧家之犬,惶惶登船入海逃逸,没有祸害村民。 以都烈判断,那伙海盗应该就是去年将朴家灭门的大盗,也是江华郡一直在悬赏的对象。 都烈和乌图汇报完了之后,管家李敏镐也主动汇报中院内院的事情。 夜月堂的几十个学员每天都坚持温习李洛和崔秀宁布置的功课,日日勤学不辍。 家里的其他管事、仆从也都安分守己,没出什么岔子。 这一个月,共支出二百一十八贯,其中近两百贯是购买二百留守乡勇的粮食、肉食、蔬菜。 算起来平均每兵每月一贯钱的伙食费! 就是高丽王的禁卫军,估计也没有这个待遇。李洛的乡勇虽然训练强度大,时间长,但白米白面管饱,每天都有肉食,吃的不要太滋润。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十天前,仁州李氏来人登门拜访,言明要面见家主李洛。 来人留了话,说李洛回来后,请他去仁州李府叙话。 李洛听了所有汇报,首先对那伙儿海盗产生了兴趣。他们突然来袭,只怕不是偶然。 这时,都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说道:“狼主,有一个村民曾送来一个蜡丸,说是给狼主或夫人的,属下不敢拆开。” 都烈说完就找来一个蜡丸。 李洛捏碎蜡丸一看,里面只有一张小字条,写着“五月十八,海盗夜袭”八个字。 落款是:樵夫。 原来是柳府管事季丁送来的情报,樵夫正是崔秀宁给季丁取的化名。 就算他和崔秀宁远在海东,她的情报网也还在起作用。 那伙儿海盗果然是柳家请来的啊。 李洛冷笑。柳成椽都死了,想不到他弟弟柳成明如今也不安分,竟然直接勾结海盗来对付自己。 看来这个狗屁柳府,不能留了。 但,现在顾不上柳家,再让他们再威风一段时间吧。 “今天先歇息一日,缓缓晕船症。明天召集四乡村正议事。过几天再去仁州李府拜访……”李洛心中做了安排。 第二天上午,四个乡几十个村正都被召集到李家坞堡,济济一堂。 无论是高简、董格等熟悉的村正,还是更多还不熟悉的村正,都神色恭敬。 村正们如今都知道,这位李大人可不是好糊弄的摆设,而是有手段有实力的狠角色。 谁要是因他年轻就心生敷衍,那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之前不止一个倒霉的村正,就是前车之鉴。 只看一条,谁都知道摩西李家和摩北柳家不对付。按理说,柳家如此势大,李家早就被搞垮了。 可是李家却越来越兴旺,而柳家根本拿李家没办法。 由此可见,李洛岂能简单? 李洛也懒得揣摩村正们心里怎么想,他也不绕弯子,问了一些这段时间的情况,就干脆利落的布置任务。 “这麦子要收割了,各村不但要紧着灭蝗,还要提防走水,麦田起了火可不是玩儿的!各位回去都仔细些,多多督导才是。” “还有,水稻如今正在灌浆,用水颇多。这灌溉、分水的村务,诸位老兄怎么上心都不为过……” 众村正唯唯诺诺,都是凛然领命。 李洛说完了农事村务,吩咐管家李敏镐安排酸梅汤招待众人,消解这六月酷暑。 院外的夏蝉“知了…知了”的鸣叫不休,人人都是身上闷热,李洛干脆让众人脱帽解带,不用正坐(跪坐)。 待又喝上酸梅汤,各村正就更好受了些,暗想李大人倒也算体贴下属,不是那种或刻薄或古板的上官。 李洛又说起第二件大事。 “诸位都该知晓,明年大皇帝要征日本,高丽每郡都要出兵。之前因那蒙古大官人图尔努马在我郡被杀,连累大王吃元廷挂落,大王就惩罚我郡,担负更多兵役。” “我郡官军不足,自然要指望乡勇。乡勇明年随军出征日国,多半要送命的。这也是郡守大人为何要招募汉人流民。但这个道理,我高丽国族知晓就成,不能向汉人宣扬。” “诸位回去,务必要挑汉人精壮,放过不适合做军的。总要像个样子,明年才好交差……” 说完了第二件事,李洛就说起完全假公济私的第三件大事。 “各位回去,统计各村有多少西国移民。这些西国流民,不是我高丽人,却种着高丽的田地,这不行。本官决定把他们打回原籍,送回中原。再把他们的田分给高丽人。” 村正高简忍不住说道:“大人,将西国流民赶走,其田分给高丽人,这对高丽百姓是好事。可是官府规定的口税劳役就少了,这赋税劳役的缺口怎么办?” 高丽政府之所以接受中原流民,主要是为了收更多的人丁税,拉更多的劳役兵役。 换句话说,只要一个地方的赋税劳役不减,官府才不会管外来移民是走是留。 李洛道:“赋税劳役的缺口,本官自有安排。尔等自去统计流民户口,夏粮一收割,就准备迁徙。此事先保密,免得流民人心浮动。” “九百乡勇,今天下午就要送来训练!” 众村正一起说道:“遵命!” 第一百零四章 成立海勇 六月五日黄昏。 九百新招募的乡勇,乱糟糟的挤在外院内的广场上,人人脸上带着不满。 要不是李洛官声太好,他们早就按捺不住的嚷嚷起来了。 就因为他们是中原流民,就要替懦弱的高丽人服苦役? 九百人中,绝大部分是汉人,还有少数女真人和契丹人,都是从中原来的,高丽本地人竟一个也无! 李大人忒也偏心。 可是,他们终究没有闹。既然寄人篱下的种着高丽的田,住着高丽的地,他们好像也该为高丽人做些啥,哪能真的和高丽本地人一个待遇? 没道理。 要怪,就怪大宋和大金的官家丢了江山,让更蝎虎的蒙古人坐了中原(金朝皇帝也称官家)。 这时,之前留守坞堡的二百乡勇,在李洛的将台前列队,开始维护现场秩序。 他们身穿黑色箭袖窄服戎装,头戴簪羽檐帽,足蹬中筒黑面革履,右衽上缝着一朵或数朵小小铜梅,腰间一条五孔蹀躞皮带,带孔或挂刀、或挂弓、或挂箭壶、或挂水囊,显得十分威风干练。 这是洛宁社武人的标准常服,也是平时训练执勤时穿戴的作训服,分冬夏两套。军官和士兵的款式相同,不同的主要是檐帽上的羽毛和右衽上的铜梅花。 两百老乡勇的架势一摆出来,立刻震慑住了九百新来的乡勇。 这些也是乡勇?好生威风啊!这身衣服打扮,啧啧,当真好看的紧。 “营主大人到!”随着一声唱喝声传来,李洛身穿同样款式的戎装,在一队亲卫的簇拥下迈出中院大门,来到外院。 两百老乡勇一起手按刀柄单膝下拜,雷霆也似的齐声喊道:“参见营主!”动作整齐划一,甚有气势。 九百新乡勇有的跟着下拜,有的没有下拜,显得凌乱不堪。 李洛步履坚定的走上将台,站在军案之前,面对台下众人,手一抬,“免!” “诺!”两百老乡勇同时站起来。 李洛看着台下精神抖擞、锐气日盛的老乡勇,心中十分满意。 花好几个月时间苦训他们,花钱如流水的养着他们,花心思潜移默化的塑造他们,如今总算看到了收获。 还有一百老乡勇留在了海东,参加了几次征剿生番的战争,如今都已经提升为保安团的什长和军官。事实证明,对他们的训练成功了。 如今留在高丽的两百老乡勇,也会提升为兵长和军官。他们,会训练第二批乡勇。 这些人,都是兵种子。 九百新乡勇看着台上英姿勃发、气度威严的李洛,人人心中复杂。 李大人的确是个俊杰,只可惜他是个高丽官人,自不会照顾中原流民,这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颜隼!”李洛道。 “在!” “宣读军令!” “诺!” 完颜铎出列,展开一道白纸。老乡勇中的军官们,顿时紧张起来。 如今来了九百新兵,可道军令,多半是调整军职的! “自从今日起,成立海防乡勇船队,简称海勇,专门防御海盗。海勇暂定水勇三百、水手三十、船两艘。” “任命四队队长刘拓,为海勇司令!任命郑和为海勇监理……” 老乡勇们有点错愕,想不到营主的动作这么大,竟然成立水勇了。 也是,谁规定乡勇只能是陆勇,不能是水勇? “司令”这称呼听着很陌生,应该也是是营主新创立的名号了。不过,却也不难听。 可是,这郑和是哪位?为何能当监理这个主官? 刘拓当海勇主官不奇怪,他原是宋军艋长,管过小战船,是乡勇中唯一出身水师的队长级军官。 可这郑和……耳生的很。 但是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郑和,一定是营主和夫人的亲传弟子! 他们都知道,中院里有个夜月堂,是教导一群少年少女的“私塾”,营主和夫人亲自担任授课先生,每晚讲课。 营主和夫人可都是大有本事、学究天人、老君都托梦帮衬的人,两人亲自教导的弟子,即便年纪小也不会简单。 果然,在刘拓出列之后,一个最多十八九岁的男子也出列了。 众人知道,他就是郑和。 “属下郑和,谢过营主!” 李洛看着郑和,心里那点激动仍然挥之不去。 此人原叫王葵,和已经当上海东公司监理的龚侃一样,是夜月堂年纪最大、最成熟的两个学员之一。 只不过龚侃学的是行政管理,而王葵学的是……航海! 王葵出身海运世家,对航海很感兴趣,小小年纪就随长辈出海。 几年前,王家的运货船被海盗洗劫。那货主是个蒙古官人,失去货物岂能干休?蒙古官人就随便捏造一个勾结海盗的罪名,夺了王家家产,将王家全族变成奴隶。 王葵被卖两次,流落到江华岛,又被李洛买了。 很快,李洛就发现这王葵在航海上的天赋。他对自己教授的风帆战舰、航海理论、海战案例等知识不但领悟很快,而且还能举一反三,提出自己的看法,甚至开始系统性总结。 此人动手能力也强,他根据李洛的教授,亲手按照比例制作风帆战舰与郑和宝船的模型,以及各种帆形。 不但如此,他还主动请教学习海上战具兵器,研究海战队列。他还向崔秀宁学习各海域的地理和特点,主动绘制海图。 仅仅几个月的学习,他的进步就已经很大。 连崔秀宁都说,王葵有很强的天赋,具备航海家和海军司令的潜质。 对于这样的人,李洛当然是用心栽培。 为了“郑和下西洋”这不为第三人所知的历史情怀,李洛郑重的给王葵赐名为:郑和! 王葵不但是李洛的弟子,法律上也是他的“奴婢”,李洛当然有足够的资格给他赐名。 从此,王葵就变成郑和。 李洛希望有一天,这个他亲自培养的郑和,会率领一支同历史上一样庞大的舰队——下西洋! 将“郑和下西洋”的壮举提前一百多年! 郑和此时也很激动,他很清楚,从今天开始,他将为主人和老师管理海事。 他将带着自己的梦想,建功立业于大海! 第一百零五章 巢穴 宣布完成立“海勇”及其主官,又发布了第二道营主令。 “成立乡勇团,团分三联,联分三队。全团加团直属队共十队,员额千人。” “任命萧北为团长,光夏为团监,武岩为策划长,穆封为团副……” 四个团部军官,萧北是契丹人,光夏是女真人,武岩和穆封都是汉人。 两百老乡勇,全部任用为各级军官和兵长,最差的也当了什副。 李洛这次从海东带回了三百人,除了一百亲卫外,还有两百是从女真移民中招募的老兵。 加上留守的两百老乡勇,和刚到的九百新乡勇,如今李家坞堡聚集了一千四百兵。 就算去掉一百亲卫私兵,也还有一千三百人。也就是说,他超编了一百人。 他如今负责四个乡的乡民编练之责,按照高丽官法,四个乡的乡勇满编是一千二百人。 按照高丽制度,哪怕“保胜精勇军”(乡勇)都不可超编,否则……就是谋反! 元廷修订后的《大札撒》(元律)同样规定,各级军将所统兵额俱有定数,擅自扩编以谋逆论处。 真要较真起来,李洛已经算是“谋反”了。 不过,新兵都是在坞堡内封闭式训练,仅仅超编百人而已,只要没有上官突然来点验兵数,当然没事。 坞堡外院虽然不小,但最多也只能容纳千人训练。 所以李洛决定,把三百海勇直接放在船上训练,顺便看守海船。 剩下千人,刚好外院放的下。 九百新乡勇的不满并没有坚持太久,晚上就被一顿丰盛的伙食消融大半。 一筐筐的白面馍馍,一盆盆白米饭,甚至还有大肉! 可以放开肚皮吃,管饱。 这些年颠沛流离,想吃顿饱饭尚且不易,别说吃肉了,一年也吃不了两次。 再向老兵一打听,唉呀妈呀,竟是天天如此! 肉虽然有定量,但大米白面你能可劲儿造。就凭这一条,这乡勇也尽可做得。 等到确定每季度还有两贯钱拿,新乡勇们就更是要飞起了! 意外之喜啊! 谁能想得到呢,这乡勇竟不是苦役。能吃好饭,还能拿这么多铜钱,世上有这样的苦役么? 李大人,好人啊! 甚至有聪明的人暗想:李大人真是高丽人吗?他汉话如此熟练,乡勇这么好的待遇却只招中原人,这是为何? 但是很快,新乡勇们就知道为何伙食会那么好了。 因为这训练实在太苦了些! 不但要训练射箭,白刃战,而且还要训练什么队列,养成什么作风,甚至要背诵军律。 一天下来,基本上就是:练练练! 用某些老兵的话说,是“吃的好饭,流的好汗。流的好汗,做的好汉!” ………… 五天之后,颜铎告诉李洛,他联络族人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第二批高丽的女真流民,一个月后就可以动身,像上次一样在海边各港口集合。 他们会把没收割的夏粮(中稻)留给高丽人,这样就无人阻拦他们离开。 李洛很无语。第一次移民是放弃了麦子,第二次移民是要放弃水稻。这就是代价。 幸好中原流民极多,元廷很难控制,到时从中原移民,代价会小的多。 虽然第二批女真流民一个月后才能汇合,但其中八百可战之士,却可以提前到来。 “那些老兵,有的已经开始动身了。最多十天八天,他们就能来到江华。” “吾儿,他们虽然善战,但无兵器。你兵器大多留给了海东保安团,如今在江华,反而缺了军械。” 颜铎说道。 李洛道:“父亲放心,我明天就去仁州拜访李氏,到时顺便采购一批军械。再去汉阳和开京,售卖缴获生番的皮货宝石。” 颜铎抚须问道:“吾儿打算何时出兵剿灭韩恭?” 李洛想了想,“肯定要在父亲旧部来了之后,让他们吃几天饱饭养养身子就出兵,估摸半月之内!” 韩恭在那岛上开矿,势力每天都在增加,剿灭他宜早不宜迟。出兵越晚,代价越大。 ………… 李洛所惦记的韩恭,正在离江华岛东南三百余里的海岛上。 华夏、高丽、日国三国海域交界处,三国水师都照应不到的地方,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岛,正是大海盗“海屠夫”韩恭的巢穴。 韩恭所在的岛,不过一个村子大小,却因为有铁矿,又很隐蔽,所以被韩恭据为立业根本。 方圆五六里的小岛,竟然住了三千多人。尤其是小岛南部的矿山上,就聚集了两千多人。 矿山上有四五口矿洞,不远处堆着好几座“铁山”。旁边修建了七八个炼铁炉,以及大大的一个铁匠铺子。 一千多人是在矿洞内外干苦力的劳工,他们进进出出,将一车车的铁矿石拉出矿洞。 当监工的,是好几百手持兵器、戒备森严的海盗。 还有一百多人在离矿洞不远的炼铁炉和打铁铺中炼铁、打铁。 吆喝声、挖矿声、打铁声、海浪声、海鸥声,交织成一片。 面对大海,热火朝天。 不知为何,海岛上的这幅景象,即真实到极点,又给人以光怪陆离的虚幻感。 “又死了两个苦哈哈!拖出去扔到海里!”一个海盗监工喊道。 很快,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抬出矿洞,扔到山崖下的大海中。 他们显然是被矿石砸死的。 自从去年开矿以来,矿山上几乎每天死人。不是死于矿难,就是累死,或者反抗海盗被杀死。 “岛主”韩恭才不会心疼。反正苦力都是抓来的,就算死光了,大不了再上岸去抓。 前前后后死了好几百苦力,才换来小山一般的铁块,以及海盗们的好日子。 苦力们都知道,“岛主”韩恭每隔一个月就要运铁去倭国,换来金银珠宝和粮食。 此时岛上中间山岗上的一处气派的大院内,正传来阵阵划酒令的声音。 这大院是苦力们建的“岛主府”。 今日,是岛主韩恭的四十寿辰,岛主府正在举办酒宴。 所有什长以上小头目,都汇集在岛主府,为韩恭祝寿。整个岛主府看着喜气洋洋。 可是,在里面伺候酒宴的几百个女子,都是脸色难看,哪怕被海盗呵斥强颜欢笑,也看出不高兴。 她们是被海盗们抢来,供海盗们取乐的良家女子。 除了她们不可能高兴,还有一人不高兴。 韩韶。 韩韶今年刚好二十,生的眉清目秀,不像是个凶恶的海盗,倒像是温雅的士子。 因为也姓韩,又读书识字,聪明能干,他就被没有儿子的韩恭认做义子,成为“少岛主”,当成接班人培养,所以在海盗中势力不小。 可是,自从去年韩恭有了亲儿子,就大不一样了。 或许是韩恭听了那女人的枕头风,又或者韩恭有了亲儿子,不再允许义子有自己的势力,反正韩恭不但当众宣布废除韩韶“少岛主”的身份,还想暗中除掉韩韶。 韩韶本来念及情分,不愿和韩恭翻脸。可当获悉到义父为了亲子要除掉自己,就再也无法淡定。 第一百零六章 冤家路窄 韩韶坐在酒宴大厅的角落,看着首座上众星捧月般的韩恭,目中泛出丝丝冷意。 说起来,他韩韶也是世家出身,幽州韩家世代辅佐大辽皇帝,祖上曾是萧太后肱骨重臣。就算大辽亡了,韩家在金国也还是名门。 也就是蒙元占了中原,韩家才真正败落,直到沦为蒙古官人的奴隶。 韩韶哪里甘心?就当了逃奴,出海做了海盗。 本来,海盗再怎么样也是自由身,不比当奴才强?可是如今韩恭要除掉自己,那这海盗都难做了。 但韩韶不会坐以待毙。 他很清楚韩恭的性格。既然韩恭为了亲儿子对他起了杀心,那就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海屠夫”的名号可不是唬人的。那是千百人的鲜血浇筑出来的名头。韩恭,是一个连自己发妻都能下毒手的男人。 此时,整个大厅坐着上百个大小头目,他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声说笑,大手乱摸,一边命令身边的女子“满上满上”,或者“给爷笑一个”,真是好不快活! 不断有海盗站起来为韩恭祝酒,大拍马屁。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也就算了,就连“龙王管海下,岛主管海上”这样狂的马屁都敢拍。 席间还有倭人海盗,一边为韩岛主献唱和歌祝酒词,一边手持折扇起舞,和歌词曰: 海涛起兮长鲸飞, 伊人驻马望帆归。 主公只为海波平, 抛却令名山海间。 …… 韩恭听的好兴致,连连称赞唱的美妙。他其实喜欢的是和歌的词意,这是把他比作为了守护海上平安而甘于寂寞的大英雄。 “我儿,为何怏怏独坐?快快近前,陪为父饮酒才是道理!”韩恭突然看到角落里的韩韶,就举起酒杯笑道,一副慈父之态。 他身穿绫布罗衣,头戴逍遥巾,一副醉态可掬、酒酣颜酡的样子,加上周正富态的面庞,完全就是个慈眉善目的员外,哪里有半分海盗头子的模样? 要不是韩韶经营了不小势力,又为人机警,他此时肯定还蒙在鼓里,不会知道韩恭要杀自己。 既然知悉了韩恭的杀意,韩韶当然不会被他慈父般的伪善迷惑,但韩韶也不能翻脸。 现在翻脸,韩恭会名正言顺的做掉自己。就算支持自己的势力,也救不得自己。 “儿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父亲,是以不敢亲近!”韩韶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儿祝贺父亲一日千里,早成大业!” 韩恭哈哈大笑,持酒环顾笑道:“还是我儿深知我也!如今咱们精兵过千,猛将过百,又守着好大一座铁矿,事业越加兴旺,来日何愁不成一方霸业!” 群盗贺道:“祝岛主早成霸业,我们也好沾光享福也。” 韩恭道:“我儿,这基业可也有你一份。好生做,好生做!” 韩家行礼道:“父亲放心就是,孩儿谨记在心!” 韩恭点点头,仰头喝酒,袖子遮住了目中的冰冷杀意。 “韩韶,休要怪我。如今我有了亲子,怎能容你做大?你不能活了,必死无疑。” 韩韶也一口喝尽杯中酒,袖子也掩饰住了讥讽的笑容。 “韩恭,你别怪我。我只是不想死的这么窝囊。” 两人喝完酒,相视而笑,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 韩恭身边的一个美貌妇人,此时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九娘,将孩儿抱出来听听热闹。”韩恭对她说道。 “是,夫君。”美貌妇人笑道,转身进了内宅。 等转过屏风,她的笑容顿时变得无影无踪,脸色也变得冷厉起来。 “韩恭,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以为孩子是你的?你以为我季九娘会为一条毒蛇生孩子?呵呵呵……” ……………… 不说韩家“父子”将起萧墙之祸,只说海东之主李洛,如今已到仁州。 李洛将大船停在仁州港,令五十亲卫看守船上皮货,带了另五十亲卫上岸,雇了牛车前往。 高丽有个奇怪风俗,马明明比牛贵,但牛车却比马车更高贵。达官贵人出行,喜乘牛车。盖因牛车平稳不蹶,厚重无为,更契合这海东佛国的禅静之意。 乘坐牛车,也是因为牛车慢,颜隼等步行的亲卫刚好可以跟着走。 李洛的牛车清晨出发,一路上牛铃叮当,一对牛角上都挂着白色当归花编织的花环,这是高丽风俗,寓意喜回故乡。 李洛的花环牛车漫步穿行在“江仁驿道”,黄昏之前,终于看到仁州府城。 仁州本非大郡巨邑,只是因为出了李氏、金氏两大顶级世族,这才成为高丽大郡。 仁州当然没有汉阳(首尔)繁荣富庶,也没有开京恢宏雄伟,但书香云集,乃是高丽儒乡,清贵之城。 比起江华山城,仁州城强出太多。城池边长六里,城中人口过十万,百业俱全,繁荣非常。 然而,仁州李氏家宅并不在城中,而在城外乡郊。 这也是高丽世族的习惯:家城不入官城。 没错,大世族的宅院,其实也是一个城池,俗称“家城”,只不过这个城池作为私城,规模比官城小很多而已。 但既然也是城,当然不会建立在府郡官城。 李洛的小坞堡,算不算家城呢? 远远算不上。 家城不光有坞堡具备的防护功能,还有小型的街市,店铺,设施非常齐全。 而且家城有大量同族之人居住,地地道道的家族之城。 李洛绕过府城,向仁州李氏的家城位置赶去,走上一条专属于李氏的大道。一路上,道路越来越整齐,路边的树也越大,石刻也多了起来。 到后来,一行人完全走在林荫中,顿时心旷神怡。 光从这条通过李氏家城的专属道路,就能窥测李氏的底蕴和强势。 路上不断有牛车往来,一看就非富即贵,应该要么去拜访李氏,要么就是已经拜访完李氏。 又走了一箭之地,但见一座青石楼牌横在路上,拙朴大气,上面四个斗大的行书刻字:七代御乡。 李氏出了七位王妃,乃外戚世家,所以被称为“七代御乡”。 牌楼下一个中年管事,带着几个李家私兵,正在检查进入的牛车。 那管事待到看见李洛的牛车,以及牛角上的当归花环,顿时眼睛一亮。 牛角上挂当归的,一定是外出久归的本家子弟了,不可能是外姓之人。 究竟是哪一房哪一位郎君呢?看这牛车和这么多威风的护卫,这位郎君在族中地位必定不低,而且还在外地闯出了名堂。 管事快走几步,来到李洛车前,恭敬的行礼喊道:“卑臣杜节恭迎郎君归来!”(高丽门阀的管事在主家面前称臣) 车中的李洛有点奇怪,心想李氏怎么这么热情客气? 李洛忍不住走下牛车,既然对方这么客气,他当然不能大喇喇的安坐车中。 李洛一下车,那管事就愣了一下。紧接着眨眨眼,再次仔细打量一下李洛,原本热情恭敬的神色顿时寡淡下来。 他在李氏家城几十年了,哪一房哪一位郎君他不认识?别说嫡系,就是庶支,远系子弟,他也不会眼生。 但眼前这人,硬是眼生的紧! 此人,不是李氏族人。 “足下何人?既非李氏子弟,为何牛角挂当归花环?究竟是何居心!”杜节语气不善的说道。 这也不怪他恼怒。当归花环不是随便用的,你不是回自己家族,就不能用。这是规矩。 哪怕是女婿,没有其妻陪伴,独自去岳父家也不能用当归花环。 李洛正要说话,突然后面一辆牛车超过一头,停在楼牌下,这牛车非常豪华,牛角上挂着木槿花环。 木槿花环,乃是亲戚拜访所用。 管事杜节一看那牛车,立刻笑容满面的喊道:“金郎君为何今日一人来此?我家娘子呢?” 听口气,来人应该是李氏女婿。他独自前来,没有妻子陪同,所以不能用当归花,只能用木槿花。 那牛车帘子一动,一个脸色苍白的华服青年走下牛车。 李洛一见这人,顿时目光一冷。 几乎同时,那人一个照面也看见了李洛。 “是你!”那人脱口说道,脸上闪现出冷厉之色。 “是我。”李洛也冷冷一笑。 真是冤家路窄啊,想不到第一次来李氏家城,就遇见金光献。 去年在传灯寺时,金光献不仅侮辱自己,还想抢走崔秀宁。两人可是结了好大的梁子。 第一百零七章 堂兄来了! 金光献刚刚下车,紧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就从金光献车中传来,“二兄,是遇见了故人么?”声音有若乳燕归巢,清稚柔糯,甚是动听。 金光献笑道:“倒也算为兄的故人,呵呵。” 他这语气反而让车中的女子生出好奇,于是车帘一开,一道丽影走下牛车。 此女最多二八年华,但见她:白腻瓜子脸,细长丹凤眼,朱唇绽樱颗,额上梅花钿,丹蔻映素手,玉钗衬青丝。端的一只娇滴滴、粉嘟嘟的小娘子! 再看女郎衣装如何,有分教:契玛绣芳华,罗衣举云霞,璎珞胸前挂,木屐轻雪袜。 并无奢华绮丽之服,却显清华出尘之姿。 此女乃是金光献胞妹,金氏新一代的家族明珠:金光若。 李洛看到金光若,也不禁感觉眼前一亮。要说长相,她还比不上崔秀宁,但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拿到后世,也算是女神级的美少女了。 金、李两家世代联姻,且互为翁婿。金光献带女弟拜访李氏,当然不是无心之举。 而是如今时节已入酷暑,按往年惯例,李氏家主李签要从京城回到家城避暑一月。他此时拜访,自然能见到家主李签。 然后,李签见到金光若,必定心生欢喜,多半会安排一个出色的嫡系子弟,定下亲上加亲的调子。 如今李签做了“宰相”,声势超过金氏,由不得金氏不重视。 此时,也可让妹妹金光若见见李氏诸嫡子,看看有无中意之人。 说白了,金光献带妹妹来,名为拜访,实为相亲。 杜节看见金光若,愣了一下,赶紧行礼道:“杜节见过金小娘子!” 他不认识金光若,只知道她是金光献妹妹。 金光若淡淡扫了一眼李洛等人,待看到牛角上挂的当归花环,她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李洛来。 金光献之前自是听到了杜节质问李洛的话,此时又看见李洛牛车牛角上的当归花环,哪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金光献此时很是郁闷。去年在传灯寺,李洛还落魄的像个叫花子,怎么这才过去半年,他就不但混的华服豪车,还有这么多精干的护卫? 看到一个自己曾经鄙视欺辱的人越混越好,也是一件恨事。 “老杜,此人名叫李洛,他用当归花环,可能是冒充李氏子弟的骗子,该如何处置你看着办就是,只别坏了李氏规矩才好。”金光献说道。 金光献语不瓷实,他没有说李洛一定是骗子,只说可能是骗子,偏不肯把话说死,以落下话柄。 “哦?”杜节听了目光更冷的盯着李洛,“金郎君所言,足下可曾听分明?这当归花环,足下有所解释么?” 他能混上家臣,当然不是那种脑子简单、性格冲动的人,不可能凭金光献一句话就向李洛发难。最起码,他要听听李洛怎么说。 这李洛麾下的卫士既多且精,其人物也是气质高华,仪表轩昂。无论怎么看,都难以让人心生轻视,还是谨慎些好。 外人用当归花环的确是坏了规矩,可却说不上犯了王法。 李洛打开一把折扇(不是装逼,是真热),淡淡问道:“杜管事在李氏家城多少年了?” 杜节道:“在下出生在李氏,至今四十年。不过,这与当归花环有何关联,足下可有分教么?” “自然有分教。”李洛笑道,“四十年,的确很久。然则,三十余年前旧事,你可尽知?三十年前之人,你可尽识?” 三十年前事?三十年前人? 杜节摇头,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能认识多少人、能知多少事?别说什么尽知尽识了。 “在下自然不会尽识尽知。不过那又如何?看足下年纪,不过弱冠而已。哼,三十年前,足下还没出生罢!倘若还没有令人信服的解释,休怪在下失礼……”杜节冷笑道。 李洛冷然道:“你既不能尽知尽识,就不要挡本郎君的路。至于解释,你不过小小一个管路家臣,本郎君何须给你解释?笑话。” 李洛也恼了。一个当归花环而已,你这么较真作甚?真是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这也是中国人和日韩人的不同了。 中国自从唐代灭亡,贵族时代结束,就开始了“重里轻表,重实轻形”的处事哲学。就是太重视实际,太轻视形式、仪式、名义等精神层面的东西,认为这些毫不重要。 这就是极端世俗化了。所以从宋代开始,中国人越来越讲究实际,开始丧失华夏古典的生活仪式感,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庸俗,越来越随便,美其名曰“接地气”。 于是,在精神层面的文明质感就慢慢消失,生活变得简化、单调、媚俗、变通。 高丽人则不同,他们对形式和表面的东西看的很重,哪怕改变本质,也不愿改变形式,往往显得固执死板。 这也是为何杜节这么认真。 不过,李洛如此强势,杜节一时为之夺气。 金光若看的有趣,心道这个李洛要真是骗子就有好戏看了。 正在这时,忽然銮铃叮当,马蹄得得,几匹马转眼之间就来到眼前。 领头的骑士是个身穿黑色猎装的女子,她头戴网巾,腰挎角弓,肩头还停着一只海东青,看起来英姿飒爽。 李洛一看不由笑了,这不就是上次在汉阳府见过的李蕙质么? 当时李蕙质和他争客栈上房,差点打起来。经过自己连哄带骗,又送出一件上等骨瓷,才让她勉强相信自己“堂兄”的身份。 “怎么回事?如何堵在这里!”李蕙质在马上喝问杜节,然后对旁边的金光献一抱拳,“姐夫。” 金光献正是李蕙质姐夫。 杜节一指李洛:“四娘子,此人并不是李氏子弟,却挂了当归花环来访,大坏规矩,所以卑臣要讨个说法。” 李蕙质这时才看向李洛,她咦的一声,语带惊喜的说道:“李……堂兄……原来堂兄来了!” 什么! 堂兄? 杜节差点一头栽倒。四娘子可是家主嫡女,嫡系中的嫡系啊!被她称为堂兄的人,不用想,不但是李氏子弟无疑,而且也是嫡系! 可是,为何自己完全没见过? 李洛也是呵呵笑道:“蕙质又去打猎了?”一副很熟的口气。 心里却想,她上次压根不肯叫堂兄,这次不光热络许多,堂兄都叫上了。 骨瓷的力量,真大啊。看来李氏坐不住了,主动伸来了橄榄枝。既然如此,他当然也要做戏做全套。 金光献也愣住了。 小姨子亲口叫李洛堂兄,那还有假?李洛当然就是正经八百的李氏嫡脉。 那自己岂不是枉做恶人,将这“小舅子”得罪死了? 金光献暗自摇头,失望、尴尬、后悔郁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金光若听到李洛竟然是李氏嫡系,想到自己今日的来意,不由对李氏留意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初到李阀 “杜节,还不快点给郎君赔罪!你这司关家臣不想干了么!”李蕙质俏脸一沉的对杜节喝道。 别看她是个女孩子,这一发怒倒也很能唬人。 杜节哪里还敢怠慢?他赶紧下拜跪伏在地,恭声道:“卑臣有眼无珠,冲撞了郎君,万望郎君赎罪……” 李洛折扇“啪”的一收,再望上一抬,毫不为意的笑道:“起来吧!杜节,说起来你也无错。规矩就是规矩,尤其是我李氏的规矩。” 杜节陪笑道:“是是是!郎君所言极是!卑臣恭迎郎君归来,还请郎君入关!” 他身后四个李氏私兵“哗啦”一声全部下拜,齐声喊道:“恭迎郎君归来,请郎君入关!” 李蕙质笑吟吟的说道:“来这就是到家了,堂兄,随小妹进关吧!” “好。”李洛点点头,钻进牛车,阿山一抖缰绳,那牛“哞”的一声,迈开大蹄跟着李蕙质的马进入牌楼。 金光献很是尴尬,脸色阴沉的难看。但要让他堂堂金氏公子给李洛道歉,却是万万不能。 好在他是李氏常客,熟络的算是半个主人,不用李蕙质多余的邀请,就携着金光若回到牛车,进入牌楼。 就算在车厢内,这位金氏明珠也始终保持着贵族的正坐(跪坐)之礼,矜持而得体。 “二兄,你和这李郎君有过节?”金光若问道,目中若有所思。 金光献哼了一声,“李洛算得哪门子郎君?他不过是突然冒出来的野路子而已。” 金光若咦的一声,红菱般精致的小嘴一张,“李娘子亲口叫他堂兄,必不会假。二兄何出此言?” 金光献道:“他的确是李氏嫡系血脉,他父亲李简,与李氏家主李签,也就是我岳父,乃是同胞兄弟……” 金光若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那他不就是李氏家主的亲侄子么?这可是实打实的嫡系,怎么就是野路子?” 金光献大有深意的看了妹妹一眼,看的她有点心虚。 “我没说他不是李氏血脉。说他野路子,是因为他并不在李氏家城出身长大,他是李氏西宗的,你明白了么?此人今日上门,必是来认祖归宗了。” 西宗? 金光若明白了。她是金氏核心嫡系,当年高丽大世族的秘辛往事自然不会不知。 西宗,是当年为了防止被蒙古灭族,预留家族后路,派往中原大宋自立门户的嫡系子弟。 与西宗相对的,是东宗。东宗是派往倭国自立门户的嫡系子弟。 而留在高丽的,就是本宗。 本宗被一锅端,还有西宗。西宗也被灭,还有东宗。 总之,家族血脉延续不会断绝。 如今,蒙元并没有对高丽世族下手,还要借重高丽门阀治理高丽,制衡高丽王。如此一来,本宗自然无虞,可西宗东宗就尴尬了。 回来不是,不回来也不是,横竖左右为难。就算回到高丽本宗,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处境也尴尬的很。 “李洛之父,离开高丽去中原时还是个少年,如今李简已死。李洛等于是隔代西宗,以后在家族的日子未必好过,不被族人作践就不错了。”金光献有点幸灾乐祸的说道。 李洛,你是李签侄子又如何?李签未必真心对你。认祖归宗后,谁会把你这个“外来户”主子放在眼里?说到底也是寄人篱下。别说分到家产,不受气就不错了。 金光若看到金光献露出的奇怪的笑容,忍不住问道:“二兄你笑什么?” 金光献收回思绪,正色说道:“小妹,这李洛不会有多大出息,前途有限的很。你可不要对他生出什么心思。” “这次带你来李氏,虽说是存了让你自寻良人的念头,但也有个底线。只有李氏嫡系俊彦才行,其他庶系,就算英俊有为都不成,你可明白?” 金光若微微有点不满,跪坐的身子一挺,“李洛不也是嫡系么?” 金光献冷哼一声,“光有嫡系血脉有何用?还要受家主看中,这才是最要紧的!不然,家产,功名,仕途都有限的很,如何能配的上你!” “这李洛相貌风度的确是出挑的,又是你见过的第一个李氏子弟,所以你才初见之下心生好感。你这点心思为兄理解,但这李洛,绝非你良配。” 金光若低下粉颈,不再说话。 金光献虽然警告了妹妹,但他其实并不担心。 妹妹年少慕艾,情窦初开,见到李洛这样的男子心生喜悦实乃平常之事。 但是,妹妹绝对不会真的对李洛感兴趣。 当哥哥的,如何不知道妹妹的秉性? 妹妹温柔似水,静若秋月,看起来似乎很好说话。但那只是表象或许伪装而已。其实,她很是知机市侩,没有好处的事绝不会做,是个最怕吃亏的主儿。 她看重的是权势富贵。没有权势富贵,她认识李洛是谁? 至于李洛有没有权势富贵,金光献认为他李洛最多得到一些小权势小富贵,不可能达到妹妹满意的高度。 所以,就算李洛不是有妇之夫,妹妹也不会真的选择他,哪怕他是李签侄子。 金光若不再理睬哥哥,她素手掀开车帘,看向前面李洛一行人。 这次她看的不是李洛。她看的是李洛的一群亲卫,她似乎想从李洛亲卫队的数量、气质、体格等方面,来推测李洛的实力。 可是,这女郎数次蹙眉,她发现看不透李洛的实力底蕴。 ………… 李洛的牛车过了牌楼关,又一路慢慢往上行了两里路,最后过了一座石桥,这才走到尽头,来到一座依山旁水修建的城池下。 没错,不是大宅院,不是坞堡,而是城池。虽然这城池的规模比仁州府城小的多,但的确就是一座城池。 如果不是城门楼上题写着“李氏家城”四个大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县城呢。 城墙高达三丈,有墙垛,城楼,女墙。城楼上飘着绣了李氏家徽的旗帜,城墙上下都有甲士防守。 这哪里是家宅,这分明就是春秋时期的贵族封城。 城门口的小广场,所在地势已经较高,李洛两边一看,家城后面是夕阳下的青山林海,家城两边是大片的良田,金黄的麦浪一眼望不到头。 夕阳下,成百上千的田奴,仍旧在广袤的麦田上劳作。 庄园,城池,夕阳,青山,绿水。 充满古典的壮美气势。 就是李洛,此时也有点意外。 只看这座家城,就知道李阀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有李蕙质带领,李洛毫不费力的进了城门。但是,他的亲卫只能留在一个叫“卫院”的接待处,不能和他一起登堂入室。 进了城门,首先是一条街道似的大路,两边是大片鳞次栉比的建筑。 一眼望去,就看到了茶馆酒肆等各种店铺。 第一百零九章 兰池溪苑 家城中的商业街道,还是十字型的,南北东西都超过一里路,各种店铺商楼都有,足有两三百家。 店铺的名称,全部带有“李氏”字号,显然都是李氏族人开的。 李洛过了十字街道,进入一条青砖大道,两边都是青墙黑瓦的建筑,很有几分庄严厚重的气息。 每栋建筑,皆有牌匾,甚至少数建筑大门口还有卫兵。 一路看去,有家库,家礼堂,家武堂,家吏堂,家工堂,家赋堂,家法堂,家狱等等。 好嘛,完全就是一套微型朝廷班子。 过了这片“衙门区”,又进入一个比足球场还大的广场,广场上整整三十六座石灯台,两边还伫立着好大的钟楼和鼓楼。 “咚——咚——” 此时已经黄昏,鼓楼上的大鼓敲响,声传数里。 过了广场,赫然一座五间六柱的重檐高大华堂,扁额上的字是:“养政堂”。 看来,这就是李氏家主坐堂理事的正堂了。相当于“金銮殿”。 养政堂门口,左右几柱参天青松,树龄估计有数百年之久。 绕过“养政堂”,进入一条水磨青铺就的甬道,甬道尽头,是通往后宅居所的大门。 大门屋檐下的清石,都被雨水滴出了水洞。守门的石兽,也被风蚀出斑驳之色。门檐瓦上的苔藓,把黑瓦完全变成了青色。 一块砖,一片瓦,一棵树,都显示出古老沧桑之感。 不愧是传承几百年的世族啊。 李洛反而对这些承载时光的事物更感兴趣。 后宅门口同样有管事和甲兵守护,看到李蕙质,都是行礼口称四娘子。 进入这道大门,情景又是一变,好像别有洞天。 一眼望去,亭台楼阁,水榭花廊,清池幽林,人影绰绰,好一处风流富贵的所在。 直到此地,李洛才看到李氏家城有了私人宅院的样子。 李蕙质一边带路一边介绍道:“堂兄,如今家城中有一千多族人,加上家奴,家臣,家兵等,总有八千多人。比起王宫,只大不小。” 竟是比王宫还大么?李洛有点无语。 李蕙质继续介绍道:“这还仅仅是在城中的人。除了家城,咱们李氏在各地还有几十个庄子,两万多田奴,山林水泽还不晓得有多少。” 她想从李洛脸上看出震惊、羡慕、激动的神色。 然后,并没有。 李洛当然心中惊讶李氏的庞大。但对于他这个现代人来说,李氏再富贵也达不到让他羡慕激动的地步。 李氏家城的确比后世中国所有保存的私宅更大,和它相比,苏州园林像个小花园,乔家大院像个小院,着名的恭王府像个土财主的宅子。 就连紫禁城,光论面积也没有李氏家城大。 但这只能说明高丽是贵族社会,除此之外什么也说明不了。 拿官僚封建时代的私人建筑,和贵族时代的私人建筑比规模,太不公平。 远在春秋时的鲁国三桓,郑国七穆,都是封城为家,绝不会比李氏家城小。 就算李氏家城真是一座城池,那又如何?后世随便一个地区修建的仿古旅游景区,也不比这小,人还更多呢。 看到李洛一副见怪不怪、云淡风轻的神色,李蕙质对这“堂兄”的评价不由又上了一个台阶。 多少初来李氏家城的人,哪怕官位不低,也会被惊到。可这堂兄却等闲视之,不用想肯定是见过大世面的。 李蕙质之所以对李洛热情起来,当然是因为那“玉瓷”。 一个多月前,一种美轮美奂的新瓷从汉阳府流出,一出世就碾压高丽青瓷,成为最受追捧的瓷器。 而且玉瓷的底部,竟然是“仁州李氏”四字! 如今,山海商社的那批玉瓷已经售卖一空,几个大掌柜联袂上门,要求继续供货。 李氏本来就是山海商社的股东,真要有玉瓷,当然会供货给山海商社。 可问题是,李氏哪里有玉瓷? 李蕙质当然知道谁是玉瓷的真正主人。四月份她在汉阳府,遇见自称是她堂兄的李洛,李洛还送了一件极好的玉瓷笔洗给她,那笔洗上就有仁州李氏四字。 李蕙质回到家族将事情秘密汇报,立刻引起了族老堂的轰动,很快,在王京做官的家主李签,也得到了消息。 家族对玉瓷评估之后,得出如果被家族掌握经营,以李氏分布高丽、中原、倭国的商业渠道,一年最少能获取二三十万贯的纯利! 这是比青瓷更大的利益。 李氏有十万亩土地,十几艘大船,还有大量店铺商楼,如此产业,每年收入也才二三十万贯。 也就是说,如果将“玉瓷”握在手里,每年收入会增加一倍!哪怕对于李氏来说,“玉瓷”也是无法抗拒的巨大诱惑。 所以,族老堂和家主一直决定,不惜代价让印着“仁州李氏”的玉瓷,真正成为李氏的产业。 别说李洛极有可能真是李氏血脉,就算他不是,李氏也能让他是。 至于李洛想要什么,无非是李氏的扶持和认同,这些都好办。只要李洛愿意让出玉瓷的利益,出身名分,官位,权势,家族都可以给。 好在李洛主动向李蕙质留过地址,李氏才能派人去江华找李洛。 这也是为何李蕙质当众叫李洛堂兄,做实他嫡系子弟名分的原因。 这些道道,金光献兄妹还不知道,他们还以为李洛真是因为血脉才被李氏认同。 李蕙质带李洛在重重亭台楼阁间穿行,终于来到一座名叫“兰池溪苑”的院子。 “堂兄,你不是外人,就不住客院了。这个兰池溪苑,你知道是谁住过的吗?” 李洛看着夕阳余晖中的兰池溪苑,目中露出伤感之色,缓缓说道:“兰池溪苑,是父亲少年时住的宅院。” 李蕙质点头,也露出伤感,“不错,正是叔父当年的院子。” 她的伤感虽然多半是假,但也有小半是真。毕竟李洛“父亲”李简是她嫡亲三叔,血缘之情还是有的。 对于李洛的身份,李蕙质本人是相信的。族老们也多半相信是真。家主李签则是半信半疑。 但有了骨瓷,这些怀疑都不重要了。 “兰池溪苑既是叔父当年的院落,也就是堂兄的。院子早在半月前就收拾好了,堂兄请进。” 李洛跟着进入,看到的是一方极其精致幽美的小庭院,占地不到两亩。但见精舍华轩,朱帘绣户,池水潋滟,溪石清幽,夏荷如锦,兰香馥郁。 这地方,真的很不错了。 李洛一进来,就惊动了几个人从角落里的厢房中出来,看打扮是此地的侍女。 领头的,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妇人。 李蕙质道:“甄尚院,五郎君到了,快来见过!” 那妇人蹀躞着步子而来,对李洛行礼:“卑臣甄良秀见过……见过五郎君!” 说完她抬起头,神色有些激动,甚至目中有泪花。 “真是像呢,五郎君真像当年的三郎啊!”甄良秀面露惊喜的说道。 李蕙质道:“五兄,这位甄尚院,当年乃是三叔的贴身丫鬟,对三叔很是忠谨。” 李洛有点无语,李氏是不是太入戏了?竟然找来李简当年的丫鬟,说什么“太像了”。 好好笑哦。 然而李洛真是误解了,这还真不是李氏做戏。而是他长相的确有些像李简。 什么是无巧不成书? 这就是了。 第一一零章 钟鸣鼎食 “郎君请这边走,四娘子请。”甄良秀道,将两人引进一间靠阴的主室。 “郎君,这是夏室。”甄良秀解释。 所谓夏室,是专门夏天避暑的屋子。这兰池溪苑既然有避暑的夏室,那一定也有取暖的冬室了。 这还是兰池溪苑一个院子而已,可见李氏家城的豪奢。这么一比,原本还让李洛骄傲的李家坞堡,就不足为道了。 夏室是一间精舍,不但雕梁画栋,陈设豪华,而且引水入内,一条小溪竟然从室内宛转流过,波光泠泠,水声细细。 小溪还带动一轮风车,吹起的凉风一面对着主人的书案,一面对着屏风后的卧榻。 主人无论在书案前,还是在卧榻上,都有凉风吹拂,清溪在侧。 更有卧石生苔,幽兰吐芳。这一间不大的精舍,竟然集自然于一室,大有清凉之意。李洛一进来,就心旷神怡,燥热顿消。 李蕙质不失时机的观察李洛,发现他仍然神色淡淡,毫无惊喜之色,不由暗自苦笑。心道这堂兄到底见过多大世面?为何一路走来都是一脸波澜不惊、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哪里知道,李洛是想起了后世很多特色酒店,好像也是这么布置的,虽然高档点,但并不稀奇。 当然,李洛还想起了空调。 “如今天色已晚,五兄先在这兰池溪苑住下,待我禀告父亲,再相见不迟。”李蕙质笑着说道。 李洛点头,“那就回见罢,替我向伯父问安。” 李蕙质道:“自是如此。”施了一礼就翩然离开。 她今天的表现,热情有礼,温和可亲,与在汉阳府城初见时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可见,一旦利字当头,为了好处很多人都愿意做出改变。 “郎君归来辛苦,暑气难耐,卑臣准备兰汤,为郎君洗浴。”甄良秀恭敬的说道,目中带着一丝母性的关爱之色。 李洛心道,这阿姨演技不差啊,比流量女星强多了。 “那就劳烦甄尚院了。”李洛也想赶紧洗个澡爽快爽快。 “不敢。郎君是我等主上,自然该当的。”甄良秀说道。 她已经做到“尚院”级别的高阶女家臣,在家主的宅院分管数十名奴婢,算是比较有权势的下人。 可是,得知兰池溪苑被重新收拾出来,已经有人去江华请回传说中的“五郎君”时,她就主动要求回到兰池溪苑。 她母亲是李简的乳母,所以她既是李简的心腹丫鬟,也是李简的乳妹。 她记得来兰池溪苑是四十年前,当时才五岁,而李简才六岁。两人名为主仆,实为兄妹,感情极好。 在兰池溪苑,她整整待了十年,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十年。直到李简被送去中原大宋,这里没了主人,她才离开。 当年,她很想随李简去中原,但李简认为此去中原福祸难料,坚决不让她一起涉险,这才永别无期,抱憾至今。 李洛绝对不会知道,这初次见面、演技很好的甄尚院,可是真的关心他的。 甚至,她提前准备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准备透露给李洛。 甄良秀吩咐身后一群侍女,“你们各司其职,半个时辰之内,兰汤,晚膳,全部备好。” “是。”几个侍女领命。有的去烧水,有的点灯,有点去做饭。 甄良秀请李洛在案上坐下,然后亲自端来一碗冰镇酸梅汤,侍女又用铜盆给李洛净手,再摆上各色水果、点心,茶水。 紧接着,就有几位侍女为李洛按头的按头,捏脚的捏脚,捶腿的捶腿。 还有一个侍女剥开一颗葡萄送到他嘴边。 看到李洛没有张嘴,甄良秀笑道:“郎君,这可是院中老藤的葡萄,才采摘下来。说起来,这老藤还是你父君小时亲手种植,有几十年了。” 她的语气颇为感慨。 李洛听说是几十年老藤的葡萄,这才张嘴吃掉素手递到嘴边的葡萄。 “原来是父君亲栽的老藤……”李洛面露感慨的说道,语气大是感伤。 但是这葡萄,可真甜啊! 好吃。 几十年的老藤,产量极低,但质量极佳,味道最美。现代人很难吃的上。因为,葡萄种植园为了产量,很少留老藤,十年以上的基本都被砍了栽种新藤。 一颗葡萄吃下,一片在冰中镇过的西瓜又送到他嘴边。 一口咬下去,又沙又脆,满嘴瓜香。 美美哒。 短短片刻间,就让李洛真正享受到贵族公子的生活。 李洛以前是有钱人,现在也是有钱人。但这样的享受,讲真还是头一遭。 所以李洛也不客气,毫不矜持的享用侍女的伺候。最难的是,这些服务不是花钱买的。 这是权势地位的感觉,不是花钱买服务的感觉。两者的快感,天差地别。 满室清凉,李洛不由舒畅的闭上眼睛,微有困意。 这兰池溪苑,足有十几个下人侍候。 又大半个小时之后,一个女子进来禀告:“尚院大人,请禀告郎君,晚膳已备。” 明明李洛就在眼前,她却仍然禀告甄良秀,再让甄良秀禀告李洛,这看似多此一举,其实就是规矩,就是程序礼仪。 甄良秀立刻对李洛道:“禀告郎君,晚膳以备,是即刻传膳,还是浴后再传?” 李洛很快反应过来,他端正的跪坐到位,道:“即传。”他想吃饭了。 “诺。”甄良秀领命,对那个侍女道:“传。” 那侍女转身出门,喊道:“传晚膳!” 紧接着,一个身穿高丽周衣的少年男子,走到东边的廊下,那里挂着一口两尺铜钟。 “咚——” 周衣少年敲响铜钟,悠悠钟声顿时响起。 钟声一响,西边厨房里就有数人捧着膳食出来,鱼贯而入,最前面的人手中捧着赫然是一方鼎。 直到鼎放到案上,李洛才发现竟然是一个木鼎。 也是,他只是一个“世族子弟”,又不是公卿大臣,真用铜鼎吃饭的确不像话。有这木鼎,已经算“钟鸣鼎食”了。 木鼎中,是一只蒸鸭。 后面几人手中捧的不再是木鼎,而是盘碗杯盏。 此时,李洛面前的书案被抬着挪开,换了一张膳桌。 “咚——” 钟声再一响,一个女子肃手道:“蒸鸿雁一只,燕窝一碗,炙海参一碗,汉江鲤鱼一尾……” 李洛暗自失笑,原来不是鸭子,是大雁啊。 膳食一一摆上,青瓷壶中倒出琥珀色的美酒,银箸,玉杯,铜树灯…… 主菜是鸿雁,这当然是有寓意了,鸿雁代表归来。 “请郎君用膳。”甄尚院说道,率先退出,其他人也依次退出,不打扰李洛用膳,只留下两个侍女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随时伺候。 这就是所谓的“钟鸣鼎食”了。当然,李洛享受的是最简化的版本。 真正的“钟鸣鼎食”,没有半个小时都吃不了饭。 第一一一章 夏室夜谈 李洛用了晚膳,甄良秀又来请沐浴。 令李洛无语的是,就是沐浴之所,也分冬夏。夏天沐浴之所叫青池,冬天沐浴之所叫水榻。 一个高丽女子,手拎碧纱灯笼,站在青池之外,唱起浴歌: 夏萤如星,天星如萤。 沐我发兮,浴兮我身。 虔心穆穆,神灵幽幽, 澡之我手,洗之我足。 …… 歌声中,又两个侍女手捧衣物、浴具肃然而入。 其中一个侍女道:“六月九日,沐于青池。” 另一个道:“浴之兰汤,归而诚祀。” 然后两人一起向李洛行礼,意思是:现在可以洗了。 不得不说,高丽贵族的生活,实在讲究,仪式感极强。 仪式,可以把很平常的一件生活琐事,比如吃饭洗澡,变得庄重不凡起来。 此时的整个东亚,日本已经是武家政权,中国早就进入官僚时代,只有高丽还保留着贵族时代的生活。 贵族时代和官僚时代的区别不光体现在权力资源的分配上,更体现在文化上。 贵族时代最大的文化特点,就是礼仪。礼仪之繁琐之隆重,体现在方方面面。 所以,贵族时代不算人治社会,更不是法治社会,而是礼治社会。 如今的高丽,是贵族时代的没落时期,礼治渐弱,人治渐强。等到一百多年后李成桂篡位建立朝鲜王朝,高丽的贵族时代也结束了,朝鲜才正式进入人治官僚政治时代。 讽刺的是,朝鲜的所谓两班贵族,其实根本不算贵族,两班贵族,只是科举官僚罢了。 贵族时代和官僚时代,都有强大和孱弱的时候。就是看组织动员力如何,核心就是对基层的控制。 以李洛后世的眼光看来,贵族时代固然有很大问题,士大夫官僚时代也不好,帝国时代才是王道。 ………… 青池在庭院西北角,外面看像是一座小茅庐,里面乃是用青石条砌垒的小水池,倒入微温的清水,撒入一把晾干的百花花瓣。 李洛看着两个侍女一副要帮他“宽衣解带,搓澡擦背”的样子,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可受不了这个。 “你们出去吧,本郎君不爱有人伺候沐浴。”李洛道。 两个侍女低下头,并没有退出的意思。 “好了,你们下去吧。”李洛皱眉道。 看到两女还在犹豫,李洛有点不耐烦了。说两遍还不走,留下过年么? “退下!”李洛提高了音量。 “诺……”两女这才将衣物浴具放下,有点狼狈的退出茅庐。 等到她们离开,李洛脱衣入池,顿时叫了一声“爽快”。 这才是夏天洗澡啊。 原来以前他上亿的身价,竟然没有洗过一个舒服的夏浴。 池水温热,池壁冰凉,凉而不冷,水气芬芳。池下鹅卵石,圆润可爱。池边还种着夏兰,文竹,极其清幽。手一伸,就能摘到花叶。 李洛沐浴已毕,感觉头上身上都带着花木的清香,体验十分满意。 先用粗紵巾擦干身体,再用细紵巾擦第二遍,最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换了一套新衣服。 李洛一身白衣,头发随便扎起的出了青池茅庐,就不禁一愣。 两个侍女正跪在外面,低头敛目。 “你们跪此做甚?起来吧。”李洛很是无语,他当然知道她们为何跪在这里。 李洛说了一句,也懒得再管他们,就径直离开茅庐走向夏室。 坐了一整天牛车,有点乏了,现在饭也吃了,澡也洗了,他想睡了。 李洛自来熟的进入夏室,转过屏风,放下蚊帐,直接躺在风车前、小溪边的竹木卧榻上。 夏天虽热,又没有空调降温,可躺在这夏室睡觉却真是一大享受,比空调房的体验美多了。 屏风外其实还有一张小榻,是值夜的侍女睡的,随叫随到。 那侍女看见李洛直接睡下,只得轻轻来到屏风前,轻轻呼唤道:“郎君……” “何事?”李洛坐起来。 那侍女道:“郎君可要奴婢侍寝思密达?” 什么? 李洛愣了一下,说道:“不用,你自歇息。” 那女子又问:“那么,郎君可要其他人侍寝思密达?” 我勒个去! 李洛说:“不用。” “那么……”那女子道,“郎君可还需要奴婢做什么思密达?” 李洛笑道:“我要睡了,有需要自然叫你,你不用管我。” “诺。”那女子这才离开屏风,准备关门,吹灯。 可正在这时,夏室之外甄良秀的声音响起:“郎君安睡了吗?” 那侍女道:“刚刚躺下。” 甄良秀道:“禀告郎君,请他相见片刻。” 侍女来禀报李洛,李洛穿衣出来,看到甄良秀正在书案前等待。 “打扰郎君了,请郎君相谈片刻思密达。”甄良秀说道。 “甄尚院请坐罢。”李洛在书案下的蒲团上正襟危坐,甄尚院也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甄良秀是家城女官,职位不低,所以李洛对她也很客气。 “你先出去吧,不许他人进来。”甄良秀对那值夜侍女说道。 “诺。”值夜侍女乖乖退出夏室。室内只剩下李洛和甄尚院。 甄尚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李洛。问道:“郎君的父君今年不过四十六岁,不知为何英年早逝呢?” 李洛道:“殁于蒙元侵宋战乱,全家只有我当时在外游历,得以幸免。” 甄尚院流泪悲声道:“不幸中的万幸,小郎君能延续三郎君血脉,真是菩萨保佑……” 李洛哪里还看不出这甄尚院和李简关系匪浅?她这神色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专业老戏骨也很难演这么真。 甄尚院的年纪,和李简差不多,两人应该一起长大,这关系不可能是主仆那么简单。 他察言观色,猜出了几分,眼睛一转的试探着说道:“甄姑,父君在日,不止一次提到甄姑,说很是想念。” 果然,甄尚院闻言并未大惊小怪,甚至对于李洛称呼她为甄姑也没有纠正,而是坦然受之。 有此可见,她和李简的实际关系,要么近乎兄妹,要么近乎情侣。 甄尚院泪目道:“我何尝不是挂念你父君……哎,三十年了。他埋骨异乡,我也老了……” 李洛立刻进入角色,“甄姑并不老啊。” 他现在已经猜到,甄尚院是完全相信他的身份,可能他和李简真的有些像。 尚院的职位应该很高,一定知道不少家务大事甚至内幕。这个甄良秀,值得拉拢。 一定要借助李氏的力量,征日之前拿到五品以上的武职官位。 这样的话,他必须一年内最少升六级,还要连过八品升七品、六品升五品这两个仕途门槛。可很多官员十年甚至二十年都做不到。 没有官场大佬鼎力支持,就是李洛再有军功,也不能一年之内从八品升到五品以上。而如果有李签的鼎力相助,再加一件军功打底,就完全能做到。 所以,最关键的是李氏对他的支持力度有多大,他是否能够充分利用李氏的力量。 那么,甄尚院的作用就不容忽视。 甄尚院听到李洛的话,顿时笑了,“小郎君不但长的有些像你父君,说话也像你父君那样暖心。” 第一一二章 知己知彼 甄尚院道:“明日上午,家主定会传小郎君相见。一则是认祖归宗之事,二则……二则就是那玉瓷之事。” 李洛有点惊讶,甄良秀竟然直接说出李氏觊觎骨瓷之事,难道真的向着自己? 甄尚院继续道:“小郎君,那玉瓷的制作之法,真的掌握在你手里么?” 李洛点头:“这是大宋修内司官窑最新研制的烧瓷之法,可惜还没有开始烧制,元军就攻下临安了。我无意中遇见弥留之际的官窑大匠,这烧制之法竟然便宜了我。” 甄尚院毫不怀疑,因为这也是最合理的解释,天下制瓷之术,谁能比得上大宋?就是国族引以为傲的高丽青瓷,比起大宋官窑也有所不如。 这玉瓷为宋国官窑研制,再正常不过。 “原来真是最新的宋国御瓷。”甄尚院点头,之前族老们以及所有高阶家臣,也都认为玉瓷多半和大宋御瓷有关。 “只是,据那官窑大匠死前所说,天下只有他有此法,他既死,这玉瓷之法就被我掌握。”李洛道。 甄尚院道:“倘若家族让小郎君献上玉瓷烧制之法,小郎君是否愿意?”她问到这里,心里也很紧张,因为她不知道李洛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李洛道:“我既然是李氏之人,这瓷法当然不是不能交给家族。” 甄尚院长长松了一口气,既然小郎君如此聪明大度,那她就既放心又好做了。 甄尚院压低声音道:“小郎君,为防万一,千万不能说这瓷法只有你一人知晓……” 李洛故作惊讶道:“甄姑何出此言?这瓷法本来就不止我一人知道。几年前得到瓷法后,为了防止意外身故导致瓷法失传,我讲此法告诉了发妻。一旦我有了三长两短,瓷法也不会失传。” 李洛虽然年轻,可以前就在圈中有狡诈之名,他单刀赴会,怎么会承认只有自己一人知道骨瓷技术? 万一李氏得到骨瓷技术后,为了垄断技术将自己杀掉灭口,他岂不是死不瞑目? 虽然这种情况的发生概率不大,但可能性不是没有,哪能不小心? 如果李氏知道瓷法还有他妻子知道,就不会在这里杀人灭口了。因为杀了他也起不到垄断技术的作用,除了背上“杀侄夺方”的负担,还会促使他妻子向更多人泄露秘密。 甄尚院笑道:“原来如此,那就万事无虞,我也彻底放心了。小郎君也勿多想,你既是李氏嫡脉,尽可相信家主。我刚才所虑,不过以防万一罢了,毕竟族人太多,人心难测。” 李洛这次是真的对甄尚院刮目相看了。她能把话说的这么透,如此提醒自己,似乎真的为自己考虑。 不然,这些敏感之极的话,她作为李氏家臣完全不适合说出来。 “甄姑有心了。”李洛也表现出善心,“父君当年就曾言道,倘若回到本宗,遇事一定要和甄姑商议。” 甄尚院柔柔一笑:“小郎君不用和我见外。明天你就要面见家主了,礼仪方面我是毫不担心的。不过,有些话,我需要先说与小郎君知晓,也好知己知彼。” 李洛道:“甄姑请说。” 甄尚院开始说起来。 “郎君伯父,如今升了佥议府(中书省)佥议参理(参知政事),乃从一品大员。平时都在王京,唯有冬夏在家两月。” “家主夫人,也就是郎君伯母,出身金氏。而郎君堂姐,又嫁给你伯母娘家侄儿。” 李洛知道,这“伯母”的娘家侄儿,就是金光献了,原来金光献娶了自己表姐妹啊。 甄尚院继续说道:“家主有子四人,嫡子两人。有女五人,嫡女两人。请问,郎君之母,可是正妻?” 李洛道:“我母姓赵,乃是大族出身,当然是正妻。” 甄尚院笑道:“那小郎君就是郎君嫡子了。如此说来,郎君在公子中的尊贵,仅次于两位嫡郎君,比家主两个庶子更加尊贵。” 什么? 这点他倒是没想到。他这个“李简嫡子”,竟然比家主李签的庶子更尊贵? 李洛并不熟悉高丽礼法。其实高丽(包括朝鲜王朝),嫡庶之间的差别远比中原更大。 李签和李简是同母兄弟。李签是家主,是族长,但是,他的庶子,还没有李简的嫡子地位高。 也就是说,按照贵族礼法,家主李签的儿子(庶子),还没有侄子(嫡子)尊贵。 这样就有意思了,李洛所冒充的这个身份,在李氏这代子弟中能排第三,正儿八经的“主子”。 甄良秀不知道的是,李洛哪里会在意李氏的主子身份?他在意的是如何最大限度的利用李氏,让对方帮他升官谋权啊。 “家主性子恬淡,喜爱佛禅,书法……” “如今族老堂有七位族老,都是族中德高望重的嫡脉近支……” “家臣中,最有权势的是白都管,还有统领私兵的宋忠卫,这两人……” 甄尚院将各种重要人物详细说与李洛知道,哪些人可以交往,哪些人必须要提防等等。 甄尚院又提出如何通过瓷方获得最大好处,如何提出最有利的条件等等,全部都是为李洛着想。 李洛仔细一琢磨,觉得甄尚院说的建议没有问题,完全可以采纳,可见她是深思熟虑过的。 可能就是李氏,也不知道甄尚院会站在李洛这边出谋划策。 李洛很清楚,明天的戏码,名义上是温情脉脉的伯侄相见,确立名分,实际上是却是关于骨瓷的谈判。 事关重大利益交换的谈判,能事先摸清对手这么多情况,知己知彼,当然是好事。 直到将重要内容全部交代清楚,甄尚院才放心的告辞离开。 李洛卧榻歇息,一夜无事。 第二天大早,李洛被一阵钟声惊醒,赶紧坐起来。 李氏家城的晨钟一响,除了老病之人所有人都要起床。 很快,几个侍女就进来侍女,洗漱,穿衣,梳理头发。 半个时辰后,约摸早上七点,甄尚院进来说道:“小郎君,家主请这就过去见面,共用早膳。” 李洛头戴玉簪网巾,一身白色罗衫周衣,腰间青玉带,足上檀木屐,完全一副高丽贵族子弟打扮。 尤其是他身材颀长,气质清越,看着颇有几分卓尔不群的仪态。 “小郎君真是一表人才……”甄尚院露出赞赏之色,很是满意。 小郎君如此风仪,就是在几位郎君中也算出挑。家主见了,必生欢喜。 第一一三章 伯父李签 亲自来请李洛的人,除了早就熟识的李蕙质,还有一个相貌儒雅、年约二十四五的青年。 李洛一看就猜到对方身份。果然李蕙质介绍道:“五兄,这是二兄李知易。” 李知易温和可亲的呵呵一笑,上来就携起李洛的手,说道:“五弟,今日可算是回家了!” 接着唏嘘道:“哎,但是我那可怜的叔父,却遇难中原,不得回归故土。” 李洛被“二兄”李知易拉着手,虽然心里膈应,却不好甩开。他自是知道古人有“携手礼”,乃是至亲好友间才有的礼节。 李洛想起甄尚院昨晚的话,提到李知易时说:敬而远之。 作为家臣,甄尚院当然不好说主子的坏话。这“敬而远之”四字,已经给出了评价。 “小弟初见二兄,当真如沐春风……”李洛也不得不说几句话套近乎。 以他的经验,李知易可能比较虚伪,外热内冷,内忌外宽。和这种人交朋友,友谊的小船可是说翻就翻的。 不过,“伯父”大人能派出嫡子嫡女亲自来请他相见吃早饭,那是非常给面子了。 面子主要不是给他的,而是给骨瓷的。 当然,他捏造的身份,对方应该是基本相信了。就是没有骨瓷,也可能承认他是李氏族人,但是家族的好处,就很难指望了。 李洛让人抬着他带来的几箱礼物,跟着李蕙质兄妹穿过一个小湖,就来到家主院。 家主李签的居所,是家城中最奢华的所在。主院中别有楼台堂阁,簇拥着一座五间三进,重檐叠嶂、朱门绣户的高大华屋。 匾额上题着:萧斯堂。 李洛暗自点头,难怪有人说“高丽肖周”,萧斯堂这取自《诗经》的名字,真的太贴切李氏的政治身份了。 一路穿堂过户,雕梁画栋,湘帘翠幕,处处奴仆如织,门门守卫森严。 真真就是侯门深似海。 家主院的家臣、奴仆、私兵,见到李蕙质李知易一行人,要么驻足行礼,要么蹀躞问安。 李洛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李洛等人一走过,窃窃私语的议论就交耳相传,如同涟漪一般,从家主院传开,很快演变为话题事件。 李洛昨天黄昏才进入家城,可是由于他的身份太敏感,仅仅一夜之间就嫡庶尽知。 就连稍微有点身份的奴婢都听说,家主流落在西国的亲侄儿回来了。 此人名叫李洛,年纪二十左右,肯定比四郎君还小,那就是五郎君了。 家主和族老们都定了调子,说是真的。前段时间,族老堂就派了闵管事去江华,上门拜访,不想今日才来。 据闵管事说,那五郎君在江华只做着八品微末小官,比四郎君都低了好几级。 突然多了个五郎君,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至于玉瓷和李洛的关系,只有少数族人和极个别的高阶家臣知道,绝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 此时住在嘉客院的金光献兄妹,也已经起床。 金光献道:“小妹,我带你去家主院,拜见我岳父。李氏的各位郎君,应该都会去问安的。” ………… 李洛进了萧斯堂,再来到一间典雅大气的广厅,一眼看见一个男子正斜依在案榻上看书。 两个俏丽的侍女,一个在给他揉肩膀,一个给他打扇。 这男子年约五旬,他白衣葛巾,雍容儒雅,尤其是颔下三缕长须,很是飘逸潇洒。光看卖相,就已不俗。 此时他抬头凝眸间,那久居上位的气势已流露无余,不怒自威。 果然是一品大员,气场比江华郡守郑律还要强。 他看到李洛,顿时有点恍惚。李洛看的真切,他那瞬间的惊讶和恍惚,不似作伪。 “父君,五弟到了。”李知易恭敬的禀告道。 李洛就当自己演戏了,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当即下拜行礼道:“侄儿李洛,拜见伯父大人!” 李签这个年纪,自己本来就能叫伯父。就像叫一个老人为大爷一样,不吃亏。 至于下跪,李洛以前刚入行,还跪过圈子里的老大拜师敬茶呢。没有那一跪,能有后来的雅盗?他能二十出头就挣一个亿? 洪武跪过郭子兴,努尔哈赤跪过李成梁,秀吉跪过信长,魏武跪过董卓,石勒跪过王衍,勾践跪过夫差……还有跪搓衣板的。 跪都不能,还能干什么? 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解释,就不能是跪下就能拿到黄金的意思?(男子汉们别喷我) 所以,李洛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干脆利落的跪了。 “想不到,竟真有三分相似……”李签喃喃说道,目光有点迷离。他好像有看见三十年前的那个雪天,送弟弟李简去中原的情景。 “三弟,要是高丽本宗被胡人灭族,你千万不要回来,一定要在宋国开枝散叶……” “大兄,倘若胡人要下毒手,你一定要逃,逃到宋国来找我……” 那个少年是他唯一的同胞兄弟,他去了中原就音讯全无,再也没有回来。 三十年了,每当想起当年弟弟西去中原的背影,李签就很是伤感。 李签之前听了李蕙质的汇报,原本对李洛的身份半信半疑,只是因为玉瓷才决定接受。可是现在看到李洛,他立刻就不再怀疑。 实在是李洛和他弟弟长的有些像。尤其是菱角分明的嘴唇和坚毅的下巴,最是相似。 哪有这么巧的事? 李洛必定是他侄儿无疑了。听说李洛之母乃是弟弟正妻,那就是嫡子了。 那么李洛在子侄中的地位,只仅次于他两个嫡子。 李签还知道,这侄儿是去年回的高丽,凭借自己的本事谋到了一个小官,看来不是个庸才,风度也出众。 值得家族大力栽培。不过,也要这侄儿知趣识相才好。如果那玉瓷之方不愿意献上,那也无须再费力扶持,给个出身既可。 李签转眼之间就有了计较。 “起来起来……想不到离开的是你父君,回来的却是你呀!” 李签亲自扶起李洛,既高兴又感慨的说道。 “痴儿啊痴儿,你去年就回高丽,为何今日才归!可知此举大不孝也?” 李签的神色是真,李洛的神色却是戏,“侄儿归心似箭,早就想回来看看伯父。只是回国途中遭遇抢劫,钱财尽失,所以无颜归家……” “说的什么混账话!”李签怒了,“尔不知礼也!你父虽亡,伯父尚在,安敢怠慢如此!你滞留江华,经年不归家拜见,这是何道理!” 他此时认定李洛是他侄儿,这番怒气当然是真的。 这侄儿回来这么久了,到现在才来拜见自己,李签如何不怒? 如果不是今日初见,实在不好惩处,李签定然要勒令李洛抄写《孝经》百遍。 第一一四章 他长大了啊 李洛看见“伯父”李签发怒,顿时佯装敬畏的说道:“伯父息怒,但请宽宥侄儿不孝之过。” 李签颜色一霁的说道:“罢了,罢了。”他不再纠缠这事,而是对李蕙质道:“去请你母君出来相见。” 不一时,一个中年贵妇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出来,她目光一扫,就捕捉到李洛的身影,紧接着脸色就精彩起来。 “这就是五郎么?哎呀,长的还真有些像简弟呢,你看这下巴,竟也有道沟……” 她就是“伯母”金氏了。当年李简离开时,她已经嫁到李氏,是认识小叔子的。 李洛上前一步,下拜行礼,口称伯母大人。金氏笑吟吟的连说“回来就好”,显得异常和蔼。 李洛心里冷笑,他想到甄尚院的话,提到当家主母金氏,是“不知不畏”。 甄良秀不方便说女主坏话,就用春秋笔法说了四个字的提醒。解读出来,只有不知金氏为人的,才不会怕她。 由此可见,这个“伯母”金氏,最起码是有些厉害,甚至……有毒。 不过李洛也不在意。他只是要达成一笔“亲情”掩饰下的交易,交易完成就离开了。又不会住在李氏家城,金氏有没有毒他并不在意。 不一时,李签的其他三个儿子,两个侄子,两个侄女,以及另一个还没出嫁的女儿,全部来了,一一和李洛相见相识。 这十个男女,不是李签的儿女,就是他的侄子侄女。 除了认识的李蕙质和李知易,还有李签长子李若愚,庶三子李安居,庶四子李乐业,庶三女李织等。 大郎君李若愚年约三十,进士出身,已经做到正四品官位。他神色矜持,习惯性的保持着官场笑容。 老二李知易一如既往热情,主动向李洛介绍其他人。他也是进士出身,二十五岁就做到了正五品。 就是年仅十八、官职最小的老七,都做到了八品,和李洛同级。 高丽门阀对官位的垄断,实在令人心惊。 按照家族礼法制度,家主的兄弟姐妹、子女、侄子侄女都是“嫡脉”。 其次是堂兄弟姐妹这样的“庶脉”。 再其次是堂侄这样的“近支”。 再其次是出了五代的“远支” 最后是出了七代的族裔。 按照血脉远近,地位待遇的等级十分森严。出了七代的族裔,必须要搬出家城,自立门户,另寻出路。 而仍然还能留在家城的“远支”,名为主子,日子过得多半比不上有地位的奴才。 “近支”起码在生活上已经很滋润了。 “庶脉”不但能享受豪华尊贵的生活,出身和仕途也有指望。 “嫡脉”则是真正的贵胄,只要不是白痴或太丑,肯定有官做,甚至有爵位。 眼前这十个“嫡脉”,其实也分四等,李洛是第二等,在子侄中的地位仅次于李签两个嫡子:李若愚,李知易。 比起李签的两个庶子李安居、李乐业地位更高。 很简单,李洛虽不是家主的儿子,却是上一代家主的嫡孙。李安居和李乐业虽是家主的儿子,却只是上一代家主的庶孙。 这十个“兄弟姐妹”,聪明的甄尚院昨晚都用了春秋笔法给出了评价。 大郎君李若愚是“夏日之阳”(酷毒)。 二郎君是“敬而远之”(虚伪)。 三郎君李安居是“五行缺金”(贪财) 四郎君李乐业是“心怀大志”(野心) 李蕙质是“六月之天”(善变) 李织是“白头山雪”(高冷) …… 竟是没有一个好相与的。也是,李氏这种顶级门阀熏陶出来的子弟,怎么可能是善茬? 这也省的李洛和他们拉交情。 他只要和李签打好交道就行了。甄尚院说李签是“洛东江水”。 洛东江是高丽的母亲河,就像黄河与华夏的关系。洛东江既养育高丽人,又喜怒无常的经常发洪水,但只要因势利导,疏通河道,就能利用它灌溉良田。 甄尚院能用春秋笔法将主子们的性格总结的如此精辟,既向李洛传递了信息,又没有触犯妄议主子的忌讳,可谓十分聪明,她能做到高阶家臣,显然不是侥幸。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笑道:“岳父大人,小婿来迟!” 正是金光献带着金光若进来。他是李签女婿,是这里的常客,自然不用通报。 金氏笑道:“光献,怎么今日才带光若来?” 金光若落落大方的上前行礼:“见过姑父大人、姑母大人。” 金光献看见李洛装作不认识,他自然害怕李洛把去年在传灯寺时自己的所作所为说出来。 他装作不认识李洛,李洛也装作不认识他。不急,有的是时间,慢慢玩儿。 李签道:“五郎,这是你姐夫金光献,乃是金氏嫡子,快些见过。” 李洛赶紧对金光献道:“原来是姐夫,真是仪表堂堂,一看就是德才兼备、品格端正的君子。我那没见过面的堂姐可是有福了。” 金光献听到李洛暗讽自己人品败坏,心中羞怒不已,心道:乡巴佬,本郎君迟早要你好看。 金光献心中恨不得一脚踹死李洛,嘴上却笑呵呵的回礼:“原来就是那五弟了!真是聪明伶俐,面带福相……” 他是暗讽李洛钻营取巧,走狗屎运。 金光若心想:“二兄和李洛明明认识,两人却装作不识,看来其中必有隐情。”她不再关注李洛,又悄悄打量李乐业等人。 李签眉头一皱,女婿这夸赞怎么不是味儿?他哪里能看出来李洛面带福相? 金光献又道:“看五弟已有官气,当是仕途通达。不知如今做着何职?”他这么问当然是故意刺激李洛。 因为他自己已经升到正六品,可听说李洛只有八品,还不是清贵文职。这怎么比? 李洛呵呵笑道:“小弟不才,比不得金家姐夫。区区八品,不足挂齿。”说完眼睛的余光观察李签的反应。 果然,李签听了抚须笑道:“这有何难?我高丽自有荫叙之制度。五郎如今已经有了官籍,更是好办。” 金光献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真不该说。 果然,李签继续说道:“若愚,你五弟做着八品团练副使的浊官,有失体面。待明日归宗仪式之后,你就亲自走走流程,好歹先提一级,跨进七品之门再说。” 他是从一品的佥议参理,高丽权势第三的重臣,当然不会为五品以下的官位亲自出马。 李若愚领命道:“是。父君放心,十日之内,五弟就能得授从七品的任命。” 他很不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堂弟,可是看在玉瓷的面上,他必须要帮着扶持李洛。 李氏虽然豪富,可养的人实在太多,又奢侈无度,每年开支浩大,家族财政其实并不宽裕。有了玉瓷,就不同了。 李洛听了心中一喜。正八品升从七品,看似只升一级,可意义很大。“八进七”是仕途上的第一道大关,很多小官十年甚至一辈子都跨不过这道门槛,以至失意终生。 不过,这官第一不能离开江华,第二要有兵权,第三,以前的官职必须要兼着。 “侄儿谢过伯父。”李洛拱手。 他当然知道这是李签以退为进,先行示好,让自己心甘情愿献出瓷方的策略。 既然李签是“洛东江水”,那就因势利导,先配合对方就成。 “好了。先传早膳吧!”李签下令。 “是,主君。”甄尚院道。原来她竟然还是家主院的尚院。 高丽贵族一日三餐,比百姓多一餐。但早膳不会“钟鸣鼎食”,仪式和食物都相对简单。 众人就在广厅就坐,一人一案。餐具不必说当然不是金银就是玉器。 等到侍女们鱼贯而入送来早膳,李洛才终于体会到李氏的奢侈。 松露米碧粳粥也就算了,泣血燕窝汤也能忍,可是……还有奶。 太太太……奢侈了! 你说奶没啥了不起? 呵呵。 如果是人……奶呢? 你问李洛是怎么知道是人乳的? 因为他刚要喝时,听到金氏说了一句话。 金氏说:“今日的人乳颜色不好,白的没有光泽。甄尚院,下去查查,是不是有人克扣了乳奴们的伙食,才让她们产的奶水差了。” 李洛听了,已经送到嘴边的奶盏,顿时放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长大了啊。 第一一五章 震撼到了 李洛看着众人一个个喝起人乳,不禁有点懵然。 他自然知晓古代贵族饮用人乳的记载。别说古代,就是近现代,名人中还有袁大总统用人乳佐餐。 可是,他还是下不去嘴。这些喝人乳的大人,难道不怕别人说自己乳臭未干?或者,他们怎么再有权力骂别人乳臭未干? 不用想,这些主子是日日要喝人乳的,就像李洛之前天天喝牛奶一样。可问题是,他不用养头奶牛,而李氏却要为此养一群“乳奴”! 据史料记载(野史),人乳这项花费很大。因为不是每个女人都适合。甚至入选条件很苛刻,各方各面…… 一旦挑选上,伙食待遇都是极好的。 可知天天喝人乳的成本,那不是一般富贵家庭能承受的起。 好在还有泣血燕窝羹、松露碧粳粥、鱼子酱、云锦糕、三瓜汁这五样美食。就连最便宜的三瓜汁,也要用到西瓜、香瓜、木瓜。 高丽贵族朝不饮酒,不然肯定也是极品好酒。 平心而论,这是李洛吃过的最奢侈最华丽的早餐。 广厅上首坐着李签夫妇,左右两侧各坐五六人。用膳时没有任何人说话,就连进食的声音也很小,而且人人跪坐,低眉敛目。 等到早膳用完,侍女们又送来漱口盂、净帕、清茶,又一通侍候。 “五郎,如何不用人乳,可是嫌弃此乳不好?” 直到此时,“伯母”金氏才看似亲切的笑问。原来,她早就觑见李洛没用人乳。 事实上,由于李洛目前是焦点人物,容易引起别人观察,所以不少人都发现他没有用人乳。 李洛笑道:“那倒不是。侄儿向来不爱喝人乳,是以不用。” 金光献微微一笑,“五弟怕是快二十年不用人乳了吧?” 他是讽刺李洛断奶后就再也喝不到人乳,嘲笑李洛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乡巴佬。 其他“兄弟姐妹”,虽然面色如常,可心里都是暗笑。这李洛流落中原,怕是温饱都是问题,哪能喝到人乳? 估计也就是走了狗屎运,得到大宋官窑的玉瓷之方,这日子才刚刚好过起来。说到底,就是一个好运气的暴发户罢了。 就是他在江华郡的八品小官儿,听说也是打着李氏旗号钻营来的。人家抬举他入了官籍,多半还是看李氏面皮。 不然,凭他一个中原长大的毛头小子,就算有点才能,又如何能有官做? 对于李洛,“兄弟姐妹”们是又喜又嫌,喜的是他能带来玉瓷之方,让李氏每年的收入翻倍,那他们的日子就更好过。 嫌的是,这多出来的兄弟,势必会分走更多的家族扶持,分走更多的政治资源。 李签乃是朝廷重臣,政争高手,他很快就看出来女婿和侄儿不对付,甚至有矛盾。他也知道子女们对李洛的态度。 但他懒得参和晚辈们的破事儿,如今他最关心的,只有玉瓷。 当然,他希望李洛主动提出来。只要李洛主动献出瓷方,他这个做伯父的肯定不会亏待,官位前程必不会差了。 政治人物,最擅长利益交换。利益交换已经成为他们的处事方式。 “五郎,上午你要去拜访七位族老,明天就要举行归宗仪式了。”李签做出安排。 “是。”李洛当然照接。 李签又吩咐李知易等人:“尔等也要陪着五郎,拜访七老,休教缺了礼数。” “是,父君。”李知易等人领命。 李签又看向金氏,口气温和,语近商量:“夫人,你让内库房开出一份礼单,以五郎的名义,作为送给七个族老的礼物,不能差了,免得五郎面上难看。” 李洛不禁暗自为李签点赞。果然是宰相,太会做人情了,拉拢人心的手段熟练自然。 以李签的老奸巨猾,如何不知道李洛自己是带了礼物的? 金氏笑道:“就以主君所言,必不让五郎为难。”心里却想,让我贴补李洛给七个老货送礼,真是好没道理! 李签既然“伯慈”,李洛自然要“侄孝”。他赶紧站起来说道:“哪能劳烦伯母?小侄此来,本是带了礼物。” “兄弟姐妹”听说李洛带了礼物,顿时来了兴趣。他们真想看看,这个暴发户乡巴佬,会带来什么礼物,不会是庸俗的黄白之物吧?那就太土了。 李洛让甄尚院令人将一口箱子抬到厅堂,打开箱子。 箱子一打开,众人就看到一片璀璨,定目一看,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竟然都是宝石! 这是李洛从生番山寨缴获的战利品,有玛瑙,篮宝石,猫眼,水晶,红珊瑚,都是海东宝岛特产。李洛现在有好几吨,这箱才几十斤而已。 尤其是猫眼和篮宝石,这时代可是还没有啊,算是宝石中的宝石。 众人都有点愣住了,他们想不到李洛带了这么多珍宝。 珊瑚他们都认识,可是这么漂亮的红珊瑚,他们却头一次见。就是阅宝无数的李签大人,也极少见过品相这么好的红珊瑚。 高丽也产珊瑚,但品相并不好,哪里比得上后世饮誉世界的台湾红珊瑚? 还有几种宝石,有的宝光迷离(猫眼),有的如同篮冰,竟是连他们这些见多识广的高门子弟都不认识。 但光看一眼,就知道是高丽少有的珍奇。 李洛不是暴发户么?哪来这么多稀奇的珍宝? 看笑话的心思瞬间就被眼前的宝石消融,转而变成渴望,他们看向李洛的眼神也充满了友善,希望李洛……多送自己一点。 就连金光献,也紧紧盯着一颗硕大的猫眼,神色好奇,目中火热。 他肯定,这颗宝石连王宫都没有。 金光若则是目光迷离的盯着一颗鸡蛋大的蓝宝石,她希望李洛能送给自己,于是笑容格外甜美温柔。 管着李氏内库珍宝的金氏,眼睛也有点发直,她看的是那红的发亮的珊瑚。 尤其是“五行缺金”李安居,本来就喜爱财货,此时见了这么多从没见过的宝石,更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是高冷的“白头山雪”李织,也对李洛这个“五哥”露出难得的微笑。 众人的表情李洛俱收眼里,暗道: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在我眼里,你们才是土鳖。什么高门子弟,狗屁。 除了李签神色如常,不形于色之外,所有人都被一箱宝石破了法相。 李洛的出手,实在把他们震撼到了。 李洛心中冷笑,今天送你们一点宝石,以后我会让你们加倍吐出来。小爷的东西,那么好拿的吗? 第一一六章 得罪女人 (第二更) 李签从宝石上收回目光,“这箱宝石颇为难得,五郎自何处得来?” 李洛回答:“好教伯父知道。这宝石新得不久。四月小侄在汉阳府售卖玉瓷,遇见一个来自倭国大宰府的商人,他见到玉瓷,当即提出用一箱宝石交换。” 李签听到大宰府,立刻敏感起来。明年就要对日用兵,选定的登陆之地就是大宰府所在的筑紫岛(九州岛)。 “那倭商稀罕我的玉瓷,我也稀罕他的宝石,双方一拍即合,就达成交易。最后,我用一百多件玉瓷,换了他一箱宝石。” “我套这倭商的话,他透露筑紫岛有条山脉,里面有不少宝石矿。”李洛说这话,当然是为了明年征日准备说辞。 李签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惜李氏没有人在军中为将,不然的话,倘若明年征日成功,倒是可以提前占了那条宝石山脉。 李洛挑出最好的宝石和珊瑚送给李签夫妇,然后从最大的李若愚开始,每人分了一大把宝石珊瑚。 每个得到东西的人,都眉开眼笑。 可是等分到金氏兄妹时,他突然“哎呀”一声,然后看着空空的箱子,说道:“这箱没了!对不住啊金姐夫金娘子……另外一箱,是留给族老们的……实在对不住。” 金光若一看,这口箱子果然空了,可另外一口箱子却还没开封。 顿时,金光若甜美可爱的脸蛋就难看起来。就算她是白痴,也知道李洛是故意的。李洛和她哥哥有过节,这才睚眦必报。 李洛,难道你眼睛瞎了,看不到我的美貌?你知不知道我是金氏明珠?你知不知道我有可能选择你? 可是,你竟然如此羞辱我!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敢如此对待我,你个乡巴佬、野路子上的狗东西,敢对我如此放肆? 李洛,本娘子一定要让你后悔今日对我的羞辱,一定! 金光若好看的嘴唇紧紧抿起,豆蔻玉指死死捏着,美丽的身子因为愤怒而僵硬。 李洛当然知道金光若很不高兴,但那又如何呢?谁叫她是金光献的妹妹?她就是长得再漂亮,李洛也不会当回事。 李洛固然聪明,但他毕竟是个不太懂女人的男人。他不清楚,得罪一个女人,尤其是高傲如金光若这样的女人,会是什么后果。 或许只有吃过亏的男人,才会后悔随便得罪女人。 金光献也愤怒的浑身发抖,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的报复自己,羞辱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 金光献脸色铁青,但当他看到李洛带着笑意的冰冷眼神,就突然冷静下来。 呼…… 自己堂堂金氏嫡子,为何要和一个野路子的乡巴佬置气?一旦当众和李洛撕破脸皮,暴出在传灯寺意图指染李洛之妻的事,他岂不是要名声扫地? 罢了,先忍一时。以后再找机会变本加厉讨回来。 李洛,你给我等着。 看到金光献刚要勃然作色,紧接着又平静下来的脸,李洛不禁有些失望。 这纨绔子弟,倒是有些忍耐功夫,可惜了。李洛其实希望对方撕破脸,这样趁机给对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金光若突然一笑,如百花绽放,“没就没了,李洛哥哥不用放在心上,无碍的。” 说要,她垂下眼帘,借着喝茶掩饰了目中的阴霾。 “好了好了,宝石虽好,何如至亲之谊。光献,这点东西就给你们吧。也算五郎送的。”李签呵呵笑着和稀泥,很大方的将自己的宝石送了一些给金氏兄妹。 但那最好的猫眼和篮宝石他舍不得送,他打算献给大王,既然宫中没有,相信大王会喜欢。 “五郎,你跟我去书房,我们伯侄好好谈谈。”李签很快转到正题。 来了! “是。”李洛站起来。 看到李洛的背影离开,众人的神色不一,复杂各异。李洛这次送礼的豪奢大气,很是刷新了他们对李洛的看法。 起码,就算李洛是暴发户,那也是真的阔绰啊。 而金氏兄妹的目光,却充满怨恨。尤其是金光若,她的目光好像两把刀子,恨不得把李洛的后背捅的稀烂。 ………… 李签在朝中位高权重,在族中又是李阀家主,乃是实打实的大人物。 可是,即便如此权势地位,一旦涉及到大利,他也不能淡定。因为他是族长,决定李氏的兴衰荣誉,遇利怎能不争? ………… 整整一个时辰后,李签李洛“伯侄”两人才满脸含笑的从书房中出来,一副“伯慈侄孝”、相谈甚欢的样子。 李签真的很满意,这侄子果然心向李氏,竟主动提出将玉瓷的制作方法献给家族,这么大的利说让就让,不愧李氏嫡脉。没让他这个伯父难做。 那种“不忍言”的“下作”之事,也没有发生的可能了。 另外,经过一番详谈,他发现这侄儿还真是一个人才。不但沉稳练达,心思敏捷,难得还对时局政事颇有见识,很有官场悟性。 而且,他还精通书法,蒙语,吐蕃语,日语。甚至,对兵事武备也不陌生。 如此良材美玉,只要着力栽培,将来必定是朝廷栋梁,家族支柱。 嫡长子李若愚虽然是他的接班人,如今也做到四品高官,但性子阴冷苛刻了些,未来仕途未必如意。 嫡脉中虽不乏有才能的子弟,但才能全面、性子沉毅、看事敏锐,这三者兼备的人,却一个也无。 那么,等到自己百年之后,李氏极有可能开始衰落。 可这侄儿,却能三者兼备,假以时日,当可为强力臂助。李洛倘若仕途得意,李氏将来就多一根支柱,有利于维护李氏的地位。 这侄子颇有主见,主动提出进入军中任职,这样李氏就能增加军中势力。 李氏是顶级士阀,向来文贵武轻,家族子弟出仕都愿意做清贵的文官,不愿做粗鲁辛苦的武将。 现在李洛主动想做武官,既不会威胁李若愚未来的家主地位,又能增加李氏的军中势力,李签当然求之不得。 只是,这侄子提出先要在江华做武官,因为江华位置极其重要,李氏在江华岛却没有什么势力。 而且李洛说已在江华打开了一些局面,一旦调任异地,就会前功尽弃。 他当然不会拒绝李洛这个要求。只是不想调离江华岛而已,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侄子竟然想在明年跟随元军征日。李洛判断,这次征日胜算较大,倘若真能攻上倭国,就有机会占了那条宝石山,那可是滚滚财源。 更别说还有军功了。 一旦蒙元占领了倭国,作为有功将领,也能在倭国分一杯羹,李氏的利益就可能伸到倭国。 他听了侄子这些话,越来越心动。 最后他决定,帮这个侄子谋取明年统兵随征的机会。就当赌一把,赌赢了,就是源源不断的利益。 当然,军职太低、统兵太少肯定不成,去了也是送死鬼,也没有分杯羹的资格。起码要挂着五品以上的军职,胜后才能捞到一些好处。 让李洛升到五品以上,一年内最少要连升六级。对一般人来说,这根本就是白日做梦。可对他李签来说,并不是办不到。 第一一七章 官位到手 倘若这侄儿运气好,能立下一个拿的出手的军功,就是一年内将其提升到四品武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本来他打算先将李洛提升一级到从七品,而现在他改变了注意,决定将李洛连升两级,直接提到正七品。 江华郡的正七品武官……水军系统内只有司正,可司正是军法官,并无统兵之权。 那江华岛还能掌兵的七品官,就只剩下两个。一个直属于郡守衙门的巡防营指挥使,按制度管着四员巡检,兵额八百。 只要李洛愿干,就将现任调走。 还有一个是团练使,很多都是地方主官兼任,负责编练统带“保胜精勇军”,兵额是不少,可其实都是乡勇,有名无实罢了。 他当然是想让李洛任这巡防营指挥使,因为毕竟是正规官军,粮饷军械兵源都不愁。 可这侄儿,偏偏属意有名无实的团练使,想把自己头上的“副”字去掉。 那就团练使吧,反正就是一个过度。几个月后再提一级,就是从六品了。 ………… 两个小时的“会谈”,李洛也很满意。 主动提出献出瓷方,又一番因势利导,李签这个“洛东江水”,终于能灌溉自己了。 答应了江华团练使的官位,自己头上的副字终于可以摘掉。 放着根正苗红的巡防营指挥使不选,偏偏要当处境尴尬的团练使,李洛当然不是傻。 他如今是团练副使,管理岛南四个乡的乡勇编练,兵额只有一千二百。 可是,倘若当了正职,就能掌管整个江华岛九个乡的乡勇编练,兵额二千七百! 也就是,他能再招募一千五百人。只要他有钱,想怎么练就怎么练,也没有人天天管着自己。 这不比经常要向郡守请示汇报的巡防营指挥使强? 正七品的官,还真没有比团练使适合自己的。拿到这个官位,就如同拿到“湖南团练大臣”的曾文正。 有团练使打底,他能做很多事。半年后再将手伸进水师。 第一阶段的谈判成功,接下来就是“归宗”,拿到族牒,报备到宗簿寺和礼曹,就是国家承认的世族出身了(高丽时的宗簿寺,除了管理宗室玉牒,还要兼管世族族牒) 下午,李洛依次拜访了李氏家城族老堂的七个族老,依次送了“台湾特产”。 七个族老惦记着玉瓷的大利,莫说他们真相信李氏是李简之子,就算不信,也会认了这门亲。 不过,李洛不打算“归宗”后就回江华,他要等到七品官位的任命落实再动身。 晚上回到兰池溪苑,李洛送了甄尚院很多宝石作为礼物。先不说甄尚院昨晚的话有多大作用,就凭这份心意,李洛也不能让她吃亏。 第二天,李洛一大早沐浴焚香,来到李氏宗祠,参加归宗仪式。 由于李洛的要求,仪式尽量简单低调的举办。参加的只有嫡脉子弟和七个族老。 高丽李氏,其实也有华夏后裔。仁州李氏,据说和中原赵郡李氏有血缘关系。不过,那起码也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 李氏祠堂高大肃穆,大白天的里面都点着一片长明灯。神龛上摆满了灵位,再上面挂满了画像。 李洛看见了几个在史书中见过的名字,李子谦,李资谦,李藏用。 “就当演戏吧,反正都姓李。”李洛自欺欺人的跪拜,由李若愚亲自主持归宗仪式。 念读祭文,告以事由。再由李洛亲奉供品,焚香进献。 简单的仪式过后,第二天,一块玉牌就发到李洛手里。正面刻着“仁州李氏”,反面刻“三房简出嫡长洛”七字。 这是象征李氏嫡脉的玉牌,也是出身凭借。 当然,李氏此时也得到了玉瓷的制造方法,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原来这玉瓷是用骨粉来烧制。 接下来几天,李洛不时陪陪“伯父”写写书法,或者教他几句蒙古语。要么和李家兄弟虚与委蛇,参加他们的诗会,夏宴,游猎,射箭,歌舞。过几天古代贵族的生活。 虽然他们心里排斥李洛,但起码表面上,这些人还算礼貌客气。五哥长五弟短,一副兄友弟恭、兄妹和睦的样子。 这也算双方的刚合作后的“蜜月期”了吧。 金光献兄妹待了两天就回去了。金光若甚至在离开时,专门找李洛说了几句话。 “李洛,明年就要征日。你可要做好准备了。” “金娘子此话何意?” “不是说男子汉大丈夫,功名马上取吗?李洛哥哥就不想为国出力,随军出征?” “哦,金娘子认为在下想随军征日?” “不是李洛哥哥想不想。而是……你可能不去也不成。” “在下实在不知道金娘子的意思。”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祖父就是明年征日的高丽主帅。现在你明白了么?” “在下明白了。金娘子想让在下去倭国打仗。好吧,是在下对不起金娘子在先,倘若在下愿意送金娘子很多宝石,金娘子可愿意原谅在下?” “不行。太晚了。李洛,本娘子发誓,会让你后悔那天对我的不恭。这才刚刚开始,及时享乐吧,明年你就要……呵呵。好自为之吧李洛哥哥。” 看着金光若说完狠话后姗姗离去的背影,李洛忍不住笑了。 “金光若,你或许还不知道,很多人视征日为畏途甚至死路,可我偏偏哭着喊着想去啊!” 李洛自言自语说道。 虽然金光若这个威胁基本对李洛没用,可李洛不得不开始重视金光若。 光看她甜美宜人的容貌,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女人。 而且她是金氏嫡女,破坏力并不小。 李洛突然真的有点后悔,那天贸然得罪金光若,的确有欠考虑。他想不到金光若记恨到这一步。 李洛想想历史记载,第二次的征日联军,高丽军方面的统帅,叫金方庆。 难道金方庆就是金光若的爷爷? 为了确认这一点,李洛问了李知易。 “二兄,这金家姐夫的祖父,姓甚名谁,现居何职务?” 李知易回答:“金氏家主就是金方庆,任佥议中赞,爵封上洛公。如今,又被元廷任命为高丽征日都元帅,筹备征日事宜。” 李洛故意皱眉道:“金方庆是上洛公,伯父是庆源郡公。他是佥议中赞(正相),伯父是佥议参理(副相)。如今他又是元廷亲封的高丽征日军都元帅,无论爵位还是官职,倒是金氏更加显赫了。” 李知易笑道:“五弟有所不知。祖父(李藏用)在世时,何尝不是首相、国公?” “金方庆年近七十,垂垂老矣。而父君不过五十,就已经做到副相和郡公。不出五年,这首相之位必为父君所有。” 李洛点头附和,满脸与有荣焉的神色。看的李知易暗暗鄙夷。 六月十八下午,李洛来的第九天,李若愚亲自来到李洛居住的兰池溪苑。 “五弟,你的升迁令已下,官职任江华郡正七品团练使,武勋授从六品秉节校尉。”李若愚淡然笑道,“父君说了,你再委屈几个月,就升从六品。” 李洛听了心中一松,官职到手,可以回去了。 第一一八章 八百战士 兰池溪苑住的非常舒服,古典贵族生活也极有情调。 钟鸣鼎食,花团锦簇,风流华丽,安逸闲适,如此富贵乡,真乃英雄冢。 这日常的衣食住行,起居坐卧,都充满华美的仪式感,如诗如画,行云流水般勾勒出或质感厚重、或清逸出尘、或慵懒闲适的人生。 但是李洛,不出十天就腻了。 数百年簪缨世族的华贵生活,的确惬意潇洒。可李洛是野路子,他有强烈的紧迫感,有很多想做的事,有很多害怕的事。 还有最在乎的人——崔秀宁。 所以,他不能留在这个古老的、巨大的贵族城堡乐不思蜀,与一群虚伪的“兄弟姐妹”虚与委蛇。 现在官位到手,合作达成,谈判成功,身份已有,不走何为?留这过年吗? 就算他是李氏的孝子贤孙,也不应该是仁州李氏的,而应该是陇西李氏的。 “五郎明日就回江华?不在这避完酷暑,过完中秋再走?”李若愚想不到李洛明天就走。 李洛道:“郡守如今盯着乡勇,公务繁忙,不好久留,只好下次再回来相聚了。” 李若愚点头笑道:“区区乡勇,值当多大公事?不过,五弟既然想走,为兄自然放行。” 由于这段时间李洛处事低调,有意收敛锋芒,所以在“兄弟姐妹”眼中显得很是平庸。再所以,他们就没人瞧得起李洛了。 只有最早认识的李蕙质,才认为李洛没那么简单,内心比较认同这个堂兄,对李洛多少有了一些兄妹之情。 其他人,如李若愚等人,完全就是内冷外热,心中对李洛排斥不已。只是因为李洛很得家主李签之心,这才表面客气。 李若愚其实巴不得这突然冒出的堂弟哪来回哪去,不要再待在家城碍眼了。反正瓷方已经到手。 李洛心里暗道“虚伪”,口中却道:“谢大兄体谅。明日大早拜别伯父伯母,小弟既行上路,就不给大兄大嫂辞行了。” 李若愚道:“无妨,明早兄弟姐妹们自然会送你。” 听到李洛要回江华,甄尚院甚是不舍。这段时间她也住在兰池溪苑,算是和李洛朝夕相处,她知道小郎君没那么简单。 他在藏拙。 他很聪明。 “小郎君酿的葡萄酒还没有好,怎么就要离开了?” 甄尚院很想李洛留在兰池溪苑。 “越久越香,尤其是这老藤葡萄。”李洛道,“下次再来喝吧。” 甄尚院有些忧伤,“不知道小郎君什么时候再回来。” 李洛笑道:“甄姑放心,自会再来的。” 李洛有点感慨。甄尚院聪明,重感情,对自己很是诚挚,有朝一日,不能让她没有好下场。 第二天,李洛一大早辞别李签夫妇,然后在“兄弟姐妹”虚情假意的送行下,带着留在家城外院的亲卫,离开了李氏山城。 李洛离开仁州,没有直接回江华,而是去了汉阳府,找到山海商社的大掌柜甄东信。 甄东信看见李洛上门,高兴的差点被门槛绊倒。 “哎呀呀,原来是李郎君上门啊思密达!”甄东信夸张的说道,一头油汗,“这大热天,甄某可是盼凉风一样的盼着李郎君呢!” 四月份,李洛卖给他一批玉瓷,很快就被抢购一空,果然非常走俏。 现在,不知道多少人在打听玉瓷,和玉瓷的主人,甚至有的人还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虽然玉瓷底部有“仁州李氏”的字样,可没人听说李氏有制瓷产业啊。谁敢肯定这不是玉瓷主人为了自保,假冒李氏名头? 但没过多久,李氏就主动承认,这种玉瓷出自李氏家城。 这才没人敢轻举妄动。 其实,如果李洛不将骨瓷之方交给李氏,很快就有势力找上他。 玉瓷之方乃是一棵大大的摇钱树,谁不眼红? 可是李氏虽然承认是玉瓷的主人,却说暂时没货了。这让甄东信很是焦虑。此刻看到李洛再次现身,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李洛当即给甄东信吃了一颗定心丸,“一个多月后,李氏家城会送来大批玉瓷,甄掌柜耐心等待就是。” 甄东信听到这句话,就像此时喝了一杯雪水,舒畅无比。 紧接着李洛单刀直入的说明来意,他有五箱品质极好的宝石,以及一批皮货,可以再和山海商社交易。 等看到李洛拿出的几种样品,甄东信顿时激动起来。 这是什么宝石?稀奇啊! 还有这红珊瑚,品质如此之好? 皮货虽然没看见,但如今高丽崇尚蒙古,贵族豪门越来越喜欢皮裘,当然也是走俏的货物。 大生意! 直到晚上,甄东信才带着山海商社的大群人手,跟着李洛赶到仁州港海边,在李洛的船上完成了交易。 这次,李洛只带来了十分之一宝石和皮货,交易额超过六万贯,折合白银三万两! 也就是山海商社这样的大商社,不然根本吃不下这批货。这还只是十分之一的货。倘若售卖所有宝石和皮货,就算山海山社能吃的下,也不敢吃下。 其他的货,只有慢慢出手,多地区出手。 最后,李洛带着两千多个银瓶,满载而归的回到江华。 如今,海东和江华两地,李洛的现金加起来快十万两了。 一年之内,不缺钱花。 李洛回到江华,已经是六月二十下午,九百新乡勇都训练半个月了。不但郡守衙门已经送来团练使的官印,义父颜铎帮他召集的女真战士,也全部到齐。 李家坞堡外院如今已有上千乡勇在训练,此时又增加了八百多女真战士,更加显得拥挤不堪。 看来需要扩建了,幸好之前修建大院时就考虑过扩建校场的可能,扩建起来很容易。 李洛一回来,都烈就负责把八百多新来的族人集合起来,带入中院,和外院的新乡勇隔离起来。 中院的空地并不大,勉强能容纳八百人的队列。 看着黑压压站在一起的女真战士,李洛顿时生出一股豪情。 这是他接下来出海剿灭海屠夫韩恭的主力。自己,是他们新的狼主。 李洛一站在中院台阶上,都烈就下令道:“拜见小狼主!” 八百多人一起下拜,异口同声,声震屋瓦:“拜见小狼主!” 他们在出发前,就被告知小狼主李洛的存在。来了后,又听说李洛的种种作为,加上有老狼主的支持,此时都愿为李洛所用。 就算不跟小狼主拼出个前程,也要跟小狼主博个饱饭。 至于恢复大金,对不起,这理想比天还高,他们不想再去承担,不想再为不可能完成的大业枉送性命。 第一一九章 战马渠道 随着八百多女真战士到来,就算不用新乡勇,李洛也能凑齐一千三百可战之兵。 石岩送的那封信里,明确说韩恭有上千海盗。自己的兵力应该能占据优势。 对方有数百皮甲,己方藏有三百铁甲,即便数量比对方少,也不会吃亏。 加上有心算无心,倘若能做到出奇不备的话,此战就稳操胜券。 韩恭在岛上开铁矿,炼钢铁,却为何不制作铁甲?显然是没有搞到甲匠。 盔甲是冷兵时代最重要的装备之一,管控极其严格。甲匠作为专业性极强的官匠,几乎都被朝廷控制。韩恭一个海盗头子,没运气还真遇不上。 但是,现在还不能出兵,起码要让新来的女真战士吃七八天饱饭,养养膘,恢复力气再说。 李洛看到,这些女真战士多半都是大个子,比高丽人高出一大截。他们的神色也大多坚毅冷肃,没有高丽人那种轻浮油滑的表情。 即便早就汉化,但这些从白山黑水走出的猎人的后裔,仍然残留着一些彪悍勇武的性格。 不像他们的祖先那样强悍到所谓“满万不可敌”的地步,但却比他们的祖先更听话、更顺服。这才是李洛如今最需要的兵源。 可惜,他们大多面黄肌瘦,一副长期吃不饱饭的样子,可见平时日子过得很是恓惶。需要白米白面、大鱼大肉好生滋养一段时日,才好上阵厮杀。 除此之外,还需要购置一批武器。 好在他已经是一郡团练使,完全有权限光明正大的购置弓箭、盾牌、刀枪。 但盔甲别想买到了。这玩意儿需要兵曹(兵部)的批条(甲票),有了“甲票”才能在官府武库购置。世族私兵的盔甲,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得到的。 这样,通过严格控制盔甲,抑制世族武力的膨胀。 对于私造盔甲的人,哪怕是顶级门阀,也要严惩。就算高丽王没有能力惩处,还有大元朝廷来惩处。 李洛当即想起了“大兄”李若愚。李若愚不正是在兵曹任参议么?向他说几句好话,是不是就能购置到一批盔甲? 李洛发表演讲给女真战士一番洗脑,再留下“吃好、穿好、家人温饱”的承诺,就将他们丢给都烈。 然后,他就迫不及待的给李若愚写信,言辞恭谨,滴水不漏,最后要求购置五百副盔甲的兵曹批条。 接着命管家李敏镐着人带着厚礼送信到仁州。 五百盔甲,绝对不是个小数目。他料定李若愚不可能满足他的要求,但两三百副还是有指望的。 送出了信,李洛又安排颜隼颜仝等亲卫,让他们明天过海购置一批弓箭刀盾,补上兵器缺口。 处理了这些事,又开完一次队长以上的会议,李洛才有功夫进内院给颜铎问安。 颜铎问:“定了出兵的日子?” 李洛回答:“先让他们吃十天饱饭,再等一批盔甲军器。最快也要等到月底。” 颜铎道:“为父当年有个部下,极善养马,如今在东京总管府(辽阳)做马场牧监,管着上万匹马。他已经回了信……” 李洛听到这里,顿时紧张起来。 “他回信说,每个月,最多只能瞒下二十匹母马,三十匹公马。再多就会出事了。” 李洛有点失望,元廷虽然到处圈建牧场,可对官马的控制还是很严,尤其是防范汉人。 辽阳牧场养马上万,那人身为牧监,如此便利的条件,却每月只能瞒下五十匹马。 一年才瞒下六百匹,差的远啊。 颜铎笑道:“吾儿勿忧,辽阳官牧的战马虽然不好弄,但可以让他在草原上代买,向乃颜的商社买。” 乃颜是蒙古帝国东道宗王,封地囊括了大半个辽东,是东道势力最大的蒙古宗王。此人与同出黄金家族的西道蒙古宗王一样,对元廷和忽必烈都不服气,几年后就会叛乱。 乃颜的封地是呼伦贝尔和辽东,当然有大量的马匹,他应该也不在乎谁买他的马,只要有好处,多半会同意。 就算别人买马是为了造忽必烈的反,估计这位王爷还巴不得。 颜铎继续道:“乃颜似有反意,据老夫在辽东的部下说,乃颜缺盐缺铁,所以一直在积蓄盐铁。咱们就以铁换马。” 铁马贸易? 李洛笑了,夺了韩恭的铁矿后,正好用来换马。 颜铎继续说:“如今辽东的海口,还掌握在乃颜手里,他的商队也经常出海,售卖皮货牛羊。这条商路,刚好利于咱们买马。不光省去元廷盘查,还省了货税手续。” 李洛明白了,忽必烈防着乃颜叛乱,所以控制榷场限制铁器和食盐流入辽东,让乃颜空有几十万部众,却难以作反。 但乃颜还有出海口,海上贸易的路子并没有被卡死。他毕竟是蒙古宗王,还没有真的造反,元廷当然不能太过分。 这个口子,就是李洛的机会了。 “这人虽是父亲当年部下,但如今已经做了元廷的弼马温,他还可靠吗……” “吾儿,何为弼马温?” “呃……就是马官儿。” “这人可靠。因为老夫当年命他做这马官儿,以备起事时有一条战马来源。如今,你所作所为步步为营,颇有章法,为父很是放心,干脆让他为你所用。” 李洛道:“那就劳烦父亲了。以父亲看,用他来和乃颜做这铁马贸易,一年可得马多少?” 颜铎沉吟着说道:“每次数百匹,每年三千匹应该没有差池。再多,就容易出事了。” 李洛笑道:“一年能买三千匹,再加那牧监瞒下的马,加起来也有三千六百匹,三年下来就是万匹。” 颜铎抚须笑道:“还是有钱好办事。为父数次起兵,都是输在钱粮上。你找钱的本事,强我百倍,将来的胜算自然大的多。” 李洛道:“不光是马。还要牛,台……海东移民的牛太少,影响屯田。” “嗯,耕牛缺口太大,只有通过草原买牛。” “父亲,草原牛可耕田么?” “倒不是不成,只是没咱黄河牛聪明,需要驯一驯才能耕田。” “草原牛产奶倒是不错,到时父亲可以天天喝牛奶,延年益寿。” “我儿,秀宁何时回来?也不知她在那岛上可有凶险,为父倒是挂念了。” “我也挂念。不过父亲放心,她胆大心细,杀伐决断不输男子,必然无碍。” 颜铎道:“但愿如此。” 李洛心里其实也有点不安,和崔秀宁分开二十多天,真有些不习惯。不但想念,也有些担心。 岛上有十几万生番,她才八百兵力,还没有完成训练。 万一生番联合起来大举出山,她能确保安全么? 第一百二十章 七千生番 (第二更) 六月三十,李洛离开海东超过一个月了。 这段时间的海东移民区,处处开荒忙,种田忙,建设忙,练兵忙。 忙忙碌碌,热火朝天,完全顾不得海东炎热的夏天。 海东公司十几个处,基本上都备足了人手。在崔秀宁的日常指导下,卯足了劲儿运作起来,彻底将移民区的事务推上轨道。 保安团经过一个半月的高强度训练,队列军阵、作战协同、服从意识、体能、射箭、白刃都有长足进步。 令行禁止,纪律严明,号令森严。 八百人的保安团,每一日都在通过训练提升战力,越来越有精兵的气势。 崔秀宁一半时间在公司,一半时间在保安团,偶尔还要下乡检查屯田,可谓辛苦之极。 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也黑了不少,但难掩天生丽色。 李洛走了一个月,她也有些不习惯。天天看不到逃犯,心里没来由的不踏实。 是有点想念了。 如今海东移民当局全部上了轨道,按道理她可以离开了。可是生番联军如同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让她不敢轻离。 今天是月底,上午崔秀宁按《海东简律》召开月度议事大会。 参加议事的除了公司处级以上官吏,还有保安团队长以上军官,以及各村村长。 海东公司经理林必举先当众向崔秀宁汇报了公司的工作成果。 “……夏小麦共收割五千四百石,早稻收割三千二百石,可征夏粮税小麦一千零八十石,水稻六百四十石……” “新开荒一万一千余亩。栽种晚稻两万两千余亩……预计十月可收割晚稻四万石以上……” “樵夫队伐大松树一百八十余株,已经制成船材暴晒,可造千料大船一艘。” “公廨大院、兵营、官库、医院、船厂等工程已经打好地基,预计八月全部完工。” “如今计有人口六千一百余人,其中保安兵八百零七人……六月,各种公务支出共耗费粮食六百余石,银七百六十余两,铁一万两千斤……以上不含军饷和军用。” 经理林必举汇报完,监理龚侃又发言,接着下面各处一一汇报。 崔秀宁格外重视工匠处的汇报。工匠处汇报的人是处监、首席大匠师顾铠。 “……皮匠已按要求炮制用作皮甲的鹿皮、野猪皮一百四十余张,铁匠打制铁片三万多枚……以上材料,八月可出复合新甲三十余副……” 崔秀宁听到八月份才出来三十多副复合甲,不由眉头一皱。但她没有责备顾铠,八月出甲已经很快了。 因为,顾铠制作的是最新的复合甲,比明朝罩甲、棉甲更先进。不但要用到铁,还要用到皮。 慢就慢在硝制皮子的工序上。要把柔软的动物皮变的坚硬,需要一两个月时间。 等到大批皮子硝制好,熬过八月,复合了甲就可以批量出产了。 顾铠继续汇报:“新制神臂弓十八张,石炮机六架,床弩四台,五尺床弩巨箭五百支……” “如今,工匠处有各种工匠六十八人,各种学徒七十二人,帮工四十五人,共计一百八十五人。” 崔秀宁很满意,李洛还是很会用人放权的,这个顾铠,非常给力。 会议才进行到一半,忽然一阵号角声响起。 “呜……呜呜!” 崔秀宁霍然站起,喝道:“生番联军出山了,按计划行事!散会!” 保安团的将领们顿时喜形于色,纷纷攘袖说道:“这帮野人,总算来了!” 对付生番联军的方案,崔秀宁已经演练过几次,这次不用她再做布置,众人就分头行动。 公司各处第一时间组织百姓收拢。 兼任农兵队长的各村长,立刻集合本村农兵,汇合到保安团。 保安团立刻集合动员。 崔秀宁早在东边的山下布置了巡逻的骑兵探哨,只要大队生番出现,立刻示警。 生番还在二十余里外,崔秀宁就会得到消息,反应时间绰绰有余。 “呜呜呜……” “咚咚咚……” 所有靠东的村庄百姓,此时纷纷往西边转移。相反,保安团则火速拔营往东开进。 与此同时,一队队农兵在各自村长的带领下,从四面八方向保安团汇集过来。 从接到警报到农兵和保安团汇合完毕,仅仅用了三刻多钟的功夫。 这个时间,生番大队才走出六七里地。 崔秀宁身穿黑色日式盔甲,腰间一把倭刀,显得英姿飒爽,威风凛凛,活脱脱一个“姬武士”。 她左右簇拥着虎古、杨序、朱颌等将领,身后是队列严整的保安兵,再后面是一千多人人手持武器的农兵,侧面是几十名骑兵。 前面是弩机队,和石炮机、神臂弓、床弩这三种大杀器。 一杆黑色的大旗树立在保安团的军阵中,大旗上,赫然一副阴阳太极图。 看着身前身后的两千大军,哪怕崔秀宁是个女子,此时也战意昂扬,激动难抑,陡生一股豪情壮志。 大半年前,她还是一个警察。当年在警校,她最多组织几十个学弟学妹来一次小演习。 大半年后,她竟然在宝岛指挥两千冷兵器时代的大军,和敌人决战沙场。 世事之奇,莫过于此。 谁说女子不行? 妇好、花木兰、冼夫人、平阳公主、秦良玉,不都是良将? 此时,两千大军就地停留,以逸待劳,等生番靠近。 虽然还隔着十几里远,可是由于在平原上,已经能看得见生番大队带起的嚣尘了。 远远望去,隐隐潮水般的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 “敌军已近,我军严阵以待。请夫人示下!”团长虎古行礼道。 “弩机队装填石弹,弩箭。骑兵队继续探查,其他人坐下,原地休息喝水!” “诺!”虎古领命。 “夫人有命,弩机队装填待发,骑兵队继续探查,其他所有人坐下休息喝水!” 虎古骑在马上大声下令。他当然知道此时应该这么办,之所以请示崔秀宁,是尊重她,并不是他不懂。 不过,崔秀宁如此下令,还是让虎古有些佩服。 以生番联军的规模和行进速度,估计还要一个小时才能靠近。这么长时间,在烈日下站着等才傻,那是消耗体力。 一刻钟后,生番联军已经进入十里范围,又有几名骑兵纵马禀报。 “夫人,生番大队在七千以上!” 两千对七千? 众将面面相觑,都是暗想:赢肯定是能赢的,就看己方的代价有多大了。这仗有些吃力,但愿伤亡不要过百。 崔秀宁突然感觉腿有点软,心跳的厉害,口也很干燥。尤其是天这么热,又身穿皮甲,此时更是猛然出了一身汗。 但是,她脸上丝毫不动声色,甚至显示出一种冷漠淡然的神色,身姿卓然挺立。 众将都目露敬意,夫人真乃巾帼英雄,平阳在世,不输男儿半分。 只有崔秀宁自己清楚,她紧握倭刀的手,已经满是汗水。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其实有多么紧张。 第一二一章 战起 七八千生番联军,即便队伍凌乱,无甲无仗,也能卷起冲天的烟尘,散发出一股强大干云的凶悍气息。 “喔嚯……喔嚯……呀嘿!” 数千生番齐声怪喝,响彻天地之间,声势十分惊人。 恐吓的怪喝声越来越大,生番黑压压的一片慢慢压过来,整个空间都好像要窒息了。 崔秀宁等人见到这一幕,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生番联军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些,这没有上万,也有七八千吧? 羽虺族族长、号称羽虺大王的唆咯,此时满脸嚣张狂放之色,他意气风发的走在生番联军的前面,亲自持着一杆简陋的麻布大旗,旗子上画着一条狰狞的鸡冠蛇。 原本要等到过完山神节再下山猎取汉人的人头,好好来此大大的丰收。可是族中的儿郎们,却按捺不住的要出山。 唆咯和其他族的族长一合计,决定还是提前下山,在山神节前把汉人灭了,将汉人的粮食抢回来。 这次联合出草,领头的羽虺族尽出三千勇士,双潭族,神树族,黑蝮族等七家中小部族出兵四五千,总共七八千人! 从唆咯记事起,甚至在他死去的阿父记事起,从来没有过七八千人的联合出草。 以前最多的一次联合出草,是在二十多年前,也是对付海外来的汉人。那一次,勇敢的高山神后裔也不过出动了三千多人,就将汉人全灭了,那是一次大丰收。 这一次,会是一场更大的丰收,从未有过的丰收。伟大的高山神会因为丰盛的祭祀而欢喜,无所不知的祖灵会由衷的高兴。而他唆咯,会得到一堆一堆的人头,盔甲,粮食。他羽虺大王的威名,会传遍整个山海之间。 “喔嚯!” 唆咯回头看着黑压压的勇士们,兴奋的连连带头狂叫。就好像山神和祖灵赐予了无穷的力量。 “勇士们,让我们以高山神后裔的名义,以报仇的名义,砍下汉人们的头,放干汉人们的血,抢光汉人们的粮食!让他们的的鬼魂因为生前的恐惧而消散!” 唆咯挥舞大旗吼道。 汉人勇士有那种乌龟壳一样的盔甲又能怎样?只能证明他们的懦弱! 就算汉人勇士厉害又能怎样?他这次可是带了七八千勇士! 生番们在唆咯的鼓舞下,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开始唱起来。 “一个头,两个头,三个四个五个头,拿回山里出风头……咿呀咿呀!” “女人揪着头发走,生了崽子再砍头……喔嚯呀嘿!” 生番虽然跣足赤背,在酷暑下却也更加凉快。他们手持石矛,竹弓,骨箭,青铜刀等五花八门的武器,乱糟糟的拥挤着进军。 ………… 眼看生番越来越近,就连歌声也清晰的传来,崔秀宁反而冷静下来,不再那么紧张。 八百保安兵虽然有点紧张,但看不出恐惧之色,军心依旧坚固,甚至很多人一脸期待,显示出精锐部队才有的心理素质。 但一千二百农兵,却明显紧张起来,其中不少人脸色苍白。这很正常,毕竟生番的数量是自己这边好几倍,又凶残成性。作为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农兵,不害怕才奇怪。 “曾先生,他们在唱什么?”崔秀宁笑着问旁边的曾渡。 曾渡苦笑道:“回禀夫人,他们在唱……多多砍头,为家争光。” 这么野蛮的么?众人听了都是无语。 曾渡遥遥看着那面画着鸡冠蛇的麻布大旗,目中流露出刻骨的仇恨。就是这个羽虺族当年杀了他的父亲。为了活下来,他自己在羽虺族当了二十年野人。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重新回到汉人社会,谁知生番联军这么快就下山了。而且,数量还如此庞大。 夫人才有两千人,其中正规军只有八百,数量相差悬距,能打赢生番么? “曾先生,把生番的歌词翻译过来给将士们听听!”崔秀宁命令道。 “是。”曾渡来到阵前,大声吼道:“兄弟们!对面的生番在唱,要把我们的脑袋一个一个砍下来,带回山中腌制,然后祭祀他们的神,炫耀他们的勇敢!还说要把我们的女人揪着头发抓回去,给他们生下孩子后再砍头处死!” “杀!杀了这些野人!” “杀光山蛮子!” “让生番有来无回!” 先是保安团的人怒吼,接着农兵们也怒吼起来。整个队伍的气势顿时暴涨。 朱颔对崔秀宁笑道:“夫人,生番虽多,不过乌合之众罢了,何足道哉!” 杨序道:“夫人,我军如此威势,生番定然不堪一击。” 崔秀宁点头,突然喝道:“全体起立!列阵!” 二千人“哗啦”一声站起来,七百穿甲的兵站在弩机队后面,一手持弓,一手长枪插地竖起一人半高的木盾。顿时,一道长达一里的木盾防护墙就此产生。 虎古上前道:“两军将接,请夫人示下!” 崔秀宁扶刀道:“按照甲方案执行,由你指挥!” “诺!”虎古纵马军前,喝道:“弓箭辅兵上前,每人配合一个弓箭手,专门递箭!” 这个程序早就演练过,虎古此令一下,一千手持刀枪,背着锅盖的农兵,就纷纷上前。转眼间,每个和弓箭手身边都多了一个辅兵。充当辅兵的农兵同样把刀枪插在地上,然后取过弓箭手的箭袋。 有人专门递箭,射箭频率最少要快三四成。 虎古再次下令道:“弩机辅兵上前,辅助弩机队发射石炮床弩!” 剩下的两百农兵竟然都背着石头,此时全部加入弩机队,石炮机旁边的石弹顿时更多了。 “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整个空间瞬间更加炙热紧张,大战的气氛铺天盖地而来。 “骑兵队准备出击!” 骑兵侦查队队长宋据一扬马鞭,数十名背着弓箭的骑兵纵马跟上,分成两股向生番两翼而去。几十名骑兵,会骚扰几千敌军不得安宁。 此时,生番大军已经压到两里左右,即将进入石炮机的攻击范围。 崔秀宁主导制定的甲方案,就是先充分发挥远距离攻击武器的优势,来削弱生番巨大的数量优势。在生番靠近之前,尽量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打击其嚣张气焰。 这个方案的关键,在于要保证在一段时间内,保持和生番的距离。 八架石炮机,十八张神臂弓,四台床弩全部就位,石弹,弩箭也都装载完毕,尤其是床弩的巨箭,如同小矛一般,看着就令人心生寒意。 弩机队长方桓督导完毕,判断着生番联军的距离,慢慢举起令旗。 “预备——” “发射!” 方桓手中的令旗狠狠一挥。 “咔咔咔……” “嗤嗤嗤……” “嗖嗖嗖……” 机括和弦索的巨力之下,一片石弹、巨箭、弩箭呼啸着轰向远处的密集的生番联军。 第一二二章 不对称战争 唆咯等人正在散步行军,忽然看见一片黑点迅速放大,隔着老远飞过来。 “那是……” 生番们还没看清,就响起大片惨叫,与此同时一蓬蓬血花飞溅,伴随着利器呼啸的声音,就好像一大把投枪被一股怪力投掷过来。 唆咯亲眼看见不远处一个部下突然肚子上多了一个洞,一根投枪似的巨大箭只,穿过他的身体,钉入后面一人身体中。而就在这一刻之前,他身边好像刮过一阵狂风。 “啊!” 惨叫声中,一个生番的脑袋突然碎了,而他身后一人也被一根巨箭贯穿。 同时,暴雨般的弩箭激射在密集的人群中。神臂弓射出的弩箭虽然没有床弩射出的“枪箭”威力巨大,但更加密集,刹那间就造成了大量杀伤。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生番联军品尝到床弩和神臂弓滋味的同时,大片石弹也从天而降,陨石一般轰击下来,砸滚弹跳,在生番队伍中爆出一阵阵惊恐万分的惨叫。 就连神树族的族长,也被一块石头砸死。 仅仅第一轮打击,生番就伤亡了四百来人。当场就死的人还算运气好的,最惨的是重伤濒死的,满地哀嚎不已,让生番大队更加混乱。 唆咯的心紧紧一缩,愕然看向汉人的方向,一时忘记了下令。他万万想不到,隔了这么远,汉人就能攻击到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兵器? 唆咯毕竟是族长,他很快想到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问题,汉人有这样的兵器,那岂不意味着他现在只能挨打,而无法还手?这样的话,有多被动还用说吗? 正在唆咯想明白这层道理的时候,弩机队在两百农兵的辅助下,飞快的完成了第二次装填操作。 “预备——放!” 还在第一轮超远程打击中懵然的生番,紧接着又面临第二轮打击。 “啊!” “喔……啊!” 又一个部族的族长,死于弩箭之下。 刹那间,又是数百生番死伤。仅仅两轮打击,生番就伤亡了一成。不光如此,整个生番联军的士气,如同一条向猎物游动中的毒蛇突然被烫了蛇信子一样,狂态大挫,凶焰陡降。 唆咯的太阳穴狠狠跳动了一下,他亲眼看见很多熟悉的族人死在眼前。联军八个族长,因为都走在前面,现在竟然死了两个。 “散开,散开!” 反应过来的唆咯大声吼道,原本就丑陋的面孔变得更加狰狞可怕。可是,生番虽然悍不畏死,性格凶残,却完全就是乌合之众,打仗就是靠一冲而上,要么四面一围,极少讲究什么策略,战术。 他们虽然号令森严,可没有队列,也没有严密的指挥体系,组织上完全靠族长和头人的个人威信。只要人多一乱,战场上命令的传达就效果极差,怎一个乱子了得。 唆咯勇则勇矣,的确是生番中少有的人物,无论见识还是智谋,都远超一般生番。可即便是他,指挥上千人的队伍已经是能力的极限,如何能指挥七八千人的大部队? 他吼了好几嗓子,离他最近的生番们才明白怎么回事。 “族长有令,散开……”唆咯周围的生番都跟着吼叫起来。 生番们这才接待疏散队伍,保持距离的命令,可还没有疏散开来,汉人的第三轮远程攻击又紧接而来。 唆咯眼睛都红了,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几百勇士死伤。 “散开!” 等到第四轮攻击到来,生番的队伍终于疏散开了很多,所以这次只造成了百余人伤亡。 这四次打击,说起来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却足足给生番造成了一千多人的伤亡,伤亡近两成! 说实话,这个伤亡率,一般的正规官军都会溃败,甚至兵败如山倒。可生番联军仗着野蛮悍勇,竟然硬是没有溃散败逃的迹象,抗压力极强。 不过,生番联军虽然没有溃散,却暂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崔秀宁远远看着密密麻麻的生番大队开始拉开距离,就知道弩机队再也没有之前那么大的斩获了。但当她看见对方停了下来,就想到一个战术。 “弓箭手前进射击!”崔秀宁下令,“弩机队保持攻击!” 虎古亲自督导各级军官带领弓箭手和辅兵主动上前,向生番大队迎去,意图拉近到射程内攻击。 就在弓箭手前进中,生番联军“统帅”唆咯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拉近距离,肉搏取胜! 总之,不能撤。如果撤了,这么多人不是白死了? “冲!冲上去猎头!” “喔嚯!猎头!” 生番们撒开脚丫子狂跑起来,也不在乎保存体力了。 两方相向前进,距离迅速缩小。可是在这个过程中,石炮机,床弩,神臂弓不断发射。同时咬住生番两翼的骑兵,也不断抛射羽箭,射杀一个个缺乏防护的生番。而生番的竹弓根本射不到他们。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又有四五百生番死伤。 生番联军完全就是忍受着“枪林弹雨”和骑兵的骚扰性射杀,单方面挨打着拿人命来填两军间的距离。 很快,两军的距离就接近到和弓的射程之内。但,仍然是生番的竹弓够不到的距离。 “立——地!” “预备——” “放!” 上千之羽箭飞出,密集的箭雨向生番倾泻而下。弓箭,这对没有防护的生番很大,即便他们的队伍已经疏散,仍然有百余人被射死射伤。 “放!” “放!” 由于有辅兵专门递箭,弓箭手的射速很快,转眼间就射完三轮。加上弩机队和骑兵队持续不停的打击,这一下又让生番伤亡五六百人。 等到生番的竹弓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他们的总伤亡已经达到两千多人,很多人的脚步不由自主开始慢下来,他们原本充满杀气的眼神开始出现迷茫和恐惧。高山神的后裔,现在死了这么多人,而对面的汉人一个没有死,这不是见鬼么? 接近三成的伤亡率,就是一般的精锐,也可能崩溃。可是生番大军还在往前冲。是英勇无畏也好,还是愚蠢也罢,起码真的将原始野蛮的张力彰显的淋漓尽致。 “勇士们!射出你们的箭,先尝尝汉人勇士鲜血的滋味!” “高山神,赐予我们射猎的运气和力量!” 唆咯等族长大声怒吼,率先举起竹弓。与此同时,本来士气大跌的生番们,顿时又像是打了鸡血般振奋,有弓箭的纷纷取下弓箭,喔嚯喔嚯的怪叫。那情形,似乎真是高山神突然赐予了神秘的力量。 而正在这时,突然虎古下令道:“向后转!跑步走!” “向后转!跑步走!” 顿时,大队人马一起转身的跑起来,立刻又拉开了距离。 “左右左,加快速度,保持队形!左右左!” 等生番们刚好拉开弓箭时,竟然懵逼的发现,这距离,好像……好像射不到了。 可是,石炮,床弩,神臂弓,骑兵射手的远程攻击,却一直没有停止过。 生番无时无刻不在承受伤亡,可是仍然无法攻击保安团。 “啊!!”唆咯再也忍受不住的仰天狂叫起来,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 第一二三章 如同游戏 (昨晚两章操作发送失误,造成阅读不便,已经连夜纠正,可回头重读昨天两章) 广阔的战场,顿时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生番大军乱糟糟的往前冲,而保安团有组织的往后退。两军的距离始终无法拉近,却又保持在保安团的打击范围之内,生番竹弓的射程之外。 保安团的远程打击一直在有效持续,而生番虽然兵力占据很大优势,却无法攻击,始终被动挨打,不停的流血。 开战不到半个小时,生番的伤亡逼近三千大关,却无法用竹弓将哪怕一只骨箭射到保安团的军阵中。 典型的冷兵器时代降维打击。 这就是崔秀宁制定的“安全进攻”方案,目的是尽量降低己方的伤亡,最大限度追求“零阵亡”。 为何生番制作不出拉力一石以上的弓?因为他们既不懂强力弓弦的制作方法,又不懂强力弓臂的制作方法。 强弓的弓弦,不能有弹性,所以要以丝麻棉加兽筋,经过好几道工序完成。别看只是一条弦,可技术含量、材料要求、加工难度都不低。 生番们如何能搞的出来?更别说强力弓臂了。 保安团使用的日本和弓,是三竹夹梓木芯制作的复合弓,制作十分考究,加上精良的弓弦,弓力能达到一石,还有准头高,射速快的优点。 而生番的简陋弓箭,只有半石弓力。在密林里近距离射猎还行,现在却只有抓瞎。 更别说石炮机、床弩、神臂弓这些大杀器了。 可惜的是,石弹、枪箭、弩箭已经全部用完。 就这么移动几里地之后,保安团以逸待劳的好处凸显出来,众人的体力仍然很充沛。 而生番联军劳师远征的坏处也凸显出来。生番从深山老林而来,半夜就出发,走到此地已经上百里,体力消耗极大。 而且,他们根本没有一点恢复体力的时间就直接上阵,就算他们身体强悍,此时也吃不消了。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而保安团的战术后退也越来越从容。虽然弩机队因为“弹药耗尽”而停止了攻击,可弓箭手的箭却还没有射完。他们一边退,一边恢复臂力继续射。 数十个骑兵,此时如幽灵般游弋在生番的后面,照着他们的背部不断射箭,如同在驱赶生番队伍。 生番联军一直在不停流血,死人。 他们的士气,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落。 “啊啊啊……!” 唆咯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凄惨的怒吼。 这出的什么草? 出的什么草! 高山神! 儿郎们的血要流干了,快要跑不动了,可是汉人就是打不到! 打不到……啊啊啊! 汉人,一个人都没有死! 唆咯回头一看,原本黑压压的队伍,此时明显少了很多,差不多空了一半。 唆咯又看见了族人们的眼神,他在里面看见了从未有过的迷茫、恐惧、疲惫。 “完了……不能再冲了!冲不过去的……”唆咯突然就明白过来。 可是此时已经伤亡过半,还能撤吗?又怎么撤? 族人们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又一番奔跑折腾,已经没力气了啊。 撤? 冲? 一向果决无比的羽虺大王唆咯,第一次感觉选择竟然如此痛苦。 崔秀宁在后面押阵,亲自督导部队的后退战术。 “立地!” “向后转!” “放!” “向后转——跑步走!” 保安兵每跑上百米,就停下向后转,一轮齐射后,再向后转,继续跑步前进……周而复始。 在跑步的过程中,他们的臂力也得到一定恢复,就可以继续拉弓了。 崔秀宁这个战术,不但充分利用空间优势,还将战士的臂力和脚力进行交替使用,极大优化了力量输出。 保安兵持续射箭,充当辅兵的农兵干什么?他们也跟着战兵战术后退,一手给自己的战兵递箭,一手拿着近战兵器。 此时,保安兵们每人只有几只箭了。 生番联军也伤亡过半,只剩下三四千人完好无损。 八个族长,死了三个,伤了两个,只有唆咯和另两个族长仍然全须全尾。 就连那面画着鸡冠蛇的麻布大旗,也变得破破烂烂。 崔秀宁看到这一幕,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最怕的,就是生番分散兵力,四处杀掠。那样虽然有利于各个击破,但后面的村庄和百姓就会有损失。 还好,生番果然狂妄的选择了决战。 现在生番死伤数千人,精疲力尽,士气低落,已经是强弩之末,可以接阵肉搏了。 总要给他们一个对战的机会。 也给己方一个近战的实战机会。只会远程攻击,不敢在白刃战中刺刀见红的军队,不是真正的强兵。 从发现生番到现在,才过去了一个小时,可崔秀宁的心态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之前内心紧张,压力山大,只能强作镇定,而且还产生一种虚幻不实的感觉,就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 崔秀宁清楚,这是因为内心对战争排斥,对杀戮逃避而产生的心理现象。 可是现在,这些负面情绪都被强烈的荣誉感和责任感取代。 同时还产生一种全新的自信和豪情,那是指挥千军万马获取胜利的感觉。 人的心境脱变,往往一件小事触及就能激发。更何况她面对的是双方上万人的战争? 即便这战争更像是……一场游戏! 朱颌突然提醒道:“夫人,时机应该差不多了。” 崔秀宁点点头,“传令执行下一步!” 朱颌领命,向前方指挥的虎古和杨序传令。 “立地!向后转!” “整队!” “列盾!” “甲兵在前,无甲兵在后!” “检查兵器,原地待命!” 之前一直后退的两千人的军阵,此时立刻停步。紧接着,一面面一人多高的木盾再次排列成一道盾墙。 一千多农兵纷纷取下背后的锅盖,准备防御生番的箭雨和投枪。 可以想象一下,一千多面锅盖举起来,会是何等壮观的情景。 这虽是一场不对称战争,却凸显了队列训练的重要性。 如果没有日复一日的机械单调的队列训练,战场上很多战术动作是很难完成的。士兵的执行意识会大打折扣。 近现代的队列训练,可以将古典军队的军阵水平,服从意识,抗压能力,战术动作,战斗意志,甚至集体荣誉感,都提升到一个崭新的高度。 所以队列训练怎么重视都不为过。如果谁认为队列训练是形式主义的花架子,那只能说明他的认知极其幼稚。 唆咯本来不知道到底是选择继续冲,还是选择撤退。 他已经极度后悔这次的联合出草。 就算带着剩下的人回去,他羽虺族也会从三大部族的位置上跌下来。 他回去后不但无法和愤怒的族人交代,也会在山海间,在高山神的后裔中,丢尽脸面。 正在唆咯无所适从时,突然看见前面的汉人停了下来。 不是停下射箭再跑,而是不跑了,甚至好像在……等自己过去! 这一幕,立刻帮唆咯做出了决定。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三轮齐射 汉人现在停下来,不就是给了勇士们靠近的机会,将他们统统杀死? 唆咯顿时感觉浑身再度充满了力量,他高举大旗,唾沫喷出一丈多远的嘶吼道:“勇士们,冲上去,举起你们的投枪,拉开你们的弓箭……” “让汉人露出临死的鹿那样的眼神!让他们发出被宰前的野猪那样的惨叫!让他们像受到惊吓的孩子那样哭喊!” 本已经被拖得精疲力尽的生番,此时再度激发出最后的体能,嗷嗷叫着冲上来,他们有弓箭的开始拉弓,有投枪的开始抬起投枪。 “喔嚯~呀嘿!” 生番的怪叫慢慢的由凌乱变的整齐,频率渐渐合一,竟然越来越整齐。紧接着,他们的步伐频率也变得整齐起来。 “喔嚯…喔嚯——喔嚯!!” 数千人齐声呐喊,惊天动地,生番的气势竟然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再次飙升起来。甚至完全不顾身后几十个“骑怪兽的人”的袭扰。 崔秀宁看着这一幕,蛾眉不由一皱,生番这一番怪叫,倒是被他们喊出了节奏。 因为天热,又穿着皮甲,崔秀宁此时是满身大汗,她解下腰间的水囊,咕咚咕咚狂灌一气早就配置好的淡盐水,心道简直比以前穿警服在烈日下站军姿还要难受。 为了防暑,保安兵们都配带了小水囊,装有半升按照崔秀宁要求配置的百分之一浓度淡盐水。所以,他们流失的盐分也能及时得到补充。 生番们可没有这个条件,估计这也是最后的疯狂了。很快他们就会知道,他们的高山神并没有保佑他们。 “放下面甲,拉弓!准备平射!” 保安团已经严阵以待,剑拔弩张,就等生番飞蛾扑火。每个弓箭手此时只剩三支箭了,这最后的羽箭,是用来近距离平射的。 上千张弓的三轮齐射,在不到百米的距离内,杀伤力毋庸置疑。 朱颔说道:“生番大军虽然喊出了节奏,但夫人请看,他们也靠的更拢,队伍更密集。有利于我军这最后的齐射。” 崔秀宁面色凝重,她很清楚,保安团和农兵有多少伤亡,取决于最后三轮齐射的收获如何。如果效果不好…… 毕竟生番没有受伤和轻伤能战者,加起来仍然有四千上下,还有两倍于己的数量优势。 崔秀宁刀柄上都被她攥出汗水,滑不留手。她只好弯腰在地上抓起一把炙热的泥土,涂抹在刀柄上。 “农兵听令,举起锅盖!”团长完颜虎古大声喝道,手中令旗猛然一挥。 已经演练过这个环节的农兵,立刻“哈”的一声齐喝,同时举起锅盖。一千多面锅盖一起举起,顿时为两千人的军阵增加了头顶上方的防护。 “瞄准——”完颜虎古再次下令。 而对面,四千左右的生番已经冲到百米之内,他们脸上的狰狞表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个距离,已经进入竹弓骨箭的杀伤范围,但生番们为了射箭,脚步不由开始慢下来。 此时,只要给生番几秒钟的时间,他们就能将三四千支骨箭射到保安团的军阵中。这么密集的箭雨,就算有木盾、锅盖、皮甲的防护,保安团也会出现不少伤亡。 可惜,战术娴熟的保安团,早就引弓待发,占据先手,不可能愚蠢的给生番这个机会。别说虎古等将领,哪怕一个村长来指挥,也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就在生番们纷纷停下来准备拉弓之际,早就掐准时机的虎古令旗狠狠往下一斩,喝道:“放!” “嗡……”的一声,上千弓弦齐震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大热天的都生出鸡皮疙瘩。 刹那间,一片密集的利箭,就如同被飓风挟卷的暴雨一般,狠狠轰入生番再次变得密集的队伍。 一种金属燃烧的味道从崔秀宁等人心中升起,这味道不是真的,仅仅是这一刻的感觉。 生番刚刚停下来,还来不及开弓放箭,就痛痛快快、结结实实的受到一轮近距离平射的打击。 七八十米的近距离平射,和一两百米外的远距离抛射,那杀伤力不可同日而语。 无数惨叫声从生番队伍中爆发出来,最前面的生番像是被风吹到的麦子那样,倒下来一大片,队伍更加凌乱不堪。 足足有八百生番,在这轮凶狠的齐射下不死即伤。 就连族长唆咯,肚子都差点被一箭贯穿,痛的他怪叫不已,仰头摔倒在地,连画着鸡冠蛇的大旗,都倒了下去。 更重要的是,生番这这此凶狠的打击吓到了,原本准备射箭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其余的也有点发蒙。 尤其是看到鸡冠蛇大旗倒地,伟大英勇的羽虺大王也中箭受伤,生番们顿时不知所措,没有作出快速反应。 而保安兵们射出第一支箭,看都不看的就接过农兵递上来的第二支箭,熟练无比又毫不犹豫的搭在弓臂上,再迅捷无比的一拉。 整个过程也就两三秒。 于是,生番们还来不及从混乱中组织反击,保安兵的第二轮齐射就再次间不容发的轰击过来。 又是七八百生番非死即伤。 直到此时,部分生番才完成第一次反击,将七八百只骨箭射到保安团的军阵中。可是大部分都被木盾和锅盖挡住,少数被皮甲挡住,只造成了五六个人受伤,大多还是轻伤。 不过,也算终于给李家军造成伤害了。 但是,这也换来了保安兵最后一轮齐射。这最后一轮齐射虽然只造成了五百多生番的伤亡,可经过三轮齐射的打击,此时没有受伤的生番只有两千左右。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胆气已丧。 任何一支军队,从七八千人打到两千人,却只杀伤了几个敌人,都不可能还有胆气。 生番最后那股凶悍之气一泻,原本被透支的体力顿时不支,加上流汗太多,烈日一烤,很多没有受伤的人都难以坚持了。 唆咯挣扎着爬起来,拾起来画着鸡冠蛇的麻布大旗,看着只剩下两千来人还能站着,顿时眼前一黑,腹部伤口的血顺着箭杆飙射出来。 羽虺王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完了。 羽虺王唆咯带着鸡冠蛇旗,再次倒了下来。 剩下的生番呆呆站在原地,一时间浑然不知如何是好。 高山神呢? 祖灵呢? 这是做梦么? 羽虺大王是不是死了? 这在这时,在生番队伍的后方,四五十名身穿皮甲的骑兵集中在一起,举起锋利的倭刀,呼啸着向生番残军冲击过来。 这是开战以来,骑兵队第一次对生番发起骑兵冲锋。 看着骑着怪兽的那群人突然快速冲击过来,本来就已经丧胆的生番,更加心生惊惧。 骑兵队如同一把烧红的刀刺进油脂,轻而易举的撕破生番队伍,刀光和血雨中,一个个生番被撞飞。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斩 “骑着怪兽的人”的集体冲击,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生番联军本已濒临崩溃的战心,顿时瓦解。有些人看着高大的“长脸怪兽”嘶叫着冲过来,吓得大喊大叫。 生番从未见过马,面对战马这种“奇怪另类”的动物,他们难免心生惧意。 哪怕马队只有几十骑,也给生番残军造成了很大恐慌,等到高速奔驰的马队凿开生番松散的队伍,又有近百生番死伤。 虎古看着生番残军即将崩溃,令旗一挥,冲锋的号角顿时响起。 “攻击!” “攻击!!” 早就抛掉长弓,拿起刀枪的保安兵听到冲锋的军令,犹如离弦之箭般,向生番残军出动出击。 全军的战意,瞬间飙升到极点。 甲兵在前,无甲兵和农兵在后。两千士气高昂,体力仍然充沛的战士,手持刀枪木盾,保持着森严的军阵,冲向生番残军。 “轰隆隆……” 两千兵马的冲锋,如同被突然打开闸门的洪水,汹涌而出,浩浩向前。眨眼之间,尘土就像龙卷风一般赫赫扬起,挟裹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排山倒海的轰然碾压过去。 如同吃饱了大风的帆船,从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从如山巨浪之巅,突然冲进风平浪静的湖面。 生番残军哪里见过如此场景?顿时被这攻掠如火之势所摄,等到保安兵冲到近前,只有部分人自发的掷出投枪反击。 近千只投枪凌乱的飞入保安团的军阵中,绝大部分被木盾,锅盖,皮甲挡住,只有极少数人被标枪击中。但是,终于有农兵出现了阵亡。 投枪本来是生番的杀手锏武器,可是现在,就起了这么一点作用。 “轰……”两军转眼间撞在一起。 生番残军几乎一触即溃,就像一张朽坏的破布被一爪子撕碎。在崔秀宁看来,则是一个48公斤、精疲力尽、心生恐惧的轻量级拳手,被一个86公斤、体力充沛、气势汹汹的重量级拳手一拳打飞。 最前面的,赫然是一身铁甲的团副张敛,他也是唯一有铁甲的人。张敛手持一杆长柄陌刀,他极其高大魁梧,浑身战意沸腾,犹如猛虎下山。 张敛,是一个斩杀过蒙古百夫长和多名蒙古勇士的男人。此时,他的血液再度燃烧,一如当年。 一个刚刚掷出标枪的生番,还来不及观察自己的投枪有没有命中目标,就惊恐的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带起一道刀光劈来,他赶紧往后退,却被一个同伴挡住了。 “咔嚓!” 两颗头颅冲天飞起,腔子上的血喷泉一般飙射而出,撕裂空气嗤嗤作响,然后降下一片热情如火的血雨。 张敛一刀斩飞两颗首级,看都不看就往前一冲,雄壮的双臂舞起长长的陌刀,猛然拧腰扭肩,凶狠无比的横刀一扫! 刀光匹练般乍现间,断臂残肢飞起,三四个生番非死即伤,又是红艳艳的一片血雨。 这个男人,仅仅几秒钟就结果了好几个生番的性命,犹如杀神一般。 完颜虎古和杨序也亲自杀入生番残军中,势如猛虎,勇不可当。 虎古是跟着颜铎与蒙古人打过硬战的,擅长女真人最爱使的狼牙棒,与张敛一样都是重长兵器。砸、扫之间,生番不是被开瓢了账,就是骨肉碎裂。 杨序原是汉军世侯史天泽的亲卫。六年前,大汉奸史天泽统领大军南下灭宋,杨序乃是杨业后裔,不愿随征,就当了逃兵,流落高丽。 所以,杨序当然也是猛士,他使的是长枪,所向披靡。 保安兵如虎入群羊,所到之处鬼哭狼嚎,血光四溅,就算炎炎烈日,也突然暗淡下来。 生番跋涉百里山路,劳师远征,烈日炙烤,早就精疲力尽。加上没有防护,武器简陋,胆气已丧,更兼没有指挥,各自为战。 而保安团士气旺盛,装备精良,将猛兵勇,组织严密,加上数量上也没有了劣势,所以……生番已经沦入被单方面屠杀的境地。 生番哪怕奋起最后的悍勇,困兽犹斗,也只能给保安兵造成一丁点伤亡,几乎没有反击之力。 但奇怪的是,或许是逃跑的罪孽真会让他们死后变成厉鬼,竟然没有人逃走。 战场上的嘶吼声,惨叫声,呐喊声,兵器撞击声,鲜血飞溅声,交织成一片。既极其惨烈,又充满一种梦魇般的虚幻、甚至黑色舞台剧的荒诞感。 崔秀宁不可能欣赏这种修罗场般的暴力美学。哪怕她看见一朵朵盛开的红花炫目绽放,旋生旋灭,犹如用生命点燃的刹那芳华,她也只想呕吐。 崔秀宁没有上阵杀人,她只是对专门护卫自己的几个亲兵道:“你们也上阵,趁这机会训练一下白刃。” 几个亲兵大喜过望,立刻也冲了上去。就连曾渡,也要了把刀跟着上阵,他要报仇雪恨。 崔秀宁身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除了她这个代理主帅,所有人都参与了厮杀。 崔秀宁缓缓拔出倭刀,慢慢向着眼前的修罗场迈步。她倒不是想要亲手杀人,而是想要适应这个大时代的大残酷。 这时代,眼前的场面是高频率上演的历史悲剧。悲剧的角色有汉人,女真人,契丹人。而导演悲剧的,几乎都是元军。或许某天,她,李洛,也会不幸沦为悲剧中的角色。 血腥味越来越浓郁,崔秀宁的脚下,已经粘上血,踩到温软的尸体。 向前望去,广大的战场上,到处都是血,都是尸体。几乎所有尸体,都是生番的,很难找到己方的尸体。 “没有头,又是没有头……肚子破了……这是一刀穿心……脑袋粉碎……” 崔秀宁看着各种各样的尸体,他们的死因一目了然,根本不需要法医检验。 但不知道为何,与在警校实习时看见的各种尸体相比,眼前这些战死者的尸体,很难让人感受到那种阴森凄绝的情绪,更像是……专属于战场舞台的道具。 不远处,残留的生番越来越少,他们被重重包围,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嚎叫。 “快要结束了……马上就能回高丽了……” 崔秀宁想到这里,突然感觉脚下的一具尸体,动了。 崔秀宁下意识的往后一跃,与此同时扬起倭刀。 一个身材高大的生番也猛然坐了起来。 是唆咯。 他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并没有死。 “啊!!!”唆咯发出极其愤恨的怒吼,他看着崔秀宁的眼睛瞬间血红,紧接着猛然伸出胳膊扑上来。他想咬开这个汉人武士的脖子,喝光对方的血,以解心头之恨。 崔秀宁眼神一冷,果决的杀意瞬间激活,她身子一侧,倭刀迅捷、熟练、凶猛的一斩,刀锋先是遇到阻力,然后刀刃摩擦肌肉骨头的感觉传来,接着又像斩入虚空般陡然一空。 “咔嚓”一声,与此同时一阵惨叫骤然响起,一对小臂飞了起来。 崔秀宁收刀的同时一脚踹出,将被斩断双手的唆唆踹的仰面翻倒。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另一场战争 崔秀宁刀斩唆咯的动作,早就被几个保安兵看见,他们唯恐崔秀宁有失,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 “夫人……” 几人看到被斩断双手的生番大汉,心中凛然,暗想都说夫人乃女中豪杰,果然如此。 崔秀宁第一次持刀砍人,她努力压制心中的不适,说道:“此人正是生番头领,他还有用处,先不要让他死了。” “是!” 半死不活的唆咯被保安兵捆绑起来,但他生命力顽强,性格剽悍,兀自目露凶光的喝骂。 “你这个丑陋的女人,你的脸孔就像山鬼一样苍白,像剥了壳的鸟蛋那样光滑,你的嘴唇就像剧毒的红狼果那样鲜红……” 唆咯破口大骂,完全没有羽虺大王的风范。愤怒让他暂时忘记了剧痛,激发了他重伤之后的身体机能,让他有力气骂人了。 他愤怒的是,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砍断双手,而且这女人……实在太丑了。就像传说中的山鬼一样丑陋。 “山鬼一样丑陋的女人,你应该被制成吓唬老鹰和厉鬼的人偶,插在树桩上,放在最不详的山谷……” 崔秀宁虽然听不懂,也知这生番头子骂的很难听,但她万万想不到,对方会骂她丑陋。 很快,战斗就进入尾声,开始“打扫战场”。简单说,就是“补刀”。 崔秀宁不想再管这些,由着虎古他们安排,她只让一个保安兵叫曾渡过来。 曾渡还真亲手杀了一个受伤的生番,算是讨回了一点利息。 “夫人亲手抓了唆咯?”曾渡看见只剩下小半条命的唆咯,顿时又惊又喜。 而唆咯也看见了曾渡,立刻也露出要吃人的目光。一定,一定是这个该死的曾渡,把自己的虚实告诉了汉人,才让汉人有了准备。 “曾渡,你这个该剥皮的卑贱猎物,本族长早应该把你腌制成人偶!” 唆咯骂道。 曾渡冲上去就是两个耳光,抽的这昔日的主子,这威压山海的羽虺大王,鼻血直流。 “唆咯,大海那边有一种刑法叫凌迟,就是把人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能割几千刀。这是契丹人发明的,他们用犯人的肉喂养猎鹰。你觉得怎么样?”曾渡阴森森的说道。 他在生番部落苟活二十年,当然知道生番最怕什么。 他们真不怕死,但是怕被鸟兽吃掉。 他们的高山神,是可以猎取天上神兽,海中巨蛇的猎神,他们作为高山神的后裔,就是天生的猎人。猎人是吃猎物的,不是被猎物吃的。 被鸟兽吃到自己的肉,是最不吉利的大凶之事,比打战逃走更加不吉。 “你说什么?曾渡,你这个最难吃的卑贱猎物!你的肉连秃鹰和豺狗都不吃!我,羽虺大王,诅咒你死后变成厉鬼,因为无人祭祀而夜夜哭泣!”唆咯出奇的怒了。 崔秀宁皱眉道:“好了曾先生,叫你过来不是让你和他对骂的。”她听不懂,但她看出来了,这生番酋长很会骂人。 “是,夫人。”曾渡立刻忍住了和曾渡对骂的冲动。 “那些没死的生番,有无可能投降,作为苦力之用?”崔秀宁问道。 现在海东当局工程不少,但人手太紧张。如果有生番战俘充当劳工,就能缓解不少压力。 曾渡苦笑道:“好教夫人得知,这些生番顽固不化,魔心深种,凶蛮不可理喻,不但万难教化,就算投降做苦力也断无可能。不如……”曾渡小心的看了一眼崔秀宁,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全部杀之,以绝后患。” 崔秀宁深深看了曾渡一眼,忽然笑了,“曾先生毕竟在生番部落二十年,吃穿用度都是生番提供,为何竟无一丝香火之情呢?” 曾渡脸上一变,赶紧解释道:“夫人,在下万万不是冷血之人。在下岂能因为吃用取之生番,就不顾大局?生番实不可用,用必反噬。” 崔秀宁点点头,“你不必解释,我心中有数。真不可用,那就……都处理了吧。” 曾渡道:“夫人明见。夫人既有杀人肝胆,又有菩萨心肠,海东百姓有福了。” “曾先生,唆咯就交给你了。除了你,没有懂他的话。本夫人需要此人处死之前能有更多的用处。”崔秀宁道。 曾渡垂首敛目道:“是。在下必不让夫人失望。” 一个小时后,虎古等人过来汇报:“夫人,此战已毕。生番联军全军覆没,点验后共有七千八百余人。我军伤亡四十六,其中战死无甲保安兵四人,农兵九人,受伤三十一人。阵亡将士的遗体已经收拢,受伤者已经送回医务处……” 终于还是死了十几个啊。崔秀宁忍不住有点心疼。洛宁营采用的的是高强度训练高待遇保障的精兵路线,每个保安兵都是精贵的。 有盔甲的一个都没死,而且杀敌也最多,可知盔甲的作用。 “回去后你们保安团按规定做好葬礼,好好抚恤……”崔秀宁叮嘱,“天气炎热,恐生瘟疫。生番的尸体……集中起来烧了吧!” “诺。”虎古领命,却忍不住又道:“夫人,那这京观还堆不堆?” 崔秀宁皱眉道:“京观……” 虎古道:“不堆京观不足以威慑生番。” 崔秀宁足足犹豫了半分钟,才开口说道:“这可是我们的地盘,这么多首级堆起来,这么热的天气……算了,还是全部烧了吧。” “诺!” 保安团和农兵大获全胜,仅仅战死十几人,就歼灭生番联军的消息传来,整个移民区都陷入巨大的惊喜之中。 难怪保安团训练那么苦,这苦吃的值得啊!还是他们那什么口号说的好,“要想战时少流血,就要平时多流汗。训练不想吃苦头,遇敌就把小命丢。” 这一仗可是夫人亲自指挥的。但有人听夫人说,社主早知大队生番会来,所以社主走时面授机宜,留下了锦囊妙计。但就算如此,这一仗夫人还是功不可没。 保安团如此强兵,生番经受如此大败,这海东百姓可是安稳了。 以后,他们百姓就可好好种地,安心过日子了。 可以说,这一战彻底稳定了新生的海东政权,凝聚了人心,进一步提升了李洛和崔秀宁“夫妇”的威望。 经此一战,生番元气大伤,必将彻底胆寒,再也不敢出山一步。汉人,再也不是他们的猎物! 崔秀宁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统帅保安团和生番大战时,两千里外的李洛,也率领一千多战士,乘坐两艘船,经过一日两夜,已经驶到“海屠夫”韩恭盘踞的岛屿附近,洛宁社另一战大战即将爆发。 第一百二十七章 狗拿耗子? 六月三十,时已黄昏。红日即将回到大海的怀抱,海天之间,落霞万丈,壮美无限。 除了两艘相依在一起的船,周围海域半天不见片帆。 “韩恭还真会找地方。这里,算是海上荒原了。”李洛挺立在成功号船头,看着夕阳晚霞说道。 旁边陪同的海勇监理郑和笑道:“无论是中原,还是高丽倭国,他们的贸易路线都不经过这里,除了海盗出没,平时见不到商船。恩师这海上荒原四字,很是贴切。” 郑和有航海天赋,又出身海运世家,本就有航海经验。通过李洛几个月的理论灌输后,他的进步简直是一日千里。 如今整个洛宁体系中,最精通航海和风帆战舰的,已经不是李洛,而是被李洛改名为郑和的王葵。 “如今出征,乃是军中,不宜再叫恩师。”李洛纠正道。 他如今对王葵,也就是郑和非常欣赏,这小子简直就是天才,仅仅学习了自己对郑和宝船和西方风帆战列舰的大概了解,郑和就还原出细节,摸索出历史上真正的郑和宝船和风帆战列舰。 也就是说,有了郑和,李洛已经解决了制造郑和宝船和风帆战列舰的技术条件。 这个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李洛那点业余的后世航海和帆船知识,都已经教给他了。那些知识虽然简单有限,却是最宝贵的原理和启发。 有了这些启发和理论,郑和极有可能成长为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海洋人才。 “是,营主。”郑和说道。 如今各部下对李洛的称呼不尽相同,这也是李洛有意为之。通过一个称呼来区别不同体系,排定远近亲疏。 比如常凯生,有人叫他校长,有叫委员长,有叫总裁,有叫介公。 洛宁系统中,夜月堂的学员叫他恩师,女真人叫他狼主,汉人军官叫他主公,乡勇士兵叫他营主,而洛宁社的社员,又能叫他社主。 同时李洛又特别规定,凡是出征作战,不管是谁一律称呼自己“营主”。 一大堆称呼,充分弥补了李洛在现代社会从未当过干部的遗憾。 “营主,看海图分析,韩恭老巢应该在东南海域百里以内了。是现在停船,还是再开二十里?”郑和问道。他本人是倾向现在停船的。 李洛想了想,“现在降帆停船。等到天黑了,再扬帆前进。” 根据袭击计划,部队趁夜色潜到离海盗岛附近,天色微亮时突然发动登陆作战。 之所以选择天微亮时动手,是因为那时海上雾气遮住了帆船,加上能见度不高,很难被海盗发现有船靠近。 第二,也因为天刚亮,上岛之后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不用照明也能看清地形方位。 第三,海盗这时候也是睡的最沉、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司令,营主有令,即刻降帆停船!”郑和找到海勇司令刘拓说道。 刘拓也在等着李洛这个命令。现在太阳还未入海,海上还看的清清楚楚,而离韩恭巢穴估计不到百里了。再往前开,可能会被海盗发现。 “降帆!”刘拓打出令旗命令。 在海上,无论是乡勇,还是颜铎招来的女真战士,都要听司令刘拓和海监郑和这对海勇主官吩咐。 但一旦登陆,无论水勇,陆勇,还是女真战士,都要听从乡勇团长萧北和团监光夏的指挥。 洛宁营施行“双主官,四首长”的指挥体制。长和监,属于平级的双主官。但还有策划长和团副这两个首长。四人相互补充,也相互制衡。 这次,随李洛出海的,足足有一千三百人。不是经过训练的乡勇和私兵,就是女真战士,都是上阵就能战。就连两大总教头都猎和乌图,这次也跟了过来。 主力是八百女真战士,这些人在队列和组织上只训练了短短十天,也只吃了十天好饭。可他们几乎都是当年起事和元军打过硬仗的老兵,其中有大把的猛士,只论个人勇武的话,不会比蒙古人差多少。 而且,除了三百铁甲,李洛还得到了五百高丽皮甲! 十对银瓶的重礼没有白送,在兵曹做官的“大兄”李若愚,还真利用权势批了五百套皮甲的“甲票”,李洛有了兵曹的甲票批条,就顺利的以每套二十五贯的价格,花了一万多贯从王京兵器库买回了皮甲。 李洛知道“大兄”李若愚内心讨厌自己,本来也不指望真能拿到五百套甲的批条,估计有两三百套顶天了,谁知结果真拿到了。 不用想,这事肯定被“伯父”李签知道了。李签指示了李若愚尽力帮忙,这才一套不少的得到批条。 高丽皮甲,是仿制的唐代“丸盔”,虽然用的不是铁,但制作也算精良,比宋军皮甲更加厚实,因为盔顶是一根“三叉戟”,俗称“三叉丸盔”。总的来说,高丽人的东西,美观度都还靠谱。 要不是有李氏帮忙,这批盔甲他根本就买不到,买到也是死罪。 但是,按照法律,钱虽然是他花的,但盔甲却不是他李洛的,不是李氏的,而是“大高丽国”江华郡保胜精勇军(乡勇)的。 所以理论上,只要李洛这个江华团练使的官位被人取代,那么这五百套盔甲,包括所有乡勇,都不再和他有关系。 不过,只要“伯父”李签帮忙,就没人能动他这个江华团练使的位置。 如今,李洛船上有八百盔甲,装甲率肯定远超韩恭。但这一仗要打赢,仍然会付出不少代价。 对韩恭作战,和对生番作战,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和生番作战,就像英军和清军打,属于降维打击。而和韩恭作战,就像日军和俄军打,乃是两虎相争,胜算未知。 韩恭的海盗有上千人,这些人中有很多都是曾经的日本武士、高丽水兵、宋军水兵,都是来自文明国家的海盗,可不是不开化的生番。 而且对方还占了地利。 自己这边真要说优势,也就是队列军阵和组织性更强,人甲更多。 这是洛宁营面临的第一场硬仗,也是真正的一场,之前对生番的作战,根本不算。 希望这次不要死太多人。 上次离开海东时,李洛让方桓画了西夏神臂弓的制作图纸,回到高丽后,这段时间已经赶制出十几张。 十几张神臂弓,在千人规模的战斗中,算得上一张杀手锏了。 两艘大船停了下来,一千多人开始休息,缓解晕船症状。 “郑监,你看这天,晚上海上可有大风?”海勇司令对郑和说道。 郑和道:“现在虽是三国海域的飓风季节,海上大风很多。但一般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依次起风作浪。大风来前,一般先有南风或东风越来越大。” 刘拓点头道:“也是。如今风小,还是西北风,不像是有飓风的样子。” 郑和笑道:“我们是一千料的大福船,只要降帆,将船头和风向保持一致,一般的飓风可奈何不了我们。” 刘拓笑道:“韩恭那厮,万万想不到我等能找到他的巢穴。” 郑和也笑了,“他更想不到,剿灭他的不是元军水师,不是日国和高丽水师,而是一位全不相干的团练使。” 两人说的一点没错,韩恭真想不到会来一个团练使剿灭自己,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三方计划 (第二章) 就在李洛率军接近韩恭岛屿之际,韩恭正兴致勃勃的“视察”矿山和炼铁作坊。 看着一两千人在酷暑之下为自己干苦力,韩大岛主非常开心。尤其是看到炼铁炉中的通红铁水流出来变成铁块,他就很有成就感。 再看见附近堆成一座小山的铁,心里更是美滋滋的。 快了。 再干两天,就能运送铁块去日国筑紫岛(九州)了。大宰府的四大军团、各守护国的御家人,都盼着自己的铁呢。这些,都是金银和粮食呢。 韩恭每隔一个多月,就要运铁去日国。 日国当然产铁,而且不少。按说韩恭的铁并不会受到特别欢迎。可是筑紫岛上的九个守护国,包括繁华的西都大宰府,都找不到比韩恭家更便宜的铁了。 没错,韩岛主的铁,就是他母亲的便宜。 便宜……三四成! 你说为何他的铁这么便宜?这不是广发话么?韩大岛主做着无本买卖呢,他的旷工干的最苦,睡的最少,吃的最差,累死了就以鱼腹为坟墓,丧葬费都省了。 能不便宜么? 所以,韩恭如今在九州,相当受各守护、地头、武士等御家人的欢迎,尤其是赢取了不少穷武士的好感。 但是,就算韩大岛主的铁足够便宜,他每月也能赚一两万白银,他开这铁矿才一年,就积累了二十万两的白银,够大干一场了。 韩恭的计划,是等到这座铁矿开采枯竭,就离开这个小岛。然后用积累的金钱招兵造船,兼并海上群盗,做真正的海上霸主,甚至占一个大岛称王建制。 跟着韩恭来视察的一群海盗头目,也面露喜色。看样子很快又要去日国筑紫岛了,那些在大宰府的街巷中花枝招展、说着东瀛软语的风骚妇人,可是有段日子不见了呢。 “岛主,今日又死了好几个矿工,这个月已经死了小两百了。照这么死下去,会影响到铁的产量。”矿山上的监工头目向韩恭禀报。 韩恭看着那些目光中隐藏着恨意的矿工,毫不在意的笑了,“这座矿,不出半年就要枯竭。还要那么多矿工作甚?就算不累死,到时也要全部杀掉。” 一个海盗头目道:“岛主,等到铁矿枯竭,剩下的矿工要不要招进队伍?他们都是精壮,杀了可惜。” 韩恭摇头:“别看他们现在老实,那是被逼的。他们心里,已经对咱恨之入骨,视咱为仇敌。如何能做兄弟?把他们招进队伍,是给他们报仇的机会。” 那头目显然是韩恭的心腹,他恭敬的说道:“岛主说的在理,小人倒是想简单了。” “卢权,你记住,一旦结了冤家,化解仇恨的最好法子,就是让这个冤家去死。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是说要将冤家解决掉。”韩恭很认真的解释,“当然,这是咱的意思。” 卢权感觉说道:“岛主的意思,就是道理了。” 其他海盗也纷纷拍马屁,让韩大岛主颇为受用。 “韩韶我儿。”韩恭突然看向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自己的义子韩韶。 韩韶硬着头皮走上来,“父亲唤儿何事?” “今晚你带一艘小船,和卢权出海巡逻。再过两天就要运货去日国,千万别大意。”韩恭捻着胡须说道。 韩韶道:“是,父亲。”他当然知道,这个义父为了替自己的亲生儿子铺路,终于要对自己动手了。 韩恭点头:“巡逻切勿敷衍,我儿不可大意。”他说到这里,发现自己的胡子都被捻下来一根,他手指一松,要将这根离他而去的胡须抛弃。 可一股海风吹来,这根胡须竟被越吹越高,直往海上吹去,不知所归了。直到韩恭的眼睛再也搜寻不到自己的胡须,这才有若有所失的收回目光。 卢权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岛主和少岛主,心想岛主终于要动手了。 卢权不光是韩恭的心腹,还是韩恭的旧时家奴,所以对韩恭非常忠心。当年韩恭还是韩虞侯家的公子时,卢权就是他的小厮。 岛主的指令非常明确,晚上和少岛主一起出海巡逻时,杀掉少岛主韩韶,抛尸大海。 自从岛主的亲子几个月前出生,岛主就决定杀掉义子韩韶,免得养虎为患。本来,以岛主的威信,完全可以直接下令处死韩韶。 可那样一来,就难免有失人心。而且韩韶已经当少主两年了,笼络了不少心腹部属。直接弄死他,可能会引起变故。 杀掉韩韶的指令是秘密,除了岛主,夫人和负责执行的自己,根本没有第三人知道。所以,韩韶必无幸理。可惜韩韶年纪轻轻,也算一个人才。 可笑的是,卢权万万想不到,暗杀韩韶的命令,早有人通报给韩韶。 那么,今晚必无幸理的,多半是他自己。 ………… 七月一日凌晨。两艘大船如同两艘幽灵船,在这船只罕至的海上荒原上航行。 星汉灿烂,大海茫茫,让人心生无比渺小之感。 “真羡慕小说中那些,以星空大海为征途的主角。”李洛站在船头,忽然很有感触。 自己做的一切算什么呢? 自由,权势,财富……天下?改变历史?留名汗青? 是什么让他的野心熊熊燃烧,是什么让他如此执着的参与其中? 李洛想了很久,他终于想明白了。 然后,他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 你母亲的! 不能说啊。 促使他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不是什么自由,权势,甚至天下。而是……游戏!当自己发掘出自己内心最本源的驱动力,他才狗血的发现了这不忍直视的理由。 原来不是悲情,也不是野心,竟然是这个。 这就好像一个难度很高、趣味性极强、奖励极其巨大的新游戏,放在一个被判处终身监禁的人面前。 你说他或者她,想不想玩儿? 就是这么简单。 他就是一个玩通关游戏的人,而且还是组队游戏。队友就是……崔秀宁! 崔秀宁有没有想通这一点?李洛不敢断定。他更不知道这游戏能打到第几关。 但很显然,今夜是一道关。一旦通关,不但会顺利升级,还有大礼包可领。一旦失败,损失装备,掉血都是轻的。 “传令开船!”李洛下令,三更前必须靠近二十里之内。” 李洛回到船舱,和郑和,刘拓等人研究一张海图,判断目前大概的位置。 现在海上可见度很低,但却能发现岛屿的轮廓。但海盗要想在岛上发现靠过来的船,就很难了。 “花两个时辰,找到这个岛的详细位置。寅时三刻之前,必须发现这个岛屿。” “卯时之前,发起登陆作战!” ………… “卢权,此时大概是何时辰了?” 一艘小战船上,韩韶问卢权。 卢权看着墨蓝色的大海,再望望天上的星斗,然后眯着眼睛看着韩韶,干巴巴的说道:“我们是亥时三刻出的海,此时……差不多子时一刻!” 韩韶皮肤比较白皙,所以在昏暗的小船上,看着有些醒目。 现在,只要狠狠一拳砸在他鼻子上,然后扔到海里,就万事大吉。船上的其他几人,都是自己的部下,又是有心算无心,韩韶必死无疑。 “咦?西边是不是船?” 韩韶突然看着西边,“好像真是船!” 什么? 卢权忍不住向西看去,真有船么?他年纪比韩韶大,视力没有韩韶好。 可他还没有看清到底有没有船,就感觉后背一痛,紧接着就看到一截刀尖从胸口透出。 “啊!” 卢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韩韶一脚踹进海里。 与此同时,韩韶的声音传来:“一个蠢货,也想杀我,去死吧!” 卢权眼睛瞪的大大的,意识也同身体一样沉入黑暗的海水。 他不甘心啊。以他的身手,要是单打独斗,韩韶绝非自己对手。 好恨…… 说时迟那时快。韩韶一刀刺死卢权,看都不看就拿起卢权的倭刀,手持双刀迎向正扑过来的其他三人。 武力最强的卢权被他袭杀,这三人韩韶已经不惧。 一把倭刀从韩韶手里飞掷而出,闪电般射向最前面的一人。那人想不到韩韶会掷出兵器,立刻被一刀射中胸口。 那人惨叫一身,吓得另两人一个激灵。韩韶一声不吭的持刀扑上,凶猛如虎,迅捷如鹰,长刀如风般劈斩出去,仅仅一刀过后,一颗首级就飞了起来。 另一人“啊呀”一声,蹬蹬后退好几步,突然跪倒。 “少岛主,卢权差遣,不敢不来,实在不干小人之事啊……” 韩韶冷冷一笑,持着带血的长刀上前,“是么,呵呵。” 那人倒也机警,他察觉韩韶没有饶命的意思,突然就连人带刀窜了起来,倭刀猛刺韩韶。 可他哪里是韩韶对手? 韩韶长刀娴熟无比的一格一带,就化解对方的刺击,飞起一踹,再横刀一斩。 又一颗大好头颅飞起。 韩韶三下五除二杀了几人,再驾着巡逻的小船返回岛上。 他的计划,今夜也要展开了。过了今夜,会怎样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内讧 在附近海域绕了好几个小时,派了几十个夜视能力好的人在甲板上了望,这才在半夜三点前,发现那个小岛。 二十里外,出现一个颜色更黑的岛屿轮廓。 “靠上去!” “海上起雾了,海盗肯定看不见。” 虽然远远发现了岛屿,但还隔了老远,船要靠上去最少需要大半个时辰。 “刘拓,命令甲兵穿甲!”李洛下令。 李洛带了一千三百战士,但只有八百副甲。另外没有甲的五百人,只能用木盾防护自己。 十几张神臂弓,配备给了颜隼等亲卫。李洛还是非常惜命的,他的安全绝对不容有失。他虽然也会参与作战,但自我保护也做的很好。 三百套铁甲,就有几十套配备给了李洛的亲卫。其他二百多套,配备给了白刃战成绩最好、体格最雄壮的人。 这二百多人,是先锋战队。他们大部分是女真战士,小部分是汉人乡勇,但却由身为团长的契丹人萧北亲自带领。 萧北出身乣军将领世家,祖上也是契丹大族。流落高丽前,已经在驻青州探马赤军中做到百户,因为恶了色目人般阳府(淄博)总管阿九瓦丁,被寻个罪名革职,沦为奴隶。 萧北哪里能够忍受?杀了奴隶主,出海逃亡到高丽。 洛宁营中,萧北的个人武力属于最顶尖的几个人,与虎古、张敛不相上下。 有他带领先锋战队,李洛很放心。 一个多小时后,两艘船终于靠近了岛屿。此时天刚蒙蒙亮,虽然能见度高了很多,可因为海上起了大雾,从岛上很难看到有船靠近。 这个时候,海盗们应该睡的很沉吧?岸上放哨的海盗,就算发现有船来,第一时间示警,估计也来不及战前准备了。 李洛来到船头,透过大雾看着眼前模模糊糊的岛屿。 八百甲兵都已经披坚执锐,站在了甲板上,所有下船梯也搬了出来。只能一声令下就下船登陆。 从哪里登陆呢?最好不要搁浅淌滩登陆,那样淌水的声音太大。 李洛正在选择登陆的地点,突然岛上亮起火光,紧接着呐喊声就接二连三响起来。 “被海盗发现了!” 李洛心中一震,刚要下令即刻下船抢滩,突然就听到岛上有人大喊:“韩恭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你人多,但铁甲都在我手里!” 这岛屿不大,岛屿上的声音很清晰的传到海边。 另一人大喊道:“韩韶你这个小崽子,老子该早就宰了你!杀!杀了他!” 紧接着,怒吼声,惨叫声,兵刃交击声,乱糟糟的响成一片。 双方混战的地方,距离海边不到半里。可是因为海边都是浓雾,十丈之外就看不见人影,他们硬是没有看见海边的大船。 李洛顿时大喜过望,真是天助我也。不但顺利摸这里,还恰逢海盗起了内讧。 什么是狗屎运? 这就是了。 萧北、光夏等人则更是惊喜。因为他们想的不是运气,而是……老君保佑。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没道理啊。 海盗这一内讧火拼,估计要死不少人。最后胜出的一方,也会元气大伤,精疲力尽。自己这边以逸待劳,坐收渔人之利。 想想都是美滋滋。 ………… 韩韶此时暗暗叫苦,他想不到功亏一篑,最后要撤离时被韩恭发现。 韩韶杀掉卢权后回到岛上,他的心腹早就集合待命了,就等他回来。 韩韶一回来,就用从岛主夫人季九娘那里复制的武库钥匙,半夜带人干掉看守,打开武库。 韩韶的打算,是先用武库的武器全副武装自己一伙,然后乘夜夺船离开,另立山头单干。 至于杀掉韩恭,他倒是没想过。虽然韩恭想除掉自己,可是韩恭毕竟做过自己的义父,而且想杀他难度很大,还不如一走了之。 韩韶的心腹只有百余人,他们不但全部穿上了铁甲,还将剩下的铁甲打包带走,为的就是不让追兵有铁甲。 谁知道,还没夺船就出了意外,惊动了韩恭。韩恭一声高呼,群盗云集,拦住了要跑路的韩韶一伙。 按理说,忠于韩恭的海盗足足有九百多人,而韩韶的心腹只有百余人。双方兵力差距九倍,只要围住乱刀齐下,乱箭齐发,转眼间就能“平乱”。 可是,此时韩韶一伙儿人人铁甲,而韩恭这边的海盗刚刚从被窝爬出,拿了兵器就赶过来,都是衣冠不整,别说披甲了。 加上此时天刚放亮,又有大雾,很难看到对方的人影,竟然不但没有快速“平乱”,还被对方打的狼狈不堪。 韩韶等一百多人仗着身穿铁甲,借着大雾的掩护,猛攻韩恭的手下,意图杀开重围,夺船出海。 韩恭手下虽多,可没有盔甲,这一下就吃了天大的亏。他们的刀很难伤到“叛兵”,可叛兵随便一刀,他们就非死即伤。 转眼间,就死伤了一百多韩恭的手下。 等到群盗冲到武库取甲,发现铁甲都被韩韶的人带走了,只剩四百副日式皮甲。 没有铁甲,就算顺利“平乱”,也要付出不少代价。 等到群盗穿甲出来,韩韶带人已经快冲到海边了。 “拦住他们!杀了韩韶!” 韩恭喝道,一身铁甲的冲过来,现在他这方只有他自己有铁甲,是从他房间取出的。 这个海岛因为偏僻,长期没有战事,群盗的警惕性大降。加上海盗纪律散漫,平时谁愿意天天穿着沉重的盔甲? 就连爱武的岛主韩恭,也极少穿甲。 所以就将甲存放在武库,由韩恭亲自掌管。这样也能将最核心的装备控制在手里。 如果预警及时,从打开武库到披甲迎敌,其实也只一小会儿功夫,完全来得及。 可要是预警不及时,就会坏事。 “杀!” 韩恭号称海屠夫,能统领千余海盗,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光论个人武力,他也是岛上第一人。 “杀!” 韩韶也杀红了眼,今日就算冲不出去,也要让韩恭付出代价。 两人杀在一起,韩韶虽然勇猛,却很快就被韩恭压制。 第一百三十章 坐收渔利 (第二更) 眼见韩韶不敌,一个穿铁甲的海盗立刻上前帮忙,夹攻韩恭。 韩恭一杆长刀舞的风车也似,腿如骑马,脚生磐石,以一敌二,仍然不落下风。 很快一群海盗就要上前帮韩恭,被他喝退:“你们不用帮我!让老子松松骨头!” 韩韶等人一边抵挡群盗围攻,一边往海边港口退去。只有上了一艘大船,才能逃出生天。 “拦住他们,放箭射脸!”韩恭一边以一敌二,一边喝道。 四百有皮甲的海盗拦住“叛兵”,其他没有甲的海盗,开始向“叛兵”脸上放箭。 很快,有精良铁甲的“叛兵”也有了伤亡。 但是,此时已经有了两三百海盗死伤。其中很多都是为了给去武库取甲的同伴争取时间被杀的。 韩恭的心在滴血,他怒吼一声,终于一刀刺中那个和韩韶联手的“叛兵”的脸,狞笑道:“韩韶,轮到你了!” 韩韶却已转身冲了出去。 “杀!!” 一群铁甲“叛兵”手持倭刀和长枪,“铿锵铿锵”的冲向阻拦的四百皮甲海盗。 双方撞在一起,“轰”的一声,紧接着就响起大片惨叫。 伴随着利刃刺进人体的声音,刀剑在铁甲上滑动的声音,人临死前的嚎叫声…… 刀枪有些艰难的刺进皮甲,发出霍霍的摩擦声,紧接着就很轻松的杀入人体。 皮甲海盗抓住刺入自己身体的的利器,吐着血沫徒劳的用武器在铁甲“叛兵”身上捅刺,却捅不进去。 皮甲对弓箭有较好的防护力,可对于刀枪捅刺的防护效果却很一般。所以,皮甲海盗人数虽多,却在铁甲“叛兵”的冲击下死伤残重。 可皮甲海盗毕竟人多,转门挑铁甲“叛兵”的面部下手。铁甲们顿时也是死伤累累。 “杀!” 韩韶摆脱韩恭,猛虎般杀入敌阵。剩下的铁甲们,也人人奋起,眼看着就要乘机跟着韩韶杀出重围。 “抠鲁赛!” 突然一个手持折扇的皮甲武士,扇子一打开,再一挥,就有几十个皮甲汇集在一起,哇啦哇啦的吼叫。 折扇武士扇子潇洒的一舞,数十个皮甲就死啦死啦的冲上去,倭刀舞动间,上下四方皆白,不见其人。 “放箭!射脸!”韩恭也冲上来。 “冲!” 韩韶怒吼,一刀刺入拦住自己的倭寇面孔,率先撞入这队倭寇中。 剩下的五六十个铁甲一边防范利箭射中面孔,一边拼死冲杀。 倭寇武士一下子就伤亡惨重。 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双方又有百余人死伤。 铁甲们,加上韩韶一起,也只剩下十五人。 而皮甲们,还有两百多人。皮甲们的外面,还有两百多虽然无甲,却张弓搭箭的海盗。 五百人围着十几人,韩韶知道再也没有机会杀出去了。就算杀出去上了船,这点人也逃不掉。 没有意义了。 自己是败了。可是韩恭呢?他死了那么多手下,他也输了。 “韩恭,义父,你满意了吧?这就是你想要的!哈,哈哈哈!” 韩韶大笑起来,笑的很爽快。 韩恭冷厉无比、满脸杀气的看着困兽般的韩韶,这个曾经亲密的儿子。 他好后悔,没有早点除掉这个祸害。 今天杀了这崽子又能怎么样呢?这一次内乱,双方死伤了最少五百人。 五百人啊! 是他的一半兵马啊…… 韩恭的心都在滴血了。 “韩韶小儿,你害得老子死了这么多兄弟,今日要是让你好好死,就是我对不起你!”韩恭说道,“谁来活捉了他!” 韩韶冷哼一声,正准备拼死拉个垫背的,突然感到身子一紧,竟然被身后一个铁甲抱住。 “岛主!我抓住韩韶了!我抓住韩韶了!” 其他十三个铁甲愣了一下,紧接着又有三人好像魔怔了一样,猛的扑在韩韶身上,抓手的抓手,捉腿的捉腿。 “已经擒获叛贼韩韶,我等将功折罪,请岛主饶恕……” 剩下的十个铁甲,虽然没有跟着动手,却沉默不语,扭过头不看这一幕。 韩韶被好几个刚刚还并肩作战的生死兄弟擒获,心里的愤怒和痛苦简直无法言说。 这滋味,比让韩恭杀掉还难受十倍、百倍。 韩韶不敢相信的看着死死扭住自己的几个铁甲,目中满是惊愕和伤心之色。 “韩韶,你别这样看着我们。我们跟你拼过一次,但失败了。如今,我们只想活命而已。” 那个最先发难的铁甲说道。 他说到这里,又转头对韩恭喊道:“岛主,我们跟韩韶叛乱,实在该死。现在小人就问岛主一句,我们还能不能活命?” “要是能活命,我们就再为岛主效力,就算都欠岛主一条命!发誓不再有二心!要是不能活命,我等也无颜祈求,横刀自刎便是!” 说完,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韩恭哈哈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算得甚事!你们既然迷途知返,主动将功折罪,当然还是我韩恭的兄弟!” 韩恭突然拿过一支箭,“喀嚓”一声折断,大声道:“这跟随韩韶作乱的十四人,以后只要忠心于我,我必相待于昔日!如违此誓,葬身鱼腹!” 在场的海盗中,曾经见风使舵、变节反叛过的人极多,已经不以为耻。韩恭本人也是个二五仔。遇到这样的事,只要对方投降,自己既往不咎反而能显得大度。 “谢岛主!”几人一起跪拜行礼。 另外十个没有向韩韶动手的铁甲,此时面面相觑,稍微扭捏一下,也跟着一起跪下来,“谢过岛主不杀之恩。” 之前他们跟随韩韶作战时,勇猛无比,奋力冲杀,表现无可挑剔。 可是一旦反噬,却也是说变就变,厚颜无耻。 人性复杂,莫过于此。 “哈哈哈。”韩恭畅快的看着韩韶,“我儿,你还是太嫩了。你呀你……” 他伸着手指点着韩韶,似乎恨其不争的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海盗,不是一路人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海盗是什么? 海盗是海上的狼,海盗王就是狼王。狼是什么?那是只看实力,只看食物,其他什么都不顾的野兽。 在海盗中,什么信任,情义,兄弟,忠诚,都是最奢侈也最不可靠的东西。 韩韶突然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海盗是什么东西? 横竖他母亲的不是东西! “韩韶就交给你们几个,别让他……好好的死!”韩恭咬牙对那群变节的铁甲说道。 让这些韩韶曾经视为兄弟的铁甲们,亲手折磨死他,岂不是妙不可言? 韩恭忍不住笑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喊道:“海边有动静!” 韩恭心中一突,立刻冲出几步,看着海边。 那里都是大雾,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 “敌袭!” 韩恭刚刚喊了一句,就听不远处的海边传来弓弦暴响的声音,几乎同时,一片箭雨就穿过浓雾,攒射而来。 “啊……” 不少海盗纷纷中箭。 “组队!组队!”韩恭喝道。 剩下的五百海盗慌忙组队,其中倭寇专门组为一队。 “呜呜呜!”一阵号角声响起,紧接着铁甲“铿锵”的声音传来。 一个……十个……百个……一大群身穿铁甲的人从浓雾中冲出来。 又是一片箭雨穿出浓雾。 “是官军!”韩恭脸色大变,“该死!偏偏赶在此时!” “放箭!” 指挥弓箭手的海盗头目,倭刀一挥,两百多只利箭射出。 双方开始对着浓雾互相射箭。 “杀!”韩恭此时也顾不得了,官军这次来的人不少,一定不能让他们攻上岛。 不然,万事皆休。 韩恭率先冲击,身后两百多皮甲挥舞倭刀凶狠的扑上来。 尤其是一群倭寇,嘶叫着“抠鲁赛”、“死啦死啦”,一副战意沸腾的样子。他们每人有两把倭刀,长刀正握,短刀反握。 “杀!”率领铁甲兵登岸的萧北,手持一根狼牙棒,迎向最前面的韩恭。 两人一交手,韩恭就虎口发麻,心中骇然道:“这厮好大力气!” 转眼间,两队人马就面对面厮杀起来。几百上千人的战场,又在狭窄的海边,军阵已经不再重要,就看哪方勇猛。 双方一混战,仅仅两个呼吸的时间,就死伤了七八十个皮甲海盗,而铁甲兵也倒下二三十个,几乎都是面部中刀。 这些海盗单兵战斗力都很强悍,小队的配合协调也非常熟练。武器也很精良。尤其是那些倭寇,反手刀很是凶险。 他们以十来人为一小队,首领扇子一扬,他们就一起突进,扇子一挥,就一起劈刺,扇子一收,就一起退步。 也就是海盗穿的是皮甲,比不上萧北这边的铁甲,防护力差了不少,这才打出三比一的战损。 如果没有这次内讧,让海盗充分准备,然后堂堂正正的打一场,李洛就算赢了,也要元气大伤。 事实上,如果没有偷袭的机会,李洛宁愿退兵,也不会和韩恭硬拼,太不上算。 “杀!” 先锋铁甲战队刚和海盗交上手,团监完颜光夏就带着五百皮甲兵冲上来。 接着又是五百无甲兵冲上来。 随着李家军全部上岸,海盗一下子就陷入了绝对的兵力劣势。 第一百三十一章 剿灭 李家军的战术训练,类似于戚少保《纪效新书》中的记载,但在武器配置上又有不同。 小队战术按要求是以什为单位,分为刀盾兵四、长枪兵五、弩兵二。 但是,因为李家军刚刚成型,尤其是缺乏弩和制式盾牌,所以每一什都是简化版的刀枪配合。 海盗们不一样,他们没有长枪,几乎都是刀。他们的小队战术,只是人和人的配合,缺了兵器和兵器的配合。这又增加了他们的劣势。 很多海盗根本无法近身,就被长枪刺中,哪怕抓住枪杆靠近的,也被刀盾手挡住。 海盗知道官军连杀良冒功都是家常便饭,当然不会接受投降了。所以所有海盗都激发了凶性,就连之前投降韩恭、看押韩韶的十四个铁甲,也加入了战团。 韩韶,反而没有人管了。 野兽般的惨叫,歇斯底里的嘶吼,不断飞溅的血花,滚落在地的头颅……海盗拼命想杀到港口上船,而李家军则死死挡住疯狂的海盗。 附近的雾气,在双方激战中迅速消散,好像被战场的杀气消融。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每时每刻,都有大量海盗被杀死,而李家军也不断有人倒下。 “放箭!” “放箭!” 双方的弓箭手都躲在白刃战队的后面,拼命的向对方放箭。 李洛作为主帅,当然不会亲临一线,那没道理。他此时在后面压阵,身边还有几十个亲卫没有参加战斗。 “你们都上去!”李洛命令颜隼等亲卫一起上阵,不用再保护自己。 几十个亲卫上阵,十几张神臂弓一射出去,就是一片海盗被射杀。哪怕他们穿着皮甲,这么近的距离也挡不住。 韩恭和萧北没有厮杀几个回合,就落入下风。眼看自己这方被官军包围,他也顾不得了。 为今之计,只有像之前的韩韶一样,杀出官军重围,抢船出海,才能赢取生机。 至于岛主府中的金银,妻子,矿山上囤积的货物,只要全部舍弃。 钱没了可以再抢,儿子没了可以再生。 保命才是最紧要的。只要带领一些部下出海,未免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甚至无暇愤怒,无暇怨恨和惋惜,一心就是杀杀杀,杀到港口上船。 “杀!”韩恭舍弃萧北,往另一个方向冲去,谁知只感觉身子一震,就见一只短箭轰在胸口,韩恭下意识的目光一扫,就看见官军阵中一个少年正端着一只大弩。 这么近的距离,就是铁甲,也难以抵挡神臂弓发射的短箭。 韩恭浑身的力量好像被这一箭轰的粉碎,长刀当啷一声落地,他艰难的转过身子,看到一个个海盗被斩杀,原本五百多人的队伍,只剩下百余人。 他们再怎么拼命,都冲不出去。 “没机会了。” “什么一统山海,称王称霸,没那个命啊!” “但我韩恭杀人如麻,死在我手里的人,数都数不清了,也算英雄一场。” 韩恭忍不住看向韩韶,那个被自己擒获却还来不及处置的义子。 巧的是,不远处的韩韶也正看着自己,他目光中满是讥讽之色。 “韩恭!”韩韶站起来,大声喊道,“你临死前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正要赶过来斩杀韩恭的萧北,听到这句话也停止了动作。 韩恭好像没有看到提着狼牙棒站在自己面前的萧北,他直直的望着十几丈外的韩韶,想听听是什么秘密。 韩韶大声笑道:“你的儿子,根本不是你亲生的!季九娘生的孩子,其实是石岩的!” 什么? 韩恭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凸出来,很快之前感觉有点奇怪的事,一下子全部通了。 石岩是他当年的大哥,正是因为背叛了石岩,他才有了自己的基业。 原来,季九娘始终是石岩的人,那么今天来围剿自己的官军,当然是季九娘通风报信了。 自己把石岩的孽种当成自己的儿子,为了这个儿子,想杀了义子韩韶。结果韩韶反水,这才导致不可收拾的局面。 如果没有这次内讧,官军怎么这么轻易就灭了自己? 韩韶之前瞒了自己,当然是想保护季九娘。这个兔崽子! “哈哈哈哈!” 韩恭眼睛都红了,他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笑的胸口的鲜血不要钱的飙射。 然后,他的大笑戛然而止,高大昂藏的身子倒了下去。 韩恭一死,剩下的群盗更是疯狂,如今他们知道不可能杀出重围,官军也不可能放过他们,只能死前拉个垫背的。 神臂弓再度射出,只剩下最后几十个海盗了。 “扣鲁赛!!” 到现在都还没死的倭寇首领,手中的折扇早就换成了倭刀。他带领最后的海盗,做最后的决死之战。 “噗嗤!” “噗嗤!” “啊!” 眨眼间的功夫,最后几十个海盗也全部被剿杀。 直到这时,李洛才放心的走到前面,刚才他在后面,也差点被对方的箭射伤,那支箭,离他的脸只有几厘米,就差一点。 李洛看着满地的海盗尸体,并没有多少开心。因为李家军的伤亡也不少。 很快,各队的伤亡就报上来。 “营主,我军战死三十九人,重伤四十八人,轻伤七十五人。共计一百六十二人。” 萧北等人禀报。 李洛难以高兴起来,一百六十多人的伤亡,超过一成了。这还是捡了天大的便宜,如果不是遇见海盗内讧,他会死多少人? “匪首韩恭伏诛。战场上共找出海盗尸体一千零八十四具。不过,其中有大概五百人是死于内讧,被我军斩杀者,应该是一半多点。” “还擒获海盗一名,就是这次反叛韩恭的人。请营主示下,杀还是不杀?” 李洛笑了:“这么说,此人还是我军的功臣了?带上来看看吧。” 韩韶被押到李洛身边,他有点桀骜不驯的看着李洛,毫不畏惧的说道:“这位官人,我等你们可是等了好久了。” 李洛好像想到了了什么,笑道:“哦?为何要等我们?” 韩韶道:“想必那封信已经落在官人手里了吧?那封信虽然是九娘写的,却是某家送出来的。不然,她天天在韩恭眼皮子底下,如何有机会送信出海?” 李洛点点头,“那你倒是说说,她的信里写了什么?” 他当然不能凭借对方一句话,就轻轻放过。 韩韶想了想,还真的背出了好几句信中的内容。这下,李洛算是相信了。 “先不要伤他。”李洛道,然后吩咐打扫战场。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来钱最快的还是抢啊 打扫战场,共得到盔甲七百多副。倭刀五百多柄,环首刀三百多柄,高丽直刀两百多柄,复合弓三百多张。 韩恭的首级,早被小心的斩下,用准备好的石灰和盐防腐。 韩恭去年登陆误杀了元廷钦差,被定为海逆,成为朝廷钦犯,到现在鲁东各郡县,还张贴有韩恭的画像。 他的首级,当然是实打实的军功。虽然军功不大,但没有水分。 凭这个拿的出手的军功,再有“伯父”李签亲自操作,官升三级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时,阵亡者的遗体已经被简单收殓。 负伤的战士,自是包扎之后被送到船上休养,至于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李洛没有抗生素,消炎药,又能如何呢?他只能安排随军的郎中,用烧针缝线的办法简单治疗。 至于消毒酒精,对不起,李洛暂时还没有。 韩恭手下的海盗,大多都是三国战兵武士出身,算得上精兵,尤其擅长几百人的小规模作战。李家军这次能打成这样,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就是换成元军精锐来,表现也不会比现在的李家军强太多。 直到此时,一轮红艳艳的太阳才跃出海平面,朝霞万丈。 早就有人围住了不远处的“岛主府”。李洛等人进了偌大的“岛主府”,没有直接进后院,而是先去了前院的库房。 这么长时间的打斗,离得又不远,岛主府后院里的人,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乱成一团,也没有哭喊。 后院大厅里,挤了三四百个年轻女子,为首的是“岛主夫人”季九娘。 她已经告诉所有的女子,这次攻上岛的人,不是她的朋友,就是官军。 如果是她的朋友,她就能做主放了她们,让她们有机会回到中原。 如果来的是官军,那也是她朋友请来的。横竖比落在海盗手里要强。 这些女人,几乎都是海屠夫韩恭侵袭鲁东沿海时掳掠来的,就和后世被强迫的慰安妇没有两样,甚至还不如。 一年来,被折磨死的,不堪凌辱自杀的,已经不下百人。 她自己,也不比她们强多少。她是被韩恭强迫的,虽然是“岛主夫人”,但内心对韩恭恨之入骨,巴不得韩恭早点完蛋。 要不是为了出生不久的孩子,她早就和韩恭同归于尽了。 听到外面的喊杀声消停下来,季九娘心里很紧张,她不知道谁赢了。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门外传来一片铁甲“铿锵”的声音,她才稍微放心。她知道,韩恭输了。 因为她早把武库的钥匙复制了一把给韩韶,昨晚韩韶起事时,已经带走了最宝贵的铁甲。 所以,外面那群人既然都穿着铁甲,就不可能是韩恭的海盗。 果然,很快一个身材极其魁梧、手持狼牙棒的大汉带人进来。不是韩恭的人。 但季九娘还是有点失望,她最希望来的是石岩。 如今来的显然是官军,他们会怎么样? 大厅里的其他女子,都不敢抬头,只听到“铿锵铿锵”的铁甲摩擦声,看到一双双黑色的中筒革履走进来。 不是海盗们的脚。海盗的靴子,没有这么好看,这么统一。 季九娘抱着孩子站起来行礼:“奴家季九娘,见过将军。” 季九娘这三个字,她咬的很重。 其他女子也纷纷下拜,口称将军。 来人正是萧北,他看到这个神色镇定的美貌夫人,抱着孩子安之若素的行礼,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季九娘么,你无需害怕。我家营主转眼就到,他自有安排。”萧北说道。 “你们快快起身,切勿拜我!灭韩恭者,乃是我家营主,并非某家!” 萧北说道。 众女子闻言起身,她们听到韩恭被杀,这将军又没有无礼之举,顿时放心了一大半。 只是,这将军口中灭了韩恭的营主大人,究竟如何呢?听这将军语气,对他营主甚是恭敬,应该是一个更大的官儿了。 官大的人,胸襟也大,该不会和她们为难吧? 众女正忐忑间,营主大人就到了。 她们看见威风凛凛的将军,对一个二十来岁、细皮嫩肉的年轻人行礼,口称营主。 这就是营主大人? 包括李九娘在内的所有女子,都有点失望,也有点担忧。 越年轻的男人,越喜欢闹腾,尤其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就很难把持的住,少有不任性的。一旦任性胡为起来,什么样的坏事都能做的出。 她们可是……真的担心呢。虽然这个年轻的营主长的挺好看,可是,长的好看的男人,未必就是好人呀。 不过,起码现在,营主大人显然很和蔼很高兴。但是他的话,又有点奇怪。 “都在啊,挺热闹的。”这营主笑吟吟的说道,他笑的嘴角翘起,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下子就把她们的担忧都笑走了大半。 “你们都是中原人?”营主大人问道。 她们不敢接话,好在“岛主夫人”季九娘主动回答了。 她先是行礼,然后说:“营主大人,她们都是中原人,被抓到这里一年多了。” 这年轻的男人点头:“既然是中原姐妹,你们大可放心,都是华夏血脉,本官自会关照你们。如今海盗尽灭,你们已经解放了,想去哪就去哪。” 这话是不是有点奇怪呢?不过,她们也听懂了。这位官人说会关照,还说自己等人是自由之身了。 营主大人是个好人呀。 她们忍不住一起跪下来,一边拜谢一边喜极而泣。 可是,她们如今能去哪里呢? 回家?她们大多数人的家都没了。要么被海盗祸害,要么被鞑子祸害,家人死的死,流亡的流亡。 回去,多半要做奴,成为蒙古官人和色目老爷的“驱口”。 想到这里,这些女子又愁肠百结。海盗灭了,她们自由了,可是她们也无处可去了。 李洛观察这些女子的表情,哪里不知道她们又将面临什么处境? “本官可以带你们去一个大岛,上面有很多中原流民,有良田,桑林,还有很多可以嫁的后生。而且,那里没有蒙古人,没有苛捐杂税……” 李洛打起她们的主意,“……说世外桃源可能夸张,但那里的日子,比现在的中原好过多了……要去的,本官就再行一次善,好事做到家,送人去天涯……” “不想去的,各回各家,悉听尊便。” 李洛画了饼,还撒了芝麻。她们不能白让自己画饼。所以,她们如果不去……怕是不成。 因为,李洛将会把海盗的金银财物,粮食,大船,铁块,旷工,一起打包运走。 他得到这么大的好处,不能被第三方势力知道。 她们如果不愿去海东,就不可避免会泄露出去,很可能被官府、甚至元廷知道海东的秘密。 但又不能杀人灭口,李洛毕竟是后世的人,对同族女性无法这么冷血残忍。 那就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迁徙到海东,充实海东的人口。 “奴家愿去……” 小部分女子在李洛话刚落音时,就迫不及待的表态。 “奴也愿意……” 又一部分女子同意去海东。 还剩下一部分女子东看西看,低声细语的议论,一时难以决定。 李洛不再管这些可怜的女人,他看向季九娘。 季九娘是一个很妩媚的女人,她的美丽温润而皎洁,微有阳光般的暖意,就像一株摇曳在春风里的海棠。 而她怀中的孩子,更加增添了她母性的光辉。 这样的女人,难怪韩恭会被她蒙蔽。 “那封给石岩船主的信,是你写的?”李洛问道。 季九娘点头承认,“度日如年,不得不出此下策。好在上天有眼,韩恭终于被大人收了去。大人于我们这些苦命的女子,就是再生父母。” 李洛摆摆手,“你无需如此,更不用担心。本官能剿灭韩恭,也多亏你送给石岩的信。本官也不管你与石岩是何关系,本官既然答应他要护的你周全,自然不会食言。” 季九娘灿然一笑,“多谢大人。如此,我夫妇二人就又欠了大人一份人情。敢问大人尊姓大名?奴家也不能忘了恩人的名讳。” 李洛笑道:“本官比你少把刀,姓李,李洛。” 季九娘道:“请李将军借一步说话。” 李洛让其他女人全部退出大厅,季九娘说道:“想必外院的两个库房,李将军都点验过吧。” 李洛点点头,他现在心情之所以很好,就是因为韩恭的两座库房。 武库里的盔甲虽然已经被搬空了,可是却还有五百多张弓,羽箭两万余支。倭刀直刀还有三四百柄。 尤其是,他竟然还发现了十几桶火药。 火药虽然早就发明,火器也面世很多年,但火器还处于原始阶段,最多算第一代火器。 对于火药的使用,在海战中一般就是发射火箭,炸罐,或用来火攻。实战威力非常有效。 可是对李洛来说,却很有意义。这些火药,多半是宋军逃兵加入韩恭队伍时带来的。 粮库中,足足还有上千石粮食,还有大量肉干,盐油,胡椒,甚至药材。 季九娘笑道:“内院的地下室,还有二三十万白银!这些,都是李将军的!” 就算她不主动说出来,李洛也极有可能找到,还不如自己说出来,做个顺水人情。 再说,银子再多,她也得不到。 二三十万两白银! 李洛的心猛的一震。 他靠军需图发了大财,卖宝石又发大财,可现金加起来如今也不过十万两。 但现在季九娘告诉自己,韩恭藏着二三十万两的银子! 果然,来钱最快的还是抢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钱…粮…铁…船…人,全部带走! 很快,李洛就带着亲卫队,跟着季九娘进入韩恭的银窖。 一个小小的地下室,摆放着十几口箱子。每一口箱子,都上了封条打了火漆。每口箱子的侧面,都贴有一张单子。 李洛看到第一口木箱上贴的单子写着:“斤银糕一千枚。” 斤银糕?李洛以前是“文物工作者”,他了解东亚古代各国的货币,从来没听过“斤银糕”。 “打开!”李洛吩咐亲卫。 颜隼亲自动手,打开一口木箱,顿时一片白花花的光芒,金钱的强烈气息顿时弥漫开来。这股气息不是真实的味道,而是内心深处的一种感知。 一块块方糕一样大小的白银,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起。 李洛拿起一块上手一掂量,果然刚好十六两左右,也就是一斤。 银子的形状,也像一块糕点,又是一斤重,还真是“斤银糕”。看成色,纯度很高,应该是第二次熔炼。 而且,上面没有任何铭文。 这绝对不是任何一国的官方货币。如今中原用铜钱、纸钞、银锭;高丽用铜钱、银瓶;日本用铜钱,主要还是“渡来钱”,也就是宋钱和唐钱,还有辽金铜钱。 季九娘主动解释道:“韩恭在日国卖了铁,换成铜钱。但因为铜钱太多太重,就用铜钱购买白银,运回来自己熔了,再做成这方糕。” 李洛明白了,这“斤银糕”竟然是韩恭自己加工熔铸的。也是,他有炼铁炉和工匠,铁块都能熔铸,别说熔点更低的白银了。 李九娘道:“一箱刚好一千个银糕,一万八千两。这里有八箱半的银糕,还有一箱金糕。” 还有一箱“金糕”? 李洛更是心中激动,这可是黄金! 那一箱“金糕”藏在最里面,打开之后金光熠熠,奢气逼人,令人浑身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是那种面对黄金时,每个毛孔都带着兴奋的感觉。 “金糕”只有半箱,每个更小,也是每斤一个,倒不是刚好一千个。单子上写着斤金糕八百十二枚。 那就是一万三千多两黄金。如今一两黄金兑换八两白银。那么这半箱“金糕”值银超过十万两! 八箱半的“银糕”加半箱“金糕”,超过二十五万两! 别急,还有三口箱子。 里面是银锭,金银首饰这些东西,上面都有铭文,甚至血迹。这些不是韩恭拿铁在日本换的金银,而是韩恭抢劫的财物。 估算一下,价值也有几万两。 这么一算,所有的金银价值就出来了。接近三十万两白银。 这简直是一笔天大的横财。仁州李氏这样的顶级门阀,每年的进项据说有三十万贯,折合白银也不过十五万两。 也就是说,海盗的藏银,差不多能抵得上李氏两年的家族收入。 “韩恭竟然搂了这么多钱……真是没有天理。”李洛忍不住说道。 季九娘道:“这也不算韩恭个人的钱,很多都是记名在海盗身上的,只是都存放在一起罢了。” 果然,李洛还发现一个名单,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海盗的名字,都是某某存银多少。不过,仍然有大半属于韩恭个人。 “季九娘,本官绝对不会亏待你。你可以随本官回去,石岩会派人来接你,本官给他留了地址。”李洛说道。 “谢过李将军。”季九娘松了一口气。她刚开始怕是李洛见色起意,对她乱来。后来又怕李洛杀自己灭口。 现在,她总算放心了。 李洛发了这么大的财,第一次找回了曾经的安全感。 就是当他的个人身家终于突破一个亿的时候,那种安全感。 用了大半年时间,他终于又是有钱人了。 “全部清点登记造册,将箱子抬到船上,好生仔细了。”李洛下令道。 颜仝和阿山领命出去,又叫来好几十个老乡勇,将十几口木箱抬了出去。 接下来,李洛又赶到矿山。 他看到了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一样的铁块。这么多铁,当然是一千多苦力的劳动结晶。 还有一规模不小的冶炼作坊。 完颜光夏过来汇报道:“营主,在矿洞里发现了一千多矿工,被关在里面。请营主示下。” 李洛想了想安排:“在矿山下列队结阵,然后再把矿工放出来。” 光夏道:“营主英明!” 这可不是光夏拍马屁。他觉得营主的安排的确是小中见大,很有章法。。 很简单。矿工可有一千好几百人,而且都是精壮汉子,一旦全部放出来,突然作乱怎么办? 有了军队严阵以待,他们就会老老实实。 等到千余战士在矿山下集合,李洛才放心的下令:“将山上的矿工和工匠全部放出来,记着,不可主动伤人。我们可是来救他们出水火的正义之师!” 很快,矿洞里的牢门被打开,一队队衣衫褴褛的矿工从矿山上下来。 海风一吹,顿时一股酸臭味弥漫开来。李洛忍不住闭住呼吸,有点恶心。 实在是太臭了些。 矿工们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竟然有官军来救他们了! 韩恭等杀千刀的海盗,都被眼前这些威武的官军剿灭了。 好啊! 上天有眼! 很快,解救他们的官兵又说,他们的军主,就是那位年纪轻轻的小将军,姓李。一队队的矿工,不需要督促,就不由自主的向着李洛跪拜。 “……李将军大恩大德……” “将军大人就是再生父母……” 李洛大声道:“尔等都是中原子民,沦入海盗之手,做牛做马朝不保夕,实在可怜!本官自从闻报,心实悯之。” “可官府并无军令发兵出海,以解倒悬。本官只能擅自率兵出海,担着好大干系!幸好,终于救了你们,就算朝廷撤职,也不冤了!” 李洛出海,只能说是钻了空子。但要说他违令擅自出海,那就牵强了。 至于专门为解救旷工而来,当然更是胡扯。 可这些旷工本来都是质朴的百姓,对于官人们的认识还很朴素,当然很吃李洛这一套。 李将军竟然是违抗上官之命,来解救他们的! 宁愿冒着罢官的风险,也要救护百姓,那是武穆王做的事情啊! 至于官府为何不愿意救他们……那还用说吗?如今是蒙元朝廷,鞑子如虎,世侯如狼,祸害还来不及,如何肯救护百姓? 顿时,旷工们对李洛的感恩之情更是炙热。 不久之后,李洛又得到一个惊喜。一千三百多矿工都是精壮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一百多个铁匠和炼铁师,以及几十个船匠。 这些匠人,都是韩恭费心思抓来的。算是李洛现在正需要的技术人才。 最后,海边港口还有十多艘海船,其中一条,竟然还是一艘大战船。 这战船,一看就知道曾属于宋军水师主力舰。 “钱,粮,铁,船,人!全部打包带走!” 李洛在心里说道,脸上努力保持淡然,不在部下面前露出得意之色。 然后,他脚下生风的登上曾属于韩恭旗舰的战船。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为大人效死! (第二更) 这艘大战船是一艘楼船,和李洛的“成功号”大小差不多,都有一千料左右(五百吨)。 长近五十米,宽有十几米,高近二十米,帆桅很是雄伟。 李洛等人在船上转了一大圈,这才发现,这艘战船只是像楼船罢了,并不是真正的楼船。 楼船一般是三重,但这艘楼船只有两层,上面一层用来设置桅杆,船帆。 楼船很少有帆,主要靠人力带动的浆和水轮机动。所以,虽然楼船是古代水战最好的战斗堡垒,但因为机动性太差,在宋元之际已经没落。 可这艘楼船,干脆牺牲了一层空间,用来设计了三座大帆。虽然船体的立体攻击性能下降了很多,可是机动性大大增加。重心又低了很多,稳定性增强。 而且,它还是水密舱室,又是尖底。这分明就是楼船爸爸,福船妈妈生的孩子。 本来楼船因为不是尖底,又重心太高,机动性又差,所以只能在江河和沿海航行,难以驰骋大洋。 可这艘战船显然可以远洋航行。它已经有后世郑和宝船的影子,甚至有些像后世的风帆战列舰。 李洛有点懵了。他记得南宋的中大型战船,有海鹘级,有海鳅级,有车船,都是载员数百人、排水量数百吨的制式战船。 但这样的战船,有点四不像啊! 难道是…… 李洛想了想,忽然就明白了。 从春秋到明朝前期,中国的战船从江河走向大海,一直是不断发展进步的。 舵的发明,纵帆的发明,水密隔舱的发明,指南针的发明……都是中国的贡献。 为何明初能造出当时最先进的郑和宝船? 不是明朝人多么厉害,而是,他们有南宋时期留下来技术积累。 也就是说,南宋如果不灭亡,自然会搞出郑和宝船,搞出风帆战列舰。 可是因为被蒙元所灭,这种进程被打断了,技术变革戛然而止。 这艘战船,宋末应该有不少,都是半成品的郑和宝船,离演变为真正的宝船,可能只差十年二十年时间。 可是崖山之后,这种渐进演变就突然停止。 “宋朝的灭亡,别说从民族,哪怕从人类文明的角度,也是一次巨大的遗憾。” 李洛暗想。 这艘战船上的武器,有船弩、炮车、拍杆这样这样的大型装备,都设置在上层的甲板上。 下面一层则是密密麻麻的攻击窗口。 两层都有女墙战格,不但用以防御,还可以发射弓弩。李洛发现船上还蒙有皮革,应该是用来防护火攻。 船上还发现了指南针、海图。 “营主,这种战船叫海龙,造出来不过五六年,是当年大宋泉州船厂的新船。”海勇司令刘拓主动解释道。 李洛点头,“果然是新船。” 刘拓以前就是宋军水师军官,几年前还在军中,自然知道这些。 李洛暗道侥幸,幸亏没有和韩恭发生海战,要不然,就凭这艘战舰,就能将他送入海底。 可现在却便宜了自己。 除了这艘大战船。还有两艘大商船,都是千料(五百吨)级别。 剩下的九艘都是中小型的船,有战船,也有商船。 有了这些缴获,李洛拥有的大小船只,达到了十七艘! 可以组成一只大规模的船队了。 但是,这艘大战船,绝对不能带回去。 只有暂时开到海东,而且还不能靠近海岸行驶,不然遇到元军水师,不但船会扣,人也会被抓。 李洛进入韩恭的爵室(指挥舱),和虎古、刘拓等几个将领议事后,不久就发出了命令。 第一,将大战船命名为“致远号”,暂时由海勇司令刘拓兼任舰长。其他两艘千料大商船,分别命名为“丰收号”、“先行号”。 第二,由海勇主官刘拓、郑和,连同完颜光夏,指挥“致远号”、“丰收号”,率七百甲兵,“护送”一千七百多矿工和女子移民海东。 其他船、人、钱、物,全部回高丽。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安排起来,装船的装船,配人的配人。 李洛吩咐在岛上休整一日。 第二天上午,李洛又在岛上隆重安葬了阵亡的将士,记下他们名字,亲自主持葬礼,手书“洛宁营阵亡将士某某”。 阵亡者中,不少是前段时间刚来的女真人。他们加入李家军不久,仅仅吃了李洛十天饱饭而已,就为李洛战死在一个无名小岛。 “所有战死烈士的名字,本官会记下。你们的父母和子女,本官自有抚恤……” 李洛在几十座新坟前郑重说道。对于这些为他死的人,他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告诉他们的子女,到底值不值。 他的身后,是千余静静伫立的李家军的将士,人人神情肃穆。 李洛的表现,显然出乎他们的意料。 武人,无论是官军还是海盗,命都不值钱。 武人死就死了。除了家人,没人会在意。 但营主,显然是真的在意。他们都不是傻子,营主怎么想,他们能看的出来。 “这个小岛,以后就叫真汉岛,以此纪念战死在这的女真和汉人勇士。此岛,将为我华夏之土!” “传令,刻石立碑,华夏真汉岛!” 随着李洛的一句话,这个后世属于日国的小岛,就“归属华夏”了。 附近围观的旷工、女子,包括季三娘,都默默看着这一幕,很多人也不知道为何,竟然有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李洛面向李家军,指着一片新坟,大声道:“这个真汉岛,就是你们打下来的海外新土,也是这些战死者的埋骨之所!” “本官发誓,有朝一日,一定会再来到这个岛,修建祭祀大殿,以华夏英烈武士之名,每年清明,派人扫墓祭祀!” “倘若,有朝一日,你们当中有人成了华夏英烈武士,必有抚恤,必有祭祀,必有铭记!” 抚恤、祭殿、扫墓、铭记、华夏英烈武士? 千余将士一起动容,先是几十个,接着数百个,最后风吹麦浪般一起拜了下去。 “营主大人高义,愿为大人誓死效命!” “为大人效死!” “为大人效死!” 震耳发馈的呐喊声动海天,惊的海岛另一边的大片海鸥,冲天飞起。 最后,不远处的一千多旷工,和数百女子,也跟着一起向站在“华夏英烈武士”坟墓前的李洛下拜。 “免!” 李洛热泪盈眶的双手虚扶。他是真的有些感动,又有一些内疚。 这么多人为了一个人的野心而死,值吗? 或许不值。 除非这个野心,能大到撑起一片天空,大到撑起很多很多人的希望,才能值得。 “准备登船,离开真汉岛!” 我的云水心 上架一个月了,终于突破50万字。 然后……大家只当我拿了大奖,在舞台上说:那个…感谢一直陪伴我、支持我的书友!是你们给予我温暖和力量。再感谢…什么什么。 真的是三感在线(感动感谢感愧)。没有挺我的读者大人,我早就冻死了。是你们让我裸奔而不单机…帘外春寒,赐我锦袍。 虽然远在天涯,未曾谋面,但你们的关爱,却在咫尺之间。 读者大人,巍巍乎高哉!请收下妾身的膝盖吧(有黄金吗) 据资深读者说,作者熬过50万字,进宫的概率会下降到20%以下,熬到100万字,进宫概率会降到5%以下。 但我想说,《警花》无论如何,不会进宫。就算进宫,那也是当帝后,不是当太监。 真如曹大叔所说: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书如人生吔,写作路上,酸甜苦辣,人情世态,尽在其中矣。 真心希望,有更多的朋友支持我,陪我一路到天明。为了革命成功,我们需要,更多朴素的革命友谊和阶级感情! 《警花》啊…… 《警花》她缺了天时地利,唯靠人和把身翻,把呀把身翻! 唉,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目谁家院啊……我真的还想吐槽五百年。 欧阳大叔词云:泪眼问花话不语,隔墙飞过秋千去。 说的就是我的心情哦。 弃疾大叔词云: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也感同身受。 至于易安姐姐的: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也是我。 什么时候,我可以“气吞万里如虎”呢?只能靠你们了。 《警花》写元朝,本不讨喜。因为“不想套路得人心”,又失爱于人。于是,酝酿一坛清寂酒,夜里不知几人酌? 不过,我还是有点卑微如野花的喜悦: 因为,《警花》的收订比、支持率,真心不差了。甚至不比很多网站曝光率高的书差。 最大的问题,是收藏数据。因为缺了网站推广,无法爆量,只能苦苦的慢慢积累。 如果有网站曝光推广,本书的数据很可能会质变。 《警花》是我第一本书,但不是我第一次写书。 曾经为大神代笔四十天,让他均订涨的更快。所以我还是有信心的。 可惜因为很狗血(不怪我)的原因,我和那个大神(学长)闹翻了。不然,有他推荐就好了。(该学长,我可没提你笔名和书名) 说的太多了,要泄露天机了哦(笑) 还是那句话,谢谢支持,希望支持更多,更多人支持! 如果能帮我做做推广,拉拉书单,就更好了。 等《警花》完本,粉丝榜单前一百名的,我会按照名次打赏。 看盗版的朋友,希望也能尽量支持我。 关于更新力度,大家可以看我上架感言后的解释。 什么时候《警花》能诞生一个宗师呢?或许在赶来的途中,或许不会来。 期待。 最后,祝愿所有读者大人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学业有成!作者再拜。 武猎,真真是个废物点心…… “武猎,真真是个废物点心!”李洛将一封信递给崔秀宁,满脸不屑的冷笑,“你看看,《葬元》都一百万字了,一百万字…哈,就这个成绩!能指望她甚么。” 崔秀宁怀中的李征突然“哇”的一声嚎了,慷慨的眼泪免费送。 李洛怒了,“小崽子,你又不是她养的,老子说她,你嚎什么!” “好了好了,你省省吧。”崔秀宁不满的放下信,“见天拿孩子撒气,就算武猎不争气,管我儿子什么事。” 李洛手一摊,“行,我省省。我就不信,你看到这份汇报,能不窝火。《葬元》写了一百万,扑街扑到外三环。” 崔秀宁笑道:“你啊,满满上位者的思维,就不知换位思考。我倒是觉得,武猎其实很不容易了。说实话,我觉得不赖。” 李洛打个响指,掏掏耳朵,“她不容易?敢情是我刻薄寡恩了?还不赖……那我倒要听听,怎么不赖法。来,你说。” 崔秀宁捋捋耳边的头发,“因为,武猎能以少胜多啊,你看哈,她的收藏这么点,却能和好几万收藏的书pk月票,推荐票,打赏!订阅率和追读率直追大神。凭这个收藏数据,历史分类各项数据却都能杀入前百,还包括完本的老书!”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的书友很给力!她的书友,以量取胜,一个顶俩!所以,她在信中也说,书友大人威武,感激的不要不要的。说什么,只为书友,心生欢喜。心生欢喜,爱煞伊。” 李洛冷笑,“那有屁用啊,收藏数据呢?订阅数据呢?我读书少,但不好骗。” “妈蛋!”崔秀宁一拍额头,“你认真看过信了么?她说了啊,没有广告推荐位,一直裸奔,曝光太少了,这样当然收藏少。收藏基数少,订阅数当然就少啊。” 李洛呵呵一笑,“你真会替她找借口!我只看结果,不问理由。为何曝光少?为何别人有广告位,她就没有?她是后娘养的?说到底,就是她不争气!” 崔秀宁叹气,“你整天忙着造反,有些事反而忽略了。没有那么简单的。武猎说,她每到周五,心里就噗通噗通的,可等不到广告通知,脑子就嗡嗡的。” “她还说,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好好写书就会…算了打住,不说这个了。反正,武猎不容易,把业余时间全部用来写书,还没少受领导批评。没断更一天,没请过假,头疼发烧也坚持码字,说是不能让顶她的书友失望,你听听,不心酸么?” 李洛望着天花板,“照你这说法,她不但无罪,还有功了对吧?我是不是还要赏她几两银子?真是笑话。” 崔秀宁看到李洛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高兴了。 “你就不能对她好点?你要太苛刻,万一她进宫了,我们可怎么办?你还怎么造反?” 李洛脸色也变了,“不至于吧?她会?” 崔秀宁冷笑,“以她的性子,当然不会,她的节操值,还是满满的。但要是你苛待她,那又是两说了。” “我告诉你,武猎最在意的是书友。不是你,也不是我。对她好点,哪怕是哄哄她,对我们也有利无害。” 李洛想了半天,还是很介意的说:“反了她了,赶明你派特察局的特务盯着她。” 崔秀宁懒得搭理李洛了,自顾自的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如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哇!”怀中的李征再次大哭起来,似乎是听懂了诗中的悲凉。 俺冒泡吐槽了,一辆火车开过 来了来了,庭审结束,俺来bb了。 大家就当杂文来看吧。本杂文不是匕首,也不是卖萌,就是胡言乱语,杂乱无章。 首先我不感谢,没营养,像领奖。 俺只能做两件事。第一就是祝愿书友大人们都好,一切的一切,都好。这个绝对不是随口一说,是真的每天为大家祝福。 俺的祝词和流程是这样的: 每天晚上临睡前,写日历上手写一段话:我和我的家人亲朋,我的书友,因为命运的眷顾,而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家庭美满,我们会相伴很久,很久。 写完之后,俺会闭上眼睛,默诵一遍。然后,和一杯凉白开睡觉觉。 瞧,是不是很简单啊?难得的是,不假。俺是个喜欢生活仪式感的人,就酱紫,虽说自从写书后没时间玩仪式感了。 第二就是,用心的坚持的码字,不水章节,不耍小聪明。 俺是个老实的作者呀,老实到老作者会抚着胡须,点着俺的脑门说,你是个哈儿,不刷数据,不水文,不散财,喷子一喷你就较真,你这个哈儿啊。 但谁叫俺是个老实的女子呢,那就哈儿吧。 你们就是俺的光啊,没有你们,俺不行,早进宫当宫女了。还能坚持到现在?毛线。 本书一百多万字才换了编辑。青舟大人非常给力,给了个大封推,大风吹啊,值得开单章发感言了,可俺有些羞涩,还是没发感言。 大封推带来一万多个收藏,这也是本书拿到的第一个好推荐。 有了青舟大人,本书的成绩就好了很多。青舟大人为何关注到俺?还是因为大家一直在支持俺,挺着俺,才让俺有了底气。 日月大人的白银打赏,也是看大家的面子,没有你们带来的数据基础,日月大人知道俺是谁。 俺说的书友,当然是支持俺,包容俺的读者。至于少数章口就莱,开喷开骂的无脑喷子,不是书友,是砸场子的青皮,是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无赖。 有个喷子骂的非常刻毒,问候俺全家,让俺滚回女频。俺禁言之后,此獠竟然开小号继续辱骂,连发几十条。 啧啧称奇。 和伟光正,高大上的书友大人相比,这种人要修养没修养,要逻辑没逻辑,棍子一戳,毒汁四溅。 还有个棒槌说:武猎,你侮辱元朝,丑化元朝,你敢告诉我你在哪吗?扇你耳光你信不? 俺侮辱丑化元朝了?俺怎么不知道? 这是寄刀片么?那股凶厉之色隔着网线都能感受到,好腻害的样子。 几天前有个家伙,因为主角帮助元朝征日,而破口大骂:日本xx你了?那个时候的日本又没侵略中国,还是宋朝盟友,你凭什么帮元朝打日本?傻逼吧你? 俺删掉禁言后,此人不依不饶,连换两个小号深更半夜发帖子辱骂,骂什么垃圾,脑残,汉奸。俺夜里不睡觉,对付此獠的帖子。 此獠夜半狺狺狂吠:快来人啊,发现丑八怪女汉奸一只,帮鞑子打盟友,跪舔蒙元啊! 这种人,说实话俺真的难以理解。俺很愤怒。 这种人相对来说很少,说明读者世界还是很光明,生态环境不错,水不毒,鱼儿能活。 愤怒归愤怒,但其实俺完全不在意这种人,单纯是厌恶愤怒而已。 俺在意的,还是书友,只有书友。 昨天的章节,写到了革囊渡江。有三个书友表示了质疑。三位的观点是:革囊渡江在军事上很难完成书中所描写的动作,认为我写的有问题。 虽然只是三个书友发表了质疑,但俺还是有些委屈,所以借此吐槽机会,再推理一下,或者是探讨,究竟革囊渡江在军事上能不能做到像书中描写的那样。 首先,俺要交代,忽必烈1253年革囊渡江,攻灭大理,这是史实,不是野史。忽必烈在很短的时间内,乘大理军队来不及在对岸布防之前,十万大军一举过江。 这本身就是真实发生过的。地点就在云南玉龙县古空美渡口。 那处金沙江的宽度和水流速度,并不好渡过。可忽必烈还是渡过去了。 再来说书中的背景。书中的背景是什么呢?是唐军南下衡阳,江南很是空虚,长江南岸没有江防兵马。 那么长江具备革囊渡江的可能吗? 少数江面窄的地方,肯定可以。古今中外武装泅渡并不是新鲜事。 那么战马会游泳吗? 会。 人能骑着游泳的马过河吗? 能。只是距离太短,因为马不能换气。可带上革囊的马就不同了,能游的很远,因为马头可以长时间露在水面。 国外还有在海中骑马比赛的,大家可以看看视频。人骑在马上,在海里游。这不是俺杜撰。 而且,历史上其实是“元跨革囊”。这说明,蒙古兵不是抱着革囊在水里游,而是骑着马上或者骑在革囊上。这么做是怕打湿弓。所以起码人的上半身,肯定是露在水面的。 有两个说法,一是马拉革囊,就像是马车。一说是人骑在马上,就像骑兵。本文才用的是第二种说法。 蒙古兵在草原上过河,是不用舟楫的。河流窄,直接骑马游过去。河流宽的,就在马身上绑上革囊,这都是史实。在草原,过河也是靠马的,这点是不是颠覆了很多读者的认知? 注意,是马在游,而不是人在游。 马的游泳距离是多远呢?俺查了资料,据说单独游能游一刻钟。如果驮着人,最多游几分钟。 但问题是,草原上的河流都比较窄,马驮着人几分钟怎么也能游上百米吧?那么大部分的河流直接就能骑马游过去,连革囊都不需要了。 革囊的作用有二。一是增加马的游泳距离,而是携带更多的东西。 书中的渡江地点有两处,一处900米宽,一处700米宽。和其他江面动辄十里宽不同。 光看宽度,完全没问题。 可有个书友质疑说,江面越窄,水流就越湍急,很难渡过去。 这就是误解了。 江面窄的地方水流湍急,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此处不够深,深度和江面宽的地方差不多。 可如果此处很深呢?那就不会湍急。这是个很简单的几何物理,相信没有争论了。 女主为何推测元军会在这两处渡江?因为这两处不但很窄,也比其他地方深很多,所以水流不湍急。 好了,不到两里宽,水流又不湍急,地理条件没问题了。 完全可以渡过。 第二个书友又提出了军事上的质疑。他也认为渡江本身没问题。但军事上无法通过水师拦截。理由是动静太大,水师早有防备,会提前集结拦截。 这就是马后炮,或者上帝视角了。 元军是沿着长江北岸往西走的,这么大动静当然瞒不过,可瞒不过又如何呢?没有人想到元军是要去安徽渡江对不对?元军都是骑兵,又没有造船,翻山越岭的往西,怎么看都像是去四川。 就算水师发现了,也不可能跟着元军往西吧?水师的作用是封锁整个长江,不是跟着元军骑兵走的。元军骑兵往西,水师战船就往西集结?那元军骑兵往东,水师战船要不要纷纷往东边集结? 那不是马后炮么?水师知道元军骑兵不是去四川,而是突然停下来渡江? 水师分布在两千里长的江面上,就算某处水师发现元军骑兵突然渡江,是不是还要通知水师其他战船?通知到了,是不是还要开船过来? 江上风小,船的速度很慢,几百里水路,怎么也要几天才能到,加上通知的时间,一来一回最少七八天吧?根本来不及集合船队拦截。 根本就来不及。除非提前知道。要知道,历史上忽必烈是当天就渡过金沙江了。 书中,忽必烈的意图是男女主合作推测出来的,本身就是个推测。而且,推测出来时,元军已经快要渡江了,只有三天的时间差。 提前三天知道!这还是男女主推测出来的,水师哪里知道? 这几天的时间,身在临安的女主,要派快马去通知南京的水师大营,大家可以算算,杭州到南京快马要多久?江南可不是平原,六百里加急也要一天吧。 然后南京的韩韶还要调动战船,然后再往西拦截,两百多里的水路,加起来要不要两天? 这已经很快了。 所以,该书友所说的水师会提前拦截,根本不成立。 该读者还说,要是这样都能渡江,那还要水师干什么。好无语,宋朝为何会在南岸建立很多军镇? 革囊渡江毕竟是无奈之举,建立在江南空虚的基础上,倘若唐军在江南,你革囊渡江又有何用?江防陆军是摆设? 不就是因为江南空虚,岸边没有兵马,元军才革囊渡江的么?只有岸边没有兵马,渡江后才能从容修整,烤干衣服,恢复马力啊。倘若岸边有敌军,渡江不是找死? 书中的背景,不就是因为江南没有兵马防守,元军才渡江的么?五万乡勇还是崔秀宁从海东带过来的。 第三个书友的质疑就更让我哭笑不得。 他说,船上的水兵可以用长竹竿刺杀,可以开船撞击,元军根本无法抵抗。 问题是,水师装备几丈长的竹竿?水师能提前知道元军骑兵在这里渡江?还不是马后炮么? 书中说,当时已经集合了数十里内的几十艘战船。大家算算,就按照五十艘算吧,也才一千多水兵(长江战船都是中小型),元军渡江兵力是七万! 七万兵力,在三里长的江段渡江,大家可以想象,会布满整个江面,几十艘船一千多水兵,怎么拦截?拦截得了? 一艘船十五米长,五十艘船链接来也才七百多米长,怎么拦截三里长的元军队伍?有大量空隙存在是肯定的。 一千多人杀七万人,杀得过来么? 他还说,七万人无法在这么小的江面下水。 这又是没算账了。就算一人一马十平米吧,需要七十万平米。江宽900米,渡江长度1500米,已经一百多万平米了,装不下? 他还说开船撞击,一撞死一大片。你这是后世军舰么?还一撞一大片,古代船只在江中那个速度,那个机动性,能做得到? 这书友还说,在水中射箭是扯淡,根本无法平衡,需要扶着马脖子。醉了,蒙古兵能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开弓射箭,是不是还要拉着缰绳啊?马在水中游,速度那么慢,上半身都在水面,无法射箭? 那国外比赛海中骑马,老外骑在马背上拍照是怎么回事儿? 其实完全可以试试,你骑在一根木头浮在水里,能不能打弹弓? 对擅长射箭的人来说,这很难吗?不过是力量和准头差了很多而已,但绝对不是不能射箭。 说了这么多,俺想说的是,俺没有瞎写,是符合逻辑的,同时也是给那三个书友解释一番。希望个别老书友不要就此质疑了。 好啦,吐槽这么多,大家不要嫌烦。蟹蟹支持哦,安。 致组织的请假信--新年祝福 呜呜呜~来了来了。 今天非常忙,节前事情压在一起,完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好好码字。只能请假了。 这个月少更了一万五千字,下月准备多更两万字以弥补回来。谢谢大家的谅解和支持。 马上就2021年了,虽然觉得这元旦很疲惫,但是真心祝愿所有的书友,尤其是一直支持额到现在的书友,新年快乐,万事如此,身心健康,学业事业有成。 祝愿大家2021年,气吞万里如虎。 最重要的是,身心健康。 各位。身心健康,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会有。 等下,我将在2020年最后一天,写下今年最后一条祈福日历。自从本书签约以来,从未断过,一本日历都写满了我为家人,为书友的祈福。 只是短短几句话,可是坚持了一年。2020年的日历,似乎随着我每日的记录,变得不像一本日历了。 很想落泪在今夜,不使伤感待明年。 蟹蟹朋友们陪我到现在。蟹蟹大家对我的宽容,包容我的任性。 有你们在,我或许可以说一句“岁月静好”了。 2021年的日历已经买好啦。明天将会记上,新年给大家的第一条祈福。希望,大家陪我度过新的一年。 不要遗忘和抛弃。无论如何,请记得我。 最后,请求组织批准额的请教条。给组织添麻烦了。对不起各位首长。 致此,礼。武猎——2020年的最后一天。 请不要不开自动订阅就养书哦 养书而又不自定的多了,最新章节订阅上不去啊。 唉,增加订阅这么难的吗? 辛辛苦苦码一章,却没有多少订阅,我自嗨呢在这。 一月,本来应该万象更新。可是看看数据,真的想嚎。 的确,成绩其实还不错,但和大神的书比,数据差距…(傻不傻?和大神比?) 嚎…比哭更高级。 一本几十万字新书的追更都比葬元多。信不? 那种被批为小白文的新书,追订比葬元还多。 葬元就连qq阅读的追读订阅,都要超过主站了。我该嚎不? 可要是说葬元没有人看,那也是扯淡。因为舆情软件显示,盗版搜索各渠道长期保持五万以上的总数据,而且还在增长。 以葬元的收藏量看,这个阅读率很高了。这种阅读率,显然不比红书差多少,甚至比某些红书的阅读率更高。 还有十几家网站主动联系我,让我去他站发文,说什么直接签约,有推荐云云。 还有人邀请我去某某工作室,想聘请我“打工”,待遇说实话还不低。当然,待遇再高也不会去。 这说明,葬元先不说不赚钱,起码写的不差,起码不是垃圾。 可现实是,我就靠最后一点付费书友养着,维持着我一点体面。 这些朋友,真是让我感动。希望陪我到完本的多一些。 养书而不开自动订阅的朋友,能不能求一个自动订阅? 养书而不开自动订阅的朋友,您那不是养书,是弃书。 十个养书的,最多只有一个人回来看,这是统计数据。绝大多数,是忘记了,或者虽然记得却已经不爱了。 所以,不开自动订阅的养书,也就是弃书了。 大家都养书,葬元的数据就是0。这样的数据……就算我要写,编辑也不会再让我写。 求支持。不用花钱破费的打赏,能订阅投票就很给力啦。 真的蟹蟹支持我的朋友。 大家别太在意,其实就是今天被一个大神打击到了。人家不愿意和我互推,婉言拒绝了我。当然,这很正常,对方作品的粉丝是我的几倍嘛。 本书的成绩其实还是不错的。每天追订也还可以,有大家的支持和关爱,本书的成绩怎么真的会差? 吐槽自己没订阅,那也是和大神比。和他们一比,订阅真是惨不忍睹。 我其实不想也不敢和大神比数据。只是今天被婉言拒绝,有点耻辱感。所以好胜心就上来了,就感到和大神比数据差距太大。 吊墨茶 《吊墨茶》--武猎 一 牛衣少年名墨茶, 南阡陌上野草花。 十元铁锅今犹在, 冢中再也不需它。 二 君问草莓味如何, 略似桑葚差不多。 此果开花如白雪, 种在坟前亦可活。 三 幽幽长夜雨纷纷, 彼岸花湿落有声。 此去三生石上日, 认取梧桐是后身。 票啊 今天才几十月票,没法写了,心口闷的慌。 第38章 请假条 尊敬的书友大大: 今天节日,身体也不舒服,所以我请假一天。同时也放松一下大脑,稍微养养精神。 要是能全职写作就好了。 一直以来,书友大大们的支持非常强大,也很体贴体谅我,我非常感激。是你们陪伴我走到今天。 我一定努力回报大家的支持。 同时,我也请大家帮我一个忙:请大家一定一定关爱自己的身体,一定要抽空锻炼一下,每年体检一次。 请不要仗着年轻,挥霍自己的健康。 另外,一定会补更的。蟹蟹! 敬请批准! 礼。 --------武猎 3月8日。 丑货,永远别回来 恭喜某某,从丑国人才储备大学考到了丑国。你说再也不回来了,那很好,因为这是你的本性。本来,这个大学就是为丑国储备人才的嘛,嗯,汉奸摇篮。 我的疑惑是,你们这种人,花了那么多资源,却打定不回国的念头,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国外就那么好吗? 也是,汉奸摇篮嘛,不奇怪,八成留学生不回国,给丑国添砖加瓦,为丑国而生嘛。不然,怎么会全英语教学呢? 动不动就说英语,说你妹。你还在国内呢,丑货。 有本事,永远别回来。人渣。人家真不是酸,是看不起你这种傻笔。 承认什么? 死不承认中国夏朝,恨不得连商朝都不愿意承认,让我承认古希腊和古罗马文明的存在? 承认他妹。 凭啥? 凭白皮就能说白话? 三星堆考古新成果不承认?三星堆靠近陕西,发现中原文明因子,就不承认了?和陕西只隔一座秦岭的三星堆,不是华夏文明了?成西方或者干脆异域文明了? 脸呢? 黑格尔自己都说,西方文明源于阿拉伯文明,说阿拉伯文明是西方文明之父。怎么,还有国人口口声声说古希腊古罗马文明是真的? 妈蛋,屁股坐哪边? 古罗马存在,就代表古罗马辉煌的文明存在? 那么,满清也是存在的。按照这个逻辑,是不是能证明,工业革命发生在满清?因为满清存在嘛。 这特么什么逻辑? 哈,古希腊和古罗马存在,就能说明他们就有那么高的文明? 我也存在,是不是能说明我很有钱? 是一回事吗? 我不承认的,是西方人呈现的出来古罗马古希腊文明。而不是否定古罗马古希腊地区曾经出现过政权。 就算是落后的小国,那也是一个国家不是? 但这个国家存在,就代表有那么牛叉的文明了?有那么多的历史遗迹了? 那么多破绽,当做看不到?西方人一直造假,一直说谎,一直在双标,我特么还不能否定古希腊文明了? 人家恨不得证明华夏文明只从秦朝开始,处处颠倒黑白,亡我之心如火如荼了。 怎么,还要为他们辩解是吧?一副学者公知的嘴脸,一本正经的辩解?拿着西方的历史思维,用他们提供的历史资料来为他们辩解? 我就否定了。但我的否定是有依据的,不是睁眼说瞎话。最起码,也是有分歧的观点,而不是胡说八道。 所以,我就否定了。 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我就否定了。怎么着吧。 爱看就看,不看滚蛋。 我就讨厌西方,越来越讨厌,别指望我说他们一点好。就当我是黑,我就黑了,不行? 我就是瞧不起西方人,就这个话。 奉劝某些人,别自以为是。想想自己的立场。可以坐歪屁股,但别bb。 千度千科词条:唐道祖 本词条与李洛、洪武皇帝同义。 一.人物简档 出生日期:3954年二月初二。 崩逝日期:4029年三月初七。 籍贯:雍州陇西郡狄道县。 民族:华夏族-汉属 朝代:后唐(天唐) 职业:唐国公-唐王-皇帝-太上皇。封建世代最杰出的政治家,史称“千古圣君”,“洪武大帝”,“太阳皇”。 在位:3981年-3983(唐王);3983年-4018年(洪武皇帝) 庙号:道祖 谥号:大正伟业高明光世神道俊德开天立极文成武运大仁至圣孝皇帝。 陵号:道陵 代表作:《洪武诗集》、《洪武文选》、《洪武御制碑帖》等 主要功绩:驱除蒙元,恢复华夏,建立后唐;开疆拓土数万里,规模空前绝后;推行均田令,改土为流;推行简体文字,普及教育;发展真道、医道、匠道,开启民智;开创洪武之治,开启大公盛世;奠定以道治天下的格局,使得民风纯良,吏治清明;洪武大移民,开发东北、西域、草原、北殷洲、大洋洲;修建长安、洛阳、西苑、唐陵山城;兴修水利,保护自然环境,大兴绿治;修《洪武大典》………唐道祖是封建时代最杰出的政治家,史称“千古圣君”,“洪武大帝”,“太阳皇”。 二.生平梗概(请参考《后唐史·道祖本纪》) 李洛(3954年-4029年),籍贯雍州陇西狄道县,前唐宗室后裔(陇西李氏),字中正,后唐王朝开国皇帝。 李洛出生时,金与西夏皆已被蒙古所灭,陇西李氏已彻底衰微。时值蒙元鞭挞天下,华夏沦亡在即,李洛年少立志,心怀恢复祖业,与其妻崔秀宁(文明懿德皇后)流落东州,遇金国皇室代王颜铎(唐义宗)。 李洛与颜铎结为父子,得颜铎旧部誓死效力,编练乡勇,开发海州以为基业。后来,李洛忍辱负重入仕元廷,转移流民,积极筹划反元兴复大业。 3981年,李洛以唐国公之名举起义旗,收复江南,与萧梁、赵宋结盟反元,基本恢复了南方。3983年,李洛打败结盟攻唐的梁、大理、宋三国联军,统一了南方,在江陵称帝,国号唐,年号洪武,李洛就是唐道祖。 唐道祖称帝之后,发动了三次北伐,将蒙元彻底赶出华夏,恢复了汉家大业。 唐道祖称帝之后……(此处省去万余字)洪武36年十月初一(4018年),64岁的唐道祖禅位,退居太上皇,但朝廷重大军政要务,仍需太上皇同意。4029年,唐道祖驾崩于长安太极宫,庙号道祖,葬唐陵山城道陵。 三.家庭成员 父:李秀成(唐仁祖) 母:梁氏(太穆皇后) 义父:颜铎(唐义宗) 皇后:崔秀宁(文明懿德皇后) 妃嫔(无) 妹妹:李沅(洛宁长公主),下嫁杨汉明 长子:李征(唐成宗) 次子:越王李律(鸷越王) 三子:吴王李衍 四子:赵王李循 长女:李微(长安公主),下嫁林相如 次女(养女):李徆(襄阳公主),下嫁江贤 幼女:李徥(临安公主),下嫁崔琇 ps:由于崔秀宁和李洛的功绩高度重合,她的“千度词条”就不写了。后面还有好几篇,体裁也不尽相同。蟹蟹继续!新书《长夜国》已发 千度千科词条:王四郎 一.人物简档 一.人物简档(参考《元史·王四郎传》) 出生日期:3955年四月初七。 逝世日期:4022年二月十五。 籍贯:益州成都郡 民族:华夏族-汉属 字号:字敏山,号忘川先生。 朝代:元(西元王朝) 职业:尚书令,辅政大臣,权臣 爵位:蜀国公,莱茵郡王(追封) 谥号:文正 代表作:《忘川堂话》、《西土札记》等 主要成就:蒙汉共治;推行剃发易服,大兴文字狱,闭关锁国,厉行禁海,分裂教会;执掌西元朝政二十年,排斥异己,结党营私。用阴谋手段瓦解西方百姓的抗元斗争,巩固了蒙汉贵族对西方的统治。 现代西方各国,很多人斥其为“魔鬼宰相”,认为王四郎是西方原生文化的毁灭者。但西方学术界对其的争议仍然很大,很多学者也认为他是东方化的先行者,是一个有历史贡献的政治家。 二.生平梗概 王四郎字敏山,号忘川,籍贯益州成都,西元宰相,权臣,把持西元朝政凡二十年。在相位期间,王四郎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彻底奠定了西元王朝蒙汉共治的局面。 元成宗大德13年(4001年),不到四十岁的元成宗孛儿只斤·铁穆尔崩于西都(巴黎)泰安宫。因为前太子夭折,仅存的年仅五岁的幼子察罕继位,年号康乾,是为元文宗。 尚书右仆射王四郎,因受元成宗多年信重,得以托孤为顾命大臣,与蒙古大臣阿歹不花、古尔泰、汉臣汪清臣共同辅佐幼主,时称“四大辅臣”。 而阿歹不花为首辅大臣,四郎次之,古尔泰再次之,汪清臣甘陪末座。 然而阿歹不花为人耿直,不到一年就被王四郎抓住把柄构陷,以“阴结宗王,欺凌幼主,心存谋逆”为名,在太皇太后阔阔真的支持下,联合古尔泰和汪清臣罢阿歹不花,遂为首辅。 王四郎深得太皇太后阔阔真信重,以此挟幼主,内恃汉臣,外仗汉军,结党营私,把持了元廷大权。 康乾三年,次辅古尔泰力主东征,夺回唐军占领的西域地区。王四郎虽然反对,但没有阻止古尔泰。 康乾五年,元军在波斯盐漠之西被唐军大败,死伤八余万,第一次东征不但没有收复失地,还损失惨重。王四郎乘机追究古尔泰的罪责,以“冒失贪功,东征大败”为由,议古尔泰之罪,革除辅政大臣之职。 康乾七年,汪清臣薨。王四郎得以独揽大权,事事以太皇太后和幼主为名,可号令莫不出于己。 康乾九年,镇压十字教起义,平晋王之乱,叙功加太师,特进,权重朝野。 王四郎专权时期,对外实行保守的闭关锁国的政策,只保持陆上丝绸之路和唐朝通商,封锁海上商路,在海岸遍修堡垒,此次来消极应对控制海权的唐王朝。为了防止西方百姓出海逃离,王四郎推行禁海政策,不但片板不得下海,还将海边百姓内迁三十里。 为了巩固蒙汉贵族的统治,王四郎严厉执行剃发易服令,大兴文字狱,编织文网,分裂、打击、变革十字教和星月教,扶持儒教和佛教。 虽然王四郎有奸相骂名,但他的一系列措施,对维护元廷在西方的统治却极有成效。王四郎团结了西迁的汉人势力,使得汉官贵族迅速抬头,造成了蒙汉共治的局面,客观上强化了对西方的统治。 康乾十七年,王四郎以“蒙汉一家,勿相为忌”为名,让元文宗下诏升汉人为一等,与蒙古并为国族。 华夏学者认为,王四郎在元史上是类似史弥远那样的权奸,但有蛛丝马迹表明,王四郎似乎和唐廷特务机关有某种联系,很可能又是秦桧那样的间谍。但时隔七百年,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个猜测了…… ps:番外后续未完,请继续!新书《长夜国》已发 千度千科词条:后唐王朝 华夏历史朝代。本词条与后唐帝国、天唐王朝为同义词,已为您跳转页面。 后唐王朝(3983-4608年)是宋亡元据之后最后一个华夏封建王朝,也是超级大一统的帝国时代,又称为天唐。后唐王朝共传三十二帝,国祚625年。 3983年,先唐后裔李洛在江陵称帝,年号洪武,国号大唐,史称后唐(又称天唐)。3988年,李洛迁都长安。李洛就是唐道祖。 后唐王朝建立对全国的统治之后,确立以道治天下的国策,真道、文化、经济获得了巨大进步,史称“大公盛世”。 大公盛世不但是华夏封建社会第三个高峰,也是真道工业社会的第一个辉煌时期。大公盛世开启了工业革命,极大的促进了真道领域的发展,为世界现代文明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后唐王朝的统治,奠定了当今的世界政治文化格局,让华夏共和联盟(华盟)长期领导世界文明,将华夏文化、思想、真道的巨大影响传播到世界各地。 后唐王朝分为两个历史阶段。以4315年工业革命完成,唐章宗颁布《工业定国是诏》为界,前期为封建时代(3983-4315),后期为帝国时代(4315-4608). 帝国末年,共和呼声日益高涨。大势所趋之下,4608年十月初一,唐安宗李赟颁布《改国体诏》,改组中央三府,组建太政院和监国府,并宣布退位,将大权交于太政院太宰,自己位居监国府监国、唐陵山城城主。 同一日,二十个亲藩诸侯王和四个内藩诸侯王一起发表通电,拥护中央朝廷《改国体诏》,同时宣布退位,并加入崭新的华夏共和联盟。 后唐王朝和平结束,统治华夏数千年的君主制度走入了历史。 《改国体诏》规定,国家军政大权在民选的太政院,由太宰总负责,任期五年,连任不得超过两任;最高监察和仲裁大权在监国府,由皇室后裔世袭的唐陵山城城主,世代兼任监国府的监国。 从此,以民选太宰与世袭监国为双轮的共和时代开始了。 二.国家档案 名称:后唐王朝、后唐帝国、天唐王朝、天唐帝国。 简称:大唐,天朝,中域 所属洲:华洲(中洲) 制度:君主专制 代表君主:唐道祖、唐成宗、唐仁宗、唐孝宗、唐理宗、唐章宗、唐景宗、唐熙宗、唐英宗、唐真宗等。 年代:华夏3983年-4608年 国土面积:万平方唐里 继承者:华夏共和联盟(华盟) 人口:1.5亿-12亿 首都:长安,洛阳 主要城池:临安、南海、河内、晋阳、金陵、开封、彭城、泉州、南海、荥阳、北平、成都、长沙、江陵、汉阳、平安等。 主要宗教:天道教 国庆日:十月初一 官方语言:汉语-河洛雅言 货币:银本位-唐圆 中央制度:三府九部十三寺司 地方行政级别:州牧-郡守-县令-乡正-村正 军事制度:武道制度;军师府;兵部;陆军;海军;宪兵 监察情治制度:御史台;大安府;三级铜簋;宪兵司;天道理教;统计署。 舆论:《大唐日报》;《大唐旬报》;文艺寺;采风使 三.历史发展大事记 宋朝末年,蒙元南侵,于3973年占领临安,随后开始了对整个华夏的殖民统治。蒙元贵族实行民族等级压迫制度,横征暴敛,残酷压榨和奴役各族百姓,造成流民遍地,哀鸿四野,华夏人民沉浸在水深火热之中,反抗殖民统治的起义此起彼伏,但都被蒙元统治者镇压。 3980年,赵宋宗室赵良钤在广州起兵,白莲教首领萧隐在荆州起兵,元军汉将黄华在赣州起兵,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反抗蒙元暴政的大起义。 元廷迅速调兵遣将,镇压各地起义军。在占据绝对优势的元军打击下,各地起义军纷纷告急,朝不保夕。 正在这种危急时刻,潜伏在元廷的李洛起兵反元,挽救了起义军的命运。3981年四月,李洛收复临安…… 3983年,唐王李洛扫平各地割据势力,统一了南方,于十月初一在江陵称帝……(后面省略数万字) 新书《长夜国》已发! 千度千科词条:唐元争霸 唐元争霸是指41初世纪到43世纪末,后唐帝国和西元帝国为了争夺世界霸权,而持续近三百年的对抗。 40世纪末,唐道祖建立后唐王朝,推翻了蒙元在华夏的统治,将蒙元残余势力赶到西方。蒙元退出东方后,西征整个亚洲,对整个亚洲进行了新的统治,史称西元。 后唐和西元以里海和高加索山为界。东西方两大帝国为了争夺里海和波斯高原,同时也为了政治军事的需要,进行了长期的军事政治对抗,史称“唐元争霸”。 近三百年间,唐元双方爆发了十二次大规模的战役,小规模的边境战役不计其数。 十二次大战,唐军九胜三败,元军九败三胜。 4282年,唐元之间最后一次大战“第五次盐漠之战”爆发。双方投入的兵马超过四十万人。此战元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 “第五次盐漠之战”的惨败,成为压垮西元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随着元军战败的消息传回巴黎,本就危机四伏的西元帝国顿时崩溃,变得四分五裂。 占据整个亚洲(后世整个欧洲加中东地区),以及北部乌洲(北非)的西元帝国,分裂为八十八个小汗国,西元王朝名存实亡,仅剩巴黎周围数百里的土地。 4285年,元哀宗被巴雅帖木儿弑杀,延续三百余年的元朝宣告灭亡。 西元王朝的彻底崩溃,使得唐元争霸以唐帝国的彻底胜利落下帷幕。 后唐完成工业革命,进入帝国时代后,开始了对西方的远征。 4339年,唐军登上大食半岛,拉开了统治西方的序幕。在元朝灭亡五十余年后,来自东方的唐军再次征服了西方。 4632年,鉴于西方和乌洲、各国独立解放运动风起云涌,也因为殖民主义已经不合时宜,华夏共和联盟太政院通过决议,放弃对西方殖民地的统治,允许亚洲(后世欧洲加中东)和乌洲(非洲)156个国家独立,加上南殷洲18个印第安人国家,以及新西兰毛利国,天竺六国,全球国家政体达到182个。 ps :明天还有剧情版的番外,明天请继续!蟹蟹。新书《长夜国》已发! 百家论坛:越王李律,到底是不是谋反? 4718年五月初二,华夏文史百家论坛,迎来了一个新的主讲教授。 长安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大唐学宫客卿教授封永清。 “见过封先生,欢迎来到百家论坛!”美丽的主持人商悦,身穿一身齐胸襦裙,向封教授敛衽行礼。 封永清拱手行礼:“商小娘子客气了。” 说完,就掏出一瓶眼药,滴了两滴,保持两个时辰不近视。每次讲课前,他都要用这洛阳医药公社新研发的眼药水。 商悦面向台下的嘉宾和观众,介绍道:“这位就是长安大学历史教授,大唐学宫客卿教授封永清先生。封先生字言衷,号溪石,是唐史大家。” 商悦虽然很客气,但心中其实对这位封教授并不喜欢。因为这位封教授,总喜欢在网界(网络)和电像(电视)上发表一些与主流意见不同的言论,美其名曰:华夏史界,不能只有一种声音。 “不知封先生此来,有何教现场和电像前(电视前)的各位观众?”商悦言笑晏晏的说道。她的声音不大,可却通过微型扩音耳环传遍整个大厅,一千多现场观众都听得清清楚楚。 商悦作为节目主持官,当然知道封永清今日的主题,可现场和电像前的观众不知道啊,所以要明知故问。 “在下此来,主要是讲述唐初的一段公案。”封永清笑道,因为滴了近视眼药水,他的视力恢复到十度,已经能清晰的看清商悦脸上的几粒雀斑。 “哦?是后唐初还是前唐初?”商悦问。 封永清道:“是后唐初。嗯,在下的主题是,唐道祖的次子,越王李律,真的是史书上描写的那样么?这个问题,似乎没有异议。但在下认为,李律谋反一说,应该重新解读。越王之乱,很可能是辛太后的手段。” “言衷兄此言差矣。”一个身穿蓝色宅袖襕衫的中年人站起来,抱拳道:“越王李律谋反,这是七百年前就盖棺定论的事情,只要是稍知历史的,就知道李律谋反是事实。在下以为,言衷兄没有质疑的必要性,免得混淆视听。” 此人名叫张大节,字慎思,是洛阳大学的历史学教授,也是上期主讲。 作为华夏也是世界上最顶级的三座学府之一的教授,张大节有底气质疑封永清的论题,也有义务质疑。 这是学者需要遵循的道。 封永清微笑道:“治学需尊道,在下铭记在心。可是慎思兄,能否容在下列出质疑之处,再做反驳呢?” 张大节点头:“那边请言衷兄开讲吧。在下倒要听听言衷兄高论。” 封永清坐下来侃侃而谈: “在下前段时间,去唐陵山城访谈。唐陵山城虽然是监国阁下的私人封地,可里面的唐陵博物馆史料,却是可以查阅的。” “后世史料很多很多,但是唐陵山城的秘密档案,却鲜为人知。在下就是查阅了唐陵山城的档案,才发现一些疑点,也发现了一些史书上没有的东西。” “按照历史记载,越王李律是明德十一年,也就是唐道祖驾崩那年,从北殷洲封国回到长安,主动要求守卫唐道祖和崔皇后合葬的道陵,是也不是?” 张大节等人点头。 唐道祖退位十一年后,于唐成宗明德十一年(4029年)三月初七凌晨,驾崩在太极宫。当天晚上,皇太后崔秀宁伤心而逝。 一天时间,太上皇和皇太后先后驾崩,对唐成宗的打击很大。唐成宗有心退位,给父母守陵。 但是,越王李律阻止了唐成宗李征,说:“皇兄年仅五十,就要禅位,要是父皇母后有知,必然不悦。臣等愿意代替皇兄,为父皇母后尽孝陵前。” 所以,李律就再也没有返回封国,而是留在了关中唐陵山城,为唐道祖和文明懿德皇后守陵。 这是很多历史爱好者都知道的事情。 封永清道:“越王是主动代替成宗守陵的,而且一守就是五年。这五年时间,越王既没有回封国,也没有回长安,甚至没有管自己的一群儿子,而是一心一意的留在道陵啊。请问,这是一个野心家该有的样子么?” “此言不妥。”张大节摇头,“越王谋反,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守卫唐陵山城的五千陵卫!大唐军制严密,将领极难造反,可是这五千陵卫,竟然跟着越王造反了!要不是后来辛太后果断处置,皇位就要转到越王这一脉了。” “越王守陵五年,根本不是清心寡欲,而是图谋唐陵山城的五千陵卫。那五年,他只做了一件大事,就是千方百计的拉拢陵卫将领。” 此言一出,不但其他几位嘉宾点头,就是现场的观众,也都点头。 这应该就是越王守陵五年的原因了。 封永清道:“之前,在下也这么认为。可是陵卫何等重要?那不但是禁军,还是受到严格监视的禁军啊,禁军中的特务,怎么可能少?可是这五千陵卫偏偏跟越王造反了。就算陵卫旅帅被越王拉拢,他一旦造反,下面的兵马也不会听命,怎么可能拥护越王在山城称帝?” “还有,就算五千陵卫被越王拉拢成功,为何成宗的扈从兵马和侍卫,也能被拉拢?以大唐严密的体制来说,这点难度太高了。” “先来说说正史。明德十六年九月初二,成宗刚刚废黜太子,去道陵禀告父母废太子之事,可是因为突发脑溢血,在山城驾崩,年仅五十五。然后,本来就在道陵守陵的越王,乘机矫诏,说成宗遗诏立他为皇太弟,当夜就在成宗灵柩前即位。” “可是,既然是矫诏,为何护卫成宗去唐陵山城的禁军侍卫,会乖乖听命于越王?五千陵卫也乖乖听命矫诏?难道他们,对成宗没有任何忠心么?” “接着,越王就在山城昭告天下,说成宗遗诏立他为太弟,他已经在道陵即位了。然后,越王以大唐新君的姿态,护送成宗灵柩,率军来到长安城下,要求辛皇后打开城门,迎接成宗灵柩入紫禁城。” “六十六岁的辛皇后假意应承,但要求率领大臣出城亲自查验成宗遗体。越王见辛皇后年老,又没有带兵出城,就答应了。” “可是辛皇后见到越王后,立刻取出成宗之前立好的遗诏,说成宗离开长安前,已经写下来立她次子为新太子的诏书,说成宗绝对不会在弥留之际立越王为皇太弟,说他矫诏,谋反。号召陵卫和拥护越王的禁军反正。” “越王立刻就被本来拥护他称帝的将士拿下,被废黜王位关押起来。三天后,辛皇后的次子鲁王就在成宗灵柩前即位,是为真宗。” “这是正史记载。呵呵,越王就这么被拿下了。一个老太太,带着一群大臣出宫,来到已经称帝、还拥有成宗灵柩的越王面前,拿出一份所谓的遗诏,就将越王拿下了。这就是所谓的越王之乱。呵呵。诸位,难道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这有什么奇怪?”张大节说道,“辛太后长子,本就是太子。只是因为玩儿鹰时,被海东青啄瞎了一只眼睛,五官不全,这才被废黜太子之位。除此之外,成宗九子,只剩辛太后的小儿子鲁王是嫡子了。鲁王被立为太子才最正常。只是因为成宗去道陵,来不及宣布罢了。” “难道,成宗还会立杨贵妃和颜贵妃的儿子为太子么?不可能。至于立弟弟越王为太弟,那就更不可能。成宗在道陵弥留之际,长安还不知道消息,他身边只有越王一个皇族。一定是越王乘机矫诏。” 封永清冷笑:“成宗弥留时,身边只有越王一个皇族?不!” 张大节道:“这是正史记载的史料。成宗平时没有病危征兆,他是突发脑溢血,不到一个时辰就驾崩了。他身边只有越王一个皇室成员,没有其他皇族,也来不及叫其他皇族。而且,太子刚刚被废,这都给越王创造了机会,促使他为了皇位铤而走险。” 封永清拿出一份电子扫描复印件,“这是我在唐陵山城好不容易得到的资料。这上面记载,当时除了越王,唐陵山城当时还有一个皇族,颍王李速!成宗驾崩时,颍王李速也在道陵,就在成宗身边!” 什么!怎么可能? 张大节拿起电子扫描件,仔细看了半天,才苦笑道:“正史记载,颍王犯错,罚圈禁三年。但没有记载,圈禁在何处,一直以为不是圈禁在王府,就是圈禁在大内。谁知,竟然圈禁在唐陵山城!” 封永清道:“对。这就是最大的问题。还有,颍王就是这一年死的,史书记载是病死,年仅二十四。可是,他的四个儿子,没有一个封郡王,公爵都没有,只捞了一个侯,其他三子,也只是封了伯爵。成宗九个儿子,他死的最早,四个儿子待遇也最差。这也是疑点。” “真宗和辛太后再不喜欢颍王,也不至于因为犯了一次错,就如此对待吧?除非,他还犯了更大的错。” 张大节沉吟着说:“你的意思是,颍王才是矫诏之人?所以辛太后和真宗要惩罚他?但为了成宗脸面,又没有公布其罪责?又消除了当时颍王也在道陵的痕迹,将罪责全部推给越王?” 封永清摇头:“也不像。我的推测是,颍王和叔叔越王,在道陵一起守陵数年,叔侄之间应该达成了某种协议。颍王不是嫡子,不受成宗所喜,更不受辛皇后待见,他又没有班底,是绝无可能继位的。” “可要是有叔叔越王支持,那就有机会了。越王本人在海外有封国,在朝中也有一些势力,而且越王奸诈,很会拉拢人心。加上伪装至孝,在当时名望很高,有贤王之称。” “在当时的情况下,叔侄一起合作矫诏,说传位给越王,将士们才可能相信。毕竟,要是矫诏的话,成宗亲儿子,怎么会认同叔父继位?叔侄两人合作,加上太子已经被废,新太子还没有公布,将士们也只能选择相信。毕竟,成宗弥留时,身边只有弟弟和儿子。” “叔侄间的协议,应该是越王继位之后,立颍王为皇太侄。将来再把皇位传给侄子。颍王当然是不敢信叔父,可他只能赌一次,这是他继位的唯一机会。而且越王的儿孙都在海外,他获封皇太侄的机会还是有的。” “那时,军中的特务肯定是怀疑的,肯定第一时间就密报长安。越王还没有扶灵柩离开山城,辛太后应该就知道了。所以辛太后立刻伪造了成宗的遗诏,立自己的小儿子鲁王为太子。” 张大节道:“就算真相是这样,可当时越王已经继位,还挟着成宗灵柩,又有一些将士侍卫支持,为何辛皇后一纸诏书,就拿下了越王?何况她的诏书,也可能是假的。越王奸诈,怎么就这么好对付?辛皇后可不是文明懿德皇后,她平时不参政啊。” “而且,辛皇后得知成宗驾崩后,难道不应第一时间就立鲁王为帝么?她和鲁王都在京都,位居九重,优势很大,直接继位宣布越王矫诏弑君就行。为何多此一举的等越王率兵扶柩来长安?还甘冒奇险出城到越王大营?” 封永清笑道:“慎思兄问的好。很简单。辛皇后之所以有把握,是因为陵卫之中,她早就布置了心腹,专门监视越王。当时她一声令下,首先动手的就是她的人。她的人一动手,其他将士也被调动起来跟着对越王动手了。很可能,当时离越王最近的武士,就是她的人。” “第二个问题。为何辛太后要多此一举,不直接立鲁王在长安继位。很简单,你看看这个。” 封永清又拿出一份电子扫描件,“这是有关真宗(鲁王)的一些史料。记载了明德十六年八月中旬,鲁王奉旨去巡视瀛州和伊州!” 张大节一拍手,“我明白了。鲁王(真宗)当时不在长安,而是在遥远的瀛州伊州。成宗是九月初二驾崩,鲁王根本赶不回来。” “辛皇后当时根本没办法立他为皇帝,又怕皇位落到其他皇子手中,只有虚与委蛇,假意先承认越王的皇位,一方面稳住朝廷和其他蠢蠢欲动的皇子,一方面等鲁王回来。” “呵呵,如果真是这样,那辛皇后的心机…越王这样的人,竟然栽在她手里,到手的皇位飞了。” 封永清道:“辛太后应该很早就在堤防越王。道祖和文明懿德皇后在世时,她还不担心。可是道祖和文明懿德皇后一驾崩,她应该就在唐陵山城布置了。越王之所以敢谋反,估计是得到了陵卫将领的假意效忠。陵卫将领之所以假意效忠,很可能就是她指使,故意激发越王的野心。” 张大节点头,“你这推理,可能性很大。辛太后深知自己命不久矣,长子被废,次子没有根基,一旦成宗和她都死了,越王就很难制衡了。按照这个推测,要不是她,皇位应该要转到越王一系了。越王坐稳了皇位,是不可能真传位给侄子颍王的。” 封永清笑道:“那也未必。或者越王念及成宗对他的好,念及道祖和文明懿德皇后,真立颍王为皇太侄也是可能的。” “哈哈!”张大节大笑,“言衷兄这话,我不信!” 封永清总结道:“我的结论是,越王李律肯定是谋反,这个无可置疑。但是他的谋反,内幕和正史上说的有所不同。鸷越王肯定是有野心的,但是越王之乱的起因,和辛太后脱不了干系。” ps:新书《长夜国》已经发布,求书友大大们收藏!葬元明天还有番外。 你崇华媚夏!我真的很失望! 伦敦和托市,是英国发展最快的地区,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伦敦和托的城市化水平进步很大。 和两个海洋邻国苏国(苏格兰)和艾国(爱尔兰)相比,英国的发展更好一些,这足以让几千万英国人自豪了。 但是,刚下飞机的玛丽,还是感受到伦敦和托与华夏城的差别。 别说和令她叹为观止的华夏首都长安相比,就是随便拿出一个华夏的三流城市,也比伦敦和托强啊。 唉,英国真是太落后了,太土了,完全没有华夏那种既充满古典又充满时髦的高大上。 双方在真道,文化,经济方面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大到让人绝望。 但她并不绝望,她对英国,本也没有什么认同之心,虽然她的确是英国人。 可是不回来也不行啊,她的旅华签证到期了,只能离开了。 她不是没想过找个华夏男人嫁了,这样八年后就能拿到华民身份。可是,西方女人对他们没有什么吸引力,哪怕自己使出浑身招数,要想嫁给一位华夏大叔,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玛丽走到路边商店的一面镜子边,照了照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女人,很像是一个东方女子。黑头发,高度适中的鼻梁,不深不浅的眼窝,柔和的额头。 就是瞳孔的颜色,还是棕褐色,真是讨厌呢。 这是她花了八千唐圆,在华夏洛宁公主医院整的。华夏的医道水平太厉害了,简直将她换了一副东方面孔。 事实上,就是瞳孔的颜色,也能改变,但是那个花费…她根本承受不起。 玛丽戴上墨镜,走在街上,微微扬着面孔,路人都对她投来热情的目光。 华夏人啊。 “这位小娘子,您是华夏人么?” 一个高鼻深目的女子说道,“我们可以合个影么?” 玛丽很想同意,但是想到自己的瞳孔颜色,还是礼貌的拒绝了。 高鼻深目真是有些丑啊,玛丽一边庆幸自己整容了,一边匆匆往家赶。 回到自己熟悉的家,玛丽摘下墨镜,敲响了门。 不一时,门开了,露出一个棕发青年,他看着面前的女子,“您找谁?” “哥哥,是我啊,玛丽!”玛丽笑道,对哥哥敛衽行礼。 “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你去了一趟华夏,为什么变成这样!”女孩的哥哥,吉姆很是愤怒。 “哥哥,你怎么啦?我刚回来,你就对我大吼大叫?”玛丽不高兴了。 “够了!”吉姆痛苦的捧着脑袋,“为什么你们都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崇华媚夏的人这么多,你们都病了!” “你说什么呀!”玛丽也怒了,“我看,你和那个复古团的人才疯了。你们天天说英国以前有自己的文化,有自己的语言,可有多少人知道,又有多少人相信?你所说的英语,有多少人会说?” “玛丽。”吉姆露出恨其不争的神色,“我这样的人的确很少,可是我这样的人才是清醒的。你们,你们能懂多少英国的历史,西方的历史?” 玛丽抱起胳膊,冷冷说道:“又来了,有用么?为什么你偏偏要纠结这个?英国早就不是殖民地了,华夏不是允许西方独立了么,你们整天想这些有什么意义?” 吉姆坐下来,痛苦的揉揉脸,“你们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看来西方真的没有希望了。玛丽,你崇华媚夏道这种地步,连整容这样的事也干,真的让我很失望。” 他抬起一张因为清醒而凄楚的脸:“你去华夏,是不是感觉到,他们和我们的生活,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对啊。”玛丽点点头,“差距太大了。你知道吗,华夏开通了去月球旅游的旅游飞船,取名洛宁号,据说是为了纪念唐道祖和文明皇后。长安学宫的顶级真道研究所,还在研究四维空间,说是什么开启异域之门…” “好了,我不想听这些。”吉姆打断她的话,“东西方的差距如此之大,那么这一切是谁造成的?难道西方自古就这么落后么?” 玛丽讶然:“难道不是么?华夏有五千年文明,自古到今一直领先西方,从来没有改变过啊。我们用的一切真道产品,电像,网界,电脑,高能微机,电马,不都是华夏制造的么?人类所有的绝症,不都是华夏医道攻克的么?西方贡献什么了?什么都没有。” 吉姆苦笑:“这难道不是历史造成的?西方人天生就不行么?难道不是因为东方这几百年对西方的侵略和殖民造成的么?” “蒙古人统治了我们近三百年,将我们变成了留着小辫子的可耻奴才,毁掉了我们的古典文化,文字,语言。蒙古人和汉人被推翻了,好不容易独立,仅仅过了五十年,唐军又来了,再次统治了我们近三百年,直到九十年前,我们才独立!九十年前,我们还留着可笑的蒙古人带来的小辫子!” “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对我们的侵略造成的么!为何你们只知道崇华媚夏,认为华夏人天生就应该比我们强!你们这么想,英国也好,整个西方也好,还有希望么!看看现在的西方,到处都是东方文明的影子,就是广告,也要请个华夏人来拍,这是怎么了!!” 玛丽捂起耳朵,“你又不是国家太宰尚书,轮得到你操心这个?还是想想怎么躲挣钱吧。” “对,我不是太宰,也不是尚书,连郡守县令都不是。我只是个草根。我不该操这个心。”吉姆掏出一根烟点上,苦涩的说道,“你们都是聪明人,我们这样的少数人,就是个傻子。” “我不和你说了。”玛丽懒得和哥哥说这些,她很生气。 女孩摔门而去,只留下吉姆。 吉姆看着书架上的《洪武字典》,再看看墙上父亲贴的一副《丹青侍女图》,以及一副苏轼《水调歌头》今人书法,久久无语。 像自己这样的人,真是太少了。 没希望了。 ps:新书《长夜国》已发,请老书友收藏捧场哦,快签约了,蟹蟹! 千度千科词条:逆命女皇 本词条与李姝儿为同义词,已为您跳转页面。 李姝儿(逆命女皇),后唐王朝被废女帝,华夏历史上第二个女皇,唐熙宗李砚长女,初封晋阳公主。 4233年(泰明18年)闰二月,唐熙宗李砚四子夺嫡,陈王李罕毒杀太子和晋王,事败,陈王赐死。瀛王因参与其中,亦被消爵,忧惧而死。 熙宗连失四子,遭此打击,身体崩坏。熙宗以诸孙年幼为名(时长孙仅四岁),不顾群臣反对,立长女晋阳公主为皇太女,再立长孙为皇太孙,遗诏长孙年满十五,再传位给皇太孙。 诸王和群臣反对,皆被熙宗压制。 泰明十八年腊月初二,熙宗李砚崩于乾坤宫,年仅四十五岁。 李姝儿在熙宗灵柩前继位,次年改年号天宁,是为天宁女帝,又称逆命女皇。 天宁十三年(4246年)三月初九,十七岁的皇太孙李铭,以姑姑李姝儿不愿归还皇位为名,发动玄武门政变,废黜李姝儿帝位,杀李姝儿面首,囚禁李姝儿于唐陵山城。 唐景宗正道三年(4248年),废女帝李姝儿在唐陵山城抑郁而终,终年38岁。正道五年,景宗追思姑姑教导之恩,追封为逆命女皇,葬代陵。 二.人物名片 姓名:李姝儿 生卒年:4210年-4248年; 在位:13年(4233-4246) 年号:天宁 谥号:逆命女皇 庙号:无 陵号:代陵 成就:华夏历史上唯二女皇帝;改革金融;圈建神农大药山;编《医道大典》 遗憾:被侄子废黜帝位;唐元第三次盐漠之战失败。 继承者:唐景宗(4246年-4298年在位) ps:新书《长夜国》已发,蟹蟹收藏! 完本感言:玄牝门开,人将归来。 终于要和大家说再见的时候啦。 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葬元》是“三才故事”的上篇,也就是“人篇”。当然,很多书友都知道,所谓“三才”,就是指“天地人”,合称“三才”(三才之道)。 《葬元》作为“人篇”,当然说的是凡俗世界。但是,既然天地人合称“三才”,在传统文化和道家文化中蕴意深邃,那“天地人”这三才之间,肯定存在必然联系。 所以,《葬元》作为“人篇”,和“地篇”“天篇”还会有一些交集。某种意义上,《葬元》并未真正结束。 否则,新书的主角,不会和李洛有关系。 小猎很赧然的告诉各位大大,“三才故事”的整个构造不说极其宏大,那也能当得起“宏大”两字。 不敢说“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更不敢自夸“香象渡河,羚羊挂角”,但还是自信能尽量写出勉强能称得上“一唱三叹,荡气回肠”的故事。 人篇《葬元》完结了,刚发的新书《长夜国》就是“地篇”了,写的是李洛的师兄姜药的故事。 希望大家想喜欢《葬元》那样,喜欢《长夜国》。 《长夜国》是仙侠么? 算是,但也不算是。 事实上,我更愿意把《长夜国》纳入历史架空。但是考虑到,既然是区别于凡俗世界的“地篇”,那还是归于仙侠比较好。毕竟历史还是比较严谨,不能超脱历史小说的的表现手法。 我对人类的审美,归纳起来莫若“人文”。对历史文化的审美意象,我个人追求的是“三才交融”和“虚实化境”。 简单说,在审美上我们可以化虚为实,追求历史时空的“虚”的一面。 道家说玄牝之门,玄之又玄。时空,历史,现实,将来,生死,真假,虚实,阴阳…皆出其中,万物生相息也。 而我构建的故事,既然生成,便归玄门。 好了,其实以上的文字,算是一个剧透了,也算是对《葬元》的一个交代。 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也一直想做的,就是感谢。 要不是书友大大的鼎力支持,我绝对没有完成《葬元》的毅力和坚持。 《葬元》的写作过程可谓历经波折。开始没有取好名字,导致定位出现偏差,等到改名,已然洋洋近百万言。 更要命的是,因为某些令人扼腕的原因,《葬元》从新书期到140万字,一直没有一个像样的曝光,几乎都在裸奔。 新书期的“冷宫”,导致《葬元》33万字上架时,只有800收藏! 你没看错,33万字800收藏。 可以说,完全有放弃的理由了。 然而,我没有。 为何? 因为我的首订是98。 也就是,订阅比例高达8:1! 这个比例,很高了。 明明只有可怜的800收藏,月票却能和几千收藏的作者抗衡。等到3000收藏是,月票能和一万收藏的作者抗衡。 等到十万收藏,月票就能和二三十万收藏的作者抗衡。也就是,我的书友能以一挡二,挡三! 这才是我坚持的动力。他们,没--有--放--弃--我! 当然,我从未刷过票。我也不会运营,多亏运营官“不吃清蒸鱼”等几位书友的帮助。 我喜欢真实,不刷数据。 140万字之后,月票长期稳在历史榜单前十几位,订阅也长期稳定在20位左右。完本均订不到五千。不少人说,可惜了,本来是起码七八千甚至上万均订的书,因为前期裸奔太久,曝光太晚,最后均订只有四五千。 可这个成绩,对于一百多万字时还在裸奔的书来说,同时还是我的第一本书来说,真的很不错了。 我只能说,新书期的待遇对《葬元》不幸,可是遇到这么多热心的书友,我又是幸运的。 真的太蟹蟹了。 是你们,让我坚持写完这本书。 还要蟹蟹编辑青舟大大,自从换了青舟大大,《葬元》就收到了很多关注。非常感谢。不然,没有曝光,谁知道《葬元》这本书? 蟹蟹这位,蟹蟹那位,听起来好像是领奖一样,很羞耻有木有? 可是要不蟹蟹,臣妾真的做不到,会更羞耻。 《葬元》写完,心中很伤感,很想哭泣一场。我感觉书中的人物,慢慢离我远去,难以再陪伴我。 只有大家仍然在陪伴我,让我感到些许的安慰。 真的很怀念这段日子,舍不得一切离别。 晚安,蟹蟹!希望大家一切都好,一切的一切! 您的朋友:武猎 至此礼。 ----华夏4718年四月初八 马甲新书《晚明风华》快五十万字了 马甲新书《晚明风华》已经快五十万字了,蟹蟹支持,新笔名:戈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