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 第1章 天崩开局? 大庆,宣政殿。 殿内两侧的文武百官,淡漠地注视着跪在殿中的那道身影。 “六皇子,你倒是解释啊,陛下还等着呢!” 龙椅旁的老太监焦急地询问。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六皇子李彻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说我以巫蛊之术谋害太子?此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太监侧目望了身旁的皇帝一眼,看到对方依然面无表情,便硬着头皮继续问: “那从你房中搜出的木偶人,你又作何解释?” 李彻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龙椅之上的那位帝王。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 堂堂开国皇帝,将整个朝堂和天下都掌控于股掌之间的帝王,会轻信这种无稽的巫蛊之言? 父皇让自己来这大殿之上,根本不是想听自己解释......他是想要自己死啊! 父子之间,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想到这里,李彻的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虎毒......尚不食子呢。” 他喃喃自语着,身体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力量,支撑着跪得僵硬的身体站起。 离得近的朝臣听到这句话,顿时吓得低下脑袋,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目光扫过殿内一张张冷漠的面孔,李彻目光空洞。 有心人的诬陷、亲生父亲的猜疑、亲兄弟间的手足相残,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的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冰冷的石阶上。 李彻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 视线,移到大殿的柱子上。 “若有来世,宁做田舍郎,也不愿再为帝王之子!”李彻眼眶通红,沙哑的嗓子低吼出声。 周围的大臣原本看到六皇子站了起来,纷纷向他投去目光。 随后就看到,李彻用尽全身的力气起跑,将头狠狠地撞向那坚硬的朱色支柱。 速度之快,连在场的武将都没反应过来阻拦。 分明是存了求死之志!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李彻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无力地倒在大殿上。 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殿下!” “不好,六皇子殿下自尽了!” 大殿内顿时乱成一团,大臣们纷纷上前,围在李彻身旁,却无一人敢接近。 而此时,龙座上的那道身影终于有了动静。 皇帝缓缓站起身,目光睥睨地俯瞰着李彻的尸体。 他的眼神淡漠,仿佛在看着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而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御医何在?” 身背药盒的御医急匆匆走上前,手指放在李彻鼻子下探了探,又在脖子的脉搏上摸了摸。 “陛下,六皇子殿下,薨了。”御医跪倒在地,脑门死死贴在地面上。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皇帝脸上也出现一丝复杂之色,但瞬间便消散不见。 无论皇帝喜不喜欢,这个时空的六皇子已死。 而此时,另一个时空的李彻却恢复了意识...... 嘶—— 头好疼。 李彻感觉脑子痛得像是刀子绞,杂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撑得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似的。 ‘这是哪?大庆帝国?李彻,他也叫李彻吗?堂堂六皇子,竟然被逼死在宫殿外,这亲爹够狠心的啊。’ ‘不对,这李彻已故的母妃是前朝公主?身上背负两朝血脉,这还敢替前朝遗孤求情,又傻又圣母......’ ‘平日里待人和善,甚至在宫中有‘贤王’之名?嘶......这buff叠满了啊,你不死谁死?’ ‘太子突然病重,随后就在原主房中搜出诅咒用的木偶人,这是异世版本的‘巫蛊之祸’啊?’ 强忍着疼痛消化完脑海中的记忆,李彻顿时有些恍惚。 穿越到平行时空的古代王朝,成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开局就被皇帝老子活活逼死? 妥妥的天崩开局啊! 高强度工作果然要不得,自己才二十多岁,就这么猝死了? 自己的团队刚刚在东北发现的新矿了,那可是一个妥妥的富矿,如果能成功开采,没准今年就能转正成正式勘探员。 现在怎么办?就这么趴着?等太监把自己的尸体拖走再脱身? 我就是一个理工男,宫斗什么的真不擅长啊! 就在这时,台阶之上,大殿中的皇帝开口了。 “黄瑾,去宣旨。” “喏。” 皇帝身后,老太监面色沉痛地缓缓走出,手中紧握着一卷黄绢。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老太监走到六皇子的‘遗体’旁,展开手中的黄绢。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六皇子天资聪颖,德才兼备,今封六皇子李彻为‘宁古郡王’,掌山海关外之地。无圣命不准入京,钦此!” 听到老太监黄瑾抑扬顿挫的宣读声后,周围的大臣们纷纷死死低下脑袋,掩盖住震惊的神情。 陛下......有些太狠了。 人都已经死了,这才给六皇子封王。 这分明是不想背上逼死亲子的骂名,这才出此掩耳盗铃之策。 他甚至没用追封二字,这样史书上就不会记载庆帝逼死亲子。 而会说六皇子行巫蛊之事,帝不仅没有责罚,反而封其为王。随后六皇子羞愧难忍,遂自尽而亡。 封的还是宁古郡王? 山海关外,宁古郡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流放前朝遗老和重犯的地方啊! 虽然名义上归大庆所有,但实际上却是大庆和蛮族之间的缓冲区,那些蛮子动不动就会南下劫掠一波。 老太监恭敬地将圣旨合上,走近了几步。 看着地面上的六皇子,那张和善的脸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微微躬身,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 “六皇子殿下,太子殿下让我转告你:你不是喜欢给那些人求情吗?那就去和他们团聚吧!” 老太监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真挚的哀恸之色。 他弯下腰,刚准备把圣旨塞进六皇子手中。 突然! 一张覆满血液的手猛然抬起,在老太监呆滞的目光中,一把攥住了那道圣旨。 李彻的脑袋缓缓抬起,鲜血顺着头颅流淌在他的脸上,显得整个面孔狰狞无比。 他的嘴角咧开,眼中闪烁着森森精光。 “哪?你说封我去哪?” 老太监浑身瘫软,脑子已经不转了,下意识回道:“山、山海关外,宁古郡。” 攥着圣旨的手猛然向后一拉,像是怕对方反悔一样,将那道圣旨紧紧护在怀里。 “儿臣李彻…不,宁古郡王李彻,接旨!” 李彻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盖不住。 山海关外,宁古郡? 那不就是后世的东北吗?! 这道题我会解啊! 第2章 儿臣来此造反! 满朝文武皆目瞪口呆。 这…没死? 距离柱子最近的一位大臣下意识看向李彻刚刚撞的柱子。 柱子上面,有一处清晰可见地凹了进去,上面还沾有点点血迹。 这力道……没死? 刚刚查看过李彻情况的御医瞬间吓瘫在地上。 他能感受到,皇帝森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六皇子殿下是活过来了,自己的九族怕是要没了! 李彻握着手中的圣旨,心中的兴奋怎么都按捺不下去。 他本来是想趴在地上装死的,但听到宁古郡就在山海关外后,实在是忍不住了。 山海关外,东三省,那可是一块宝地啊! 最重要的是,自己对那里熟啊! 作为一名矿产勘探员,李彻对那片土地的每一处矿产地都熟记于心。 原主这家伙在朝堂上毫无根基,都被逼到一头撞死的地步了。 自己再待在京城早晚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跑到东北去,猥琐发育起来。 “彻儿,你可有恙?” 皇帝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李彻这才从兴奋中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大殿最前方的那位帝王。 只是看了一眼,李彻便觉得一阵恍惚。 只能说,不愧是开国皇帝,这气场和压迫感拉满了。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坚毅,眉头微微蹙起。 眼神深邃而犀利,不怒自威,只需轻轻一瞥,便能让人感受到他那不容置疑的权威。 “儿臣,还觉得有些头晕。”李彻捂着脑袋。 “去太医楼让御医诊治一番,随后来养心殿见朕。”皇帝的语气不容置疑。 “儿臣遵旨。” 李彻将圣旨往怀里一揣,转身向殿外走去。 听到皇帝的命令,趴在地上的御医顺势站起身,扶住李彻向外走去,想要趁此机会蒙混过关。 李彻倒也没准备揭穿他,当个御医也不容易,再说人家其实也不算是误诊。 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皇帝冷漠地说道:“庸医,救护不利,该当何罪?” 李彻感觉扶着自己的手猛然一抖,然后只听‘咕咚’一声。 再一看,那御医已然一个滑跪倒在地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皇帝瞟了他一眼:“斩了,抄家,全家流放宁古郡。” 李彻:??? 不是,都不装了吗?搁这跟我演示宁古郡的正确用法呢? 看着瘫软在地的御医被两个甲士拖走,李彻好像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这事……还不算完呢。 皇帝暂时没动自己,是因为已经当着百官的面封自己为王。 君无戏言,哪怕他的权势再重,也不可能当众变卦。 但是,巫蛊之事还没说清楚,杀机还在后头呢! 想到这里,李彻心中的兴奋被危机感所代替,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周围的大臣纷纷避开,如同躲避瘟神一般。 。。。。。。。 太医楼中的御医诊治了一番,确定李彻并无大恙后,才把他放了出来。 李彻循着原主的记忆,来到皇城中的养心殿外。 禁军通报过后,黄瑾很快就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了李彻一眼。 “六皇子殿下,陛下召见。” 李彻看都不看这老阉狗一眼,目不斜视地向殿内走去。 这老东西不是好人,是谋害原主的罪魁祸首之一。 养心殿是庆帝处理政务的地方,里面的装修并不奢华,甚至有些朴素了。 庆帝一朝并无奢华之风,相反他还很推崇勤俭节约,就连大臣们的俸禄都节约到了极致。 刚刚进入大殿,李彻就感觉到一道颇具威慑力的目光,直直射了过来。 大殿中央,桌案之后,庆帝用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细细打量着自己的第六子。 “儿臣,见过父皇。”李彻上前行礼。 庆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李彻。 李彻也平静地和他对视。 庆帝看到李彻居然不再躲闪自己的眼神,心中顿生一种诧异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李彻有些陌生,陌生到连自己都有些看不透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李彻感觉自己的胳膊微微发酸时,庆帝才淡然道: “李彻,你可知错?” “儿臣不知。”李彻趁机放下发酸的胳膊。 庆帝眯着眼睛看向他:“那你可知,朕叫你来这里做什么?” “儿臣也不知。”李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但儿臣来此,是来造反的!” 庆帝瞳孔猛缩,一直淡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你说什么?” “儿臣说。”李彻再次拱手,大声重复道,“儿臣来此,造陛下的反!” 第3章 李彻的反击 寂静。 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连下跪都忘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御案下方的那道身影。 刚刚六皇子说什么?造......造反? 六皇子莫不是刚刚磕坏了脑子,失心疯了? 当今陛下登基以来,处决的文臣勋贵何止数百人,个个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可哪怕是这些人,也没有一个敢在陛下面前声称自己要造反的。 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是站在皇帝身后的黄瑾。 “大胆!宁古郡王,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黄瑾跳将出来,将庆帝护在身后,“以下犯上,妄图谋逆,你已有取死之道!” “我自然知晓。”李彻面不改色地看向庆帝: “儿臣欲要造反,特来禀告父皇!” 而此时,庆帝已然从错愕中恢复了过来,伸手拨开挡在前面的黄瑾: “朕明白了,你想借此疯癫之举,向朕表明自己撞坏了脑子?” 听到皇帝的话,李彻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这位庆帝绝对是帝王心术修练到满级的人物,装疯卖傻在他面前根本不管用。 好在自己最终的目的并不是装疯。 “儿臣头脑清醒的很,并无半点疯癫,所说之话更是句句发自肺腑!” “好。”庆帝怒极反笑,“你仔细说来,朕倒是要听听,你要如何造朕的反!” 李彻腰杆挺直,尽管心中怦怦乱跳,但他依旧让自己冷静下来。 “儿臣准备勾结前朝余孽和世家,纠集刺客、死士行刺父皇。” 李彻一本正经地述说着,仿佛他真的准备造反一样。 “哼。”庆帝冷笑一声,“帝都内的前朝余孽已经被朕杀干净了,仅剩的那些小鱼小虾翻不起什么风浪。” “至于世家,就以你目前的状况,哪家敢和你合作?” 李彻继续说道:“那儿臣便去封地召集前朝遗孤,组建一支军队攻破山海关,打到帝都来。” 听到李彻的话,庆帝脸上不耐之色更深。 “宁古郡的确有几万前朝余孽,但他们连生存都困难,指望他们组成军队?” “更何况,你当朕的山海关是摆设吗?” “山海关乃是天下第一雄关,非二十万大军不可破,就凭你?!” 听到庆帝反驳之语,李彻面无异色,继续说道: “既如此,儿臣可游说太子殿下和诸位藩王,群起而攻之,逼迫父皇让位。” “太子?”庆帝面露不屑之色,“太子权柄掌握在朕的手中,朕说谁是太子,谁就是太子!” “而且太子本就与你有间隙,你还指望他和你联手?” “至于那些藩王,你当朕手下的锦衣卫是摆设不成?” 李彻沉默不语。 看到李彻没话说了,庆帝目光狠厉地看向他: “现在你告诉朕,你拿什么造朕的反?” 面对庆帝那有如实质化的威胁目光,李彻抬起头和他对视。 似乎是引起了这副躯体的共鸣,李彻眼眶微红,身体微微颤抖: “是啊,儿臣这样的人,拿什么去造陛下的反呢?” 庆帝猛然间愣住了。 是啊,李彻面对的情况已经糟糕成这样了,他拿什么去造反呢? 庆帝终于明白,一向温和隐忍的老六,为什么突然语出惊人了。 他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向自己表明,他李彻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既然他没办法造反,自己又为什么要抓住他不放? 就因为他身上有着前朝皇室的血脉? 自己确实仇恨前朝皇室,此仇不共戴天。 那是因为,前朝炀帝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兄弟,灭了李家半个宗族,就连李家祖坟都没能幸免于难。 可是,这仇恨真的要算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吗? 庆帝沉默不语地看着面前的李彻。 李彻长相俊美,不像自己,反倒像他的母亲...... 那个温柔娴熟、柔情似水的女子。 她也是这样,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只会默默忍受,脸上永远挂着温柔的笑容。 庆帝的追忆被李彻悲愤交加的声音打断。 “儿臣今年十六岁,比儿臣小的皇子都封王了,众皇子中只剩下儿臣一直在帝都。” “朝堂上下都知道,儿臣不被父皇所喜,就连皇宫中的下人,都不拿儿臣当回事!” “儿臣活着,生不如死!” “既然父皇不喜儿臣,儿臣索性造反,父皇便可名正言顺地将儿臣赐死,天下人绝不会质疑父皇半句!” “万般错谬都由儿臣一人承担!” 李彻的一字一句犹如道道利刃,狠插庆帝内心深处。 每说出一句话,庆帝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到最后,他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手脚已经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了。 “还请父皇,赐死!” 李彻插手作揖,长拜不起。 大殿之中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庆帝一人粗重的呼吸声。 其他太监宫女大气都不敢出,拼尽全力淡化自己的存在感,心中惊恐交加。 这些话,是自己能听的吗? 而此时的李彻,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没错,他在赌。 赌自己的话能打消庆帝对自己猜疑;赌庆帝对名声在意,不愿背负弑子骂名;赌庆帝对亲情还有一点点的重视......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庆帝忽然长出一口气。 一旁的黄瑾顿时心中一喜。 只等陛下一声令下,他就会叫来门外的禁军,将这位不知好歹、倒反天罡的六皇子砍成肉泥! 却听到庆帝幽幽道:“朕倒是第一次知道,你竟有如此好口才。” 第4章 庆帝画的饼 “罢了,起身吧。”庆帝轻叹一声,“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李彻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庆帝。 他明白,自己算是暂时过了关,让庆帝止住了杀意。 此刻的庆帝脸上已经恢复了淡漠之色: “你可知道,为何朕并无经略关外之打算?” 李彻思考片刻,只回了两个字: “鸡肋。” “鸡肋?”庆帝疑惑地看向他,“何意?”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庆帝听到这句话,眼睛瞬间亮了几分。 这个比喻妙啊,说到自己的心坎里了。 “不错,关外之地难以控制,即便强行控制了,大庆也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不如将暴民、刑徒迁徙过去,充当大庆和蛮夷的缓冲地带。” 庆帝看着与往日完全天翻地覆的李彻,心中突然起了考校的心思。 “既然关外之地如此‘鸡肋’,那朕又为何将那里封给你,让你经略宁古郡之地呢?” 这一次,李彻思考了更长的时间。 这道题有点送命题的意思了。 而庆帝也没有开口催促,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站在那里沉思。 片刻后,李彻抬起头,沉着道:“儿臣大胆猜测,父皇让儿臣经略北地,是为了征讨高丽做准备。” 这一次,庆帝看向李彻的眼神更精彩了。 李彻回答的正确吗? 当然不对!庆帝之所以封李彻为宁古郡王,是以为他真的死了,随意给他封个地,以全自己仁义之名。 李彻的回答虽然不对,但却有足够的诱惑性。 征高丽啊,前朝表面看上去是亡于百姓不聊生,国内起义军四起。 实则亡于炀帝好大喜功,举全国之力征讨高丽国,却落得一个大败的下场,败光了国运。 身为开国之君,庆帝自认为远超炀帝。 炀帝没做到的,自己未必不能做到! 摆在庆帝面前唯一的阻碍,便是山海关外气候严寒,山高路远。 大军最强大的敌人不是高丽军,而是气候和补给问题。 “三年,朕给你三年的时间。”庆帝目露精光,“三年之后,朕若能看到一个能支持征高丽大军后勤的宁古郡。” “朕便封你亲王爵位,你这一脉世袭罔替,永为我大庆东北边王!” “嗝。”李彻在心底默默打了个嗝。 这饼画的,看着就饱了...... 虽然是画饼,但这也是皇帝画的饼,自己该吃还是得吃,不丢人。 “儿臣必当尽力而为!”李彻拱手应道。 庆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李彻的眼神已没有之前那么冰冷。 “既然你已经封王开府,就要有自己的班底。” 按照大庆朝的规矩,李彻既然已经是分封的藩王,哪怕只是一个郡王,也有开府建牙的权利。 开府建牙,就是可以在封地建立王府官署,可以自由任免下属官员、征收赋税、甚至有权利制定实行部分法律政策。 俨然是一个独立的小朝廷。 大庆有皇子守边的政策,而封王的皇子守边疆,还会掌控一定的军权,并且还可以建立私人军队。 “朕允你自行招收一千五百亲卫,帝都除禁军外的军队,任你挑选!” “宁古郡国的属官,就从六部七品和七品以下的官员中挑选。” “你虽为郡王,但俸禄可按照亲王规格发放,朕会让户部官员与你对接。” 或许是李彻刚刚那番话唤醒了庆帝为数不多的一点父爱,庆帝对李彻的封赏还算得上大方。 “除此之外,朕不会再给你一兵一卒,能否在关外立足,全靠你自己。” 说完这些,庆帝看向李彻。 李彻依然眼神清澈地看着自己,并无感激涕零之神色。 若是换做其他皇子,此刻早就跪在地上,高呼谢恩了吧? 他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趣,随即靠在椅子上,摆了摆手。 “你去准备吧。” “儿臣告退。” 李彻果断转身就走,庆帝则目送他离去。 直到李彻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庆帝依然注视着空无一人的殿门。 片刻后,庆帝突然幽幽说道: “你也觉得朕想要戕害亲子?” 扑通—— 黄瑾瞬间跪倒在地,冷汗‘唰’的布满整张面孔。 “奴婢......奴婢......” “朕只是看不惯他唯唯诺诺的样子,但他毕竟是朕的儿子,除了朕之外,没人能动他一根毫毛。” 庆帝眯着眼睛看向跪倒在脚下的黄瑾: “告诉太子,他还不是皇帝呢,不必急着同室操戈。” 。。。。。。 另一边,李彻出了养心殿,便加快步伐向皇城外走去。 直到走出了宣武门,李彻这才感觉到自己的魂归位了,那种铡刀架在脑袋上的惊悚感也消失了。 他回过头,看向黑洞洞的城门,越看越像是一个能吞噬魂魄的深渊巨口。 李彻心中暗暗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回到这鬼地方了。 从此以后,天高任鸟飞! 李彻的宅邸位于皇城之外,仅隔着一条街道的‘十王宅’。 庆帝登基后,命令工部在皇城外修筑大宅,让多位未成年的皇子在其中分院居住,等到封王建府后再搬出去。 而如今,十王宅内只剩下李彻一个皇子,连比他小的那些皇弟都搬出去了。 来到十王宅外,李彻一眼就看到一名老者在大门口焦急张望等待。 杨叔,杨妃留给自己的老管家,向来忠心耿耿,是原主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之一。 “杨叔。”李彻喊了一声。 杨叔连忙向李彻看去,看到李彻安然无恙后,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他又看到李彻头顶的伤口,顿时紧张地跑了过来:“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李彻摇了摇头,“咱们进去说。” 杨叔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连忙拉着李彻进入府门。 两人回到了李彻的宅院。 “杨叔。”关上宅院门,李彻一把拽住杨叔的手,“陛下让我去封国就藩,你快点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出发。” 杨叔微微一愣,随后瞬间狂喜。 终于......殿下终于熬出头了! “殿下,陛下给你的封国在哪?”杨叔急切地追问道。 李彻兴奋地回道:“东北,山海关外,宁古郡。” “啊?” 听到这个地名,杨叔整个人都愣住了。 “殿下,您不能去,皇帝竟如此不仁,他这是要您的命啊!” 第5章 他还真能造反! “殿下有所不知!” 杨叔焦急地在院中踱步,嘴里不停道: “宁古郡是罪徒流放之地,是整个大庆最贫瘠的地方。” “冬天异常漫长,尤其是其北部地区,冬季几乎占据了全年的一半时间以上。” “更别提那里周遭都是蛮族,南边还有高丽国,而且和中原的交通不便。” 杨叔站在原地,盯盯地望着皇宫的方向;“陛下这哪里是让您就藩,这分明是流放!” 身为李彻的管家,杨叔本人对庆帝毫无好感,更别提忠诚了。 他是被杨妃接济的前朝落魄士子,一直都效忠于杨妃,杨妃去世后这种忠诚便转移到李彻身上。 换句话说,如果李彻今日死在朝堂上,杨叔能立刻拉起一票人造庆帝的反。 “杨叔,这已经很好了。”李彻安慰道,“至少在那里还有活路,怎么都比留在帝都要强。” 李彻没有试图解释,其实东北那片土地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贫瘠。 恰恰相反那里可能是大庆最富饶的土地。 在前世,那片土地的开发是从晚清开始的。 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农耕文明的王朝试图开发过那片宝地,以至于那里一直被游牧文明占领。 天气寒冷是主要问题,战略位置和交通不便是次要问题。 即便是自己,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尝试着解决这些问题,随后才能开发出那片土地的恐怖潜力。 “殿下......”老管家双眼泛红地看着李彻。 自家殿下还是那么懂事,和小时候一样。 无论在外面受到什么样的欺凌,他回到家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从不迁怒于下人。 杨叔眼中闪过一丝果决。 “殿下,我去召集帝都里的老伙计,和您一起去宁古郡。” 说罢,杨叔转身就要走。 李彻连忙拽住他:“万万不可!” 记忆中,杨叔口中这些所谓的老伙计,那可个个都不是善茬啊。 他们都是前朝皇室豢养的死士,前朝覆灭后虽然大部分都隐姓埋名回归正常生活,但仍有小部分在帝都蛰伏了下来,寻找机会。 这些人的身份连李彻都不知道,只有杨叔能联系到他们。 如此看来,原身被庆帝猜疑还真不冤枉。 他是真有造反的本钱! “杨叔,您听我说。”李彻将杨叔拉住,认真说道,“我刚刚封王,朝堂上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时候您突然把一帮人弄来,这不是把把柄送到他们手中吗?” “到那时候坐实了罪名,我被问罪倒是小事,还会让这些兄弟被牵连。” 杨叔并不莽撞,只是一时情急,有些晕头了。 听到李彻的分析,他忧心忡忡地停下了脚步:“那怎么办?殿下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就藩,身边肯定要有些人手的。” “陛下已经准许我,可以组建一千五百人的亲卫队,从帝都各营中选拔。” 杨叔闻言,脸上的愁容更甚:“帝都守军三大营,再加上禁军和城防军都是皇帝的嫡系,这样的亲卫殿下如何能用?” “这个您不用担心,我心中已经有了选拔亲卫的人选。”李彻话音一转,“我需要您帮我办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么事,殿下尽管吩咐,老奴粉身碎骨也给您办成喽。” “没那么严重。”李彻对着远处的一个小丫鬟招了招手,“秋雯,去我的书房拿笔墨来。” 小丫鬟乖巧地点了点头,跑向庭院深处的书房。 “我待会给您列出一个单子,您带人去购买这些东西,越多越好。” 李彻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府内还有多少钱?” 杨叔回道:“还有五百两银子。” “夺少?”李彻瞪大眼睛。 五百两?堂堂一个皇子只有五百两银子? 是,五百两银子对普通百姓,甚至是普通官员来说是一笔巨款了。 可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这点钱怕是连日常开销都维持不了。 “只剩下五百两了,这还是殿下平日省吃俭用,才攒下来的。” 李彻颇感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算了,我写一些重要的,你先去购买。其他的等到陛下封赏的俸禄下来了,再去买也不迟。” 本来想尽快离开帝都的,如此看来怕是还要停留一段时间。 这时,那名叫秋雯的丫头也抱着笔墨跑来了。 李彻看了她一眼,顿时无语道:“让你拿笔墨,你还真就只拿笔和墨啊?” “啊?”小丫头呆萌地看向他。 “不拿纸我写在哪啊?!” “啊!”小丫头恍然大悟,脸颊一红,又‘噔噔噔’跑了回去。 不一会,总算是把纸也带来了。 李彻摊开纸,杨叔在一旁帮忙研磨。 好在原主的肌肉记忆还在,即便是从未接触过的毛笔字,稍一上手也就会了。 稍加思考,便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长篇清单。 杨叔接过清单,忍不住读出声:“白叠子......这不是花吗?您要它干什么?” “御寒。” “白叠子还能御寒?”杨叔惊讶道。 “当然可以。”李彻笑了笑。 白叠子其实就是棉花。 棉花传入中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很早,但最初并没有被广泛使用,而是作为一种观赏花在贵族中流传。 在原来的那个时空中,直到明朝洪武皇帝鼓励种植棉花,才逐渐发展成御寒之物。 而在这个世界中,棉花的真正用途还没被发现。 杨叔目光在清单上飞速扫过,顿时犯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其中除了少部分是好找的东西外,绝大部分都是稀罕物,甚至有些东西的名字听都没听过。 李彻看出了杨叔的为难,开口说道:“没事,您先去把好找的东西找到,等我空闲下来了,咱们再找剩余的。” 杨叔点了点头,郑重地将清单收好。 “殿下准备去做什么?” 李彻咧嘴一笑:“去罪徒军,招揽我的亲卫。” 第6章 带你们去死! 过了一会,李彻再次迈出十王宅的大门。 身后,一个铁塔般的壮汉紧紧跟在后面。 此人名为胡强,看着身材魁梧高大,实际上年仅十四岁。 三年前的一个冬天,原身在街头遇见了饿晕的胡强,心生怜悯救了回来。 胡强在遇到原身之前一辈子没吃饱饭,被原身喂饱之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此便留在原身身边做护卫。 这少年食量惊人,力量和惊人的食量成正比,说是天生神力也不为过。 更重要的是,他心思单纯,对原身更是死忠。 “阿强,今天吃饱了没。”李彻笑眯眯地看向身后的少年,眼中柔和之色不加掩饰。 在经历了后世人情世故的种种复杂之后,他更加欣赏这种保持着一颗赤诚之心的纯真之人。 “吃饱了。”胡强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不过殿下若是让俺吃,俺还能吃下去!” “哈哈哈!路上想吃什么就说,今天让你吃个够!” “好,俺听殿下的。” 胡强是不会说谢字的,在他的思维中,自己的命都是殿下的,说谢有什么用? 李彻骑上十王宅的马,而胡强体重惊人,没有能承受他重量的马。 不过他双腿很长,一步能跨出去很远,李彻控制着马慢走,他竟也能步行跟上。 两人不紧不慢地直奔西直门而去,李彻也没食言,路上给胡强买了不少吃食。 这家伙食量是真惊人,什么吃食都来者不拒,短短半个时辰就吃了普通人一天的量。 李彻怀疑,他一个人能吃掉一头牛! 西直门外是一片荒凉的野地,官道两旁稀稀落落地长着些低矮灌木,被烈日晒得蔫头耷脑,罪徒军就驻扎在门外十里之外。 罪徒军,顾名思义,就是由罪人组成的军队。 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只要是犯了重罪,按律当斩的,都会被扔到那里。 庆帝将这些人单编成军,但凡遇到什么棘手的战事,或是需要敢死队的时候,就会把他们放出去当炮灰。 罪徒军驻扎的军营,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趴在地上的丑陋癞蛤蟆,破破烂烂的营帐随意搭建,毫无章法可言。 李彻眉头微皱,这哪里是什么军营,分明就是一处建筑工地! 只见那些衣衫褴褛的罪徒们,有的在搬运巨石,有的在挥汗如雨地挖掘沟渠,哪里有半点军人的样子? 这些罪徒战时要当敢死队,平日里还得做苦役? 这是真把他们当牲口用啊? 李彻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胡强,淡淡道:”走吧,进去看看。“ 刚走进木栅栏,一股浓重的汗臭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李彻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快一点,谁耽误了时间,老子砍了他的脑袋!” 只见一个身高八尺,满脸横肉的壮汉站在营地中央的高台上,颐指气使地握着个鞭子。 啪—— 鞭子抽打在高台上,衣衫褴褛的罪徒们浑身一颤,动作加快几分。 看到衣着华丽的李彻,壮汉眉头一挑:“你是何人?” 李彻眉头紧皱,这人站在高台上和自己说话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中学时的教导主任。 那可真是个彼阳的晚意。 想来这家伙也是个初升的东曦! 李彻没有仰头和人说话的习惯,带着胡强一步步走向高台。 锵—— 壮汉拔刀而出。 “咱问你话呢!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乱闯!” 李彻仍是不言,一步步走上高台。 直到视线和壮汉持平,他才开口说道: “本王宁古郡王,来此挑选亲军。” “宁古郡王?”壮汉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朝中有这个王爷吗?” 这时,一名守卫凑到壮汉身旁。 “头儿,这是六皇子,我之前远远见过一次。” 听闻此言,壮汉脸上立刻露出不屑的神情:“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六皇子啊?!” 六皇子不受陛下待见,性格软弱之名人尽皆知。 朝中群臣都不给他面子,更别提他这种粗鄙武夫了。 “抱歉了,六皇子殿下。”壮汉将刀摁回鞘中,发出‘咣当’一声响,“本将太子左卫率校尉,奉命看管这些罪徒,您要挑亲兵,去别处吧!” “本王在和你商量?”李彻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本王称‘本将’?” “你……”壮汉勃然大怒,一脚踏碎了高台的木板,“六皇子,这是太子的地界,莫要以为你是皇子,便可在此口出狂言!” 周围的罪徒们见状,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幸灾乐祸地围观起来。 皇子和那狗校尉碰上了,无论是哪一方吃瘪,罪徒们都很乐意看到。 “罪徒军独立成军,由天子直属,何时归太子的狗管了?”李彻眼中闪过戏谑。 “你……”壮汉顿时暴跳如雷,右手下意识摸向刚刚插回去的刀。 李彻瞄到壮汉这细微的动作,突然喊出声:“阿强!” 唰—— 一道劲风吹过,壮汉只看到一张沾着油腻的蒲扇般大小的巴掌落下。 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一阵骨骼和皮肉扭曲的声音传来。 原本背对着台下众罪徒的壮汉,突然看到了罪徒们一张张惊惧错愕的脸。 胡强这一巴掌,硬生生把他的脑袋扇的转动了180度,诡异地耷拉在身后。 嘶—— 所有人看着那张面孔,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场子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足足过了几秒钟后,被扭断脖子的壮汉尸体才轰然倒塌,落在高台之下,掀起一片尘埃飞扬。 掉落产生的巨响惊醒周围的守卫,他们慌乱地从地面上拿起武器,对准傲然立在高台上的那道身影。 李彻不紧不慢地伸手从怀中掏出玄黑色卷轴,高举过头顶。 “圣旨在此,谁敢放肆!” 李彻指向高台下那具尸体。 “此人欲行刺本王,今已伏诛,你等速速放下武器,莫要步其后尘!” 众守卫看到李彻淡然的神情,又看了看他手中不似作假的精致卷轴。 咣当—— 一人放下手中武器,跪倒在地。 随后,一柄柄武器像是多米诺骨牌般纷纷落地,众守卫齐齐跪倒在李彻面前。 刚刚和壮汉搭话的那名守卫,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这是六皇子?传闻中最软弱无能的六皇子? 您手里有圣旨倒是早说啊,校尉胆子再大,也绝对不敢无视圣旨。 非得把人家脑袋都掀下来? 如此手段,哪里有半分软弱?分明是活阎王! 李彻面色不变。 现在拿出圣旨,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不杀个人展现力量和手腕,以原身的名声,这些罪徒都不会正眼看自己一眼,更别提效忠了。 至于那壮汉。 自己只是借他点东西用用而已,想来他一个大老爷们不会太小气。 一名罪徒手中锄头一松,咣当落在地上。 他恍惚地看着台上的身影,耳旁响起李彻刚刚的话。 “殿下。”罪徒颤颤巍巍地问道,“您刚刚说,招收亲卫......” 他的眼中闪烁着渴望:“您是要救我们出去吗?” 李彻低头看向那人,脸上挂起和善的微笑: “本王没有救人的兴趣,本王是来带你们去死的!” 第7章 不收畜生不如的渣滓! 李彻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笑容,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麻木、恐惧、或是带着希冀的脸庞。 “你们的死活,和本王有何关系?” 他问得直白,没有半分虚伪的怜悯。 罪徒们骚动起来,有人甚至开始低声咒骂,更多的人则是面面相觑,不明白李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彻环视四周,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你们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皆是罪该万死!等待你们的,只有无尽的劳役和折磨。” 罪徒们沉默了。 是啊,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罪徒,是阶下囚,是被人遗忘的垃圾! 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但是,”李彻的声音突然拔高,如同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本王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猛地一挥手中的圣旨,指向北方:“一个以大庆军人的身份,战死的机会!” 罪徒们愣住了,他们不明白李彻的意思。 李彻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随本王去关外,那里有数不清的蛮族!你们会在和蛮族的战斗中,死在冰冷的刀剑下,会死在关外冰天雪地的荒野之中!”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继续过着猪狗不如、苟延残喘的生活,卑微而毫无尊严的苟活!” 李彻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下的罪徒们,一字一句道: “做出你们的决定,是以罪徒的身份苟活……还是以大庆军人的身份,随本王战死边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李彻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诱惑着这些绝望的灵魂。 是啊,留在这里,他们就只是苟延残喘的蝼蚁,卑微而毫无尊严地活着。 但若是跟着这位宁古郡王,哪怕是死,至少也能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其所! 与其像个牲口一样被圈养,最终默默死去,倒不如放手一搏! “我……我跟你走!”一道微弱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李彻低头看去,说话的是一个身体消瘦、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年轻人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李彻:“殿下,我不想烂在这个鬼地方,带我去关外吧!” 年轻人的话语,仿佛一把火,点燃了罪徒们心中压抑已久的勇气。 “我也去!” “老子早就活够了,算我一个!“ “奶奶的,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一位看守被这气氛感染得热血沸腾:“妈的,我也要去东北!” 旁边的老兵给他一脑勺:“你傻啊,你又不是罪徒,别他娘的上赶着送死!” 越来越多的罪徒站了出来,他们握紧拳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李彻满意地看着这一幕,他知道,这些人心中的野性已经被唤醒,灵魂不再充斥着麻木。 这支队伍将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刃,为他披荆斩棘,扫平一切障碍! 当然,在场几千名罪徒,不是每个人都有拼死一搏的勇气。 绝大部分的人已经被磨平了棱角,完全失去了拼命的勇气和血性。 对于这种自暴自弃之人,李彻没兴趣伸出援救之手。 李彻缓步踏在高台的台阶上,一步步向下面罪徒走去。 一旁的守卫连忙出声劝阻:“殿下,不可靠近他们,危险。” 罪徒毕竟是罪徒,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看待他们,天知道会不会有人突然暴起。 一个皇子要是意外死在这里,他们这些守卫也会跟着陪葬。 李彻摆了摆手:“无妨。” 既然想要驾驭群狼,怎能没有孤身入狼群的胆气?! 看到身份尊贵的六皇子竟真的走向自己,众多罪徒顿时激动万分,浑身上下一阵滚烫。 李彻强忍着对罪徒们身上味道的不适,走入人群之中。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看着逐渐靠近的李彻,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罪徒王虎,愿为殿下效死!” 王虎的声音洪亮而坚定,仿佛一记重锤,敲碎了众人心中的犹豫和恐惧。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罪徒丢下手中的工具,在李彻面前跪下。 “罪徒贺从龙,愿为殿下效死!” “罪徒王三春,愿为殿下效死!” “草民……” 李彻每走一步,就有一大片人跪下,跟割韭菜似的,不一会儿就跪了一地。 李彻面无表情接受众多罪徒的跪拜,一直走到最中间才停下。 “识字者,起身!” 稀稀疏疏的响声后,有七八名罪徒站起了身。 其中就有第一个向李彻效忠的,那个身体消瘦的年轻人。 “不错。” 以古代落后的教育制度,这里能有七八个认字的,李彻已经很满意了。 “你们几人负责给大家登记造册,入我宁古军籍。” “是。”几人连忙领命。 “听好了,有两种罪行之人,本王不收。”李彻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 众人心中猛然一缩。 “第一种,以奸yin妇女为好的采花贼,本王不收!” “第二种,以买卖儿童为生的人牙子,本王不收!” 人渣也要有一个限度,犯下这两种罪行的畜生不配为人,这是原则问题,李彻绝不会退让。 听到李彻的话,人群中有一部分罪徒顿时如遭雷击,心如死灰。 “殿下。”一名满脸凶相的男人不服气地起身,“同是犯下死罪,为何不收我等?” 李彻冰冷的目光扫射而去,男人顿时觉得遍体生寒。 但为了逃出这里,他硬着头皮强撑着和李彻对视。 李彻森然一笑:“你犯什么事进来的?” “咱连jian带杀了八个怀孕的小娘皮,那才有滋味呢。”男人舔了舔嘴唇,仿佛有些意犹未尽,“要不是官府请驻军出动,以咱的身手,区区捕快根本抓不到咱。” “咱有这等本事,为何不能在殿下手下混口饭吃?” 李彻没有回话,只是轻轻握住腰间佩剑。 唰—— 一道银光乍现,刀剑划过皮肉之声响起。 男人得意之色仍挂在脸上,脖子上却逐渐出现一条清晰的血线。 原身虽软弱,但也熟练掌握了君子六艺,也是有一手好剑术傍身的。 收剑回鞘,李彻如同看垃圾一样,看着捂着脖子却阻挡不了鲜血涌出的男子: “本王的麾下容得下恶贯满盈之罪人,却容不下如你这般畜生不如的渣滓!” 第8章 卸甲!卸甲! 李彻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那些人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 看着那采花贼尚有余温的尸体,没人再敢跳出来找死。 更何况,李彻身后还站着胡强这尊杀神。 犯下两种不可饶恕罪行的罪徒,默默退到众人身后。 李彻命令守卫拿来纸和笔墨。 罪徒们老老实实地排起了队,几个识字的罪徒开始记录,姓名、年龄、籍贯、所犯之事。 李彻又吩咐,要特别注意犯下几种罪行之人。 首先是打家劫舍的悍匪。 这等人通常都会一些粗浅武艺,日后可为军中的中坚力量。 还有偷坟盗墓,飞檐走壁的盗贼。 罪徒营里犯的都是重罪,能以盗窃罪进来的飞贼水平不会差,这些人是天生的斥候和情报人员。 最后就是一方贼首、盐贩头目和帮派首领。 有一定的管理能力和驭人能力,这些人都是基层军官的预备役。 任何时代的监狱都是人才济济,不要忽略任何一个犯罪分子的能力。 第一个向李彻效忠的年轻人姓秋,单名一个白字。 听名字像是某个大家族的少爷,实际上这家伙是犯了‘杀亲兄’之罪,被送到罪徒军。 秋白出身豪强之家,为了争夺家产,勾结强盗杀了亲哥哥一家十余口人。 这家伙人品堪忧,但能力却很强。 统计完罪徒情况后,秋白拿着名单来汇报: “启禀殿下,共有一千三百二十一名兄弟都愿意跟着您干,有本事的都在这儿记着呢。” 李彻接过名单,随意扫了一眼,嘴角一勾:“不错。” “军中器械、甲胄、武器情况如何?” 秋白回道:“殿下,这些东西不在我等手中。” 是了,他们是罪徒,非战之时怎么可能碰到武器。 李彻一扬下巴,指向旁边瑟瑟发抖的守卫:“你,过来。” “殿,殿下……” “把营中的甲胄、武器都拿出来,本王要带走。” “这......”守卫面露难色。 “怎么,要本王亲自去搬?”李彻将手搭在佩剑之上。 “嗯?”身后的胡强瞪圆眼睛,蒲扇大的巴掌蠢蠢欲动。 那守卫腿肚子直转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在下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一群守卫们乖乖打开仓库,秋白带着兄弟们,将里面的装备搬了个精光。 “殿下,共有皮甲五百套,钢刀两千把,藤牌200具……” 李彻皱着眉毛看向秋白:“整个罪徒军,就这么点破铜烂铁?” 秋白面露苦涩:“殿下,我们是送死的罪徒,朝廷怎么可能给我们配备利器。” 是了,他们是一群炮灰,不可能给他们提供好武器。 每逢战事,需要他们去消耗敌人的体力,又怕他们阵前反水。 但李彻不这么想啊,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兵拿着这些破烂,去和蛮族拼命。 李彻的目光落在守卫们的身上。 这帮家伙倒是装备精良,一水儿的两档铁甲,还配有长矛、环首刀。 “你们都过来。”李彻笑眯眯地看着那些守卫。 守卫们顿时心生不好的预感,但也不敢违抗李彻的命令。 “殿下?”待到守卫们聚齐,有人小心翼翼问道。 “卸甲。” “啊?” “本王说,卸甲!” 守卫们傻眼了,宁古郡王这是看上他们身上的甲胄了啊! “殿下,我们是太子左卫率……”有人试探着说道。 “太子亲军,为何会出现在罪徒营中?”李彻目光一凝,“陛下的罪徒军,也归太子所属了吗?” 一顶大帽子扣下去,那人顿时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言语了。 片刻后。 “殿、殿下。”一名守卫上前,“甲胄都在这里了。” 二百余套两档铁甲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地上,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二百多名守卫像是被剥了皮的猪,颤颤巍巍地缩在一旁。 李彻看着地上的甲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东北蛮族的着甲率低下,二十户游牧民需整整一年的努力与积蓄,才能合资打造出一副铠甲。 靠这二百套铁甲,足以横扫一些小部族了。 拿了铠甲又拿了武器,李彻也没必要在这破破烂烂的营地再逗留。 “让他们带上家伙,跟本王走。”李彻吩咐秋白。 “是。” 一千多名罪徒浩浩荡荡,跟饿狼下山似的,气势汹汹地离开了这个破破烂烂的营地。 剩余的那些守卫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可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这等事情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了,赶快去禀报太子殿下!” “谁说六皇子软弱,他哪里软弱了?”一名守卫带着哭腔,“这分明就是强盗啊!” 。。。。。。 一千多名罪徒军,肯定不能带回城,好在帝都外有不少空闲营地。 李彻带人来到一处环境还不错的营地驻扎下来。 秋白是个聪明的,其他人见了李彻还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就他一个敢往上凑。 “殿下,接下来做什么,您吩咐。” 李彻一乐,这小子上道啊,他最喜欢这种有眼力见,还有上进心的下属。 “你去找几个机灵的,入城去采购一番物资,米面、酒水、肉食都搞回来一些。” “还有,让其余人都去河边好好洗个澡,身上肮脏成这样,也不怕得病。” 秋白虽然不懂身上脏为什么会得病,但并未有丝毫质疑,认真记下李彻的每一句话。 “小的这就去办。” 李彻见到他条理清晰,做事一丝不苟,更加满意了。 “你叫秋白,对吧?”李彻叫住秋白,“这些事让其他人去做,你不用管了。” 秋白愣在原地:“殿下,我……” “你小子就跟在本王身边,等会随我回府,本王还有事要你去办。” 短暂的错愕后,秋白心中狂喜不已。 他清楚,自己这是走运了,总算入了这位王爷的眼了。 秋白强忍着激动,硬是挤出两滴眼泪,跪在地上,声如洪钟: “谢殿下赏识,属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万死不辞!” 第9章 十王宅之劫难 太子,东宫。 一名面容清秀的年轻太监迈着碎步走入宫殿内。 太子坐在宫殿阴影内,俊美的脸庞忽明忽暗。 年轻太监走到距离太子不远处,这才开口。 “殿下,左卫率传信,六皇子入罪徒军,杀了庞校尉立威。” “随后带走了一千余名罪徒军,还剥了左卫率的铠甲,一并带走了。” 说完之后,见太子依旧没有动静。 年轻太监不敢过问,只能继续站在原地。 过了不知多久,阴影中才传来一道柔和之音: “是孤小瞧六弟了。” “殿下,六皇子跋扈,殿下可趁此机会去陛下那里参他强取豪夺之罪。” 年轻太监的嗓音并无尖锐之感,反而颇具磁性,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太子微微叹息一声:“父皇不会管的,刚刚宫内传来消息,父皇此次对我已心生不满。” 年轻太监沉默不语,大殿再次安静下来。 “辟邪。”太子温柔的嗓音打破了沉默,“来孤身旁。” 年轻太监起身,摇曳着曼妙的身姿,一步步走向阴影之中。 王座上的太子拉住辟邪那比女人还白皙的手,用力一拽,将他揽到自己怀里。 辟邪脸上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红润与娇羞。 轻嗅了一下辟邪乌黑的头发,太子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快意。 “你说,孤只是想让六弟去死而已,六弟为何不肯呢?” “殿下何必动怒,六皇子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辟邪走到太子身后,轻轻为他揉捏着肩膀,“陛下既然让他去关外,那就让他去好了,等他出了帝都,还不是任由殿下拿捏?” 太子握着辟邪的手,叹息道:“经过老六今天这一出,陛下怕是已无杀他之心思了。” “孤这个大庆太子,不过是父皇的棋子而已,怎敢违抗圣意?” 辟邪含情脉脉地看向太子:“那殿下打算如何做?” “自是要听父皇的。”太子把玩着辟邪垂下的一缕头发。 “明日孤亲自前往十王宅,既然父皇喜欢看兄友弟恭的把戏,那孤就演给他看!” “孤的好弟弟去就藩,手头没钱可不行,你再去账房支五千两出来,当做孤给他的赔礼。” 。。。。。。 “五百两,就这么花没了?!” 杨叔面露苦涩:“殿下,是我的错。您让我出去买的那些东西,交了不少定金。” “再加上给罪徒军买物资的钱,这五百两积蓄就不够用了。” 安顿好罪徒军,回到十王宅后,李彻就得知了积蓄被花光的坏消息。 要么说养兵是最费钱的呢,这还没到封地呢,钱就成了大问题。 “陛下封赏的俸禄明天早上就能到。”杨叔劝解道,“殿下也不必急着出发,等俸禄和封赏到了,慢慢准备也不迟。” 李彻轻轻叹了口气。 怎能不急啊? 自己在朝中毫无根基,暗箭难防,这帝都可比关外危险多了。 李彻端起身旁的茶杯,抿了口茶水。 手指中传来瓷器特有的细腻之感,李彻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看向杨叔。 “杨叔,府中这些物件,应该值些钱吧?” “大多都是宫中赏赐,再就是娘娘留下的,倒是值一些钱......等等。” 杨叔话语一顿:“殿下您不会想要变卖这些家当吧?” 李彻端着那精美的茶杯,不屑地笑道:“这种华而不实的奢侈之物,留之何用?” “这毕竟是殿下在帝都唯一的住处,把东西都变卖了,您在帝都就没家了啊?”杨叔焦急地劝说道。 “大丈夫当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李彻回道,“区区几栋瓦舍,何以称之为家?” 听到这话,被李彻带回来,站在角落里的秋白顿时眼睛一亮。 能说出这样的话,六皇子殿下果然有雄主之风,自己没看错人。 “即便如此,仓促之间,这些东西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杨叔又说道。 李彻微微一笑:“杨叔,谁说只卖咱们宅院的东西了?” “殿下,您这是......”杨叔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十王宅,可不只我一个人住。”李彻脸上那叫一个奸诈,“皇兄们虽然搬出去了,但宝贝家当还留下不少吧?” “这......使不得啊殿下!万万使不得啊!”杨叔顿时傻眼了,“这要是把其他皇子的东西也给卖了,那、那不就成了明抢吗?” 自家殿下什么时候转性子,当起强盗来了?之前那个懂事听话的六皇子哪去了? “有何不可?”李彻一扬眉,“皇兄们搬出十王宅,住进各自的王府,可曾有一人再回来过?” “与其让他们的东西留在这十王宅里落灰,倒不如把它们化为边疆的一砖一瓦,保护我大庆的子民!” “如此,就是皇兄们知道了,想必也不会怪罪于我。” 李彻是个行动派,既然定了主意,就不会犹犹豫豫。 “秋白!” “属下在。”秋白应声出现,走到李彻面前,抱拳行礼。 “给本王把这十王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给扫荡一遍!” “记住了,除书籍、药材、兵器外,凡是值钱的一个都不许落下!” “房间里的名贵木料,都给本皇子拆了,只留下柱子撑着就行!” “地板上的玉石砖石,都给本皇子撬了,小心点,别磕坏了!” “值钱的桌椅板凳也别浪费了,能卖钱的,都给本皇子卖了!” 李彻一通命令下来,秋白直接听傻了眼。 自家王爷身上的匪气,怎么比罪徒营那些匪首还重? 这真是雁过拔毛,一点都没给其他皇子留啊...... “你小子聋了?”看到秋白还愣着,李彻一脚就踹了过去,“还不赶紧去!” “是!属下这就去办。”秋白一个激灵,连忙应道,带着府里的下人,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一旁的杨叔看着这一幕,长叹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完了,这十王宅,怕是要被搬空了! 第10章 孤要李彻的命! 翌日,清晨。 太子早早就备了车驾,来到十王宅见李彻。 既然准备表面上和李彻服软,握手言和,自然要有服软的态度。 所以太子轻车简从,没有摆出太子仪仗,只带了一队东宫侍卫,还有辟邪。 几辆马车跟在太子车架后面,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 来到十王宅门口,太子诧异地发现,十王宅的中门大开着。 “怎么回事,老六知道我要过来?”太子眼中闪过寒意。 自己要来十王宅的事,只有宫内区区几个太监宫女知道。 难不成,李彻在自己身旁埋了眼线? “不可能啊。”辟邪开口道,“殿下您看那些下人,进进出出在搬运东西呢,估计是为了方便才开的门。” 太子轻轻舒了口气,刚刚被挑起的敏感神经舒展开来。 “走吧,去见见孤的六弟。” 太子车架停在门口,全副武装的侍卫护在车架左右。 身穿华服的太子走下车,俊美的脸上倒是带有一股威严之气。 光看皮囊,倒像是一个圣明的太子,合格的储君。 可惜的是,他的左脚似乎有些隐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殿下,这边。” 辟邪在前面开路。 太子路过大门口时,扫了一眼摆在地面上的字画珍宝,突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屏风,这茶具,这笔洗...... 看着怎么都这么眼熟呢? 似乎有点像是自己没封太子之前,在十王宅用过的东西? 太子心中疑惑,但也没多想,便踏入了十王宅的中门。 而在太子车驾到来之时,早有眼尖的下人进去通报李彻了。 “你说太子来了?” “是,还带着几车礼物。”下人如实说道。 李彻看着身后乱糟糟的大堂,有些疑惑:“他来做什么?” 自己和太子早已是不死不休了,这家伙真不怕自己一剑捅死他? 思考了一下,李彻还是开口道:“偏厅还没拆完,把他引来偏厅。” “是。” 不多时,下人便引着太子进来了。 太子没带侍卫,身旁只跟着辟邪一人。 李彻身旁也没别人,只有杨叔在他身后站着。 偏厅也很杂乱,连屋檐上的装饰都拆得七零八落。 但太子像是没看似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进门便亲切地开口: “六郎,你头上的伤可好了?” 李彻看见太子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心中暗骂不已。 又是个笑面虎、阴阳人! 都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还装什么兄友弟恭? 李彻端起一旁的茶水,不咸不淡地回道:“不劳太子挂念,好的差不多了。” 面对李彻淡漠的态度,太子也不恼,只是继续亲热地说道: “你即将就藩,孤带来了一些礼物,都是你去关外用得上的物件。” 太子拍了拍手,门外的侍卫抬着一口口沉甸甸的箱子走了进来。 往地上一放,发出‘咚咚’的闷响, 光听这动静,就知道这份礼物价值不菲。 李彻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瞄了一眼,随后便直勾勾地盯着太子。 太子依旧挂着虚伪的笑:“六郎,你看你还有什么难处,尽管和孤开口。” “太子殿下,这是在讨好我吗?”李彻冷冰冰地问道,“几箱破烂玩意儿,就能把过去的事儿一笔勾销了?” 太子的笑容一滞,他没想到李彻竟然这么不上道。 自己都亲自登门了,他还想怎么样? 太子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侍卫们识趣地退了下去。 太子的表情也逐渐转冷:“六弟,我们毕竟是兄弟,你要离开帝都去就藩了,没有利益冲突,就不必再互相敌对了吧?” 李彻看向太子。 之前的痛下杀手,就因为自己在帝都? 好一个被迫害妄想症啊!这厮怕是已经有精神疾病了! “之前的我和你有何冲突,你就要置我于死地?”李彻冰冷地问道,“以巫蛊之术害我之时,你可拿我当兄弟了?” 李彻懒得和这伪君子演戏,直接撕破脸皮。 伸手不打笑脸人? 老子打的就是这个皮笑肉不笑的阴阳人! “什么巫蛊之术,孤听不懂。”太子面无表情,“那木偶人从你房中搜出,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彻差点笑出了声,看着故作镇定的太子,突然开口道: “太子,你可知道,我为何如此笃定,那木偶是你做的手脚?” “为何?”太子皱眉看向了李彻。 他有一种预感,这老六嘴里绝对吐不出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李彻扫了一眼太子的左腿,随后玩味地笑道: “因为那个木偶的左腿比右腿短,似乎是断了一截!” “和你的腿一模一样!” 听闻此言,太子的脸色顿时变得狰狞无比。 他最恨有人拿自己的腿疾说事! 一国之储君身有残疾,这是他藏在心底最大的痛处! “李彻,你找死!” 听到太子嘴里冒出的威胁,李彻长出了口气。 舒服了。 “这就对了嘛,本就是不死不休,何必装兄友弟恭呢?”李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太子猛然起身,脸色阴沉如墨:“好,好得很!李彻,这是你自寻死路!” 李彻肆意地笑道:“臣弟不送了。” “洗干净脖子,等着孤!” 目送太子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李彻猛地一把将手中精致的茶杯扔到一旁,而后一个饿虎扑食,直接扑在面前的箱子上。 “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 杨叔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李彻,嘴巴张得老大,都能塞进去一颗鸡蛋了。 “霍,这么多银子,这怕是得有几千两了吧?”李彻兴奋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盐!还是精盐!我这好兄长真是大方啊!” “这是什么?琉璃盏?我要这破玩意有屁用?拿去换钱!” 。。。。。。 另一边,太子脚步迅疾地向十王宅外走去。 由于速度较快,导致他的步伐看上更加凌乱了。 周围的侍卫各个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生怕自己的视线落在太子殿下的左腿上。 可侍卫们越是如此,那一道道闪避的目光越像一根根针,狠狠地扎在太子的心上。 回到车架里,太子的表情终于控制不住了。 太子死死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青筋暴起,那张俊美的脸庞,此刻竟是比恶鬼还要可怖。 “孤要他死!孤一定要他死!!!” “辟邪!”他猛地抬头,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人吞噬。 宛若要吃人的眼神扫过来,辟邪顿时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作为太子最宠爱的......太监,辟邪很清楚这位太子殿下的内心,早已扭曲得不成人形。 “殿下,奴婢在呢。” 太子一把拉过辟邪的衣领:“去芒砀山,告诉樊充!!” 他咬牙切齿,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 “孤要李彻的命!我要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第11章 人才,人才,还是人才! 李彻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在箱子里翻来翻去。 太子果真大方,哪怕不是真心来和好的,出手却是很阔绰。 简单清点了一下,共有五千两白银、一箱精盐、一箱香料、一箱蜀锦、一箱茶叶。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金银如意、珍珠宝贝、古玩玉器,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只配卖了换钱。 不过,最让李彻眼前一亮的,当属一套黑漆漆的甲胄。 只见那甲胄由几百片黑色铁片精巧地拴紧而成,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看起来精美无比。 竟是一套雁翎锁子甲!这可是有钱都难买的宝贝! 这种甲胄造价昂贵,轻便又坚固,端是一副宝甲。 可惜,自己不敢穿啊。 太子这个阴比送来的宝甲,万一上面浸了慢性毒药怎么办? 算了,等回到东北,如果能找到记忆里的那几个矿点。 自己完全可以打造出比这更好的甲胄! 看着面露喜色的李彻,杨叔心中五味杂陈。 自李彻被太子诬陷,从宫中回来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变得有些张扬跋扈,甚至肆意妄为了...... “殿下。”杨叔面带忧色地劝诫道,“您刚刚不该和太子撕破脸皮的。” “万一太子恼羞成怒,找杀手行极端之事怎么办,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啊。” “哈哈,杨叔。”李彻头也不回,“便是我和他重归于好、兄友弟恭,陛下能愿意吗?” “陛下?” 杨叔搞不懂,这和庆帝有什么关系? “您想想。”李彻转过身,“我昨天险些死于太子之手,今天就和他重归于好,陛下会怎么想我?” “他会不会以为我是一个心机深厚、善于蛰伏之人?这样的人做藩王,他能放心吗?” 李彻拿起一个银锭,用力攥在手中,眼中流光闪烁: “我就是要闹!要疯!要让陛下觉得,我在发泄自己的不满,在和太子作对,在和陛下耍脾气!” “越是这样鲁莽,他对我就越放心,我的处境也就越安全。” “这......”杨叔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彻。 他从未察觉到,自家殿下竟有如此深沉的心思。 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意气风发的李彻,仿佛一头沉睡的雄狮,在此刻终于露出了獠牙。 杨叔面露愧疚:“老奴从未想过这些,误会殿下了。” “哎!”李彻连忙摆了摆手,“我们是一家人,以后莫要如此自称。” “是。”杨叔眼眶微红。 “杨叔,之前的我只是隐忍,而不是傻。”李彻认真地说道,“昨日我险些死了,我这才明白,人不能一直隐忍退让,退着退着就无路可退了。” “我知道。”杨叔抹了抹眼泪,“殿下从小就聪慧心善,和娘娘一样。” 提到那个未曾谋面的母妃,李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只得上前扶起杨叔:“购买物资的事情您还要多费心,如今就藩在即,我实在是分身乏术。” “殿下放心。”杨叔有些好奇地问道,“殿下还准备做些什么?” “军队已经有了,但宁古王府的属官还没全呢。”李彻微笑回道,“种田发育最重要的是什么?” “人才,人才,还是人才!” 。。。。。。 养心殿。 庆帝是个勤勉的皇帝,每日卯时便会起来办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权力过分集中的副作用之一就是事必躬亲。 将最后一个奏折放在御案上,庆帝轻轻开口:“老六那边怎么样了?” 黄瑾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一壶温度合适的茶水。 “六皇子殿下昨日去了罪徒营,收一千三百罪徒入亲卫,还拿走了罪徒军的武器辎重。” “太子左卫率的校尉阻拦,被殿下当场斩杀,连人带盔甲兵器,都被殿下给缴了。” 黄瑾小心翼翼地汇报,倒是没添油加醋。 庆帝不怒反笑:“好小子,继续说。” “十王宅门户大开,有下人不断搬运家具、物件出入,送到典当市场变卖。” 听到这,庆帝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没吭声。 “还有就是,早上太子殿下去了趟十王府,和六皇子殿下不知说了些什么,没多久就负气而走。” 庆帝抿了一口茶水,终于开口了:“太子在老六那吃瘪了?” “太子离开十王宅时,脸色的确很难看。” “哼。”庆帝冷笑一声,“堂堂太子,这点养气功夫都没有。” 将茶水放在御案上, “老六这小子,还在跟朕置气呢!” 想他登基以来,哪个皇子不是在他面前诚惶诚恐,大气都不敢喘? 唯独老六,敢跟自己甩脸子! 昨日那通语出惊人的‘悖逆之语’,至今似乎还在耳边环绕,振聋发聩。 这还是第一次有皇子敢和自己怄气,以行动表达不满。 奇怪的是,自己心中并无怒意。 “算了,由他去吧。”庆帝挥了挥袖子,“朝中可有人去老六府上自荐?” “无人。” 庆帝眯了眯眼睛:“是了,满朝文武都在帝都享福惯了,谁愿意跑到那冰天雪地去受苦呢?” 按照礼制,郡王府属官至少要有长史、纪室、教授等属官三十余人。 其中最高的官职可达正五品,对于没根基的低级官员来说,也算是一条升迁之路。 所以每当有皇子就藩之时,总有升迁无望的官员毛遂自荐,求得一官半职。 可李彻的名声实在是不好,加上封国在关外苦寒之地,朝堂之上竟无一人看好他。 庆帝话锋一转:“朝廷给宁古郡王的封赏俸禄,都准备妥当了吧?” “是。” “你给老六送去,顺便把这个东西也交给他。” 庆帝站起身,在身后的书架拿出一个厚厚的册子,扔向黄瑾。 黄瑾连忙伸手接住,稳稳捧在手里。 睁开眼瞄了一眼手中的册子,黄瑾顿时瞳孔猛缩,不敢再细看。 “告诉他,朕的话依然有效,七品以下官员任他征辟。”庆帝面无表情,“但人家愿不愿意去那东北贫瘠之地,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遵旨,奴婢这就去。” 第12章 送钱的就是条好狗 黄瑾捧着册子刚踏出养心殿,殿外一阵冷风刮过,直让他打了个寒颤。 低头一瞧,册子上那鲜红的锦衣卫印记,顿时让黄瑾心头一紧,冷汗都下来了。 这份锦衣卫出品的官员名单,上面记载了朝堂所有六品官员以下的基本信息。 这种东西很犯忌讳,除了锦衣卫指挥使外,整个大庆怕是只有庆帝一人仔细翻阅过。 可陛下他老人家,居然把这玩意儿交给了六皇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六皇子在庆帝心中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了!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 甚至,太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个位置也不是不能...... 黄瑾摇了摇头,把这个荒唐的念想赶出脑袋。 储君之位,怎么也轮不到六皇子!哪怕太子出了问题,还有秦晋二王呢。 就连远在燕地的四皇子,都比六皇子更有资格! 但成为一个掌握实权的藩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一想到这儿,黄瑾就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没事儿干嘛去巴结太子,把六皇子得罪得那么狠! 好在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黄瑾心思急转,脚下步伐更快,直奔宫门而去。 没过多久,一队满载着赏赐的车马浩浩荡荡驶出皇宫。 黄瑾一路跟随,来到十王宅外,恭恭敬敬地递上拜帖,求见李彻。 此刻的李彻刚刚清点完太子送来的东西。 听到下人禀报黄瑾带着封赏来了,李彻的眉毛挑了挑。 这老狗是太子党,不会趁机克扣我的钱吧? “阿强,让那老阉狗进来见我。” 角落里,胡强正啃着个大号白面馍,听到李彻的话,立马扔下馍,几步就窜到门外。 黄瑾正焦急地候着,冷不丁瞧见一个黑塔似的壮汉站在面前,像座山一样挡住了阳光。 不等他反应过来,胡强瓮声瓮气地开口了:“你就是黄瑾?” “啊?是、是咱家。” 胡强斜了他一眼,粗声粗气道:“俺家殿下让你这老阉狗进去见他。” 黄瑾:。。。 他清楚这话应该就是李彻的原话,但你也不用这么直接了当地说出来吧? 是不是有点过分耿直了? 黄瑾只敢腹诽两句,乖乖跟着胡强走进十王宅。 刚踏进大门,黄瑾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还是他印象中富丽堂皇的十王宅吗?怎么跟遭了贼一样,到处都是拆下来的木头架子,简直跟个毛坯房没两样! 雕栏、屏风拆了也就算了,还有两个人正抬着一扇黄花梨的房门往外走。 而且,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那扇门好像是从秦王的房间里拆下来的吧? “老阉狗愣着作甚,别让俺家殿下等急了。”前面的胡强不耐烦地催促道。 黄瑾这才回过神来,心里暗想:看来早上的汇报还是太保守了,这哪是变卖家当啊,这分明是要拆迁啊!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迈步走进偏厅。 偏厅内只有三人,六皇子坐在座位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琉璃盏。 六皇子身侧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角落里还杵着个面如白纸的年轻小子,冲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那眼神阴森森的。 “奴婢拜见宁古郡王。” 李彻慢悠悠地抬起头,扫了一眼面前的老太监,发觉他目光似乎有些躲闪。 “公公来此有何贵干?” 黄瑾那张老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哎哟,奴婢给殿下您送东西来了。陛下说了,您要就藩了,这封赏和俸禄啊,可不能少了您的。” “按照惯例,亲王每年有俸禄一万两千石,另有布匹、食盐、香料、御酒等封赏。” “奴婢可是亲自盯着人办的,保证一点儿差错都没有,您瞧瞧,要不要点点?” 李彻看着面前点头哈腰的黄瑾,忍不住嗤笑一声:“公公今日怎么了?往日和本王说话可不会如此客气。” 黄瑾心中一顿,六皇子果然记恨着咱家呢。 “殿下,奴婢之前多有得罪,如今已是幡然醒悟。” 李彻看向黄瑾,眼中满是玩味。 太监这种生物他也是第一次接触,果然没什么下限,变脸比翻书还快。 在原身的记忆里,这老东西可没少拉踩自己,如今突然服软,应该是因为庆帝态度的转变。 毕竟,太监嘛,就是皇帝手里的一条狗。狗听谁的话,还不是主人说了算? 看到李彻沉默不语,黄瑾心中更着急了。 他连忙拿出那本小册子,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殿下,陛下听说您还没选定属官,特意让奴婢把这个送来给您过目。” 杨叔从黄瑾手中接过册子,送到李彻面前。 李彻粗略翻看了几下,便再也收不回目光了。 这东西,来得太及时了啊。 他万万没想到,庆帝居然舍得把这玩意给自己? 看来昨天那一闹,还真的唤醒了庆帝为数不多的父爱。 “黄瑾!”李彻猛地合上册子,语气冰冷,“你昨日可是巴不得要本王死,当本王忘了吗?!” 黄瑾哭丧着脸:“昨日是奴婢昏了头,说了些不干不净的混账话,殿下您大人有大量......” 未等他说完,李彻不耐烦地举起手: “那点破事本王懒得和你计较,你既是来求饶的,不能只带一张嘴来吧?” 听到李彻的话,黄瑾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黄瑾傻眼了,这年头传旨的还得往外掏钱? 可瞅着李彻那要吃人的眼神,今天不放血怕是走不了。 黄瑾咬了咬牙,颇为肉痛地开口说道:“奴婢在帝都有一座小院......” 李彻又打断道:“停停停,本王就要去就藩了,要那破院子有何用?” 黄瑾凑上前几步,小声说道: “院子里面有十个昆仑奴,十个新罗婢,还有五百两金子,就埋在院子里的柳树底下……” “这些都送给殿下,只求殿下不计前嫌,高抬贵手。” 李彻面无表情:“不够!” 黄瑾皱皱巴巴的老脸纠结在一起,片刻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城外还有个庄子,五十匹马,十头牛,三十只羊,三百只鸡鸭,还有粮草若干,都送给殿下!” “嗯,还有呢?”李彻挑了挑眉。 黄瑾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殿下就藩路过真定府,城西有个庄园,里面有五千石粮食,还有一些盐巴、草料、农具,您都带走吧!” 终于,李彻嘴角微微上扬。 “咦?黄公公怎么还站着??”李彻笑眯眯地说道,“秋白,赶紧给黄公公看座,没个眼力见!” 甭管老狗、阉狗,能给自己送钱的就是条好狗! 第13章 大兴东北有望啊! 黄瑾擦着冷汗,一溜烟逃出了十王宅。 这六皇子,真特么邪门! “陛下反贪反得厉害,我捞钱容易吗?这回居然被这小子敲诈了大半家底!”黄瑾心里滴血,可又忍不住庆幸,“还好,这六皇子就认钱,没像其他皇子一样,逼着我站队……” 黄瑾走后,李彻一把抓过小册子,迫不及待地翻开。 哈哈哈,人才,全是人才啊!便宜父皇这回可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 有了这份官员名单,再加上原身的记忆,足够挑出一批可堪大用的人才了。 不过,怎么把这些人弄到手,倒是个问题。 庆帝之所以把名单给自己,其实还是一种考验。 以原身的名声,征辟属官,对方大概率不会答应。 逼得太甚了,他们宁可辞官,也不会和自己去那苦寒之地。 自己要怎么做?三顾茅庐?威逼利诱?还是声泪俱下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李彻觉得这些方法都太麻烦了。 既然决定去那东北闯出一片天地,倒不如学学那位姓张的东北王。 三顾茅庐?威逼利诱?去他娘的,老子才没那闲工夫! 老子直接抢! “秋白!” “殿下有何吩咐?!”秋白躬身行礼。 “去营地,找五十名身手好、熟悉城内情况的兄弟,来这里见我。” “属下这就去办。”秋白没有多问,领命而去。 李彻又看向杨叔:“杨叔,门外的那些东西,还有黄瑾这老狗孝敬我的东西,就拜托您帮忙处理了。” “还是老规矩,那些骄奢淫逸之物统统卖掉,换成清单上的粮食、种子、药材、工具。” “殿下放心。”杨叔躬身退下。 两人前后离开偏厅,李彻的目光再次回到小册子上面,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来吧,让我看看,都有哪个幸运儿能有机会跟着本王去东北干一番大事业!” 。。。。。。 半个时辰不到,李彻晃悠着从偏殿出来,手里捏着张崭新的名单。 门外乌泱泱站了一地人。 罪徒们洗干净,换了衣服,又吃了顿饱饭,总算是没了死囚样子,多了几分军士的气质。 看到李彻走出来,众人乱哄哄地前来见礼,还有直接跪地磕头行大礼的。 李彻皱了皱眉毛,这帮人纪律性太差,找机会得好好操练一番。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李彻毫无形象地靠着门槛坐下,“休息得怎么样?” “吃饱喝足还洗了澡,托殿下的福,我等好几年都没这么舒坦过喽!”一个粗嗓门的汉子立马接话。 李彻看向说话之人:“我记得你,匪首王三春是吧?” 王三春浑身一震:“殿下竟能叫出我的名字。” 李彻笑而不语,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自己肯定做不到,但那几个本领大的他还是能记住的。 而在众多罪徒眼中则完全不同了,堂堂皇子能记住一个罪徒的名字,说明殿下心里是真装着自己这帮烂人。 “既然休息得差不多了,帮我做件事怎么样?”李彻又问道。 王三春单膝跪地:“殿下吩咐,我们唯有拼死效力,绝不含糊!” “说这些屁话没有用。”李彻咧嘴笑道,“本王看中了几个人才,但他们嫌弃宁古郡国贫瘠,八成不肯效力,只能让你们去请一请了。” 王三春愣了,啥叫‘请’啊? 他身后一个精瘦的汉子立马心领神会,嘿嘿一笑: “笨啊,绑肉票不会啊?还用殿下教你?” 众多罪徒眼睛齐齐一亮。 绑架?要说别的事可能做不好,但这个我们熟啊! 正愁没法子报答殿下大恩呢! 李彻把秋白叫过来,递给他一份名单:“名单上的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伤着,明白了吗?” “殿下放心,属下明白!” 五十名好手穿好劲装,腰间插着麻袋、绳索,分批从十王宅后门出去。 秋白挑选的人,都是在帝都城内厮混过的,对大街小巷甚为了解,没一会就摸到了第一个目标家门口。 “工部所正刘业?” 一名长须中年人听到有人唤自己,迷迷糊糊地转过头:“何人唤我?” 话音未落,一只粗壮手臂忽然从暗处伸出,将他的嘴巴死死捂住。 王三春嘿嘿一笑,从腰间扯下一个麻袋,直接套在了对方头上。 “验明正身,带走!” 刘业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心中惶恐不已。 对方是什么人?锦衣卫?绑匪? 吾命休矣! 一旁的秋白掏出名单,在刘业的名字上用指甲掐了一道印记。 “走,下一个。” 帝都某偏僻小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刚刚下值还未来得及脱去官服的王锡一边答应着,一边跑去开门:“谁啊?来了,来了。” 大门刚刚打开一条缝,就被外面的人一把推开。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鱼贯而入,将小院里的王锡围得水泄不通。 “你、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王锡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秋白最后走了进来,抬眸看向王锡:“监天司官正,王锡?” “正是本官,你等何人,怎能擅入朝廷官员府邸......呜呜呜......” 王三春套麻袋的手法愈加熟稔,只是轻轻一抛,便将王锡扛在肩膀上。 “殿下也真是的,怎么尽是抓这些没名没姓的小官?” “莫要质疑殿下决定,殿下自有安排。”秋白开口说道。 王三春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厮算老几,也敢教训老子!” 秋白面色一僵,刚想说些什么。 院内宅邸突然闯出一个年轻人,指着他们大叫起来: “哎哎哎,你等何人?绑家父做什么?” 秋白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是谁?” “我乃工部令史,王崇简!” 秋白低头看了眼名单,随后怪异地看了王崇简一眼:“名单上有他,也绑了!” 王崇简:??? 。。。。。。 十王宅院中,李彻负手而立。 一车车物资源源不断地从正门运进来。 一个个蠕动的麻袋不停从后门送进来。 李彻看着这一幕,顿时一股豪迈涌上心头。 “哈哈哈,本王大兴东北有望啊!” 第14章 算学是所有学科之基础! 十王宅后院,王三春将最后一个麻袋扔进屋子。 “户部司储,钱斌。” 秋白将钱斌的名字划掉,转头恭敬地对李彻行了一礼:“殿下,名单上的人都‘请’来了,一个不落!” 李彻扫了一眼满屋子扭来扭去的麻袋,差点笑出声来。 他轻咳一声:“把麻袋拿下来。” 众多罪徒嘻嘻哈哈地走上前,扯下官员们头顶的麻袋。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官员们一阵不适,等他们眯着眼看清眼前之人时,顿时炸开了锅。 “六、六皇子?”有人惊呼出声,仿佛见了鬼一般。 “什么?他就是那个废......那位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殿下,你、你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将我等骗来,简直目无王法!” “六皇子!本官明日必上奏陛下,参你一本!” 众人吵作一团,李彻毫不在意地扬了扬眉毛,走到其中一人面前。 “好了,先歇歇,听本王说两句。” 李彻语气平淡地开口,众人反而安静了下来。 “王锡,原为监天司少监。泰始三年,提出‘浑天如鸡子,地如子中黄’的概念,不为主流思想所容,后贬为监天司官正,可是你?” 王锡面露震惊之色:“正是在下,殿下听说过我?” 李彻面带微笑:“王官正可曾去过海边?在海上看远方驶来的船只,总是先看到桅杆,后看到船身,这是为何?” “这......”王锡是聪明人,稍加思考后顿时狂喜,“因为大地是有弧度的圆形,在宽阔的海面上得以放大?您相信我的理念?!” “格物方能致知,王官正还是要多实践啊。” 李彻拍了拍王锡的肩膀,见到对方陷入深思之后,又看向身旁的王崇简。 “王崇简,王锡之子。泰始五年,于黄河治理水患,因反对主官‘分散流量,尽除淤泥’的主张,被工部雪藏。” 王崇简顿时涨红了脸,愤懑不已: “工部主事之人尸位素餐,那治河方案本就错漏百出,遗祸无穷,王某有何过错!” 李彻轻轻点头,随后开口道: “本王觉得,想要治河久远之计,需修筑近堤来约束河流,修筑远堤以防溃决。” \"建堤束水,以水攻沙,王令史以为如何?” 王崇简瞪大了眼睛,六皇子提出的策略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甚至可能更加高明。 “关外也有江河水患,王令史心中妙策,到那里必有用武之地!”李彻富含深意地看了王崇简一眼。 王崇简本还想讨教更多细节,但听到李彻把话题又转了回来,立刻沉默不语了起来。 李彻也不在意,笑着看向下一人: 户部司储,钱斌。 这位就是重量级人物了,当代算学的泰斗,曾经还当过皇子们的算学老师。 “钱师。”李彻恭恭敬敬地行礼。 钱斌面不改色:“殿下如此手段,莫非是想把老夫也骗去那塞外苦寒之地?” 李彻起身看向钱斌:“钱师本为经学大儒,后弃经学投身算学。” “泰始一年、泰始三年、泰始五年,钱师三次奏请陛下,将算学纳入科举科目,陛下皆不从。” “钱师也因此被朝堂上下排挤,官职越来越小,甚至多次因小事而被问责。” 听完李彻的话,钱斌终于面露动容之色,喟叹一声: “世人皆认为算学乃微末小道,却不知小小算学中蕴藏着大智慧,老夫为之奈何啊。” “大智慧?何止!”李彻眼中闪过一丝激动,“本王倒是觉得,算学乃是所有学科之基础!” 李彻语不惊人死不休,在场的众官员都面露震惊之色。 在这个时空,各代王朝依然以儒学为尊。 算学只是一种杂学,和儒学根本没有半点可比性。 严格来说,算术在读书人眼中属于有术无学,并不是一个有独立地位的学科。 精通算术更好,不精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李彻这段话,是在挑战儒学的权威性,说句大逆不道也不为过。 不仅其他官员不理解,就连身为算学领军人物的钱斌,都一脸错愕地看着李彻。 “怎么,觉得本王说的不对?”李彻微微一笑,“那好,本王问你们。” “王锡,你在监天司观察天文,推算历法,是否要运用算学?” “这......自然是要用到的。” 天文学涉及几何、代数,自然需要数学知识为基础。 李彻又看向王崇简:“王令史在工部当差,工部修桥铺路、造器械、治水利,哪一项能离开算学?” “若无算学为基,这些工程寸步难行。”王崇简拱手回道。 李彻再次将目光投向所有人:“你等皆想想,你们负责的事务,可有哪项离得开算学?” 众人仔细寻思一番,无人能提出反驳。 但也有心思活络之人发现,在场所有被六皇子‘请’来的官员,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工部、监天司、少府监的官员。 “没错,在本王看来,你们都是算学的传道者,是这个朝堂上最能做实事的人!” 他们在别人眼中是从事‘奇技淫巧’的末等官员。 但在李彻眼中,他们每个人都是潜力无穷的科学家! 数学家、天文学家、工程学家、武器专家...... 跟那些满嘴之乎者也的腐儒比起来,这些小官才是真正的人才! “既然世人皆以为算学是无用杂学,那我们不妨和他们比一比。” “本王要在我的封地建学校,专门传授算学、工学、医学等学科,你们便是这所学校的第一批教习。” “当你们培育出来的学生进入官场,大放异彩之时,便是你等名扬天下之日!” 李彻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像一团火,点燃了所有人的心。 为官者的终极理想是什么? 不就是青史留名、开宗立派吗? 李彻的话如果真的能实现,那他们这些被主流所小瞧的末等官员,也有实现终极理想的机会了! “当然,人不能只靠梦想活着。”李彻话锋一转,“在此之前,本王要借助你们的力量,发展封地。” “关外乃是一片未开发的宝藏之地,如同诸位一样,是蒙尘的明珠。” 众人再次沉默了下来。 发展关外,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那片苦寒之地,自古以来就没有被中原王朝真正掌握在手里。 李彻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再次加大筹码: “诸位肯入我宁古郡国者,俸禄翻倍!” “本王现在就给你们发三个月的俸禄,让你们安顿家人。” 咚咚咚—— 李彻话音刚落,便有罪徒从后面走出,将一个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在众人面前。 在庆帝的授意下,大庆官员的俸禄极低。 一些高级官员靠着较高的俸禄,尚能勉强满足生活和公务需要。 他们这些小官,如果不是有点家底,在这京城都活不下去! 看到钱袋中露出的真金白银,众人脸上虽露出不在意的神色,心中却是如同猫抓一般。 李彻这一招虽然简单粗暴,却精准地戳中了他们的痛点。 跟着本王混,有前途,还能吃饱饭! “当然,本王也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情。不愿意入宁古郡国的,可自行离去。” 李彻指向身后的大门。 只见秋白和王三春一人一边,堵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渗人,那两对锐利的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毛。 众人顿时心生寒意。 有这两个杀胚守着门,这哪里是能随便出去的样子? 怕不是前脚迈出去,后脚脑袋就搬家了! 第15章 价值连城的种子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气氛紧张得像是绷紧的弓弦。 众多官员虽然心动不已,但却还是有些迟疑。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关外穷啊...... 东北乃是蛮荒之地,流放罪徒之所。 这种地方,真的能承载如此大的梦想吗? 突然,一只手‘唰’的一声抓起身前的钱袋,众人皆是一惊! “简儿,你……”王锡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儿子。 王崇简紧紧捏着钱袋,眼神无比坚定: “父亲,您毕生所学,难道就要浪费在监天司这种地方吗?” “儿有治水之才,也有治理水患的决心,凭什么要在工部当一个破跑腿的,如此蹉跎一辈子?!” 他来到李彻面前,躬身行礼: “殿下,臣王崇简,愿效犬马之劳。” “好!”李彻眼中精光一闪,欣慰地扶起王崇简。 王锡看着儿子,长叹一声,也抓起钱袋: “老了,老了,还没儿子有魄力!” 他缓步走到王崇简身侧,父子二人并排而立。 “殿下若不弃,我父子二人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好!好!”李彻大笑着走上前,一把扶起王锡父子,“你二人父子同心协力,将来必成佳话!” 王锡父子同朝为官,颇有才名,在整个帝都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他们一表态,其他官员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拿起钱袋。 “臣,刘业,愿为殿下效力。” “臣,葛洪,愿为殿下效力。” “臣,贾邈,愿为殿下效力。” 转眼间,整个房间里的人全部来到李彻面前行礼。 只剩下钱斌一人仍站在原地,闭目养神,仿佛周围一切都和他无关似的。 李彻毫不吝惜地向大家表达了欢喜之情,随后踱步来到钱斌面前。 “钱师,您还是不肯助我吗?” 钱斌缓缓睁开眼睛,面带欣慰之色:“想不到啊,当年最不起眼的六皇子殿下,才是老夫最优秀的学生。” 李彻笑而不语,只是恭敬地看着他。 心中却是盘算着,如果他死了心要开口拒绝自己,立刻叫胡强过来把他打晕,绑也要绑到东北去。 钱斌笑着摇了摇头,垂手捡起地面上的钱袋: “殿下的学校,可有老夫的一席之地?” 李彻大喜:“哈哈哈!主祭酒之位,一直虚位以待!” “殿下既有如此宏愿,那老夫就舍命陪君子,随殿下去那关外,再折腾一回又有何妨?” 这位算学泰斗人物也松了口,李彻心中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有了这些技术型人才的加入,自己便有了发展领地的第一批班底。 李彻立刻命令下人,将他们都送到客房休息,好酒好菜招待着。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了,万一放他们回去反悔了怎么办? 有不放心家里的,遣人去安顿一下就是。 。。。。。。 收服了一众科学家,李彻心情大好,背着手哼着小曲走到庭院。 胡强啃着大饼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此刻的十王宅一片忙碌,为了方便马车进进出出,后门的门槛都被李彻下令拆了。 这两天花出去的钱,那可不是小数目,不过看到院子里堆积如山的物资,李彻觉得值了。 杨叔正在指挥下人搬运,李彻走到他身旁才回过神来,连忙行礼:“殿下。” “杨叔,怎么样了?”李彻笑着问道。 “按照殿下的意思,那些个珠宝玉器,都换成现银了,清单上的东西也置办的差不多了。”杨叔擦了擦额头的汗。 “只是这粮食不好搬运,而且人手不太够,还没买多少。” 李彻点了点头,开口道:“让他们不要再买了,粮食什么的够用就行。” “帝都物价本就昂贵,路上损耗也大,等出了帝都再买也不迟。” “好,我这就去安排。”杨叔回道。 “对了,市面上的种子,买了多少种?”李彻又问了一个自己比较关心的问题。 “回殿下,收了不少,只是大多都不认得。” 李彻来了兴致:“走,带我去瞧瞧。” 杨叔带着李彻来到一处库房,里面堆满了这两天从各处搜罗来的种子。 有些种子旁边还放着成株的样本,有些则只有种子,普通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好在李彻曾经处过一个农学专业的前女友,这些种子他多少认识一些。 他快步走上前,仔细翻找起来,希望能找到几个眼熟的。 “嗯......香菜、大蒜、葱,至少调料这方面不缺了。” “这是......辣椒?!”李彻顿时眼前一亮,“御寒的好东西啊,这玩意可以推广种植。” “还有黄瓜、芝麻、番茄、花生......” “等一等!” 李彻的目光突然落在角落里,一包不起眼的种子上。 他快步走上前,打开包裹,一颗颗金黄色的饱满种子跳跃而出。 “这......这!”李彻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了。 “殿下,这是从几个胡商手里买来的,他们管这东西叫......玉蜀黍。”杨叔在一旁解释道。 “玉蜀黍?”李彻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颗种子,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没错,就是它,就是它!!”李彻语气激动道,“杨叔,这是玉米啊!” “玉米?”杨叔疑惑地看向那几颗金黄色的种子,“老夫从未听说过。” 门外的胡强也放下了手中的大饼,好奇地看了一眼李彻手中的玉米粒。 玉米?好吃吗? 看这样子不像是能吃饱的东西啊,不过殿下这么喜欢,应该是个好东西吧。 胡强收回目光,继续对付手里的大饼。 李彻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疑惑。 按理说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除非那几个胡商去过美洲,或者他们接触过的人去过美洲。 如此说来,这些胡商手中没准还有其他种子? 比如……土豆,番薯?! 李彻猛然看向杨叔:“杨叔,那几个胡商呢?!” 杨叔摇了摇头:“昨日我从他们手里买下了所有种子,今日再去,已经人去楼空了,应该是离开帝都了。” “除了这玉米,还有哪些种子是从他们手里买来的?”李彻急切地追问道。 第16章 天高任鸟飞! 杨叔走上前,挑出了几个种子包。 李彻挨个看过去,顿时大失所望。 除了玉米之外,就是一些甘蓝、西瓜、葡萄种子。 美洲大陆其他的高产作物,一个都没有! “就这些了?”李彻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杨叔点了点头:“只有这些了。” 李彻心里咯噔一下,失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不过很快就被得到玉米的狂喜冲淡。 玉米!这可是玉米啊!绝对高产量的神级农作物,放在这个时代可以被称为祥瑞的存在。 玉米的高产量和适应性,完美解决关外气候恶劣的缺陷。 再加上那片神奇的黑土地,李彻也不知道二者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当然,现在这些玉米还没经过现代技术改良,产量肯定比不上后世那些变态品种。 但吊打大庆其他农作物,那还不是跟玩儿似的? “杨叔,我挑出的这些种子一定要妥善保管,其他种子也尽量保存好。”李彻认真嘱咐道。 “是。”杨叔看出了李彻对这些种子的重视,郑重应下。 李彻小心翼翼地把玉米种子塞进衣服内衬里,这玩意儿放哪都不放心,贴身保管才踏实! 别看这一包种子不起眼,可比这一院子金银财宝都值钱! 得到了玉米的李彻心情更好,一回头,看见胡强正抱着个大饼啃得欢,顿时乐了: “阿强你总啃饼子做什么?去厨房弄些肉吃啊,我不是说过你吃什么都管够吗?” 胡强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殿下,俺吃饼子就行,饼子抗饿。” 李彻无奈地看了这憨货一眼,这孩子,真是实诚得可爱。 算了,孩子爱吃啥就吃啥吧。 “杨叔,您再去多买一些马车,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李彻的手轻轻摩挲着怀里的种子,眼中精光闪烁。 “您的意思是?”杨叔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 “明天一早城门打开后,咱们就离开帝都,去关外!” 。。。。。。 次日,天蒙蒙亮。 庆帝用完早膳,看向天边那一缕晨曦。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黄瑾?” 老太监连忙进入屋内:“陛下。” “今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回陛下,朝中并无大事,只是……”黄瑾语气迟疑,“六皇子殿下……” 庆帝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老六他怎么了?” “十王府一大早就打开了大门,如今车架物资都已备好……” 庆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喃喃道:“他今日就要出发了?走之前都不准备来见朕一面吗?” 老太监低下头不敢回答。 “老六也要去就藩了,这偌大的皇宫,如今竟只剩下朕和太子了……” 庆帝突然觉得心中的孤独感更深了,他的眼神落向窗外,仿佛要看透那重重宫墙。 “陛下寿辰快到了,若是想念各位皇子,可让各藩王入京祝寿。”黄瑾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罢了。”庆帝轻叹一口气,“入京之路难走,这一次寿辰不知又要耗费多少钱财,不如留着赈济南方受灾的百姓。” “陛下爱民如子。”老太监抓准时机拍了一波龙屁。 “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庆帝突然话锋一转。 黄瑾躬身回道:“太子联系了芒砀山贼寇,欲在半路截杀六皇子殿下。” 黄瑾能在庆帝身旁服侍多年,自然不是傻的。 当庆帝想要扶持太子时,他就是太子一党。 如今庆帝对太子有了不满,黄瑾自然脱离了所谓的太子党,他很清楚自己的效忠对象始终只有庆帝一人。 “太子越来越有能耐了。”庆帝面色冷了几分。 “陛下,要不要派兵剿了芒砀山?”黄瑾开口问道。 “除了芒砀山贼寇外,太子有没有找其他人?” “没有,不过......常家嫡女听说六皇子对太子不敬,昨日已经离家,似乎是往芒砀山的方向去了。” 庆帝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常家嫡女?朕还没下旨意,她还不是太子妃呢,就如此行事?!” 黄瑾只得回道:“常家女,向来仰慕太子。” “常家人都是一个性子,莽撞至极。”庆帝眼中闪过一丝追忆,“那常无敌死得太早,留下一群小辈无人管教!” 庆帝想起了常无敌。 那位天生的猛将早早跟随自己,大杀四方从无敌手,却又英年早逝。 别人都说他造了太大杀孽,罪恶缠身故而壮年暴毙而死。 “罢了,由他们去吧,”庆帝的声音冰冷无情,“不经历血雨腥风,如何能坐稳那个位子?” 。。。。。。 阳光透过薄云,洒在的街道上。 五十名罪徒军士身披两档铁甲,站于街道两侧。 “参见殿下!” 整齐划一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在寂静的街道上炸响。 声响吵醒了周围的一些居民,纷纷打开窗户缝,好奇地向外张望。 一位身着华贵劲装的年轻藩王缓缓步出十王宅大门。 只见这位年轻藩王面如冠玉,眉目如画,一双星眸深邃而明亮。 华丽的锦袍上绣着精致的云纹,随着他的走动,衣摆轻轻摆动,仿佛云朵在蓝天上飘移。 李彻轻轻点头,身后的杨叔走上前,将一件带着龙纹的黑色大氅披在李彻身上。 一股尊贵威武的气质油然而生。 “那是六皇子殿下?”一名百姓躲在窗后小声说道。 这些百姓住在十王宅对面,大庆的皇子都能认个七七八八。 曾经的六皇子最好认,目光躲闪,毫无皇子气概。 百姓们实在无法将面前这位意气风发的年轻藩王,和曾经那个懦弱的六皇子殿下联系在一起。 李彻目不斜视地走出宅门,走过之处军士纷纷起身。 胡强牵来一匹骏马,李彻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马儿原地踏了几步,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李彻伸手抚摸着马鬃,马儿很快便安分了下来。 回过头,深深看了身后的皇城最后一眼。 他仿佛能感受到,威武的皇城之中,一道深邃的目光正跨越虚空注视着自己。 李彻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轻声道:“出发!” 马蹄声碎,卷起一阵尘土。 一辆辆马车启动,载着沉甸甸的物资,压在街道上发出琐碎的声响。 长长的车队沿着街道,向城门方向一路驶去。 从此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第17章 那,就是命令! 虽然是第一次骑马,但靠着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李彻却觉得无比熟悉,仿佛这具身体天生就属于马背。 坐在马背上向车队看去,车队里尽是些衣衫褴褛的流民,都是杨叔从城外招来的。 这些流民的忠诚度约等于零,怕是遇着点风吹草动,跑得比谁都快。 出自十王宅的嫡系下人反倒占了少数。 忽然间,他瞧见队伍里几个长相怪异的人,好奇地问道: “杨叔,那几个是什么人?” 杨叔顺着李彻的目光看去,随后说道:“殿下,他们是黄公公送您的仆从。” 李彻这才想起,黄瑾给自己送赔礼的院子里面,似乎的确有十个昆仑奴和十个新罗婢。 大庆虽然建国不久,但一直致力于开疆拓土,周边小国纷纷朝拜。 那些昆仑奴,说白了就是被周边小国当做礼品和货物,卖到大庆的黑奴! 这些昆仑奴个个体壮如牛,性情温良,踏实耿直,贵族豪门都抢着购买。 而新罗,则和高丽一样,也是朝鲜半岛的一个国家。 不同于高丽,新罗国是大庆的藩属国,年年进贡。 新罗婢,就是新罗官方从民间选拔的少女,经过培训后送到大庆境内,出售给贵族豪门使唤。 这些新罗婢不仅外貌出众,而且性格温柔体贴、声音甜美、举止优雅。 说是第一批棒子国女团也不为过。 “殿下,这些昆仑奴,都是阉人。”身侧的杨叔小声说道。 “啥?阉人?”李彻的嘴角抽了抽,“这黄瑾够变态的,就因为自己是阉人,所以买来的仆从也给阉了?” 杨叔对此倒是见怪不怪,那些太监有几个心理正常的。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有些期望地看向李彻:“殿下早晚要扩充后宅,正好可以留着这些阉人伺候殿下。” 李彻看向那些浑身漆黑的昆仑奴,心中满是抵触。 倒不是他清高,不想享受他人服侍,这两天也没少被秋雯几个侍女服侍,说实话还挺享受的。 实在是接受不了身边有一帮阉割过的男人,无论干什么都盯着自己。 “算了,听说昆仑奴力气大,就把他们拨给胡强,让他训练成家兵吧。” 李彻记得,阉割后的黑人战力还挺强悍的…… 杨叔看李彻确实不喜欢昆仑奴,就没再多说,转而问道: “那这十个新罗婢,殿下不如挑几个顺眼的,纳入后院?” 李彻无奈地看了杨叔一眼。 这老头怎么回事,怎么老想着给自己找女人? 看那些新罗婢娇小的身材,就知道肯定都是一群未成年的小丫头,李彻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不要,不要,都交给秋雯管着吧。” 听到李彻的话,身侧的马车掀开了帘子,钻出了一颗小脑袋。 小丫头冲李彻甜甜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殿下,您叫我?” “啊。”李彻指向远处的新罗婢,“那些人以后就归你管了,以后你就是宁古王府的女官。” 小丫头懵懂地点了点头:“好的,秋雯知道啦。” 谈话之间,车队已经行驶到城门附近。 李彻抬头看去,一条高达十米的雄伟城墙横亘在自己面前。 城门处,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涌出,拦在车队前进的路线上。 城门吏持矛站在路中间,大声喊道:“来者止步!” 李彻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控制着马往前走。 周围的宁古军士握着腰间环首刀,戏谑地看着这群甲士。 那城门吏一看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些骑虎难下。 眼看着李彻的马蹄子就要从他身上踏过去,城门吏不堪心理负担,单膝跪地: “殿下,还请止步!” 李彻用双腿轻轻夹了下胯下骏马,马儿缓缓停下。 “来者何人?”李彻懒散的声音响起。 城门吏抬起头,视野中出现一张巨大的马脸,对着他打了好几个响鼻,恶臭的鼻息迎面喷来。 “在下春明门城门吏,冒昧请示,殿下为何带兵出城?”城门吏硬着头皮说道。 “本王出关就藩。”李彻将手搭在马背上,“你有何指教?” 巨大的压力下,城门吏已经汗流浃背了。 但想起那位的命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在下未收到命令,不能放殿下出城。” 李彻听了这话,嘴角一勾,第一次正眼瞧了这城门吏一眼。 城门吏顿时觉得,如泰山压顶般的压力落在肩膀之上。 “抬起头,看看那是什么?”李彻拿着马鞭,挑起城门吏的下巴。 城门吏颤颤巍巍地看去,只见一面绣着‘宁古’两个大字的王旗,正迎风飘扬,仿佛要遮天蔽日一般。 “记住这面旗的样子......那,就是命令!” 李彻话音刚落,手腕一抖,马鞭‘啪’的一声抽在空气中。 城门吏只觉得一道闷雷在耳边炸响,顿时向后一仰。 再次回过神来时,李彻已经骑马扬长而去,只留下满地的灰尘和一群面面相觑的甲士。 “殿下......”城门吏还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腰,似乎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顶住。 他倏然一惊,侧头看去,一张满脸横肉的丑脸怼在他眼前。 “小子,别动!”王三春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大黄牙,“敢动一下,老子这刀就顺着你盔甲缝儿捅进去,把你的腰子搅个稀巴烂!” 城门吏瞬间石化,一动不敢动,眼睁睁看着李彻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直到最后一辆马车通过,王三春这才松开了城门吏。 “就这点尿性,还敢拦我们王爷的架?”王三春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城门吏低头一看,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没气晕过去! 这哪里是什么刀子,分明就是一根从路边摊子上顺来的擀面杖! 自己愣是被这把破擀面杖,硬控了一炷香的时间。 王三春随手扔掉擀面杖,还嫌不够,又伸手在那城门吏脸上用力拍了拍: “爷们走了,你小子赶紧回去,让你娘帮你洗洗裤裆吧,哈哈哈!” 城门吏恍然间,身后王三春已经消失不见。 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裤裆处,一股黄汤正顺着铠甲往下流。 第18章 军心可用 看到几名手下想要过来搀扶自己,城门吏连忙伸手制止:“不要过来。” 手下们尴尬地站在原地,城门吏更尴尬地吼道:“谁有布,给我拿来。” 一把扯过破布胡乱系在胯下,随后踉踉跄跄地奔城楼上而去。 城楼之上,一道孤僻的身影迎风而立,目送李彻的车队远去。 城门吏跑了过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太子殿下,下官该死!没能拦住六皇子。” 太子回过头,温和地将城门吏扶起:“不怪你,是孤的六弟太冲动,让你受委屈了。” 城门吏感动得眼眶发热:“殿下,我......” 太子殿下竟如此平易近人,对自己这个小小的城门吏都如此体恤! 自己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太子知遇之恩。 “下去吧。”太子拍了拍城门吏的肩膀,转头吩咐身侧的太监,“辟邪,让人取些钱财来,给大家买些酒肉。” “是。” 揣着太子的赏钱,城门吏眼眶通红地离开了城楼。 等他走远,太子温和的面容瞬间阴沉下来。 他拿出一张手帕,仔细揉搓着碰过城门吏的手掌,直到手心被擦得通红。 辟邪见状连忙上前接过手帕,细心地帮太子擦拭手掌。 “派去芒砀山的人,出发了?”太子问道。 “六皇子刚走,奴婢就派人去了,应该来得及。” 太子面露厌恶之色:“这城门吏太废物,本想着让他拖延一下时间,给樊充争取一些准备时间,结果却被吓尿了裤子!” “找机会打发他去边关,这等废物不配留在帝都!” “是。” 太子收回手,捏起辟邪的下巴:“告诉樊充,孤花了那么多钱,让他在芒砀山招兵买马,等的就是这一刻。” “李彻不死,他就得死!孤的麾下不养无用的废物!” 辟邪睁大眼睛,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奴婢明白。” 太子脸上闪过一丝柔情,轻声道:“不必害怕,你与他们不同,你是独一无二的。” 辟邪顺势依偎在太子怀中,远远看去,两人竟真有点郎才‘阉’貌的匹配感。 。。。。。。 另一边,出了城门之后,李彻骑马来到一座车架前。 “钱师。” 钱斌掀开门帘,向李彻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我们已经出城了,特来告知钱师。” “老夫刚刚看到了。”钱斌面带笑容,“殿下威武,有陛下当年之风范。” 李彻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是他太猛,而是原身太怂了。 曾经的六皇子殿下就是个老好人,对太监和宫女都和声和气的,在宫内才混了个‘贤王’的名声。 身为一名皇子,一点脾气都没有,再加上不受皇帝待见,地位自然越来越低。 可是,再不受宠的皇子也是皇子,还能让一个城门小吏欺负了? “钱师觉得,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出关?”李彻虚心请教道。 钱斌可不是闭门造车的老学究,年轻时也曾到处游学,对大庆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从帝都到山海关的路有两条。”钱斌捋了捋胡须,开始分析起来。 “东边那条沿海的路,因为水患走不通,所以咱们只能走北边的官道。穿过燕藩的地盘,翻过燕山山脉,才能到山海关。” 听着钱斌的话,再结合原身的记忆,李彻脑海中逐渐有了清晰的路线图。 钱斌所说的这条路,也是前世中原王朝出关的路线,曹操就是走这条路攻打乌桓的。 这条路不好走,而且还要途经燕藩,那是老四的地盘。 原身对四哥的印象不多,李彻只知道他是众多皇子中最会打仗的,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借道。 钱斌环顾四周,发现护卫寥寥无几,顿时面露担忧: “如果走这条路,则必然要经过芒砀山,那里匪患猖獗,官府几次围剿都未能成功。” “就凭咱们这些人手,恐怕……” 李彻回过神来,笑着说道:“钱师大可放心,我有一支劲旅,可保我们安全通过芒砀山。” “劲旅?”钱斌疑惑地看向李彻。 李彻看向远处,眼中异彩一闪:“您看,他们来了。” 钱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道路尽头黑压压一片,不知何时冒出一队人马。 定睛一看,竟是一群身披皮甲,手持利刃的兵卒。 虽然队形散乱,站姿随意,可钱斌打心底觉得这群人不好惹。 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煞气,眼神空洞,却透着嗜血的疯狂! 他们身上那股子狠劲儿,那眼神里透出来的杀气,一看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兵卒们浩浩荡荡来到车队前,猛地停下脚步。 领头的刀疤壮汉盯住李彻,忽然单膝跪地,声如洪钟:“参见殿下!” 身后众多士卒发出一阵不算整齐,声音却震天动地的喊声: “参见殿下!” 李彻勒住缰绳,看向为首的刀疤脸壮汉:“你叫贺从龙对吧?本王记得你。” 贺从龙激动得浑身颤抖:“殿下......” 李彻微微一笑,古代人真的很单纯。 身为上位者,有时候需要说出他们的名字,便足够让他们死心塌地了。 可惜,大多数上位者并不愿意降低身段,走进底层兵卒和群众之中。 “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稀稀拉拉地站起来 经过这两天的修整,这些人已经没了初见时的恶鬼模样,总算有些悍卒的样子了。 “本王问你们,这两天你们可吃饱了?” “吃得不能再饱了!”众人红光满面,兴奋地吼道。 “本王送给你们的酒,可喝到了?”李彻又问道。 “喝到了!” “可睡好了?” “好多年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有人高喊着回道。 “好!”李彻目露精光,“本王答应你们的事情已经做到了,接下来该你们兑现承诺了!” 众人激动万分,再次跪倒,声震云霄: “愿为殿下效死!愿为殿下效死!” 罪徒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能吃饱饭,活得像个人就行。 谁能做到这一点,谁就是他们的主君! 车厢里的钱斌,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得差点掐断两根胡须。 刚刚看起来桀骜不驯的悍卒,此刻个个心悦诚服地拜倒在殿下身前,眼神里的狂热之色做不得半分假。 “军心可用啊!”钱斌心中暗道,“殿下竟然还懂得练兵之道?” 第19章 意料之外的熟人 李彻不懂什么练兵之道,但他懂人性。 他只是给了罪徒们最需要的两样东西: 活路和尊严! 罪徒军和车队合并一处,队伍算有了点军队的样子。 路上的老百姓见了,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惹祸上身。 古代的军队和土匪没什么区别,纪律极差是常态,导致百姓唯恐避之不及。 这个时代军队的军纪在李彻眼中完全不够格,好在宁古军刚刚成型,自己还有时间整顿。 李彻下令众人不得扰民,专心赶路。 车队从清晨走到黄昏,也只走出了四十里路。 对于古代军队来说,这速度不算太慢,但李彻仍是不满意。 主要原因还是在于,队伍中的马匹数量太少了。 买来的马匹大多是驮马,全都用来拉车了,士兵们基本都是徒步,大大拖累了行军速度。 李彻很快就意识到,想要在东北站稳脚跟,马是重中之重! 出了关外,遇见的蛮族都是马背上的民族,步兵面对骑兵先天就处于劣势。 在没点出火枪这个技能点之前,骑兵依然是陆战之王。 “殿下,天色渐晚,是否要找地方安营?”秋白上前问道,打断了李彻的思考。 李彻开口问道:“附近可有能安营的地方?” “再往前走三里地,有一处驿站,殿下可以去那里休息,兄弟们在驿站周围扎营即可。” 李彻轻轻点头,并没有拒绝。 他不喜欢上演什么爱兵如子,同吃同住的戏码。 而是更推崇霍去病的带兵方法,那就是赏罚分明,等级森严。只要能打胜仗,士兵自然会拥护将领。 再爱兵如子,不能打胜仗也屁用没有。 古代?驿站不仅是来往官差歇脚之所,而且还具有防御功能。 李彻远远就看到,这驿站有?着厚实坚固的外墙,建筑格局为方形,并且只有一个出入口。? 驿站的四角还修有?塔楼,从外部看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堡垒。 士卒们把马车围成一圈,充当防御工事。 飞贼出身的士卒自动划为斥候队,负责哨探周围情况。 其他士卒轮流巡逻营地,剩下的原地生火做饭。 李彻则带着一众官员,向驿站里走去。 驿站的驿丞早早就看到了军队中的王旗,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看到李彻后,驿丞连忙躬身行礼:“下官参见宁古郡王。” “不必多礼,本王奉命就藩,路过你这里歇一晚。” “殿下能来此下榻,是下官之福。”驿丞满脸堆笑,“殿下里面请,房间都收拾好了,饭菜也准备好了。” 驿丞倒是个会说话的,态度也很恭敬。 当然,外面有一千多号凶神恶煞的罪徒出身的军士,是个正常人都会恭恭敬敬。 李彻也客气地说道:“不必那么麻烦,饭菜我们自己做。” 出门在外还是要注意点食物安全,万一这家伙只是表面恭敬,实则在背地里偷偷下毒。 到时候大喊一声‘鸡汤来了’,宁古郡国高层怕是要全军覆没。 众人随驿丞步入驿站,只见两名衙役正伏案疾书,办理公文,角落里则蜷缩着七八名身着粗布囚服的犯人。 李彻目光扫过众人,忽而顿住脚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他缓步走向角落,其中一名犯人的身影让他感到莫名熟悉。 那犯人察觉有人靠近,却见一双华贵皂靴映入眼帘,疑惑抬头。 “果然是你。”李彻诧异地看向此人,“你不是已被父皇处斩了吗?” 那犯人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双目含泪,声音哽咽:“六、六皇子......殿下?” 此人正是曾为六皇子诊治的御医。 原身当时死得不能再死了,结果李彻穿越而来,这倒霉蛋也因此被连累。 “罪臣......罪臣家中有一枚免死金牌。”御医颤声说道。 李彻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犯人老幼皆有,想来都是这倒霉御医的家人。 “不对啊。”李彻突然想到了什么,“本王记得,我大庆立国以来,从未发放过免死金牌。” 御医抹了抹眼泪:“罪臣家里的金牌,是梁朝的。” 李彻顿时愣住了,梁朝是前朝的前朝,和大庆还隔着一个朝代。 “梁朝的免死金牌,父皇也认?” 御医解释道:“陛下仁慈,收走了免死金牌,开恩免去了罪臣的死罪,改为全家流放宁古郡。” 看着御医一家老小的凄惨模样,李彻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愧疚。 这倒霉蛋遭此大难,自己也有间接责任。 “反正你也是流放宁古郡,以后就跟着我吧。”李彻伸手扶起御医,“你叫什么名字?” “罪臣......华长安。” “华长安?姓华?”李彻低声重复了一遍,忽而笑道,“不错,你这姓听起来就是个神医。” 华长安心中迷惑,百思不得其解,六皇子殿下是如何单凭区区姓氏便断定医术高低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感激涕零,毕竟当初自己误判了六皇子的病情,如今他却不计前嫌。 虽然都是流放宁古郡,但随侍殿下左右,总好过与一干囚犯为伍,一路颠沛流离。 “你们两个,去给他们的枷锁都下了。”李彻目光如炬,看向两名衙役。 两名衙役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回禀:“殿下,我等奉命押解犯人前往宁古郡,若是擅自放人,恐难向朝廷交代啊!” 李彻眉头一蹙:“你俩叫什么?” “小的董超。” “小的薛霸。” 李彻嘴角一抽,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人。 “本王之命,你等竟敢违抗?” 董超倒是硬气,轻轻一拱手:“小的有刑部命令在身,实难从命。” 自己这趟差事刑部都有备案,董超不信六皇子刚刚封王,就敢为了区区一个御医擅杀朝廷官差! 更别提京中早有传言,六皇子懦弱仁善。 这等锦衣玉食的皇子,怕是连只鸡都不敢杀,更别提人了。 “好,很好。”李彻微微一笑,随后开口说道: “董超、薛霸私放流放罪犯,已触犯大庆律!本王身为藩王,自然不能眼看着这等知法犯法行径不管!” “何人替本王拿下这两个逃犯!” 董超、薛霸二人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黑。 短短几秒钟,自己就从衙役变成逃犯了? 这六皇子,有点太……阴损了吧? 李彻话音未落,身后秋白应声而出,手中长刀出鞘,寒光凛冽。 两人用求救的眼神看向驿丞。 驿丞这老小子眼神向上飘去,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一个月多少俸禄,拼什么命啊? 董超、薛霸心中一凉,双腿瘫软,滑跪倒地: “殿下,饶命啊!” 第20章 吃饱饭 华长安一脸懵逼地看着两个衙役滑跪到自己面前,恭恭敬敬地取下自己身上的枷锁。 心中不禁感慨,恶人还需恶人磨。 这两个衙役一路上作威作福,没少欺凌他和家人。 若非六皇子仗义相救,只怕他们一家还未到宁古郡,就已横尸荒野! 可问题是,一向待人和善的六皇子,什么时候变成恶人了? 正当华长安暗自疑惑之际,却见李彻走上前来,亲切地握住他满是污垢的手,温言道: “华先生先去清洗一番,本王还有事情相托。” 华长安感受到李彻手掌传来的温度,不禁心头一热,鼻子一酸。 殿下果然宽仁,自己刚刚竟然还腹诽他是恶人,真是罪该万死。 “殿下有事尽管吩咐,罪臣现在就去办。” “不急,不急。” 李彻笑眯眯地回道,转头看向董超薛霸二人,脸色骤然一变。 “你们两个。”李彻一脚踢在董超的屁股上,“给华先生和他家人伺候好了,听见了吗?” “是是是,小的明白。”董超薛霸二人噤若寒蝉,连连点头哈腰。 目送华长安和他的家人去楼上更衣后,李彻开口道:“你们各自去忙吧,本王自己走走。” 唯有胡强怎么都赶不走,李彻索性让他跟着了。 但见门外人喊马嘶,罪徒们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个个喜形于色。 李彻暗自思忖,自己该如何将这支罪徒兵的战力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 古代军队的战力评定,无非就那么几个方面:士气、战阵、装备、后勤、单兵素质。 李彻曾经还有过一个学历史的前女友,故而对古代军队的制度也有所了解。 然而军制绝非一朝一夕能完善的,战阵、装备、后勤也是如此。 而今宁古军上下士气正盛,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提升士卒们的单兵素质。 想到这里,李彻快步走入营地。 王三春、贺从龙等匪首正指挥士卒生火造饭。 看到李彻走过来,众人连忙抱拳行礼。 李彻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炉灶上的行军锅。 只见锅中米汤稀薄,灶上还有一些干干巴巴的馍。 那煮饭的罪徒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醋布扔进锅里,就算是给米汤调味了。 “你们就吃这个?”李彻皱眉问道。 王三春走上前,挠了挠头:“殿下,这些贼坯子好酒好肉吃了三天,已经够用了。” “那宁古郡路途遥远,粮草要省着用,能吃上这些已是不易了。” 李彻看了他一眼,训斥道:“胡闹!” 说罢,随手唤来一名士卒,将其衣袖挽起,露出一条犹如枯枝般纤细的手臂。 “自己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王三春挠了挠头:“我等在罪徒营中,整日不过一顿饭食,有时甚至食不果腹,如今这般已属不错了。” “罪徒营是罪徒营,现在你们是本王的兵!”李彻语气严厉地打断道,“本王决不允许,宁古军中出现吃不饱饭的情况!” “别忘了,你们的命是本王的!吃饱饭才能去跟那些蛮子拼命!” 周围的众多士卒听到李彻的话,皆默然无语,眼中泪光闪烁。 多少年了,他们的生活中除了杀戮就是痛苦。 他们是罪徒,没人拿他们当人看,哪怕在战场上杀死的人已经足够抵过他们的罪行。 我们这种人,也能天天吃饱饭吗? “从今天开始,宁古军改为一日三餐,每餐必有荤腥,只要不浪费,主食不限量!” 王三春呆呆地看着李彻。 他从未见过李彻这种上官,而且李彻还是一名皇子。 李彻轻轻将士卒的袖子放下:“本王给你小子一个任务。” 士卒红着眼眶回道:“殿下您说,俺拼上命也要完成。” “很简单,每日多吃些饭食便是。”李彻温和地笑了笑,“到山海关之前,本王要看到你的胳膊粗上一圈,能不能做到?” 士卒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能!” “好小子。”李彻拍了拍他的脑袋,转身看向王三春,“去取些肉干来,撕成肉丝,每锅粥里都放一些。” 王三春咧嘴一笑:“好嘞。” 等到华长安换好衣服,来到李彻身边时,士卒们已经满面红光地吃上了香喷喷的肉粥。 华长安闻着肉香,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殿下。” “华先生。”李彻的目光依然落在士卒们身上,“您看这些士卒的身体状况如何?” 华长安沉默着观望了一会,这才开口说道:“悍勇有余,然而体魄稍显单薄,气血有亏。” “他们是罪徒营中的罪徒,每日食不果腹,又要服劳役,身体透支很大。” 李彻看向华长安:“本王想拜托你,帮他们制定一个调理身体的法子。” 华长安捋着胡须,沉吟片刻:“臣尽力而为,但还需一些药材。” “本王出行前特意收集了不少药材,可全部交给你用。” “即便药材够用,臣一人也分身乏术。”华长安面露难色,“怕是还需要一些帮手,而且至少要粗通药理。” 李彻叹了口气:“这个就难了,待途经其他城池,看看能不能招募些医师来。” 华长安摇头:“宁古郡苦寒,怕是其他医师不肯来啊。” 在古代,医生也算是稀缺职业,在哪里都能混口饭吃,何必去关外之地遭罪呢? 李彻微微一笑:“没事,这个本王自有办法。” 几名医生而已,劝不过来,还抢不过来吗? 有官位的都抢来了,更别提几个医生了...... 华长安见李彻笑容和煦,却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笑容中有些不怀好意。 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吧?殿下俨然是仁王之相,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在其他军中,这些罪徒都是用之即弃的消耗品,也只有殿下心善拿他们当人。 希望这些罪徒知恩图报,能报答殿下大恩。 华长安转念一想,殿下对自己也有救命之恩,自己也应该想办法报答一二。 可惜家已经被抄了,身上无长物,只剩下家人陪伴...... 等等...家人?! 华长安顿时眼睛一亮。 自家女儿年方二八,也算是生得貌美,不知道殿下能不能看得上。 如果能送到殿下身边,哪怕不能当侧妃,混个贴身丫头也是好的。 华长安捋着胡须,暗自盘算起来。 第21章 本王看他那妻子倒是风韵犹存 夜已深,驿馆中烛火摇曳。 李彻端坐于桌案前,铺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 手中毛笔轻点,笔走龙蛇之间,一把通长一丈、前端尖锐的长刀跃然纸上。 “殿下,这是啥兵器?”一旁的胡强盯着纸上那把奇形怪状的长刀。 李彻放下手中笔,微微一笑:“这是陌刀!” “很厉害吗?” “很厉害,比大庆现有的任何兵器都要强悍数倍,到时候我给你打一把最好的。” 胡强摸了摸脑袋:“刀太轻了,俺用不惯,殿下能不能送我一把重点的武器。” “这把刀可不轻。”李彻笑着回道。 陌刀,乃是古代冷兵器的巅峰之作。 史书上的八个字,就足以描述出这种冷兵器的凶悍之处: 人马俱碎,如墙而进! 自从穿越而来,李彻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打造出一支足以纵横天下的精锐之师。 人海战术肯定不行,毕竟如今的他最缺的便是兵源。 而且,对战游牧民族,人数从来不是决定性因素,士卒太多反而可能拖垮后勤。 走精兵政策才是王道! 想到此处,李彻不禁轻叹一声。 陌刀虽好,但以目前的条件,想要将其打造出来,绝非易事。 他将画好的陌刀图纸收起,压在一叠同样大小的羊皮纸之下。 这些纸上无一例外,画的都是各种兵器图样: 清弓、马槊、唐直刀、神臂弩...... 对于李彻来说,画出这些设计图并不难,毕竟当初李彻就是靠这一手绘图本领,才成功追到那位学历史的前女友。 真正困难的是,如何拥有能够量产这些武器的工业基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丰功伟业还是得从基础做起。 李彻将兵器图纸收好,重新取出一叠空白的纸张,研墨提笔,在纸上工整地写下三个大字: 《数学论》 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想要攀爬科技树,数学的普及是必经之路。 李彻虽然没有学数学的前女友,但作为一名理工科出身的高才生,他脑海中依然保留着不少数学知识。 与其让这些知识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淡忘,不如将它们整理成书,传授给钱斌等人。 奋笔疾书写了一会儿,敲门声突然响起。 在一旁小桌子上趴着的秋雯抬起小脑袋,睡眼朦胧地看向门口。 “殿下,俺去看看。”身后的胡强低声说道。 李彻将桌上散乱的纸张整理妥当,微微颔首。 胡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拉开房门。 “殿下。”华长安面带微笑地入内。 “华先生啊,快来坐。”李彻招呼道,“秋雯,看茶。” 华长安在桌案下首处跪坐,随后开口道: “启禀殿下,臣已将随军药材清点完毕,尚有些许可用之物,每日在将士餐食中佐以药膳,可略补气血。” “如此甚好。”李彻舒了口气。 “只是那些亏损严重的将士,还需慢慢调理,臣一人怕是忙不过来。” “先生辛苦一些,待我招募更多的医师,便可轻松些了。”李彻宽慰道。 “臣自当竭尽全力。” 华长安环顾四周,见房内只有一名侍卫和一名丫鬟,心中暗自盘算。 “殿下,臣还有一事。” “说来无妨。”李彻抿了一口茶水。 “殿下身边尚无女子陪侍,臣有一女,年方二八,略通医理,姿容尚可,愿侍奉殿下左右,以报答殿下救命之恩……” 秋雯听闻此话,顿时杏眼圆睁,手中茶盏险些滑落。 什么叫无女子陪侍,我不是女人吗? 秋雯低头看了胸口一眼,随后就看到了自己的整个脚背。 好像......还真不算女人,但总是会长大的嘛! 她气鼓鼓地放下手中茶杯,默默加了许多烧开的烫水进去,送到华长安手边。 华长安道谢一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顿时脸色憋得通红。 李彻看了华长安一眼,眉头紧锁:“先生拿我当什么人了?挟恩图报的小人吗?” “臣,绝无此意啊......”华长安不顾舌头疼痛,大惊失色。 “此事休要再提,先生请回吧!” 李彻语气严厉,华长安羞愧难当,只得告退。 关掩上门扉,华长安懊恼不已,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殿下品德高尚,我却心生如此龌龊的心思,我真该死啊!” 房间中,秋雯笑意盈盈地坐在李彻身后,轻轻帮他揉捏肩膀: “殿下,您为何不答应华先生?” “这老头没诚意。”李彻撇了撇嘴,“一个未成年的黄毛丫头,送给我有何用?” “他若是真有心,本王看他那妻子倒是风韵犹存……” 秋雯闻言,动作顿时僵住。 一旁的胡强则是摸了摸后脑勺,心中暗暗琢磨: 自家殿下原来有这种癖好,俺以后可得留心,若是有那美艳动人的已婚妇人,定要为殿下抢来! 。。。。。。 与此同时,六皇子离京,去那关外放逐罪犯之宁古郡就藩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帝都。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有人扼腕叹息,有人暗中窃喜,亦有人漠然视之。 没人相信一个最不受宠的皇子,能在危机四伏的关外,闯出一片天地。 更何况六皇子一向仁弱,如果去一片富庶安逸的封地,或可安享太平。 如今被发配至东北苦寒之地,能否在蛮族铁骑的觊觎下存活尚且未知,更遑论建功立业。 相比存在感过低的六皇子,官员们更在意的是太子。 当今陛下的最后一个皇子离京了,表面看起来太子的储君之位已经稳如泰山。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左丞相府,杜辅臣正襟危坐,冷眼看着家中独子杜贺。 杜贺此刻却是一脸的得意之色,眉飞色舞地说道: “那六皇子真是愚蠢至极,前往关外就藩竟然只带了一千罪徒军,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依我看,他还没到宁古郡,就会被那些穷凶极恶的罪徒反叛杀死,成为我大庆第一个被俘虏的皇子,真是可笑至极!” “宁古郡王遇害,对你有什么好处?”杜辅臣冷冰冰地问道。 杜贺正说得兴起,却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杜辅臣皱着眉毛看着自家独子,心中满是悲凉和失望。 自己一世英名,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笨如猪的儿子?! 若不是就这么一个独苗,他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玩意儿算了! “儿以为......六皇子离京,帝都已无成年皇子,太子殿下继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杜贺开口解释道。 “唉。”杜辅臣轻轻叹了口气,“京中无皇子,太子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父亲何出此言,自然是高枕无忧了啊。” “蠢货!”杜辅臣一脸悲哀之色,“陛下乃是雄主,岂会容忍一个没有竞争对手的太子存在?” “为父知道你和太子走得近,之前也就罢了,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再去东宫!” “可是......”杜贺一脸委屈,“太子是陛下亲手扶持上来的。” 杜辅臣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 “呵,谁告诉你陛下亲手扶持的太子,就一定是未来的皇帝了?” “藩王们手握兵权,镇守边疆,对封地有着完全的掌控权,他们就是一个独立的小朝廷!” “陛下这是在养蛊,在通过这种方式找出那个最优秀的皇子!” “换言之,每一个藩王,包括远在宁古郡的六皇子,都有继承大统的可能。” “唯独太子!”杜辅臣眼神深邃,“太子已是弃子,绝无继位的可能了!” 第22章 请一波大的 与作壁上观的左丞相府不同,此刻的郑国公府已乱作一团。 常无敌虽然早逝,但作为开国元勋,其子嗣深受其余荫庇护。 继承了郑国公的爵位不提,还都在朝中担任要职。 就是这样的显赫世家,嫡女却走丢了整整一天一夜。 郑国公气得差点昏厥过去,家中的家丁、私兵全被派了出去,寻找大小姐的下落。 一天一夜啊,在这个未出阁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代,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更何况,大小姐即将成为太子妃,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自从先太子妃薨了之后,太子已经三年没有续弦了,多少人盯着那个位置呢。 常家好不容易抢到了这个机会,哪想到人却失踪了。 万一被有心人知道,借此污蔑大小姐失了清白,这桩好事岂不是要落空了? 郑国公常磐此刻正面色铁青地坐在大厅主座上,听着下面的家将汇报。 “公爷,我等找遍了帝都城,也没找到小姐。” “那就去城外找!”常磐怒目而视,“要你们有何用?这么长时间了,连一个小女子都找不到?” “是!”那家将冷汗涔涔而下,不敢再多言,只得领命而去。 常磐怎么也坐不住,起身在大厅中来回踱步。 夫人刘氏哭哭啼啼的,吵得他更加头大。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常磐忍不住训斥道,“凝雪那丫头就是被你惯坏的,平日里喜欢舞枪弄棒就算了。现在好了,夜不归宿!”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刘氏红着眼圈,“还不快快进宫面圣,求陛下令锦衣卫寻人!” “你这蠢妇!”常磐闻言更怒了,“陛下尚未下旨赐婚,此事若传到陛下和太子耳中,你叫我如何交代?” 刘氏闻言哭得更伤心了:“那些丫鬟说,凝雪是听闻六皇子对太子不敬,这才负气出走的。你说,会不会和六皇子有关啊?” “六皇子素来懦弱,断不会做出此等事来,倒是你那胆大妄为的女儿…” 常磐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她向来仰慕太子,万一因此去刺杀六皇子,那我们常家怕是要迎来灭顶之灾了。” 六皇子再怎么无能,也是皇子之尊。 皇帝杀皇子没问题,太子陷害兄弟也没问题。 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一旦做了刺杀皇子的事情,那是真会九族皆灭! “但愿凝雪那丫头,还没有愚蠢到真的去刺杀六皇子。” 常磐脸色苍白地坐在台阶上,叹息不已。 。。。。。。 暮色四合,月明星稀,距离帝都百里之遥的邺城,巍峨的城墙在夜色中更显雄伟。 城门口,一家客栈灯火通明,楼顶之上,一名女子凭栏远眺,眉宇间满是不耐。 “那李彻怎么还不来?!”女子低声呢喃,语气中带着一丝愠怒。 “小姐,夜已深,城门都关了,看来今日他是不会来了。”身后,一名黑衣女子恭敬答道。 “果然是废物,一天时间走不到邺城?”常凝雪轻蔑地冷哼一声,“这等废物皇子,也敢对太子不敬?” 常凝雪岁数不大,却生得明眸皓齿,肤若凝脂,身姿婀娜。 不知是不是郑国府吃得太好,胸前高高耸起,那规模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黑衣女子面露忧色:“小姐,要么我们还是回去吧。” “怎么,你怕了?”常凝雪回头问道。 “我等性命都是小姐所救,怎会害怕。”黑衣女子回道,“只是刺杀皇子乃是大罪,万一暴露了.......” “放心,到时我遮住面容,谁能看出来?”常凝雪自信一笑:“更何况从未听说过那六皇子有武艺,你们只需拖住侍卫。我只需一剑,便可取他性命!” 黑衣女子暗自叹息一声,不再劝说。 自家小姐虽然对她们这些下人极好,但心智太过单纯,完全没有半点国公府嫡女的样子。 那六皇子再不堪,也是正儿八经的藩王,绝对不是她们这些人能对付的。 真以为靠这些略通武艺的女子,就能刺杀皇子? 只希望那六皇子抵达时,随行的侍卫能够戒备森严一些,让小姐知难而退吧。 。。。。。。 次日清晨,用过早餐之后,李彻命令车队继续上路。 钱斌策马随行,拱手道:“殿下,邺城乃帝都之屏障,今日便可抵达,不如入城稍作休整,也好补充粮秣辎重。” 李彻剑眉一挑,眼中精光闪烁:“不仅要采购物资和粮食,还要招一些人手。” “人手?”钱斌好奇地问道,“队伍里的民夫暂时够用吧?” “不是寻常民夫,而是能工巧匠,诸如铁匠、木匠、瓦匠,乃至医师这些人。” 李彻昨夜想了想,既然准备请一些医师入队,那何不顺手再‘请’些其他的技术型人才? 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嘛。 “殿下,这些人多半不愿背井离乡,恐怕难以如愿啊。”钱斌提出了和华长安相同的疑问。 “没事。”李彻笑得很和善,“钱师莫非忘了,当初您是如何被我请来的?” 钱斌嘴角抽了抽。 你这个‘请’,那是正经的‘请’吗? 什么时候麻袋往脑袋上一套,也算做请了? “殿下,若是这么请下去,怕是会生出事端来。”钱斌劝说道,“不如去牙行走一走,看看那些牙人手中可有殿下所需要之人?” 听到钱斌的话,李彻顿时眼前一亮。 对啊,这是古代,有牙行专司买卖人口。 那些人牙子手中有的是逃户、奴隶,没准就有几个身怀绝技的呢。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牙子都不是什么好人,抢他们自己心里毫无负担,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吧? “钱师此言大妙,本王就去那牙行走一遭!” 钱斌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殿下还是听劝的,就是不知道这悍匪的习惯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完全想不到,李彻压根不是放弃‘请’人,而是准备‘请’一波大的。 第23章 奴婢之市,与牛马同栏 到达邺城,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远远看到雄壮的城墙,李彻命令原地扎营,只带五十名近卫乔装入城。 这五十人皆是执行过‘请’人任务的好手,用起来也比较方便。 李彻索性将他们编成近卫,负责自己的安保工作。 为了不引人注目,李彻脱去略显华贵的锦袍,换上一袭寻常士子青衫。 除杨叔、胡强、秋白等人外,其余近卫皆化整为零,分散隐匿于人群之中,暗中护卫。 茶肆临街,常凝雪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茶盏,目光不时投向城门方向。 忽然,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这位小姐,可否问个路?” 常凝雪循声望去,但见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立于身前。 一身青色长袍,眉如新月,目若朗星,气质矜贵而又不失儒雅,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常凝雪嫣然一笑:“公子要寻何处?” “家中仆役短缺,欲寻一处人市,添置些许人手。”李彻答道。 听闻李彻的话,常凝雪面色骤然一冷。 她虽天生娇惯,但却最看不惯这等买卖人口之事,当即没好气道: “本小姐不知,你去别处寻吧。” 李彻微微一愣,倒也不生气。 随手拉住身后蠢蠢欲动的秋白,语气温和道:“打扰姑娘雅兴,是在下唐突了,告辞。” 说罢,便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胡强临走时打量了几眼,确定常凝雪应该不是殿下喜欢的人妻,这才默默收起了腰间的麻袋。 常凝雪凝视着李彻的背影,思考片刻后,忽的站起身: “你们在这里等着,那李彻若是到了,速来通报于我。” “小姐。”身旁几名黑衣女子连忙劝阻,“您干什么去?” “我看那小子不像好人,形迹可疑,跟过去看一眼。”常凝雪匆匆回了一句,便径直追入人群。 几名黑衣女子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李彻告别常凝雪不久,便从一名当地士子口中得知了人市所在。 大庆是禁止人口买卖的,也出台过相关律法,但法律的执行并不到位。 毕竟世家豪强需要大量人口作奴仆,而平头百姓活不下去了,也只能将自己卖出去。 故而律法形同虚设,官府对此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谓人市,便是这些人牙子交易之所。 让李彻没想到的是,这等违反法度之事,竟敢如此明目张胆! 人市竟设于熙熙攘攘的集市之中,毫无遮掩之意! “公子,可需添置些佣人使唤?” 柜台后的人市管事见到来人,顿时眼睛一亮,殷勤地凑了过来。 “小店有宠妾、歌童、舞女、厨娘、针线、粗使婢女,应有尽有。” “哦?应有尽有?”李彻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公子有所不知,小店可是邺城最大的人市,您只需说要哪一种,保管让您满意。” 管事上下打量了李彻一番,笑得更加殷勤了。 眼前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出身名门的有钱人。 身为牙行管事,识人看人是看家本领。 他身着上等绸缎,腰间玉佩色泽莹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更别提他身后的随从了,那丫鬟年纪虽小,却也生得眉清目秀,假以时日,定然是个美人胚子。 而那侍卫身形魁梧,光是这等身材,若是卖到人市,少说也能值个百两银子! 不管怎么说,这位绝对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客户。 李彻懒得理这满脸褶子的管事,径直步入屋内。 刚一进门,一股腐臭之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汗水、污秽,令人作呕。 只见屋内一排排木笼,囚禁着形形色色的奴隶,男女老幼皆有,皆不着寸缕,形容枯槁。 木笼之下,竟是污秽之物,已经被这些奴隶踩硬风干,形成褐黑色的块状物。 而与他们一墙相隔的,竟是贩售牛羊牲畜的栏圈。 牲畜尚有容身之地,而且比装人的木笼里更整洁几分。 而这些人,却如同货物般被堆叠在一起,毫无尊严可言。 “公子,公子。”那管事紧随其后,谄笑道,“都是些下等货色,污了您的眼,小的这就带您去看看上等的美人。” “哦?”李彻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人,亦可称作‘货’?” “那是自然,这些人啊,还不如牲口值钱,都是要卖去那烟花柳巷之地为奴为仆的。也有那些生不出孩子的贱民,会挑个顺眼的带回家养,也就花费一只牲口的钱。” 管事习以为常地说着,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李彻身后,钱斌和杨叔皆是面露惊骇,秋白沉默不语,胡强则用力地撕咬着手中的大饼。 秋雯紧紧贴着李彻的大腿,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奴婢之市,与牛马同栏。”李彻轻抚着秋雯的发髻,喃喃说道。 管事微微一愣,随后竖起大拇指:“公子好文采,正是如此。” 李彻深深看了他一眼,和善地笑道:“带路吧,去看看你说的‘上等’货色。” “好好好,公子这边请。”管事殷勤地引着李彻往里走去。 李彻漠然地看着这些麻木的‘货物’,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有再说些什么,抬步跟了上去。 那管事一路喋喋不休地介绍着: “公子想要看什么货?若是想买侍妾,我们这儿有貌美的女童、异域的美人,还有那江南的纤纤女子,都是一等一的货色。” “若是想买些家丁护卫,也有从草原、南越、吐蕃掠来的蛮夷勇士。” “若是家中缺织女、工匠,也一应俱全。” “都看看吧。”李彻笑着回道。 “好嘞,您这边请。”听到李彻的话,管事眼睛更亮几分。 绕过几个墙壁,后面的场地便宽敞许多。 这里的奴隶用栅栏相隔,每一个隔间都有一人。 李彻最先看到的是一名只穿着抹胸的异域舞女,看到来人后,她立刻摇曳身姿,拼命展示曼妙的身体。 其他隔间的奴隶也皆起身,女人赤裸着身体,男人则尽力鼓起肌肉。 牙贩们手持鞭子,冰冷地扫视着这些‘商品’。 李彻的视线一一从这些人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一个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眼神空洞,赤裸的后背布满了伤痕。 她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毫无焦距的眼神和李彻撞击在一起。 李彻心中莫名一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心脏。 “公子,可挑好了?”管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彻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管事说道:“选好了。” “您要哪一个?”管事面上一喜。 “我要的太多,怕是你做不了主。”李彻轻声说道,“去把你的主家找来,我亲自和他谈。” 管事愣了一下:“这......恐怕不行吧,我们主家身份高贵,从不来这种地方。” 李彻打断道:“就说我全要了,还要送他一份大礼,这也不行吗?” 管事闻言顿时面露狂喜之色:“全要了,公子没有在说笑?” “自然是真的,只是这大礼我没带在身边,还要向你借一下。” 李彻转过身,微笑着盯着管事。 后者看到李彻笑眼中夹杂的寒意,顿时心生不安: “您……要借什么?” “要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第24章 心还是不够硬啊 李彻话音刚落,身后的秋白已电光火石般拔剑出鞘。 嗤—— 只是一瞬间,管事眼前寒光一闪,只觉颈间一阵凉意。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视线开始倾斜,面前这位公子的身影也逐渐下移。 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听到的是一道道惊呼声。 或是秋白气力不济,这一剑没能将那头颅完全斩落,仍有半截连在躯干上。 胡强见状,将手中大饼塞入怀中,踏步上前,一把抓住管事的头发。 轻飘飘地向上一提,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中,一颗头颅被生生扯下。 胡强拎着血淋淋的首级走到李彻身侧,憨笑着双手奉上:“殿下,您要的脑袋。” 李彻伸手捂着秋雯的眼睛,无奈地看向胡强。 这孩子是个憨厚的,但也未免太憨厚了,执行命令是真不打折扣啊。 他压下心中恐惧,强迫自己盯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人,还是被自己下令杀死的人。 之前虽然也动手杀人了,但那个家伙倒地太快,没怎么近距离观察。 不像现在这样,连五官都看得清清楚楚,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死命往鼻子钻,几乎令他作呕。 他竭力压抑着,随手提起头颅,扔向一名牙贩。 那牙贩顿时一惊,颤颤巍巍地抱着头颅,双腿瘫软地坐在地上。 “去,把这份大礼给你们主家送去。”李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告诉他,我就在这里等着他的回礼。” 牙贩目光呆滞,像是被吓傻了一般,竟呆立当场。 见李彻微微皱眉,秋白心领神会,上前一步,一剑刺穿了牙贩的喉咙。 秋白从牙贩怀里拎起管事的头颅,狞笑着看向其他人:“可还有能动弹的?” 说着,抖了抖剑上血花。 一名胆子较大的牙贩连忙起身,接过那颗头颅后,疯了似的向外跑去。 “还是有聪明的。”秋白乐了一下,看向李彻,“殿下,剩下的这几个崽子怎么处理?” 李彻看向那几名牙贩,见他们个个脸色苍白,面露哀求之色。 李彻面无表情,冷冷吐出两个字: “杀了!” “是!”秋白躬身领命,舔了舔嘴唇,再次扬起手中长剑。 鲜血飞溅,几名牙贩颓然倒地,倒在血泊之中。 李彻快步走到那小女孩所在的木笼外,伸手拉了拉木笼的闸门,纹丝不动。 “阿强,把门打开。” 胡强上前一步,手握住闸门,猛然向后一拽。 闸门瞬间四分五裂,木屑飞得到处都是。 李彻伸出手,将小女孩抱出来。 杨叔连忙脱掉外衣递过去,李彻轻缓地将小女孩的身体裹住。 “可有姓名?”李彻柔声问道。 小女孩麻木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彻微微皱眉,难道那帮畜生把她弄哑了? 小女孩看到李彻眉毛蹙起,似是被吓到一般,竟挣扎着从李彻怀中跳下。 李彻愣了一下,刚想再把她抱起来。 却看见那小女孩赤脚站在地上,熟稔地舞动娇小的身姿,跳起一段媚态尽出的胡旋舞。 李彻喉咙一咽,心中无名火起:“为何如此作践自己?” “为了活下去。”身侧木笼里的外邦女子突然开口道。 李彻看向她,她凄惨地笑了笑:“平日里那些畜生一皱眉,我们就要挨打。” “这小丫头也是用来取悦贵人的,她知道练好了舞蹈,才能免遭毒打。” “您刚刚皱了下眉,她才会有此举动。” 李彻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那小女孩。 小女孩脸上挂着笑容,但那笑容空洞麻木毫无美感,李彻只感到阵阵恐惧。 身后的钱斌双手颤抖,嘴里不停叨咕着:“此等禽兽行径,真是闻所未闻!该当天谴!” 李彻缓缓转过身,看向屋内的一众奴隶。 那些被囚禁于木笼之中的人,眼中充满了麻木和绝望。 李彻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阿强。” 胡强上前一步:“殿下,俺在呢。” “把这些木笼都拆了。” “好。” 胡强走向一个个木笼,随手握住闸门,像是拆积木般轻松扯下。 奴隶们重获自由,有人泣不成声地从木笼中爬出,叩谢李彻的救命之恩。 也有人像是没看见一般,依旧蜷缩在木笼之中,哪怕面前的囚门已开。 李彻走上前,蹲在一名壮汉身侧,轻声问道:“囚牢已开,为何不走?” 壮汉无神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还不是一样要被抓回去……” 李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这人已经废了,即便牢笼已毁,心中的枷锁却依然牢不可破。 连一个小女孩都知道挣扎求生,这壮汉的内心还没有小女孩强大呢。 毫无求生意志的人,没有拯救的价值,自己的麾下也不需要这种人。 “秋白,将愿意跟我走的人集合起来。” “是,殿下。” 李彻又看向那小女孩,此刻她已经被秋雯抱起。 小女孩很瘦弱,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连秋雯这个弱女子都能轻松抱起。 “那些孩子,若无家可归,也一并带走吧……”李彻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的心还是不够硬啊...... 不过,小孩子虽然是拖累,但好在可塑性强。 好好培养,未来可堪大用。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在门口的王三春走了进来,躬身禀报:“殿下,有人往这边来了。” 第25章 给本王...跪下! “正主来了。” 李彻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殿下。”杨叔连忙开口道,“来者不善,不如暂避锋芒。” “我避他锋芒?!” 李彻开口打断。 “本王等的就是他!” 他倒是想见识见识,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在距离京都仅仅百里的邺城,如此肆无忌惮地行这等勾当。 “其他人留在这里,将所有奴隶尽数释放,阿强跟我来!” 言罢,李彻转身而出,胡强紧随其后。 街上行人纷纷避让,数十名凶神恶煞的壮汉开道,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缓缓停在人行门口。 百姓们面露畏惧之色,窃窃私语。 “这好像是王家的车驾吧?这么大阵仗,这是出什么事了?” “这家人行本就是王家的产业,适才我瞧见一人抱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然后王家的人就来了。” “嘶......在这邺城,竟还有人敢对王家下手?” 车帘掀开的一瞬,一股浓郁的熏香飘散开来。 藏在人群中的常凝雪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中年男子从车上走下。 那男子眉头紧锁,厌恶地扫了一眼污秽的地面。 身旁一名仆从立刻趴伏在地,任由那男子踩着后背,目不斜视地走下马车。 “人呢?” 先前逃走的牙贩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家主,就在里面。” 王家家主闻声望向人行,恰好与迎面走出的李彻目光相对,顿时瞳孔一缩。 面若冠玉,剑眉星目,器宇轩昂。 如此气度......绝非寻常之人! 可邺城之中,自己熟识的世家大族,似乎从未见过此人...... “阁下是何人?”王家家主开口问道。 李彻缓缓走出大门,步履沉稳,目光锐利如鹰隼: “我的礼物,你收到了?” 男子眉头微皱,心中暗道此人好生无礼,但见对方气度不凡,也不好发作,只得压抑着怒火。 “区区家奴而已,若是得罪了阁下,那便是他死有余辜。在下王秉义,乃是邺城王氏家主。” “我观阁下气度非凡,想必定非池中之物。还请移步寒舍一叙,若有误会,解开便是了。” 不得不说,王秉义很有大家风度,彬彬有礼。 和他相比,李彻反倒显得咄咄逼人:“误会是没有的,但有一事,我倒想问问王家主。” “阁下请讲。” “大庆律法明文规定,严禁人口买卖,你王家为何知法犯法,行此伤天害理之事?”李彻严肃喝问道。 听闻李彻之言,人群中的常凝雪面露惊讶之色。 这话就有些不给面子了。 在上层社会中,都讲究一个心照不宣,毕竟哪家没点阴暗的买卖呢? 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世家大族们都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 常凝雪本以为李彻只是一个出来买姬妾的纨绔子弟,可现如今看来,自己是看走了眼。 那他是什么人?难不成是朝廷派来的御史? 即便是御史,也不敢如此强硬地质问王秉义吧? 那王家可是八大世家之一,权势滔天,邺城知县在他面前都不敢如此无礼。 果不其然,见到李彻如此态度,王秉义面容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强压着怒火,问道:“阁下这是非要和我王家过不去?” “是又如何?”李彻反问道。 “只因为我王家违背了律法?” “违背律法什么的,我不想管。”李彻缓步走上前,“但有一仇,不得不报!” “你我有何仇怨?”王秉义疑惑道。 李彻脑海中闪过那小女孩的凄惨模样,手缓缓移到剑柄上。 “此乃‘阶级’之仇恨!” 下一秒,剑锋出鞘,寒光如水,映照出王秉义惊愕的面容。 王秉义愣神之际,身后的几名护卫已经冲了上来,手持长刀直取李彻要害。 只见李彻身后一只铁臂横空而出,将护卫击飞数步,口吐鲜血。 如铁塔般高大的胡强护在李彻身前,面露凶光。 王秉义心神俱震,眼前的一切让他如坠迷雾。 他完全想不通李彻为何会突然动手,更搞不懂李彻口中的‘阶级仇恨’是何物。 李彻一剑刺入一名护卫胸口,冲着王秉义笑道:“你觉得你很高贵?” “你觉得百姓都是商品?” “你觉得王家就该高高在上,这些庶民皆为蝼蚁,可随你等任意践踏?” 周围的护卫蜂拥而至,李彻却是视若无物,只是盯着被护卫层层保护的王秉义: “既然你如此高贵,何须躲于人后?” 王秉义面色铁青,沉默不语。 李彻不再管他,看着越来越多的护卫聚集而来,大喊一声:“王三春,动手!” 话音未落,人群中窜出数十道黑影。 他们身形精瘦,手持利刃,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煞气,宛如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恶鬼。 五十名罪徒出身的近卫,如饿狼扑食般冲向王家护卫,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一名护卫挥刀便砍,却见那罪徒竟不闪不避,反而狞笑着向他撞来。 护卫大惊失色,慌忙收刀格挡,却被罪徒一头撞翻在地。 刀光一闪,护卫连哼都未哼一声,便被那罪徒钉死在大街之上。 罪徒狂啸一声,如同疯犬一般再次扑向另一名王家护卫。 在这种完全不悍不畏死的打法下,王家护卫虽强壮,却被这群不要命的罪徒杀得节节败退。 更有那如魔神般的胡强,每一次冲撞,都好似蛮牛犁地,十数名护卫便如稻草般被撞飞出去。 “快去请知县,快去叫城防军!”眼看着自家护卫一个个倒下,王秉义再顾不得世家体面,嘶声力竭地吼道。 他不喊还好,这一喊却是引来了胡强的注意力。 胡强三步两步跑了上去,随手拎起一名护卫的尸体当武器,将挡在路上的护卫尽数拍飞出去。 来到王秉义面前,如拎小鸡般将他从护卫身后提起,重重地摔在地上。 王秉义狼狈不堪地挣扎起身,华服之上满是泥泞与血污。 还未站稳,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已架在他脖颈之上: “莫说请知县了,你就是去西天请如来佛祖,也没用!” 王秉义抬头看向李彻,颤抖着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与我王家为敌?” “我乃王氏家主!你这般欺辱于我,不怕我王家报复吗?” “又是那该死的血统论!”李彻俯视着王秉义,“王家血统高贵,便能视人如货物吗?” “若是如此,本王的血统比你还高贵,你王秉义也应该是我的奴隶才对!” 王秉义瞳孔猛缩:“本王?!你是......” 李彻不耐烦地一脚踩在王秉义的腿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你与本王而言,也是贱民!” “贱民,就该给本王......” “跪下!!!” 第26章 价值一文钱的王家家主 王秉义腿骨应声而碎,颓然跪倒在地,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嚎。 哀嚎声响彻长街,穿透重重院墙,传入那些奴隶耳中。 奴隶们齐齐一顿,仿佛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 有人鬼使神差般地迈开步伐,向人行门口走去。 “唉,上哪去?”秋白看着那个奴隶开口问道。 “让他去看看吧。”杨叔拉住秋白,“若是能唤起心中血性,日后也方便为殿下所用。” 李彻只觉背后似有目光注视,缓缓回过头去。 只见一张张污浊的面孔映入眼帘,空洞麻木的眼神落在瘫倒在地的王秉义身上,闪过一丝仇恨的光芒。 李彻嘴角轻轻勾起,开口说道:“尔等可看清楚了,这所谓的王氏家主,流出的血也是红色的,与尔等并无二致!” 说罢,又是一脚重重踏下,正中王秉义另一条腿。 骨骼碎裂之声令人牙酸,鲜血顺着腿根流淌,染红了地面。 血液,是红色的! 奴隶们心中皆是一颤,仿佛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 如此高高在上的人物,身体内也流淌着和我们一样的血液吗?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把我们当做货物?为什么不拿我们当人看? 围观的百姓眼看着李彻如此暴虐的行径,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噤若寒蝉。 那可是王家啊!邺城中只手遮天的王家!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哪怕是王朝更迭,天下大乱之时,也没人敢如此对待世家大族! 李彻今日之举,无异于在挑战整个世家的权威! 李彻和王秉义说的话,没有人听到。 百姓们只知道,此人如此对待王家家主,怕是死到临头了! “你怎敢如此......你怎敢.....”王秉义微弱的声音传到李彻耳中。 李彻俯下身子,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哪怕是当今陛下,也不敢如此对待世家之人。”王秉义面露狰狞之色,“更别提你了,你不过是一个废物皇子,你怎么敢的!” “你认识我?”李彻饶有兴致地问道。 “还在京中的皇子,除了你只剩下太子了。六皇子殿下,我不明白,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只是一些奴隶而已......他们死活,与你何干啊?” 王秉义的声音微弱如蚊蝇,却难掩其中的怨毒和疯狂。 李彻笑着看向王秉义:“你认识六皇子就好,今天我让你再认识认识,我,李彻!” 王秉义看着李彻那冰冷的笑容,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传言完全不实啊,这六皇子哪是什么仁弱皇子? 就为了区区几个贱民,得罪整个王家? 这就是一个疯子啊!完全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举动! 王秉义绝望地向四周看去。 而此时,王家护卫早已被尽数诛杀,罪徒们正有条不紊地清理着战场。 李彻招了招手,胡强立刻跑到他身边。 “把他举起来,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胡强点了点头,单手拎起王秉义的脖颈。 曾经不可一世的王氏家主,如同一头待宰的猪猡般,被高高举起,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李彻则转过身,面向围观的百姓,大声说道: “王氏家主说了,买卖你们这些贱民只是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众多百姓只是呆呆地看着李彻。 民智未开,哪怕面对如此罪恶之事,依然无法激起他们的反抗情绪。 “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之人。”李彻笑着说道,“接下来,我也按照王家的规矩办。” 李彻拿着剑鞘,指向悬在半空中着狼狈不堪的王秉义。 “成年男丁一人,身份是王家家主,识文断字,略通文墨,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可有人要购买回去?当个书童也好,当个奴仆也罢,虽然残疾了,但总归是有些用处的。” 这番话,让原本就寂静的大街变得针落可闻。 众人皆惊恐地望着李彻,又看向那面色惨白的王秉义。 有人暗道不妙,悄悄退出人群,唯恐惹祸上身。 那可是王家家主啊!此人竟然把王家家主当做奴隶,当街叫卖?! 此地不可久留,自己看到了王家家主如此不堪入目的形象,若是被他记恨,日后定无好果子吃! 然而王秉义此刻却如遭雷击,心中涌起无尽的屈辱与愤恨。 “啊啊啊啊!”王秉义发出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叫声,“李彻,你怎敢如此辱我,怎敢如此!!!” 人群中,常凝雪瞪大眼睛,看着那道身影。 李彻?他就是李彻,那个六皇子李彻? 怎么可能,李彻不是一个软弱无能、卑鄙无耻之人吗? 常凝雪死死盯着李彻的脸。 那张俊俏而带着肆意笑容的脸庞,怎么都无法和她想象中的六皇子李彻融合。 而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数十名身着甲胄的骑兵自街角奔来,迅速驱散人群。 为首之人身穿六品官服,面色凝重。 待看清那被悬挂于空中的王秉义时,顿时瞳孔骤缩。 大庆知县一般是七品官,但邺城在帝都附近,乃是京辅之地,所以这里的知县官拜六品。 王秉义见到救兵赶到,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嘶力竭地喊道:“秦升,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秦升回过神来,焦急地喊道:“大胆,还不赶快放下王家主!” 言罢,身后的骑兵纷纷拔出腰刀,杀气腾腾。 “县尊大人来的够快的。”李彻冷笑一声。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行凶!还不速速放了王家主!”秦升怒斥道。 “大人来得正好。”李彻笑着拍了拍王秉义的大腿,“上好的奴隶,您可有意买回去?” “大人雷厉风行,想必是个为官清廉、尽职尽责的好官。” “我今日就吃点亏,只卖你……一文钱,如何?” 第27章 李彻?六皇子? 听到李彻的话,秦升差点没摔下马来。 这贼子的嘴是真不饶人啊,当众把王秉义当奴隶卖就算了。 王氏家主,千年世家的当代家主,竟然只值一枚铜钱? 此等羞辱,可谓直刺心肺,何仇何怨,竟至于斯?! 此时的王秉义面如死灰,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即便是没死在李彻手里,这家主之位也坐不住了。 王家乃是千年世家,岂容家主受此奇耻大辱? “不行吗?”李彻脸上笑容依旧,“大人,我们这是小本生意,真不能再低了。” 扑哧—— 身旁的王三春听到这句话,实在是没绷住,笑出了声。 心道: 自从俺们跟着殿下以来,何时做过小本生意...... 一直都是无本的买卖! 秦升面色难看:“且慢!你先放了王家主,赎金可以商量。” “不行啊,大人既然不诚心出价,这‘货物’便要砸在手里了。” 李彻抬起手中长剑。 “我这里没有多余的粮食给这猪猡吃,秦大人若是不愿,那便让他去死吧!” 说罢,他连顿都没顿一下,剑锋直刺而出,没有丝毫犹豫。 “慢着!”秦升大喊出声。 李彻手腕一转,剑尖堪堪停在王秉义胸前,再进半分,便要刺破皮肉。 “一个铜板,我买了,莫要杀他!” 秦升的脑门流下一滴汗珠。 现在的情况,已经顾不得王秉义的脸面了。 若是王家家主死在这里,他这个知县也当到头了。 噗—— 听到秦升的话,王秉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秦升......你......” 秦升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枚铜板,对着李彻扔过去。 “铜板在此,速速放人!” 李彻抬手接住铜板,在手中的把玩了一下,面带笑意:“多谢惠顾。” “阿强,把货给人家。” 胡强点了点头,抡圆了胳膊就要将王秉义扔出去。 吓得那秦升连连惊叫:“慢着些,慢着些,我要的是活人!” 李彻拍了拍胡强梆硬的肱二头肌:“放地上就行,让他们自己来取。” 胡强点了点头,将王秉义随手一丢,如同丢弃一件破败的衣物。 王秉义如同死狗般在地上滚了几圈。 “快把王家主请过来。”秦升连忙吩咐左右。 几名士兵闻令而动,李彻挥手示意亲卫让出一条道路,这才将奄奄一息的王秉义抬了出去。 秦升第一时间下马查看王秉义的情况。 只见他浑身污秽,皮肤肉紫青,两个腿骨完全断裂,俨然已经是个废人了。 秦升抬起头,眼中寒芒射向李彻:“给本官拿下!” 周围的士兵和衙役刀剑出鞘,寒光闪烁一片,将李彻等人围得水泄不通。 由于耽搁的时间过长,城中巡逻的卫队闻声赶来,数百人将街道挤得满满当当。 王三春等罪徒依然不惧,即便敌众我寡,眼中仍没有丝毫畏惧。 “这才对嘛。”王三春朗声大笑,声震四野,“来来来,大爷给你们这帮小崽子放放血!” 自从跟了殿下之后,罪徒们打的都是顺风仗,不是绑架老头,就是欺负家丁。 他们可都是敢死队出身,皆是久经战阵的亡命之徒,生来就是要打血战的! “交易刚成,县尊大人就要反悔了吗?”李彻开口质问道。 “尔等狂徒,本官何时与你有过交易?”秦升正义凛然,“当街聚众行凶,将我大庆律法置于何地?” 李彻闻言一笑,反问道:“王家买卖人口之时,为何不见大人提起大庆律法?” “王家是否违法,自有朝廷定夺。”秦升对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然而你等当街行凶,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罪不可恕!” 说罢,他拔出佩刀,指向李彻:“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李彻不为所动,只淡淡问道:“我若说不呢?” 秦升森然道:“当下形势,我强你弱,若不束手就擒,就地格杀勿论!” 李彻放声大笑:“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强权即真理,强者所言,便是大庆律法?!” 秦升冷哼一声,没有回话,也没有否认。 “既如此。”李彻嘴角微微勾起,“你再看看,现在是你强,还是我强?” 话音一落,李彻背后的人行门口,涌现出大片人影。 只见一群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奴隶,手持木棍、农具,步履蹒跚地走到李彻身后站定。 奴隶们身体虚弱,连站都站不稳,但眼神却如同要噬人一般死死盯着官兵们。 几百名奴隶将街道占了个满满当当,官兵的人数优势顿时荡然无存。 人群中,常凝雪默默抽出手中细剑,跃跃欲试。 身旁的属下见状,连忙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小姐万万不可!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六皇子,常家恐遭灭顶之灾!” 常凝雪皱眉看向她:“谁说我要行刺李彻了?” “那小姐您这是……” “这狗官该死!那王家也该死!”常凝雪咬牙切齿,恨声道,“等下趁着李彻和他们打起来,本小姐趁乱冲出去,狠狠刺他几剑!” 属下:。。。 见周围奴隶越聚越多,官兵们心生惶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秦升见状不妙,连忙大声喊道:“莫要惊慌,不过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奴隶而已,手无寸铁,触之即溃!” 听到秦升的话,官兵们并没有重拾信心,反而退得更快了。 虽说是奴隶,但这人数也太多了吧? 王家这些年,究竟造了多少孽,贩卖了多少人口,才积攒下如此数量的奴隶? 秦升眼见己方士气低落,正欲开口许以重利,稳住阵脚。 却见一骑从街角而来。 人未至,声先到:“报!大人,南城门外,有军队逼近!” 秦升连忙问道:“打的什么旗号?” “属下只来得及看到一面王旗,上书‘宁古’二字!” “宁古?六皇子?”秦升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放声大笑起来,“天助我也!哈哈哈,定是六皇子就藩的队伍到了!” 他指着城门方向,声嘶力竭地下令:“速去城门迎接六皇子,就说本官在此恭候,请六皇子进城,剿灭这伙乱臣贼子!” 第28章 既见王印,为何不拜! 听到秦升的话,李彻险些失笑出声。 我剿灭我自己? 之前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李彻让大部队都驻扎在城外较远的地方。 而在他动手杀了那个管事之后,就立刻让人通知部队靠近城池。 不然李彻怎么敢如此嚣张,他身上还背负着大兴东北的宏愿,那王家全族的命也没他自己的值钱。 “那狂徒,你等着!”秦升还在不断挑衅,“六皇子兵锋一到,你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李彻看着这堂堂六品知县如同猴子一般上蹿下跳,不禁莞尔: “秦大人,你如何笃定六皇子会帮你啊?” 秦升嗤笑一声:“废话,六皇子乃陛下亲子,朝廷新任的藩王,不帮朝廷命官,难道要帮你这个乱臣贼子?” “那我再问你,你可知那六皇子叫什么?” 秦升愣了一下。 六皇子在朝中的存在感太低,他还真有些记不住了。 还是身旁一名师爷打扮之人凑过去,小声提醒道:“大人,六殿下讳彻。” 秦升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六皇子殿下是叫李彻。 “你再想想,刚刚王家主喊我什么?”李彻笑眯眯地看向秦升。 秦升下意识看向只剩一口气的王秉义。 王秉义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当和秦升视线相对时,终于出现了些许嘲弄而悲哀的情绪。 秦升突然隐隐约约想起来,自己带兵刚刚赶到时,那王秉义好像的确喊了一声‘你怎敢如此辱我,李彻!’之类的话。 等等! 李彻? 六皇子?李彻?! 难道说…… 秦升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仿佛见了鬼魅一般,死死地盯着李彻。 李彻笑着调戏道:“汗流浃背了吧?老秦?”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秦升踉跄着后退好几步,“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皇子!” 未等李彻再发话,身后杨叔已经取下身上包裹,恭恭敬敬地端出一个金色授印。 “宁古郡王印在此!” 别看杨叔上了岁数,声音却是中气十足。 这一声喊,直接惊出了秦升一身冷汗。 再一看杨叔手中王印。 乃通体美玉,外覆金壳,其上雕琢一龙,栩栩如生,腾云驾雾。 李彻缓步而行,杨叔捧印随行,二人所过之处,亲卫皆躬身退避。 直到李彻走到众官兵面前。 官兵们早已被这接连的反转弄晕了头,握着武器的手不断颤抖。 李彻脸上笑容不再,表情突变肃穆,大喝一声: “既见王印,为何不拜!!!” 一声好似轰雷震,惊得官兵们肝胆欲碎,手中兵器再也握不住,乒乒乓乓地倒了一地。 李彻抬脚向前,步履稳健,径直走向官兵。 所过之处,众人无不被气势所压倒,一片片跪倒在地。 李彻毫无阻拦地走到秦升面前,目光死死锁定对方那对慌乱的眸子,语气威严而缓慢地说道: “你瞅啥?” 秦升人都懵了,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彻也有些尴尬,毕竟自己是魂穿,有的东西是深深刻在灵魂里的。 不说出来这句话,总觉得缺点啥。 “秦大人。”李彻调整语气,沉声问道,“如今,是你强,还是本王强?” 秦升闻言,面如死灰,缓缓垂下头颅,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说道: “臣邺城知县秦升,参见宁古郡王殿下!” 连秦升这***都跪了,其他官兵自然不敢再抵抗,纷纷放下武器,跪地齐声高呼: “参见殿下!” 周围的百姓反应更慢一点,他们尚未来得及理解,为何刚才还是当街行凶的狂徒,转瞬间竟成了身份尊贵的王爷?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下跪行礼。 常凝雪眼看着所有人都跪倒了,自己还站着颇为乍眼,只能轻哼一声,偷偷蹲在地上。 皇子守边的国策出台后,庆帝就定下了规矩。 当皇子亮出仪仗之时,二品以下官员无论在做什么,必须行礼。 纵然你是当朝宰相,路遇皇子车驾,依然要立即停车,恭恭敬敬地立于路旁行礼,直至皇子车驾远去。 此规定的实施,间接推动了皇子守边之策的推行。 毕竟朝廷大员都一把年纪了,谁也不想天天给几个乳臭未干的皇子行大礼。 把皇子们送出帝都,就不会有这种糟心事了。 李彻看着跪倒在自己身前的秦升,心生感叹。 皇权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 他摇了摇头,看向周围的百姓,温声说道:“都起来吧。” 百姓和官兵们稀稀拉拉站起身,秦升也想屈膝想要站起来,却被李彻一脚踩住后背,重重地踏倒在地。 “不包括你!” 秦升猝不及防,被李彻踩了个狗吃屎,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 他一脸错愕地向前看去,面前是已经快断气的王秉义,两道视线相交在一起。 两人被迫深情对视,倒是有些过于暧昧了...... 李彻踩着秦升,朗声说道: “本王就藩路过邺城,亲见王家倒行逆施,公然违背大庆律例,强掳良民充作奴隶!” “邺城知县秦升,身为邺城父母官,非但不思约束王氏,反倒为虎作伥,纵容其恶!” “二人刺王杀驾未遂,此乃谋逆之大罪!” 李彻锐利的眼神扫视而去,众人纷纷低头躲避,不敢直视。 “典史何在?” 典史是知县的佐官,掌管缉盗、盘诘、监察、狱囚等职权。 一名小胡子官员颤颤巍巍地走出人群,恭敬拜下:“下官在。” “将此二人押到大狱,待本王上奏朝廷,再论其罪!” 听到李彻的话,秦升疯狂挣扎起来:“六皇子,你身为藩王,无权审判朝廷官员!” “你如此行事,破了朝堂的规矩,百官不会放过你,陛下也绝不会容你!” 李彻对此充耳不闻,只是飞起一脚,踢在他的下巴上。 顿时鲜血四溅,几颗牙齿连根飞出。 秦升惨叫一声,口齿不清地喊了些什么,已经没有人能听清了。 李彻低下头,冷笑道: “秦大人莫非忘了?现在我强你弱!” “按照你的逻辑,现在本王的话,便是大庆律法!” 第29章 收服奴隶 李彻这一脚踩碎了秦升最后的挣扎,也踩碎了他心中可笑的朝堂规矩。 周围的百姓噤若寒蝉,看向李彻的眼神里,敬畏中多了一丝畏惧,畏惧中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殿下。”典史小心翼翼走上前,生怕触怒了这位杀神一般的王爷。 李彻这才拿开腿,不耐道:“带走吧,好好看管,要是我让知道他们两个被放出来了......” 典史惊得浑身一颤:“下官不敢,下官万万不敢。” 典史唯唯诺诺地带着两个已经昏死过去的罪魁祸首离开了,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群大气也不敢出的百姓。 李彻环视四周,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这些百姓,平日里不知王家多少欺压。 今日自己杀了王秉义,暴露了王家的罪行,却没有激起他们反抗之心,反而对自己畏惧更甚。 这就是人性啊……普通百姓其实根本不知道,压在他们头顶作威作福的是什么人。 刀没落在自己身上,始终不知道疼。 直到他回过头,看向身后那些刚刚敢于站出来的奴隶,心情才平缓下来。 “你们自由了。”李彻沉声说道,“王家人行已经被本王查抄,从今往后,你们不再是奴隶!” 人群中先是寂静无声,仿佛还没反应过来。 自由?对他们来说,这个词语已经太过遥远,遥远到他们几乎忘记了它的含义。 片刻后,一个瘦弱的身影颤巍巍地跪下,以头抢地: “草民叩谢王爷大恩!王爷大恩大德,草民永世不忘!”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黑压压的人群跪倒了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叩谢王爷’响彻云霄。 李彻环顾四周,面上依然沉静,心中却也有些激动。 就在这时,又有人高呼道:“王爷还要离开邺城吗?” 李彻点了点头:“本王奉旨去关外就藩,等下就会离开邺城。” 那人再次跪地,诚恳道:“我等无田无地,王爷离开邺城后,不知何时又会被人抓走为奴。” “王爷可否带上草民一起去关外,哪怕是做奴隶,草民也想做王爷的奴隶。” 有人打头阵,众多奴隶顿时骚动起来。 他们没房没地没身份,按照大庆的法律来讲,这已经算是逃户了。 虽然王家倒了,但没准还有刘家、杨家、赵家把他们抓走当做奴隶再次贩卖。 而面前这位宁古郡王虽然手段暴虐一些,但大家都不傻,能看出这位王爷是同情他们奴隶的。 跟着这位混,总比再被塞进笼子里当做货物卖好吧? “草民也愿跟随王爷。” “王爷也带我去关外吧,只需给一口饱饭就行。” “俺能耕地,还有一把子力气!” “愿为王爷献犬马之劳啊!” 人群中再次骚动起来,这一次,他们的眼中多了几分希冀的光芒。 李彻凝神看向众人,随后摇了摇头:“本王的麾下不收奴隶。” 人群顿时一静,众人眼中的火焰也逐渐熄灭。 果然……像王爷这般尊贵的皇子,哪怕招人也只会招收良家子,怎么可能看上他们这种人呢? “但是……”李彻话锋一转,众人又齐齐抬起头。 “本王需要一批自愿去关外的百姓,成为本王治下之民。”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害怕,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李彻顿了顿,继续说道,“跟随我,我将带你们前往东北,那里有大片未开发的土地。” “在那里,你们亲手开荒土地、亲手建起的房屋都归于你们自己!” “在那里,你们的安全能得到保证,本王麾下的将士们会杀死所有胆敢进犯的蛮族!” “在那里,没有奴隶这种身份,只有百姓、人民,生活在那里的所有人,都将是我宁古郡国的人民!” 李彻话毕,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片刻后,一个瘦弱的老奴隶鼓起勇气问道: “殿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李彻坚定地说道,“我以李家皇室的名义起誓,今日给你们的承诺,绝不食言!”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奴隶们纷纷跪倒在地,口中说些什么李彻已经听不清了。 李彻只能笑了笑,看向一旁同样神情激动的杨叔: “杨叔,给愿意和我们走的人登记造册,问清楚职业和年龄,有手艺的人要记清楚。” 杨叔重重点头:“殿下放心。” 欢呼过后,杨叔赶紧招呼着几个识字的罪徒帮忙登记,这些人之前就在罪徒营帮忙记录过,如今也算是轻车熟路。 “都别挤!排好队!一个个来!”杨叔扯着嗓子喊,这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他,生怕落到后面去。 李彻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人口永远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资源。 大庆开国刚刚几年啊,竟已经有这么多人沦为逃户,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 土地兼并,一直都是古代封建帝国最要命的问题。 ”殿下,统计出来了。”杨叔拿着一份名单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愿意跟随我们去关外的,一共有八百二十七人。” “八百多人?”李彻微微皱眉,这个数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接过名单,仔细翻看起来。 “殿下,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经验丰富的农夫、铁匠、木匠,甚至还有几个读书人。”杨叔指着名单上的一些名字说道,“他们到了关外,必定能成为建设领地的中坚力量。” 李彻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默默盘算。 八百多人,虽然数量不少,但相对于广阔的关外来说,还是太少了。 人口是好东西,总是不嫌多的。 看来,到达关外这一路,招揽流民的事情不能停。 “殿下,还有一事……”杨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们在王家库房里发现了一些……” “什么?” “一些金银财宝,还有……”杨叔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还有不少兵器,甚至还有盔甲!” 李彻闻言,心中顿时一惊:“王家如此大胆?” 第30章 私藏盔甲 私藏盔甲,在历朝历代都是大罪! 史书记载有‘一甲顶三弩’的说法,意思是,私藏一副甲胄的罪行相当于私藏三副弓弩。 如果私藏甲胄数量达到三副,就可以直接被判处死刑。 纵观武侠小说,遍地都是佩剑、带刀的江湖侠客,可是除了武将和兵卒之外,几乎看不到哪个武林人士穿铠甲。 之所以有这种法律,那是因为盔甲这东西在冷兵器时代太过强大。一套身穿盔甲、手持武器的士兵,能一己之力轻松屠杀一群普通人。 “铠甲有多少副?”李彻沉声问道。 杨叔回道:“两档铁甲七十副,鱼鳞甲二十副,锁子甲五副,还有一些未来得及组装的皮革和铁片。” 李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足足接近一百套的铠甲? 幸亏自己那时候下手快,没和他们废话就砍了人。 为了方便进城,自己和手下可都没着甲。 如果那些牙贩穿上铠甲群起而攻之,怕是自己大概率会交代在人行里。 “陛下登基时下令收尽天下铠甲,王家私藏铠甲,或许有谋逆之心。”杨叔又说道。 李彻想了想,摇头道;“倒也未必,世家大族一向如此,喜欢把好东西藏起来,哪怕他们用不到,一群蠢货!” 李彻冷哼一声,言语间满是不屑。 听到自家殿下如此说世家,杨叔一阵无语。 要是论起来,李家才是全天下最大的世家,未登基之前的李家也是陇西大族! 更别提李彻的母妃是前朝公主了,那更是显赫世家。 身上有着两种最尊贵血脉的李彻,反倒对世家无比厌恶。 “把铠甲都收好,这些可都是王家的把柄。”李彻吩咐道,“对了,搜出来多少银两?” “差不多有五万两。”杨叔回道。 “夺少?”李彻瞪大眼睛。 五万两?人口买卖这么挣钱的嘛? 要知道,大庆今年的税收不过是两千多万两,六皇子这么多年来才攒下来五百两家底。 “确实有五万两,这里应该是王家的一处藏财地。” “哈哈哈!”李彻咧嘴笑了起来,“都带走,都带走,果然还是抢钱更快。” 如果能这么一路抢过去,到关外怕是自己都成全国首富了! “这毕竟是王家的钱,我们要是拿走的话,他们怕是会告到御前啊。”杨叔担忧道。 “怕什么!”李彻满脸坏笑,“这帮蠢猪把钱和盔甲放在一起,遮掩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主动暴露。” “如此巨财,想必也是不义之财,本王这也是替天行道!” “王家这群蠢货,怕是要睡不着喽。” 李彻毫不客气地将人行中所有的财物都归为己有,浩荡荡领着奴隶队伍,向城外开拔而去。 几百号人排成长长的一条队伍,百姓和官兵们不敢阻拦,纷纷让路。 人群中,常凝雪凝视着李彻远去的背影,一双妙目愈发明亮。 “小姐?”黑衣女子轻声提醒。 常凝雪回过神来:“何事?” “小姐还要杀六皇子吗?若是罢了,便早些回府吧,想来国公爷与夫人早已等候多时了。” “谁说我不杀了?”常凝雪回道,“这六皇子有点意思,我准备再观望几天。” 黑衣女子见自家小姐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不禁无奈地暗叹一声。 自家小姐怕是一时半会不肯回家了。 当年小姐看到老公爷舞槊时,便是这般神情,自此便痴迷于武艺,直至今日。 而如今,这位六皇子竟也能引得小姐如此好奇。 只是……太子殿下那边怎么办?小姐可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了。 。。。。。。 却说李彻带人一路出城,和大部队汇合到一起。 贺从龙留守军中,忙迎上前,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李彻挥了挥手,指向身后的奴隶们,“给他们找点东西吃。” “是。” 贺从龙应了一声,连忙命令手下,将干粮和水袋给奴隶们分发下去。 食物的香气飘散开来,奴隶们小心翼翼地接过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美味。 李彻眼皮跳了跳,这帮人是多久没吃东西了,一个个都跟饿鬼似的。 他连忙找来几名亲卫说道:“少发些食物,长时间没进食,如此狼吞虎咽是会死人的!” 古代人常识性太差了。 如果一个人长时间饥饿,胃部会收缩。 这时候暴饮暴食,有概率引起重要生命器官功能衰竭,甚至死亡。 亲卫领命而走,李彻又唤来贺从龙:“之前交代你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贺从龙咧嘴一笑:“我让兄弟们找了一下午,已寻得医师、铁匠、石匠等工匠三十余人,皆愿追随殿下左右。” “你是不是没和他们说,咱们要去哪里?”李彻瞥了他一眼。 “看您说的。”贺从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讪笑道:“要是说明了去处,给多少钱他们也不能愿意啊。” “你小子,倒也机灵!”李彻笑骂道,“干的不错。” 都是有手艺的人,肯定不愿意去关外吃苦。 对于这些特殊人才,就要用点特殊手段,大不了以后给他们提高待遇补偿一下。 李彻又问:“粮食购买的情况如何?” “补充了不少,足够咱们七日用的了。” “那就好。”李彻想了一下,“接下几天就不补充食物了,等过了芒砀山再补充。” “芒砀山啊……”贺从龙闻言,面露思虑之色。 李彻看了他一眼:“怎么,那里你熟悉?” “以前贩盐的时候经常路过,那里山匪闹得很凶,经常打劫路过的商队,有时候连官府的差人都敢劫。”贺从龙如实说道。 “那你是怎么处理的?” “亮刀子打过去呗。”贺从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咱手下的盐帮也不是吃素的,那时候还有二十多把硬弩呢,普通匪徒遇见我们只有掉头逃跑的份。” 李彻点了点头。 现在自己手下这么多人,普通山匪自然是不敢找麻烦的。 可如果遇见的不是普通的山匪呢? 第31章 李彻的练兵法(上) 安顿好了刚加入队伍的奴隶后,李彻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军队上面。 现在队伍里的劳动力暂时够用了,但武装力量还是只有一千多罪徒军。 罪徒们虽悍不畏死,经验老道,但身体素质实在是令人堪忧。 虽然刚刚全灭了王家护卫,但也不是全方面的碾压,主要是靠着一腔不怕死的血勇之气。 况且王家骄奢淫逸日久,其护卫多是酒囊饭袋,不堪一击。 接下来还有很远的路程才能出关,出关后还要随时应对蛮族的袭击,军队战斗力的提升迫在眉睫。 李彻思考了半响,决定去找华长安谈谈。 想要短时间内提升士兵的身体素质,还要靠这位原宫廷御医。 问了几个人,李彻才知道华长安在安顿奴隶的营地帮忙,骑马赶了过去。 离得远远就看到,士兵们正按照李彻的命令,给奴隶们发放少量食物。 看到有人吃的急,士兵们还会上前制止。 华长安负手旁观,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 然见到李彻,那飘然气质瞬间荡然无存,转而满脸堆笑,上前作揖道: “殿下您来了,殿下您慢点,臣扶着您下马。” 李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翻身下马。 这个老华哪都好,就是太客气了。 “情况如何了?” “食物大多已经分发下去了。”华长安好奇地问道,“殿下,您为何不让他们放开了吃?” 李彻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医者,不知道胃是可以收缩的,饥饿后暴饮暴食会撑破吗?” 没想到,华长安惊讶道:“胃在人腹中,您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李彻这才想起,历史上第一个下令进行‘人体解剖实验’的人是新朝皇帝王莽,当下医者对人体内部结构知之甚少。 而在这个时空,连汉朝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有王莽。 虽然有仵作等职业,但他们解剖尸体后也就是简单观察一下,从未深入研究过人类身体结构。 “华先生若有机会,可寻一具尸体,剖开腹部,仔细观察一番。”李彻建议道。 华长安顿时脸色大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此行径,岂非对死者大不敬?” “何来大不敬之说?”李彻正色道,“以了解人体内部构造,日后行医方能对症下药。” “你还可以将所见记录下来,甚至临摹成图,供后世医者观摩学习。解一人之尸,活千万人之命,于你,于被解剖之人,皆是功德无量啊!” 听到李彻的话,华长安心中有些意动。 但长久以来的禁锢思想,又让他有些纠结,只得默默低头不敢言语。 李彻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罢了,待日后我寻个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如此你可愿意?” 华长安顿时眼睛一亮:“若是如此,臣愿意效力。” “不说这些了。”李彻话锋一转,“医师和药材我都已带来,改善军士身体状况之事,便交由你了。” “殿下放心,将士们的底子都不差,只需细细调养,必然生龙活虎。”华长安担保道。 “不够。”李彻摇了摇头:“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要他们至少恢复到能正常参加训练的程度。” “这......臣尽力而为吧。”华长安面露为难之色。 “放心,只是一些简单训练。”李彻和善地笑了笑,开口安慰道。 看到李彻的笑容,华长安默默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到自家殿下露出这般笑容,总觉得有些瘆得慌。 。。。。。。 四天后。 嘟嘟嘟—— 急促的哨声划破夜空,将华长安从睡梦中惊醒。 他猛然起身掀开帐帘,外面依然是一片黑暗。 “父亲,可是出了何事?”外面的另一帐篷掀开帐帘,一个娇小的少女怯生生地问道。 “唉。”华长安长叹一声,“无事,殿下又在操练兵马了。” 营地外,一道道身影从帐篷中跑出,虽有些慌乱,但动作还算是迅速。 李彻衣冠整齐地站立于高台之上,俯视着台下乱糟糟的队伍。 待到队列安静下来,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香炉,见已燃去三分之一,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无奈。 一炷香大约为三十分钟,也就是说从开始吹哨,到集合完毕足足用了十分钟时间。 李彻无奈地叹了口气,服从性和纪律性还是太差啊。 “所有人,立正!”秋白高喊一声。 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罪徒军们在秋白的喝令下勉强站定,却依然歪歪扭扭,毫无章法。 李彻缓步走上前,目光扫过众人:“稍息。” 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踢腿声,听得李彻强迫症都犯了: “行了。”李彻开口道,“这次倒是比上次快一些。” 听到李彻的话,众人顿时面露喜色。 “但是......远远不够!”李彻话锋一转。 众人笑意僵在脸上。 李彻严肃地看向众人: “三分一柱香才完成集合,若是真有敌人夜袭,都已经杀到我的大帐前了!” “何为兵?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道!令行禁止,方能克敌制胜!” “不是土匪下山!不是如同混混打架一般一拥而上!要有纪律性!要懂得将所有人的力量集中!” 看到台下众人虽认真倾听,但一个个皆是沉默不语,李彻顿时有些夏虫语冰的感觉。 李彻心中明白,这些罪徒出身的士兵,哪里懂得什么军纪。 “三公里越野!”李彻命令道,“最后一个回来的队,最后吃早饭!” 众人虽不明白李彻的苦心,但这命令却听得明白,一个个摩拳擦掌,唯恐落后。 “记住,全员归队才算,落下一个人都不行。”李彻又补充了一句。 除了纪律性之外,团队协作精神也很重要。 一声令下,一千多名罪徒军浩浩荡荡地从营地中跑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三春跑在队伍最前面,贺从龙加快步伐和他并肩。 “老王,你说殿下这个练兵法,真的管用吗?”贺从龙揉着惺忪的睡眼,低声问道,“没听说过哪个军队是这么练的啊?” “是你懂练兵,还是我懂练兵?管那么多做什么,殿下说什么是什么呗。”王三春瞥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贺从龙呲了呲牙花子,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加快了脚步。 总觉得殿下这法子不怎么靠谱,不练搏杀、不练战阵,练这些花架子有什么用? 但早饭肯定是要吃的,肉饼就那么多,若是自己这一队最后吃饭,怕是只能吃点饼渣了。 第32章 李彻的练兵法(下) 一千三百名罪徒军,被李彻以百人为一队,划分成十三队。 每队设队正一名,皆由罪徒中素有威信者担当。 离开了邺城,便算正式出了京畿之地。 官道之上,人烟渐稀,景致日渐荒凉,倒正适合练兵。 李彻没当过兵,但也参加过几次军训,对现代军队的基本制度还是有所了解的。 现代新兵训练,练的就是服从性、纪律性、团队协作,而罪徒军最缺乏的也正是这些。 足足花费了三分之二炷香的时间,大部队才稀稀拉拉地跑回营地。 而在李彻前世国家的那支军队中,这个时间是五公里负重越野跑的及格线,好在这一次没有掉队的。 最开始的几次越野跑更是不堪入目,命令一下,众人一窝蜂似的冲了出去,队伍很快便拉得老长。 到最后,甚至跑丢了三个人,最后还是在山沟里找到的。 “王虎队,最后一名!”李彻看向队末的几个人,“你们最后吃饭。” 一名壮汉面露羞愧之色,出列拱了拱手:“是,殿下。” 壮汉转过身,怒斥最后几名士卒:“你们怎么回事?” “老大,不怪他们,是我实在跑不动了。”一名年轻人面色苍白地说道。 “老子知道!”王虎不耐地看向其他几人,“他跑得慢,你们不知道拉一把啊?就知道自己往前跑,一群蠢货!” 李彻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出言打断。 一人犯错,全队受罚。 当初自己军训时,最不理解的一条规矩,如今却成了练兵的利器。 “行了,都吃饭吧,吃完饭开始早训!”李彻喊了一声,转身向大帐内走去。 离开邺城后,李彻也不急于赶路,一路练兵,一路前行。 每日早中晚三训,前三天怕大家身体吃不消,只操练些队列步伐。 如今华长安的药膳起了作用,加上每日三餐充足,罪徒们的身体已恢复得七七八八。 从今日起,训练需得向实战靠拢了。 吃过饭后,罪徒们前往营地外面的校场集合。 李彻早已在此等候,身侧排列着数十张弓案,弓箭分列,寒光凛凛。 “今日早训内容为,箭术!” 李彻看向众人,沉声开口道。 曾经的罪徒军是敢死队,没有配备弓箭的需要,所以大部分罪徒都是不会射箭的。 很多人对古代弓箭手存在误解,认为他们身体瘦弱,所以只能躲在步兵后面远程攻击。 实际上,古代弓箭手个个都是猛男,需要具备很强的力量和体格。 一般情况下,一个合格的弓箭手要经历至少两到三年的训练时间。 宁古军未来的战场在关外,和那些骑马的蛮族对战,骑马射箭便是必不可少的技能。 “射箭之道,在于稳、准、狠!!” 李彻沉声说道,取过一张长弓,搭上一支雕翎羽箭。 他身形稳健,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双足如树根,身躯似青松。开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话音一落,李彻松开拉着弓弦的手。 嗖—— 箭矢脱弦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略带弧度的轨道,随后稳稳落在箭靶之上。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那箭矢正中箭靶中心,尾羽微微颤抖。 “好!” “彩!” “殿下神射!” 霎时间,校场中欢呼声四起。 无论什么时候,将领的个人勇武都能极大提升军队的士气。 这具身体的协调性很好,剑术和箭术都不错。 可惜力量差了点,只能开轻弓,不能射重弓。 “好了。”李彻抬起手,众人这才停下欢呼,“你们谁想上来试一试?”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射箭那是世家大族才玩得起的运动,这些苦哈哈出身的罪徒,哪里碰过弓箭? “殿下,我来!”王三春自告奋勇地走上前。 李彻点了点头:“选一把弓吧。” 王三春是李彻观察了很久的好苗子,这家伙天赋异禀,稍加雕琢绝对是个猛将。 这家伙是匪首出身,以前应该是用过弓箭的。 王三春也不推辞,上前于弓架中环视一周,最终取下一张大弓。 李彻眼皮跳了跳,这家伙拿起的竟然是一把三石弓! 古代一石弓已经是强弓了,三石弓约相当于现代160斤的拉力,妥妥的猛将专用弓箭了。 “来吧。”李彻投以鼓励的眼神。 王三春缓缓站在箭靶五十步之外,取下一根箭矢。 搭箭上弓弦,猛地暴喝一声: “开!” 三石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拉开,众人发出一阵不明觉厉的欢呼声。 却见王三春面不改色,缓缓将弓弦拉至满月。 “去!” 嗖—— 一阵锐利的箭鸣声,箭矢落在靶心上,竟直直穿透靶心而过! “不错。”李彻眉眼舒展开来,“王队正有猛将之姿啊。” 王三春咧嘴一笑:“殿下谬赞了,三石弓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据说帝都三大营中,还有能开五石弓的猛士存在。” “五石弓?”李彻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旁。 胡强正捧着个窝窝头,吃得津津有味。 “阿强。” “啊?”胡强抬起头看向李彻。 李彻笑了笑:“我这里正好有一把五石弓,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五石弓太过沉重,军中恐怕只有胡强能开此弓了。 胡强摸了摸脑袋:“殿下,俺不会射啊。” “没事,大不了就脱靶呗,还能射到哪里去?”李彻招了招手,“过来一试。” 胡强向来是不会拒绝李彻的,将半块窝头揣进怀里,三步并两步走了上来。 五石弓形制巨大,即使未完全拉开,长度也已接近常人身高,弓身两端更是装有两块巨大的牛角,用来增强弓的威力。 这玩意要是能射出去,怕是任何盔甲都如同纸糊一般,瞬间就会被洞穿。 胡强随手拿起五石弓,这等强弓在他手里却显得像是玩具一般。 “来吧。”李彻一声令下。 胡强猛地发力,五石弓瞬间被拉满,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滞涩。 嘶—— 众人顿时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鬼力气,还真拉开了?! 李彻早知道胡强有神力,并不意外,淡然道: “给他上箭。” 王三春拿起一根箭矢上前,帮胡强安置好。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胡强将箭矢贴在弓身上,猛地一松手。 弓如霹雳弦惊! 那箭矢直射而出,轨道却不是向前,而是直冲天空...... 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实在不知道如何形容。 但李彻却是知道。 这尼玛一箭射的,脱靶很正常,但也不能这么离谱吧? 你搁这发射航天火箭呢? 落到哪里去了?不会出国了吧? 第33章 鸡汤来了 李彻眼看着那箭矢越飞越高,如同脱缰野马,直冲云霄,消失不见。 无奈地看了一眼胡强:“再来一箭,这次瞄准一点。” 李彻不死心,胡强这么强的臂力,不培育成神箭手浪费了。 或许是胡强刚刚先拉弓,后上箭的原因。所以才失去了准头,飞到天上去了。 这一次吸取教训,胡强在王三春的帮助下稳稳地挽弓搭箭。 “射准一点啊。”李彻忍不住提醒道。 胡强点了点头,努力控制弓身不晃动,轻轻眯起左眼。 撒弓箭出! 那箭矢再次激射而出,这一次没飞到天上,但也没往正前方飞,而是往斜侧方飞了出去。 李彻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见那箭矢竟然飞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绕开了一个个箭靶,飞离校场之外。 “嗷!” 一道凄惨的哀嚎声响起。 校场内一片死寂,众人闻声望去,却见到一个路过的昆仑奴直愣愣倒在地上,屁股上插着一支尾羽不断颤抖的箭矢! 短暂的沉默过后,还是李彻最先反应过来: “快,快救人!华长安呢?!” 几个有眼力见的士兵飞也似的跑出校场,连拖带拽地将华长安拉了过来。 华长安赶紧查看了伤势:“幸得昆仑奴身强体健,箭矢未伤及要害,性命无虞。” 王三春蹲在一旁,啧啧称奇:“看把这孩子疼得,脸都疼黑了。” 昆仑奴:??? 胡强宛若犯错了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李彻见状,只得出言宽慰道: “罢了,弓箭之道,你不必再强求。等有机会,我再为你打造几柄短戟,投掷而出,亦可杀敌。” 胡强的箭术天赋过于离谱,李彻都怕他哪天在阵中射箭,箭矢拐个弯扎进自己的后脑门上...... 倒不如学学人家典韦,凭他一身蛮力,便是寻常的投掷武器,也能发挥出不俗的威力。 胡强悻悻退去,其他罪徒开始轮番上来试弓。 李彻在一旁细心观察,通过这种方式挑选出适合成为弓箭手的好苗子。 而在距离营地远处的一座小山坡处。 常凝雪蹲在火堆旁边,手中握着一根枯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眼前的篝火不断跳动。 “该死的李彻,跑了这么多天,军队不需要补给的嘛?” 李彻开拔之后,她便带着几位侍从远远跟在大军后面。 一路风餐露宿,随身携带的干粮早已告罄。 可没想到李彻根本没有停下来补给的意思,每天只顾着赶路。 从昨天开始,常凝雪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咕噜噜—— 肚子传来一阵叫声,常凝雪轻抚着平坦的小腹,低声叹息。 “小姐,今日猎得一只野鸡,您先食一些吧。” 一名黑衣女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轻柔地递到常凝雪面前。 常凝雪看着那碗漂着油花的鸡汤,默默咽了下口水。 虽然腹中饥饿难耐,但她还是问道:“你们都吃了吗?” “小姐放心,我们之前吃了些野果,不曾饿着。”黑衣女子恭敬地答道。 常凝雪点了点头,刚刚准备伸手接过鸡汤。 却听得天际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一支羽箭裹挟着凌厉的劲风,从天而降! ‘啪’的一声脆响,刚刚到手的陶瓷碗应声碎裂,碗中汤汁四溅。 常凝雪手里握着两个碎片,表情完全陷入呆滞。 几名黑衣女子见状,纷纷拔剑出鞘,将常凝雪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然而,除了呼啸而过的山风,四周一片寂静,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片刻后,蹲在地上的常凝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哇哇哇!鸡汤......我的鸡汤啊!!!” 。。。。。。 “陛下,鸡汤来了。” 黄瑾端着一碗鸡汤,轻轻放在庆帝的御案之上。 庆帝放下手中奏折,瞥了一眼,脸色有些不渝:“为何又放了这么多辽参?” 黄瑾讪笑道:“陛下辛苦,奴婢想着给您补补身子。” 庆帝也懒得训斥这老家伙,随口道:“下次莫要如此浪费了。” “哎哎哎,老奴知道了。”黄瑾连连点头。 庆帝端起鸡汤,轻轻抿了一口,随后再次把注意力放在奏折之上。 “今年各地的税收,依然不尽如人意啊。” 庆帝叹了口气,只觉得这碗鸡汤更难以下咽了。 黄瑾在一旁察言观色,见庆帝脸色稍微缓和后,才开口提醒道: “陛下,王侍中、秦尚书等人已经在殿外等候一个时辰了。” 庆帝这才放下奏折,面无表情道:“又是为老六的事情来的?” “奴婢不知。” “让他们进来吧。”庆帝抬起头,眼神冰冷。 “遵旨。” 不多时,黄瑾引着两位穿着圆领袍衫的中年文士走进养心殿。 两人刚刚看到御案后的那道身影,便屈膝跪下,行大礼: “臣,王永年。” “臣,秦会之。” “参见吾皇。” 庆帝抬头问道:“何故行此大礼?” 大庆不流行跪礼,除了大型祭祀等活动外,臣子面见帝王也只需弯腰下拜。 两人对视一眼后,那王永年向前蹿了几下,下一秒竟哽咽出声: “陛下,臣有冤屈,请陛下做主啊!!!” “你有何冤屈?” “陛下,臣冤枉!臣家在邺城,前几日宁古郡王就藩路过,不由分说砸了臣家里的买卖,杀臣家丁数十口,殴打臣侄王秉义重伤。” “后又令当地典史将臣侄押入大牢,导致他重伤不治而死。” “臣与郡王素无瓜葛,何至于遭此横祸啊!” 说罢,王永年有些语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能跪在地上哽咽。 一旁的秦会之见状,连忙继续补充道: “陛下,犬子就任邺城知县。当日出面阻拦,那宁古郡王不分青红皂白,竟打掉了犬子满口牙齿,一并押入大牢。” “犬子身为父母官,恪尽职守,何罪之有啊?” 说罢,两人跪地再拜,齐声呼道: “陛下圣明,替我等做主。” 庆帝眼皮一抬,脸上无喜无悲:“你们想让朕如何处置宁古郡王?” 王永年抬起头,愤慨道:“宁古郡王肆意妄为,视朝廷律法如无物,请陛下褫夺其爵位,押解回京受审!” 第34章 流放宁古郡! “嗯,说的有理。”庆帝微微点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御案之下,秦会之与王永年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二人心照不宣,深知六皇子素来为陛下所不喜,故才敢冒此风险,联袂入宫告状。 若是换作其他皇子,纵使心中愤懑,也只能忍气吞声。 “陛下,犬子现尚羁押于邺城大牢之中,可否......”秦会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若是无罪,自然可以释放。”庆帝又说道。 “谢陛下隆恩。”秦会之连忙躬身拜谢。 “两位爱卿请起。”庆帝语气稍稍缓和,“马上就早朝了,两位和朕一同过去,共议宁古郡王之罪责。” “是。”两人躬身说道。 “黄瑾。”庆帝唤道。 “奴婢在。”老太监应声而出,垂首立于一旁。 “把鸡汤分给两位爱卿,驱驱寒气,暖暖身子。” “遵旨。” 二人本欲推辞,却被庆帝不容置疑地打断:“不必客气,两位都是国之柱石,切需保重身体才是。” 二人这才谢恩,从黄瑾手中接过小碗鸡汤。 刚喝了两口,二人皆是眉头微蹙。 这鸡汤......味道寡淡,除了盐巴外没放任何调料,喝起来并不顺口。 庆帝是真的节俭,用膳几乎不放任何昂贵的香料,只要能果腹即可。 但毕竟是皇帝赏赐,二人还是面露感激地喝了个一干二净。 完全没有注意到,庆帝深邃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们身上,将二人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时辰不早了,随朕上朝吧。” 庆帝御驾宣政殿,文武百官早已齐聚。 见王、秦二人随驾而入,殿上群臣神色各异,窃窃私语。 怕是六皇子之事,今日要有一个说法了。 自从李彻端了王家的奴隶买卖后,朝野上下都在关注这件事。 这不光是李彻一个人的事情,更是关乎陛下对藩王和世家态度的大事。 庆帝于龙椅坐下,朝臣们山呼万岁,早朝正式开始。 庆帝率先开口道:“二位爱卿,将适才之事复述一遍,与诸位爱卿共议。” 王秦二人对视一眼,起身复述。 言罢之后,殿内顿时嗡嗡声四起,众多大臣窃窃私语,宣政殿立刻变得嘈杂起来。 “肃静!”黄瑾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朕还有些不明白,两位爱卿可否替朕解惑?”庆帝温声问道。 “陛下请讲,臣等知无不言。” “你说宁古郡王砸了你家中买卖,不知具体是什么买卖?” 听到此言,王永年顿时有些心虚。 “不过是一处……买卖牲口的铺子。” “牲口?”庆帝冷笑一声,“是人牲吧?” 两人顿时瞳孔猛缩,不可置信地看向庆帝。 此事陛下如何得知? 邺城之事一出,奏疏便送至御史台,二人早已联络世家,封锁了消息。 庆帝所见奏疏,应是御史台删改后的版本,根本不会提及奴隶买卖之事。 “陛下。”王永年心一横,“无论是什么买卖,宁古郡王都不该纵兵劫掠!” “没错,此事宁古郡王有错。”庆帝轻轻点头,目光一凛,“但你王家却是有罪!” 王永年闻言大惊失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刑部尚书何在?”庆帝厉声问道。 刑部尚书连忙出列:“臣在。” “你来说一说,官员买卖人口是为何罪?” “大庆律令,卖民为奴婢者,绞刑;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刑部尚书如实说道。 庆帝点了点头,看向王永年:“听见了吗?” 王永年咬牙回道:“虽然律法如此,但此事本就是民不举官不究,多年以来向来如此!” 庆帝冷冷地看着他,语气骤然拔高: “向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王永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庆帝从袖口中抽出一份奏折,狠狠扔在王永年面前: “且看看,今年的税赋,较之去年,竟少了足足一成!” “我大庆这些年除了南方略有水患,其余各地风调雨顺,为何税收又越来越少了呢?” “王侍中可能回答我?” 王永年摇了摇头:“臣,不知。” “好!”庆帝冷笑道,“朕来告诉你!” “那是因为交税的农户越来越少了,他们的土地被你们吞并,儿女被你们买卖,走投无路只能卖身于世家豪门!” “朕的子民都成了你们的奴婢,天下的土地都成了你们的私田。” “朕若是依旧不管不顾,尔等岂不要将这大庆江山,也瓜分殆尽?!”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多大臣都站不住了,纷纷跪倒一片。 “王侍中,抬起头来。”庆帝向下怒视,“现在,你可知错了?” 王永年脸憋得通红,闷声道:“臣不过为同僚略提供些仆役,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何罪之有?” 庆帝立刻怒斥道:“那些百姓也不过是想活下去,他们又有什么错?!” 王永年闻言,知晓今日之事再无任何转圜余地,颓然瘫倒在地。 庆帝像是看垃圾一般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王家买卖人口,罪不可恕,所有参与者,皆斩!” “王永年看管不严,以权谋私,发配宁古郡!” “陛下!”王永年猛然抬起头。 流放就算了,怎么能流放到宁古郡? 那可是宁古郡王的地盘啊!这和判自己死刑有什么区别。 庆帝不为所动,又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秦会之。 “秦升身为邺城知县,竟与王家沆瀣一气,助纣为虐,革去官职,永不录用!” “秦会之教子无方,连降三级,闭门思过!” 秦会之连忙叩首谢恩。 庆帝目光扫过朝堂,群臣皆垂首避让,无人敢与之对视。 “从今日起,买卖人口者,罪加一等!刑部速速拟定律法,再有此事发生,严惩不贷!!!” 刑部尚书躬身应是。 庆帝微微颔首,黄瑾立刻会意,开口喊道: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王永年闻言,猛然起身,声嘶力竭地喊道: “陛下,臣等罪责已定,无话可说!” “但宁古郡王……他擅自带兵入邺城,劫掠财物,杀伤家丁,殴打官员!” “这等重罪,难道您就不闻不问了吗?” 第35章 易守难攻芒砀山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用看死人一般的眼光看向王永年。 能站在朝堂之上的无一不是人精,早已揣摩出了皇帝的态度。 庆帝看似在偏袒宁古郡王,实则意在打压世家,以达到彻底禁绝人口买卖的目的。 王永年不过是这场博弈中微不足道的牺牲品,流放宁古郡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偏他执迷不悟,不想着怎么和宁古郡王和解,反倒还要头铁地追问到底,这不是把自己唯一的一条生路堵死了吗? 庆帝目光幽深,落在王永年身上,语气平静却暗藏锋芒:“宁古郡王有错,朕自当严惩不贷。” “宁古郡王嚣张跋扈,给朕狠狠地斥责他,并罚抄大庆律十遍。” “查抄人口买卖所得奴隶,拨一万人送至宁古郡,责令宁古郡王亲自照看,不得有误。 言罢,庆帝面色阴沉,看向王永年: “如此责罚,可行?” 王庆年听到庆帝的一番话,两眼一黑,差点直接昏迷过去。 把我流放到宁古郡,还砍了我一家子人。等到你儿子这里,抄十遍书就完事了? 这算什么责罚?这分明是赏赐! 旁听朝政的太子,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他面上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内心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父皇这是......开始偏袒李彻了吗? 他一个前朝余孽的血脉,凭什么得到如此偏爱?! 李彻,你该死!该死! 算算时间,他已经快走到芒砀山了吧? 。。。。。。 “殿下,前面就是芒砀山了。”秋白开口说道。 李彻抬眼望去,但见层峦叠嶂,绵延不绝,气势雄浑。 没错,芒砀山并非独峰,而是由数座险峰构成的天然屏障。 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正是滋养匪寇的宝地。 主峰北面有一条狭窄的隘口,这是通过这片山脉的唯一通道,也是官道所在。 “好险的山峰!”李彻不由得感慨道。 身侧之人纷纷点头,这里的山像是被刀劈一般笔直,的确是够险的。 “贺从龙,你们盐帮当年如何越过这芒砀山?”李彻开口问道。 身侧贺从龙回道:“当年小人还是有些江湖名号的,盐帮旗号一打,那些个小山寨的匪徒自是不敢妄动。” “至于那些个大山寨,分润些许银两作为买路钱,他们也乐得相安无事。” 贺从龙所言非虚,盐帮素来以战斗力强悍着称,寻常盗匪根本不足为惧。 每逢乱世,盐帮往往率先揭竿而起,并且能很迅速地形成割据势力。 初唐猛将程咬金,反唐起义的黄巢,乃至元末起义的张士诚、方国珍全都出身盐帮。 “大山寨,小山寨?”李彻面露好奇之色,“听你的意思,这芒砀山还有不止一家山贼?” “殿下有所不知,这深山老林之中,藏匿的山贼何止一家两家?”贺从龙解释道,“想当年,此地便有十八路大山寨,三十余处小山寨,如今时过境迁,具体情况小人也不甚清楚。” 李彻微微颔首,心中暗自思忖。 如今他麾下共有罪徒军一千三百余人,经过几日的训练和休整,皆已恢复巅峰战力。 此外,那些被解救的奴隶中,亦有数百名青壮可堪一战。 剩余的都是些小孩子,或是侍女歌姬,基本都是拖后腿的,于战事无益。 仅凭这些人手,想要横扫芒砀山恐怕力有不逮,但若只是安全通过,应当不成问题。 除非,芒砀山里的所有山贼同时发了疯,联合在一起攻击自己。 “传令下去,全军披甲,弓弩上弦!”李彻沉声下令道,“务必小心谨慎,随时做好迎战准备!” “是!” “让王三春带几个会骑马的,去头前探路!” 。。。。。。 芒砀山脉,峰峦叠嶂,其主峰巍峨雄奇,人称虎头山 虎头山大寨中,九把交椅依次排开,已有九位头领落座,独留最上方一把铺着虎皮的石椅空着。 厅内气氛沉闷,一位身形魁梧,满脸横肉的汉子不耐烦地问道: “王老四,你可知道樊寨主让咱们来此有甚事?” 被唤作王老四的男子,面容清瘦,一身素衣,与厅中其他粗犷的头领格格不入,倒像个落魄书生。 王老四看了汉子一眼,冷漠道:“某也不知。” 那汉子嗤笑一声,露出一嘴烂牙:“还不服气呢?” 王老四没有回话。 “要我说,咱这些当匪的在哪里不是讨口饭吃,樊寨主也算是讲义气,何必和他硬碰硬?” 王老四没有接话,那汉子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我瞧着樊寨主那些手下,各个身手不凡,不似寻常江湖草莽,怕是背后有人撑腰啊!” “咱们这些小喽啰,斗不过他们,你还是安分些吧!” 正如这汉子所言,这芒砀山脉原本有十八家大寨,三十余家小寨,各自快活,互不相服。 大山寨规模较大,每伙都有几百人。 小山寨则差不少,每伙也有个三五十人。 这些势力错综复杂,谁也不服谁,十多年来也没争出来个大小王。 直到几年前,樊充横空出世,率领着一众精兵强将,以雷霆之势横扫芒砀山。 为首的樊充,手拿一把丧门大剑,背插二十四把标枪,武艺甚是了得。 还带着一百多名匪众,也是个个本事惊人。 他先是以虎头山为主寨,随后如秋风扫落叶般,将其他山寨一一吞并。 小寨被连根拔起,大寨若有不服,便遭屠戮,一把火烧成白地。 从此,芒砀山群寇臣服,只剩下九家实力较强的大寨,接受了樊充的统一指挥,苟延残喘下来。 而樊充则整合了所有山寨的势力,手下喽啰多达上万,声势一时无两。 那肥硕汉子和王老四,都是当年归降的大山寨寨主。 正说话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原本嘈杂的厅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起身,低头垂手,大气也不敢出。 来者正是这虎头山的主人,樊充! 樊充目光如电,扫视了一眼众人,随后径直走到那把铺着虎皮的石椅前,大马金刀地坐下。 “都到齐了。”樊充声音嘶哑,语气森冷,“那咱就开始说正事了。” 九位寨主皆低着头,噤若寒蝉,显然对这位寨主十分畏惧。 樊充面色阴沉,缓缓说道: “山下,来了一笔大买卖。” 第36章 王三春和王老四 樊充猛地站起身,走到厅堂中央,目光炯炯地扫视着众人:“这回的买卖,可是个大人物,只要成功了,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不知是哪路肥羊,竟让樊寨主如此上心?”一个独眼龙寨主谄媚地问道。 樊充冷哼一声:“不该问的别问,你们只要知道,这趟买卖干成了,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像,展开在众人面前。 画像上是一个年轻男子,剑眉星目,英气逼人,赫然便是李彻。 “此人带着一千多名护卫,携带着大量金银珠宝,准备穿过芒砀山,前往幽州。”樊充指着画像,语气森然,“此次劫掠所得,我只取三成,剩余的都分给你们。” 其他寨主呼吸一滞,眼神瞬间变得贪婪起来。 七成……可不少了。 一支上千名护卫的商队,可见此人来头不小,携带的财物必然不是小数目。 如此巨富,虽然不知对方身份,但也足以令他们铤而走险! 樊充环视一周,目光落在王老四身上,见他一言不发,冷笑道:“怎么?王老四,莫非还在惦记你那失踪的兄长,能回来替你出头不成?” 王老四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淡淡道:“寨主说笑了,我二龙山既已依附,自当听从调遣。” “哼,你知道就好!”樊充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中的画像。 “可有一样,我要说在前头。” “不管你们谁碰到此人,都不得放跑他,此人的脑袋必须归我!” 众人齐声应道:“是。” “好了,接下来分配一下,各寨负责的险要之地......” 待到分配完毕,各寨主领命而去。 王老四面色铁青,大步流星,径直迈出门槛。 门外,二龙山心腹早已等候多时,见他出来,忙上前问道: “四哥,如何了?” 王老四沉声道:“还能如何!我二龙山又是那顶在最前头的马前卒,第一波进攻,还要把守山道,这樊充,分明是处处针对我等!” 心腹闻言,亦是愤懑不已:“这杀千刀的樊充!” 王老四深深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谁让二龙山是九大山寨中实力最强的呢? 樊充怕其他寨主心寒,不敢直接围剿二龙山,只得在暗中打压, “若是大哥还在就好了。”念及此处,王老四心中又是一阵悲凉。 。。。。。。 王三春骑着马,带着二十几名士卒先行进入山道之中。 见群峰环绕,壁立千仞,只有一线天光洒落,不由得叹了口气: “真他娘的是一处宝地,老子当年要是在这里落草,非得闯出更大的名声来。” 身旁一名士卒笑着插话道:“队正先前落草之处,莫非比不得此处险峻?” 王三春摆了摆手:“差远了,我和我弟弟最开始占的是座孤峰,偏僻就不说了,而且上山下山就一条道,官兵一堵就全完了。” “哪像这里,山连着山,可守可攻。这条道这么窄,马车都掉不了头,想跑都跑不了!” 王三春越看越眼馋,这地方简直就是土匪的圣地啊! 要不是跟了殿下,自己都想留在这里落草了,肯定能闯出名堂来。 “殿下英明啊。”王三春警惕地向四周观望着,“这等山道,若是有伏兵......” 话说了一半,王三春忽然顿住了。 身旁的士卒一怔:“队正,怎么了?” 王三春没有接话,而是咧嘴一笑:“真有不长眼的兔崽子,冲着你王爷爷来了?” 士卒一头雾水,却见王三春突然从马上一跃而下,向着山林极速奔去。 王三春身体健硕,但一入山林,就像是猛虎出笼一般,身手突然变得敏捷异常。 转瞬间已在数丈之外。手中长刀寒光一闪,厉声喝道: “何方鼠辈,敢劫你王爷爷的道!” 几名士卒对视一眼,纷纷拔出佩刀下马,朝着王三春消失的方向追去。 刚跑出几步,就看到王三春的身影出现在山林边缘。 只见他一手拎着刀,一手拽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满脸狞笑地走了出来。 随手将那人扔在地上,王三春咧嘴道:“不必追了,想跑的都被我砍了,剩下这个小崽子,交给殿下处置。” “奶奶个熊,劫到老子头上了?若是论拦路劫道,老子是你们祖宗!” 不多时,那山贼就被王三春押送到李彻面前。 李彻垂眸望去。 说是山贼,其实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若是在前世怕是还在读书。 许是被王三春吓得不轻,那少年此刻已是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 “去,给他弄些水来。”李彻淡淡吩咐道。 王三春嘿嘿一笑:“好嘞,开水还是粪水?或者是烧开的粪水?” 李彻看向他:“你在说什么?本王让你给他弄些喝的水!” “啊,俺还以为您要严刑拷打呢。”王三春摸了摸脑袋。 李彻懒得理这粗人,待到有人打来一碗干净的水后,方才放缓语气,温声道:“喝些水吧。” 那少年惊疑不定地看了李彻一眼,似是被李彻温和的眼神所触动,颤巍巍地接过碗,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一碗水下肚,少年也镇定了一些。 “说说吧,你是哪的山贼?为何来此?”李彻开口问道。 小山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贵人饶命,小的乃是二龙山的人,是大当家命小的们前来探查,不想被这位壮士撞破……” “二龙山?”李彻看向身侧的贺从龙。 贺从龙摇了摇头,表示他也没听过这号土匪。 “你们大当家的叫什么?为何让你等探查我军?”李彻又问道。 少年此刻已然心防尽失,老老实实地交代道: “大当家也是听命于虎头山的大寨主,说是有一桩大买卖,让俺们二龙山打头阵。” “至于我们当家的,大名叫……王四春,寨子里的人都叫他四哥。” 少年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的王三春猛地抬起头,一步跨到少年面前,单手将他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悬在半空。 “你说什么?你们大当家的叫什么名?” 第37章 为何不怕? 王三春,豫州人士,家中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而二龙山匪首王老四,正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两兄弟早年间在豫州务农,两个姐姐颇有姿色,为当地豪绅所觊觎,欲强纳为妾。 父母不从,被豪强一怒之下杀了,并将两个姐姐抢走。 两兄弟从田地归来,见家中遭此大劫,悲愤填膺下直闯豪绅府邸。 那王三春从小就天生神力,而王四春虽为一介农夫,但颇有些智谋。 两人想办法支开了护院,直冲宅邸后院,连杀豪强家一十三口! 然而翻遍了整座宅邸,却没有找到两个姐姐的身影。 大祸已经闯下,两兄弟没有办法,只能落草为寇。 王三春武艺超群,又有王四春运筹帷幄,兄弟二人声名鹊起,占山为王。 可王三春一直惦念着两个失踪的姐姐,经常下山去打探姐姐的踪迹。 奈何运气不好,不仅一直没能找到姐姐,反而在一次下山时,遇见了朝廷的剿匪大军。 王三春虽勇,奈何寡不敌众,最终被俘,押入罪徒营。 “原来您就是大当家的大哥!”小山贼双眼发光,“怪不得这么厉害呢!” “少说那些屁话,我家老四怎么样了?”王三春焦急道。 “大当家他,不太好......”少年弱弱道:“咱们二龙山势力大,自从那樊充统一芒砀山后,就一直打压......” 少年将芒砀山群寇的情况娓娓道来。 李彻全程没有打断,脑袋也在飞速运转。 若少年所说属实,这茫茫芒砀山中竟然藏着上万名匪徒,数量实在是有些惊人。 古代冷兵器战阵对决,人数差距到这种程度,几乎没有任何胜算了。 好在山势险峻,对方人数虽多,但却不好展开。 再加上有王四春这支奇兵,或许可以谋划一番。 须臾之间,李彻心中已有了计较。 “老王,你可有把握让你弟弟归降本王?”李彻先是问道。 王三春闻言,双目赤红,拍着胸脯说道: “我愿以性命作保,若他知道我在殿下麾下,必会率众来投!” 李彻微微颔首,又看向那少年: “你可否绕开其他山寨,带我的人马,寻到你们大当家?” 少年此时方知李彻乃是一位王爷,眼中满是敬畏之色,战战兢兢地说道: “小的对这山路熟悉,应该不会有问题。” 钱斌察言观色,似乎明白了什么,上前一步,问道:“殿下,您要做什么?” 李彻环顾四周,语气平静地说道:“兵力差距太大,又是敌暗我明,正面对决毫无胜算。” “为今之计,只有出一支奇兵,方可破局!”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需选精锐之士,绕过其他山头,直捣匪首樊充巢穴,则群寇群龙无首,自会溃散!”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皆面露难色。 在座诸位,虽有王三春这等草莽豪杰,却无一人熟谙兵法。 即便如此,大家依然能感觉到,李彻之计凶险异常。 “殿下,漫山遍野皆是匪寇,如何能悄无声息靠近那樊充所在?”杨叔也在一旁问道。 “这个无妨,让车队正常前行,自可吸引匪众注意。” “这......不知殿下准备让何人去奇袭山寨?”钱斌又问。 “本王未经战阵,恐难堪此任。”李彻看向一旁,“王三春、贺从龙,你二人勇武过人,此去奇袭山寨,非你二人不可。” 钱斌和杨叔刚刚轻舒一口气,便听到李彻又说道: “本王亲自带着车队压阵,在此等候你二人的好消息!”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王三春和贺从龙更是齐声劝阻: “殿下不可,万万不可啊!” “殿下三思!如此用险,实非明智之举啊!” 车队可是要诱敌深入的,李彻以自己做饵,危险程度比奇袭山寨还要大。 “不必多言。”李彻坚决道,“那樊充目标明确,冲本王而来,本王不现身,他如何肯倾巢而出?” “不可,殿下只需将王旗留下,老奴愿代殿下走这一遭。”杨叔连忙说道,“那贼寇看到王旗,必然以为殿下在此。” “王旗只能骗过敌人,却骗不过自己人。”李彻认真道,“军中精锐尽走,车队中只剩下民夫和老幼。” “我若不与将士们并肩作战,他们如何舍生忘死??” 钱斌二人还想再劝,却被李彻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不必多言,速去执行!” 别看平日里李彻很温和,对谁都是一副轻言细语的模样。 然则一路行来,每逢决断之时,皆显露出雷霆手段,故而军中威望日渐增加。 见到李彻已经打定主意,众人不敢再劝,纷纷领命行事。 王、贺二人奉命于罪徒军中挑选八百健勇之士,个个皆是翻山越岭、精于拳脚的好手。 这八百人皆披甲胄,腰悬利刃,更有善射者携带弓箭。 由那少年引路,悄然潜入山林,前往二龙山与王四春汇合。 李彻手中只剩下五百罪徒军,以及近千名民夫、奴隶。 甲胄已经所剩不多,只剩下一些临时缝在一起的简陋皮甲,大约能装备三分之一的罪徒军。 武器倒是够用,从王家那里‘借’来了不少刀剑,人手一把没有问题。 准备妥当后,李彻估算时间,料想王三春等人已深入山林,便下令车队启程。 宁古王旗迎风招展,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入芒砀山脉。 李彻安坐于马车之中,端起茶盏,神色淡然地品茗。 身旁伺候的秋雯连忙给李彻添上茶,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安:“殿下,您为何不躲避?” 李彻淡然道:“因为不怕。” “那您为何不怕呀?” 李彻淡淡一笑,端起茶杯:“不怕,就是不怕。” 话音刚落,耳边突然响起无数破空之声。 数百支箭矢从两侧山林中挥洒下来,射在车厢上,发出密集的声响。 李彻心中一惊,手中茶杯应声而落,一手护住头部,一手将秋雯拎起。 一脚踹开车门,先将秋雯扔了出去,自己则就地一滚,翻身下车。 秋雯摔了个灰头土脸,一脸错愕地望着李彻。 不是.......殿下,您不是不怕吗? 第38章 混战! 李彻此刻可没有心思,去回答小丫头内心的疑问。 漫天箭矢,如蝗虫过境,黑压压地朝着车队袭来。 回头看去,那铺天盖地的箭矢,已经把马车射得歪歪斜斜。 李彻的车架首当其冲,更是成为了箭雨的焦点,几乎三分之一的箭雨都落在了车上。 驾车的车夫坐在车架上,脖子上插着一根箭矢,嘴里不断向外吐着鲜血,眼瞅着是没救了。 李彻目光一凝,当下不再犹豫,一把拉起秋雯,不断躲避着飞来的箭矢,逃离了马车的范围。 “殿下莫慌,俺来也!” 一声怒吼,人未至,声先到。 只见胡强大步流星,如同一座铁塔般挡在李彻身前。 手中拿着一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木板,不断遮蔽射来的箭矢。 看着胡强高大的身形,李彻心中感到莫名心安。 再看车队,经历箭雨袭击后,车队已经开始混乱起来。 混乱中,他看到不少民夫中箭倒地,鲜血染红了视线,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 厉声喊道:“敌袭,不要乱!” 有人看到李彻,顿时惊道: “殿下在这,快保护殿下!” 此言一出,刚刚还吓得瘫软在地上的几名奴隶,竟然咬牙站起身,纷纷向李彻靠拢。 “殿下安心,小的们绝不让这些贼寇伤到您!”有人一边颤抖,一边喊道。 奴隶们越聚越多,再加上周围护卫的罪徒军,很快就聚集了数十人。 数十人自行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人墙,将李彻紧紧护在中央。 看着眼前这些忠心耿耿的面孔,李彻心中百感交集。 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已收获了如此多的忠心。 而自己却并未付出什么,只是给了他们自由和每日吃饱饭的权利而已。 就在这时,箭雨终于停了下来,只剩下零星几支箭矢落在车队中。 李彻向四周看去,只见山林之中不断闪过一道道身影,整片山林的树叶都晃动起来,无数飞鸟从林中惊走。 视线移至林边,只见一名身体壮硕的独眼大汉,手持一把鬼头大刀,缓缓走出,声如洪钟: “给老子杀!” 话音未落,便见其身后涌出一众匪徒。 一时间,漫山遍野都是山贼癫狂而兴奋的呼啸声。 一个个破衣烂衫的山贼手拿利器,从四面八方冲出,齐齐向车队杀来! “全军注意,保持冷静,按计划行事!”李彻目光如炬,沉声下令。 听到李彻的命令,士卒们如梦方醒,连忙招呼着民夫和奴隶起身。 马车被驱赶至山路边缘,首尾相连,组成防线。 士卒们则从马车下方拿出木板制成的简易盾牌,顶于阵线最前沿。 盾牌之后,民夫和奴隶们手持长矛,虽然身体因为恐惧而止不住地颤抖,但仍努力站成一条直线。 眼看着土匪们越来越近,最前方的士卒咽了下口水,满是汗液的手掌紧紧攥着简易盾牌。 随后,便听到身后传来李彻平静而果断的命令: “御!” 李彻的话犹如定心珠,士卒们下意识按照命令举起盾牌。 唰唰唰—— 盾牌落下,士卒们心一横,举盾撞向近在咫尺的匪徒。 轰—— 匪徒们如同洪水拍岸,重重地撞击在阵线上。 前排匪徒猝不及防,被士卒们用盾牌撞翻在地,阵线外围顿时一片混乱。 “刺!” 李彻的命令再次响起。 身后的民夫与奴隶早已神经紧绷,脑海中回荡着李彻的命令,本能地将手中长矛刺出。 寒芒闪过,如同流星坠地,一道道枪芒将倒地的匪徒瞬间洞穿,哀嚎声此起彼伏。 由于民夫缺乏经验,一些倒霉的匪徒甚至被七八根长矛同时刺穿,瞬间变成了血葫芦。 “收!” 再次接受到李彻的命令,民夫们纷纷收回手中的长矛,气喘吁吁地退到士卒身后。 虽然配合生疏,但效果却十分显着。 匪徒们乱哄哄地一拥而上,非但没能撼动阵线分毫,反而留下了数百具尸体。 李彻表面淡然,心中却也如擂鼓般跳动。 学历史的前女友果然没有骗我。 指挥古代非精锐军队,什么八卦阵、八门金锁阵、天地三才阵,实际上都没什么卵用。 士兵没默契和勇气,自然也就没配合,强行用阵法反而会起到副作用。 在这种情况,指挥者只需要下达最简单的命令,保持军阵严整即可。 被宁古军一波刺倒了几百个同伴,后面的土匪顿时心生恐惧,一个个停滞不前。 “一群孬种!”那壮汉怒目圆睁,咒骂道: “都愣着干什么,对面就这么几个人,怕个屁啊,都给老子上!” 见土匪们都无动于衷,壮汉气得举起鬼头大刀,连杀了几个踌躇不前的土匪。 壮汉身后闪出数十名身穿甲胄的贼寇,这些人明显与普通土匪不同,浑身杀气腾腾,乃是樊充手下的亲信贼寇。 这数十人手持利刃,一字排开。 见到有土匪因为畏惧后退,什么话也不说,上前就是一刀。 连斩十多人,土匪们终于明白后退也是死路一条,纷纷停下了脚步。 “都给老子听着。”独眼壮汉喊道,“冲进去,男的都杀光,女的都抢走,老子允许你们也玩玩。” “做成了这次买卖,回去有好酒好肉!若是有人敢畏惧不前,休怪老子手中的大刀不认人!” 对死亡的恐惧和美酒女人的欲望,同时笼罩而来。 土匪们顿时目露红光,再次冲上来。 这一次,冲上来的土匪数量更多,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李彻放眼望去,只见乌泱泱的匪徒,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朝着车队涌来。 他连忙令前排士卒以盾牌结阵,后方民壮则以长矛攒刺。 然而,土匪们前仆后继,虽前排土匪损失惨重,后排却已杀至眼前。 喊杀声、哀嚎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李彻的指挥声被淹没在震天的声浪中。 两方人马短兵相接,陷入殊死搏斗,鲜血染红了这条官道。 第39章 文人之剑,也未尝不利! 喊杀声不绝于耳。 车架之后,王崇简满脸通红,紧紧攥着腰间佩剑。 看到一名民夫身中八刀,却依然悍不畏死地将手中长矛送进土匪胸口,王崇简顿时觉得心中热血翻涌, 锵—— 拔出腰间佩剑,王崇简猛然站起。 吓得身旁老父亲一个激灵,随后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孽障,你要做什么去?!”王锡怒目而视。 王崇简目不斜视,慷慨激昂:“一介农夫尚且死战,我岂能苟安!” “放屁!”王锡气的胡子都吹起来了,“我王家三代单传,你小子别想给老子送死!”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畏死躲于农夫之后?” 说罢,王崇简挣开王锡的手,绕过车架冲向战场。 嗖—— ***斧斜飞而出,从他的头皮擦过,钉在后方车厢之上,掀起一片木头渣子飞扬。 王崇简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死亡……原来距离自己这么近吗?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难以断绝的念头: 转头,跑! 以自己的身份根本不需要上阵拼命,还有那些民夫、士卒在呢。 反正殿下也说过,关外也有水患,自己留着有用之身,未来还要做一番大事呢! 王崇简刚想起身逃跑,却见一人影向他倒飞而来。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奴隶,胸口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鲜血汩汩流出。 奴隶看到王崇简的瞬间,痛苦的眼神变得平和起来。 他挣扎着抬起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先生快走,贼人来了!” 话音未落,一杆长矛便刺穿了他的胸膛。 “呵,贱种!”土匪舔了舔嘴唇,将长矛拔出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王崇简恐惧的目光,他侧目而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残忍。 “呦,还有一个小白脸?”土匪狞笑着,抬起手中长矛。 看着土匪手中越来越近的矛头,王崇简只觉得下半身一阵麻木,想要站起来逃跑,却完全使不上劲。 土匪刚想随手结果了王崇简,却感觉自己的脚被人死死抱住。 低头一看,却是那奄奄一息的奴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腿,口中不断涌出鲜血。 “走......先生,快走!快走!”奴隶竭力喊着,“您有学问,对殿下更有用!” 王崇简呆呆地看着那张枯槁的面容,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你找死!”土匪怒喝一声,手中长矛对着奴隶的后背狠狠刺下。 噗嗤—— 皮肉被长矛贯穿的声音响起。 与其一起响起的,还有长剑穿透胸膛的声音。 土匪瞪大眼睛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对血红色的眼睛。 “啊啊啊!!!”王崇简怒吼一声,拼尽全力拔出腰间长剑,一剑刺穿了贼人的胸膛。 一时间,血流如注。 土匪不甘地睁大双眼,缓缓躺倒在地上。 王崇简跌跌撞撞地跑到那奴隶身前,却见他双眼圆睁,已然气绝。 他迷茫地四处看去,硝烟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两军正杀作一团,刀光剑影间,不知多少人倒在血泊之中。 战场上的残酷如此真实,远不是书本上寥寥几字能写出的。 王崇简仰天长啸,啸声中满含悲愤与决绝。 他红着双眼,提剑杀入敌阵,剑锋过处,血花飞溅。 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平日里只作装饰的长剑,此刻竟成了收割性命的利器。 王锡眼见儿子已与贼人短以命相搏,不禁心中惊怒。 他拔出腰间佩剑,高声喝道: “我等皆为殿下之臣,岂能在此苟延残喘?” “让这些贼人看看,文人之剑,也未尝不利!” 说罢,拔剑而起,冲入敌阵之中。 受父子二人感召,其余官员也不再躲在士卒身后,纷纷拔剑上前,与土匪厮杀在一起。 宁古王旗之下。 农夫、罪徒、官员、奴隶放弃了身份之成见,并肩杀敌! 秋白一刀砍翻一名土匪,听着周围越加凄惨的喊叫声,回首喊道:“殿下,贼人越来越多了,您躲一躲吧。” 李彻手持一把雕弓,一边瞄准,一边回道:“躲个屁!本王走了,阵线立刻就会垮!” 说罢,松开弓弦,箭矢脱弦而出,将一名土匪的胸口贯穿。 “殿下才是宁古军的灵魂,您只要逃出去,宁古军就能再建啊!”秋白不死心,继续劝说道。 “休得胡言,全力杀敌!”李彻不再搭理他,聚精会神以弓箭射杀敌人。 他发现,原身的箭术是真的很强。 之前肌肉记忆还未融合,所以没能察觉出来。 如今接连射杀好几个活人,就感觉到越来越得心应手,几乎是箭无虚发。 尤其是敌人越来越近,几十步的距离,自己根本不需要瞄准,靠感觉就能射中。 又是一箭射中一名土匪的头颅,李彻下意识去摸背后的箭囊,却只摸到了空气。 他连忙喊道:“秋白,箭呢?” “没有了啊,殿下。”秋白回道。 李彻一咬牙,扔下手中雕弓,拔出腰间佩剑。 ‘妈的,拼了!’ 心中暗骂一声,李彻大步向前冲去。 ‘王三春、贺从龙,你们两个混蛋快一些啊,本王这里要撑不住了!’ 。。。。。。 虎头山。 王老四一袭布衣,腰悬长剑,步入寨门。 身后紧随两名魁梧大汉,头戴斗笠,遮掩面容。 守门喽啰见状,连忙上前阻拦:“王头领,您这是?” 王老四冷眼看去,“我有重要的情况和寨主汇报。” 喽啰面露难色:“这......” “让开!耽误了寨主的大事,我砍了你的脑袋!” 说罢,手中长剑出鞘,寒光逼人。 喽啰见状,吓得连连后退。 再回过神来,三人已经走入了大堂之中。 石椅之上,樊充端起大碗酒杯灌入口中,酒液顺着脖子流下。 见王老四等人到来,樊充放下酒碗,眯眼问道:“王老四,我要的人你可拿下了?” 王老四一边向前走,一边回道:“尚未拿下。” “哼!”樊充冷哼一声,“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在下此来,是请寨主移步一见……” 樊充眉头微皱,他敏锐地察觉到王老四今日举止有异。 尤其是他身后那两人,更是面生得紧,如此雄伟魁梧的汉子,若是山上的山贼自己应该有印象才是。 “等一等,你且站住。”樊充连忙说道。 王老四猛然抬起头,大喝一声: “去见一见我家殿下!” 第40章 樊充:士为知己者死! 樊充心中大惊,酒意消散殆尽。 却见王老四身后两名壮汉,甩开斗笠,腰间寒光一闪,竟是两把锋利短刀。 这二人正是王三春与贺从龙! “哈哈哈,你小子就是樊充?”王三春狞笑道,“就这小身板,也敢称王称霸?!” 樊充连忙去拿石椅后的武器,却见王三春已然三步并两步冲了上来。 寒光一闪,短刀脱手而出,精准无误地将樊充的手掌钉在了石椅之上。 “啊啊啊啊!”樊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你是何人?!!” 王三春上前一脚,狠狠地踏在他的肚子上:“欺负我弟弟这么长时间,你不知道他有个哥哥吗?” “某乃王三春是也,老子在绿林闯荡之时,你小子还在娘胎里呢。” “来人,来人!”樊充目眦欲裂,高声喊道。 大堂中的喽啰闻声冲上前。 却被贺从龙一手拎起一人,砸入人群之中,随后单枪匹马,迎了上去。 手中短刃上下翩飞,刀刀精准狠辣,直取喽啰脖颈、胸口、手筋等要害。 不一会儿,十数名喽啰便被他尽数斩杀。 樊充还准备开口去喊。 王三春顺手扯来一个抹布,塞进他嘴里:“别喊了,你听。” 樊充瞳孔猛然放大。 奶奶的,那个抹布是特么擦脚的啊!!! 山寨周围,喊杀声震天响。 八百罪徒军冲锋在前,身后跟着二龙山匪众,如同神兵天降般杀入大寨之中。 山匪虽奋力抵抗,却在罪徒军凌厉的攻势下溃不成军。 这些身披甲胄、手持利刃的罪徒,此刻如同下山猛虎,势不可挡。 吃饱喝足了,身上还有甲胄护体,背后也没有监军拿着长刀虎视眈眈。 如此舒服的仗,这辈子都没打过。 反观虎头山的匪类,平日里作威作福,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溃不成军。 罪徒们如同虎入羊群,瞬间将土匪们杀了个片甲不留,从寨门直接凿穿到大堂门口。 大门轰然倒塌,樊冲惊愕地抬头,只见两个血迹斑斑的甲士踏入厅中,血腥之气顺着山风灌入堂中。 樊充顿时面色惨白。 这两个人......他不认识。 甲士看了一圈堂内情况,随后快步走到王三春面前,单膝跪地: “队正,外面的贼人清扫干净了。” 王三春点头,看着面如死灰的樊冲,笑着拍了拍他的脸:“现在可死心了?就凭你也敢行刺我家殿下?” 樊充沉默着,没有说话。 王三春将他提了起来,对二人吩咐道:“告诉兄弟们,莫要贪图财物,速速集合。” “殿下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说罢,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王老四: “老四。” “哥,你说。” “让你的人守住山寨,你来带路,我们去接应殿下。” 王老四皱了皱眉毛,凑到王三春耳边说道:“哥,你真准备投了那宁古郡王了?” 王三春看向他,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哥,这是天赐良机啊!” “这山寨易守难攻,你手下还有这么多可战之士,何必去管那宁古郡王的死活?” “不如坐视那些贼寇将宁古郡王杀死,随后靠着这些人占山为王!” 王三春斜了他一眼。 王老四一脸期盼地和他对视。 啪—— 蒲扇大的巴掌猛然落在王老四的脸庞上,王三春根本没收力,鲜血瞬间从王老四的嘴角流了出来。 王老四呆愣地看着王三春。 两兄弟感情一直很好,王三春虽性烈如火,但从未对弟弟动过手。 “老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王三春压抑着怒火,“日后再说这种话,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弟弟!” 。。。。。。 山道之中,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秋白等人几次劝李彻突围而走,却都被李彻断然拒绝。 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真的不能走。 自己的家底就在这里,有他们在,自己到宁古郡才能站稳脚跟。 若是孤身一人跑到那关外之地,莫说发展壮大,怕是第一天就得被乱民分尸了。 枪杆子里出政权,李彻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哪怕是死,也要紧紧握着枪杆子。 鏖战多时,手中之剑由于挥砍了太多次,已经变得全是豁口。 李彻此时正拿着一把从土匪手里抢来的大刀,奋力拼杀。 体力已近枯竭,全凭意志支撑。 如果不是有胡强和秋白拼死保护,自己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李彻手中大刀全力劈出,面前土匪的一只胳膊飞了出去。 抬腿将人踢飞,一刀横着斩出去,削断了一颗脑袋。 随即将刀杵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这具身体还是弱了些,日后有机会要好好锻炼一番。 就在这时,山林中突然传出一阵喊杀声。 “殿下,您看!”秋白眼尖,惊喜地向李彻喊道。 李彻心中一震,连忙向山林中看去。 八百罪徒军如同神兵天降般从山林中杀出,出现在土匪们身后。 手中弓弩齐射,箭矢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瞬间射倒了一大片土匪。 王三春拎着樊充一马当先,身侧跟着脸肿了一圈的王老四,王老四的手里还拿着一把破锣。 看到自家弟弟哭丧个脸,王三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给老子敲!” 王老四瘪了瘪嘴,却也不敢反抗,只得拼命敲响手中破锣。 锵锵锵—— 锣声大作,吸引了大部分匪寇的注意,众人茫然回头,第一眼便看到了王三春那高大威猛的身影。 以及他手中提着的那个人。 “寨......寨主?” 土匪们目瞪目呆。 不可一世的大寨主如今竟是这般狼狈不堪? 土匪们不知道稳坐后方的大寨主是如何落入敌人手中的,但樊充凄惨的模样犹如一把利刃,刺破了他们最后的斗志。 “樊充贼子在此!”王三春怒吼一声,声若惊雷,“你等已败,降者不杀!” 身后八百罪徒齐声喊道:“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樊充看到这一幕,顿时眼神变得灰暗起来。 他太清楚自己手下都是什么德行了,打家劫舍尚可,让他们拼死决战,绝对不可能。 事情搞砸了,自己该如何和太子交代。 想到太子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樊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 他在王三春手中拼命挣扎,尽全力抬起头颅。 声嘶力竭地冲着李彻这边大喊道: “宁古郡王殿下,小的樊充,愿意向您投降啊!!!” 士为知己者死没错,但老子不是士,是贼啊...... 第41章 射独眼龙那只好眼 “所有人,放下武器。”樊充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们降了,降了......” 他望向远处众星捧月般的李彻,心下五味杂陈。 太子完全小瞧了宁古郡王,这位皇子哪里是柔善可欺的弱者? 分明是一头蛰伏已久的猛虎,一旦出了帝都,便如蛟龙入海,势不可挡! 眼见着自家头领率先降了,众匪寇本就无心恋战,此刻更是斗志全无。 正当所有人准备放下手中武器时,却听那独眼壮汉暴喝一声:“不能降!” 一嗓子吼出,直震得人心头发颤,众匪寇不由自主地望向他。 只见独眼壮汉手提鬼头大刀,怒目圆睁:“敌弱我强,敌疲我强,正是反击之时,哪有投降的道理?” “曹浑,你要做什么?!”樊充怒不可遏,“我才是这山寨之主,你竟敢违抗我?!” 独眼壮汉冷笑一声:“樊充,你投降的那一刻,便不再是这山寨之主!” 樊充难以置信地看着曹浑,此人原是他心腹,平日里最为信任,这才将指挥之权交付于他。 没想到啊,自己出事后,第一个反水的竟然也是他! 曹浑不再理会樊充,转而看向车队中的一辆辆马车,眼中贪婪之色毕露无疑。 “兄弟们,这些车马如此沉重,其中定然满载金银财宝!” “拿下他们,我们平分了这泼天的富贵,每一个都能回乡当一个富家翁,娶上好几房娇滴滴的小妾!” 曹浑这番描述,听得不少匪寇心生向往。 试问这世上,有几人能挡得住荣华富贵的诱惑呢? 眼见自己的嘴炮有了效果,曹浑举起鬼头大刀,高呼一声: “富贵险中求,随我冲啊......啊!” 话音未落,却见曹浑一声惨叫,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从车队中极速射出的一根箭矢,‘嗖’的一声射入他完好的那个眼窝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彻神色漠然地放下手中弓箭,淡淡开口: “负隅顽抗者,有如此子,杀无赦!” 安静。 战场瞬间变得针落可闻,只剩下那独眼壮汉凄厉的哀嚎声。 “我看不见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 猛踢瘸子那条好腿,猛射独眼那只好眼...... 你还振臂高呼上了,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 有了独眼壮汉的前车之鉴,土匪们顽抗到底的心思终于熄灭了。 刀枪棍棒抛落一地,纷纷跪地乞降。 李彻吩咐罪徒军士卒收拢俘虏,打扫战场。 奈何战场太大,山林又太密了,一些在外围的土匪不想当俘虏,偷偷顺着小路逃之夭夭。 李彻也没有阻止,任由他们逃窜。 罪徒军毕竟只有一千多人,土匪的总人数超过万人,拦是肯定拦不住的。 况且逃窜者多是惯匪,纵然勉强归降,也是不安定成分,不如先将眼前诚心归降之人尽数收编。 “来啊,把那匪首给本王押过来!” 李彻大马金刀地坐在车梁之上。 左边,钱斌、王锡、王崇简等文臣一字排开。 右边,王三春、贺从龙、秋白等武官挎刀而立。 杨叔和胡强立于李彻身后,宁古郡国的草创班底已经颇具规模了。 当樊充被两个军士押解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心中对李彻愈发畏惧。 只见李彻一身戎装,身上未穿王袍,腰间没有玉佩。 可那股威武凛然之气,却比太子更盛了不知多少倍。 想到这里,樊充慌乱跪倒在地,口中连连说道: “小人樊充冒犯王爷天威,罪该万死,特来请罪。” 李彻低下头,打量一番这位名震芒砀山的大土匪,顿时心中有些失望。 就这点气度,连自己手下那几个罪徒头子都不如。 身材虽然魁梧,但完全是一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他沉吟片刻,并未言语,只是定定看着樊冲。 李彻越是沉默,樊冲越是心慌,冷汗涔涔而下,几欲昏厥。 就当樊充浑身被汗水打透,即将崩溃之际,李彻才淡淡开口: “樊充是吧?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如实说来,还有一条活路。” 樊充以头抢地:“小人明白,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说罢。” 就当樊充准备将一切和盘托出之时,忽有人来报: “殿下,在队伍后面发现了几个女子被土匪围攻,我们把她们救下后,为首的女子自称与殿下相识。” 认识我?怎么可能? 李彻一头雾水。 原身的性子完全是重度社恐,除了几个公主之外,根本不可能认识外面的异性。 虽然心中疑惑,李彻还是说道:“把她们带过来吧。” 很快,在军士的带领下,常凝雪红着眼睛走了过来,身后只剩下三四个女侍卫。 常凝雪一路跟着李彻进入山道,根本不知道李彻自己充当诱饵的计划。 当土匪冲出来时,全靠身边的女侍卫拼死抵抗,才没丢了小命。 虽然人是活下来了,但从常家带出来的十多个侍卫,也折损了一半。 常凝雪刚走过来,便听到樊充说道: “小人本为东宫副率,得太子殿下赏识,命小人暗中招揽匪徒,以供驱策。” 常凝雪闻言,顿时如遭雷击。 这些凶神恶煞之徒,竟是太子麾下? “太子为国之储君,为何要暗中培养力量?”李彻沉声问道。 樊充犹豫了一下,心中一横:“太子殿下因腿疾之故,忧心陛下不传位于他,故而早早另做打算,以图谋……” 李彻眯起眼睛:“图谋何事?” “图谋……”樊充语气一顿,“大事。” 李彻闻言,心中了然。 图谋大事?那不就是要反吗? “既然暗中积蓄力量,又为何截杀于我?”李彻又问道。 “具体为何,小的也不太清楚,但太子殿下确实对您恨之入骨,曾严令小人务必取您性命。” 李彻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本事稀疏,又非死忠于太子,他为何将如此重任交托于你?” 樊充闻言,顿时面红耳赤。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支支吾吾道: “太子殿下……好男风,小人……小人得太子殿下宠幸,故而……” 第42章 伤亡情况 此言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 常凝雪:??? 太子......竟然好男风? 其他人还好,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 在古代同性恋并非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很多皇室贵族都有这种癖好。 但对于常凝雪来说,可谓是天都快塌了。 自己是太子的未婚妻,虽然还没正式定亲,但两方私下里已经说定了此事。 而如今,你告诉我太子喜欢男人?!! 李彻则是面露嫌弃之色。 倒不是他歧视同性恋,只是看这樊充五大三粗,粗鄙不堪的样子,这太子的口味实在是有些难以评价。 “所以,太子一直资助芒砀山群寇?”李彻换了个话题。 樊充点头道:“太子给了我一些人手,每年又会秘密送来粮食、钱财、武器、盔甲......” “哦?”听到这句话,李彻的眼睛变得透亮,“所在何处?” “皆藏在虎头山寨下方暗洞,小的愿意带王爷过去,只求王爷饶我一命。” “哼。”李彻冷笑一声,“那些东西是本王的,你的小命也是本王的,你要拿我的东西和我买命?” “是是是……啊!不是,不是……”樊充冷汗直流。 李彻脸色渐冷,指着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厉声道:“睁开眼睛看看,就因为你,本王死了多少子民。” “本王曾许诺,要带他们去往东北,过上安稳日子,如今他们却命丧于此,你让本王如何饶你?” 樊充脸色大变:“可是......王爷刚刚还说,投降不杀,难道王爷要食言而肥吗?” 李彻闻言,故作疑惑地环顾四周,问道:“那话是我说的吗?” 身后的王三春咧嘴一笑,走上前一步:“殿下,那话是我说的,我撒谎了,请您责罚。” 李彻轻轻点头:“说谎不好,罚你今天晚上少吃半碗饭吧。” 身后的胡强浑身一颤。 好重的惩罚! “好嘞。”王三春嘿嘿一笑,退了回去。 看到两人一唱一和,樊充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你们......” “放心,你还有用,本王懒得杀你。”李彻微微一笑,“太子派你来杀我,他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樊充刚微微松了口气,却听李彻说道: “既然你是太子男宠,本王就把你送回去继续侍奉。但太子害我,本王也不能让他太过舒服了。” “阿强,去叫几个昆仑奴过来,把他那玩意砍了,给太子送过去!” 众人闻言,顿时胯下一凉。 樊充更是浑身颤抖,差点直接昏迷过去:“殿下饶命,饶命啊!” 李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身后走出三个浑身黝黑的昆仑奴,连拉带拽地把樊充拖了下去。 不多时,一声惨叫声响彻整片山道。 李彻听着樊充的哀嚎声,默默说道: “也不知道这太子是攻是受,砍了根没准还能用呢?要不把他的后窍也封了?” 身旁秋白听到李彻的话,顿时遍体生寒。 怪不得殿下能降服住这一窝子罪徒呢,和殿下相比,最恶的罪徒都算是大善人了...... 众人皆侧耳聆听,唯有常凝雪愣在原地。 李彻这才注意到这个女人,面露诧异:“原来是你。” 之前在邺城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李彻就觉得这女子气质非凡,绝非凡人。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常凝雪双眼恍惚,刚刚所听见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太大,一时还未能走出来。 见到自家小姐不说话,身后黑衣女子连忙上前赔罪:“王爷,我家小姐刚刚受了惊吓,您见谅。” 李彻又问道:“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黑衣女子连忙解释道:“我们要去山海关,没想到在此遇见了山贼,幸得王爷出手相助。” 李彻轻轻点头。 原来是山海关守将的家人,怪不得那女子身上有几分巾帼之气呢。 “既如此,你们就跟着本王的车队吧。”李彻语气温和,“这一路山高路险,还能互相照应。” 黑衣女子连忙看了常凝雪一眼,却见她依然魂不守舍,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李彻对此也不在意,就当随手做件好事了。 而此时,打扫战场也进入了尾声。 被李彻派去统计的官员面色凝重地回来了,手中拿着长长的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此次战斗的损失。 “伤亡情况如何?”李彻沉声问道。 “禀殿下,我军将士轻伤一百人,重伤八十人,亡五十三人。” “民夫轻伤三百人,重伤一百二十人,亡八十一人。” 李彻微微皱眉,每一声禀报,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他的心头。 这伤亡情况已经很理想了,毕竟自己这边面对的是近万土匪的猛攻。 李彻叹了口气,正色道: “将所有阵亡之人仔细记录下来,寻个风水上佳之地掩埋,若有家人的,务必发足抚恤。” “传令华长安,队伍中所有人他都可指挥,尽全力将重伤之人救活。” “轻伤之人也要包扎照顾好,等下就地扎营,多做一些肉食给他们加餐。” “是。” 周围之人看向李彻的眼神愈加恭敬。 自己果然没有跟错人,殿下并非刻薄寡恩的性子。 对待死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活人了。 “俘虏情况如何?”李彻又问道。 官员面色稍缓:“初步统计,有四千余名,皆是青壮,山上应该还有一些土匪家眷。” 万余名土匪,死了一部分,跑了一部分,山上应该还有一部分。 能抓到四千多人,已经算是不错了。 “殿下,这么多俘虏,敢问如何处置?” 李彻思考了一下,看向秋白:“俘虏的事情交给你了,挑选靠谱的编成一队,本王的标准你清楚吧?” 秋白应道:“人牙子和采花贼不收。” “不错。”李彻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他们互相举报,务必保证这两点。” 秋白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殿下,这两种筛选出去的人如何处理?” 李彻目露寒光:“人渣就该有人渣的去处,全都砍了埋在这芒砀山里,也算是回馈山神了。” 慈不掌兵,自己手下军队的成分已经够乱了,再缺人也不可能收容人渣。 放他们自由,没准还会去祸害其他百姓,不如全都砍了,一了百了。 秋白连忙拱手:“是。” “好了,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该去看看太子殿下的大礼了。” 第43章 山贼的藏宝洞 见李彻要去虎头山,秋白连忙招呼五十亲卫和十名昆仑奴随行护驾。 值得一提的是,这十名昆仑奴虽为奴隶,但刚刚作战时表现的却异常勇猛。 身体壮硕的他们甚至没有披重甲,就敢于替李彻挡刀,而且完全悍不畏死。 或许李彻是唯一一个,将这些来自异邦的奴隶当做真正的人来看待,所以他们也毫不吝惜地献出了自己的忠诚。 众人向虎头山走去,一路都能看到己方民夫正在收集战场上遗失的武器。 可惜土匪们的装备实在拉胯,配备的武器基本都是粗糙的长矛、单刀。 弓箭也不多,不然第一场箭雨也不会持续那么短。 着甲率更不用提了,只有土匪小头目才有皮甲穿,普通土匪能穿上衣服就不错了。 在前面带路的是王老四。 他总觉得身后李彻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后背上,心中越发惶恐。 山贼出身的他,虽有些急智,但对皇室依然存在着一种畏惧又痛恨的复杂心理。 本以为皇子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不知人间疾苦的废物。 可刚刚李彻雷厉风行的表现,直接颠覆了他的刻板印象。 这位宁古郡王......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就在这时,李彻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 “你抖什么?” 王老四本就心存恐惧,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吓得他浑身一抖。 “殿下。”王老四苦笑一声,单膝跪地,“我心中有愧。” 李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哦?你有何愧?” “之前我不识殿下,曾和家兄出言不逊,如今面见殿下天威,心中悔恨不已。” 一旁的王三春见状,连忙跪下求情:“殿下,我弟弟落草多年,身上匪气未改,并非故意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李彻不置可否,只是看向王老四的眼神愈发感兴趣了。 这是个聪明人。 他们兄弟俩私下里说的话,哪怕不和自己说,自己大概率也不会知道。 但王老四偏偏要把这事说出来,将这个不大不小的把柄送到自己手中,来表达自己真心效忠之意。 看似莽撞,实际上却甚是高明。 “起来吧。”李彻嗓音温和,“年轻人行差踏错不算什么,能够悬崖勒马,吾心甚慰。” 王老四感激之中还带着一丝无语。 什么年轻人? 自己都二十七了,殿下看上去也就十多岁...... 殊不知李彻经过前世社会捶打,心理年龄远大于身体年龄。 “本王见你颇有才能,便封你为队正,仍带领你山寨原班人马。” “谢殿下!”王老四恭敬行礼。 麾下又添一名良将,李彻心情大好,拍了拍王老四的肩膀:“走吧,带本王上山。” “是。” 此刻把守虎头山寨的都是王老四的部下。 远远看到自家首领走过来,这些山贼纷纷迎过来,刚想行礼。 却见到王老四拼命给自己使眼神,瞟向身后的李彻。 再看李彻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一看就不是凡人。 被聪明人带出来的土匪也是聪明的,众土匪顿时福至心灵,连忙向李彻下跪行礼: “参见殿下!” 李彻面带笑意地点了点头,突然开口问道:“老四,你这些部下没有采花贼和人牙子吧?” 王老四心中一悚,连忙开口道:“绝对没有,都是我从老家带过来的人,虽非善人,但也没做过此等腌臜事。” 李彻没有再说话,跨步向寨内走去。 根据樊充(青春阉割版)交代,藏宝洞就在他那座虎皮石椅下面。 那石椅由整块的山石雕刻而成,算不上精美,但也有几百斤重。 “这应该有开关暗门什么的吧?”秋白走上前,好奇地敲敲打打起来。 李彻却懒得想那么多,看向身后的胡强:“阿强,去把那椅子拆了!” 胡强咧了咧嘴,大踏步向石椅走去。 扬起蒲扇大的巴掌,狠狠落在石椅的靠背上,那山石制成的椅子顿时四分五裂。 众人皆目瞪口呆,唯有李彻笑容不改。 阿强真是原身留给自己最珍贵的遗产,忠心耿耿、天生神力、性格纯真...... 简直就是一个人形推土机。 几名昆仑奴上来将残破的石头挪开,一个黑洞洞的洞口出现在石椅之下。 “殿下,我先下去看看。”秋白撸起袖子,就要往下冲。 却被李彻一把拉住:“你急什么,等一下。” “那个谁......”李彻指向一个土匪,“去给我抓个几只鸟过来。” 土匪一脸疑惑,但还是乖乖听令,出去叫人抓鸟了。 众人同样心生不解,王崇简好奇地问道:“殿下,抓鸟做什么?” 李彻摇了摇头:“等着就是了。” 对于靠山吃山的土匪来说,套个鸟并不算什么难事。 不一会,就有几名土匪捧几只看不出种类的山鸟走了进来。 李彻瞟了一眼,没一个认识的,要是在后世应该每只都是十年以上。 “找个长点的绳子,拴在鸟的脚上,然后把鸟放飞进洞。”李彻命令道。 秋白连忙按令行事,松开山鸟的瞬间,鸟儿瞬间惊慌地扑腾着翅膀,飞向地洞深处。 “殿下,然后呢?” 李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淡然道:“等。” 秋白拉着绳子,蹲在洞口开始等候。 开始的时候,绳子随着山鸟的移动,还在不断乱动。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绳子突然瘫软下来,不再动了。 李彻皱了皱眉,吩咐秋白将绳子拉出来。 拉到头之后,却见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山鸟,此刻已经僵硬得一动不动了。 秋白顿时脸色大变,心中一阵后怕。 如果刚刚没有放鸟,一动不动的岂不是自己了吗? 众人皆是啧啧称奇:“殿下,为何这鸟死了?” “要么是洞里没有氧气,要么就是里面有毒气。”李彻解释道。 “这......殿下,何谓氧气?”何斌捋着胡子不解道。 “这个很难解释,你们只需要知道,人无氧气不得活,就够了。” 何斌微微点头,看向李彻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这等玄奇高深的知识,连自己都闻所未闻,殿下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第44章 天降横财! 又等了半个时辰,李彻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让秋白又放了一只鸟进去。 这一次,鸟儿在洞里飞了很长时间,拉上来后依然生龙活虎,没有任何中毒和缺氧的迹象。 洞口开了这么久,应该是里面的氧气含量上来了。 李彻点了点头:“应该可以了。” 十名昆仑奴手持盾牌、短剑先头开路,其他人跟在后面进入地洞。 领头的秋白举起手中的火把,火光在昏暗的洞穴中摇曳,映照出洞壁上斑驳的人工开凿痕迹。 众人的脚步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回荡在空旷的洞穴中。 随着不断深入,洞穴逐渐宽敞起来,众人的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 在这种环境下,大家都有些不舒服,黑暗和阴冷让人不由得提心吊胆。 但李彻却是毫无感觉,反而津津有味地四处打量着。 当年和导师去各地考察矿洞,这种洞穴走得可太多了。 像是矿洞、藏兵洞、地道,他都去过,习惯了之后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殿下,前面是分叉口。”秋白小声说道。 李彻微微点头:“先去左面。” 秋白举着火把向左转入一个洞口,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后,顿时惊喜道:“殿下,是粮食!” 李彻心神一阵,顺着火光向前看去。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储藏室,墙壁上挂满了风干的肉类,一排排整齐地悬挂着。 空气中弥漫着腌制和烟熏的味道,这些肉干在阴凉的环境中保存得相当完好。 一旁的大陶罐里装满了各种谷物,罐口用厚实的布料密封,以防潮湿和虫害。 在洞穴的一角,摆放着几个巨大的木桶,里面盛满了清澈的泉水,这应该是土匪们为了长期驻扎而特意储存的饮用水。 “秋白,火把抬高些,莫要引燃了粮草!”李彻连忙喊道。 秋白闻言,连忙将火把举过头顶。 这么多粮食,要是自己一把火烧没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李彻环视一周,转头吩咐道:“钱师,带人速速清点!” 不用李彻多说,钱斌早就带着几个精通算学的官员,上前清点粮食。 片刻之后,钱斌面带喜色,快步走到李彻面前,拱手道: “殿下,初步计算,这洞里至少有两千石粮草,还没算蔬菜、肉干等杂物。” 大庆一石的重量为100斤左右,两千石便是20万斤粮食。 足够李彻手下的兵马吃上一个多月了。 “好好好!”李彻笑得合不拢嘴,“我说什么来着,还是靠抢的来钱快!” 之前在王家搜出五万两银子,都没让李彻这么开心。 在古代,粮食可比钱贵重多了。 钱本身没有价值,只是一种交易工具,而粮食则不同。 自古以来,有粮就有兵。 尤其是在关外那种鬼地方,有钱都花不出去,而有粮食便能迅速召集一支军队。 “全部装好了,让人运送到山下去,一定要注意损耗。”李彻命令道。 收了那些投降的土匪后,李彻手下之人已经突破五千,接近一万了。 正愁着粮食不够用呢,太子就送上一波助攻。 真是个合格的好哥哥啊! 就在这时,秋白惊喜的声音自山洞另一头传来: “殿下!天降横财!天降横财啊!!!” 李彻心中一紧,快步走向声音的来源。 洞左侧堆积着陈粮,右侧则是樊充多年积攒的财宝。 当李彻赶到时,一箱箱金银财宝赫然摆在眼前,几乎晃花了他的眼。 其中绝大多数是铜钱,应该是太子让樊充发给山贼们的俸禄,结果都被这狗东西私藏下来了。 小部分是银锭,金子占比则更少一些。 剩下的就是珍珠、宝石、夜明珠、绸缎什么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应该是从各路商队那劫下来的赃款。 李彻看的头晕目眩,索性不再看,交给钱斌等人清点。 “殿下,这边有盔甲。”秋白又喊了一声。 李彻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一人宽的裂隙后,秋白将脑袋探了出来。 这个裂隙非常隐蔽,如果不是细心地搜索,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裂隙被厚重的帷幕遮挡,一进入其中,便感到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掀开帷幕,只见各式盔甲整齐地悬挂在墙壁上。 从轻便皮甲到厚重链甲,再到工艺精湛的铠甲,应有尽有,且保养得当,毫无锈迹。 而在盔甲的下方,则摆放着各式兵器,长剑、战斧、长矛等,每一件武器都打磨得锋利无比,刀刃上闪烁着寒光。 在洞穴的一侧,还有一排排的弓弩,靠近了能闻到一股桐油的味道,显然是被精心保存着的。 弩矢则被整齐地码放在旁边的木箱中,箭头闪烁着金属的光泽,皆是用上等材质打造。 李彻拿起***弩,拉弦上箭。 对准石壁扣动扳机,弩矢脱弦而出,紧紧钉在石壁之上。 “好弩!”李彻抚摸着手弩,爱不释手。 弩和弓不同,一个弩手几乎不需要训练,便可以用弩上阵杀敌。 虽然在便携性、耐用性上,弩要略逊一筹,但其出色的精度和射程也完全可以弥补这一点。 有了这批弩,李彻完全可以组建一支弓弩队,获得现在宁古军急缺的远程压制力。 唯一可惜的是,这里摆放的基本都是轻弩,威力上会逊色不少。 武器比粮食和金钱更好统计,不一会儿,秋白便走到李彻身旁: “殿下,大概有各式武器一千把,各种铠甲五百套,轻弩二百把,箭矢若干。” “除此之外,那边还有几桶黑乎乎的液体,我们都看不出是什么。” “哦?带我去看看。”李彻好奇地说道。 洞穴的一个偏僻角落,放着几个木桶。 这些桶子由厚重的木材制成,外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和蛛网,应该放在这里很久了。 李彻轻轻地掀开其中一个桶的盖子,一股浓烈而独特的气味立刻扑鼻而来。 这味道有些黏腻,带着一丝轻微的甜味,以及刺鼻的硫磺味。 李彻低头看去,里面是一种黏稠的、深色的液体。 他顿时眼神大亮。 这东西让他立刻联想到,一种在现代都急缺的战略物资。 第45章 禽兽之举 石油! 在古代,这东西应该叫做猛火油。 除了会滋生霉菌外,没有任何缺点的能源,当然这个世界也没有‘霉菌’。 这东西的用途可太大了,现代工业的发展离不开它,被称为‘工业的血液’。 东北也是有石油的,但位置都比较靠北,距离山海关最近的应该是辽河油田。 最远的大庆油田,更是中国最大的油田,存储量惊人。 虽然自己的领地有石油,但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开采。这种情况下,眼前这几桶石油就非常珍贵了。 “收好,单独放置,千万别接触明火。”李彻吩咐秋白道。 秋白好奇道:“殿下,这是什么?” “猛火油,一旦烧着就熄灭不了,在水里都能燃烧,一定要安置好。” 秋白闻言,连连点头。 乖乖,水里都能燃烧,这看上去不起眼的东西这么恐怖嘛? 这几桶石油就是最后的惊喜了,洞穴内再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李彻觉得洞内有些压抑,让钱斌等官员负责记录运输,自己则带着胡强、秋白等人上去了。 刚走出洞口,突然听到寨外传来一阵喊杀声。 李彻眉头紧皱:“什么情况?” 一名亲卫连忙跑过来:“启禀殿下,我们发现一个暗寨,里面还有残寇负隅顽抗。” 狡兔三窟,土匪也一样。 虎头山作为樊充的大本营,除了内寨、外寨外,还有隐藏在山体内的暗寨。 若不是王三春等人趁着寨门没关,搞了偷袭,还真没那么容易拿下这个寨子。 “走,带我去看看。”李彻开口说道。 这暗寨处于一块巨大山石下面,两侧都是石壁,只容一人通过。 李彻抵达之时,几名军士正手持刀盾奋力往里冲杀, 却因里面匪徒手持长矛不断刺出,一时半会儿难以攻入。 李彻见状,对王老四招了招手,开口道:“这里面是什么地方?” 樊充都死了,这些残余的土匪还敢抵抗,说明这处暗寨不简单。 “属下不知。”王老四摇了摇头:“虎头寨是樊充的地盘,其他山的首领除了议事的时候能去大厅,其余地方皆不可入。” 李彻点了点头,看见暗寨中有土匪还在探头探脑向外观望,顿时心生不耐。 “行了,让他们都撤下来。”李彻吩咐道,“然后去把那些轻弩运过来。” 打不进去,那就不打喽。 刚刚到手的新武器,正好拿来试试威力。 不多时,二百架轻弩便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李彻面前。 “让兄弟们一人拿一把。”李彻招呼秋白。 能让李彻称呼为‘兄弟们’的,自然就是那五十名亲卫了。 从在帝都绑架官员开始,到刚刚的山道血战,这五十人一直在李彻身边做事,是李彻最信任的一批人。 五十名亲卫上前,一人拿起一把轻弩,好奇地在手中把弄。 李彻也不催促,不时还会上前指点姿势,直到五十人皆准备妥当,五十架轻弩齐齐对准暗寨。 李彻嘴角勾勒起一个弧度,下令道:“放!” 嗖嗖嗖—— 五十支弩箭如同飞蝗一般射向暗寨,木屑横飞,惨叫声声。 一轮齐射过后,暗寨中传出求饶声: “别射了,我们投降!” 不等李彻再下命令,暗寨的门便被从里面推开了。 三个土匪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身上还插着弩箭。 “就你们三个人?”李彻一扬眉。 “剩下的都被射死了。”有人畏畏缩缩地回道。 在这种近距离的巷战中,轻弩的威力还是很大的,一个小面积齐射过去,再强的猛将都得成筛子。 “秋白,带人进去看看。” 秋白领命,带着几名亲卫走进了暗寨中。 不一会儿,便面色铁青地走了出来。 “怎么了?里面是什么东西?”李彻问道。 秋白狠狠瞪了一眼三个土匪,这才开口道:“殿下......要不您还是亲自进去看一眼吧。” 李彻疑惑地看了秋白一眼,以他对秋白的了解,不是那种喜欢卖关子的人。 他能这么说,就说明里面的东西真的不得了。 李彻抬腿向暗寨内走去,其他人连忙跟上。 寨中光线昏暗,空气污浊不堪。 李彻踏入其中,只见满地都是土匪的尸体,都是被弩箭射死的。 尸体之后,是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李彻无法确定,他走近了去看,顿时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一个个女人被拴在铁链上,身上都没有穿衣服,有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失去了生机。 这些女子大多面黄肌瘦,浑身也是脏兮兮的,皮肤上混合着泥土和不可言说的液体。 其中还有几个肚子很大,眼看着都要临盆的女子。 见有人靠近,这些女子却毫无反应,只是呆滞地望着前方,空洞的眼神仿佛失去了焦距。 甚至还有人本能地分开了双腿,似乎早已习惯了命运的摆布。 显然,这些女人都是土匪的泄欲对象。 看到这一幕,李彻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下一秒,他突然转过身,直奔外面跪着的三人冲去。 “入你娘,都是特么穷苦人,你也下得去手,狗入的东西!” 李彻一脚将离他最近的一名土匪踢倒,随后蹲在他身上扬起了拳头。 一拳拳砸在土匪的脸上,只打得他鼻骨寸裂,口鼻窜血,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李彻能接受土匪过不下去日子,打家劫舍,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但他接受不了,同为苦命人出身,这群畜生还去肆意榨取人家最后的尊严。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有些癫狂的李彻,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最终还是秋白犹豫片刻,上前轻声问道:“殿下。” 李彻猛然回过头,那眼神像是嗜血的野兽。 秋白默默咽了下口水: “殿下,要么您歇一歇......我来替您打吧?” 第46章 女子能顶起半边天! 见李彻没说话,秋白这才走上去扶起李彻。 随后转过身,接替李彻,拳拳到肉地锤着土匪的脑袋。 足足打了半分钟,直到那人没了半点呼吸,这才停了手。 秋白转身向旁边的土匪看去,两人顿时吓得鼻涕横流,连忙跪倒在李彻面前: “王爷,王爷,饶我......” 李彻看到没看他一眼,随手拔剑而出,瞬间将他的喉管切成两截。 只剩下唯一一个山贼,瑟瑟发抖。 “王爷,饶命啊!我从来没对她们下过手!” 李彻这才停了手,冷哼一声坐在了一旁的台阶上。 士卒们从暗寨之中,共找出了二十三名女子。 她们之中,仅有七人尚能勉强行走。 其他人皆因长期囚禁,形销骨立,连走路都很困难。 还有四个孕妇,其中一人腹中胎儿已近临盆。 李彻面色铁青,俯视着阶下瑟瑟发抖的山匪。 按照这土匪所说,这个暗寨是樊充用来专门关押女人的。 虎头山和其他山寨不同,他们都是太子的人,都没携带家眷。 但一群男人整日困在山上,自然也是有需求的。 樊充便掠夺良家女子,关押在这暗寨中,以供这些土匪发泄淫乐。 “说你从未碰过她们,可有凭证?” 幸存的土匪磕头如捣蒜:“殿下明鉴!小的……小的乃天阉之人,纵使有心,也无力为之啊!” 李彻厌恶地瞥了一眼他胯下,心中了然。 原来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那樊充,该死!”李彻咬牙切齿,怒火中烧,“秋白!” “属下在!” “本王改主意了,把樊充给我砍了,尸身就挂在山道旁,警示后人!” “那太子那边......”秋白试探着询问道。 之前李彻之所以留着樊充,就是为了给太子添堵的,如今却动了杀心。 “把他那胯下之物给太子送去!”李彻冷笑一声,“既是太子用过之物,想来他是能认出来的。” 秋白浑身一颤,连忙拱手应是。 李彻这才将目光放在那些女子身上,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大庆建国十余年,如今算不上乱世,可底层百姓的日子已经如此水深火热了吗? 怪不得古人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她们是谁的女儿,又是谁的妻子...... 家中亲人若是得知,该是何等痛心疾首! 片刻过后,李彻调整心情,这才开口说道:“今夜暂且歇息,明日一早,我便让人送你等下山。” 身后有士卒上前,将几两碎银送到这些女子手中。 “各自回家去吧,想来家中亲人,也都在翘首以盼。” 一名披着士卒袍子的女子,呆呆地握着手中的银子,突然低下头,痛哭出声。 哭声像是可以传染一般,不多时,李彻耳边便响起了一连串女子哭泣的声音。 李彻最见不得女人哭了,佯装生气地呵斥道: “哭什么,本王不是说,让你们回家了吗?” 最先哭出来的女人啜泣道:“殿下,我们没家了啊......” 其他女子也纷纷哭诉道: “是啊,我们回不了家了。” “殿下,求您收留我们吧,我们……我们可以洗衣做饭,端茶倒水……”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听着众女哭泣的声音,李彻一阵沉默。 他清楚,这些女人未必都是无家可归。 而是这个年代存在的封建价值观,这些可怜的女人有家也不能回。 被土匪抓走的女人,哪怕回到家里,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畸形的贞操观和受害者有罪论,会让她们遭受二次沉重的打击。 更别提其中还有几名孕妇了。 看着泣不成声的一众女子,李彻到底还是心软了。 “罢了。”李彻开口道,“那便先留在军中吧。” 听到李彻的话,几个女人立刻跪下磕头谢恩。 李彻看向身边亲卫,冷然道:“记住了,日后你们想女人了,可以去娼馆找,也可以去弄那些蛮族女人。” “但有一条,不能对大庆女子用强,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人都有欲望,但人和禽兽的区别就在于,人可以压制自己的欲望。 宁古军虽然还没有系统的军纪,但最起码的人性还是要有的。 众多亲卫连忙应道:“我等明白!” 日暮西垂,李彻率队回到车队。 除了虎头寨外,还有其他山寨需要搜刮,今天肯定是不能启程了。 索性找了片空地安营扎寨,准备休整一夜。 暮色渐浓,营地灯火点点。 李彻巡视营地之际,常凝雪迎了上来。 此刻的常凝雪神色已恢复如常,敛衽施礼: “小女子,谢过殿下救命之恩。” 李彻点了点头:“举手之劳,不必多礼。” “先前之事,多有隐瞒,小女子并非山海关守将之女……” 李彻笑了笑:“本王早就看出来了,将军之女出行,身边不会只带这么几个女子。” 常凝雪吃惊地看向李彻:“殿下为何不拆穿?” “拆穿于你,除了让你难堪,编造另一个谎言之外,又有何益?”李彻淡淡道。 听闻此言,常凝雪默默低下头。 片刻后,才开口道:“不知……小女子可否随殿下前往宁古郡国?” 李彻不置可否:“宁古郡国是大庆的郡国,自然欢迎所有大庆子民。” 常凝雪咬了咬嘴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实不相瞒,小女子是从家中逃出来的。家父......在帝都颇有权势,殿下肯收留我,不怕家父心生怨怼吗?” 李彻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问道: “令尊对我心生怨怼,不怕家父对他心生怨怼吗?” 这是和自己拼上爹了?那我可精神了! 家父大庆皇帝! 常凝雪闻言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李彻见她窘迫,也不再逗弄,只是语气淡淡地说道: “姑娘既有意前往宁古郡国,本王自然欢迎之至。只是……”李彻话锋一转。 常凝雪捏紧手指,有些紧张道:“只是什么?” “既入我宁古郡国,还需为郡国尽一份力。” “本王军中有不少女子,都是些可怜人。” 常凝雪眸光微动,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悲凉。 自古以来,军中女子只有一个身份...... 军妓。 难道说,李彻想把这些女子当做泄欲工具吗? 却听李彻说道: “我观姑娘身边的侍女都习得些武艺,想必姑娘也通晓女子练武防身之术。” “不知可否传授她们一招二式,让她们也有些自保之力。” 常凝雪睁大眼睛,问道:“殿下让女子学武做什么?” 李彻笑了笑:“女子又如何,虽然力气较男人差一些,亦可上阵杀敌。” “本王欲在军中成立医护营,专门救治伤员,只是苦于缺少人手,这些女子正好合适。” 常凝雪喃喃道:“女子……也能上战场吗?” “当然。”李彻认真地说道,“我大庆的女子,也能顶起半边天!” 第47章 宁古军初具规模 翌日天色大亮,宁古军营地旌旗招展。 士卒们操练过后,在营地外围,整齐列阵待命。 李彻身着一套玄铁鳞甲,立于王旗之下,目光凛然。 身侧,成堆的铜钱以绳索串联,在晨曦中熠熠生辉。 “宁古军戊队矛手李二蛋,于昨日激战中斩敌首三级,赏银二十两,记小功一件!” 秋白喊了一声,一名士卒应声出列,从官员手中接过赏银。 他随即向李彻躬身行礼,眼中已有些许狂热之色:“谢殿下赏!” 李彻微微颔首回应。 战场杀敌,赏罚分明,是应有之理。 而且在封赏时,李彻本人必须在场。 要让每一个士卒知道是谁给他们发钱,这才是最重要的。 待所有赏赐发放完毕,李彻环视眼前士气高昂的将士,朗声道: “从今日起,你等不再是罪徒军了,而是我大庆的正规军,是我李彻的宁古军士!” 众人闻言,齐声欢呼,声震云霄。 “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传令下去,所有士卒,皆配发新衣一套,新鞋一双,皮甲一副。” 之前的罪徒军只有少部分能披甲,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实在是有碍观感。 如今李彻手中的物资充足了,自当为将士们置办行头,亦可收买人心,可谓一举两得。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李彻看向排在前列的几人,沉声说道: “王三春,贺从龙,昨日突袭敌营,擒获敌酋,功勋卓着,特此擢升为宁古军副将!” 王三春,贺从龙二人闻言,连忙上前拜谢,喜不自胜。 “谢殿下!” 队正,不过一介基层武官。 而副将,则算是一只脚踏入了将军的门槛。 日后若再有人称他们一声‘将军’,他们也能坦然受之了。 “胡强、秋白,护卫有功。胡强任亲卫营总管,秋白任副总管。” 胡强懵懵懂懂,被秋白拉出来谢恩。 宁古军是嫡系,亲卫营便是嫡系中的嫡系,与李彻性命相连。 李彻看了一眼憨憨的胡强,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道: “王虎任骑兵营队正,花嬴任弓弩营队正,燕三任斥候营队正。” 王虎是罪徒军中的老人,西凉人氏,早年以贩马为生,骑术出众。 花嬴曾在前朝军队中当弩手,箭法精湛。 而燕三则是有名的神偷,轻功了得,擅长侦查。 三人各怀本领,又在之前的战斗中立了功。 李彻便将他们单独提拔出来,让他们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发挥所长。 相比于王三春、秋白他们,这三人显得更加激动。 “谢殿下!我等必肝脑涂地,不负殿下厚望!” 其余人的职位没有变,只不过曾经罪徒军的十三个队,整编为十个营。 每营仍设队正,配以一百名罪徒老卒,辅以二百名新卒。 新兵从奴隶、民夫、俘虏中选拔,每个老兵都要负责带领两个新兵,若是新兵出了问题,连带问责老兵。 通过这种方式,宁古军从一千三百人,直接扩建到近四千人。 再加上两千余名民夫,总人数到达六千多人。 可惜马匹少了些,尤其是能配备骑兵的军马。 算上从山寨中搜刮出来的,也只有二百多匹,堪堪满足骑兵营所需。 纵如此,李彻仍觉得手下兵力不足。 这些人在大庆境内横扫土匪足够了,可要是出关外和蛮族拼命......至少再翻个十倍,才能让自己心安一点。 赏银分发完毕,大军满载战利品再度启程。 路边的树木上,民夫拉着绳索,将一具具尸体吊起。 最前方,樊充的无根尸首吊得最高,颈上木牌赫然写着‘芒砀山匪首樊充’六个大字。 李彻策马从尸首旁经过,目不斜视,径直朝朝阳升起的方向疾驰而去。 个时辰后,过路的商旅方才发现悬挂在山路两旁的尸首,待当地官军前来查探时,发现芒砀山的各个山寨已被付之一炬。 宁古郡王横扫芒砀山群寇的消息,一时传遍四方。 。。。。。。 帝都近日暗流涌动,人心惶惶。 庆帝龙颜不悦,连日斥责太子治事不力,搞得朝中太子一党人心惶惶。 而从北方传来的消息,更是差点惊掉了群臣的下巴。 那位一向名声不显的宁古郡王,继邺城之举后,又做了一件大事。 自大庆建国以来,便从未根绝的芒砀山匪患,竟被宁古郡王一举荡平了! 朝堂上下皆叹当初看走了眼。 谁曾想,这位看似文弱的皇子,竟深谙用兵之道。 太子东宫。 帷幕之中,传来辟邪娇弱的求饶声: “殿下,轻一些,奴婢受不住了……” “闭嘴!”太子怒不可遏,“他怎么还不死?!樊充这个废物!废物!” 一阵粗重的喘息后,太子赤裸着上身掀开帘帐,辟邪忍着疼痛起身伺候。 “殿下。”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何事?”辟邪强压着嗓音问道。 “有人求见,说是从芒砀山来的。” 太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让他去偏殿等着,孤随后便到!” 辟邪连忙加快手中速度。 须臾,太子整冠束带,携辟邪往偏殿而去。 殿中,一男子怀抱木匣,瑟瑟跪地。 太子看了一眼:“孤认得你,当初派去芒砀山的侍卫,有你一个。” 男人闻言,头低得更深了:“殿下,小的万死......” 太子神色漠然,落座后问道:“樊充呢?” “小的不知。”男人面露恐惧之色,“宁古郡王攻破山寨后,将我们的人尽数诛杀,只留小的一人性命,命小的给您送一样东西。” “李彻为何不杀你?” 男人支支吾吾道:“因为......小的乃是天阉之人......” 太子皱着眉毛看了他一眼。 什么乱七八糟的? 懒得在这种小人物身上费心思,他转而看着向男人怀中的盒子,问道:“此为何物?” “小的也不知,宁古郡王命小的不可打开。” 辟邪见状,上前一步,从男子怀中接过木匣,在太子默许下,缓缓打开…… “啊!!!” 辟邪惊叫一声,手中盒子滑落在地上。 一根血淋淋的东西滚落而出,正落在太子脚下。 太子垂目望去…… 第48章 大庆,不需要无能的储君! 太子定睛一看,那根物什赫然映入眼帘,登时瞳孔骤缩,阴郁的面容之上杀机毕现。 “殿下,这是......这是!” 眼见辟邪语出无状,太子怒不可遏,反手一掌狠狠甩了过去: “住口!!!” 辟邪被这一巴掌扇得口角溢血,未尽之言也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太子怎么可能认不出这东西。 除了后世的搓澡师傅外,当今天下,怕是也没有男人比他见过更多此物了。 关键在于,李彻为什么会把这东西给自己送过来。 除非,他知道了些什么...... 若是如此,这根东西八成是樊充身上的...... 念及此处,太子胸中怒火渐渐化作了无边恐惧。 若是李彻将自己有龙阳之好这事,告诉给父皇......自己的处境怕是会更加岌岌可危。 太子浑身一颤,不敢再往下想。 他强压心头翻涌的情绪,低头看向依旧伏在地上的男人,冷冷道: “你,过来。” 那男人连滚带爬地向前挪动了几步,来到太子脚边。 太子眼中寒光一闪,袖中突然滑出一柄匕首,猛地扎入了男人的脖颈。 “殿下......您......” 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太子面色潮红,手中匕首接连刺下,招招直取男人要害。 转瞬间,男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看着地上冰冷的尸体,太子心中的暴虐稍稍平息了一些。 辟邪连忙上前,用手帕轻轻替太子擦拭手上的血迹。 就在这时,门口再次传来侍女的声音:“殿......殿下,黄公公来了。” 太子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恨意闪过。 “这老狗来做什么?” 黄瑾作为庆帝的贴身太监,自己此前可是费尽心思想要拉拢他。 不料自己稍一失势,这老狗便如避蛇蝎一般躲着自己。 辟邪连忙说道:“殿下,想是陛下有旨意传达。” “让他去正殿。”太子略作沉吟,缓缓起身,“来人,把这里清扫干净。” 话音刚落,黑暗中便走出几名小太监,默默将地上的尸体抬了出去。 黄瑾刚刚步入东宫,便嗅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然而他并没有声张,只是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闭目养神。 直到太子从屏风后走出,他才睁开双眼。 此刻的太子眼中已经毫无戾气,温文尔雅地招呼道:“黄公公,近来可好啊?” “托殿下的福,老奴安好。” 黄瑾面带微笑,笑容中却透着一丝疏离。 太子见到他如此作态,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 “殿下,陛下命我前来传旨。” 太子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恭敬下拜。 黄瑾从袖中拿出圣旨,恭声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德行为国之本,勤政为君之责。太子乃国之储君,天下之表率,当以身作则,恪守正道,勤勉国事,以慰天下黎民之望。” “然近日闻太子德行有失,办事有差,朕心甚忧。兹令太子自即日起,禁足东宫,闭门思过,不得与外人私相往来,以示惩戒。” “钦此。” 圣旨读完,太子仍弯着腰,宛若没听到一般。 黄瑾淡淡一笑,将手中圣旨递与一旁的辟邪,俯身凑近太子,低声道:“陛下还有几句口谕,让奴婢带给殿下。” 太子依旧毫无反应,黄瑾也不以为意,自顾自道: “朕罚你,不是因为你谋害老六。” “而是你贵为储君,竟连先下手为强都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无能!” “大庆,不需要如此无能的储君!” 言罢,黄瑾不待太子答话,径直离去。 辟邪连忙跑过去,搀扶住太子,声音颤抖:“殿下,您......” “啊啊啊啊啊!!!” 太子忽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全身肌肉剧烈颤抖,状若疯癫。 片刻后,他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殿下、殿下。”辟邪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您别吓奴婢啊,奴婢这就去传御医。” 太子一把抓住辟邪,咬牙切齿道:“李彻,李彻!我要生吃了他!!!” 见太子尚存理智,辟邪心中稍安,忽然灵光一闪,附耳低语道:“殿下,算算日子,那李彻应该快走到燕藩了。” “燕王殿下是您的胞弟,当初若非您,他也不能就藩燕地。何不修书一封,请燕王殿下寻机……” 太子闻言,双目骤亮,急切道:“速速取笔墨来,孤要亲笔书信一封,送往燕地!” 。。。。。。 燕云山巍峨耸立,暮色将山体染成黛青色。 李彻勒马,漠然看着士卒们押解匪寇从身旁经过。 士卒们将山贼们摁倒在地,刀光闪过,一颗颗人头落地,鲜血染红了黄土。 李彻皱了皱眉头,别过头去不再看。 他心善,向来看不得这些血腥场面。 伸手招了招,远处的秋白连忙跑过来。 “这群山贼犯了何事,怎么都斩首了?”李彻问道。 秋白恭敬回道:“他们洗劫了一个村子,祸害了不少民女,按照您的规矩,这等恶贼当立即处死。” 李彻冷哼一声:“这帮狗东西,拿把刀来,本王亲自去砍几颗。” “殿下息怒,这等腌臜事,就交给属下吧。”秋白连忙劝道。 从芒砀山离开后,李彻这一路也没闲着。 凡是路过一座有土匪盘踞的山,便会派宁古军以雷霆手段剿灭。 如此做的目的,一是为了收集物资和人手,二是为了练兵。 可惜的是,芒砀山上的土匪已经算是这个时代最精锐的土匪了,后来遇到都是些山贼草寇,没招到几个可用之人。 不过,连日来的征战,让这支军队愈发沉稳老练,隐隐有了几分精锐之师的气势。 芒砀山招降的那群土匪,也逐渐开始被同化成为宁古军的一员。 唰—— 又是一排人头落地,李彻抬头凝望着眼前的燕云山,开口问道:“过了这燕云山,便是章武郡境内了吧?” 秋白想了想,开口回道: “回殿下,正是。” “章武郡......”李彻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终于要入燕地了,四哥,别来无恙啊。” 第49章 燕王李霖 李彻对自己这个便宜四哥的印象不多。 不过,自己这个‘贤王’名号只是宫中传出来的,水分极大。 而燕王的‘侠王’名号,那可是实打实的。 侠者,任侠也。 在这个世界,可没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说法。 侠字也并不完全是一个褒义词。 燕王,名霖,乃是先皇后所生,和太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他自幼习武,年少因弓马娴熟闻名京城。 其人尚武,不喜读书,反倒喜好与江湖豪杰为伍,在绿林之中颇有名望。 这也是他侠王之名的来历。 及冠后投身军旅,从不倚仗皇子身份,只凭军功便在军中赢得一片威望。 这种性格导致朝中文臣和他不亲近,而武将更是不敢和他亲近。 庆帝拿这个儿子也没办法,最后在太子的建议下,将李霖封为燕王,封在距离大庆边疆最近的燕地。 当然,现在不是了,李彻的宁古郡才是实打实的大庆边疆。 “殿下与这位燕王殿下,关系如何?”秋白好奇地问道。 相处多日下来,秋白对李彻的性情也有了几分了解,所以才敢问这种问题。 自家殿下对敌人杀伐果断,毫不留情,甚至可以说是残忍。 但对待自己人,却如春风般和煦,即便偶尔言语冒犯,也并不计较。 李彻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印象了。” 当年李霖就藩时,原身才十一岁,正是最敏感而怯懦的时期。 几乎每天都缩在家里,和这位四哥更是没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什么兄弟情谊。 李彻心中暗忖,这位燕王对自己,恐怕也没什么好感。 毕竟,他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天然便属于太子一党。 “走吧,去见见就知道了。” 队伍稍作休整后,便朝着章武郡的方向继续进发。 章武郡,治所在东平县,也就是后世河北省南部一带。 由此再往北去,便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北京城了。 可惜,这个时空的北京城尚未得到开发,还不是后世那座威名远扬的超大型城市。 反倒是这东平县,却是大庆东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 翌日清晨,李彻的队伍进入章武郡地界,开始放缓行军速度。 行至上午,一座雄伟城池的轮廓便遥遥出现在天边。 那就是东平县城了。 李彻刚命令升起王旗,免得和县城守军发生误会。 却见天地交接处,一道烟尘滚滚而来,由远及近,声势浩大,隆隆马蹄声如雷鸣般响彻平原。 转瞬间,数百名骑士踏着滚滚黄沙,已近在眼前。 他们身披铁甲,胯下战马同样披着厚重的护甲,犹如钢铁洪流一般,向着宁古军席卷而来。 鲜明的燕字旗帜在骑士队伍中迎风招展,散发着凛凛威势。 骑士们手持长矛利刃,头盔上的羽饰在风中狂舞,寒光凛冽。 大地都在他们的铁蹄下颤抖,蹄声像是战鼓的轰鸣。 赫然是一队具甲骑兵! “列阵!”最前方的王三春暴喝一声。 宁古军迅速变阵,弩手在前,枪阵在后,弓手最后。 骑兵营护住侧翼,随时准备出击,马车则形成三角形防御阵,将民夫护卫其中。 如何不怕啊,那可是具装骑兵啊! 人马具甲,挡者披靡,具装骑兵在平原地带,有着无与伦比的战场统治力。 有时候,仅仅几百骑,便足以改变一场战争的走向。 而且这东西造价和维护极其昂贵,整个大庆怕是也凑不出一万名具甲骑兵。 李彻握紧腰间佩剑,目光沉着地注视着这支骑兵队伍,心中思忖着应对之策。 尚不知这支骑兵是要做什么,如果他们要冲阵的话,以宁古军当前的武器装备绝对撑不住。 轻弩根本破不了防,长枪阵也不可能挡住,弓箭对他们来说更是挠痒痒。 除非动用猛火油,用同归于尽的打法对付这些钢铁猛兽。 好在,这支骑兵队伍并没有发起进攻的意图。 似乎是看到了宁古军阵中的弓弩,他们拉紧缰绳,堪堪停在了弩矢的射程之外。 片刻之后,一名骑士单骑出列,来到宁古军阵前,高声问道: “来者何人?” 王三春回头看向李彻,李彻微微颔首,方才朗声答道: “宁古郡王在此,速速让开道路!” “宁古郡王?”那骑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道:“我大庆何时多了这么一位郡王?” 此言一出,宁古军阵中一片哗然,无数道愤怒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射向那名骑士。 连日来的剿匪行动,早已让李彻在军中树立起极高的威望,将士们岂能容忍他人如此轻辱自家王爷? 刚刚放下的弓弩再次抬起,就连新兵们都死死握住手中的兵器。 哪怕对方是具装骑兵,大家也有决一死战的勇气! 李彻却微微皱眉,他总觉得那名骑士的声音有些耳熟。 “怎么?”那骑士见宁古军阵毫无反应,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嘲讽,“堂堂宁古郡王,莫非连出来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吗?” 李彻淡淡一笑,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在士卒们敬畏的目光中来到阵前。 看着远处那名骑士,拱了拱手,温声道: “四哥,别来无恙啊。” “哈哈哈!”面甲下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骑士一把掀开面甲,露出一张年轻而英气的面孔: “六弟,好久不见,想死哥哥我了!” 第50章 便宜四哥的见面礼 李彻仔细打量着这位便宜四哥。 李霖也继承了庆帝帅气的面孔,眉眼中和李彻有些相似。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挺拔,只是较之天子威严,这位皇兄更多了几分沙场征伐的豪迈之气。 就是这性格,貌似有点不靠谱。 堂堂王爷混进骑兵之中就算了,还亲自出来叫阵? 他就不怕自己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防护再强的甲胄,挨个几百发弩箭也受不了。 李霖却没想那么多,骑马来到李彻面前,笑呵呵地轻轻锤了李彻胸口一拳: “壮了,也高了,我家老六也成大小伙子了。” 李彻笑着回道:“五年未见,四哥风采更胜往昔。” “哈哈哈,那是当然。”李霖回过头,豪气道,“看我这队骑兵,可威武否?” “全员人马具甲,自然威武不凡。”李彻由衷赞叹,随即话锋一转,“只是养这么一队骑兵,怕是耗资颇丰吧?” “确实费钱,不过我这燕地别的不多,就是马多,还算是能够维持。”李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具装骑兵的最大耗费其实不是铠甲,而是马匹。 战马不仅要经过严格的挑选,对饲料也有特别的要求,通常食用豆类等高质量饲料,这也增加了养护成本?。 铠甲再贵也是一锤子买卖,而养马可是需要持续不间断的支出。 燕地盛产马匹,才是李霖能够组建具装骑兵的关键。 想到这里,李彻看向李霖的眼神顿时变得热切许多。 我的好四哥,你不缺马,我可是缺马缺得紧啊。 李霖似是察觉到李彻的目光,心中莫名地有些发虚,连忙岔开话题: “咳咳......六弟,不说这些了。你还是第一次来燕地吧,快随我入城,为兄好好给你接风洗尘一番。” 虽不知道李霖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态度,至少人家表面很热情。 李彻略一沉吟,点头答应下来:“行,那我去安排一下,就随你入城。” 身后的王三春见状,连忙上前阻止:“殿下,不可!军队尚在城外,岂可轻易入城?” 王三春有些急了,甚至不顾李霖在一旁,便开口阻止。 听殿下的意思,这是要把军队放在外面,独自入城啊。 这怎么能行?万一在城内对方起了歹意,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李霖看了王三春一眼,心中暗道:“老六手下这将领倒是有些忠心。” 随后笑着开口道:“无妨,六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就让将士们也进城休整吧。” 这次轮到李彻暗自心惊了。 这便宜四哥,倒比他想象之中更有气魄啊! 六千大军啊,说放进城就放进城,就不怕自己突然来个背刺? 不过既然李霖如此坦诚,李彻也不再推辞,当即下令全军进城。 两支军队合兵一处,浩浩荡荡地向东平县开去。 李彻、李霖骑马并肩而行,走在队伍最前端。 李霖目光不时扫过李彻身侧,那位寸步不离的壮汉。 胡强正大口啃着饼,双脚迈得飞快,却依旧能跟上马的步伐。 这等奇人异士,令李霖心生好奇。 刚想开口询问,却听李彻率先问道:“四哥如此快便找到我等,莫非有何秘诀?” “自是有手段。”李霖含笑说道,抬起头冲着天空,忽地吹响一声唿哨。 “唳——” 一声清越的鹰啼自天际传来 李彻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中一点黑影疾速放大,一只通体雪白的猛禽俯冲而下。 劲风掠过,最终稳稳落在李霖臂上。 只见那鸟儿,羽毛华丽,体格雄健,飞行矫捷,宛若九天仙禽。 “莫非是海东青?!”李彻顿时眼睛一亮。 “哦,六弟好眼力啊!”李霖也有些惊讶,“没错,正是海东青。” 海东青,也就是矛隼。 这种鸟拥有强健的身躯,巨大的翅膀,性情凶猛,善战勇敢。 经常与比自己体型大几倍的猎物展开搏斗,即使对手是狡猾的野狼,也敢与之周旋。 因其捕猎方式凶猛勇敢,深得游牧民族的喜爱,在很长时间内一直都是猎人的助手猎鹰。 海东青很难捕捉到,也很难被驯化,在清朝抓住并上交一只海东青,甚至可以赦免死罪。 “这是我刚就藩时,一个靺鞨部族献上来的。”李霖温柔地摸了摸海东青的羽毛,“能捕猎,还能侦察,若有敌情就会发出鸣叫。” 听闻此言,李彻看向海东青的眼神更加热切了。 怪不得古代皇室贵族都对这种鸟儿趋之若鹜呢,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无人侦察机啊。 若是培训得当,完全可以当做雷达使用。 “六弟喜欢?”李霖突然开口问道。 李彻点了点头:“如此神鸟,何人不爱?” “哈哈哈,那好办。”李霖豪爽道,“我那还有两只雏鸟,乃是同胞兄妹,一雄一雌。” “六弟既然喜欢,我便把母的送给六弟当做见面礼,只是需好好圈养,莫要养死了。” 李彻回过神来,连连摇头:“不要,不要。” 李霖看向李彻,面露不悦之色:“六弟不是喜欢吗?为何推辞?” 李彻说道:“堂堂大丈夫当牵雄鹰,若带一只雌鸟,岂不惹人笑话?” 李霖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 “哈哈哈,六弟快人快语,我便将雄鸟赠予你!” 李霖的目光在李彻身上停留许久,似是重新审视。 在他的记忆中,李彻不过是个沉默寡言、毫无存在感的皇子。 而如今,他却在李彻的身上感觉到一股同类的气息。 而今再见,李彻身上竟隐约透着一股与他相似的凌厉之气,那是久经沙场的豪杰才有的气魄,绝非养尊处优的皇子所能拥有。 短短五年,究竟是何等际遇,能让这老六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队伍行至东平县城门下,李彻望着巍峨的城墙。 城门洞开,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繁荣景象。 那股浓厚的生活气息做不得假,这里的百姓比李彻一路上见到的百姓,生活条件要好上很多。 百姓安居乐业,看来这便宜四哥不仅只有军中名望,治理地方的手段也不差。 “百姓安居乐业,四哥护民有功啊。”李彻称赞了一声。 “五年前,这里可不是这般景象。”李霖目光黯淡,“为了今日之太平,我麾下将士战死沙场者不计其数。” “都是战士们的性命换来的,我虽狂妄,但却不敢居此功。” 燕地的日子也不好过。 燕地地处边陲,除了东临大海,北面和东北面皆与蛮族接壤。 东北方虽有山海关天险,但北面的胡人却时常南下劫掠。 换个不善战的藩王过来,还真守不住这燕云之地。 李彻正欲开口,忽见前方几道黑影闪过,几名蒙面黑衣人手持利刃,直奔身侧李霖而来。 “燕王受死!”黑衣人高呼一声。 第51章 燕王遇刺 两道黑影,快如鬼魅,直取李霖而来。 李霖目光凌冽,腰间佩刀闪烁出鞘,寒光一闪,其中一人应声而飞。 然而,危机未解,另一刺客已近在咫尺,手中短刃直指李霖后心。 燕地虽然凉爽,但那身重甲几十斤,穿在身上实在不舒服。 所以进城之后,李霖就卸了甲。 如今此刻短刀袭来,他的后背毫无防护,此刀若刺中必死无疑。 而众人所在的街道过于狭窄,身后的士兵根本来不及支援。 感觉到背后寒芒已至,李霖心中一片绝望。 自己北定草原的梦想还未实现,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锵——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寒光闪过,刺客闷哼一声,一只断臂飞落在地。 李霖惊愕地转头,只见李彻手持长剑,剑锋上鲜血滴落。 刺客闷哼一声,眼中凶光毕露,左手掏出一把匕首,再次向前刺出。 李彻面色淡然,手中长剑转了个剑花,落在身后。 头也不回地狠狠向身后刺出,瞬间将刺客的胸膛插了个对穿。 “六...六弟,你!”李霖目瞪口呆地看向李彻。 眼前之人杀伐果断,与记忆中那个懦弱的身影判若两人。 “四哥,莫要发呆,还有刺客!” 李彻言罢,拔出刺客胸膛的长剑,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街道。 不断有刺客手持利刃,从街道两旁的商贩身后涌出。 李霖回过神,连忙喊道:“六弟下马,马上目标太大。” 说罢,李霖翻身下马,将身形隐匿于马匹之后。 动作娴熟自如,显然经历过多次刺杀。 李彻连忙有样学样,然而刚一落地,便有一道寒光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闷响,身旁的胡强已将刺客撞飞出去。 刺客狠狠摔在地面上,鞋子、匕首之类的装备爆了一地。 “殿下,藏在俺身后。” 胡强模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一掌拍向另一名刺客的天灵盖。 刺客头骨瞬间破裂,脑壳血肉模糊,气绝而亡。 有胡强在身侧,李彻顿觉安全感爆棚。 放眼望去,街边竟涌出数十名刺客,其中大部分都直奔李霖而去。 “阿强,我没事,你快去帮燕王,他才是刺客的目标!” 胡强对此置若罔闻,依旧将李彻护在身后,纹丝不动。 什么燕王八王的?十个燕王也没俺家殿下一根毛重要。 李彻见胡强一动不动,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又舍不得呵斥他。 自己和李霖之间还隔着两匹马,鞭长莫及。 幸好燕王的身手不错,以一敌众,丝毫不落下风。 王三春也已率领宁古军士赶到,宁古军士身着轻甲,行动灵活,很快便与刺客战作一团 王三春手持大刀,连斩数名刺客后,终于来到李彻面前,气喘吁吁地拱手道: “殿下可无恙?” 李彻摇了摇手:“本王无事,你速速带人去护驾燕王!。” 王三春领命,转身朝李霖的方向杀去。 有王三春相助,李霖总算是安全退出了战圈。 他捂着左臂退到李彻身旁,右手缝隙间溢出鲜血,显然是刚刚不慎受了伤。 李彻忙上前扶住,关切道:“四哥,可有大碍?” 李霖苦笑一声:“些许皮肉伤罢了,无妨。” “今日若非六弟,为兄怕是性命难保。” 李彻摇了摇头:“你我兄弟,我怎能见死不救,只是不知何人行刺与你?” 李霖眼中闪过寒光:“还能有谁,必是燕地的那些世家!” 李彻面露疑惑之色,北面的世家这么凶吗?竟敢当街行刺一位亲王? 却见李霖面色惨白,自知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连忙说道:“四哥且放开手,容小弟为你看伤。” 李霖松开手,疑惑道:“六弟还懂医术?” 李彻仔细向李霖的伤口,点了点头:“略懂一些。” 自己有个学临床医学的前女友,处对象时没少陪她去听课,也学了一点急救和基础的医学知识。 给人看病肯定不行,但处理一下外伤还是可以的。 李彻看了一眼伤口,便知道这是普通的刀伤外出血,只要及时止血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连忙摁住出血血管的近心端,将血液来源阻断,随后从身上撕下布条,将伤肢扎紧。 “四哥放心,伤势不重,只要不感染就无性命之忧。”李彻开口安慰道。 李霖见李彻不顾自身血污,为自己包扎伤口,心中不禁有所触动。 再想到刚刚李彻出手救下自己,感动之心更重几分, 生于帝王之家,如此手足之情,实属难得。 之前的自己怎么不知道,老六竟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 周围的喊杀声逐渐消弭,刺客几乎已经被宁古军消灭殆尽。 剩余的刺客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向周围的小巷。 王三春拎着大刀就要去追,李彻连忙叫住他:“穷寇莫追!” 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如此贸然追上去,再让燕军当做刺客砍了。 燕军骑兵副将此时才率众赶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羞愧道:“末将救驾来迟,请殿下降罪!” 刚刚的战斗都是宁古军在出力,道路狭窄,这群重骑兵又过于笨重,连挤都挤不进来,只能在后面看着干着急。 李霖摇了摇头:“与你等何干,是我太不小心了。” 副将仍自责不已,不肯起身。 李霖踢了他一脚:“起来!休要婆婆妈妈,本王都说了与你等无关!” 副将这才站起身。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府,再做计较。”李霖说道。 在赶来的燕军和宁古郡的护卫下,二人安全抵达燕王府。 燕王府并不豪华,甚至不如帝都一些高官贵族的宅邸。 外墙高大,四周还设有塔楼,与其说是王府,倒不如说是碉堡。 估计李霖这几年没少遭到刺杀,不然也不会把好好的家建成这样。 刚一入府,便有医师疾步上前,替李霖查看伤势。 “咦?这伤口包扎得不错啊。”医师诧异地说道。 医师面露惊诧,李霖侧目看向李彻,见他神色如常,方才笑道:“伤势如何?” “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待用药过后,休息几日便好。”医师开口回道。 李霖这才放下心来。 待到包扎完毕后,李霖长出一口气,看向李彻: “这事闹的,让六弟见笑了。” 李彻摇了摇头,不解道:“四哥,你与世家何愁何怨,他们竟敢当众刺杀你?” 第52章 燕王的谢礼 “还不是为了田地!”李霖愤恨开口,“我在燕地推行均田制,动了他们的利益。” 李彻闻言,面露惊诧之色。 这便宜四哥的手段,比自己想的还要果决啊! 均田制就是按人口分配土地,耕种若干年后可得永业之田,死后部分归还官府。 此一来,无主之田便可分给百姓耕种,然而世家大族坐拥良田无数,自然视之为眼中钉。 故而大庆律法之中,也网开一面,未曾将世家土地纳入均田之列。 李彻试探着问道:“四哥,你把世家的土地也分了?” “不分怎么办,官府收不到钱啊。”李霖面露悲愤之色,“世家豪族坐拥万顷良田,却逃税避税,兼并之风愈演愈烈。” “百姓无田可种,官府就收不到税,反倒是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燕地地处边陲,若是无钱无粮,我如何养活兵马抵御胡人入侵?” 李彻无奈地看向李霖,怪不得他能养得起具装骑兵,原来是从世家身上‘筹措’的军费。 “六弟觉得我做的不对?”李霖开口问道。 李彻摇了摇头:“世家之风,犹如附骨之疽,土地兼并更是祸国殃民,小弟自然是站在兄长这边的。” 李霖面色稍缓,却听李彻又说道: “但四哥此举太过心急了,土地乃是世家之根本,骤然剥夺他们的根本,他们肯定会和你拼命。” 李霖微微点头,又问道:“六弟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李彻微微一笑:“自是要手段柔和一点,先要了他们的命,再动他们的土地,没了命自然不能拼命了。” 李霖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这个老六,真是越来越对自己的胃口了。 “好一个手段柔和,可惜世家势力根深蒂固,不然我真想如六弟所说,将他们杀个干净。” 李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李霖或许以为他在说笑,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句句属实。 至少未来的宁古郡,绝不允许世家存在! 他绝不容许自己的封地,出现这种吸血虫。 “好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李霖站起身,“六弟还未见过你嫂子和侄子吧,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说罢,便吩咐下人去请燕王妃和世子。 不多时,一位衣着华贵,举止端庄的年轻妇人便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来到前厅。 李彻连忙起身见礼:“见过嫂嫂。” “叔叔不必多礼。”燕王妃声音温婉,仪态大方,一看便知出身名门。 她拉了拉身侧的男孩,柔声道:“显儿,来见过你六叔。” 小李显虎头虎脑,浓眉大眼,颇有几分武将之姿。 跌跌撞撞来到李彻面前,一板一眼地弯腰行礼:“李显见过六叔。” 小孩子天真烂漫,惹人喜爱,李彻见状不禁莞尔,伸手入怀,想要寻摸些什么。 以前在东北老家,第一次遇见亲戚家的孩子,怎么都要送点见面礼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这玉佩晶莹剔透,雕工精细,乃是他从山寨宝藏中寻得的珍品,李彻自己十分喜爱,便一直带在身边。 “来,六叔送你的。”李彻蹲下身,将玉佩系在小李显的腰间。 李霖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目光却无意间落在那枚玉佩之上,瞳孔骤然一缩,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笑着对李显说道:“显儿,还不谢谢你六叔。” “谢谢六叔。”李显奶声奶气道。 李彻摸了摸他的发髻,站起身:“显儿年虽尚幼,却已英气初显,四哥真是后继有人啊。” “哈哈哈,我儿日后必为一代贤王。”李霖也不客气。 四人再次落座,李显年龄虽小,但却很懂事,自己乖乖坐在一个座位里。 李霖则是把刚刚的事情讲给了燕王妃。 听到丈夫差点遇害,多亏李彻出手相助,燕王妃看向李彻的眼神中,疏离之意渐去。 “王爷,宁古郡王于您有救命之恩,当思报答。” 李霖拍了下桌子:“你嫂子说的对!六弟你就藩缺什么,和为兄说!” 李彻故作矜持:“兄长先前所赠海东青,已是厚礼,小弟岂敢再提要求?” “那能一样吗?”李霖佯装不高兴,“那只海东青是哥哥送给弟弟的见面礼,现在说的是燕王送给宁古郡王的谢礼!” 见李霖不似作假,李彻也不藏着掖着了:“如此......小弟便厚颜开口了。” “速速说来。” “小弟去关外,已做好和一众蛮族决一死战的准备。”李彻沉着道,“麾下将士虽皆悍勇,奈何战马实在不够用,和那些蛮人打怕是要吃亏。” 李霖笑骂道:“好小子,莫不是早就惦记上为兄的战马了?” “燕地产宝马,谁人不爱?小弟亦是心向往之。” 李霖略作沉吟,慨然道:“六弟既然都开口了,为兄哪有不应的道理。” “就送你战马一千匹,皆配好马鞍、笼头,如何?” 李彻眨了眨眼睛,开口道:“四哥会不会太为难,要不还是算了吧。” “六弟何出此言?” “燕军也要用马,这一千匹送给我,也组建不了成建制的骑兵,不如四哥留着用吧。” 李霖微微一愣,随后畅怀大笑:“好你个老六,你这是嫌少了?” 李彻笑着拱手谢罪:“四哥勿怪,的确有些少了。” “也罢,那就送你战马三千匹,不能再多了,本王还要留一些马匹备用。” 李彻大喜过望:“够用了,够用了,多谢四哥!” 三千匹战马,足够拉起一支有规模的骑兵部队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反正关外皆是平原和草原,只要站稳脚跟,马不是有的是? “先别忙着谢,为兄也有一事相求。”李霖话锋一转。 “何事?” 李霖目光灼灼,看向院外的胡强: “我平生最爱勇士,门外那位壮士,可否割爱赠予为兄?” “你放心,这汉子在我帐下,绝不会亏待与他!” 第53章 阿强选武器 李彻瞬间面色一变,郑重道:“四哥,阿强从小就跟随于我,名为随从,实为兄弟。” “哪怕这三千匹战马不要了,我也不能将他交给你。” 胡强是自己穿越之后,最亲近的人,虽无血缘关系,但也和家人无异。 家人是无价的,怎么可能用来交换。 李霖见李彻态度坚决,心中虽有失落,但更多的则是欣慰。 这个老六不仅性格和自己相投,身上也没皇族的那些臭毛病。 在贵族眼中,别说随从可以交换了,就连小妾都可以拿出来招待客人。 李霖惋惜道:“罢了罢了,是我没此福分。” 看着门外蹲坐在台阶上的胡强,李霖又问道:“如此勇士,为何未着甲胄,身无寸铁?” 李彻回道:“四哥有所不知,阿强天赋异禀,寻常兵器于他而言反是累赘,空手应敌更为便捷。至于甲胄,他身形魁梧,寻常制式甲胄难以蔽体。” “如此勇士,岂能没有趁手兵器?”李霖沉吟片刻,“盔甲之事,我亦无能为力,但兵器一事,或可解决。” “六弟,你且带他前往我的兵器库,任选一件称手兵器便是。” “这......”李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如此,小弟便替阿强谢过四哥了。” “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如此客气?”李霖爽朗一笑,挥手示意不必言谢。 说罢,他唤来管家,亲手写下一张条子。 “六弟拿着这条子,去监马司取战马即可。王管家会带你去武器库,若有相中的兵器,六弟也可选一把。” 李彻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怪不得人家都叫李霖为‘侠王’,这仗义疏财的手段,当真让人佩服。 二人又闲谈片刻,李彻起身告辞。 李霖盛情挽留李彻在王府小住,却被婉言谢绝。 李彻心中明白,他与李霖虽相谈甚欢,但二人毕竟同为藩王。 二人关系过于亲近,难免会被有心之人传到京城,惹得那位多疑的帝王猜忌。 而且燕王府戒备森严和军营一般,显然是经常受到袭击,在这里住倒不如回营安全。 送李彻离开后,李霖回到房中,对燕王妃感慨道: “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个连话都不敢说的老六,长大后竟如此出息。” 燕王妃搀扶着李霖坐下:“王爷似乎对宁古郡王颇为赏识?” “是啊,老六说话痛快,不像其他几个兄弟,表面兄弟情深,实则各怀心思。” “既如此,殿下何不与宁古郡王多多亲近?若能与其交好,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哦?”李霖好奇道,“爱妃何出此言?” 燕王妃笑了笑,认真说道:“燕地与宁古郡虽不接壤,却相距不远。若宁古郡王能在东北边疆牵制胡人,燕地的压力也会减轻不少。” “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殿下与其他皇子纵然关系再亲密,关键时刻也不如宁古郡王来得可靠。” 李霖哈哈一笑:“爱妃甚是聪慧,正是这个道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亲卫的声音:“王爷,太子殿下有书信送至。” 李霖闻言,猛地站起身,兴奋地说道:“太子哥哥来信了?爱妃,快把信拿来!” 燕王妃从亲卫手中拿过信,送到李霖手上。 李霖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然而,只看了几行,脸上的兴奋之色便消失殆尽。 片刻后,他缓缓放下手中信件,脸色阴晴不定。 。。。。。。 另一边,李彻和一众亲卫走出燕王府,身旁多了一名老管家。 “殿下,武器库在这边。”老管家态度很是恭敬。 “麻烦老丈了。”李彻客气道。 “哎哎哎。”管家连忙摆手,“当不得宁古郡王如此称呼。” 李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古今价值观差异太大,李彻还是更熟悉礼多人不怪那套,而在古代是讲究长幼尊卑的。 燕王的私人武器库,放置在王府北边,戒备森严。 行至门口,胡强看了看那狭小的库门,自觉停了下来:“殿下,俺在外面等你。” 李彻笑着说道:“一起进去。” 胡强摸了摸脖子:“里面太窄,俺进去怕挤到殿下。” “你这憨货。”李彻笑骂道,“这一趟就是给你挑武器,你不去怎么选?” “啊?”胡强惊讶了一下。 若是其他人,早就开始拜谢了,但胡强的脑回路里没有这些弯弯绕。 “武器要是轻了俺可不想用,还不如空手来劲呢。” 李彻最喜欢的就是胡强直来直去这一点,当即开玩笑道:“放心,肯定给你选一个又粗又大的。” 身旁的老管家闻言,差点没绷住。 这位宁古郡王和自家殿下差不多,也是一个口无遮拦的主。 方一踏入兵器库,李彻便觉一股寒气逼人。 兵器库中所藏兵刃皆是寒光凛冽,杀气内敛。 环顾四周,但见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琳琅满目,各具神威,想来皆是沙场征伐之利器。 “宁古郡王和这位壮士可随意看看,我家殿下吩咐过,任何兵器您都可拿走。”老管家躬身道。 李彻点了点头,带着胡强在兵器库中闲逛起来。 数百把兵器放在一起,看起来还挺骇人的,但很快李彻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看不出这些兵器的好坏。 大庆的兵器式样和前世各个王朝都不一样,更别提燕王还收藏了不少异族武器。 如今面对这满室兵器,竟如坠云里雾中。 李彻索性不再看,只得求助于老管家,请他代为挑选。 老管家连连作揖,并说不敢。 李彻的态度让他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有些感动,当下取下一把古朴的长剑。 “这把剑名为‘静默’,剑身朴实无华,却锋利无比,乃是兵器库中的一等神兵。” 李彻摇了摇头:“这剑太轻了。” 老管家放下长剑,又指向墙壁上的一把长枪。 “这把‘追风’枪如何,这是我家殿下最喜爱的兵器之一,当年用十匹上等宝马换来的。” 李彻笑着说道:“枪是好枪,但阿强打仗都靠蛮力,怕是使不出这把枪的精妙之处。” 老管家惋惜地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在了一把巨大的战斧上。 “这把战斧名为‘裂地’,乃是前朝大将遗物,重达八十九斤。” 李彻见那战斧宽大而锋利,铁料厚重无比,不由得点了点头:“阿强,你看这把如何?” 胡强随手拿起战斧,在手中踮了踮,摇了摇头:“还是太轻了。” 说罢,他放下战斧,径直走向兵器库深处,指着其中一件兵器道: “这把武器俺看着不错。” 老管家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连忙阻止道: “壮士且慢!此物万万动不得!” 第54章 天生神兵! 李彻听老管家言语焦急,连忙回过头去,唯恐胡强莽撞,惹出祸端。 但见胡强立于一根铁柱之前,轻轻抚摸着那棍子,眼中似有精光闪烁。 “壮士,此乃库房承重之柱,非是兵器啊!”老者慌忙说道。 “柱子?”李彻也来了好奇心,“柱子不应该是木材或石材制作的吗?怎么用上铁的了?” 老者连忙走上前去,挡在胡强面前。 稍微松了口气,这才开口说道:“殿下,这东西本不是柱子,而是我家殿下从胡人手中抢下的战利品......” 老者将那铁柱的来历娓娓道来。 当初燕军刚刚成军,燕王急切想要打出功绩,便带一支军队深入草原。 寻到一个胡人小部落,燕军摧枯拉朽地击败了他们,直捣其巢穴。 在领地中心找到了这根柱子,它似乎被当做某种图腾,被胡人们顶礼膜拜。 年少的燕王正愁着如何炫耀自己的战功呢,这根图腾正是完美的战利品,便令手下将其搬运走。 没想到,足足四名膀大腰圆的军士,硬是没抬动它。 最后还是靠着三匹战马,硬生生把它拉回来的。 可这东西实在太沉了,根本没法使用,燕王又不忍心把它融了。 所以就一直放在这武器库中,当承重柱来使用。 听完老管家的讲述,李彻更是好奇,上前轻轻敲了敲那铁柱。 一道清脆的金属声响起,这东西是金属制品无疑了。 再仔细观看,那铁柱高约三米,至少有成人胳膊粗细,绝非寻常人所能握持,更遑论用作兵器杀敌了。 李彻暗自摇头,心道此物怕是无用。 但见胡强喜爱得很,犹如孩童得了心爱之物,心中一软: “老丈,屋子里的承重柱只有这一个吗?” 老管家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这倒不是,还有三根。” “不如让阿强试试?他若使得动,我们便拿走。若是使不动,再放回原处,继续当承重柱。” 老管家实在不好驳了李彻的面子,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阿强,且去一试。”李彻对胡强说道。 胡强闻之大喜过望,上前一步,只见他手掌也大得异于常人,竟能单手握住铁柱。 稍加用力,房顶灰尘簌簌而落,惊得老管家直呼:“慢着些,慢着些。” 胡强却是不管那些,用力向外一拉,将整根铁棍抽了出来,握在手中。 李彻惊讶道:“你小子可以啊,还真能拿动。” 身旁的老管家嘴巴大张,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了。 胡强也笑得合不拢嘴:“殿下,此间逼仄,容不得俺施展,可否移步室外一试?” 李彻自无不可:“同去,同去。” 三人走出到武器库外面,空间宽敞起来。 只见胡强双臂擎起铁柱,凌空挥舞,起初略显迟滞,却也引得周遭军士侧目。 随着他适应了铁柱的重量,挥舞的速度越来越快,铁柱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模糊的轨迹,撕裂空气并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在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之后,胡强将铁柱高高举起,然后猛然砸向地面。 一声巨响过后,尘土飞扬,空地中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坑。 聚集过来的军士皆是瞠目结舌,看向胡强的眼神犹如看向一尊神明。 此等神力,在沙场征战之中,那就是万人敌啊。 那可真是:挽着些儿就死,磕着些儿就亡,挨挨儿皮破,擦擦儿筋伤。 李彻第一个回过神来,大笑几声过后,心情舒畅道:“真乃阿强的天生神兵!” “老管家,这柱子留着也无用,就送给我们如何?” 见了胡强如此怪力,老管家哪敢不应,万一惹怒了那家伙,一棍子下来这老骨头都要砸成泥。 李彻自己则选了那把名为静默的长剑。 剑是他最熟悉的兵器,其他兵器虽然也不错,但他不会用啊。 出关之后少不了上阵杀敌,若是能寻得名师,他还想再学一件马上使用的长兵器。 选好兵器之后,李彻告别老管家,向监马司走去。 胡强扛着那铁棍跟在后面,嘴咧得像荷花似的。 “你小子。”李彻笑骂道,“抱着那棍子像抱媳妇似的,没人和你抢啊。” “嘿嘿,殿下对俺真好。” 李彻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算什么,一个棍子而已。” 然而胡强的脑回路却与其他人不同:“殿下要是看中哪家妇人了,就和俺说,俺去拎着这大棒给您抢来。” 阿强主打一个知恩图报! 李彻闻言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 看着那一脸疑惑的胡强,真是又气又好笑,没好气道:“行行行,等我有需要再找你。” 片刻后,李彻带着一众亲卫来到监马司门口。 监马司乃是朝廷直属官衙,掌管天下马政,统计各地马匹情况。 李霖早就将命令传达到了监马司,李彻刚到门口,早有眼尖的小吏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道: “下官见过宁古郡王。” “嗯。”李彻点了点头,“本王的马呢?” 小官看了一眼胡强手中的大棍子,和一众杀气腾腾的亲卫,顿时觉得心中苦涩。 期期艾艾道:“殿下......这个......” 李彻目光一扫:“怎么?莫非燕王没有知会你们?” “燕王派人来说了,只是......只是下官位卑言轻,只负责登记造册,若是要调拨马匹,还需司丞大人准许。” “那你们司丞呢?”李彻语气中已带了一丝不悦。 “司丞大人......他去赴宴了,今日怕是回不来了。”小官擦了擦汗。 李彻顿时冷笑一声:“是早就去赴宴了,还是接到燕王的命令后,才去赴宴的?” 小官顿觉一股杀意笼罩了自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接到燕王的命令后......他就出去了。” 第55章 由王司丞买单! 皇子就藩,掌握封地包括军政在内的绝大多数权力,但唯独马政是排除在外的。 大庆朝以武立国,对马匹数量很依赖。 所以针对各地藩王和封疆大吏,有一套独立的马政。 藩王对治下的马匹有归属权,但马匹的支入、支出、损耗等,皆须报备监马司,不得私自处置。 而监马司却是朝廷直属的,取监管天下马政之意。 这是为了防止大庆的马匹外流,便于朝廷统一调度。 由此,监马司的权力就很高了。 想清情况之后,李彻冷笑一声,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他继续问道:“你们司丞叫什么?” “乃是王......王伦王大人。” 李彻回头看向杨叔,后者略作沉吟,便开口道:“想来应是琅琊王氏子弟。” 李彻心中暗想,果然是世家之人。 “他去往何处赴宴?” 官吏哪还敢隐瞒,如实说道:“?应是去了绛云轩。” “头前带路。”李彻一把将官吏拎起,冷然道,“王大人身份尊贵,他既不肯见我,本王便斗胆去见他!” 。。。。。。 绛云轩乃是青楼,古代青楼并非只是做皮肉生意的肮脏场所,更多的是勾栏听曲、饮酒赋诗的娱乐场所。 此刻的绛云轩中,丝竹声声,脂粉香气弥漫。 客人们围坐在桌旁,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成群。 舞女们摇曳着曼妙的身姿,乐手们吹奏着靡靡之音。 一个雅间中。 王伦脸色微红地斜倚在雕花窗棂旁,听着同席之人对他阿谀奉承,不时举起酒杯,一派自得之色。 “宁古郡王?!”王王伦冷笑一声,将手中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不过是被发配出京的废王,也就燕王憨直,才会送他三千匹战马。” “皇子又如何?想从我这儿拿走调马文书,那就让他拿真金白银来换!” 王伦夹起一块鱼肉,抿了一口,顿时更加眉飞色舞起来。 都说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 越是远离京都的世家,越是对皇族毫无敬畏之心。 同桌的也都是世家之人,琅琊王氏乃世家中的大族,故而纷纷吹捧得更加卖力了。 就在这时,绛云轩的门口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夹杂着甲胄碰撞的铿锵之音。 吃喝的客人纷纷下意识抬头看去。 只见一名身穿戎装、腰悬宝剑的俊朗青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身高接近棚顶的壮汉。 再后面,还跟着十多名浑身甲胄、凶神恶煞的军士。 一股肃杀之气袭来,吹散了酒楼内的奢靡之气。 “殿下,在二楼雅间。”那官吏眼力的确不错,透过窗棂就看到了王伦等人的身影。 李彻二话没说,径直跨步向楼梯走去。 小二上前阻拦,刚准备开口,却感觉双腿直接悬空。 胡强像拎小鸡崽一样将他抬起,随手就挂在了房顶突出的大梁上。 周围人见状,顿时没人再敢上前。 李彻畅行无阻地来到二楼,胡强只伸手一推,那雅间的木门便瞬间分崩离析。 王伦抬起头看见面带冷笑的李彻,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世家大族的底蕴给了他开口斥责的勇气:“你等何人?如此无理!” “听闻王大人不想见本王!”李彻大步走过去,顺手拎起一把击缶的鼓槌。 “宁古郡王?”王伦看着一脸笑容的李彻,顿时酒醒了大半,“你要做什么?调动这么多军马,朝廷自有法度,本官要慢慢核......” “当我刚刚没听见你们说的话嘛!” 一阵破空之声传来,李彻手持鼓槌,狠狠抽了过去。 砰—— 金属制成的鼓槌砸在王伦脸上,直接将他砸倒在地,几颗牙齿连带着血水打着旋飞了出去。 其中一颗正好落在酒杯中,溅起一片酒液飞洒而出。 同桌之人顿时齐齐惊呼一声,不少人下意识站起身。 燕地尚武,士人行事虽莽撞,但你这也太莽撞了吧? 这哪里像是个被贬的藩王,倒像是个心狠手辣的悍匪! “把王司丞请走!” 李彻指向在地上直哼哼的王伦,身后立刻有两名亲卫将他架了出去。 看着寒蝉若噤的众人,李彻露出一个得体而礼貌的笑容。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几分凛冽。 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中,拿起一个干净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适才之事,扰了诸君雅兴,本王自罚一杯。”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向众人亮了亮杯底。 见众人无动于衷,身后秋白‘锵’的一声拔出佩刀。 众人心中一凛,再不敢迟疑,纷纷举杯,其中一人杯中,赫然可见半颗白牙。 那人感觉到李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心中一凉,硬着头皮将混杂着牙齿的酒喝掉。 李彻这才温和地笑了笑:“本王还有事,便失陪了。为表歉意,今日酒宴……...” 他顿了顿,转身离去,声音远远传来: “便由王司丞买单!” 直到李彻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众人才长长出了口气。 那喝下牙齿的人更是蹲在地上,狂吐不已。 “这位宁古郡王……手段之毒辣比起燕王,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有人颤抖着说道。 众人皆是默然,心中一片惊惧。 却说李彻带着王伦走出绛云轩,直奔宁古军营内去。 燕王还是够意思的,给宁古军安排的军营宽敞而干净,位于城北门口。 进了军营之后,李彻直入中军帐篷,坐在上位。 两名亲卫将头晕目眩的王伦扔在地上,向李彻躬身行礼后,退至一旁。 “李......李彻,你到底要做什么?”王伦口齿不清地说道。 李彻笑了笑:“看来王司丞还有些头脑不清啊,本王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 他看向两名亲卫,淡然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帮王司丞醒醒酒?” 两名亲卫会意,立刻将腰间佩刀抽出扔到一旁,拿着刀鞘对着王伦便是一阵劈头盖脸的痛打。 王伦乃是世家之人,何时遭过这种毒打,顿时蜷缩成一团,哀嚎不止。 李彻皱了皱眉:“去去去,拉出去打,不知道本王心善,看不得这种场面吗?” 两名亲卫拱手领命,拉着王伦后脖颈,拖在地上拽出了营帐。 不多时,营帐外便传来了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 第56章 灭上几家玩玩 等到两名亲卫架着如同血葫芦般的王伦回来,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李彻让人拎了一桶凉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去。 王伦用尽力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带着和善笑容的李彻,身体骤然一顿。 “王司丞,此刻可清醒些了?”李彻语气和煦问道。 王伦此刻对李彻惧怕到了骨子里,声音微弱而颤抖:“殿下……究竟意欲何为?” 燕地世家和燕王虽有争斗,甚至到了暗杀的地步,但终究是不能摆上台面的暗斗。 哪有李彻这般,光天化日之下便绑架、殴打的。 “燕王送给本王的三千匹马,不知王司丞可愿详谈?” “能谈,当然能谈。”王伦慌忙说道,“殿下这就可派人去取,下官这就备好文书。” 李彻微微一笑。 这不是能合作吗?看来燕地世家也没有燕王说的那么不讲理。 “本王要真正的战马,明白吗?” 并不是所有的马匹都是战马,按照功能不同,马匹可分为驮马、挽马、种马、战马等类别。 战马恰恰是其中占比最少的。 这王伦若是阳奉阴违,转而挑选出三千匹只能拉车的驮马,以次充好....... 李彻自己倒是没什么,大不了劳累一下,再揍他一顿。 只是王伦这小身板,怕是扛不住第二顿揍了。 李彻自认为是个为他人着想的人,不忍心看他再受第二次皮肉之苦,这才出口提醒。 王伦抖若筛糠:“自是上好的战马。” “如此,甚好。” 李彻站起身,将王伦从地面上扶起,关切地说道: “王司丞下次少喝一点,怎么不小心摔成这个样子,若非让本王撞见,怕是斯文扫地了。” 王伦苦不堪言,只能连连点头。 “去,给王司丞拿一套干净的衣物来。”李彻吩咐身旁的秋白,“然后带着他去监马司,把本王的三千匹战马牵回来。” 秋白强忍笑意,领命而去。 押着王伦走出军营,恰好碰见燕王府老管家拎着一个鸟笼过来。 老管家和秋白有过一面之缘,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余光扫到秋白身侧满脸肿胀之人,顿时觉得有些眼熟。 他也没有多想,走进营地求见李彻去了。 听到老管家求见,李彻立刻知道,应该是燕王送自己的海东青到了。 李彻心中大悦,当下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亲手扶住想要下拜见礼的老管家: “老丈来此,可是给本王送鸟来了?” 老管家连忙说道:“殿下英明,我家殿下吩咐过,尽快将海东青送到您手中。” 李彻喜滋滋地从老管家接过鸟笼,向里面看去。 笼中,一只纯白色的海东青傲然站立,浑身羽毛如同新雪一般纯净,两只眼睛颇有灵性地盯着李彻。 这小东西仿佛知道面前男人就是自己未来的主人,目光从未从李彻身上移开。 “此鸟已然被驯鸟人驯服,一些基础的事情都能做。”老管家又说道,“但它尚未成年,骨未成,还需殿下费心调教些时日。” 李彻点头道:“这个放心,本王闲暇之余,读过一些驯养宠兽的杂书,对此道还是有些了解的。”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李彻那位在动物园当驯养师的前女友了。 当年李彻陪她值班的时候,连老虎的屁股都摸过,一只已经训练差不多的海东青,还是能驾驭住的。 老管家见海东青已顺利送达,便起身告辞。 李彻却开口挽留,又问了一些海东青的情况,这才让人拿了些赏金,亲自送老管家出营。 走到半路,恰逢秋白将战马带回来。 但见蹄声如雷,黄尘滚滚,三千战马嘶鸣不绝,颇为壮观。 引得一众士卒都出来围观。 队正们更是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开始抢着挑选马匹了。 李彻负手而立,眉头微蹙,高声喝道:“吵什么?都给本王滚回来!” 一群凶煞的军汉见了李彻,顿时如老鼠见到猫一般,老老实实走了过来。 李彻开口命令道:“王虎呢?” 骑兵营队正王虎兴奋地走上前,行礼:“末将在。” “骑兵营扩军至一千五百人,你即刻从各营挑选精锐,战马亦由你们骑兵营先挑选。” 王虎抱拳领命,迫不及待地去挑人了。 非是李彻不想扩充更多骑兵,只是并非所有士卒都适合骑马作战。 一般来说,南人擅水战,北人精骑射。 而李彻麾下多半是南人,很多人都没骑过马,即便勉强学会了骑马,也不过是骑在马上的步兵罢了。 “其余各营将剩余的战马平分。”李彻又命令道,“务必让每个士兵都学会骑马。即便不能在马上作战,至少也要做到能够骑马行军。” 众人轰然应诺,随王虎而去。 唯独留下秋白等亲卫,可怜巴巴地看着李彻。 李彻见状,不禁莞尔:“你们也去挑选吧,每人一匹。” 秋白等人连忙谢恩,欢天喜地地去选马了。 亲卫们离去后,浑身是伤的王伦便显得格外扎眼。 老管家近距离看了他一眼,终于认出了他的身份,惊讶道:“殿下,这位是王家的......” “哦。”李彻轻描淡写,“这是本王的好友,刚刚多亏了他,才这么顺利牵来这些马。” 王伦闻言,身躯一颤,眼眶泛红,几乎落下泪来。 老管家的眼神则是更加怪异了。 好友?从你营地里出来被打成这样? 这是什么怪癖的交友方式? 不过,由于李彻一直对他礼遇有加,老管家还是忍不住劝说道: “殿下如此对待王家之人,怕是会遭来北方世家忌恨啊。” 李彻微微一笑:“无妨,四哥如此厚待本王,又是赠送兵器,又是赠送战马,本王自当投桃报李,想办法回报四哥才是。” 老管家心中一惊:“殿下何意?” “这世家不是四哥的心头之患吗?”李彻温和地笑道,“四哥身为燕地藩王,不好对他们下手,本王却是无所顾忌的。” “他们若是对本王发难,正好趁机灭上几家玩玩,也算是为四哥排忧解难了。” 第57章 天下是我们世家的天下! 老管家告辞之后,慌慌张张离开了营地,显然是去通报燕王了。 李彻笑了笑,也没在意。 转身看向身侧低头不语的王伦,挥了挥手: “把王司丞送回去吧。” 王伦愕然抬头,似是不敢相信李彻竟敢放他离去。 李彻不予理会,转身步入中军大帐。 世家的报复,他还真不怕。 庆帝和燕王会忌惮世家,是因为他们有资产和土地,而世家也是其中一部分。 他李彻有什么? 关外那一片苦寒之地,世家不屑一顾,更无从插手。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世家敢报复,自己就敢砍得他们人头滚滚。 回到桌案前,李彻让人将海东青搬到自己身边来。 陪伴是和动物最快建立感情的方式。 这只海东青年龄还小,不急着训练,还是先培养培养感情。 李彻铺开一张纸,提笔在上面勾勒着。 这是李彻的个人习惯,每当做规划的时候,总喜欢写点什么。 宁古军不会在燕地停留太久,补给完毕后便会再次上路。 过了燕地,便是山海关了。 出了山海关,就是关外之地,宁古郡城就坐落在距离山海关200公里外的丘陵之上。 此时中原已是初春时节,而关外依旧是寒冬腊月,气温时常会降至冰点以下。 保暖依然是大问题。 与前世不同,这个世界的地理环境虽然大致上都能找到对应,但有些东西还是天差地别。 李彻也不清楚,自己熟知的那几个煤矿,在这里是否仍然存在。 所以,至少要在燕地采买足够的毛皮、火炉和高热量食物,至少不能让冻死士卒的情况发生。 除了保暖问题外,最急需解决就是情报问题。 李彻对关外的情况完全不了解,现在的宁古郡到底是谁在主事? 是前朝遗老,还是朝廷派驻的官员,亦或是流放的罪犯……甚至是蛮族部落? 自己就这么一头扎进去,会不会陷入未知的争斗之中? 想到这里,李彻抬头看向门口亲卫:“去,把燕三给我叫来。” 亲卫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一个身材矮小、长相普通的汉子走了进来。 “斥候营燕三,参见殿下。” “起来吧。” 燕三直起身,看向李彻的眼神中满是崇敬。 身为斥候营队正,宁古军中层军官的一员,燕三无疑是身份最低的。 飞贼出身,即便在一众罪徒中也是鄙视链最低端,其他队正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瞧不起的。 是李彻力排众议,力捧燕三当这个队正。 所以,在宁古军里,燕三对李彻的忠诚度几乎是最高的。 “给你个任务。”李彻开口说道,“挑选五十名身手矫健的兄弟,多备冬衣,骑快马。” 燕三点头记下:“敢问殿下,我等此行何处?” “你们要先行出关,随后化整为零进入宁古郡,探得那里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属下明白。” 李彻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杨叔那里取些金子,关外苦寒,多添置些御寒衣物。” 燕三眼眶微红:“多谢殿下。” 李彻点了点头,示意燕三可以走了。 燕三再次深深拱手鞠躬:“殿下珍重,属下去了。” 目送燕三的身影消失,李彻这才轻轻出了口气。 “去,告诉外面那些兔崽子一声。”李彻开口对身边亲卫说道,“挑完了马就去市集上,采买出关所需之物。” “是,殿下。” 。。。。。。 另一边,王家宅院。 王伦回到家后,家丁慌忙迎了上来,将他搀扶到院子里。 “其他几家都来人了吗?”王伦虚弱地问道。 “范家、萧家、杨家、卢家都来了。”家丁连忙回道。 王伦被李彻带人抓走时,那么多人都在场。 北方世家的圈子本就不大,就是几个传承千年的氏族,家中子弟都在朝堂出仕做官,并暗中控制着整个北方。 王伦被仆人搀扶着走进大厅,看到他步履蹒跚,面色苍白如纸,各家派来的人纷纷涌上来。 “王兄,无碍否?” “该死,这宁古郡王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他老子都不敢如此对待我们世家,这宁古郡王已有取死之道!” 众人义愤填膺,仿佛李彻挖了他们祖坟似的。 王伦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疼痛难忍,听见周围人吵吵闹闹,顿时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够了!!!” 听见王伦暴喝一声,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琅琊王家的势力最大,虽然在燕地这一支不是主家,但仍不是其他家能比的。 “骂他有何用,各位还是想想办法,如何扳回一局吧。” 王伦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那李彻只是暂时在燕地休息,说不上哪天就去了关外,到时候想找都找不到他了。” 听到王伦的话,范家之人紧握拳头,愤然道:“可派死士行刺他!” 王伦摇了摇头:“行刺?你们连燕王都拿不下,如今这两人同流合污,更难以下手了。” 他刚刚从宁古军营里出来,那些宁古士卒各个雄壮,比燕军还要精锐。 在这种军营中行刺,和送人头没什么区别。 又有人提议:“不如上报朝廷,给陛下施压,让他严惩宁古郡王。” 此话刚出,便有人反驳:“岂不闻宁古郡王在邺城所行之事?邺城王氏都差点被灭族了,也没见陛下有什么举动。” 又有人提出几个建议,但很快就被驳回了。 大家意见不同意,争论不休,大堂中再次吵作一团。 就在这时,王伦眼神阴冷地开口道:“好了,都听我说。” 众人再次安静下来。 “位,宁古郡王此番前来燕地,无非是为了筹集粮草,购买补给。” “殊不知,燕地的市场,是我们控制的。” “你们回去吩咐下去,任何商铺不得给宁古军出售一颗粮食、一匹布、一捆毛皮!” 王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包括从燕地到山海关这一路,高价收回市面上的一切物资。” “我要让他宁古军断粮哗变,出不去山海关!” “他李家应该知道,这天下是我们世家的天下,不是李家的天下!” 第58章 你说你惹殿下这个杀胚做什么呢? “乖,多吃一些。” 海东青蹲在李彻手腕上,用尖嘴叼着李彻手里的一块鲜肉。 李彻趁此机会,悄悄摸向海东青的背部。 嗯.......丝滑柔顺,撸起来挺解压的。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秋白急切的声音:“殿下,不好了!” 吃了一半的海东青瞬间受惊,扑腾着翅膀逃回了笼子里。 李彻看着冒冒失失的秋白,无奈道:“你干哈,舞舞玄玄的?” 秋白行事一向稳重,如此失态肯定是遇见了解决不了的事情。 “殿下,咱们的人在集市和商人起了冲突,还见了血!” 李彻闻言,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咱们的人死了?” 秋白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但对方被打破了头,还有几个轻伤。” 李彻的表情松弛了一下,随后皱着眉头问道:“咋回事?犯老毛病了啊?” 自己的手下是什么鸟样子,他太了解了。 巨大多数都是罪徒和土匪出身,发生些口角,凶性上来了,动手在所难免。 “据说是因为那些商人不卖给咱们粮食。”秋白神色愤懑,“明明还有不少存货,宁可散着卖给百姓,也不卖给咱们。” “不仅是粮食,整个市场的商人都不肯卖给我们东西,出多少钱都没用。” 李彻点了点头,稍加思索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到燕地之后,自己没触动过谁的利益。 唯一结仇的,就只有那一个王伦了。 一个王家应该不能控制整个市场,能做到这种程度,就说明其他世家也出手了。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反垄断法,世家操纵粮价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去,传令去!”李彻眯着眼睛,神色淡定,“亲卫营、骑兵营、弓弩营集合!” “是!”秋白兴奋地起身而去。 须臾,李彻披挂整齐,腰悬长剑,在胡强护持下,步出营帐。 帐外,三营将士早已披坚执锐,静候多时。 李彻面色沉凝,一言不发,翻身上马,直奔营外而去。 士卒们紧紧跟在李彻身后。 就在这时,以钱斌率领一众文官匆匆赶来,拦住李彻去路,高声劝阻: “殿下,万万不可冲动啊!” 钱斌擦了擦头顶的汗:“此地乃是燕王领地,您这么大张旗鼓地调兵,怕是会引起误会啊!” 李彻闻言,勒马停步,略作沉吟:“钱师言之有理。” 钱斌刚欲松口气,却听李彻朗声吩咐道: “秋白,派人去燕王府,将事情经过告知燕王一声。” “告诉他我是冲着世家去的,让他的人不要往集市去,免得发生误会!” 秋白领命,钱斌脸色大变:“殿下不可,世家虽然过分,但他们并未犯法啊。” “反倒是咱们的人抢了粮,还打了人,触犯了大庆律法。您就这么杀上门去,师出无名啊!” “打人就犯法了?”李彻冷笑一声,“要是不让我吃饱饭,老子还杀人呢!” 说罢,给周围的军士使了个眼神。 立刻有人上来,将钱斌等人拖走,清出了一条道路。 李彻双腿一夹马腹,率军直奔集市而去。 直到所有人都离了营,身旁的军士才放开了钱斌。 钱斌一脸苍白地坐在地上,懊悔地用手锤向地面:“完了,纵兵抢粮,殿下这恶名要远扬了。” “王家啊王家,你说你惹殿下这个杀胚做什么呢?!” 。。。。。。 此刻,集市的王家粮铺外。 十名宁古军士,手持佩刀,背依背围成一圈。 周围全是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伙计和仆从,人数大概有几十人,将士卒围得水泄不通。 “你们要干什么?我等乃是宁古军,袭击军士可是重罪!” 一名什长声色俱厉,怒目圆睁。 “宁古军又如何?”一名伙计面带嘲讽,“宁古军就能抢粮打人了?一群臭丘八,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地盘!” 听见他说话如此难听,顿时有士卒气不过,据理力争: “俺们奉命筹措军粮,你们明明还有粮食,凭什么不卖给俺们?” “俺们给你们钱,也不白吃,兄弟们吃了这粮,是要去关外和蛮子拼命的!” “不卖你又如何?和谁拼命管我们鸟事?”那伙计冷笑一声,“我王家的粮食,想卖给谁就卖给谁!” “实话和你们说了,主家早就发话了,这批粮食就是卖给东胡?人、靺鞨人、女真人,也不会卖给你们宁古军!” 听闻此话,一众士卒顿时脸色大变,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一刀劈下去。 但这一路以来,李彻不断向他们灌输的基本军纪,束缚着他们没有挥动手臂。 “听懂了吗?听懂了就放下粮食,滚蛋!”伙计脸上嘲讽之意更盛,“晚了一步,休怪我等棍棒无情,给你们砸个半死!” 什长脸色阴晴不定,看着身侧的士卒,沉声道:“把粮食给我。” 士卒双手紧紧抱着粮袋,面露倔强之色:“什长,可殿下命我们来采购......” “违反军令,我自会一力承担!”什长斩钉截铁道,“我等不能令殿下为难,兄弟们一路走到这里,切不可功亏一篑!” “殿下还要带你们去关外呢!” 那士卒闻言,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将手中粮袋递了过去。 什长单手持刀,另一只手接过粮袋。 “可以让他们走了吧?”什长冷声道。 那伙计冷笑一声,挥手示意,身后的恶仆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出一条路。 士卒们满腔悲愤,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握紧拳头,愤愤离去。 伙计则对什长伸出手:“把粮食拿来,你也滚吧。” 什长冷笑一声,将怀中粮食抱得更紧了:“我家陛下命我来卖粮,此乃军令。” “一颗粮食都带不回去,我如何对得起殿下?” 伙计顿时眼睛瞪得老大:“好啊......你敢耍我?” 什长眼中闪过暴虐之色,自从跟了殿下,谁敢对自己如此耀武扬威。 心中一横,一脚就踹了过去:“耍你如何,老子还他妈踢你呢!” 这一脚正中那伙计腹部,直踢得他眼前一黑,瞬间瘫倒在地。 周围的王家恶仆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纷纷挥舞着手中的棍棒,恶狠狠地砸了下来! 第59章 放饵钓大鱼 眼看棍棒要落下,先前离开的士卒们义愤填膺,欲折返相助什长一臂之力。 却闻街道尽头,弓弦震动之声骤起,杀气凛然。 “放!”李彻冷漠的声音响起。 第一排弩手下意识勾动扳机,成排的弩矢呼啸而出,瞬间将一片恶奴射翻当场。 恶奴们还未反应过来,第一排弩手已经退下,第二排弩手上前。 “再放!” 又是一阵箭雨,恶奴们肝胆俱裂,一阵鬼哭狼嚎。 接连两波弩矢,早已射破了恶奴们的胆气,纷纷弃棍跪在地上求饶。 不顾耳边传来的哀嚎和求饶声,李彻目不斜视地纵马而上,亲卫营紧紧跟在身旁。 来到那名什长面前,后者恭敬地单膝跪地:“殿下!” “为何不反击?”李彻开口问道。 什长抱紧粮袋,惶恐地说道:“按照军规,我等不能对百姓动手......” “睁开眼睛看看,他们是百姓吗?!”李彻嗓音拔高,目光扫过一众士卒。 “尔等擦亮眼睛,何人为百姓,何人为豺狼!” 众多士卒纷纷低头,不敢回话。 粮铺里,一个穿着长袍的书生跑了出来,看到躺了一地的奴仆,顿时面如土色。 “宁古郡王!”那书生喊了一声,“我王家有何错,你纵兵滥杀无辜,难道要强买强卖不成吗?” 李彻看向那书生,冷笑道:“强买强卖?本王身为朝廷藩王,岂会行此等卑劣之事?” 书生刚松了口气,却听李彻继续说道: “本王拿了东西之后,只要不给钱,就不算强买强卖了吧?” 书生顿时面色大变,嘴唇颤抖:“你......你要做什么?” “全军听令!”李彻不再理他,暴喝一声。 众多士卒聚集二来,齐齐以拳锤胸口:“喏!” “全军听令!我等此番,乃是为大军筹措粮饷,凡世家店铺,皆可随意取用,如有阻拦者……” “杀无赦!” 士卒们兴奋应道:“遵命!” 没了军纪束缚的士卒们犹如下山猛虎,直冲各家店铺,见东西就拿,有人敢挡路就是一脚。 本就是一群悍匪,让他们抢劫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李彻也没闲着,命令亲卫营在士卒身后监督,确保他们只会对世家下手。 在集市里,世家和平民很好区分。 世家都有自己的店铺,有统一服饰的伙计,看上去很正规。 而普通百姓顶多也就摆一个小摊子,大多数都是当街叫卖。 对于抢劫这些苦哈哈,李彻完全没有兴趣。 都是些穷人,本就搜刮不出来多少油水,而且还败人品。 眼看着现场乱成一片,王家粮铺中的那个书生趁着无人注意,转身就向集市外面跑去。 秋白凑到李彻身旁,指着那书生的背影:“殿下,此子应该是去报信了,要不要属下把他抓回来?” 李彻含笑摇了摇头:“不急,把鱼饵放出去,才能钓得大鱼。” 。。。。。。 王家大院就在集市不远处,书生跌跌撞撞地跑进大门时,王伦正好迎了上来: “冲儿,外面发生何事?” “叔父。”那书生惊魂未定,“李彻.......李彻他!” “李彻他怎么了?”王伦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李彻他疯了!”王冲这才喘匀气息,“咱们不把粮食卖给他,他就纵兵抢粮,现在整个集市都乱了!” 王伦闻言顿时一阵语塞。 大家都是上层人,玩的应该是权力的游戏,哪有像李彻这样的? 玩不过自己就开始明抢了,这和悍匪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其他世家也收到了集市的消息,纷纷登门齐聚王家府邸。 “王兄,宁古郡王肆意妄为,我族商铺遭劫!” “王兄,这此番祸事,该如何是好啊?!” “我家店铺积攒了三个月的货物,已经约好了买主,万万不可被那疯子抢走啊!” 王伦面色阴沉。 店铺被抢的损失事小,真正让世家无法承担的是公信力的丧失。 世家能称霸一方作威作福,就是因为他们有着超过衙门的公信力,一众百姓只知有世家,不知有朝廷。 而且,店铺中的那些货,很多都是已经交易出去的。 能和世家交易的买主,自然也是非富即贵,几乎都是同样的世家大族、达官贵人,甚至是......异族! 若失信于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行了!”王伦喊了一声,“吵吵吵,吵有何用?”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李彻把那些货物拿走,不然主家怪罪下来,我等皆难辞其咎!!!” 有人问道:“他李彻手里有兵,我等如何拦他?” “李彻有兵,你们就没有吗?”王伦眼睛一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中都养着门客、私兵呢,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言语。 豢养私兵虽是违法之举,但世家大族皆有此风,在这个圈子里也算是不成文的规定了。 可让私兵去攻击一个藩王的队伍,那罪过可就大了。 “你们还犹豫什么?”王伦怒道,“李彻敢抢粮,就不敢打上你们宅邸吗?到那时候,你们谁家能抵抗他的虎狼之师?” 听到王伦的话,令众人如梦初醒。 是啊,李彻如此肆无忌惮,没准抢完店铺就跑到自家府邸去抢了呢。 “说得对,不能坐以待毙了,我家有八百私兵,可供王兄驱使!” “我府中亦有六百门客,皆是亡命之徒,愿为王兄效死!” “犬子在城卫军任职,可令其调兵前来!” “我家出七百!” “我家也能出八百私兵!” 众人七嘴八舌,很快就凑出了三千私人部曲,再加上一支不属于燕王控制的城卫军。 王伦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开口道:“尔等速速回去准备,待我信号一出,便杀奔集市。。” “王兄要去做什么?” “我去一趟燕王府。”王伦眯着眼睛,“宁宁古郡王在燕王封地动武,他身为藩王,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我去逼一逼他,必要他也出兵!” 第60章 李彻的嗜杀性格 却说燕王那边,早已收到了属下的汇报。 又有宁古军士卒上门,通报了李彻的意思。 一向果断的燕王,此刻却踌躇了起来。 李霖眉峰紧锁,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良久不语。 燕王妃看着沉默不语的丈夫,开口劝说道:“王爷可是心中有疑虑?” 看着一向贤惠的妻子,李霖长叹一声,诉苦道:“六弟赠予显儿的那枚玉佩,爱妃可还记得?” 燕王妃点了点头。 李霖继续说道:“那枚玉佩是太子的,我在他府上看见过,是他十二岁时二哥送给他的礼物。” 王妃闻言,心中一惊,道:“王爷的意思是......宁古郡王和太子有关系?” “不是有关系,是有仇恨。”李霖叹了口气,拿出太子寄给他的密信,“这是太子哥哥写给我的,信中言辞激烈,字字诛心,要我寻机除掉六弟。” 王妃接过信来,匆匆浏览一遍,果然如燕王所言,言语之间颇为激烈,从文字都能看出仇恨之深。 燕王妃连忙劝说道:“王爷,此事一定要慎重考虑,万万不可冲动行事!” 李霖沉声道:“我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我大庆外有蛮族为祸,内有世家狼狈为奸,皇子之间为何还要同室操戈?” “更别提我那六弟颇具英雄气,和我也算是一见如故,我怎能因一封信就加害于他?” 李霖痛苦地将信纸攒成团,低下脑袋。 “可太子哥哥于我又有大恩,当年若不是他......本王就。” 王妃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恩归恩,仇归仇,王爷与宁古郡王无冤无仇,你岂能因太子殿下的私怨,便加害于他?” 听到燕王妃的一席话,李霖抬起头,眼神流转,似有所悟。 他何尝不知妻子言之有理,只是太子恩情,重于泰山,他实在难以抉择。 燕王妃又说道:“更何况,如今宁古郡王与世家开战,未必不是存了替你扫清障碍的意思,王爷切不可恩将仇报。” 李霖紧紧攥着的拳头松开了。 就在这时,有亲兵前来汇报:“殿下,王家王伦前来觐见。” 李霖站起身,冷漠道:“本王知道了,将他请到大厅来。” 看到自家丈夫脸色阴沉,燕王妃下意识拉住他的袖口:“王爷......” 燕王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 “稍安勿躁,为夫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 “殿下,我等搜刮了十一家店铺,粮食、皮革、布匹、药材等物资皆已补充完毕。” 亲卫站在李彻身侧,躬身汇报: “只是数量太多,我等怕是带不走,怕是需得车队才能运走。 李彻微微点头,回头看向街边堆放成山的物资,心中也有些许激动。 这么多物资,足够支撑队伍到达山海关,而且还会有不少剩余。 世家豪族,果然富可敌国,在这等偏远之地,能聚敛如此之物,也只有他们能够做到了。 “你现在回营,传本王命令。”李彻将兵符扔给他,“命令全军拔营,携所有辎重,来此集结。” “所有人?” “是,我们现在就走。”李彻斩钉截铁道,“抢了这么多东西,不赶快离开,还等着苦主找上门来吗?” 亲卫愣了一下,随后领命而去。 过了大约一刻钟,浩浩荡荡的宁古军大部队开进了集市。 士卒和民夫们开始装车,每个店铺都搜刮得很干净,连一粒米都没落下。 李彻又命骑兵营开道,护送着装车完毕的马车先行离开。 而自己则亲自带领亲卫营、弓弩营和二百名骑兵营老兵,在集市口等候。 大军宛如一条长龙,向着北方城门蜿蜒而去。 忽然。 街角拐角处,一队城防军手持长矛,身着皮甲,步伐凌乱地涌现出来。 其后跟着三千余名衣着各异的汉子,皆是世家豢养的私兵,手持刀剑,眼中闪烁着凶光。 李彻端坐马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果然不出所料,世家大族终究按捺不住。 为首的将领起初还有些忐忑,但望见宁古军主力已撤,街口只余李彻和几百军士,顿时来了底气,高声喝道: “李彻,汝倒行逆施,纵兵抢劫,已经触犯大庆律法,还不速速下马受降?” 李彻闻言,轻蔑一笑。 看对面军容不整的样子,整体素质还没山中悍匪高呢,也敢在此犬吠? “莫要多说,来罢。”李彻抽出腰间‘静默’长剑,只觉得浑身的热血开始沸腾。 这一路来的厮杀,已让他血脉之中,华夏民族的战斗性格完全觉醒。 几天不见血,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那将领见李彻如此托大,顿时怒火中烧:“竖子狂妄!” “和他多说什么?”那将领身后,一名身穿儒袍的世家老者开口道,“我儿,直接带人杀过去,拿下这个悖逆之徒!” 将领点了点头,不复多言,命令城卫军率先进攻,世家之私兵则紧随其后。 刹那间,喊杀声震天,数千人马如同潮水般涌向李彻。 李彻对此却熟视无睹,只是默默握着手中利剑,静静看着敌人不断接近。 直到大部分人走进预定范围后,他猛地将手中长剑指向天空,声如洪钟:“射!” 刷刷刷—— 屋檐上,马车旁,窗棂后,伸出一把把弓弩。 早已经埋伏好的弓弩营同时发难,四面八方的弩矢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将率先冲上来的城卫军射杀大半。 一时间,城卫军人仰马翻,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原本气势汹汹的进攻阵型瞬间被打乱。 李彻却是目露精光,暴喝一声:“宁古军!” “在!” 数十名亲卫营,加上二百名骑兵营老兵齐喝一声。 宁古骑兵动作整齐划一,齐刷刷从腰间抽出马刀。 亲卫营更是从马背一侧取下长矛,自然垂在马头之前。 李彻身先士卒,率先骑马向对面冲出,手持巨大铁棒的胡强紧跟其后。 另一边的城卫军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到二百余名骑兵如同浪涛般,狠狠拍打过来。 李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随本王杀!” 第61章 真杀了你又不高兴 一时之间,战马嘶叫,马蹄生风,鬃毛飞扬。 锃亮的战刀折射出一道道寒光,骑手的杀喊声、疾驰的马蹄声响彻集市。 李彻一马当先,手中长剑呈45度角下垂。 凭借着战马的冲锋时的加速度,不需要用刀挥砍,便能对敌人造成致命创伤。 骑兵需要做的只是不减速冲到底,用刀锋对准敌人。 那城卫军将领刚刚抬起头,就看到一把锋锐的剑刃迎面而来,瞳孔倒映出一缕寒光。 下一秒,视野天翻地覆,大好的头颅高高抛起! 李彻一剑削掉将领头颅后,看都没看他一眼,胯下战马继续加速深入敌阵。 倒是旁边的秋白看得清楚,连忙高呼一声:“王爷亲斩敌将!!!” 秋白扯着嗓子喊这一声,全军都听得清清楚楚,宁古军士兵瞬间士气大振: “嗷嗷嗷!!!” “王爷神武无敌!” “冲啊!” 先登、陷阵、斩将、夺旗,自古以来就是功劳最大的军功。 更何况,这是李彻这个王爷亲手斩将,宁古军的士气瞬间攀至顶峰。 亲卫们将骑枪放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入敌阵。 锋利的枪尖刺穿铠甲,贯穿肉体,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撞击声。 五十名亲卫如同推土机一般,将敌人一个个击倒,撕开了一道道缺口。 少数幸运的士兵侥幸躲过骑枪的攻击,还没等他们站稳脚跟,紧随其后的两百名骑兵便挥舞着锋利的马刀,将他们无情地砍倒在地。 两方阵线刚接触的瞬间,城卫军便瞬间崩溃。 宁古铁骑如入无人之境,势如破竹地将敌阵凿穿,马蹄无情地践踏着残兵,朝着后方的世家私兵席卷而去。 世家老者大惊失色,连忙拽过两个私兵,喊道:“快,快拦住他们!” 惊恐的话语从老者喉咙处涌出,一支箭矢也随之而至...... 嗖—— 老者应声倒地,一支羽箭正中他的咽喉,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在地面上晕开。 “杨家主中箭了!!!” 惊恐的喊叫声在人群中回荡,随后化为无边的恐惧蔓延开来。 李彻放下手中弓箭,大喝一声:“随本王破阵!” 身边亲卫再次提速,因刺破敌人身体而上扬的骑枪再次放下。 面对着越来越近的宁古铁骑,私兵的阵型也开始松动。 阵型中间的人开始扔下武器,向左右商铺逃窜。 最前方的私兵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冲。 无论他们内心有多么恐惧,宁古铁骑到底还是杀到了面前。 李彻作为楔形队列的最尖端,一马当先,深深嵌入敌人的阵型之中。 身后的亲卫则如同刀锋般,将敌阵切割开来。 胡强手中铁棒每一次挥舞,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响,十数名私兵倒飞而出。 私兵们的阵型在冲击下开始崩溃,而宁古铁骑的冲锋却从未停歇。 战马嘶鸣,尘土飞扬,李彻猛然拉紧缰绳,胯下战马人立而起,停在了几名锦衣华服的世家之人面前。 这些世家之人本以为躲在阵中固若金汤,却万万没想到李彻竟勇猛至此,转瞬间便撕开了两道防线,杀至眼前。 其余私兵此刻还被堵在集市口,根本无法及时支援,他们身边已再无任何抵抗的力量。 “世家欲擒杀本王乎?” 几人虽不是世家家主,但在各自家中也是位高权重之人,哪里见过这等如同修罗场般的血腥场面。 此刻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脑海一片空白,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再看那宁古郡王,身披战甲,胯下战马高逾两米,浑身上下浴血,就连马匹喷出的鼻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居高临下的凶悍模样,带着血勇之气,宛若凶神下界一般。 身后虽然还有不少私兵,但此刻他们主子的小命都被李彻攥在手中,那些私兵投鼠忌器,自然不敢上前。 众人之中,有人两腿发软,瘫倒在地。 也有人尚存一丝理智,跪地求饶道: “殿下,饶命啊!饶过我这一次,萧家必有厚报。” 见到世家之人如此不堪,李彻冷笑一声:“尔等岂不闻,杀人者,人恒杀之?” 那人瞪大眼睛:“我乃萧家族老,殿下真敢杀我,与我河北萧家为敌?” 李彻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 “砍了。” 下一秒,身后的世家私兵便看到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那些凶神恶煞的骑兵,高高抬起手中骑枪,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家族老透体贯穿,钉死在地上! 李彻低头瞥了一眼那萧家族老,看到对方脸上凝固着不可置信的神情,不由得吐槽道: “真杀了你又不高兴。” 回头看去,自家车队已经全部驶出了街道。 “世家,就这?”李彻只觉得索然无趣,拍马而走,“走了,出城,去关外。” 亲卫拔枪跟上,几具尸体失去了支撑,顿时瘫软倒地。 二百余骑来也快去也快,如旋风般卷过,只留下惊慌失措的一众私兵。 眼看着自家主事之人都没了气儿,私兵们顿时手足无措。 “这......这该如何是好啊?”有人问道。 “主人们都死了,若是就这么回去,家里岂会放过我等。”另一个声音带着绝望,“不如追上去,将那人杀死,将功折罪,方有一线生机!” 有了领头的,绝望的私兵们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朝着李彻离去的方向蜂拥而去。 秋白策马与李彻并肩,看到这一幕后,低声道:“殿下,他们追上来了。” 李彻回头看了一眼,平静道:“不必管他们,一群丧家之犬而已。” 这些世家私兵,从小被灌输忠义思想,早已沦为工具。 如今家主身死,必然会不顾一切地复仇。 自己身旁只有二百多骑,刚刚是因为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才斩杀了那几个世家主事之人。 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再和这些私兵拼命。 马蹄声急促而密集,李彻一行人沿着街道一路疾驰,很快便接近了东平县城的北门。 就在他以为即将顺利出城之时,身旁的秋白突然惊呼一声:“殿下,您看前面。” 李彻抬眼望去,只见城门口黑压压一片,一支军队如铁壁般阻断了去路。 这支队伍队列整齐肃穆,显然是一支精锐之师,绝不是刚刚那半吊子城卫军能比拟的。 夕阳下,森冷的寒光从军士们的盔甲上反射而出,令人胆寒。 队列缓缓分开,一位身披雁翎甲的将领策马而出,腰悬长刀,神情冷峻。 正是燕王李霖! 第62章 恭送宁古郡王! “停!”李彻抬起手,拉紧缰绳。 身后一众骑兵随之缓缓而止。 李彻沉默着看着面前的男人,两人隔着烟尘对视,无言良久。 李彻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问道:“四哥,真要与小弟兵戎相见?” 李霖仍是未说话,只是把目光转到李彻腰间的‘静默’长剑上,停留了一下。 随后缓缓开口:“此剑可还趁手?” 李彻咧嘴一笑:“锐不可当,斩了好几颗世家的狗头,谢四哥赐剑!” 李霖闻言,脸上也露出笑意:“如此,甚好。” 他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个长筒状的物品,冲着李彻远远抛来。 李彻伸手接住,还未打开,便听李霖朗声道: “此为关外舆图,乃是燕军这些年牺牲了上百名斥候兄弟,才绘制成图,今日便送给六弟。” 李彻打开一看,竟是一卷羊皮地图,其上山川河流、道路关隘、部落分布,皆是清晰明了。 又听李霖说道: “此去山高水长,你我兄弟不知何时再见。为兄别无所求,唯愿六弟万事珍重。” 听到李霖的话,李彻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自穿越以来,自己还是第一次在这皇室之中,体会到了手足之亲情。 “四哥放心。”李彻开口应道,“你我兄弟必有在那白山黑水之间相聚之日,笑谈渴饮蛮族血!” “哈哈哈!”李霖开怀大笑,“为兄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李彻紧紧握住地图,只觉千言万语,皆化作一声叹息:“四哥保重!” 李霖笑着抬起手,身后的燕军士卒整齐划一,向左右侧转身而去,让出一条出城的道路。 李彻也不再多言,调转马头,率领亲卫,径直穿过燕军阵列,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行到半路之时,却听李霖突然开口喊道: “送宁古郡王出城!!!” 锵—— 燕军将士整齐立正,齐声喝道: “恭送宁古郡王!!!” 李彻浑身一震,猛夹马腹,大笑着出了城门。 一支五十人左右具装骑兵小队紧随其后,护送李彻等人向北而去。 李彻等人离开后,李霖目光逐渐转冷,转身厉声喝道: “全军列阵!” 身后的燕军士卒阵型合拢,整装待命。 不多时,世家追兵赶至城门,不见李彻和宁古军身影,却见燕军长枪如林。 为首的私兵首领大惊失色,问道:“燕王为何放走了那宁古郡王?” “尔等乱臣贼子,竟敢在城中行凶劫掠,洗劫集市?”李霖横眉冷对。 “燕王何出此言啊,那明明是.......” 话刚说了一半,李霖不耐烦地一挥手。 无数箭矢从城门口密集洒下,瞬间落入私兵阵型之中,将其射得七零八落。 随后,身后的燕军一拥而上,将这些世家私兵吞没。 。。。。。。 另一边,李彻全速进发了几百米,终于看到了前方宁古军的旌旗迎风猎猎。 他看向一直护卫在一旁的具装骑兵们,拱手道谢:“多谢各位护送,我等已顺利出城,诸位可回返复命了。” 却不想,那些具装骑兵齐齐勒马停下,在为首的骑兵统领带领下,单膝跪倒在李彻面前。 李彻惊讶道:“尔等这是做什么,快快起身。” 骑兵统领摘下面甲,露出一张年轻而清秀的面孔,恭声道: “我等愿追随殿下,共赴关外!” 李彻眉头微微皱起,翻身下马:“何出此言,你等皆为皇兄麾下精锐,本王怎能挖四哥的墙角?” 那骑兵统领抬起头,开口道:“殿下有所不知,在下本为良家子,加入燕军后奋勇杀敌,屡立战功。” “奈何一次巡逻之时,因撞到范家子弟强抢民女,出手将其打成重伤,便被范家记恨上了。” “若非燕王殿下爱护,让我遮盖面容,入铁甲骑军中为骑卒,早就被范家害死了。” “但范家势大,留在燕地早晚被他们所害,燕王殿下便令我等追随王爷您,去东北创出一片基业。” 骑兵统领站起身,指向身后五十多名具甲骑兵:“这些人都是与世家有仇恨之人,皆愿随殿下出关,和蛮人厮杀!” 说罢,再次跪倒在地: “还望殿下收留!” 众人齐声喝道:“望殿下收留!” 李彻心中一震,目光扫过一张张坚毅果敢的面庞。 最终落在骑兵统领身上,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属下越云!” 李彻笑了笑,又问道:“可曾取字?” 越云心中疑惑,但仍开口道:“属下年少投军,并未取字。” “那本王给你起一个,就叫子龙如何?” “越......子龙?”越云面露欣喜之色,拜倒在地,“多谢殿下赐字!” 李彻连忙上前将越云扶起,越看越是喜欢。 却看他身长八尺,姿颜雄伟,面容英武,铁甲外还罩着一身白袍。 这等骑将简直完美符合自己对那位石家庄猛将的认知,不由得心情大悦。 “子龙暂时任队正,仍带领本部骑兵。”李彻开口道,“日后,本王若也能练出精锐具装骑兵,便尽数交由子龙统领!” 越云连忙拱手:“谢殿下。” 收下越云后,李彻心情更好的同时,对李霖也更加感激了。 具甲骑兵在这个时代可是战略级武器,这都舍得送给自己,这位燕王对自己真的很好。 有了这五十个具甲骑兵为雏形,只要领地的生产力跟得上,自己很快就能拉出一支全员具甲的钢铁雄师出来! 收整队伍,盘点损失后,李彻惊讶地发现,刚刚那阵厮杀己方竟然一个伤亡都没有。 只有一名亲卫捅人的时候用力过猛,胳膊脱臼了...... 这也说明,这一路来剿匪练兵的策略颇具成效。 至少那批罪徒老兵已经蜕变成了百战精英,未来足以成为军中的中坚力量。 离开了东平县城,队伍再次前进。 下一站,便是有‘天下第一关’之称的山海关了。 第63章 天下第一关! 晨曦微露,土路两旁枯草瑟瑟,一路向北,寒意渐浓。 一辆马车碾过枯枝败叶,向更北方而行,空气愈发凛冽。 今日李彻难得没有骑马,在马车中和钱斌相对而坐,秋雯在一旁伺候着。 钱斌落下一子,见李彻心不在焉地盯着棋盘,剑眉轻蹙,于是开口问道: “殿下可是有烦心事?” 李彻回过神来,喟叹道:“越是靠近山海关,我心中越是忐忑不安,总觉得准备不足啊。” 钱斌微笑着说道:“殿下有何担忧,不必憋在心里,不妨直言,老夫愿闻其详。” “只是有些感叹,哪怕像是四哥这样的人物,领地也称不上太平,仍有不安分之人捣乱。如此可见治理一方之艰难,倒是我当初想得太过简单了。” 钱斌边落子,边开口劝导道:“那殿下觉得管理一地之事务,都需要做到哪些方面呢?” 李彻略微思考了一下,开口道:“需得军、政、农、工、商这五方面,五管齐下。” “不错,很精辟。”钱斌抚掌赞叹,“那殿下如今,又做到了多少呢?” 李彻苦笑一声:“军队初建,编制未全,营级军官多由队正暂代,军政方面只能算是略具雏形;政务方面,如今尚未到达封地,未遇到具体问题,但本王麾下识字之人寥寥无几,恐难堪大用;至于农、工、商三者,更是无从谈起,唯有工匠尚算充足,农商两方面连基本规模都未形成。” “如此算来,本王麾下的军队反倒是比较出挑,是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了。” 钱斌无奈地摇了摇头:“殿下所忧虑之事太过深远,老夫不过是一介算学夫子,帮不了殿下太多。” “但依老朽之见,殿下目前最需要的,是一位运筹帷幄的谋士!” 听到钱斌的话,李彻顿时茅塞顿开。 是啊,自己缺少的正是一位像诸葛孔明那般,有经天纬地之才,能运筹帷幄的谋士! 像是钱斌等人,皆是专业性人才,放在某一个部门主事绰绰有余。 可若是说统筹全局,决胜千里,终究还是差了些火候。 “殿下放心,宁古郡流放的犯人成千上万,其中必有殿下所需的智谋之士。”钱斌宽慰道。 李彻轻轻点头,心情稍缓了一些。 随手摁下一子后,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钱师,您输了。” 钱斌瞪大眼睛看着棋盘,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嗯?” 这小子怎么把五个棋子连在一起,就说我输了? 。。。。。。 山海关夹在高山和大海之间,是中原到关外的唯一咽喉要道。 大庆泰始三年,庆帝诏命魏国公薛仲率军北征,蛮族闻风丧胆,望风而逃,自此不敢南顾。 随后,薛仲奉旨于此筑立关隘设防,因其北依燕山,南滨渤海,故名山海关。 作为北扼蛮族的第一要道,山海关一直由薛家将领镇守。 是日,薛镇正在府中议事,忽闻城楼方向传来急促的钟声,他霍然起身,疾步奔向城头。 城楼之上,守军早已闻声而动,一片紧张有序的备战景象。 “快快快!关闭城门!” “弩机上弦,准备迎敌!!” “全军披甲,登城防守!” 看到薛镇走来,值守副将连忙靠了过来,开口禀报: “启禀将军,斥候来报,南面发现一支队伍正朝关口而来,人数约在万人左右。” “队伍中马匹众多,约莫有一半是骑兵,只是距离尚远,看不清旗号。” 薛镇微微颔首,举目远眺,但见天边隐约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影子,正朝着山海关的方向缓缓移动。 “莫不是燕王的军队?”副将面露疑惑之色,“能有如此规模骑兵的,除了燕王,还能有谁?可是燕王不驻守燕地,来咱们这里干什么?” 薛镇轻轻摇头:“依我看,来者并非燕王,而是宁古郡王。” “宁古郡王?!”副将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这怎么可能?京中传来的消息不是说,宁古郡王不受陛下待见,就藩只带了一千多人的罪徒军吗?” 对于副将的疑问,薛镇也无从解答。 他实在想不到一个连亲王都不是的藩王,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队伍扩充了十倍之多。 但自己也无需搞懂这些,作为镇守边关的武将,最忌讳的就是和藩王有牵连。 不多时,队伍逐渐靠近,已有眼神好的士卒辨认出了王旗上的字号: “将军,是宁古郡王的旗号!” 此言一出,守军们一阵哗然。 普通士兵不像将领那般消息灵通,他们甚至从未听说过宁古郡王的名号,更不知道他此番率军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但他们却知道,出了山海关,再往北走一段路程,便是一个名为宁古郡的地方,那里名义上也是大庆的属地。 “肃静!” 薛镇副将一声断喝,城墙上的喧哗声这才渐渐消散。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薛镇,试探着问道:“将军,既是宁古郡王亲临,咱们要不要先把城门打开,把王驾迎进来?” 薛镇面无表情,目光扫过城下旌旗招展的队伍,反问道:“我等镇守山海关,职责为何?” 副将不假思索地答道:“自是抵御关外之敌,护卫我大庆疆土!” “那么,谁又是关外之敌呢?”薛镇语气平静,却如洪钟大吕般敲击在副将心头。 “当然是蛮......”副将的声音戛然而止,额头上渗出冷汗。 关外之敌...... 宁古郡可是也在关外。 他们这些边军,在防范蛮族的同时,何尝没有监视宁古郡王的责任! 看着薛镇古井无波的样子,副将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若是方才自己贸然打开城门,迎接宁古郡王入关,岂不是坐实了边军与藩王勾结的罪名? 到那时,若是引得陛下猜忌,自己这个副将可就当到头了。 “待宁古郡王抵达后,定要严加盘查,不得有误。” 薛镇看向天空,语气淡漠。 “天色已晚,即便证实了他的身份,今日也不能放他出关。” 第64章 破关入城! 残阳如血,宁古王旗猎猎作响,一路飘扬至巍峨雄关之下。 李彻勒马关前,望着眼前巍峨的关隘,心中思绪万千。 在宁古军的其他士卒看来,这座雄关之外,便是皑皑白雪的不毛之地。 但对于李彻来说,山海关有着特殊的意义。 若是在前世,过了这道关就意味着自己可以向家里报平安了。 哪怕家在最北面的大兴安岭,过了这关便如一只脚踏入了家门。 关那边是自己魂牵梦绕的家乡,关后面纵然千难万险,总能找到一条回家的路。 只是这条回家的路,于他李彻而言,较之其他漂泊在外的东北人,难了千万倍不止。 关下秋风萧瑟,旌旗猎猎。 许久不见关上有动静,李彻勒马回首,沉声令道:“秋白,去叩关。” “喏!” 秋白躬身领命,策马而出,行至城下后,仰着脖子高呼一声: “宁古郡王奉旨就藩,城上速速开关,迎接王驾!” 薛镇闻声向城下俯瞰而去。 但见城下军容齐整,将士个个雄壮,虽然并无敌意,但却有一股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薛镇出身将门,自然能看出这支部队的不凡之处,乃是真正经过血与火洗礼的。 心中暗自感叹,传言果然不可信。 宁古郡王能带出这样的虎狼之师,怎么可能是个懦弱无能的皇子。 分明是一头蛰伏已久的猛虎,如今出笼,怕是要引得天下震动! 思绪翻涌间,薛镇不动声色,朝身旁副将使了个眼色。 副将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朗声道:“来者可有通关文牒?” 古代人也不傻,知道人口乃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资源,普通百姓未经许可肯定不能随意出境。 唯有手持通关文牒,才会被边关放行,否则一律视为偷渡。 听到副将之言,秋白皱了皱眉头:“我家殿下奉命就藩,有王印和圣旨为证,何需劳什子通关文牒?” 副将为难地看向薛镇。 薛镇却是面色不改,不卑不亢道:“既如此,还请出示圣旨或王印,以验真伪。” “放肆!”秋白大怒,“王印和圣旨,岂是你们想看就能看的?” “若无凭证,末将便不能打开关门!”薛镇平静道。 “你.…..”秋白怒目圆睁。 楼上那将领脾气又臭又硬,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回头看向李彻。 李彻沉吟片刻,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淡然一笑:“既如此,便给他看看吧。” 杨叔自车中捧出王印圣旨,走到城门下。 秋白又喊道:“你等可看清了?还不快开城门!” 薛镇皱了皱眉,回道:“天色昏暗,难以辨认,还请将王印圣旨送上来,容末将仔细查验。” 秋白怒火更甚:“你休得得寸进尺!” “此乃本将职责所在!”薛镇寸步不让。 李彻在后面看着,只觉此人有些意思,笑着开口道:“王印不便示人,圣旨交给他倒是无妨。” “殿下!” 钱斌开口想劝,却被李彻举手拦下。 “钱师放心,谅他也不敢对圣旨有不敬之举。” 城墙上缓缓垂下一只吊篮,秋白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放入其中,吊篮徐徐上升。 随后就是漫长的沉寂。 秋白久候城门不开,心中焦躁,忍不住高声问道:“我说,上面那鸟守将,你看完了没有?” “拢共几百个字,你要看到明天去啊?看完了就赶紧给我家殿下开门!” 薛镇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在城头,他朝着城下李彻拱手为礼,朗声道: “末将参见宁古郡王。” 秋白见他承认了李彻的身份,便催促道:“那你还不速速打开城门,迎接我家殿下进城?” “殿下驾到,自是该开城门的。”薛镇神色不变,缓缓说道,“但如今天色已晚,夜幕降临,依照规矩,日落之后任何人等皆不可随意出入城关。” “更何况殿下如今率领众多人马,这些人身份未明……”到此处,他故意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还请殿下在关外暂歇一晚,待明日天明,末将派人查验过身份,再行出关也不迟。” 薛镇这番说辞,不说李彻了,就连王三春等人都听出来,对方明里暗里都在推脱。 一众原匪首、现军官破口大骂: “直娘贼,你说什么?!” “你这厮好生无礼!我家殿下千里迢迢……” “入汝母的穴,老子撕烂你的臭嘴!” “此子分明是在刁难,殿下,俺去砍了他!” 其他军官都在全力输出,唯有越云有些手足无措,想要跟着骂两句,却又张不开嘴。 宁古军的中高级军官都没什么文化,骂人的话也都往下三路招呼。 一个简简单单的‘直娘贼’,就是极脏的脏话。 贼本就是侮辱之词,一个人看到亲娘,身体的某个部位硬直起来,可以说是又脏又侮辱人了。 薛镇出身将门,乃是魏国公薛仲的嫡子,哪里听过这等污秽之词,顿时面色变得铁青。 “规矩就是规矩!”薛镇大喊一声,“本将军有守土之责,岂能因你等威胁,便弃职责与不顾?” “倒是宁古郡王,你纵容手下无礼之徒侮辱边将,末将必要上奏陛下,参你一本!” 李彻看着关上小将,越发觉得对方有趣。 他挥了挥手,身后众人停止了语言攻势。 “那小将,当真不让本王过关?”李彻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压迫感。 薛镇一梗脖子,斩钉截铁道:“天色已晚,末将无权放殿下过关。” “殿下若非要过,就命你的大军攻城毁关,踏着末将的尸体过去!” 李彻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攻打自家的关隘,那可是大罪,多没脑子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想到这里,李彻看向其他守军,笑容和蔼地说道: “大家可都听到了,这可是你们将军让我干的啊。这种要求,我这辈子都没听过,自然要满足他啊!” 此言一出,薛镇顿时呆住了。 不光是薛镇,就连刚刚骂得最凶的那几个队正,都凝固住了。 “愣着做什么?” 李彻看向身后的王三春等人,拔出腰间长剑。 “宁古军听令!” “给本王破关入城!!!” 第65章 三鞭子和三道金牌 听到李彻的命令,宁古军们面面相觑。 大家是罪徒没错,但也知道冲击自家关隘是大罪,和谋反没什么区别。 殿下这命令,怎么比我们这些罪犯还癫啊? 军中鸦雀无声,唯有风沙呼啸,一众人都踟蹰不敢上前。 忽而,一道黑影掠过,似猛虎下山,挟雷霆万钧之势直扑关门。 薛镇定睛一看,却是一名身高两米多、铁塔般的壮汉,手中拿着一把三米高的混铁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壮汉跑过来的瞬间,薛镇觉得脚下的山海关都在震荡。 眼见那壮汉来到关门前,高高举起了手中混铁棍。 关上守军一阵窃窃私语:“这人疯了吧,难不成要用手中的棒子砸开城门?” “不自量力,自取其辱罢了。” “宁古郡王手下竟是些莽夫,刚刚对将军出言不逊,现在妄想以一人之力砸开城门。” 古代城门都是实木做成,最轻的也有八百斤,重则千斤有余。 像是山海关这种重要关隘,城门更是重达千二百斤,即便城内守军没有顶门,也不是人力所能撼动的。 却见那混铁棍,轰然砸下! 轰—— 众人只觉得耳边一阵巨响,随后视线都有些恍惚了。 站在城门洞里的守军甩了甩掉到头顶的灰,瞪眼向门栓上看去。 只见那碗口粗的实木门栓上,竟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 那军士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上前一步抚摸了一下那道裂缝。 手指刚刚触碰到门栓的瞬间,突然又是‘轰’的一声巨响。 门栓应声而断,木屑飞溅,扎得他满手鲜血。 “让开,快让开!” 城门吏连忙大喊,门洞里的军士这才回过神来,疯狂向后逃窜。 前脚刚跑出门洞,后面便再次传来一阵巨响。 刚逃离门洞,身后又是震天动地一声巨响,千斤重的城门轰然倒塌,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烟尘之中,一道魔神般的身影,手持铁棍,一步步走来。 一时间,鸦雀无声。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李彻神色自若,脚跟轻轻一磕马鞍,战马缓步踏入山海关。 一众守军目瞪口呆地看着骑马入关的李彻,拦也不敢拦,跑也不敢跑。 秋白回过神来,连忙喊了一声:“快,保护殿下!” 亲卫们如梦初醒,一拥而上,将城门牢牢控制,宁古军鱼贯而入。 李彻进入山海关后也不急着走,来到点将台前勒马,随手招来一个军士:“去,把刚才和我较劲的那个小子叫过来。” 那军士硬着头皮说道:“殿下,我们将军是山海关守将、魏国公世子,您虽贵为王爷,也不可对他不敬。” 李彻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国公世子和郡王哪个更尊贵?” 军士低头不语。 “殿下不要难为他了,薛镇在此。” 薛镇自城楼走下,目光平静地看向李彻。 李彻抬头望去,却见来人身材魁梧,目光炯炯有神,俨然是一副猛将相貌,却偏偏男生女相。 光看那俊俏的面容,还以为是哪家贵公子来了呢。 “薛将军,好大的威风啊!”李彻冷哼一声。 薛镇仰头看向李彻,拱手道:“末将只是按朝廷律令办事。” “只是殿下今日纵兵毁关,破门而入,末将必当如实奏报朝廷!” “好一个嘴硬的薛家大郎!” 李彻不怒反笑,举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向薛镇抽了过去。 啪—— 啪—— 啪—— 众军士只听三声鞭响,薛镇捂着脸半跪在地上。 副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阻拦:“殿下息怒,薛将军他......” 李彻目光转冷,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副将头盔上:“滚!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本王对话!” 副将被一脚踢得发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山海关一众守军更是低下头,紧紧攥着手中武器,咬牙切齿。 薛镇在军中素有威望,无端遭到李彻如此对待,士卒们自是暗中替他不平。 此刻薛镇只需一声令下,周围士卒就敢一拥而上,将李彻砍死了事。 秋白等亲卫也清楚这一点,个个手握腰间佩刀,警惕地护卫在李彻左右。 李彻冷哼一声,转身向北关看去:“开关门,本王要出关!” 见众士卒一动不动,秋白带着几名亲卫走过去,凶神恶煞地撞开守军,打开了北边关门。 李彻回头看了薛镇一眼,威胁道:“下次见了本王,有点眼力见。” 说罢,带着亲卫潇洒而去。 宁古大军尾随其后,浩浩荡荡地出关了。 见李彻王驾走远,副将连忙上前扶起薛镇:“将军,您没事吧。” “这宁古郡王着实可恶,如此对待将军,还踢了俺一脚,简直嚣张跋扈至极!” 他上前扯下薛镇捂着脸的手,突然愣在原地:“这......怎么会这样?” 薛镇的脸白白净净,根本没有半点伤痕。 “莫要声张!”薛镇低声道,“殿下抽的是空气,根本没有伤到我。” “啊?”副将一脸不解,“宁古郡王为何如此?” “还不懂吗?这三鞭坐实了宁古郡王和我不合的事实,此事一旦传到朝廷,便避免了陛下对我的忌惮。” “日后哪怕宁古郡王造了反,有这三鞭子,也牵扯不到我身上了。” “殿下抽的哪里是三鞭子,这分明是三道免死金牌!” 副将恍然大悟,看向李彻远去的背影,眼中多了敬重之色。 “原来如此!”副将满脸遗憾,“可恶,刚刚殿下为何只踢了我一脚?!” 副将看向薛镇,惴惴不安:“将军,我总觉得有些不保准,要不要追上去,让殿下再给我几鞭子?” “滚!” “好嘞。” 另一边,李彻出了山海关。 秋白拍马赶来,有些疑惑地问道:“殿下,属下见那薛镇也是忠勇之将,殿下是否有些太苛责他了?” “正是因为他忠勇,本王才会给他三鞭子。”李彻淡然说道。 秋白闻言,若有所思。 随后便听到李彻又说道: “若是换个庸将,本王就赏他三刀了。” 秋白:??? 第66章 蛮族来了! 山海关外。 地面还有一层陈旧的积雪,马蹄踏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李彻默默将披风收紧。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总觉得离开山海关后,温度瞬间降了几度。 刚刚出了山海关,李彻就命令全军休息,而后取出四哥临行前交付于他的地图,仔细端详。 地图上,关外山川河流、郡县城池,皆有标记。 宁古郡城,便是此行的目的地。 李彻心中默念,参照脑海中前世的记忆,很快便确定了宁古郡城的位置。 那片土地,后世称之为朝阳,乃东北重镇,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只是,如今的宁古郡城,究竟是何等光景,李彻心中却无半分把握。 关外是蛮族肆虐之地,直到如今还有至少多个蛮族势力在此盘踞。 契丹、奚族、室韦...... 以及最为强大的靺(mo)鞨(he),及从靺鞨族中分离出来的女真一族。 每每思及女真,李彻心中便蒙上一层阴霾。 古语有‘女真兵若满万则不可敌’的说法,这是一个极其强大的游牧民族,曾经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帝国,入主中原,成为继蒙元之后第二个以少数民族身份统治中国的王朝。 女真化身为完全体入关后,更是大肆屠戮,导致汉族人口从一亿六千多万锐减至九千多万。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皆是出自女真族屠刀之下。 按照历史惯性,若是李彻坐视女真一族壮大,历史未必不会在这个时空上演。 “燕三可有消息传来?”李彻抬头问道。 秋雯将一个烤好的馒头递到李彻手中,柔声道:“启禀殿下,燕队正尚未归来,不过已有数名斥候先行回营复命。” 李彻点了点头,接过馒头:“叫他们过来。” 须臾,几名斥候身着皮甲,快步走了过来。 “参见殿下。” 短短几日,几人的脸就被关外的风雪打得通红,皮肤也有些皲裂。 李彻将手中馒头递给其中一人:“不急,先暖暖身子。” 那斥候连忙伸手接下,刚刚还冰冷的身体,立刻变得暖乎乎的了。 “可探得宁古郡城的情况了?” 斥候连忙回道:“禀殿下,我已经到了宁古郡城。” “情况如何?” “在下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燕队正便命我等先行回报。”斥候解释道,“他已率领其余弟兄入城,详细打探情况。” 李彻轻轻点头,燕三这小子办事还是很细心的。 “不过......虽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但属下觉得那城里的情况并不好。” “为何这么说?” “城墙多处残破,城中人烟稀少,更有不少房屋坍塌,宛若一座废城。”斥候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就连城墙都有好几段的缺失,显然已经很久没有维修了。” 李彻闻言,心中无名火起。 城墙残破如此,城中守将是何等尸位素餐之辈! 没有城墙,如何抵抗蛮族入侵,那些百姓不知多少死于马蹄之下。 “我知道了,你等下去好好歇息吧。” 几名斥候走后,李彻思考片刻,随即叫来王三春等人。 “传令下去,即刻拔营启程!” “我带着亲卫营开路,骑兵营随行,辎重和大部队居中,弓弩营断后。” “殿下不可。”王三春连忙劝阻道,“关外已是蛮族地盘,若是有人偷袭怎么办,还请殿下坐镇中军,末将愿为先锋!” 李彻斩钉截铁地拒绝道:“若是惧怕战斗,便无法获胜。” “我等来到这里,就是和外族拼命的,本王躲着他们做什么?” 王三春见李彻心意已决,只得领命。 李彻披上重甲,亲自领着几十名亲卫,在斥候的带领下,走到队伍最前头。 关外的路更加难走,地面的泥泞和冰雪融在一起,经常导致马蹄深陷其中,举步维艰。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李彻突然看到一个旗杆似的东西,出现在远方。 “那是何物?” 身旁斥候突然面色一变:“这......殿下还是不要看为好。” 李彻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驱马向前,亲卫紧紧跟随。 走近一看,李彻只觉一股寒意直冲头顶,眼前景象令他怒火中烧。 面前是一个木桩,上面死死钉着一具男人的尸体,跪在地面上。 木桩上端的尖锐从男人口中穿出,鲜血和肠子洒了一地,早已被冻结凝固。 看男人面相和衣着,绝非蛮族,而是一个大庆人。 “你们见过这个?”李彻的声音冷得可怕。 斥候连忙上前请罪:“见过,应该是蛮族的习俗,一种恐吓手段。” “同胞尸体被侮辱,你们竟无动于衷?”李彻眼冒怒火,“为何不把他好好安葬?” 斥候迟疑片刻,沉声道:“回殿下,因为......安葬不过来。” 李彻瞪大眼睛:“安葬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斥候如实道;“此去宁古郡城三百多里,每隔一里便有一木桩,桩桩皆有尸体。” “三百多具尸体,我等斥候才数十人,根本来不及收敛。” 李彻闻言,心中怒火焚天。 三百多具尸体,那就是三百多条人命,三百多个大庆子民,竟被蛮族如此糟蹋! 何等毒辣野蛮的手段,当真该死! 怪不得老祖宗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看着桩上那张绝望而不甘的面孔,李彻默然不语。 片刻后。 “传令下去,将所有尸身全部收敛,妥善安葬!” “喏!” 李彻继续前行,果然每隔一里都能看到一具尸体。夕阳西下,将李彻一行人的身影拉得格外漫长。他们继续前行,沿途的惨状令人触目惊心。 亲卫们强忍悲痛,将一具具尸体从木桩上解下,仔细收敛,交给后方处理。 这导致李彻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秋白有意开口提醒,但看到李彻那阴沉的面孔,又闭上了嘴。 就这么又走了半个时辰,李彻身边只剩下不到二十亲卫。 远处山道上,忽然出现了几个陌生骑兵的影子。 秋白瞳孔猛缩,连忙开口提醒:“殿下,有情况。” 李彻眯着眼睛看过去。 远处传来一阵陌生语言的呐喊声,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蛮族来了! 第67章 靺鞨骑手 蛮族大约有二十余骑,皆是身穿兽皮,腰悬长弓弯刀,孔武有力的壮汉。 他们身上没有着甲,只在马鞍的侧面放置了一张小圆盾。 蛮族骑手见李彻一行人,毫无惧色,反纵马而来,态度甚是嚣张。 “殿下,此乃靺鞨人也。”秋白小声说道。 李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家曾经也是北地豪强,小时候学过他们的语言,能听懂几句。” “而且靺鞨人最好分辨,契丹、高丽、室韦皆不辫发,只有靺鞨族的男子喜欢辫发垂到脑后。” 李彻仔细一看,果然对面的几个蛮人脑后都有一条小辫子。 和清宫戏中看到的辫子不同,他们的辫子更丑更短,像是老鼠尾巴。 为首的那个男人似乎是个小首领,辫子上还绑了一个类似虎豹尾巴的装饰品。 靺鞨人马速极快,转瞬便至李彻等人面前。 亲卫见状,欲拔刀相向,却被李彻抬手止住。 绑着野兽尾巴的首领趾高气昂地来到李彻面前,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话。 “他说什么?”李彻剑眉紧锁,问向秋白。 秋白凝神细听,脸色愈发难看,沉声道:“他问我们为什么把这些尸体放下来,不知道规矩吗?” “问他,什么规矩?” 秋白看向那人,说了一串话。 靺鞨首领似乎有些惊讶,秋白竟然懂得他们的语言,短暂的错愕后,又说了一通回话。 秋白听罢,怒火中烧,咬牙道:“他说,这些尸体是关外诸多蛮族给夏人的警告。” “这里不是我们夏人的地盘,让我们老实一些,任何北地种族的地位都比夏人高。” “要是敢反抗,下场就和那些人一样。” 这方世界没有秦汉,故而其他国家和种族仍称呼中原人为夏人。 秋白愤慨地看向李彻:“殿下,那些尸体原来都是和蛮族奋战的勇士!” 李彻闻言,目光扫过那一张张蛮夷的面孔,最终定格在那首领身上,眸中寒光闪烁。 “你且和他说......” 话至一半,李彻却突然顿住,随即冷笑一声。 “算了。” “老子和一群畜生,说他马勒戈壁!!!” 腰间‘静默’悍然出鞘,寒光一闪,一剑横劈而出。 靺鞨首领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觉颈间一凉,一颗头颅高高飞起,鲜血喷涌而出,只留一具无头身体在马背上。 其他靺鞨骑手愣神之际,李彻的亲卫们已然掣刀跃马,嘶鸣声中,如离弦之箭直冲而去。 顷刻间,七八名靺鞨骑手便身首异处,血溅五步。 靺鞨骑手见惯了流放至此的大庆罪犯,还以为大庆人都是羸弱可欺的,压根没想到李彻他们人数少于自己一伙,竟然还敢动手。 待到回过神来,再想纵马逃窜,却为时已晚。 只见李彻亲卫纷纷自腰间取下轻弩,上弦开合,瞄准仓皇逃窜的靺鞨余孽。 嗖嗖嗖—— 过数步之遥,十余支弩箭带着死亡的气息,精准地贯穿了靺鞨人的胸膛,将他们一个个钉落马下。 至此,二十余名靺鞨骑手几近全军覆没,唯有最后面三名骑手,侥幸逃得性命。 李彻并未下令追击,而是从容地从马侧取下弓箭,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嗖—— 嗖—— 嗖—— 三声破空之音过后,三支羽箭不差毫厘地命中目标,雪原之上,复归寂静。 无主的马匹在雪地上狂奔,亲卫们急忙上前,将这些失去主人的战马一一收拢。 李彻放下弓,胸膛仍在剧烈起伏,刚刚靺鞨首领的话对他的冲击很大。 他从未想过,明明是大庆疆土的宁古郡内,生活在这里的的夏人反而成了最低等的种族。 如此羸弱之国,既不能震慑外敌,亦无法庇护子民,有何面目自称为‘大’? 秋白来到李彻身旁,面露忧色:“殿下,您......” 李彻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没事,战况如何?” “都干掉了,弟兄们正在补刀,另外还缴获了二十余匹战马。”秋白赞叹道,“都是上好的马,果然是关外马种优良。” “这算什么好马?”李彻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日后,我们会拥有更好的。” 靺鞨人所骑乘的,不过是蒙古马与哈萨克马的混种,这类马匹虽然耐力十足,负重能力也不错,但若作为战马,只能算是勉强合格。 正的良驹宝马,远在西域,尤其是在那遥远的大宛国,那里才拥有速度与爆发力皆为上乘的千里良驹。 “收拾一下,我们继续前进......哎?!” 李彻忽然瞥见,地上的一具‘尸体’竟动弹了一下。 紧接着,那‘尸体’猛然跳起,翻身骑上一匹无主的战马,朝着远处亡命奔逃。 “快!莫要让他跑了,通风报信!”李彻厉声高呼。 然而,身边的亲卫们都在忙着打扫战场,此刻还骑在马上的,竟然只有李彻一人。 李彻心一横,顾不得许多,当即拍马朝着那名逃窜的靺鞨人追去。 他下意识地伸手往背后一摸,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适才射完箭后,随手将弓交给了秋白。 “妈的!”李彻咒骂一声,加速追去。 身后传来秋白断断续续的声音:“殿下慢些......你们快上马追啊!殿下少了一根毫毛,你我都得死!” 亲卫连忙上马追过来,然而李彻和那个逃窜的靺鞨骑手已经跑出去太远,现在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背影。 “入汝母的狗杂种,别跑!” 李彻奋力挥鞭,骑术却始终不及那胡骑娴熟,眼见对方即将遁入茫茫雪林。 电光火石间,李彻心下一狠,拔出腰间佩剑,瞄准那骑手背影,奋力掷出。 ‘静默’宝剑破空而去,直取那胡人首级! duang—— 靺鞨骑手只觉得脑后寒光一闪,随后头皮一阵钝痛,吓得险些栽下马去。 待他抬手摸索,却发现脑壳并无损伤,只是剑柄击中了自己。 随即回过头,对着李彻嘲讽般哈哈大笑起来。 “狗蛮子,老子生吃了你!”李彻恼羞成怒,再度扬鞭追赶。 然而,两者距离却越来越远,那胡骑眼看便要消失在茫茫雪林之中。 忽见一道黑影自林中跃下。 那黑影身手敏捷,稳稳落在靺鞨骑手马背之上,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自马背上传来。 第68章 内城与外城与吃人 却见那黑影身形矫捷,如灵蛇般缠绕住靺鞨骑手的四肢,使其动弹不得。 随后,骨骼断裂之声随之传来。 黑影再次猛然用力,竟硬生生拽着那靺鞨骑手摔下马来! “吁!” 李彻大惊失色,连忙勒马停在两人面前。 只见一精瘦汉子自雪地中站起,那靺鞨骑手却瘫软在地,痛苦呻吟,哼哼唧唧地站不起来了。 “燕三?”李彻惊讶地看着来人。 “燕三参见殿下!” 来者正是早早被李彻派遣而来的燕三。 “他这是......” “殿下放心,咱把他的关节都卸掉了,他肯定跑不了。”燕三咧嘴一笑。 “可以啊,这一手......哪学来的?”李彻心情放松不少,拍了拍燕三的肩膀。 燕三满是高兴地凑了过去:“我等梁上君子,皆通晓些缩骨之术,卸人关节,易如反掌。” “不错,不错。”李彻真心实意地赞叹道。 当初把燕三提到斥候的位置,实在是太合适了。 在一众队正中,燕三战场厮杀的本事可能是最差的。 但排除战场之外,搞偷袭、暗杀、侦察等任务,他的身手反而可能是最好的。 “你怎么到这里了?”李彻又问道。 燕三将远处掉落的‘静默’长剑给李彻捡回来,恭敬奉上,随后回答道: “属下已探得宁古郡城内的情况,又担心殿下着急,便让小的们潜伏在城内,自己先行一步回来复命。” 李彻将静默塞回剑鞘,听到燕三已经摸清了宁古郡城的情况,急忙问道:“情况如何?” “不容乐观。”燕三面色凝重,“城中饿殍遍地,百姓无田可耕,无畜可牧,无家可归,仅凭草席兽皮蔽体,冻死者不计其数。” “我等入城,如入无人之境,城门洞开,竟无一兵一卒把守。与其说是城池,倒不如说是一个无人看管的难民营。” 李彻面色难看:“已经困苦至此了吗?” “困苦?殿下还真说错了,这座城,富庶得很。”燕三语气古怪。 李彻心中一凛,追问道:“何出此言?” “殿下有所不知,那宁古郡城分为内城和外城,之前属下向您说的只是外城的景象。” “那内城高达十余米,更有装戴整齐、装备精良的士兵时刻巡逻,便是属下混入进去都颇费功夫。” “城中街巷纵横,高墙耸立,宛若迷宫一般。行人衣着华丽,酒肉香气弥漫,全然不见困苦之状。” 李彻听闻此言,面色更加凝重了。 不用燕三多说,他差不多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阶级差距。 底层人水深火热,上层人锦衣玉食,这等事情屡见不鲜。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在这苦寒的关外,周围环伺的都是异族,正是大庆人该报团取暖的地方。 这些人竟还如此不知收敛,靠着‘吃’人过自己的幸福日子,着实令人心寒。 “更令属下震惊的是,内城之中,竟有蛮族人出入自由。”燕三又说出一件令人惊掉下巴的事。 李彻眼睛一眯,压抑着怒气:“你没看错?” “属下以性命担保,绝无半点虚言!”三语气坚定,“我等江湖之人,识人观人乃是安身立命之本,绝对不能有半分错漏。” “那些蛮人穿金戴银,出入于好几个高门宅院,身边还有貌美女子相伴,显然在此地地位不低。” “通敌叛国!”李彻咬牙切齿,眼中有怒火盛放,“此乃死罪!!!” “不止如此,属下还观察了内城城墙,虽坚固异常,却无半点战火痕迹。”燕三继续说道。 “这就说明,蛮族每年掠夺宁古郡数次,外城墙都被拆得差不多了,竟从来没有攻击过内城。” “反倒是外城,百姓穷困潦倒,身无一物,就连一个年轻女子都看不到,都被蛮族掠去了。” 李彻猛地站起身,来回踱步,心中怒火翻腾。 燕三所言,令他毛骨悚然,这宁古郡内城,竟是如此藏污纳垢之地! “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他们之所以不需要种田养殖,是把外城百姓当成了牛羊牲畜,联合外族一层层剥削百姓的血肉。” “他们紧闭城门,与蛮夷达成协议,竟将自己的同胞当做货物,拱手送与蛮族!” 燕三迟疑了一下,随即拱手道:“殿下英明,正是如此!” “所以,属下才不敢耽搁,先一步来报殿下。” “若真是如此,内城掌权之人定然不愿殿下入城,与他们瓜分利益,殿下贸然前往,恐遭不测!” “而且,内城情况也很复杂,属下甚至还看到了穿前朝官服之人来回走动,想来那里也不是铁板一块。” “殿下或许可以从中周旋,拉拢一方,打压一方,逐步掌控内城!” 燕三身为江洋大盗,却也常出入王公府邸,耳濡目染之下眼界渐阔。 这种复杂的情况,可谓是内忧外患,万一处理不好,哪怕李彻手中有兵,怕是都会被他们联合蛮族困死在城里。 李彻是燕三见过最体恤百姓的贵人,他真心认李彻为主,自然不希望李彻有半点危险。 却见李彻握着长剑,看向远处的白山黑水,神色凝重。 随后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我绝不!” 燕三闻言大惊:“殿下......” “燕三,你记住。”李彻转身看向燕三,“这是一场啃食同类的饕餮盛宴,我绝不会参与进去!” “内城之人,皆有取死之道,他们不配得到我的拉拢!” “殿下意欲何为?”燕三担忧地看向李彻。 “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我们与它们之间的斗争,乃是生死斗争!” “唯有攻破内城,杀他个干干净净!” 李彻双目赤红,一字一句道: “残害同类的禽兽,一个都不留!” 第69章 诸葛先生 “殿下!” 身后传来秋白火急火燎的呼喊声。 李彻回过头去,只见他率领数名亲卫疾驰而来。 眼见李彻安然无恙,秋白方舒一口气,翻身下马,疾步上前。 燕三拱手道:“秋总管。” 秋白却是理都没理他,径直跪于李彻面前:“属下救驾来迟,请殿下降罪!” 李彻看到燕三表情尴尬,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是该责罚。” 秋白闻言,面色愈发苍白,垂首不语。 “危急时刻,我最信任的亲卫,我最倚重的亲卫竟未能护驾,反倒是尔等轻视的燕三护驾有功,先一步寻得本王。” “你们又是怎么好意思,瞧不起人家燕三的?” 宁古军中层军官瞧不起燕三,这在李彻看来完全就是职场歧视和霸凌。 身为老板,他不允许这种事情一直存在。 上辈子自己刚刚参加工作时,也遇到过这种事,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 自己淋过雨,就想给他人打把伞。 秋白羞愧难当,看向燕三,拱了拱拳道:“燕队正,是我的不对。” 燕三慌忙侧身避过,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 虽然两人平级,但封建社会的阶级差别很难跨越。 未加入罪徒军之前,秋白出身士卒,乃是‘士’的阶层。 而燕三身为飞贼,哪怕是顶级大盗,依然是最底层,乃至不入流的阶级。 “行了,他既已道歉认错,你就受着。”李彻瞪了秋白一眼。 虽然很厌恶这种封建阶级差别,但李彻也清楚,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 哪怕是后世那个社会,人人平等依然是任重而道远。 但至少在他的麾下,不能有世家门阀和贱民之分,这种类似三哥‘种姓制度’的破风气。 “传令全军,原地休整。”李彻看向秋白,“我们需要重新制定一下计划了。” 。。。。。。 朔风凛冽,宁古郡城如同一座冰封的牢笼,匍匐在苍茫大地之上。 城中残垣断壁,积雪覆盖,处处透着萧瑟之意。 王六紧了紧身上的破旧大衣,对着冻僵的双手哈出一口白气。 这鬼地方,还真是冷得彻骨啊。 身为江南人士,他从未经历过如此酷寒,只觉刺骨的寒意似要将他的血液冻结。 好在入城之前,燕队正让所有人将兽皮缝在衣衫内里,这才勉强抵御住些许寒意。 王六本是江南水乡的一个泼皮,后因与人争执失手杀了人,判入罪徒营。 他身材瘦小,动作敏捷,走跳得快,所以被燕三看中,调入斥候营。 在芒砀山中,他凭借着敏捷的身手,手刃了一名贼寇探子,因功升为伍长。 进入宁古郡城后,燕三就让他们自行活动,去收集城中情报。 王六漫步在破旧不堪的街道,看着冻死在屋檐下的一具具尸体,心中的寒意比此时的气温更低。 当真是人命比狗贱啊...... 忽然,王六看到几名男子急匆匆地从身侧路过。 男人不奇怪,这宁古郡城中最多的就是男人。 强壮的女人都被蛮族掳走,替他们生儿育女了,而瘦弱的女人则很难挺过刚刚过去的冬天。 但让王六感到奇怪的是,周围的男人行色匆匆,互相交谈一番后,都在往一个地方赶去。 身为斥候,王六立刻察觉到了事情有异。 收敛身形,他抬起脚,默默跟在人群后面。 穿过一片断壁残垣,王六惊讶地看见,那些男人竟掀开一块石板,鱼贯而入。 王六目光一闪,佝偻着身体跟了过去。 下面竟是一个黑漆漆的通道,众人摸黑前进,谁也没开口说话。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黑暗中有火把亮起,映照着几个身影摇晃,仿佛鬼影一般。 王六咽了下口水,定了定神,仔细观察着四周。 只见这地下通道洞口相连,四通八达,宛若一座地下城市。 王六心中诧异,他早年在江湖上倒是听说过,帝都城沟渠众多,形成了复杂的地下排水系统,多有不法之徒藏匿其中。 于是便形成了一个独特的不法之地,名为‘鬼樊楼’。 没想到,这小小的宁古郡城,竟也有一处类似‘鬼樊楼’的地方。 和帝都城的‘鬼樊楼’不同,这里不太像是藏匿罪犯的法外之地,更像是一处百姓的避难之所。 王六沿着通道走了一阵,看到的多是老弱妇孺,虽然个个面黄肌瘦,但至少还活着且眼中尚存希望。。 还有手持简陋兵器的汉子巡逻,显然是有组织的。 王六按捺住心头震惊,向人流最密集的地方走去。 不多时,来到一个类似大厅的宽敞之处,和王六一起走进来的那些男人也纷纷停住脚步。 众人将期盼的眼神,投向大厅中央的一处高台。 一位身形消瘦的男子,着一袭洗得泛白的长袍,立于高台之上。 “诸葛先生。”众人齐齐躬身,向那位男子行礼,语气之中的那股敬意做不得假。 王六按捺住心中好奇,随众人一道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诸葛先生声音温润,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众人直起身,静候先生发言。 诸葛先生缓缓说道: “今日冒险叫大家前来,乃是春日将近,一个冬天送来宁古郡的朝廷钦犯积压已多。” “怕是过不了多久,那些靺鞨人就要再次入城打草谷了。” 蛮族人以牧马为名,四处劫掠,充为军饷,俗称为打草谷。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有人愤怒回道:“我等已是活不下去,蛮夷还要来抢掠,索性与他们拼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愤怒地附和。 中原的百姓是最温顺的百姓,只要能有一口吃的饿不死,他们就不会铤而走险地动刀兵。 但在这宁古郡城,上层和蛮族勾结,是真真的没给人一条活路。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别提这些百姓了。 诸葛先生摇摇头,待众人稍稍平息,才开口道: “我等并非不曾反抗,然则结果如何?数万百姓赤手空拳,过半之人惨遭蛮夷屠戮!”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等性命,官府毫不在意,但我等自己不可不珍惜!忍耐一时,方有希望可言!” 第70章 他们这群人,本王保了! 看着高台上那道身影,王六目光闪烁。 此人竟有如此威望,将宁古郡城数万百姓团聚在一起? 而且看起来,他应该还是这个地下城市的掌权人? 如此人才,必为殿下所用啊! 不过稍加思考了一下,王六还是选择继续观察下去,没有声张。 这宁古郡城的水太深了。 万一这位诸葛先生表面上庇护百姓,背地里却是官员走狗呢? 这腌臜世道,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可不少。 “诸葛军师,依您之见,该如何应对啊?”一名百姓恭敬地问道,语气中满是焦虑和期盼。 此言一出,王六眼睁睁看到,那位诸葛先生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依旧是老规矩,待靺鞨人来犯,妇孺老幼皆躲入‘乞活洞’中。” “但外城不可空无一人,否则以靺鞨人性情,掠夺不够是不会走的。” “除却那些新来的刑徒,还需一些青壮主动前往地面,以充人数。” 王六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台上的那道身影。 竟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再看周围之人,皆是神色如常,仿佛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一般。 “主动前往地面之人,家人可永久居住于‘乞活洞’中,若是不幸身死,我等必当竭尽全力,照顾其家人。” 说完这段话,诸葛先生仿佛失去了力气,沉默不语。 台下众人亦是沉默以对,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王六心中暗自摇头,心道:如此凶险之事,怎会有人愿意以身犯险? 以蛮族的野蛮性子,绝不是抢掠一番就能罢休的,性子起来了说不得还会杀人取乐。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 “俺去吧。” 一名高瘦汉子走出人群,猛地站了出来,指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说道: “俺已是废人,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只望俺走后,诸葛先生能代为照顾俺那六十岁的老娘。” 诸葛先生面色复杂地看着那汉子,无言地深深鞠了一躬。 “算俺一个!” “又不是必死,俺也去。” “诸葛先生莫要为难,我也愿去!” “吾亦愿往!” 众人纷纷响应,不断有人站出来,走到高台之下。 他们心中虽有恐惧,但步伐却异常坚定。 不消片刻,已有数百人主动请缨。 诸葛先生强忍着泪水,向这些人一一鞠躬。 “诸葛先生不必自责,我等皆是自愿前去的。”有人开口宽慰道,“只望朝廷早日发觉这里的情况,派兵将那些靺鞨人赶走,救我等百姓于水火之中。” “哼。”一名汉子冷笑一声,“朝廷?朝廷如何会管我等死活?那庆帝高居庙堂之上,可曾正眼瞧过我等罪人一眼?” “有人管的......”人群之中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 “何人说话?速速出来!” 王六一咬牙,缓缓站起身:“有人会管的。” 那汉子看向他:“何人能管?你这厮莫非不知,官府早已与那些靺鞨人勾结在一起?!” “朝廷管不了的,我家殿下能管!”王王六挺直腰板,目光坚定地看向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面露思索之色:“你家殿下是谁?” 王六高声道:“宁古郡王!” 。。。。。。 “给他喝口水,让他慢慢说。” 军帐之中,王六面色潮红地从秋雯手中接过碗,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口,抹了抹嘴。 随后磕磕巴巴地将碗还了回去:“谢...谢过姑娘。” 待到王六喘匀了气息,李彻才继续问道:“随后发生了何事?” “随后诸葛哲,啊,就是那位诸葛先生便将小人独自请了过去,仔细询问了殿下您的情况。” 王六回忆道。 “小人也分不清这位先生是好是坏,没有透露殿下的事情,只说殿下即将入关,派我等前去打探情况。” “若是这些人愿为殿下效力,殿下您自会庇护他们安全。” 李彻微微点头:“然后呢,他怎么说?” “那家伙谨慎得很,婆婆妈妈的。”王六一脸懊恼,“只是叫人把小人送出了城,并说......若殿下真心,当亲自去‘乞活洞’一趟见他。” 此言一出,整个军帐都炸开了锅。 “好胆,这鸟先生,殿下千金之躯,怎能去那等凶险之地!”王三春瞪着眼睛说道。 “殿下,不可听他胡说。”燕三瞪了王六一眼,“此事尚未查证,当谨慎对待。” 唯有王老四眼中精光一闪,抱拳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属下愿替殿下走上一遭。” 李彻却是沉默不语,心中暗自思量着什么。 片刻后,他看向众人,开口道:“诸位,情况有变。” 秋白跟随李彻最近,深知其脾性。 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殿下这是又要以身犯险了。 “殿下三思啊。”秋白开口劝道: “您去了那‘乞活洞’必不能带大军前去,万一走漏了消息,内城之人趁此发难怎么办?” “若是带着大军前去,那内城必会有所察觉,向靺鞨人通风报信。” 李彻点了点头,看向秋白:“所以,你便替本王去内城一趟。” “我?”秋白音调都变了。 李彻打量了他一眼,满意地说道:“不错,你小子身材和本王差不多,他们又无人见过本王,你换上王袍,何人能分辨出来?” 秋白连连摇头:“不可不可,小人卑贱之身,如何能穿王袍呢?” “少废话!”李彻看向身边亲卫,“去!帮秋总管更衣!” 左右后退一步,齐声喊喏。 一左一右搀起秋白,不顾他鬼哭狼嚎,便向帐篷外拖去。 看着秋白被拖走,其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忧心忡忡。 自家殿下英明是英明,但也太倔了点,打定主意的事情谁劝都没用。 身为主君,岂能如此用险? 想到这里,钱斌忍不住劝道: “殿下,敢问您去见了那诸葛先生,准备如何和他说?” “自然是告诉他,”李彻嘴角微微上扬,“从今往后,他们这群人,本王保了!” 第71章 随本王赏雪 李彻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藩王庇佑麾下领民,责无旁贷。 李彻这波站在大义之上,他们做臣子的实在没办法多说什么。 只能另辟蹊径,劝说李彻多带些人手: “殿下,亲卫营当随行才是。” “越云麾下的五十具甲骑兵,亦当护卫左右!” “弓弩营也带去吧,那地方狭小逼仄,轻弩刚好能发挥作用。” “斥候营熟稔城中道路情况,也一并带去吧。” “骑兵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李彻被吵得脑袋都大了,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停停停!这也带,那也带,依尔等之意,本王再去向四哥借一万铁骑得了呗?” 钱斌捋着胡子,颔首道:“如此,甚好。” 李彻闻言,哭笑不得。 一顿唇枪舌战过后,最终敲定李彻只带着亲卫营、弓弩营前去,斥候营则在外围警戒。 并且燕三、越云等几个身手好的队正也要同去,负责贴身保护李彻。 李彻终于得以脱身,命众人下去准备,自己则转身前往后帐寻秋白去了。 秋白穿着一身王袍,愁眉苦脸地立于帐角,惴惴不安。 穿王袍在古代乃是僭越之最,对秋白而言,压力不可谓不大。 李彻见状,眉头紧锁,呵斥道:“如此畏畏缩缩,成何体统!哪家王爷如你这般,活像个窃贼!” 秋白哭丧着脸:“小人本来也不是王爷啊......” “行了!”李彻无奈道,“本王麾下就你一人是豪族出身,你不去,难道让王三春他们去吗?” 就王三春他们的模样,皆是五大三粗、面目狰狞之辈。 看着就像一顿吃好几个小孩的大恶人,怎么可能假扮皇子。 反倒是秋白,毕竟是豪族出身,身上还有股子贵气。 “挺直腰杆,放松心神,待准备妥当,再来见我。”李彻命令道。 秋白无奈,只能强颜欢笑地直起腰杆。 待李彻走后,他才长舒一口气,卸下方才的谨小慎微,眉宇间却平添几分忧色。 身旁帮忙穿衣服的亲卫顿时愣了。 此刻的秋白完全没有了刚刚谨小慎微的奴婢模样,多了几分豪强贵少的风采。 虽不及殿下有威严,但也算是有些豪门贵胄的做派,隐隐有些皇子的模样。 “总管......你这......”亲卫一阵语塞。 “这什么这,我年少时也曾锦衣玉食,装模作样还是会的。” 亲卫一脸懵逼:“那你刚刚......” “刚刚是刚刚,你小子怎么不开窍呢。”秋白笑了笑,“我要是穿上王袍,就真有几分殿下的模样,让殿下怎么想?” “凡事要懂得藏锋芒,这虽是小事,但也不能惹得殿下不快。” 亲卫恍然大悟,若有所思。 秋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有点多,连忙找补道: “你这小子嘴巴严实点,千万别到殿下那瞎说啊!” 亲卫点了点头:“您放心吧,我嘴巴最严了。” 一炷香后。 亲卫站在李彻面前,如实说道: “秋总管说了,他要是穿上王袍,就有几分殿下的模样......” 一旁的秋白眼睁睁看着那亲卫把自己卖了个干净,一脸的不可置信。 李彻似笑非笑地看向秋白,开口问道:“你真这么说了?” 秋白吓得脸色煞白,刚想跪倒在地,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王袍,弯曲的膝盖硬生生停住了。 “殿下,属下有罪啊!” “行了,谨小慎微不是什么坏事。”李彻轻描淡写道,“不过,日后在我面前不用如此,我还不至于这么敏感。” “是。”秋白微微松了口气,狠狠瞪了那亲卫一眼。 亲卫好像没看到似的,一脸理所应当。 秋白心中暗骂,臭小子等着吧,日后必给你穿小鞋。 “是不是想着给人家穿小鞋呢?”李彻瞥了秋白一眼。 秋白连忙低头;“不敢,不敢。” “别欺负人家啊,这孩子我看着挺忠心的。” 秋白勉强扯出几分笑意:“是挺不错的。” “行了,说正事。”李彻手扶剑柄,转身落座,示意秋白也一并坐下。 秋白小心翼翼地跪地而坐,随后便听到李彻说道: “你此次入内城,本王会让甲、乙、丙、丁四个营跟随,总共一千余人。” “进入城中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一切都以自身安全为主,你的任务便是拖住他们,给我争取时间。燕三说了,内城可能有几千士兵,最多可能上万,不能让他们狗急跳墙。” “其余六个营和骑兵营会隐藏在城外,待到我说服乞活洞里的人后,他们才会出动。” “到那时,我等里应外合,一切见机行事。” 秋白一一记下,心中却是冷汗连连。 自家殿下真的是喜欢用险,这谋划但凡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都是万劫不复。 “殿下,此计甚是凶险。”秋白忍不住劝道,“不若徐徐图之,逐步掌控内城,何必急于一时?” 李彻长叹一声,目光越过帐门缝隙,落在远处苍茫群山上。 “我等得起,你也等得起,可城中受苦的百姓们如何等得起?” “入春之后,靺鞨人又要南下劫掠,到那时,不知又有多少百姓惨死于马蹄之下!” 秋白默然无语。 自家殿下虽然有时手段残忍,但对那些普通的黎民百姓似乎有一种热烈的感情。 他爱百姓,甚至胜过爱惜皇室威严。 “去准备吧。”李彻不再言语,挥挥手。 秋白连连作揖,匆匆而去。 片刻之后,李彻披上一件破旧臃肿的羊皮袄子,在一众同样衣着褴褛的亲卫护送下,走出营帐。 大衣下面藏有软甲和武器,弓弩营的士卒还要费劲心思藏起轻弩。 李彻踏出营帐的瞬间,天空中缓缓飘落一片雪花,落在他脸上,化作一抹冰凉。 春雪在微风中悠然飘落,像柳絮杨花,纷纷扬扬地挂起了白茫茫的天幕雪帘。 李彻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微甜的味道熟悉而亲切。 他倏然一笑,喃喃开口道: “诸君,且随本王赏雪!” 第72章 是我来迟了 “殿下,前方便是宁古郡城了。”燕三低声说道。 李彻无需他提醒,目光早已落在前方那一片颓败景象之上。 城墙断壁残垣,处处可见巨大的豁口,形同虚设。一些百姓甚至依托城墙残垣搭建棚屋,栖身其中。 李彻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血压有点高。 宁古郡城,本是扼守边陲、抵御蛮夷的军事重镇。 如今竟沦落至此,连基本的城防都荡然无存,百姓只能在断壁残垣中苟且偷生。 这是何等的悲哀! 李彻不忍再多看一眼,周围流民的惨状更让他心如刀绞。 他强忍着心中的悲愤,沉声问道:“王六,那处洞穴的入口在何处,直接带我过去罢。” 王六不敢怠慢,立即应声,带着众人穿过人群。 李彻虽然否决了属下们带上过多兵马的意见,但光是亲卫营和弓弩营的人数也不少了。 几百陌生人一同走入郡城,又直接向乞活洞入口而去,很快就引起了注意。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而来,手中拿着斧头、木棍,眼神警惕地盯着李彻一行人。 当王六拐进那道放着石板的小巷时,几名男人突然拦住了他们:“干什么的?” 王六见状,连忙摘下斗篷,露出笑脸:“兄弟,是我啊,之前在下面我们见过。” 壮汉仔细打量一番,这才认出王六,语气不善道:“你又来作甚?诸葛先生不是让你走了吗?” 王六不以为意,依旧陪着笑脸:“烦劳兄弟,再带我去见一下诸葛先生,有重要的事情相商。” 壮汉狐疑地看了看王六,又将目光投向其他人,最终落在了李彻身上。 想起王六曾说过,有个什么宁古郡王即将就藩,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难不成这个王爷真来了? 和其他人相比,李彻的面容过于白净了。 而且身上那种皇家子弟和现代人混合的气质太过出挑,让人看上一眼,便知其身份不凡。 男人不由得在心中暗道:莫非眼前这位,便是王六所言,即将就藩的宁古郡王? 竟敢乔装改扮,潜入城中,倒也胆识过人。 念及此处,心中燃起一丝希冀:或许,他真能成为乱世中的一缕曙光,拯救万千黎民于水火呢? “跟我来吧。”男人语气梢缓,看向李彻,“不过,这么多人不能都进来,最多进来十个人。” 王六顿时急了:“不行!十个人如何保证安全?” “无妨。”李彻笑着开口道,“十个就十个。” 王六顿时急切地看向李彻,疯狂挤眉弄眼。 我的亲殿下啊,您怎么突然开口了,这不是暴露了吗? 李彻却依然从容,看向那引路人:“这位小哥,如此可行?” 男人见李彻器宇轩昂,举止之间并无半分骄矜之色,心中顿生好感,但仍矜持道:“可。” 李彻点了点头,转身吩咐,只让胡强、越云、王老四、燕三、王六和四名亲卫随行,其余人皆在外面等候。 “走吧。”李彻对男人说道。 男人见他行事果断,不由心生敬意,抬手行礼:“这边请。” 刚走出几步,忽然身后传来阵阵嘈杂之声。 众人回头望去,却见一支打着王旗的队伍从城外而来,引得城中百姓纷纷避之不及。 王旗之上,赫然写着宁古二字。 那队伍并未停留,径直穿过残垣断壁,直奔内城而去。 男人见状,惊疑交加,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不是宁古郡王?” 真正的宁古郡王既已往内城去了,面前之人必然不是,那他们究竟是何居心? 莫非是替宁古郡王,来此铲除乞活洞的? 李彻面色不改:“小哥只管带我们去见诸葛先生便是,到时我自会解释。” 男人脸色阴晴不定,心中虽已动了杀机,但事关重大,不敢擅作主张。 只得冷哼一声:“你最好别耍花样。” 众人沿着石板向下而行,李彻也是头一遭行走于这古代的地下排水系统之中,不免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乞活洞中虽然潮湿,但却出乎意料地并不寒冷,至少比室外温度高一些。 而且只有少部分是沟渠,更多的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洞穴,想来应该是诸葛先生的手笔。 如此庞大的地下城,几乎把整个城池三分之一的地下都挖空了,这简直是个奇迹。 也不知这帮人哪来的胆子,若是稍有不慎,地层塌陷,整个城池都将毁于一旦。 李彻表面平静,心中已经开始思考,待自己接手这座城池后,如何处理这个地下城市。 不多时,众人穿过四通八达的沟渠,来到一处宽敞岩洞。 那汉子在洞外喊了一声:“诸葛先生,上午那小子又来了。” 过了片刻,洞内传来诸葛哲的回话: “让他走吧,宁古郡王已入内城,我等便无转圜之余地。” 王六听罢,不禁焦急道:“先生,有些事还是当面言明为好。” 诸葛哲语气淡漠:“有何话可说,宁古郡王殿下若要发兵乞活洞,便让他来便是。” 眼见周围汉子皆面露愠色,手持刀剑步步逼近,李彻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上前一步,朗声道: “诸葛先生,难道连见本王一面都不肯吗?” 话音刚落,四下一片寂静。 偌大的洞窟鸦雀无声,众人皆目瞪口呆地望着李彻。 砰—— 洞内有东西砸落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诸葛哲赤着脚跑了出来。 目光落在李彻身上后,眼圈顿时红了:“你说,你是何人?” 李彻浅笑道:“本王,宁古郡王,李彻。” “有何凭证?” 李彻伸手摸入衣服内衬,拿出一块方方正正的印玺: “王印在此,先生一看便知。” 诸葛哲颤抖着手,从李彻手中接过王印,仔细观摩一番后,嘴唇微微颤抖: “殿下为何来此?” 李彻面色一肃,挺直腰板,环顾四周衣衫褴褛的百姓,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深深鞠了一躬。 “本王来此,是向宁古郡的大庆子民请罪。” “是我来迟了。” 第73章 诸葛哲的倾诉 李彻的话,振聋发聩,如洪钟大吕,在众人耳边轰然炸响。 来自一个皇子的请罪,在这个时代无疑存在着颠覆性的威力。 自古以来,皇权天授,至高无上,高高在上的天会向人道歉吗? 前朝炀帝荒淫无道,把天下祸害成什么样了? 即便如此,哪怕他国灭身死的那一刻,天下百姓也没有得到他的一句道歉。 而在李彻那个时空,汉武帝晚年幡然醒悟、洗心革面,颁布轮台罪己诏的行为,更是让他坐实了千古一帝的位子。 由此可见,在某种条件下,皇族之道歉,非是无能,而是勇敢。 诸葛哲深吸一口气,逐渐恢复了冷静。 他压下心中惊涛骇浪,环顾四周,沉声道:“诸位都去忙吧,切记,此事定要守口如瓶。” 众人齐声应诺,临行前神色复杂地看了李彻一眼,而后各自散去。 “殿下。”诸葛哲恭敬道,“我们进去详谈如何?” 李彻自无不可,抬腿走进山洞,身后众人齐刷刷地要跟上来,本就狭小的洞口更显拥挤了。 “行了,你们在外面守着吧。”李彻开口道。 “可是......”燕三连忙焦急道。 “没什么可是的。”李彻微微一顿,看向前面的诸葛哲,“我相信诸葛先生不会害我。” 众人犹豫不决,唯有胡强已经扛着棒子,蹲坐在洞口了。 胡强是李彻亲信,众人见他都如此,便不好再坚持,老老实实把守在门口。 诸葛哲听得真切,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 两人步入岩洞之中,借着洞壁火把上微弱的火光,李彻好奇地四处打量。 洞中摆放的皆是书籍,一箱箱保护严密地放在各处,其中甚至有些古老的竹简。 书籍在古代那可是家传之宝,由此可见,这位诸葛先生似乎出身不凡,来头不小啊。 李彻好奇地问道:“不知诸葛先生出自何家?” 诸葛哲回过头,面上带着苦笑:“让殿下见笑了,在下乃是琅琊诸葛氏之人,因家事牵连,举族迁徙至此。” 李彻闻言,心中暗自惊叹。 琅琊诸葛氏,前朝宰相世家!一门三宰相,妥妥的名门望族! 前朝炀帝自焚于皇宫之后,诸葛家的辉煌也到了头。 诸葛家追随前朝太祖起事,与皇室关系匪浅,炀帝身死国灭,诸葛家自然也难逃清算。 只是诸葛家在世家中威望太重,哪怕庆帝也不敢将其族灭,只能全部流放到宁古郡来。 “诸葛家举族迁到宁古郡,怎么本王只看到先生一人?” 听闻此言,诸葛哲面露愧色,忽然跪地不起。 “先生这是为何?”李彻讶然道。 “诸葛氏……有罪。”诸葛哲咬牙切齿,羞愧难当,“除哲以外,诸葛家阖族皆居于内城,所作所为,皆为悖逆之举!” 李彻闻言大惊失色。 怪不得没看见诸葛家的其他人呢,堂堂百年世家,竟然全都跑到内城去了? 原道是举族北迁,却不想竟是举族投敌! 一门三宰相啊,哪怕不求你救世济民,至少不能甘愿委身蛮夷吧?!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诸葛哲,缓缓问道:“先生为何不去?” 诸葛哲咬牙抬起头:“宁为大夏鬼,不为蛮族奴!” 李彻面露欣赏,好在还有一个硬骨头,也算没把诸葛家的脊梁完全弯下去。 起身将诸葛哲扶起,柔声道:“诸葛家之事,与先生无关,先生不如和本王详细说说内城之事。” “至于诸葛家之事,本王自有决断。” 诸葛哲站起身,张口欲言,但最终还是将那份求情的话咽了回去。 血浓于水,纵然族人再如何不堪,他亦无法坐视不理。 他只能稳定心神,将内城的大概情况娓娓道来: “如今的内城共有三股势力,一为官府,二为前朝遗老,三为各蛮族使节。” “宁古郡城建城以来,朝廷便派遣官吏和军队入驻。初时,尚能控制城池,有新的罪徒迁来也能有序安排。 然宁古郡城与各蛮族冲突不断,军士死伤积累,又无兵源补充,导致官府的控制力越来越低下。 及至后来,官府势微,军队更是形同虚设,反沦为前朝遗老与蛮族手中傀儡,任人摆布。” 李彻默然点头,心中了然。 说白了,就是好人没好报。那些敢和蛮族拼命的大庆官兵都战死了,孬种反而活了下来。 为国捐躯之忠烈,尸骨未寒,苟且偷生之辈,反倒窃据高位。 如此官府,焉有威信可言? “至于前朝遗老,则是内城中人数占比最大的一股势力。 桓朝灭亡后,陛下接连判定十余个世家有罪,尽数迁往宁古郡。 这些世家虽然落寞,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很多死忠于他们的仆从、佃户、门客,几乎都是拖家带口而来。 这就导致前朝遗老的势力越来越大,逐渐发展成了城内最大的势力,真正的掌权者。” 李彻的嘴角抽了抽。 想起前身以为这群人在关外受罪,还经常为前朝遗老说情,他忍不住抽自己两个耳光。 这叫哪门子受罪啊,再不管这群人,他们都能在这关外再建立起一个桓国了! “莫非,与蛮族勾结者,便是这些前朝遗老?”李彻问道。 诸葛哲点了点头:“没错。” “前朝遗老掌权后,不愿和蛮族争斗,便邀请各族首领入城,商定和平相处的事宜。 蛮族趁火打劫,索要钱财无数,更提出种种无理要求:不许修缮城防,不许郡兵出城,不许百姓养马等等。 而这些前朝遗老,为求苟安,竟一一应允了。 并且花费重金在内城建立使馆,允许各族权贵随时入城,在城内为非作歹、寻欢作乐! 而那些普通蛮族,每逢粮草短缺之时,便会越界来外城掠夺一圈,内城养着的那群郡兵对此也不管不顾!” 李彻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心中怒火中烧。 大庆版本的丧权辱国不平等条约是吧? 如此没有骨气,这桓朝灭得当真不冤! 第74章 没马和没妈 诸葛哲眉宇间愁云密布,沉痛地说道: “从此以后,内城之豪门夜夜笙歌,外城之百姓忍饥挨饿,还要时不时受蛮族掠夺欺辱。明明只是隔了一栋城墙,却如同两个世界一般。” 诸葛哲眼圈微红,话语中满是恨意: “他们甚至不允许百姓反抗!” “何出此言?”李彻强压愤怒问道。 “前年,有百姓不堪其辱,奋起反抗,依靠着对城中地形的了解,还真全灭了靺鞨人的一支骑兵。 哪知那靺鞨头领竟向城中世家施压,那些人不堪对方施压,竟让郡兵出动剿灭反抗的百姓! 那些百姓们临死之前也没想清楚,自己浴血奋战,击退蛮夷,最终却死在自己人手里。 他们把参与者全数交给了靺鞨人,为首者更是当众处死,曝尸城头,且不允许百姓收尸。” 碰! 李彻猛砸面前木桌,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这岂止是该死啊?出这个主意的人就该凌迟处死! 你们没胆子反抗,就不让别人反抗,甚至还要将敢于反抗的人害死? “为首之人,都有哪几家?”李彻压抑着怒火问道。 诸葛哲暗叹一口气,他知道,有些事终究无法逃避,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宁古郡王奉皇命就藩,这宁古郡就是他未来的领地,他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和内城中的前朝遗老和蛮族同流合污,要么大刀阔斧,将这些污秽势力连根拔起。 如今看来,这位王爷选择的必然是后者。 “有宇文家、长孙家、裴家、周家、唐家......还有......诸葛家。” 诸葛哲一连说出了十多个世家。 李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些家族他太熟悉了,前身还是六皇子时,他们经常给前身写信嘘寒问暖。 信中字字泣血,说他们在关外如何不容易,都要吃雪水为生了。 前身动了恻隐之心,频频向母妃和庆帝求情,次次惹得后者龙颜不悦。 可即便如此,前身依然将为数不多的例钱送到关外,接济他们的生活。 如此看来,这群人有罪不假,但罪魁祸首恰恰就是李彻自己! 识人不明,愚蠢之罪! 李彻缓缓睁开眼睛,语气已经回归了平静:“内城中郡兵有多少人?” 诸葛哲愣了一下,随后飞快回道:“原大庆军队一千余人,各家皆有私兵一千多人,共一万五千人不止。” “各家虽被抄没家产,但仍留有大量私藏,其中不乏盔甲兵器,因此这一万多人装备精良,半数皆为重甲。” “只是朝廷和蛮族管控甚严,他们虽有兵器甲胄,却连一匹战马都没有。” “半数重甲?”李彻不敢置信地看向诸葛哲,“七八千披甲之士,有如此力量,竟不敢与蛮夷一战?” 七八千名重甲步兵,哪怕你们没有马不能和蛮族野战,但至少死守城池不难吧? 何至于让一群蛮夷欺辱至此?! 李彻算是明白了,这群人不是没有马,他们是没有妈啊!!! “这乞活洞中有多少百姓?”李彻又问道。 诸葛哲瞬间就明白了李彻要做什么,毅然决然道:“可靠的有四万余名百姓,抛去老弱妇孺,其中能战敢战的壮丁至少有两万人!” “虽然我们没有兵器也没有甲胄,但殿下若是要做大事,我等誓死跟随!” “好!”李彻豁然起身,“甲胄我凑不齐,兵器却是有的。” “这群畜生倒行逆施的日子到头了,本王欲杀入城中,诸葛先生可敢跟随?” 诸葛哲双眼通红,哽咽道:“臣,当仁不让!” 。。。。。。 内城城门缓缓打开。 秋白端坐于王驾之上,内心却是有些惶恐不安。 藩王,何等尊贵。 自己一介罪徒,竟要冒充藩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哪怕是殿下允许的,万一让人捅了出去,也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王架外,王三春骑马伴随,看到车内秋白坐立不安,忍不住嗤笑一声: “你小子晃什么晃,被吓破胆子了?” “你懂什么?”秋白反唇相讥,“我秋白虽是罪徒出身,但也知道君臣之礼,岂敢在殿下王驾上放肆?”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矫情,亏你还是罪徒营出身。” “莽夫!” “酸臭腐儒!” 两人虽然同营出身,但看对方都多有不爽。 王三春出身草莽,最是瞧不起秋白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豪门书生。 想当初在罪徒营时,秋白不过一介无名小卒,哪里比得上他王三春威名赫赫? 因此,王三春一直觉得,秋白不过是运气好,第一个投靠了殿下,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噤声!”两人正斗嘴时,王三春忽然低声一喝,“有人过来了。” 不远处,一伙身穿官服之人连袂而来,看到王驾后个个飞奔上前,跪倒在地,齐声高呼: “恭迎殿下!” 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哭喊声: “老臣见过殿下,殿下您可算来了。” “臣等恭迎殿下,呜呜呜......” “殿下来了,我们宁古郡就有天了。” “我的殿下啊......” 个个声情并茂,哭声极具富有感情,好像刚刚死了亲爹一般。 秋白甚至透过窗,看到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直接哭晕了过去。 他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低声道:“酸臭腐儒!” 虽然心中犯膈应,但殿下的正事要紧,秋白连忙回忆李彻模样,控制了一下表情。 随后温声开口道:“卿等快快请起,本王初到封地,万望卿等尽力辅佐才是。” 一群老头子连道不敢,又是一顿表忠心。 秋白则是硬着头皮挨个安慰一番,这才将一众人劝了起来。 车架再次启动,向着内城中心的方向而去。 王三春强忍着心头的恶心,指挥士卒们跟上。 忽然,一名带着倨傲表情的年轻军官拦住了王三春: “抱歉,还请将士们止步。” 王三春眯了眯眼睛;“阁下何意?” 王三春的目光太凶悍,哪怕他已经尽力收敛了,不知不觉透露出的煞气仍让那军官心头一颤。 可转瞬之后,年轻军官发现自己竟被一介粗鄙武将震慑住,顿时恼羞成怒: “殿下所去之地何等尊贵,你等粗鄙士卒不可同去。” “且去城北军营中休整,莫要搅乱了殿下和诸位大人们叙旧的雅兴!” 第75章 冲锋号 “你说什么?”王三春目寒如冰,逼视着那年轻军官。 粗鄙士卒,粗鄙士卒! 这词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心头。 王三春最恨有人如此称呼自己。 可奈何之前的罪徒身份太低微,哪怕其他人指着鼻子开骂,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自从跟了李彻之后,王三春总算感觉到了身而为人的尊严。 这份来之不易的尊严,他视若珍宝,不容任何人践踏。 王三春一言不发,手按刀柄,目光如恶狼般牢牢锁住那军官。 轻军官被他看得心中发毛,色厉内荏道: “怎么,你想动粗不成?” 话音未落,王三春便觉热血上涌,几乎要拔刀相向。 忽然,车架中传来秋白的声音:“王将军,不可放肆!” 王三春猛然惊醒,缓缓放下手。 秋白又转向一旁的老者:“宇文家主,我这些亲兵忠心耿耿,护送我至此,一路劳苦功高。不如让他们随行,也好让他们安心。” 宇文泰看了看王三春,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宁古军士兵。 区区一千来人,披甲者不过四百,又都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并无多少威慑力。 这样一股力量,在内城实在翻不起什么风浪。 于是恭敬道:“一切全凭殿下吩咐,我等自当遵从。。” 说罢,对那名年轻军官呵斥道:“盛儿,还不给这位将军让路!” 宇文盛死死瞪了王三春一眼,虽心有不甘,也只得遵从父亲之命,让开了道路。 王三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他的面容死死记在脑袋里。 车队继续前行,几个家主或是对庆帝仍有忌惮,哪怕秋白表现得不像是一个强势的皇子,他们仍不敢靠车架太近。 王三春寸步不离地护卫在秋白身侧,见旁人未加留意,方才低声问道:“你为何帮我?” “想太多了,王将军。”秋白冷漠地回道,“我不是在助你,只是不愿坏了殿下的安排。” 王三春沉默了片刻,复又问道:“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刚刚我看了,这城内防范森严,甲兵林立,只靠我们这些人怕是拿不下。” 秋白回道:“随机应变,见机行事,静候殿下指令。” 王三春有些疑惑:“也不知殿下在城外,到底要做些什么。” 秋白微微一笑,问道:“老王,你可知为何殿下更信任我,而不是你吗?” “为何?” “因为你不能完全信任殿下,而我,可以。” 王三春闻言一滞,陷入沉思。 忠诚,往往比能力更重要。 世家众人带领秋白等人前往的目的地,是宁古郡城的府衙。 由于官府名存实亡,城中官吏皆以谄媚世家为务,早已无人有资格居住府衙。 如今在内城中世家虽然势大,但却没有一家具有压倒性优势,只是互相制衡,更无人敢擅自入住府衙。 所以这座府衙已经很久无人居住,只在有重大事宜时才会启用。 东北的春天日短夜长,当秋白等人步入府衙之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殿下,请上座。”宇文泰引着秋白向府内走去。 秋白环顾四周,只见府衙内陈设虽显陈旧,却也整洁干净,显然是有人定期打扫。 “殿下,此处居所可还满意?”宇文泰笑着问道,“时间仓促,您的王府尚未修建完毕,只能委屈您暂住府衙了。” “无妨,已经很好了。”秋白淡淡说道。 宇文泰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有了一番计较。 看来这位皇子平日里过得也不甚如意,竟连这般简陋的住所也能将就。 也不知这位宁古郡王究竟是哪位皇子,竟如此悄无声息地便来了,自己事先竟没有收到半点风声。 他按捺住心思,回头斥责下人:“殿下舟车劳顿,还不速速将酒菜呈上?!” 下人连忙应道:“是。” “速度快一些,莫要让殿下久等!” 。。。。。。 “快,速度快。” 一车车载满武器的马车,在黑夜的遮蔽下驶入外城,转了个弯后隐入巷子里消失不见。 车夫架着马车转入巷子后,各自跳下车,借着微弱的月光,开始解开捆绑货物的绳索。 周围突然涌出一片人,顿时吓得一名车夫惊叫出声。 “莫要作声。”王六箭步上前,捂住了车夫的嘴。 后方的汉子们,则有序上前挑选武器。 不远处,李彻在诸葛哲的陪同下观看着这一幕。 “这是最后一批了,兄弟们都有了武器,和那些郡兵拼命也有底了。” 诸葛哲的语气中有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让你们参战是去报仇的,不是去拼命的。”李彻淡淡道。 “是,是臣说错了。” 诸葛哲自称的这声‘臣’,明显更加心悦诚服了。 “今日的暗哨竟然都没出现。”诸葛哲看向四周,“殿下让人假冒您入城,果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谁说他们没出现?” 诸葛哲疑惑地看向李彻:“未曾看到暗哨的身影啊。” 李彻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手。 燕三从阴影中走出,身后跟着十多名斥候营士,手里各自拎着一个血糊糊的圆球状物。 “都在这呢。” 李彻开口之后,众人将手中之物往地上一扔,一时间人头滚滚。 诸葛哲目瞪口呆。 “本王说了,今日是带你们复仇的,自然不会给他们留任何后路。” “今夜,这些前朝世家必灭!” 对于李彻来说,今天晚上的行动称不上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更没准备付出代价后惨胜。 世家要灭,百姓要活! “殿下,准备得差不多了。”越云走了过来,拱手说道。 “戊、己、庚三营埋伏在城门附近,辛、壬、癸三营带队在地道口。” “骑兵营就在城外,随时可以入城。” 李彻点了点头,看向天上的一轮明月。 “既如此,吹号吧。” “是。” 月悬中天,夜凉如水。 滴滴滴哒哒哒,滴滴滴哒哒哒—— 一段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急促号声,在城池上空回荡开来,将黑夜彻底惊醒。 那是,冲锋号! 第76章 马蹄声 城墙之上。 急促的号声惊醒值夜的守卫,他们纷纷涌上城墙。 “什么声音?”城门吏连忙问向值守的士兵。 “不知道,似乎是某种乐器。”有人回道,“不会是靺鞨人来了吧?” “别乱说,没到日子呢,靺鞨人不可能来。”城门吏训斥道。 城门吏眯起眼睛,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城外影影绰绰,似有黑云压城。 又闻阵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令人心惊肉跳。 他大惊失色,连忙喊道:“点烽火,射火箭!” 看到身旁的人还愣着,顿时气急,一脚踢了过去:“快点啊,听见没有!” 士兵们这才慌慌张张地去点燃烽火,还有人拿起弓箭沾了桐油后,向空中抛射而去。 十几支火箭冲上天空,又缓缓落下,微弱的火光驱散了部分黑暗。 城门吏借着火光极力望去,城下黑乎乎一片的东西,正在涌动。 他顿时惊得头皮发麻,一屁股跌坐在城墙之上。 人,到处都是人。 城墙之外,是一片人海。 身穿甲胄的宁古军士卒手持盾牌、利刃冲锋在前,后面跟着如潮水般的百姓。 城门吏从没想过,宁古郡城中竟然有这么多人。 “快,快去通报!”城门吏颤抖着喊道,“造反了,这群贱民造反了!” 不用城门吏多说,当火箭升空的瞬间,宁古军带队的队正们就知道已经不必隐藏身形了。 冲锋号停止的瞬间,一名队正大吼出声:“兄弟们,跟我上......殿下万岁!” “殿下万岁!”众宁古军士卒齐声喝道,脚下步伐加速。 士卒们不知道喊一名藩王万岁是犯忌讳的,这句话几乎是从内心中传出,根本没经过大脑。 百姓们更不知道殿下是谁,但那冲锋号却听得真切,号声中有似乎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力量。 无数百姓热血澎湃,他们想到了这些年来内城之人对自己的压迫,想到了靺鞨人那狰狞的笑脸,想到家人倒在血泊中时凝望自己的绝望表情。 刹那间,百姓们本能地嘶吼着冲锋而去,有人扛着简陋的木梯,甚至冲到了士兵前面。 几乎是瞬间,便有无数架木梯搭在了城墙之上。 领兵的贺从龙立刻喊道:“殿下有令,先登者赏千金,记头功!” 无数士卒顿时跟打了鸡血一般,蚁附而上。 守城的郡兵虽奋力推倒了几架木梯,但很快就有更多的士卒冲上城墙,将守军淹没。 与此同时,内城的各处排水地道中,无数手持短刃的士卒井喷而出,迅速占领各个街道。 郡兵们刚回营休息,便被冲锋号声惊起,当他们急急匆匆走出营房时,宁古军士卒和手持武器的百姓们已经如潮水般涌来。 冲锋,冲锋,冲锋! 火光冲天,喊杀声响彻整个内城! 李彻也没想过,自己穿越后发明的第一个东西,竟是军号。 军号的制作并不复杂,但它却是战争之魂。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宁古军的战士们已经熟悉了听号音集合,听号音起床,听号音出操。 而此刻,当这段家乡的冲锋号音响彻在这方异世界时,李彻仍是本能地身体发抖,脸颊染红,肾上腺素不断飙升。 就连诸葛哲都忍不住赞叹道: “殿下麾下将士所用之号角,听起来真是令人热血沸腾。” 李彻笑而不语,那段号声可是刻在国人骨子里的基因,是种花家血脉觉醒的号角声。 “报!北门已破!” “报!西门已破!” “报!南门已破!” 不断有传令兵骑马而来,喜讯接踵而至。 “报!殿下,王虎将军请战,骑兵营随时可以出击!” 李彻微微点头:“告诉他,立刻出击,从主道杀进去,直取城中最高大的建筑!” 传令兵领命而去,李彻突然觉得身旁有视线射来,转头看去,却是越云正一脸跃跃欲试地看着自己。 李彻不由得失笑:“具甲骑兵也去吧,就当练兵了。” “是!”越云一抱拳,兴奋领命而去。 片刻后,无数铁蹄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冲入早已洞开的内城大门。 。。。。。。 在冲锋号声响起的瞬间,府衙内并无人听到。 宴会上钟鼓齐鸣,琴声瑟瑟,无数歌女在中间翩翩起舞,翻起的裙摆吹出缕缕春意。 宇文泰看向主桌上的秋白,后者一副享受的模样,眼珠子盯着舞女都快瞪出来了。 他不禁心中嗤笑。 堂堂皇子就这点定力,像没见过女人似的,这位郡王也没甚本事。 也是,若是有本事的郡王,也不至于发配到这等地方就藩。 宇文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在桌位变,欣赏耳边的音乐。 权力这东西真让人沉醉。 刚刚得知朝堂空降过来个宁古郡王时,包括宇文泰在内的众家主,还是有些慌乱的。 自己这些人都是罪人,做的这些事若是让朝廷知道了,不说别人,光是那位身负两朝血脉的六皇子就不会放过他们。 不过在看到这位宁古郡王如此草包之后,宇文泰顿时心安了。 是啊,宁古郡王又如何呢? 至少在这宁古郡城内,权力和军队都控制在前朝世家手中,宁古郡王只有一千多亲卫,又能翻起什么浪花呢? 没兵没权,他什么也做不了。 当个塑像供起来就行了,好吃好喝供着他,想必他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自己或许还可以和他处好关系,来一手挟皇子以令世家,顺利的话没准,或许还能成为这郡城真正的掌权者! 到那时,有宁古郡王和蛮族支持,宇文一族只要不明目张胆地反,在这片土地上就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了。 想到这里,宇文泰忍不住再次露出笑容,这一次可赚大了! 也不知道这位宁古郡王到底是哪位皇子,刚刚倒是忘记问了。 忽然间,他隐约看到,门外似乎有火光亮起。 宇文泰呆滞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 内城一向有宵禁存在,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光呢? 他刚准备叫来随从,让他去外面查看一番。 突然,一道如同擂鼓般的密集响声从远处而来。 哒哒哒—— 哒哒哒——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每次靺鞨人入城之时,都能听见这种声音。 宇文泰身体猝然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酒醒了大半。 那是......马蹄声! 第77章 宁古郡王在哪?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提醒着宇文泰,这不是幻觉。 宇文泰猛地站起身,向门口跑去,在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中,一把推开大门。 那是...... 一支骑兵? 内城之中怎么可能有骑兵,那些蛮族连驮马都不让用,导致自己这些世家出门都只能坐轿。 宇文泰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他看着黑洞洞的走廊,听着似乎近在耳边的马蹄声,急切地喊道: “来人,来人!” 话音未落,却见走廊尽头闪出一彪形大汉,步履沉稳,声若洪钟: “宇文家主莫忧,我等在此护卫!。” 宇文泰一把攥住那大汉的胳膊,只觉得手掌一阵滑腻,不及细想,急声问道: “外面究竟是何变故?” “些许小事而已,不足为虑,家主安心便是。”大汉咧嘴一笑,语气却透着莫名的寒意。 “胡说,我都听见马蹄声了,怎么可能是小麻烦?”宇文泰不耐道。 “真的是小麻烦,宇文家主且放宽心,接着奏乐,接着舞啊。”大汉戏谑道。 宇文泰觉得那大汉语调怪怪的。 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去,宇文泰这才看清来人面目,顿时心生疑窦: “不对,你不是我家亲卫,你是何人?!” 他猛地收回手,却见刚刚触碰过大汉的那只手掌,掌心一片血红,腥气刺鼻。 定睛再看,只见那壮汉浑身浴血,面带阴冷的微笑,宛如一尊地狱修罗。 “是你,你是跟在殿下身旁的那个!”宇文泰瞳孔猛缩,“你为何在此?我儿又在何处?!” “别吵了,别吵了。”王三春揉了揉耳朵,从腰间掏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你儿子这不是在这呢吗?” 说罢,便将那圆滚滚的东西扔到宇文泰怀里。 宇文泰下意识接住,待看清那双惊恐圆睁的眼睛,顿时魂飞魄散。 “啊!”宇文泰大叫一声,将头颅扔到地上,“均儿,平儿何在?!” “莫急,莫急。找你那几个侄子吗?”王三春贴心地又从腰间解下两个脑袋,“也都在这呢。” 宇文泰双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 自家在郡兵当官的几个子侄辈,竟都被面前这恶汉割了脑袋! 看到王三春身后不断闪出一个个带着血腥之气的壮汉,宇文泰哪里还不清楚,自己的护卫已经被他们杀干净了。 他猛咬舌尖,脑袋清明了不少。 “对,殿下......宁古郡王!”宇文泰疯狂向后跑去,“宁古郡王还在我们手里,你不能动我!”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地向后退去,试图逃回大堂。 王三春却只是站在原地,面带微笑,任由他逃窜。 府衙大堂内仍是丝竹声声入耳,已是酒过三巡,已有喝醉之人将歌姬揽入怀中,动手动脚。 众人眼见宇文泰去而复返,步履踉跄,衣冠不整,皆以为他醉酒失态,遂纷纷出言调笑: “宇文兄莫不是贪杯误事,竟在殿下面前如此失仪,合该罚酒三杯!” 然宇文泰对众人的嘲讽置若罔闻,径直抽出腰间佩剑,直奔主位上的秋白而去。 看到宇文泰气势汹汹地疾奔而来,秋白面无表情,反倒是其他家主慌了。 “宇文泰,你做什么?!” “莫非真个醉酒,竟敢对殿下无礼!” “大胆!还不速速退下!” 宇文泰充耳不闻,剑锋直指秋白,厉声喝道:“殿下?他是哪门子的殿下?!” “尔等可曾知晓,我等亲卫皆已被此人所杀害,此人包藏祸心,意图将我等一网打尽!” 其余家主闻言,大惊失色,纷纷起身。 恰在此时,王三春率领一众甲士,手持刀剑鱼贯而入,满身的杀气令人胆寒。 众人见状,更是惊惧不已,如坠冰窖。 也不清形势的人,趁着酒劲站起身,大声呵斥着不断靠过来的宁古军士。 士卒也不和他们多说,只管挥舞手中兵器,将他们一一打翻在地。 牙被抡掉了几颗,众人立刻老实了。 “别过来!”宇文泰暴喝一声,“你们殿下在我手里,莫要逼我!” 王三春闻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却并未下令停手。 宇文泰见状,顿时心凉了半截。 难道说,宁古郡王对此真不知情,而是这大汉临时起了歹意? 王三春环顾四周,默默计数:“宇文家、长孙家、诸葛家、裴家、周家......嗯,不错,都到齐了。” 宇文泰见王三春如此,心中更加狂怒:“逆贼,你当真以为老夫不敢弑杀皇子吗?” 王三春不以为然地走到桌案旁,拿起一壶酒,仰头灌了几口。 而后随手将酒壶扔在地上,不屑地说道:“要杀快杀,别婆婆妈妈的,杀了他老子正好清静。” 宇文泰先是一愣,随后崩溃大笑。 “哈哈哈哈哈!”宇文泰单手持剑,另一只手擦了擦笑出的泪花,“殿下,您看看,这就是你最信任的亲卫?” “毫无识人之明,你这人也配为藩王,我宇文泰一世英名,今日竟要毁在你这昏庸无能的王爷手中!” 秋白闻言,缓缓抬起头,目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不对!”宇文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呼道,“你不是宁古郡王?” 或许是死亡激发了他的潜力,宇文泰此刻竟头脑意外地清醒。 若宁古郡王真是一个连属下都控制不了的废物,他又怎会如此淡定从容? 回想起秋白等人入城时的种种细节,他越发觉得此人的表现,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皇子。 “你到底是谁?宁古郡王在哪?他在哪?” 宇文泰状若疯魔,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本王在这!” 第78章 本王就是六皇子!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坚定有力的声音。 随后宇文泰就看到,刚刚还放荡不羁坐在桌案上的王三春突然起身,躬身行礼。 看到大堂四周那一个个满身血污的精锐士卒,一脸崇敬地向门口看去。 看到被自己挟持的秋白突然暴起,一拳头挥了过来,眼前顿时一黑。 凶神恶煞的一众壮汉,竟如同小绵羊一般,臣服地单膝跪倒在缓缓走进来的年轻人脚下。 再看那缓步走来的年轻人俊美非凡,气质却令人心生敬畏。 宇文泰挣扎着抬起头,目光从李彻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其身后的诸葛哲身上。 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 “诸葛家的小子,原来是你!”宇文泰双目通红,“你也是我们的人,为何要这么做?!” 诸葛哲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角落里一个中年人,眼中满是悲戚。 “都起来吧。” 李彻缓缓走到大堂中央,视线在那群惊慌失措的舞女脸上扫过,随后有些失落地撇了撇嘴。 没几个好看的,还没他的那些前女友漂亮呢。 王三春站起身,笑呵呵地凑了过来:“殿下,这群当官的都拿下了。他们的那些护卫也是草包,一个都没跑了。” “不错。”李彻鼓励了一句,向最上头的主位走去。 秋白一脚将宇文泰踢开,恭恭敬敬地扶着李彻坐下,自己则立于身后护卫。 李彻扫了众人一眼,开口问道:“哪个是宁古郡县衙的人?” 七八个官员顿时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 领头之人带着哭腔道:“殿下,下官乃宁古郡太守。” “陛下将宁古郡交给你,你便是几万百姓的父母官,却如此尸位素餐?!”李彻冷声问道。 “殿下明察啊,非是下官懈怠,实在是有心无力啊!”太守连连叩首,“宁古郡外有蛮族,内有前朝世家,臣手中无权无兵,实难做事啊!” “哼。”李彻冷笑一声,“你难做,就把百姓推到前面,替你受罪?” “臣......”太守顿时语塞。 “拉下去,砍了!”李彻懒得和他多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太守腿都软了,拼命磕头求饶,额头顿时一片血肉模糊。 李彻理都不理,自有士卒将其拉了出去。 片刻之后,一声惨叫传来,当其他人再次见到太守时,已经被呈在托盘上了。 其他宁古郡官吏看到这一幕,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屎尿横流。 李彻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挥了挥手,让人将他们拖下去暂且关押起来。 这些人却是不能全杀的,自己麾下识字的实在不多,这么大一座城,总得有些能理政的工具人吧。 处理完县衙之人后,李彻将视线投向那些前朝遗老。 表情顿时变得和煦起来: “诸位皆是戴罪之人,陛下饶你等一命,让你们在此赎罪,为何作死啊?” 众家主皆低着脑袋,喏喏不敢言。 唯有宇文泰已经破罐破摔,开口骂道: “天子当与世家共天下,我等世家才是皇朝之根本,庆帝不由分说将我等迁到这苦寒之地,已是暴君之举!” “我等凭手段在此谋生,又有何错?” “汝为皇子,岂能知道我等之苦楚?” “我不知道。”李彻冷笑一声,看向宇文泰,“宇文家主,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在下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而已,如何认得您这等尊贵的皇子?”宇文泰阴阳怪气道。 “哦?是吗?”李彻死死盯着他,“你给本王写信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写信?”宇文泰面露疑惑之色,“什么信?” 李彻笑容不变,一字一句: “哭诉你等度日艰难,求本王向父皇求情,让你们安度晚年。” “说关外苦寒,你等吃不饱,穿不暖,求本王送粮食给你们。” “为宁古郡百姓发声,让朝廷拨款安民,以全仁义之名。” “这些信字字泣血,本王读后彻夜难眠,一个字都不敢忘。”李彻死死盯着宇文泰,“怎么,宇文家主这就忘记了?” 宇文泰如遭雷击,定在原地。 其他家主更是面露错愕之色,随后面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 就连身后的诸葛哲,都一脸震惊地看向李彻。 “你是......你是......”宇文泰磕磕巴巴。 “没错,本王就是六皇子!”李彻石破天惊,“那个被你们当傻子耍了十年的大庆六皇子!” 此言一出,众多家主顿时瘫软在地。 宇文泰的眼瞳,逐渐空洞。 完了,全完了。 宁古郡王竟然就是六皇子,那个身负两朝皇室血脉的六皇子! 他们这些前朝世家,在朝中的唯一靠山。 那个人傻好骗,可以源源不断榨出钱财的六皇子。 “你们骗本王也就骗了,只能算我不够聪明,活该被骗。”李彻语气逐渐拉高,“但你们为何要向蛮人摇尾乞怜,当蛮族的狗呢?” 突然,大堂中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殿下,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一名中年人手脚并用地爬上前,啼哭之声情真意切,令人哀恸。 几名亲卫上前摁住此人,李彻摆了摆手让他们走开,声音和蔼地和那中年人说道: “长孙家主吧?我记得去年你给我写的信中还说,宁古郡寒冷,冷到你孙女都冻死了,让本王赐你几件保暖的衣裳。” 李彻看了一眼中年人饱满凸起的肚腩,笑着说道: “本王看你这一身肥膘,怎么都不像要被冻死的样子啊?” 长孙家主哭泣着爬到李彻面前:“殿下,老夫罪该万死。但请殿下看在老臣年老体衰的份上,饶我一命。” “长孙家上下皆愿以殿下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见李彻面色不变,长孙家主咬了咬牙,悲切道:“以后长孙家就是殿下忠犬,殿下让我咬谁,我就咬谁!” 李彻笑了,看向长孙家主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长孙家见状,顿时心中大喜。 赌对了!六皇子殿下果然还是心软的,只要自己率先效忠,他就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正当长孙家主准备再表一波忠心,让李彻完全放心之时。 “长孙家主,真体贴啊。” 刷—— 一道寒光从李彻手中绽放,‘静默’长剑从上至下,将长孙家主的头颅贯穿,死死钉在地板之上。 体贴死了。 第79章 宁古郡城已定 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宛若催命魔音般在众人心头响起。 如泣如诉,却又透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李彻这一剑,直接斩断了一条传承几百年,连庆帝这等雄主都不敢违抗的潜规则: 君不杀士人。 自从儒学被推上了历史舞台后,各朝都越来越重视士人。 哪怕是朝代更替,死忠前朝的世家之人也只会被流放,而不是被抄斩。 这是文人的特权,也是世家的基本利益,皇帝也不敢轻易触碰。 哪怕士人罪该万死,不得不杀,也绝不可能由君主亲自动手。 而李彻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斩杀了一名世家家主,此等行为无异于和全体世家宣战。 殿内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道年轻的身影上,眼中是震惊,是恐惧,还有深深的不可置信。 李彻蹲下身,将剑锋上的鲜血蹭到长孙家主的长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绝大部分的权力和财富都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 哪怕是李彻,自问未来宁古郡的制度,也做不到绝对的公平。 但他能做到相对公平的一点: 自己手中之剑,是绝对公平的。 管你是王候将相,还是世家豪族……人被杀,就会死! “哈哈哈,疯了,你疯了。”宇文泰突然癫狂大笑,指着李彻怒吼,“你公报私仇,残杀士族,今日之举必将引来天下唾弃!” “无人敢为你效力,没了天下文人的支持,你早晚会死在这极北之地!” 秋白眉头一皱,见这老头还敢对李彻出言不逊,当即就准备上前再补上几脚。 李彻伸手拦下他,看向宇文泰,眼神中满是怜悯:“公报私仇?宇文家主,到这时候你还不明白自己为何该死吗?” “不就是我等骗了你吗?”宇文泰不屑道,“你父亲是大庆皇帝,你母亲是前朝公主,这是你们家欠我们的!” “你说的没错,本王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李彻点了点头,“你们骗我这么些年,以我的脾气,你们的确是要受些罪。” “但,若是仅凭此事,你等还罪不至死!” 李彻看向秋白和王三春,开口问道:“可知为何本王现在才到吗?” 两人连忙道:“属下不知。” “本王命王虎、越云率骑兵直奔城中最高建筑,本王率亲卫随后进城。” 在任何一座城池之中,最高建筑必是身份最尊贵之人居所。 像是帝都中的皇宫,县城中的府衙。 “你可知他们到了何处?”李彻眯着眼睛,逼视着宇文泰。 后者自知理亏,心虚地躲闪着李彻的目光。 “他们抵达那最高建筑之下,只见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一问之下,方知竟是蛮族使节所居使馆!” 李彻想到这里,就恨得牙痒痒:“宁古郡还是不是我大庆的土地?蛮夷在我大庆土地上,竟比我大庆子民尊贵百倍?!” “而大庆的百姓,却只能在雪里刨食,甚至吃草根、树皮为生,活得还不如蛮人的牛羊!” 李彻目光冰冷地扫过一众家主,语气淡漠:“尔等自诩饱读诗书,自命不凡,视百姓如草芥。” “那么好......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审判你们的不会是本王,也不是大庆律法......而是百姓!” 李彻一挥手,一队甲士从堂下冲出,将一个个家主摁倒在地。 “明日,本王将在城中设下公审台,让百姓审判尔等罪行。” “你们既视百姓为蝼蚁,那便让你们口中的蝼蚁,来决定你们的生死,岂不快哉?!” 此言一出,家主们顿时慌了神,一个个哭天抢地,乞求李彻开恩。 这群世家欺压百姓多少年了,城中百姓有一个算一个,谁跟他们没有仇? 虽然不清楚公审是个什么流程,但谁都知道把决定权交给百姓,会是什么后果。 李彻又摆了摆手,士卒们会意,朝着这群家主嘴巴狠狠掼了几下,打得他们鲜血横流,便不敢再开口了。 家主们被押走后,大堂再次恢复了安静。 李彻端坐于主位之上,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秋白。” “属下在。” “让人去各营看看,情况如何了,及时汇报上来。” “是。” 目送秋白消失在门口,李彻看向堂中央瑟瑟发抖的舞女们,温和道:“别怕,本王又不是什么好人。” 此言一出,众多舞姬小姐姐却如惊弓之鸟,抖得更剧烈了。 没办法,李彻只能开口道:“行了,接着奏乐,接着舞。” 丝竹声再度响起,舞姬们强忍着恐惧,再次舞动起来。 或许是有了事情做,她们反倒不再紧张,舞步也逐渐变得流畅起来。 李彻欣赏着舞蹈,眼神却没有聚焦,思绪已经不止飘到了哪里。 今夜之后,宁古郡城就姓李了。 只是这‘李’,不再是大庆皇室的李,而是他李彻的李。 然而,掌控一城,又谈何容易? 若是算上自己带来的人,这座城中的大庆子民,怕是有将近六七万之多,皆需要他来庇护。 六七万张嘴,每天醒来就要吃东西,粮食消耗惊人。 更何况,自己还破了内城,杀了蛮人,那些蛮夷部族肯定不肯罢休,找上门来是早晚的事。 郡城的城防问题,也是当务之急。 还要公审世家、处置郡兵、开垦荒地、分割土地、训练新兵...... 李彻揉了揉眉心,本以为到了宁古郡就万事大吉,没想到这座城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 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做起。 “报......殿下!” 就在李彻思考的时候,一名士兵匆匆忙忙地跑进大堂,单膝跪地: “启禀殿下,王队正和越队正攻破蛮人使馆,俘虏蛮人二十余名,现已押往县衙,等候殿下发落!” 李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士卒转身刚走,便有另一人疾步而来,和他擦肩而过。 “报——殿下。贺将军派人来报,城门已全部控制,敌军大败,城中仅剩小股残敌负隅顽抗。” 李彻开口道:“告诉贺从龙,遇见抵抗顽强的,就在远处用弓弩射杀,不必和他们拼命。” “都是些被世家洗脑的死忠,我的兵比他们的命值钱。” 士卒闻言一怔,旋即面露崇敬之色: “是,殿下。” 李彻收回目光,长长出了口气。 宁古郡城,终于是自己的了。 第80章 百姓欢呼,殿下万岁! 城门洞开,欢呼声如浪潮般涌入城中。 百姓们手持兵器随军冲入城中,本都已经做好了要把命搭在这里的准备。 没想到王爷手下的士卒如此勇猛,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上前,那些不可一世的郡兵就被杀得四散而逃。 百姓们只需跟在后面,捡起掉落的兵器盔甲,然后负责嘎嘎叫就行了。 自有宁古军勇士负责乱杀,两者合作也算是嘎嘎乱杀了。 当骑兵营押着一众灰头土脸的蛮人,往县衙而去之时,欢呼声终于连成一片。 百姓自发围堵,夹道观看。 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蛮族,如今如同丧家之犬,迎接满城的唾骂与鄙夷。 百姓们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若不是有骑兵营的士卒们看着,大家恨不得一拥而上,将这些蛮人分食,啖其血,食其肉。 百姓们围堵上来,污言秽语不断,一口口唾沫飞出,落在那些蛮人身上。 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有小部分,落在了负责押送的骑兵营士卒身上。 士卒们没办法,只能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随后一脚踢在蛮人屁股上,没好气道:“快点走,没母的东西!” 蛮人被踢了一个踉跄,却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加快脚步。 却是一头撞到前面士卒的身上,后者顿时不乐意了,回头就是一个大逼兜: “赶着去死啊,没爹的玩意!” 那蛮人瞬间欲哭无泪。 百姓们看到这一幕,顿时更加兴奋了。 平日里那些郡兵见到蛮人,都和老鼠见到猫似的。 反倒是见了他们百姓,却又换了一副面孔,作威作福。 而如今,王爷带来的兵对他们百姓客客气气,吐沫唾到身上了都不生气,反而把火发泄到蛮人身上。 鲜明的对比,让百姓们心中对宁古郡王的敬仰油然而生。 忽然,不知是谁带头,一声高呼响彻云霄: “多谢殿下,为我等百姓报仇雪恨!” 紧接着,赞颂之声此起彼伏: “殿下仁义,我等谢过殿下!” “宁古军也是好样的!” “殿下万岁!” 听到百姓们的欢呼,士卒们忍不住将已经很直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都是罪徒、土匪出身,这辈子都在遭人戳脊梁骨,何曾被这么夸赞过。 大部分士卒之所以效忠李彻,就是因为李彻能让他们吃饱饭。 而在这一刻,他们似乎找到了比吃饱饭,更值得为李彻效忠的理由。 府衙大堂内,李彻也听到了外面百姓的呼喊,已经压过了音乐声。 他摆了摆手,乐手们停止奏乐。 李彻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 “走,出去看看。” 在众人的簇拥下,李彻走到府衙门口。 虽然天色已晚,外面却是灯火通明,无数百姓自发点起火把,站在街道上欢呼。 有人注意到县衙门口的李彻,顿时惊喜地高呼道:“殿下在这里!” 此言一出,周围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随后纷纷跪倒在地: “草民见过殿下。” “殿下,殿下在哪呢?” “快快快,给殿下磕头!” 百姓们蜂拥而来,一时间竟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的。 无数欢呼声,感谢声,哭泣声响彻一片,到最后都逐渐化为整齐划一的四个字: “殿下万岁!” “殿下万岁!” “殿下万岁!” 李彻身侧的诸葛哲、钱斌等人顿时方寸大乱,刚想出声制止此等悖逆之举。 却看到身侧的李彻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丝毫没有怪罪百姓们的意思。 众人默默退了几步,让李彻独自接受百姓们的欢呼,自己则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欢呼声持续了十多分钟,才逐渐停止。 李彻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高声喊道:“宁古郡的百姓们,且听本王一言。” 虽然原身还未成年,身形却已十分挺拔,这一开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多百姓皆是屏息凝神,静候这位年轻的殿下发言。 “本王乃是陛下六皇子,奉命前来此就藩,即日起宁古郡便是本王的封地了。” “本王知晓,宁古郡多年来官吏不作为,百姓饱受前朝余孽和蛮夷欺压,生活困苦。” “但这并非尔等的过错,乃是他们的过错,是官府的过错,也是本王的过错!” 百姓们闻言,齐**头一震。 大家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贵人说,活不下去不是他们自己的错,而是朝廷的过错。 那些贵人只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们,随后命令下人像赶野狗一样把他们赶走。 李彻继续用浅显易懂的大白话,对百姓们喊道: “从今日开始,本王向你们保证,往日之苦难,绝不会再现。” “凡是本王的子民,皆有在这片土地生存的权利。” “想要种田的,都可以领到土地,只要你们足够勤劳,就会有种不完的土地。” “想要从军的,可以加入本王的军队,粮饷绝不亏欠。” “本王会开设学堂,你们的孩子可以读书;会开设医馆,你们家中的病人会得到医治;会开设工厂,妇女也可出来做事挣钱。” 此言一出,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李彻描述的场面太过美好了,好到百姓们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存在,真的有如此菩萨心肠的王爷吗? 李彻看着那一张张迷茫的脸,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对百姓来说太过遥远,他们的脑海中甚至没有这个概念。 他淡然一笑,决定说些更实际的。 “城中那些欺压百姓的世家大族,如今已被本王尽数拿下,明日,就在此处,本王将举行对他们的公审大会!” “所谓公审,便是由你们,由百姓来做判官,审判他们的罪行!” 李彻目光稍冷,继续说道: “至于那些为非作歹的蛮族,本王觉得他们没有受审的必要。” 言罢,他大手一挥,身后的士卒便将一群五花大绑的蛮人押解上来。 士卒一顿拳打脚踢,让他们跪倒在地。 “在我大庆的土地,祸害我大庆的子民。”李彻扫过一众蛮族惊惧交加的面孔,“本王判尔等蛮夷死罪,立即斩首,以告慰被你等残害的大庆百姓!” 锵—— 李彻话音刚落,众蛮人身后的士卒便整齐划一地抽出腰间佩刀。 听闻此言,顿时有蛮人用极其不流利的口音高喊道: “大庆皇子,你不能杀我,我是粟末氏族的王子,杀了我,父汗不会放过你的!” “斩!”李彻干脆利落地喊道。 唰唰唰—— 手起刀落,一颗颗丑陋的脑袋落地。 二十多颗脑袋当中,那个粟末王子的脑袋飞得最高。 只能说年轻就是好,脑袋飞得都比那些老登高。 李彻冷笑着看向那颗带着错愕表情的头颅,默默开口道: “放心,你父汗很快就会和你团聚了。” 第81章 第一次王府会议 夜已深沉,星辰闪烁,月光如水般洒满这座北地郡城。 街道上有一队队士卒巡逻,时不时还能听到战斗声音响起,但又很快归于平静。 县衙之中,灯火通明。 李彻和一众官员、将领坐在大堂中,不断有侍女来来回回,添上茶水。 贺从龙喝了一大口茶水,皱着眉毛撇了撇嘴。 这玩意儿淡出个鸟儿,完全没有酒好喝,也不知道殿下为啥这么爱喝。 随后继续说道:“经粗略统计,目前已俘获郡兵九千余人,各世家府邸已被控制住,明日一早便开始抄家。” 李彻轻轻点头:“让兄弟们辛苦一些,把依然抵抗的郡兵势力消灭殆尽,切勿留后患。” “是。”贺从龙拱手道。 “诸葛先生,这内城中目前大约有多少人口?”李彻看向下方的诸葛哲。 诸葛哲连忙回道:“世家之人占少数,只有三千人左右。郡兵、家丁、奴婢占多数,大约有两万多人。” “两万多人?”李彻顿感头痛,“这些郡兵,还能用吗?” “为民尚可,为兵却是不妥。”诸葛哲思考了一下,如实回道,“说是郡兵,其实都是世家私兵,他们祖辈侍奉世家,奴性已植入骨髓中,让其归心怕是很难。” “内城两万多人,外城接近四万人,如此多张嘴,他们靠什么活下去的?”钱斌好奇地问道。 诸葛哲回道:“钱老有所不知,这片土地虽然寒冷,却并不贫瘠。据小生多年观察,此地最是地广人稀,资源丰富。” “春夏之时,山中多有野果、蘑菇、坚果,随手便能采摘到一堆。而且此地江河纵横,沼泽密布,鱼类数量极多,即使不用渔网,人们都能抓到鱼吃。” “山中还有一种名为‘草上飞’的兽类,身长一米多,屁股上有一块白斑,十分善于奔跑。但此兽生性好奇,只需大喊一声,它便会停下来观察,此时便可用棒砸晕捕捉。” “如此,百姓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虽然不能日日吃饱,但却也能勉强果腹,唯有冬天难熬一些。” 诸葛哲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讶然不已,完全不敢相信这极北蛮荒之地,竟有如此丰富的物产。 但李彻对此却是见怪不怪,东北野生资源之丰富,可用一句俗语说清: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 受到地理原因和独特的气候影响,这片土地的富饶程度,是关内人难以想象的。 由于气候严寒,这里平坦的土地长期没有得到开发,农业发展十分原始,这里的民族就必须依靠渔猎来补充食物。 即便如此,这片土地依旧是肃慎、靺鞨、扶余、高句丽、女真等十多个民族的发源地,可见此地物产惊人。 在19世纪,中国黄河下游连年遭灾,黄河下游的百姓纷纷迁徙入东北生活。 ?闯关东的总人数高达4000万人,而这片寒冷的土地,却硬是将这四千多万张嘴喂饱了。 “只靠采集渔猎,饶是此地物产颇丰,怕是也养活不了太多的百姓,且不利于长久发展。”李彻开口道,“要想在这里站稳脚跟,就必须要大力发展农业。” 诸葛哲面露难色:“此地过于寒冷,怕是难以耕种。每年到四月份才能播种,而且只能收获一茬粮食,且成活率不高。” “最重要的是,百姓们不愿意种地,非是他们懒惰,实在是被蛮族劫怕了。” 说白了,阻碍古代东北发展的最重要原因,还是地缘原因。 东北北连靺鞨等蛮族,西接蒙古草原,东边还有高句丽,可谓是四面接敌。 在这种情况下,哪个农民敢种田? 春天辛辛苦苦把种子播下去,照顾了好几个月,待到秋天丰收的时候,蛮人骑着马拿着镰刀就来抢了。 至于气候导致庄稼只能一年一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大庆的主要农作物还是粟、高粱、荞麦等,这些农作物其实并不是十分适合东北。 东北地区应该种植小麦、水稻、玉米、大豆等农作物。 即便是一年一熟,有玉米这种高产种子在,产量上也不成问题。 而且一年一熟的种植方式,可以让土壤得到充分的休养生息,有利于土壤保育,减少水土流失和土地退化。 “此事不必担心,本王会想办法解决。”李彻一语定音,“农业是基础,是宁古郡目前第一要务,一定要发展。” 见李彻态度坚决,众人自然不会有异议。 “军队方面依然要扩建,此事就交给你负责。”李彻看向贺从龙,“至少先将各营编制招满,要挑选仔细,宁缺毋滥。” 贺从龙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了,李彻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是,殿下。” “钱师还要忙碌一下。”李彻又看向钱斌,“待到明日将那些世家抄家之后,您还要负责统计一下财物。” 钱斌颔首道:“殿下有令,老夫照办就是。” 李彻点了点头,拿起茶水抿了一口。 农业、军事、财政,便是要马上解决的三个大问题,刻不容缓。 放下茶水,李彻又开口道: “如今宁古郡国百废待兴,还有诸多事宜需要解决,奈何我精力有限,只能先挑选要紧的事务解决。” “在座各位都是栋梁之才,本王开府后尚未设立王府官职,诸位可愿为我效劳?” 众人闻言,顿时睡意全无。 跟殿下一路奔波来这关外之地,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众人纷纷起身,齐声应道:“愿为殿下效死。” 诸葛哲犹豫了一下,只是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并未起身说话。 李彻满意地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诸葛哲身上。 此人凭一己之力将偌大的乞活洞治理得井井有条,在外城数万百姓之中颇有声望,正是自己急需的内政型人才。 “诸葛先生,可愿助我?”李彻突然开口问道。 “殿下担忧吩咐,臣必尽全力。”诸葛哲回道。 “好。”李彻笑着看向他,“那便入王府长史司,委屈你先当一个右长史如何?” 诸葛哲愕然地抬起头。 王府长史司是藩王府中官职最高的机构,主要职责是掌王府之政令。 而大庆以左为尊,右长史在长史司仅次于左长史。 若是把王府必做朝廷,这个职位就相当于当朝右丞相,二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不可谓不高。 “殿下,臣是世家出身......”诸葛哲哽咽道。 李彻顿觉好笑,这位诸葛先生人品出众,能力也很强,就是有点喜欢哭鼻子。 两人才认识不到一天,就哭了两三次了。 “世家之事,与先生何干?”李彻反问道,“本王用人不看出身,唯才是举。” 诸葛哲心头一震。 唯才是举?只看才能,不看出身? 有如此胸襟,殿下果真是圣明的藩王! “臣,诸葛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好好。”李彻大喜,上前扶起诸葛哲,“本王早知先生有大才,有先生相助,本王高枕无忧矣。” 麾下又多了一位大才,李彻心情大好。 至于诸葛哲会不会是有名无实之徒,李彻表示完全不担心。 都姓这个姓了,那肯定是聪明人啊! 智商没超过120,你好意思说自己姓诸葛? 第82章 且听龙吟 收服诸葛哲后,李彻又当场任命了几个官职。 钱斌资质最老,官职最高,又是自己的老师,左长史自然非他莫属。 李彻又让他兼任王府典簿,主管财政。 王崇简工部出身,还是众随行官员众第一个上阵和山贼搏杀的,也算是有勇有谋,有上进心。 李彻便让他去长史司工正所,任工正一职,主管建造修葺,相当于工部主事。 其父王锡是监天司少监,去了奉祠所,任奉祠正,主管祭祀、礼法,相当于礼部主事。 杨叔身兼多职,任典膳正、典宝正、典仪正,负责管理饮食、王印、仪仗,倒是和他之前做的大管家工作性质差不多。 华长安任良医所医正,主管医疗、卫生之职,相当于太医院使。 胡强任王府护卫指挥使司,秋白任副指挥使。 在王府的武官系统当中,这两个职位地位相当高,相当于御林军主将和副将了。 其余官员也各自有官职封赏,皆大欢喜。 王府文官班底算是勉强都凑上了,很多人都是身兼多职。 李彻手里的人才实在不多,也只能先这样维持了。 武官方面则简单许多,李彻提拔了多个罪徒营出身的老人,并将亲卫人数增加到了二百人。 宁古军军职方面,以营为基本单位。 两个将领,王三春负责带兵,贺从龙负责招兵。 在之前的基础上设十营,各队正提拔为校尉。 每营下辖五队,设队正。每队下领三伙,设伙长。 每伙领五位什长,什长则各领十个士卒。 而像是越云、王虎、燕三这些特殊兵种的营校尉,都不计入十个营的编制当中,单独成营。 在满编的情况下,每个营应该是750人左右,现在宁古军人数还未满,要从百姓中招纳新兵。 十个营共七千五百人,加上骑兵营的1500人,亲兵营、弓弩营、斥候营共一千多人,总人数终于突破了一万人。 再加上一些辅兵、民夫,李彻手中也算是有一股像样的武装力量了。 在这关外之地,最大的蛮人氏族人数也就一万出头,若是士兵素质再提升一下,这一万多人足以横扫任意一个部落。 一切商议完毕,李彻心潮起伏,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众人不知所以,起身跟在李彻身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府衙,却见外面天色渐白,晨曦微露。 伺候了众人一夜的几个侍女正靠在门槛上,偷偷睡觉。 见到李彻一行人走了出来,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跪倒在地:“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想象中的责罚并未到来,年轻的殿下只是轻柔地开口道:“辛苦你们了,去休息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 众侍女犹豫着不敢抬头,却听那殿下又说道:“杨叔,她们就交给你了,给一些赏赐。” 身后的白发老者点头应下,众侍女这才长舒一口气,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李彻走到门外,看着天边露出一抹晨曦,嗅着清新的空气。 “你们说,山的那头是什么?” 王锡率先开口道:“殿下,那应当是高丽国。” 李彻又问道:“高丽国的尽头呢?” 诸葛哲回道:“高丽国沿海,那自是大海了。” “大海之外呢?” 众人面面相觑,皆言不知。 大海之外是什么,别说他们了,便是这天下最饱读诗书之人,恐怕也不曾得知。 李彻笑道:“江山秀丽,为何不能是我大庆的土地?大海广阔,为何不能是我华夏的渔场?” 这时,天边云彩裂开,一缕晨曦倾斜而下,恰好落在李彻的身上。 李彻沐浴着温暖的晨曦,回过头去:“记住这一天,我等丰功伟业的开始。” 晨曦像是一条金黄色的蛟龙,浮于云端之上,对着大地沉吟。 众人一阵恍然,金色的晨光将殿下衬得金灿灿,犹如神明一般。 李彻咧嘴一笑,缓缓开口道:“诸位,且听龙吟。” 。。。。。。 正午时分,太阳高悬,无垠的蓝天下洒满耀眼的光芒。 内城北门外,人潮攘攘。 一个临时搭建的巨大木台横亘于北门口,全副武装的宁古士卒在木台周围把守。 “兄台,敢问这么多人聚在这里,这是要做什么?” 一名身穿兽皮的壮汉挤入人群,好奇地开口问道。 那人回头看去,鄙夷道:“看你也是个壮硕的汉子,昨日你没随殿下入城,连这都不知道?” 那壮汉憨笑道:“家母病重,昨日去山里打猎了,倒是没赶上。” 听闻壮汉如此说,男人才收起了鄙夷的表情: “殿下昨日攻破内城,抄了那些狗官的家,如今这宁古郡城已经改天换地了。” “殿下英明神武,知道这些狗官祸害咱们百姓多年,准备给咱们出气,公审那些丧良心的玩意。” “这......”壮汉倒吸一口凉气,“何为公审啊?” “就是让我等百姓当一次判官,判这些狗官的罪行!”男人眼冒精光,“只要属实,便可当面指出狗官的罪证,殿下替我们做主。” 壮汉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殿下是皇帝的儿子吧?皇帝的儿子,怎么会得罪当官的,替我们出头?” “莫要瞎说!”男人不满道,“殿下与那些贵人不同,他是真心向着我们这些老百姓的。” “俺不信。”壮汉憨声道,“俺从关内逃到关外,就没见过向着百姓的官!” “嗨,你这汉子!”男人也怒了,“不信,你自己看便是。若非看你是个孝顺的,如此说殿下坏话,咱早就动手了!” 壮汉见眼前之人生气了,倒也不辩驳,转身欲走。 突然听到男人又开口道:“殿下心善,在城东开了义诊堂,家中有病人可去那里医治。” “看病都是免费的,药材只收成本钱,也可拿东西换。你家老娘若是病重,不妨去那里看看。” 壮汉回头看向男人,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 却见男人摆了摆手:“行了,不是冲着你,是冲着你那生病的老娘。” 壮汉心中还是不信的。 还免费看病?难道这宁古郡王好好的皇子不当,改当菩萨了? 但眼前的男人却是一片好心,壮汉也不好一直质疑,只是拱手道谢。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锣鼓之声。 男人连忙转过身,不再理会他,兴奋道:“公审开始了!哎呀,殿下也来了!” 壮汉闻言,也好奇地向木台上看去。 真要公审? 倒是观望一下也无妨,若这宁古郡王真把那些狗官斩了,或许那义诊堂也是真的。 却是不知那菩萨殿下长什么样,听说菩萨可以是男相也可以是女相。?? 也不知这位殿下是男是女......还是,既男又女? 第83章 公审大会 作为一名老练的猎户,解明是外城人中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的。 同时,他也是最早一批,认清内城这些官员大户的真面目之人。 内城人和外城人之间的区别,比人和犬之间的区别还大。 他曾亲眼看到,内城的管家从他这里,买走一只可供外城普通家庭吃喝一周的猎物后,转身就喂了自家的恶犬。 他还知道,在天寒地冻不好打猎物时,世家圈养的狗还会吃人肉! 如今有人和他说,新来的王爷将内城的老爷们拉下马,转而让外城人翻身做主,他是怎么都不信的。 可当他真的看到李彻从远处缓缓走来时,心中却有了些许疑惑。 和内城的那些老爷们不一样,李彻没有乘轿子,身旁也没有成群的奴仆、侍女。 他只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十数名杀气腾腾的披甲战士。 他一路行来,未曾驱赶百姓,百姓们却自觉地让开了道路,还爆发出阵阵欢呼。 解明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道一群蠢人。 皇子把世家赶下台,不过是权力的交替而已。 接下来就会换一批新的贵人,高高坐在百姓的头顶,真以为能轮到穷苦百姓做主呢? 不过这位王爷,倒是真有点菩萨相。 唇红齿白的,长得比娘们还漂亮。 李彻端坐在马上,视线落在人群中,眉头微微蹙起。 总觉得暗处似乎有人用恶意的眼光偷看自己...... 他侧过身去,问向一旁的秋白:“世家残党可都抓干净了?” “回殿下,大部分已经剿灭了,不过城中情况复杂,兄弟们又不熟悉,仍有小部分漏网之鱼。” 李彻开口道:“抓紧时间抓人,不把他们都找出来,你能睡好觉?” “是。”秋白低声回道。 李彻看着周围维持秩序的宁古士卒,思维开始发散。 让军队负责治安,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还是要成立类似后世警局那样的执法单位,专门负责维持城内治安。 最好的医学不是治病,而是让人不生病。同理,维持社会安定的办法不是抓尽罪犯,而是预防犯罪。 军队毕竟不是专业的,没办法做到这一点。 当李彻等人走上木台时,周围的百姓已经越聚越多了。 熙熙攘攘上万人,虽然分散在街道两侧,但看上去依然密密麻麻。 李彻下令开放城墙,让部分百姓能站在城墙上观看,以避免出现严重的踩踏事件。 折腾得差不多了,正戏开始。 士卒们压着一批批世家走上木台,为首的正是各家家主。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此刻沦为了阶下囚,出乎意料的是,百姓们竟没了昨日里对蛮人的仇恨劲。 世家虽已被李彻拿下,但余威尚在。 一日复一日的压迫,让百姓们一时间不敢愤怒。 宇文泰抬起头,看到木台下满满的人头,心中却是不屑: ‘贱民!’ 视线扫过之处,那些百姓无一敢和他对视,更让他心中笃定。 这些贱民有何资格审判自己? 李彻冷笑一声,看向台下百姓,温和道:“公审开始,有冤屈者,尽管来报,本王替你们做主。” 台下鸦雀无声。 台上的角落里,钱斌暗自叹了口气,和身旁的王锡说道:“前朝余孽淫威已久,百姓怕是不敢发声啊。” 王锡点了点头:“殿下还是急了,世家之刑罚,怎能交给黔首决定?” 解明抱着膀子,四处看了一眼,心中满是鄙夷。 刚刚还视那宁古郡王为救世主呢,现在却连声都不敢吱一个。 他只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心中一横,刚准备做个出头鸟。 却见人群中挤出一名壮汉,高举右手,有些浮夸地喊道:“殿下,草民有冤情。” 李彻看着那张有些眼熟的脸,笑着说道:“你且说来。” 那人走上台前,准备上台,秋白拦了一下:“等一下,搜身。” 壮汉立刻定住,谄媚道:“俺懂规矩,总管。” 秋白顿时心头一急,气得差点一脚把这憨货踢下去。 总管,总管,总尔马了头! 让人家听去,不就露馅了吗? 没好气地瞪了那汉子一眼,胡乱搜了身子,这才放他过去。 那壮汉立在李彻面前,满脸崇拜地躬身道: “殿下容禀,俺家里原有个十三岁未出阁的妹子,无意中被那宇文家的三少爷看中,强行要去做婢女。” “俺不肯,那三少爷就派恶仆给俺打了个半死,将妹子强行掳去。” “过了几天,有人把俺妹子的尸首抬了回来,随后扔给俺一两银子。” 壮汉声泪俱下,挺大个爷们站在台上干嚎起来。 “俺冤啊,俺妹子也冤啊!还请殿下做主啊!” 李彻顿时有些无语,悄悄看了秋白一眼。 让你找个机灵点的,没让你找个戏精啊! 秋白羞恼地低下了脑袋。 好好好,接下来一个月倒夜壶的活有人干了。 虽然壮汉演技尴尬,但糊弄百姓也算够用了。 百姓们听了他的经历,又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个个义愤填膺。 李彻见那戏精还想发挥,连忙大声说道:“来人,记上一笔,宇文青山威逼百姓,买卖人口,致人死亡!” 说罢,柔和地看向那壮汉:“去吧,本王定叫此人为你妹子偿命。” 那壮汉跪在地上,刚准备千恩万谢一番,却被秋白连忙叫人拉走。 李彻则看向高台下,再次问道:“何人还有冤屈?” 人都有从众心理,见到有人出头,立刻有胆大的蠢蠢欲动起来。 忽然,有人藏在人群中大喊道: “殿下,俺家中老爹只是挡了路,就被他们抽好几鞭子,第二天就一命呜呼了,这算不算冤情?” 李彻大声道:“算,何人做的此事?” 那人鼓起勇气,红着眼睛指向其中一人:“唐贯忠!” 李彻看向唐家家主,后者面色惨白。 作恶太多,他实在是记不起这么一回事了,但这种事又的确是自己能做出来的。 “记下这一笔!”李彻冷冷道。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百姓们纷纷开口,控诉各个世家对他们的压迫。 几个识字的军士飞快记录,但很快就跟不上了。 世家众人,几乎个个都是恶贯满盈。 仿佛身上没有几十条罪名恶行,就不配自称世家子弟。 第84章 不负天下百姓 一时间群情激奋,数万人的愤怒,岂是区区几支笔能记下的? 李彻只能换一个方法,将人挨个推出来,再问台下百姓此人是否做作过恶。 一个个世家之人被推出,一桩桩罪行被揭开。 每个人都面色惨白,却无一人能为自己辩解。 看那些人的表情,李彻就知道,被百姓指认之人,没一个是被冤枉的。 唯独诸葛家的家主被推出来时,台下一阵沉默。 李彻皱了皱眉,看向台下百姓:“此人未对你们作过恶?” 众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这一位,他们不认识...... 诸葛家算是众多世家中最低调的一个,平日里几乎都躲在内城里,从不去外城晃荡。 李彻看向满头白发的诸葛胜,后者沉默不语地站在那里,腰杆挺直,倒也有几分风骨。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这诸葛家的家教甚严,还真没作过什么恶,所以才能教出诸葛哲这样的人。 只是身为前朝世家的一员,诸葛家也不敢和其他世家对着干,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选择了沉默。 李彻漠然地看了诸葛胜一眼。 诸葛家虽然没主动作恶,但也享受了世家的待遇,算是既得利益者。 其他世家分食百姓,他诸葛家虽然没直接动筷子,但也从其余世家手中接过了百姓的肉。 “暂且关押起来吧,日后再议。”李彻挥了挥手。 除了诸葛家比较干净外,其他世家基本都是蛇鼠一窝。 一家之中,偶尔能出三五个不欺压百姓之人,已经算是良善之家了。 像是唐家、杨家、裴家、周家等四五个家族,倒还有几个读懂了圣贤书,未曾作恶的族人。 其他家族,则是满门堕落,全员恶人。 公审从中午持续到下午,直到太阳缓缓落下,才算是落幕。 但人群并未散去,反而越聚越多了。 百姓们用期盼的眼神看向木台上的李彻,都想看着这位殿下究竟会不会杀了这么多世家。 钱斌等人担忧地看着李彻,开口劝说道:“殿下,人太多了,若是都杀了,怕是会有损您的名声。” 这可是几百条人命啊,还是世家之人的命。 前朝的世家,也是世家。 自世家起势以来,就从未有过同时处斩如此多世家之人的先例。 此事传扬出去,李彻少不了被那些腐儒安上一个暴虐弑杀的名号。 李彻摇了摇头,缓缓道:“本王宁背一世恶名,也不负天下百姓。” 转身看向秋白,开口道: “将宇文家族的罪人拉上来。” 秋白拱手领命,一众士卒将宇文家族几十口人拉到前面。 “宇文家族罪恶滔天、欺压百姓、十恶不赦,今日奉宁古郡王之命,明正典刑!” 秋白话音刚落,众多士卒狠狠踹向面前之人的关节,将他们踹得跪倒在地。 宇文泰瞳孔发散,看着面前一张张愤怒的脸,似乎对自己的结局不敢置信。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是宇文泰!宇文家传承五百年,李彻你怎么敢......” 唰—— 众目睽睽之下,身后士卒没给宇文泰咒骂自家殿下的机会,手起刀落间,人头骨碌碌滚到台下。 唰唰唰—— 几十道刀光闪过,一颗颗人头悍然落地! 挤在前面的解明瞪大了眼睛,盯着宇文泰死不瞑目的脑袋,脑海中一片空白。 真……真砍了? 李彻皱着眉头,看着面前一具具无头尸体瘫软倒地。 作为21世纪的优秀青年,还是看不惯这种血腥场面啊。 砍头这种刑罚太残忍,又脏兮兮的,血弄得哪都是…… 还是枪毙比较好,一颗花生米,就能换来婴儿般的睡眠。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人与人之间和平相处不好吗? 李彻觉得自己又犯了心软的毛病。 忽然间,他似乎瞧见了什么,指着其中一名犯人说道: “那个砍偏了,脑袋没掉。谁干的活,赶紧补上一刀。” 一名士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上前补刀。 李彻没好气道:“那小子,刀法要练啊,罚你晚上少吃半碗饭。” 胡强闻言,庞大的身躯下意识震了震。 又来了,殿下最恶毒的酷刑! 宇文家伏法后,李彻令秋白监斩,将其他世家犯罪之人拉出来,排个砍了。 其他家主还不如宇文泰硬气呢,哭天喊地地跪在地上,大声祈求饶他们一命。 直到士卒们一刀砍下去,他们才肯安静。 几十名士卒连砍十多次,好几人的大刀都卷了刃,这才处刑完毕。 侥幸未死的诸葛一家瑟瑟发抖。 其他家族未作恶之人,看着全家在自己面前被砍掉了脑袋,顿时晕死过去大半。 剩余的也是满脸泪水,用怨恨的目光看向李彻。 有一少年恶狠狠地看向李彻,咒骂道: “宁古郡王,你倒行逆施,不得好死!杀我全家,为何不杀我?” “不杀我,你会后悔的,我早晚会杀了你!” 李彻看向那少年,脸色冷漠:“我倒行逆施?你耳朵是聋了,不知道你的家人做了什么吗?” 少年红着眼眶,哽咽道:“他们有罪没错。你身为藩王,却如此残暴,就没有罪了吗?” 李彻嗤笑一声:“残暴又如何,我的剑只杀该死之人。日后再遇见这等恶贼,本王还要杀!” “你......”少年泪如雨下。 此言一出,其余幸存世家之人皆是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台下突然爆发出更大的哭声,将他们的哭声彻底淹没。 “娘啊,您睁开眼看看啊,殿下为您报仇了!” “爹,宁古郡的天亮了,您老安息吧!” “儿啊,你为何不再坚持一年,再坚持一年啊......” 大仇得报,失去亲人的百姓们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数年的情绪瞬间释放而出。 哭声压过欢呼声,响彻整座城池。 李彻漠然地看着那少年,开口问道: “你一家之哭声,可能压过这天下百姓的哭声?” 少年愣在原地,摸了摸眼角,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哭不出声了。 第85章 义诊堂中的女子 头砍完了,人群慢慢散去。 几百具尸体被收敛,首级则被李彻下令吊在城墙上,示众七日。 虽说城内已经没了世家,但这是李彻对之后官员的警告。 鱼肉百姓者,便是此下场! 解明看着城墙一颗颗头颅,阵阵发懵。那位殿下所说的话,依旧在脑海中回荡。 宁背一世恶名,也不负天下百姓。 天下真有这种将百姓放在第一位的藩王? 忽然,一只手落在解明的肩膀上。 解明目光一闪,本能地伸手摸向腰间匕首,忽而想起自己已经回到城中,而不是战场上,便硬生生停了下来。 回头看去,原来是刚刚遇见的那个男人。 “怎么还不去接你老娘?” 男人完全不知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在反过来关心解明。 “那义诊堂日落后就停了,你再不去就要等到明天了。” 解明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对啊,可以去义诊堂看一眼啊。 这宁古郡王砍了世家的脑袋,还可能是为了排除异己,顺便给百姓做做样子。 给百姓们免费看病,那可是切切实实要花真金白银的。 若是真为百姓着想,那义诊必然也不会随便糊弄。 “多谢兄台,俺这就去。” 看着解明身影匆匆地消失在城门口,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转过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喊道:“喂,那边是城内啊,你不是应该去接老娘吗?” 。。。。。。 解明的家中,自然是没什么生病的老娘。 之所以急匆匆地跑开,是因为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或者说是替别人得到一个答案。 这位宁古郡王,到底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义诊堂就被安置在城东门旁边的一处空地上,说是义诊堂,其实都是露天的。 今天的义诊快要结束了,却仍有上百的患者还在排队,手持长矛的士卒在队伍两侧维持秩序。 负责问诊的是李彻从邺城拐来的医师,而负责打下手的人,却让解明怎么都想不到。 竟是些身穿纯白色袍子的女子! 解明走上前,刚准备看个仔细,就听见一旁的士卒开口呵斥道: “哎哎哎,你干哈呢,不样插队昂,老实的排队去!” 不知何时,宁古军中起了一种模仿李彻口音的风气。 大家爱戴一个人,自然会喜欢他的一切,包括他时不时冒出来的大碴子口音。 李彻又是一个亲民的王爷,时不时就会亲自去军队体察一下底层士卒的生活,和士兵们亲切交流一番。 士卒们没什么见识,还以为李彻的口音,是地道的皇族口音呢。 殊不知这出乌龙,反而误打误撞地让他们学会了正宗的东北口音。 “俺不插队,俺在这等人。”解明露出一副憨厚模样。 士卒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老实,不像是有什么歹意,便不做理会了。 解明陪笑着点头哈腰,将视线转移到医师们身上。 却见一名医师捋着胡须,对面前问诊的老者说道:“老丈不必担心,普通的冻疮而已,问题不大。” 说罢,医师转身看向身后的一名白袍女子,开口道:“去取一些甘草、干遂来。” 随后又对老者的家属嘱咐道:“此二种药材都常见,用药分量不拘多少,回去煎汤热洗即可。” 身为猎户,解明每日出入于深山之中,与狼虫虎豹为伴,随时都会遇到危险受伤,自然都会点浅显的医术。 解明能看出,面前的医师是真的有些水平,而不是那种坑蒙拐骗的江湖医师。 老者和家属千恩万谢暂且不提,解明还注意到: 当医师给病人阐述病情时,身后的白袍女子竟然都在认真倾听记录。 这就说明这些女子在此不只是打杂,而更像是学习医术的学徒一样。 这在解明看来,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医学虽没有儒学尊贵,但也是可以传家的学问,怎么可能轻易让外人学去,而且是一群女子? 待到那女子取完药回来,交给老者时,后者又犯了难:“这......姑娘,我们没有钱了......” “无妨。”白袍女子温柔道,“用东西来换也可。” “刚度过一个冬天,我们家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了。”老者局促不安道。 女子脸上仍带着柔和的笑意:“那也无妨,暂且记下此账,以后有钱了还给殿下就行。” “这......”老者犹豫不决,“不知......殿下要收几分利?” 一旁的解明听到此话,眼神渐渐变冷。 自古放贷赊账就要收利息,官府也不例外。 在宏观商业上来看,贷款的本是一件好事,能够让金钱流动起来。 但当放贷者和被放贷者的身份完全不对等时,就演变成一件要人命的坏事了。 利滚利都是小问题,倾家荡产才是常态。 直说宋代土地兼并最严重的时候,农民手中没地不说,连种子和农具都没有。 想要种地,要交租地的钱,借农具和种子又要交一笔钱,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再加上利息和官府的苛捐杂税,想要活命那是难上加难。 而到了明清时期,光是官方合法的利息就高达百分之三十六,更别提那些不合法的高利贷了。 可以这么说,历朝历代末期的农民,几乎都是被高利贷压垮了最后一根弦,逼不得已才造反的。 所以,当老者提出利息的这个话题时,不由得让老者变得警惕。 “老丈,不收利的。”女子耐心地回答道,“殿下说了,这药不是官府借给你们的,是他本人借给你们的。” 老者微微松了口气,又是一阵千恩万谢,这才在家人的搀扶下,带着一大包药材回家去了。 在宁古郡百姓眼中,救大家于水火之中的李彻,比所谓的大庆朝廷更值得信任。 解明最后看了那些医师一眼,沉默着转身走去。 看着勃勃生机的街道和人群,又看向远处的县衙,他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大帅,这位宁古郡王,似乎就是您在等的人。 可惜,自己一介武夫,实在没有识人之明。 自己分不清啊! 解明笑了笑,眼神闪过一丝坚定。 犹犹豫豫并非大丈夫所为,自己去看看不就得了? 解明脚步一转,大步向县衙的方向走去。 第86章 ‘无敌\’的骑射战术 府衙之中,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官员们,又被李彻叫过来开会。 李彻不是一个喜欢开会的人,对于那些勤奋的帝王一天一早朝的行为,完全不能理解。 直到自己当上藩王后才知道,不开会是真不行啊。 区区一个宁古郡城,总人数不到十万,就有一大摊子事等他处理,更别提一个帝国了。 “殿下,臣有一事,不得不提。” 诸葛哲拱手走出,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公审大会他没去,但也跟着提心吊胆了半天,得知自己的亲人没犯什么大事,这才松了口气。 “但说无妨。”李彻回道。 诸葛哲冷静分析道: “殿下昨日斩了那些蛮人,此举固然振奋人心,但也留下了后患。” “那些蛮人来自附近七八个部族,有靺鞨人、契丹人、奚族人......其他部族暂且不用考虑,他们距宁古郡城尚远,短时间不会再派人来。” “只是那靺鞨人的粟末部族,距离宁古郡只有半天的路程。被您斩杀的那个皇子也不是常驻内城的使节,而是来此游玩的。” “粟末部族那边若是长时间不见他回去,怕是会遣人来问,到时您入主宁古郡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 暂时虽然解决了内乱,但外忧还是存在的。 宁古郡的百姓之所以落得现在的下场,官府无能和世家贪婪固然有责任,但主要还是因为周遭的这些蛮族。 李彻沉声道:“诸葛先生觉得他们几时会派人来?” “不出七日,必会有人前来。”诸葛哲回道。 李彻突然想起了什么: “来之前我们还遇到一小队骑兵,并把他们全歼了,也是靺鞨人。” 诸葛哲皱了皱眉:“可是二十余名,皆背弓带刀?” 李彻点头道:“正是。” “那是靺鞨人的巡骑。”诸葛哲叹了口气,“如此......留给我们的时间更少了。” “巡骑久久不归,栗末部必遣人来问,我们只有大概三天左右的时间了。” 游牧民族有迁徙的习惯,巡骑的任务一般都是远离部族,去寻找新的草场。 有时也会担任巡逻、预警的任务。 但他们一般不会走得太远,即便不得已要远走,也会派人回部族通知。 李彻又问道:“栗末部实力如何?” “中等部族,人数大概在一万以上,除去女人和老弱,控弦之士约有五千人。” “五千人而已。”王三春嗤笑一声,“内城城墙高大,我们还有一万儿郎,他们若是敢来攻城,必叫他有来无回!” 诸葛哲摇了摇头:“不是这么对比的,我等虽可据城而守,但百姓怎么办,都进入内城吗?” “若是如此,对方只需围城断水断粮,城内的粮草连三天都挺不过。” 王三春一脸不服气:“那就和他们打!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我就不信一万多人,还打不过他们五千人了?” 诸葛哲万般无奈地看着王三春,总觉得自己是在对驴弹琴。 面对蛮族时,李彻手下将领的缺陷也逐渐开始暴露了。 都是野路子出身,让他们这些贼首草头王指挥个几百人作战,或许游刃有余。 指挥几千人,也勉强能够应付。 但指挥上万人,而且对手还是蛮族时,显然就有心无力了。 他们大多数对于蛮族的战力,连基本的认知都没有,对蛮族骑兵的战术更是一窍不通。 诸葛哲耐心解释道:“靺鞨人都是骑兵,一人双马,皆能骑射,来去如风。” “未等你布下战阵,他们便轮番而来,箭如雨下。待你下令追击时,他们又拍马而走,避其锋芒。” “我宁古军中十之七八都是步兵,在此战术下,如何和他们正面对抗?” 听闻此言,一向桀骜不驯的王三春也眉头紧锁,不再说大话。 王三春并不傻,相反,农民出身的他很聪明,才能坐到山大王的位置。 靺鞨人的战术很简单,就是充分应用游牧骑兵的机动性,将打了就跑的骑射战术发挥到极致。 骑射战术并不是无敌,中原王朝也不是没办法打过游牧骑兵。 靠防护力可观的重装步兵,利用地形和阵型优势,可贴近屠戮游骑。 或者像霍去病那样,同样搞一支精锐骑兵,玩一手闪电战,在敌人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他。 可惜,这两点目前的李彻都做不到。 就在众人都陷入沉思之时,忽然有亲卫进门禀报:“殿下,外面有人找您。” “找我,谁啊?”李彻疑惑道。 “不认识,是个大汉,凶得很。”那亲卫一脸愤懑,“我们说殿下在议事,他说有要事禀报,非要往里冲,还打倒了几个兄弟。” “我们怕耽误殿下的事情,没敢用弓弩射他,七八个兄弟一起上才制住了他。” 李彻闻言瞬间来了兴趣。 自己的亲卫什么水平他很了解,都是从罪徒营中挑出的好手,不说以一敌十,打四五个普通士卒也没什么问题。 此人需要七八个亲卫才能制服,身手已经相当不错了,王三春他们也就这个水准。 “带进来,我瞧瞧。”李彻吩咐道。 “是。” 不多时,一队亲卫押着一名壮汉走进府衙。 李彻放眼望去,却看到一众亲卫个个鼻青眼肿,虽然没受什么重伤,但也有些狼狈。 被押在中间的那壮汉一米八多,一副猎户打扮,看上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殿下,人带到了。”亲卫恶狠狠地踢了解明一脚,“见了殿下,还不跪下?!” 解明浑然不惧,只是仔细地打量着主位上的李彻,心中暗自腹诽: 这宁古郡王细皮嫩肉的,近距离一看,漂亮得更像菩萨了。 李彻挥了挥手,示意亲卫放开他,随即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你有事情找我?” 解明沉声道:“正是。” “好,你且说来,若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本王可要治你冲撞之罪!” 解明一脸无所谓,甩了甩胳膊,拱手道:“俺见殿下有安民之心,却不知殿下可否有保境之志?” 李彻笑道:“有又如何,你能帮我?” 解明瓮声瓮气道:“俺却是没这个本事的,但有人能!” “何人?” “俺家大帅!” 第87章 大帅杨忠嗣 大帅不是正式称呼,各朝各代都没有这个官职。 但是能称为‘大帅’的,那地位都相当崇高,一般为地方实力派对自身的称号。 超脱朝廷的官职,为一方霸主者,才可称为大帅。 诸葛哲猛然睁开疲惫的双眼,有些怀疑地看向解明:“你说的大帅,难道是......杨忠嗣?” 解明傲然道:“正是杨帅。” 李彻一脸茫然地看向诸葛哲。 杨忠嗣,这个名字很陌生,翻遍原身的记忆也未找到。 但‘杨’这个姓氏很特殊,乃是前朝国姓。 果不其然,接下来便听见诸葛哲说:“杨忠嗣乃是前朝皇室之人,若论辈分,殿下您还要称他一声舅舅。” 李彻闻言,顿时讶然。 原身的母妃是灭国之君炀帝的妹妹,如此算来,那杨忠嗣竟是炀帝的兄弟? “不对啊,杨家皇族都被陛下杀得差不多了,剩余的也都软禁在帝都。”李彻疑惑道,“没听说过还有炀帝的兄弟流落在外啊?” 诸葛哲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但杨忠嗣不同,他在大庆和关外都是一个不能提及的人物,殿下不知其名也正常。” 李彻诸葛哲见满脸崇敬,似乎对这位大帅颇为推崇。 以诸葛哲的人品,被他崇敬之人应该也是一个忠勇之辈。 既如此,为何又不能提及呢? 诸葛哲如数家珍般细细说来: “他乃是前朝文帝的养子,也就是炀帝的义兄。 其生父是前朝征北将军卫焕,乃是文帝近臣,桓朝上将。 开皇十年,北胡入侵,卫焕为先锋入敌阵,身中数十箭却死战不退,最终寡不敌众战死。 前朝文帝怜其英勇,便将其子收入宫中当做亲子养大,改国姓,赐名忠嗣。 杨忠嗣和炀帝一同长大,互为玩伴,情同手足。 炀帝继位后,将其封为西域都护使,屯兵于安西都护府。 又因他作战勇猛,战功显赫,很快就名震西域。 陛下灭桓朝之时,他本欲回朝救援,奈何西域各国趁桓朝无力,在吐谷浑的带领下大举入侵安西都护府。 杨忠嗣只能奋力抵抗,虽重创了西域各国军队,但终因粮草不足,寡不敌众,只得带军撤回。 而此时陛下大军已经攻入帝都,桓朝灭亡。 杨忠嗣悲愤欲绝,欲和陛下死战到底,副将以全军性命苦苦相劝,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 又听闻陛下迁桓朝权贵世家出关外,便决心前往。 他从胡人的地盘借道而行,众多胡人部落畏惧其威名,无人敢阻拦,最终成功抵达宁古郡。” 李彻听得此人生平,心中不由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忠良之后,一生征战,从大庆最西边打到了最北边。 如此强悍的战绩,而且都是和外族对战,足够入个武庙了,怎么可能寂寂无名呢? 诸葛哲似乎察觉到了李彻的心思,又说道: “殿下之所以不闻其名,那是因为当今陛下曾多次派人以大将军之职劝降他。 然而,杨将军全部辞之不受,并表示他杨忠嗣生为桓朝将领,永不向大庆投降。 陛下大怒,但那时新朝刚建,国内百废待兴,关外这边又刚刚稳定。 陛下也不想因此出兵,而搞得各部族人心惶惶,边境不稳。 而宁古郡这边之所以不闻其名,是因为杨将军到了这里后,发现世家和蛮族的勾当,顿时大怒。 杨将军多次好言相劝,可其他家族之人早就利欲熏心,自然不理会。 杨将军忠勇双全,不忍心与曾经同朝的同僚们刀剑相向,便带着一部分士兵离开了宁古郡。 自此,世家之人便记恨上了杨忠嗣,自然不会有人再提他。” 诸葛哲缓了口气,看向阶下挺直腰杆,一副有荣与焉样子的解明。 “杨将军离开宁古郡后,成立了桓国军,自称大帅,带领麾下将士转战于白山黑水之间。” “听闻他一路向北,曾大破契丹王部,之后臣就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了。” 众人听了杨忠嗣的事迹,皆是心生敬仰,只是碍于此人是妥妥的反庆派,纷纷将目光投向李彻。 李彻面色不改,只是沉默着看向解明。 过了一会,才开口道:“你和杨忠嗣有何关系?” 李彻对杨将军的称呼未用敬语,也没用大帅一词。 解明顿时面色难看了几分,勉强拱手道:“俺是大帅帐下校尉,解明是也。” 李彻点了点头:“杨忠嗣所部现在何处?” 解明见李彻口口声声直呼自家大帅大名,顿时不悦道:“殿下为何对我家大帅不敬,直呼其名?!” 李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眯起眼睛: “你要搞清楚,本王是大庆藩王,杨忠嗣是前朝将军。” “未效忠于大庆之人,便是敌军、叛军,本王为何敬他?” 李彻声音拔高,震得解明顿时一颤,头脑也清醒了起来。 是了,至少在名义上,大帅和这位宁古郡王还是敌对关系,分属不同的阵营。 解明当即泄了口气,自己还有求于人,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 于是开口道:“大帅去年率军东进,如今已夺得辽东郡,就驻扎在距离此地八百里外的安东城中。” 李彻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辽东郡,安东城,就是后世的丹东呗。 也就是说,杨忠嗣这支孤军,已经杀到了高丽的地盘。 高丽是那么好打的吗? 前朝炀帝三征高句丽,皆是铩羽而归。 庆帝一代马上皇帝,也有征讨高丽之心,但一直不敢下决定。 杨忠嗣虽有本事,但李彻并不认为他比便宜老爹还强。 更何况他的手下完全是一支孤军,没有任何后援补给,在辽东那冰天雪地的地方,能活下去都成问题。 李彻看向解明,后者躲闪的目光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说罢,杨忠嗣怎么了,让你来向本王求救。”李彻淡淡道。 解明面色一白,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彻。 怎么可能?他是怎么知道的? 当下一咬牙,跪倒在地,高呼道:“还请殿下开恩,出兵援助,救大帅性命!” 第88章 难搞的高丽国 看到解明情真意切地跪伏在地,众人皆面露诧异之色。 刚刚听诸葛哲把这杨忠嗣说得如此神勇,大家还以为这是兵仙下凡了呢。 结果闹到最后,你小子是来求援的啊? 李彻笑了笑,没再计较什么,只是让解明如实说来。 原来杨忠嗣带兵北上后,和各部族打了好几仗,皆是大胜。 杨忠嗣离开宁古郡时,手下只有不到两万人,其中还有三分之一的步兵。 而经过他不断以战养战,从蛮族手中救下了不少夏人,而且还奴役了一些蛮兵。 手下军队人数也飙升到了四万余人,而且都是骑兵。 但杨忠嗣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自己越往北打,遇见的蛮族部落越是原始,清一色的游牧部落,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游牧部落人少,尚可靠游牧渔猎度日。 可杨忠嗣有四万多人,而且大多是习惯了以农耕为生的夏人。 光靠打仗,根本养不起这么多张嘴。 杨忠嗣又不肯回宁古郡,更不可能带这些攻打山海关。 于是,他便把主意打到了,和夏人同为农耕民族的高丽国头上。 高丽国不好打,不是因为他们战斗力有多强,而是因为他们从华夏这个宗主国身上,学会了筑城种地的本事。 高句丽所处之地本就地势狭窄,山地众多,不利于大兵团展开作战。 而炀帝三征高句丽时,他们又在辽东丘陵当中,围绕着河谷和道路,修筑了山城要塞近200个。 而在半岛北部的群山当中,也有数不胜数的要塞。 杨忠嗣初入辽东,的确势如破竹,一举攻下好几座城池。 然而待到冬天降临,气温骤降后,情况就开始逆转了。 高丽军开始死守山寨和要塞,闭门不出。而杨忠嗣手下皆是骑兵,行军和攻城都不便。 粮草开始以疯狂的速度消耗,周围的部族畏惧杨忠嗣的名声,早就跑没了,通过掠夺补充粮草的方法也行不通。 士气开始下降,军中冻死饿死者甚多。 好不容易挺过这个冬天,四万大军已经损失了一半。 而刚一开春,雪还没开始融化,高丽便开始反攻辽东几城。 各城池相继失守,在解明出来之前,只剩下安东一座孤城了。 “兄弟们死伤惨重,饿死冻死之人不计其数。”解明声音中带着哭腔,“大帅拼死护送我突围,来求一支援军。” “还请殿下,看在我家大帅一直与蛮夷作战的份上,出兵相救,我桓国军上下不胜感激。” 说罢,解明五体投地,脑袋‘嘭嘭嘭’磕在地上,不一会脑门就渗出了鲜血。 众人不忍心见到这样的汉子如此作态,纷纷犹豫不决地看向李彻。 “咳。”诸葛哲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殿下,臣有一言。” 李彻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诸葛先生但说无妨。” 李彻本以为,诸葛哲会说一些替杨忠嗣求情的话。 毕竟刚刚傻子都能感觉到,诸葛哲在言语之中,对这位忠肝义胆的前朝将军颇为推崇。 但没想到,诸葛哲上来就语出惊人:“臣以为,殿下此刻不宜出兵。”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解明更是一脸愤恨地看着诸葛哲。 诸葛哲对此毫不在意,一板一眼地说道: “如今宁古郡初定,蛮族的报复转眼即到,我军人手尚且不足。那辽东郡如此偏远,根本无余力去救。” 听闻此言,解明颓然坐在地上。 是了,自己光看到宁古郡王雷厉风行的手段,却忘了他也是刚刚就藩,手中可用之兵寥寥无几。 “更何况......”诸葛哲面色复杂,“杨将军所部名为桓国军,乃是前朝军队,是敌军。” “殿下出兵相助,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让朝廷知道了,更是祸患无穷。” 面对解明要吃人般的目光,诸葛哲低垂着眼眸,不喜不悲。 他虽也是前朝世家,并且很敬仰杨将军,但不代表就要无条件帮杨将军说好话。 他诸葛哲是殿下之臣,所言所思自是要以殿下的利益为先。 诸葛哲虽然不通军事,但懂民生,如今的宁古郡少兵缺粮,实在不具备出兵的条件。 李彻满意地看了诸葛哲一眼,转而望向解明:“你......可听到了?” 解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低声道:“俺知道了,既如此,俺这就走。” 说罢,他抹了把脑袋上的鲜血,转身就走。 “等一等。”李彻开口叫住了他,“你要去哪?” “去山海关。”解明回道,“殿下既然不肯去救,俺就去求山海关守将。” 李彻嗤笑道:“山海关守将是个死脑筋,身为大庆的将军,无皇命出兵乃是死罪,他不可能帮你。” “那也要试试!”解明坚定道,“大帅对俺有恩,俺不能不报。” 李彻目露欣赏之色:“别去了,不如来我手下,我还让你当校尉。” 没想到解明瞬间恼怒,怒斥道:“殿下以为俺是弃主之徒吗?俺就是死,也要死在大帅身边!告辞了!” “那就由不得你了。”李彻笑道,“给我拿下!” 周围亲卫早就蠢蠢欲动,听闻李彻的话,瞬间一拥而上。 解明先是大惊,随即大怒,一人独自面对众多亲卫,拳脚施展不再留力。 “殿下不救就不救,为何要对俺下手?!” 惊怒交加下,解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一时间十多名亲卫竟拿不下他。 李彻见他身手矫健,出手之间竟有一种山林间猛兽厮杀的样子,顿时更加欣赏。 “阿强,让他消停点。”李彻转身看向身旁的胡强。 胡强豁然站起,直奔战圈而去。 李彻又想起了什么,出声嘱托道:“莫要给他打死了。” 胡强应了一声,默默放下手中大棒子,赤手空拳冲了上去。 解明只觉得一堵墙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随后双脚悬空而起,再然后眼前就是一黑。 胡强拎着解明,巴掌对着后脑一拍,后者立刻有了婴儿般的睡眠。 “殿下,搞定。” 李彻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押下去,好生看管。” “莫要虐待他,吃住都照顾着点,此人我留着还有大用。” 亲卫闻言,领命而去。 待到解明被拖走,李彻看向周围其他人,忽然开口道: “本王欲救杨忠嗣,诸位可有建言?” 第89章 攻守易形 众人震惊于胡强的蛮力,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李彻来了这么一句。 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殿下?”诸葛哲更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杨忠嗣虽为桓将,但其人忠勇,本王甚是佩服。” 李彻一字一句道: “况且,杨忠嗣部将士皆擅骑射,且有着丰富的对蛮族作战经验。” “若是能将他们收入麾下,哪怕将他们化为盟友,对我宁古郡也是好事一件。” 正如李彻所言,当他听完了杨忠嗣的事迹,立刻就起了爱才之心。 如何当一个好藩王? 人才,人才,还是tm的人才! 杨忠嗣这种帅才,完全具有顶尖统帅的实力,有如大唐的李靖,南宋的岳飞,大明的徐达。 这种人才百年难遇,不是靠培养就能培养出来的,要看命。 为了这个难得的帅才,李彻愿意豪赌一把! “殿下,您本就身负两朝血脉,此事若是让朝廷知道了,怕是不能善了。”钱斌苦口婆心地劝道。 他太了解李彻的脾气了,说是求贤若渴都不准确,属于那种要人才不要命的主。 当初手下只有五十多个罪徒的时候,就敢在大白天的在帝都抢人。 如今手中有了一万军队,又遇见了杨忠嗣这样的顶级人才,能按捺住就怪了。 “本王听过一句话:这个世界,只有弱者才需要自证。”李彻淡淡开口道。 钱斌等人闻言,顿时愣住了。 仔细咀嚼反思了一下,发现李彻这句话乍一听有违圣人之言,但越想越有道理。 “我手中有一万大军,为非作歹的宁古郡世家只能臣服。若我手中有三十万大军,哪怕我拥兵自重,朝中也不会有任何不满的声音。若是我手中有百万大军.......” 说到这里,李彻顿住了,不再往下说。 接下来的话说出来,那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若是我手中有百万大军......嗯?你刚刚和朕说什么来着?朕没听清楚。 话虽然有点粗,但众人都听懂了李彻的意思。 只要能增加实力,李彻宁可被朝廷怀疑。 反正天高皇帝远,只要李彻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心,庆帝还能派兵来打自己亲儿子不成? “可靺鞨人那边......”诸葛哲又问道。 “那边就要改变一下策略了。”李彻目光闪烁了一下,“被动防守行不通,不如主动出击。” 诸葛哲瞪大了眼睛:“主动出击?” “没错,给靺鞨人来一个见面礼。”李彻嘴角微微上扬,“告诉他们本王来了,以后的日子里,双边攻、守、易、形了!” 攻守易形四个字说起来轻巧,但对于当前的宁古军来说,却是个极大的挑战。 李彻一语定音,整座城立刻运作起来,开始备战。 老百姓们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发现士卒们又忙碌了起来。 内城中,各大世家的宅院被腾空,财物来不及清点,便被存入了库房。 而私藏的武器、盔甲却被全部集中在一起,分类后发放到各个营。 或是身处蛮夷环伺的原因,前朝世家都没什么安全感,家中私藏着更多数量的甲胄。 再加上郡兵标配的甲胄,足以让宁古军全员披甲了。 “唐家藏甲五百套,裴家藏甲四百套,长孙家藏甲一千套,诸葛家主动献甲六百套。” 钱斌合上手中的小册子,看向李彻:“这十几家合起来,共有甲胄六千余套。” 李彻的嘴角抽了抽,世家真是该死啊,这么多套甲胄,和造反也没什么区别了。 一边私藏着甲胄,一边压迫着百姓,一边卑躬屈膝地给蛮人当奴才,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 “明日我只能留给你四个营,其余人我要全部带走。”李彻看向一侧的贺从龙,“能守住吗?” 贺从龙拱手道:“城在人在!” “好,铁甲尽量都留给你,夜袭用不上。”李彻开口道。 打这种突袭战,铁甲是累赘,不仅行动不便,还会发出声响惊动敌军。 以李彻目前的家底,足够参与袭营的将士们身穿两层皮甲了,防护力不比铁甲差多少。 “城内事务便交给钱师了。” 钱斌笑着开口道:“殿下尽可放心。” 此番夜袭,诸葛哲作为唯一的本地人,肯定是要随军做向导的。 城内事务交给老练的钱斌,李彻也很放心。 贺从龙的性格相比王三春稳重一点,钱斌和贺从龙一文一武守城,绝不会出什么大错。 而且蛮族大概率不会来攻城,他们将宁古郡当成了被蓄养的牛羊,虽是蛮夷,但一顿饱和顿顿饱道理还是懂得的。 校场上,其他各营的士卒将铁甲脱下,恋恋不舍地交给了留守的四个营手中。 宁古军的士卒们仍没有专属装备,一旦出现特殊情况,甲胄就需要调动。 在李彻看来,这种拼拼凑凑的后勤制度完全不合格,若是放在前世,后勤官都得被枪毙。 但李彻也没办法,在没有建立自给自足的生产线之前,装备武器只能拼凑着用。 换装完毕,上万士兵整齐地排列而行,手中的长枪整齐划一。 李彻的练兵法初见成效,至少队列方面已经有了前世军训学生的水平。 其他将领早已见怪不怪了,而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的诸葛哲,却是沉默了下来。 诸葛哲没见过大庆禁军,但听长辈们讲过桓朝的御林骁果军。 那是桓朝军队精英中的精英,但单论军纪而言,怕是都没有眼前这支军队的精锐。 李彻脱下了王袍,换上一身盔甲,走到校场中央的高台上。 士兵们的视线齐齐落在李彻身上,眼中充斥着狂热的敬仰之色。 李彻摆了摆手,笑道:“今日不集训了,好好休息,天黑之后便出发。” “是,殿下!”士兵们齐声应道。 “今晚是我宁古军对蛮族的第一战,有多么重要本王就不多说了。” “诸位,此战你们是为了本王而战,也是为了你们自己而战,更是为了我等华夏儿女而战!” 李彻腰间长剑出鞘,剑指北方。 “这一战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这关外的蛮族坐下来,好好听我们说话!” “今日之后,我们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我们宁古军出现后,这片土地最凶恶的游牧民族,也要变得能歌善舞!” 第90章 死的异族才是好异族 月色如水,沉寂地洒在地面的残雪上。 城门打开了一口子,一队队人马自此而出。 人衔枚,马裹蹄,整支队伍悄无声息,只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声。 李彻坐在一匹黑马之上,看向身旁一脸疲惫的解明,笑着问道:“解校尉看我宁古军威,比起杨忠嗣的桓国军如何?” 解明一脸复杂之色,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为何李彻突然变脸把自己抓起来,但却好酒好菜地招待自己,此刻又突然把自己带到这里。 听到李彻的话,他看了一眼周围的士卒,眼中闪过一丝忌惮:“确是精锐之师。” 片刻后,他又不甘心地补了一句:“但不如桓国军。” 李彻微微一笑,知道这家伙是在和自己赌气。 但他却是一点都不气,桓朝也好,大庆也罢,跟他李彻不发生半点关系。 他李彻是中国人,是华夏人,效忠的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而不是某个朝廷。 在他看来,只要是能打异族的军队就是好军队,而只有死的异族才是好异族。 “还气着呢?”李彻问道,“莫生气了,本王之所以扣着你,不让你去山海关,正是为了救你们大帅。” “此话怎讲?”解明错愕道。 “你小子真是猪脑子。”李彻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一个前朝的校尉,去山海关找本朝的将领求救,人家能答应你吗?” “不仅不能答应,还会把你扣住,通报朝廷。到时候别说你了,本王的兵马都不能动,想救都救不成了。” 听到李彻的分析,解明自知理亏,低下脑袋:“俺没想过那么多。” 李彻宽慰道:“放心吧,本王还有些麻烦要处理,待扫了附近几个蛮族,便派兵去辽东走一趟。” “光是凭你们大帅手握重兵,却只对蛮人下手,而不逐鹿中原争皇位这一点,本王就敬他是条汉子!” “你敢打蛮族?”解明满眼不信,“俺不信,你们入了宁古郡城后,一个个都只想做缩头乌龟,没人愿意和蛮族拼命。” “哈哈哈。”李彻笑道,“那你就睁开眼睛看看,接下来我是怎么杀蛮族的!” 解明瞪大眼睛:“我们这是要去杀蛮子?!” “没错,靺鞨人的栗末部,听过没?” 栗末部并非默默无名的小部族,其族长为孛术律氏,乃是靺鞨族通用三十姓之一, 解明沉默片刻,随即开口道:“殿下可敢给俺松绑,再给俺武器拿来。” “干嘛?”李彻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草绳,“你小子还想跑?!” “俺不跑,杀蛮子,算俺一个!”解明瓮声瓮气道。 李彻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汉子!秋白,去给他松绑!” 反正有胡强在,这小子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而且李彻自认有些识人之明,当初有一位学应用心理学的小姐姐教过他,什么样的人说话能信,一言九鼎。 解明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可惜自己和那位小姐姐没缘分,最终也没在一起。 主要还是对方的手段太吓人了,一眼就能看出自己说没说谎,和她处对象不得遭老罪了? 在几个向导的带领下,军队行了半宿,终于看到了远处影影绰绰的营地。 靺鞨族还停留在比较原始的时期,与其说是游牧民族,不如说是渔猎民族向游牧民族转型的阶段,更为准确一点。 面前的营地占地颇广,但完全没有规划,各种帐篷歪歪斜斜乱成一团,毫无章法。 李彻眯着眼睛看去,呼出一片白雾:“让兄弟们放慢脚步,莫要惊醒了哨兵。” 此刻是凌晨三点钟左右,正是一夜当中睡得最沉的时候。 几千人的进军不可能没有一点声音,但对方却愣是没有发现。 直到进入营地三百步外的范围,李彻心中瞬间大定,知道今天晚上的夜袭已经成功一半了。 三百步差不多已经进入了骑兵可发起冲锋的范围,对方哪怕现在发现,也回天乏术了。 但李彻并未急,而是拼命压制着心头的激动,让部队再向前移动。 二百五十步。 二百步。 一百八十步。 此刻,营地里发出一两声犬吠。 人会因为熟睡而听不清,但狗子不会。即使是在睡眠中,它们依然能够迅速察觉到外界的异常动静。 听见犬吠声,就意味着营地里的靺鞨人被惊动了。 李彻索性不再隐藏,而是大喊一声:“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司号员,吹号!” 滴滴滴哒哒哒,滴滴滴哒哒哒—— 后来被北方诸蛮族称为‘丧魂音’的冲锋号响,第一次在蛮族营地响起。 弓弩营搭弓射箭,拿出火折子点燃箭头,一片火箭抛射入营地之中。 火箭落在帐篷上,营地的帐篷开始被火舌萦绕。 “冲啊!!!” 箭落的瞬间,步兵手持武器,以营为单位嘶吼着冲了上去。 建功立业啊!之前攻内城时,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士卒已经被殿下擢升为队正了。 如此大功,光宗耀祖,何人不羡慕? 而现在,一个全新的机会摆在大家面前: 营地中央王帐中飘扬的王旗! 夺旗,同样是大功劳! 营地中一片慌乱,无数靺鞨人从睡梦中惊醒,嘴中咒骂着听不懂的语言,从营帐中钻出。 随后他们便惊恐地看到,黑夜之中,出现一双双如同饿狼般猩红的双眼,每一个都像是要吃人一般。 “敌人夜袭,快!”靺鞨人惊叫着拿起武器准备迎敌。 冲在最前面的士卒手持木盾佩刀,闯入营地之中。 而第一个出来迎接的,却是一条凶恶的黑狗。 士卒先是一愣,随即扬起盾牌将扑上来的黑狗击飞,手中佩刀飞速落下。 狗头瞬间高高抛起,今夜第一个伤亡出现了。 身侧的同伴愣了愣,随即笑出了声:“墩子,你是虎b吗?斩下狗头不算军功!” 李彻偶尔也会训斥一些犯错的士卒,虎b这个词出现频率最高,自然被大家熟记。 墩子脸色一红,怒道:“我哪知道,它突然就闯出来了,我踏马以为是靺鞨人的小崽子呢!” “哈哈哈,你个虎b!” 第91章 穷途末路的栗末王 火光映照下,岗哨上的靺鞨士兵面如死灰,口中喊着含混难辨的语言。 着火光,他们看见黑压压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股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一名士兵叫嚷着从岗哨上跑下,翻身上马准备迎战。 噗—— 流星般的一箭从天而降,将那士兵钉死在马蹄下。 李彻缓缓放下弓箭,揉了揉手腕。 这把弓是抄没长孙家所得,力道足有一石,勉强算得上硬弓。 经过这些天的训练和有计划的增重,李彻的力量已经不再是明显的短板,这具身体的底子并不差,毕竟是皇子。 至少开一石弓不成问题,而且随着年纪增长,力量还会不断增强。 “殿下竟有如此神射之术。”身侧的诸葛哲忍不住赞叹道。 李彻笑道:“我要做马上藩王,怎能不通战场搏杀之道。” 诸葛哲面色复杂地看向李彻。 武将或许都愿意追随这样的王爷,但文臣的想法却大不相同。 马上王爷听起来不错,亲临沙场势必会让麾下将士英勇杀敌,但危险也是真的。 万一有个闪失,宁古郡国便会土崩瓦解,尤其是李彻膝下尚无子嗣。 诸葛哲暗自思忖,王爷不操心这些,自己身为臣子,自当为其分忧解难。 尽快找机会给王爷寻觅几个才貌双全的女子,要尽快留下小世子才是...... 诸葛哲思绪飘远之际,战场局势已进入白热化。 此刻是初春,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关外各部族都在休养生息,鲜少会有战争发生。 栗末部地处关外最南端,又有山海关和宁古郡作为依托,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时遭遇夜袭。 有的人甚至是光着屁股从女人身上爬起,拿起武器就加入了战场。 还有些人从羊圈中慌乱爬出,同样是赤身裸体…… 没办法,蛮族部落女性稀少,一些靺鞨人得不到满足,只好拿羊作为发泄工具。 这情况在各种蛮夷部落屡见不鲜,就连大航海时期的海盗都有这种习俗。 至于为什么都是羊? 可能它们的尺寸和人类的差不多? 这些人刚从睡梦中惊醒,睡前还经历了一阵‘鏖战’,此刻脚步都有些虚浮,就被迫加入了战斗。 如此情况,自然不是养精蓄锐的宁古军队的对手。 但令李彻感到意外的是,即便毫无胜算,对方竟然依然没有崩溃、逃跑、投降...... 而是拿起手边一切能当做武器的东西,拼死反抗。 哪怕对手是身穿两层皮甲、有战术阵型、战斗经验丰富的宁古军士卒,靺鞨人依然如飞蛾扑火般袭来。 李彻不由得心生警惕,他此刻才真正察觉到了中原夏人和蛮人之间的区别。 夏人爱好和平,懂得忍让,只要能安心种地,就不会铤而走险。 而蛮人则不同,他们茹毛饮血,天生就不敬畏生命和生死,对自己也是如此。 战斗时更是如同野兽一般,只有癫狂,看不到理智。 怪不得在马克沁机枪发明出来之前,游牧民族一直是农耕民族的心腹大患。 从本质上看,这已经完全是两种人类了。 “莫要贪功,保持阵型!”王三春一刀砍翻两个冲上来的靺鞨人,对着士兵们大声提醒道。 战争让人失去理智,华夏民族虽然爱好和平,但不代表他们没有战斗意志。 恰恰相反,当他们的战斗意志被激起时,会瞬间进入狂怒状态,甚至可以无惧生死疼痛。 已经有好几个士兵杀红了眼,离开了战阵的掩护,而被狂暴的靺鞨人围攻而死。 还有人一头扎进着火的帐篷,没想到火势瞬间扩散,被活活烧死。 总之,还是缺少面对蛮人的经验。 宁古军虽然历经战阵不少,但都是面对流寇山贼的小仗,顶多算是治安战。 如果被夜袭的是山贼,对方早就溃不成军了。 而此刻,面对的却是靺鞨人。 宁古军的应对能力很强,各营校尉、队正都是罪徒军中的拔尖者,很快就调整了战术。 以伍为单位,互相掩护,交替向营地最中央杀去。 一边清扫残敌,一边熄灭火焰,只要看见有气儿的靺鞨人,先一刀砍倒,然后再补刀。 靠着稳健的战术,宁古军一路横扫而去,以极少的伤亡代价,杀到了对方的王帐所在。 靺鞨王帐巍峨耸立,帐外百余名靺鞨武士肃然而立,皆身披铁甲,目光如炬。 观其军容之盛,甲胄之精良,乃是栗末部中最精锐的士兵。 而被士兵们簇拥在中间的中年人,便是栗末部的部落首领,自称栗末王的孛术鲁·得耳布。 得耳布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在平均年龄不足三十岁的靺鞨人中,已经算是长者了。 深邃的眼神中有几分睿智,即便是被数十倍于自己的宁古士卒包围,依然保持着一名首领该有的从容和理智。 墩子一刀将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靺鞨人削去首级,旋即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王帐。 当他看到王帐旁,那面迎风猎猎的靺鞨王旗时,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贪婪与渴望。 夺旗之功,就在眼前! 他随手扔掉手中已成破木片的盾牌,握紧了已然卷刃的战刀。 他刚刚在战斗中砍了七八颗脑袋,背后负责监督的督兵记录得清清楚楚,同伍的战友也能给自己做见证。 这些战功足够自己升伍长了,但墩子依然觉得不够。 从落魄罪徒,到宁古军伍长,墩子真心实意地相信,只要自己紧随宁古郡王的脚步,就一定能光宗耀祖! 到那时,若能再回到家乡,便不用再去面对父母失望的目光。 一想到家乡父老期盼的眼神,墩子便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他握紧手中刀,大步流星向王帐直冲而去! 刚迈出去一步,墩子突然觉得背后一紧,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将他拽了回来。 “小崽子,不要命了?!”王三春骑在马上,顺手拉住了墩子,“没看到那些硬弓吗?” 墩子这才注意到,王帐周围早已布满了手持弓箭的靺鞨武士,个个面色冷峻,杀气腾腾。 数十把硬弓,足够将任何冲过来的生物射成筛子,连普通的木盾都能轻松洞穿。 在王三春和各营校尉的控制下,杀红了眼的士卒们纷纷停下了脚步,将王帐围了个水泄不通。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战场上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就在这时,王帐那边传来一道磕磕巴巴的夏语:“栗末王求见贵军将领!” 第92章 虚假的头衔和真正的头衔 王帐中突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三春盯着那躲藏在靺鞨武士身后的那道身影,思考着自己若是下令强攻,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转瞬之间,王三春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以他对李彻的了解,自家王爷对每一个士卒的生命都很珍视,强攻绝对是下下策。 他命令身旁的士卒:“去,请殿下过来,就说这里有蛮子头目求见。” 此刻,李彻正在亲卫的护卫下,进入靺鞨营地。 身旁是一名女将,英姿飒爽,身披铠甲,手持长剑,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服输的英气。 这女将正是常凝雪,在李彻的请求下,负责刚刚成立的医护营的战斗训练,暂时领任医护营的校尉。 营地之中,早有身穿绣着红十字皮甲女兵,在战场中搜索治疗伤员。 “伤兵要尽全力抢救,以保住性命为先。”李彻不厌其烦地吩咐道,“告诉他们不必忧心,即便是残废了,本王也会一辈子养着他们。” 众将士目露感激之色,齐声应是。 常凝雪更是眼波流动,好奇地看向身旁的年轻藩王。 李彻之前没有骗她,从芒砀山离开后,宁古军中便成立了医护营,并且在拿下内城后正式划入宁古军编制。 医护营几乎都是女子,她们本身配有武器,略懂拳脚,紧急时刻也能加入战斗。 除此之外,她们还有抢救伤员的职责,每个人都经历了简单的急救训练。 李彻还根据从那位学医的前女友学来的知识,写了一本《赤脚医生手册》的简易版,发给医疗营当作教材学习。 消毒、止血、包扎、转运,她们不需要懂原理,一切按照流程处理即可。 虽然医护兵们仍然手法生疏,至少比伤兵们得不到任何治疗要好。 常凝雪默默地想着,或许在这位年轻的藩王麾下,女子真的能顶起一片天。 她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缕忧虑之色。 在医护营的生活很好,作为将门出生的贵女,她第一次有被人需要的感觉。 但和太子的婚约,却依然如同梦魇一般,附着在她身上,让她每日都焦虑万分。 就在这时,一名士卒骑马而来:“启禀殿下,王将军带人包围栗末部王帐,对方首领想要见您。” “终于结束了。”李彻长出一口气。 王帐沦陷,就代表这个氏族已走到了末路,压在宁古郡上的一座大山消失了。 李彻看似信心满满,便做出主动夜袭靺鞨人的决定。 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在用险。 万一对方有所察觉,反伏击了宁古军,依靠战马来去如风的优势,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宁古军很可能全部葬送在这。 好在计划成功了,而经过今夜这一战,宁古军也拥有了足够的战马。 目前缴获的战马数量便有六千多匹,而且还有很多受惊逃窜的马匹,等下还能追回来一批。 至少给每个士卒配一匹马是足够了。 在李彻对军队的计划中,士卒们不需要全部都精通马术,成为骑兵。 但至少每个人都要会骑马,能骑着马赶路。 在古代没法组建一支机械化的军队,但组建一支‘骡马化’的机动部队,摆脱只能靠脚力赶路的窘境,还是能做到的。 “走吧,去见见这位‘栗末王’。”李彻笑着纵马而去,身后亲卫连忙拍马追赶。 得耳布自称栗末王,但即使在蛮族的社会体系中,这也是一种毫无法理可言的僭越行为。 游牧民族也身处东亚国家体系当中,和欧洲那种一个城池几千领民,就能自称为王的制度完全不同。 想要成为王,要么有足够的实力,要么你爹有足够的实力。 区区靺鞨人,至少要统一整个靺鞨族,才勉强配称王号。 所以,当李彻骑马来到阵前,隔着双方军士看向得耳布时,眼中并无同为王者的尊敬。 大国藩王岂能和小族首领平起平坐? 得耳布则截然不同,尽管距离尚远,但他还是在李彻身上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气质。 那是上位者目空一切的气质,对方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在他们眼中似乎除了自己外的一切人类都是蝼蚁。 得耳布上一次见到这种眼神,还是在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大庆皇帝御驾亲征出关,横扫关外所有部族。 自己的父亲,栗末部的前任首领,就是在那时死于大庆军队刀下。 但那时的得耳布不敢复仇,大庆的军队太强大了,强大到即便是不敬畏死亡的靺鞨人,也能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庆帝杀了自己的父亲后,轻描淡写地说来一句,从此以后自己当栗末部的首领,自己便合法地继承了父亲的一切。 而今,已经过去了十数年。 这十多年来,得耳布接触了更多的大庆人。 在他看来,大庆人懦弱、无能、弱小,在这片土地上是可以随意揉捏的对象。 对大庆流放到这里的罪徒的不屑,逐渐让他摆脱了对庆帝和大庆军队的心理阴影。 得耳布开始肆无忌惮地欺辱压榨宁古郡里的大庆百姓。 而当他看到李彻的瞬间,梦醒了。 那个男人只是坐在马上,沉默不语地向自己这边望来,得耳布便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他身侧那些穿着精良铠甲的亲卫,让得耳布想到了大庆皇帝身旁的禁卫军。 似乎是因为对自己心中怯懦的恼羞成怒,也是可能是为了保存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得耳布让部族里懂夏语的长者,向李彻说出了这么一段话: “在你面前的是,靺鞨族十三王姓孛术鲁之后裔,统领靺鞨八部族联盟渠帅,前栗末部渠长之子,栗末部当代首领,栗末王,孛术鲁·得耳布!” 李彻听到对方一连串的头衔,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到自家王爷笑了,其他将领虽然不知道为何,但依然附和着大笑出声。 一时间,肃穆的战场中,竟有了些许欢快的气氛。 得耳布顿时面色赤红,他从李彻的笑声中听到了完全的不屑和轻视。 他听的没错,李彻的确没瞧得起他。 李彻清楚,当一个人摆出一连串唬人的头衔时,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个人真的这么牛逼。 二是,这个人没什么自信,只能通过一连串的头衔来美化装饰自己。 李彻看向红温的得耳布,深知此人必然是后者。 真正的强者不需要那些头衔,当立下不世之功时,自有人会将这些头衔安在他们头上。 比如:七世纪最强碳基生物,亚洲州长、东半球话事人,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大唐太尉,司徒,尚书令,中书令,陕东道大行尚书令,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凉州总管,左翊卫大将军,左右武侯大将军领十二卫大将军,上柱国,秦王,天策上将,天可汗,大唐太宗文皇帝。 这里面每个头衔单独拿出来都能将得耳布压死,而这些头衔却出自一人之身,且没有一个是他自称的。 更离谱的是,除了天可汗和太宗皇帝,其他的封号都是他23岁之前拿到的。 笑声停止后,李彻才不紧不慢地缓缓开口:“告诉对面的蛮子,本王李彻!” 李彻也不屑于和得耳布攀比头衔,仅仅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狗屁栗末王、靺鞨首领的,两个字就足以压得他抬不起头: 李彻! 第93章 尊贵的罪民 无论什么时代中,在一段相对友好的社交中,两方都要尽可能表现出对等。 比如,当得耳布说出一连串头衔时,为了表现尊重,李彻也应该说出自己的头衔。 没有这么做,就没有满足对等的态度,友好自然荡然无存。 在如今得耳布为鱼肉,李彻为刀俎的情况下,这就代表着羞辱。 反观得耳布,在短暂的迷茫之后并没有因为受到羞辱,而变得更加恼怒。 恰恰相反,他突然态度大变,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恭敬和亲近: “竟然是大庆亲王当面,小王失礼了,见过王爷。” 此言一出,周遭的靺鞨武士都诧异地看向自己的首领。 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得耳布竟然会说夏话。 李彻只是冷冷地看着得耳布学着夏人的样子下拜行礼,只觉得他这副样子像是乌鸦扮孔雀——不伦不类。 得耳布甚至不知道大庆不仅有亲王,还有郡王。 得耳布起身后,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位王爷,不知你我之间有何冤仇,要兵戈相见?” “仇还是有的。”李彻淡然道,“你儿子跑到我那作威作福,让本王杀了。” 儿子? 得耳布一阵错愕。 他有很多个儿子。 作为一个大部族的首领,他可以分到数量最多的女人。 东北白天短,黑天长,反正晚上闲着也是闲着,又没有什么娱乐生活,只能没事造造小人玩。 由于儿子太多,所以大多是平庸之辈,在部族里也没什么优待。 其中也有几个优秀的儿子,能被冠以王子的称号。 “不知是我的哪个儿子?”得耳布开口问道。 这倒是把李彻给问住了,那小崽子嚣张得很,自己懒得和他多说,一刀就砍了。 只记着他说过自己是栗末部的王子,至于是哪个王子,谁还记得? 得耳布见李彻沉默不语,还以为自己触怒了他,连忙开口道: “亲王殿下,无论是我的哪个儿子,只要他冒犯了大庆的亲王,丢了性命也是他咎由自取。” 得耳布一副卑躬屈膝的奴隶相,给李彻一种极大的反差感。 而话语间对大庆的向往和恐惧,又不似作假。 李彻完全想不通,这样的人既然对大庆满是恐惧,又为什么敢于劫掠宁古郡城? “你的仇怨可以不计,但本王的仇却是不行。” 李彻语气渐冷: “你的部族劫掠本王的宁古郡城,导致无数百姓惨死。” “和前朝世家勾结,掳走大量钱财和资源。” “将我大庆百姓的尸体曝晒在道边,以此震慑我大庆军民。” “这一笔笔血账,又该如何算?” 李彻一字一句地询问,本以为得耳布会吓得面无人色,立刻跪下请罪。 但让李彻没想到的是,当李彻说到宁古郡是他的城池之时,得耳布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你!”得耳布连说话都不再用敬语,“原来你是宁古郡的王,是那些罪民的王!” 罪民。 李彻顿时悟了。 他终于搞懂了,得耳布这种纠结的态度,究竟源自何处。 得耳布对大庆的感觉很复杂,他是庆帝亲封的栗末部首领,对大庆既敬畏,又恐惧。 他这个中原皇帝册封的首领,在真正的蛮族部落之中,又备受歧视。 心理学上有一种叫做皈依者狂热的效应,即后加入某一阵营的人,往往比天生就处于该阵营的人对本阵营更加忠诚、更加狂热。 得耳布就是如此,他对大庆有一种变态的向往和忠诚。 而在他心中,宁古郡的人都是大庆的罪人,是站在大庆对立面的敌对分子。 是他身为大庆皈依者,唯一能压迫的存在。 所以,他和附近其他的部族,玩了命般压榨宁古郡的百姓,降低宁古郡中庆人的地位,以此来讨好其他部族和大庆两边。 想清楚其中关节后,李彻忍不住冷笑一声:“罪民?” “没错,他们是罪民!”得耳布理直气壮,“罪民是大庆的敌人,殿下身为皇子,怎么和敌人同流合污?” “住嘴吧!” 李彻实在听不下去了,暴喝打断。 “听好了。”李彻扶剑,自马背上挺立。 “发配到宁古郡的罪犯,也是我大庆的子民。哪怕他们是罪民,也比你这个蛮夷尊贵千倍万倍!” “化外之蛮夷,不从教化,安敢在此饶舌,妄议我大庆之民?” 李彻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瞬间将得耳布的幻想破灭。 “我靺鞨族也是炎帝之后,我们也是炎黄子孙,是华夏民族的一员......” 得耳布面色惨白,嘴唇不断颤抖,语气弱到几乎听不见。 “血统有个屁用!我等夏人论的是文化!”李彻粗暴打断道,“炎黄子孙就是这么对待同胞的?” 李彻抽出腰间‘静默’长剑,遥遥指向得耳布。 “说多了无用,现在本王指给你一条明路。” “让你的族人放下武器,立刻投降,这是唯一的活命之法!” 话音刚落,得耳布便听到周围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见四周的士卒身后,数百个身影悄然浮现。 他们身着暗色的皮甲,头上戴着兜鍪,只露出一双双锐利的眼睛。 手中紧握着的是上好弦的弩,箭矢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弩箭的尖端对准了得耳布和身旁的靺鞨武士,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包围圈。 李彻嘴角微微上扬。 真当我愿意和你搁这废话呢? 若不是估计靺鞨武士手中的硬弓,自己早就下令把这些人全都砍死了。 在和得尔布对峙的期间,李彻偷偷吩咐亲卫,调来了弓弩营,并将得耳布等人团团包围。 昨日从世家的宅邸中,搜出了三百把各式弩。 加上之前的二百把轻弩,又从军中找了一些懂得弓术的士卒,弓弩营已经扩充到了八百人。 八百人瞬息射出八百支箭矢,足够将得耳布他们射成刺猬了。 “慢着,我不服!”得耳布眼中闪过一丝癫狂,“你派遣军队夜袭,胜之不武,本王如何能服?” “你待如何?”李彻笑着问道。 “依华夏古礼,你我各出一将,阵前厮杀。” “若你能胜我族勇士,我栗末一部便真心归降!” 第94章 斗将 斗将? 李彻饶有兴致地看向得耳布。 这还真是个华夏通啊,竟然知道斗将。 武将单挑这件事件,并不只是小说演义杜撰,在宋代之前还是有这种记录的。 尤其是春秋战国,礼还没崩,乐还没坏的时候。 诸侯之间打架还有规矩,要等双方阵型打开,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开始打。 打完了之后,无论输赢,两方还会互赠礼物。 此时,单挑这种不伤和气,又能决出胜负的方法,自然也会经常出现。 而在这一方世界,虽然没有秦汉,也没有之后的朝代,但春秋战国却是存在。 由此,斗将这种传统就被流传了下来。 两阵之前,各出一个猛将挑战,赢的一方便能极大地提升军队士气。 得耳布这个时候提出斗将,无疑是困兽之斗,在做最后的挣扎。 王三春默默走到李彻身侧,低声道:“殿下,不必与他废话,只令弓弩齐发,俺带人冲上去便是。” 哪怕是王三春也清楚,将军无需‘匹夫之勇’,而是更看重智、信、仁、勇、严等素质。 一对一的斗将并无太大意义,尤其是在此刻宁古军稳操胜券的情况下。 “杀了他们做什么?”李彻的目光在那些精壮的靺鞨武士之间扫过,眼神中满是贪婪,“多好的男人啊!” 王三春顿时神情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彻。 都知道太子有龙阳之好,自家殿下和太子虽非一母同胞,但也是亲兄弟。 不会也继承了此等爱好吧? 王三春默默向旁边移了几步。 李彻察觉到后,顿时气得不行,骂道:“你小子躲什么?我特么是说,这些人可都是劳动力。” “把他们都杀了,你去修城池,你去开荒地,你去当敢死队吗?” 自从得知自己的封地在宁古郡后,李彻就明白一个道理: 只靠大庆人,关外永远都发展不起来。 关内的百姓过得再差,也不会愿意前往关外苦寒之地,来这里的大庆人要么是罪犯,要么是被连坐的家属。 区区几万庆人,在除了异族就是熊瞎子的东北翻不起浪花来,而人口又是最重要的资源。 所以,招收一定数量的蛮族,将他们同化一部分,再驱使一部分,是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些蛮人无论是当做廉价劳动力使用,还是打散后编入军队,都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好,这场斗将,本王接了!”李彻笑着看向得尔布,“要不要你我捉对厮杀一番,也好让你心服口服?” 得耳布连连摇头。 开什么玩笑,自己都快五十了,老胳膊老腿的,哪里还能上阵厮杀。 “殿下千金之躯,岂能亲自上阵?”得耳布喊道,“你我各出一名勇士厮杀,以分高下,生死勿论!” “可以。”李彻点了点头。 随即看向众校尉:“何人愿出战啊?” 众校尉立刻齐声道:“我愿战!” 李彻的目光从王三春等人面上扫过,最终还是落在了身侧的胡强身上。 若是求稳,还得派出胡强。 别管对面是什么猛士,一棒子下去也都砸成橡皮泥了。 校尉已经是宁古军中层军官,有一定的指挥经验,损失一个自己都心疼。 李彻思考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还是阿强去......” 话说了一半,突然一名白袍白甲的小将拱手而出:“殿下!” 李彻循声望去,却是具甲营的越云。 越云真挚地看向李彻,朗声道:“云蒙殿下收留,寸功未立便居校尉之职,心中时常惶恐。” “今日有此机会,还请殿下务必让云出战,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李彻看向越云,后者眼神坚定而倔强。 越云这个校尉的确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五十个具甲骑兵加入后,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在军队中,没有军功傍身,哪怕职位再高,也不会受到尊重。 对于越云来说,此次的确是一个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李彻想起越云穿着沉重铠甲,仍能将手中长枪使得出神入化。 就此一点,他的武力值就不会太低。 于是缓缓点头道:“既如此,越云听令。” “末将在!” “去斩了对方狗头,扬我宁古军威!” “末将领命!” 越云激动地躬身一礼,随即跨上战马,反持长枪出阵而去。 直至王帐之前,将手中长枪插入土中,冷声喝问道: “我乃宁古军校尉越云,尔等蛮夷,何人敢战?” 得耳布见出阵的是一个眉清目秀,年龄不大的小将,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这等单薄的身材,想必也没什么勇力,如何是我靺鞨勇士的对手? 随即回过头,看向身后:“温克!” 阵列中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壮汉缓缓走出。 那汉子身材雄伟夸张,身高两米多,宛如一尊移动的巨石。 他身无片甲,肌肉在紧绷的兽皮下隆起。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似乎在震动着大地。 若是光从身材上看,这汉子似乎比胡强还要强壮许多,完全是一尊行走的巨像。 “温克乃是我栗末部第一巴图鲁,有千钧之力,力能伏虎豹。”得耳布看向越云,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殿下只派了这么一名小将,可莫要反悔。” 李彻皱了皱眉,看向场中的越云。 真正的战斗,靠得就是力量的比拼,绝对的力量就是能为所欲为。 李彻不怀疑越云的战力,但对方的体型太夸张了点,力量的差距也绝非一星半点。 越云抬头凝望着那名为温克的壮汉,眼中并无惧色,反而透露出浓浓的战意。 为将者,岂能未战先怯? 李彻明白,此刻自己强行叫回越云,恐怕会成为他未来的心理障碍。 “莫要多说,来战!”越云拔出长枪,“那汉子,我不占你便宜,可需我下马?” 和胡强一样,这种大体型的壮汉基本是骑不了马的,骑将对步将有着天然的优势。 温克面露不解之色,待后方有人翻译了越云的话,他才摇了摇头。 伸出手对越云招了招,示意他放马过来。 越云眼中流光闪烁,猛地一夹马腹,一人一马高高跃起。 战马嘶叫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带着越云直冲而去。 第95章 栗末部,乞降! 越云和其他人不同,穿的是燕军具甲骑兵的全甲。 一人一马,再加上全身铠甲,加起来怎么也有六七百斤重。 如同泥头车般直撞过去,其威势绝非人力所能抵挡。 但那汉子竟不躲不避,只是站在原地,死死盯着不断接近的越云。 众人屏气凝神,死死盯着场中不断接近的两人。 就当越云跨下战马已经冲到温克面前,手中自然下垂的长枪已经快要顶到他胸口之时。 那壮汉竟瞬间爆发出完全不属于他体重的灵敏,闪身跃到马头的侧面。 与此同时,身体一侧,肩膀微微耸起,冲着擦肩而过的战马肚子,猛然撞了过去! 唏律律—— 战马发出一道近乎哀嚎的嘶叫声。 那如同大山般庞大的身躯,将力量集中于一点绽放出来,迸发出的威力是惊人的。 三百多斤的战马前蹄猛然踏空,一侧身体倾斜。 眼看着要发生侧翻,与地面发生亲密接触,带着马背上的越云一同摔飞出去之时。 越云面色沉静地伸出手中长枪,插入地面之中。 双手紧握缰绳的同时,双脚从马镫中抽了出来,身体灵活地转移到另一侧。 全身肌肉绷紧,将重量死死压在战马另一侧:“吁!!!” 战马弯曲的身体硬生生被他拉直了! 战马无力挣扎,只能发出低沉而无助的嘶鸣声,在这场力量对决中,成了牺牲品。 越云这一下虽然避免了和战马一起摔飞,但可怜的战马遭受两次重创,已经瘫软在地,站不起来了。 没了马的骑将实力要去一半,温克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趁他病要他命,温克从背后拿起一把沉重的石锤,锤头大概有人头大小。 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抡起手中石锤带着劲风,狠狠砸向越云。 千钧一发之际,越云骤然从地面跃起躲避这一击的同时,顺手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长枪。 砰—— 温克砸了空,石锤狠狠落在地面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尘土飞扬过后,众人凝神望去。 却见地面上竟被砸出了一个小坑,像是小威力的炸弹爆炸了般,锤头深陷地面之下。 温克对着越云残忍地笑了笑,单手拔出沉入地面的石锤。 那几十斤重的石锤,被他当做钉子一般钉入地下,又轻轻松松地拔了出来。 “天生神力!”李彻身旁的王三春偷偷瞄了一眼身侧的胡强,“吃肉长大的蛮族,果然更容易出现天赋异禀的大力士。” 李彻没有搭话,而是默默拿起了弓箭。 若是越云稍有不慎,他已经做好了不讲武德,一箭射死温克的准备。 什么斗将?什么单挑?什么规矩? 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更何况礼崩乐坏这么多年了。 把目击证人都杀了,自然没人知道自己破了规矩。 然而,李彻错估了对方的实力,也错估了越云的实力。 虽然失去了战马,越云却没有丝毫慌乱,冷静持枪暴退到安全距离。 随后趁着温克拿起石锤时,以枪做棍,一枪抡了过去。 啪—— 这一枪扫在温克的胸口,后者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趔趄。 显然,越云的力量并不差,面对温克这种壮汉,仍能撼动对方。 温克被抽得有些发怒,怒吼一声,石锤带着劲风就撞了过来。 越云不紧不慢,手中长枪如同蛟龙般缠绕而出。 枪头绕过石锤刺入温克怀中,枪杆抖动出弧度,随后狠狠拍打在温克的手腕上。 温克手掌一松,石锤竟脱手而出。 他一脸呆滞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枪尖,心中一片冰凉。 越云却没有刺下去,只是稳稳停在他的鼻尖处。 身体笔直,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冷声道:“你输了。” 枪的形制有有多种,按照长度可以分为长枪和短枪,按照枪杆的材料可以分为硬枪和软枪。 越云练的是长枪软杆。 越长的枪需要的体能越多,越软的杆对枪的控制力要求就越高。 越云这种流派,难度和技巧要求极高,一杆枪用得像是自己的手臂一样,最克制温克这种纯靠蛮力的对手。 得耳布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又是这种感觉,面对大庆这个对手时,无助感总是贯彻始终。 无论是兵器、战阵、战术,以及越云这种高深莫测的武功,都是靺鞨人所没有的。 这是文明对野蛮的碾压。 “为何不杀他?”得耳布开口问道。 越云收回长枪,淡然道:“我王身边还缺一个牵马扛刀之人,我看他刚好适合。” 得耳布叹了口气,看向头上的王旗,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倒塌。 “降了。”他喃喃道。 身旁的靺鞨武士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我说,降了!”得耳布走上前,跪在地上,“靺鞨栗末部,向天朝上邦宁古郡王,乞降!” 。。。。。。 对栗末部的招降很轻松。 得耳布当了十多年的首领,积威很深,当他说出投降二字时,整个部族都放弃了抵抗。 男人们放下了武器,乖乖站在一起,甚至不需要士卒们动手,自己就把自己捆了起来。 战死的尸体集中在一起,受伤的送往医护营,躲在帐篷里的靺鞨女人和孩子也被挨个找了出来。 这一路都没开荤,士卒们早就憋红了眼,狞笑着靠了上去。 关键时刻,却被李彻拦住了。 王三春搓着手,陪笑着凑了上来:“殿下,当初您不是说过,大庆的女人不能碰,但蛮族的女人随便我们玩吗?” “兄弟们憋了好久,您看......” 李彻瞪了他一眼:“冰天雪地的,还有心思想那事,你是牲口啊!” 王三春憨笑不语。 李彻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拦得住的。 是人就有需求,更别提这些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士兵了。 “男人还没死的不能碰,当着人家丈夫的面,不能这么没素质。” “至于死了男人和没男人的......”李彻思考了一下,“都集合到一起,回城之后我按照功劳分发有功的将士。” 王三春顿时眼睛一亮,顿时乐出了声。 殿下这意思,不是让我们玩一次就算了,而是直接赏赐给我们了? “乐屁啊!”李彻没好气道,“去,把校尉以上的都叫来,还有正事要做呢。” 第96章 一夜破五部 李彻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许配。 宁古军九成以上的人都是罪徒和山贼,家在大庆各地,漂泊无根。 要想让他们对宁古郡国有归属感,除了加强思想教育外,还要让他们有根。 成家立业,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至于娶的是蛮族妻子...... 对于底层士卒来说,能娶到妻子已是天大的喜事了,谁在乎对方是不是蛮族人啊? 大庆虽然也有华夷之分,但针对的是文化,而非血统。 朝中还有其他民族的蛮将呢,在大庆过得也不错,甚至可以封侯拜相。 王三春将李彻的决定传达下去,士卒们立刻欢呼起来。 在这个年代,能娶到婆娘绝对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优秀的个体才能获得交配权,这是整个动物界都通用的道理。 不多时,王三春便带着几名校尉,押着得耳布来到李彻面前。 此刻的得耳布已经没有了栗末王的风范,低垂着脑袋穿着袍子,倒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者。 李彻看了一眼他,开口问道:“栗末部周围还有几个部族?” 栗末靺鞨是一个大的部族,以栗末部为核心,下分更多小部族。 如思慕、郡利、窟说、莫皆、夫涅...... 游牧民族就是如此,一片牧场能养活的人有限,万人聚集在一起已经是大部族了。 若是人数再多,牧场就很难承受住,所以只能把人分散开来。 这些小部族的行踪飘忽不定,宁古郡城中也没人清楚具体位置。 得耳布作为靺鞨八部渠帅,必然是知道的。 听到李彻这么说,得耳布已经清楚他要做什么了。 “近的有五个,最近一个时辰就能到,最远的要两个时辰。”得耳布没有丝毫犹豫,“另外三个距离较远,骑马也要半天时间才能到。” 李彻点了点头:“你能说服他们来投降吗?” 得耳布缓缓摇头:“绝不可能,靺鞨各部族,只会向征服他们的人投降。” 李彻冷笑一声。 就是贱皮子,挨一顿打才会老实呗? 李彻看向几名校尉,今晚的夜袭很成功,宁古军这边伤亡还没过百,体力消耗也不算太大。 趁此机会,正好能将宁古郡城周围的靺鞨族一网打尽。 若是过了今天,栗末部被灭的消息传出去,各部族有了警惕心,再去攻打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能停,要分兵了。”李彻开口说道,“兵分五路,先把剩下的部族拿下再说。” 王三春抬头看天:“东北天亮较晚,但再有一个多时辰也就亮了。” “天亮后,我们的优势就不复存在了,速度需要更快。” 李彻点了点头,看向骑兵营校尉王虎:“骑兵营去最远处的那个部族,越云也同去。” 两人齐声应道:“是。” 李彻又看向另外两名校尉:“你们二人去郡利部族和窟说部族,这两个部族人数较少,能战之士不过千人,速战速决。” “王三春带三个营去莫皆,那是个硬骨头,弓弩营也划给你一并带去。” “至于思慕,人数仅次于栗末,本王亲自带兵去打。” 快速分配好兵力,李彻留下一百人清扫战场、看守俘虏,其余人分兵而出。 。。。。。。 思慕部族。 天沉沉亮,天边刚刚泛起一丝微光。 喊杀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 思慕首领从兽皮上起身,一脚踹开身上赤身裸体的大庆女人,抄起身旁的大刀,披上一副跑了出去。 见到首领,一名靺鞨武士连忙跑过来:“首领,有敌人打上来了。” 敌人? 思慕首领一脸懵逼,周围都是关系较好的部族,怎么会有敌人打上门来? 还未来得及多想,只听一声巨响。 一名亲卫的尸体被抛到他的面前,扭曲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双眼无神地看着他。 思慕首领面色大惊,刚准备说些什么。 嗖—— 一道箭光激射而来,直直落在他的胸口处。 思慕首领瞪大眼睛,缓缓倒下去,临死前都未能说出一句话。 李彻放下弓箭,纵马来到帐篷前。 身后立刻有栗末部族的武士上前,检查了一下尸体。 “殿下,此人正是思慕部族首领。” 李彻冷冷地开口道:“斩首,挂起来示众。” “是。”立刻有亲卫上前,割下思慕首领的脑袋。 李彻回头看去,周围的喊杀声越来越小。 毫无防备的思慕部族还不及栗末部呢,迷迷糊糊中就被李彻杀了个对穿,直接把首领都宰了。 李彻看向帐篷内哭哭啼啼的女子,眼神变得更冷了。 得耳布对大庆有敬畏之心,部族中没有庆人奴隶。 这思慕部族则不同,一路杀来李彻看到了很多庆人,穿着破烂的衣服住在羊圈里。 看到李彻等人到来,他们并无惊喜之感,眼中充斥着麻木之情。 虽然灵魂并非土生土长的大庆人,但李彻看到这一幕时,心中的怒火依然难平。 光是思慕一个部族就有如此多的庆人奴隶,整个东北何其辽阔,不知还有多少庆人在被蛮族欺压。 “殿下,思慕部已投降,我军并无太大伤亡。”秋白身穿甲胄,快步走来。 李彻点了点头,看向天边泛起的晨光。 “让兄弟们原地,派人打听王三春他们的情况。” “是。” 当天彻底大亮时,分兵出去的各部都传来了消息。 无一例外,都很顺利。 靺鞨族和平太久了,根本没想到会遭到袭击,宁古军摧枯拉朽地覆灭了五个部族。 宁古军的将领们意识到,蛮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当久无战事时,他们的高层也会变得糜烂,士卒也会开始缺乏训练,骏马也会变得瘦弱。 只是和宁古郡曾经的那些世家相比,还是要好上一些的,所以他们才能长期压制宁古郡。 这是一个比烂的世界,只要没有烂的那么彻底,就能欺负更烂的人。 各路兵马陆陆续续回来,带来了大量的俘虏、牛羊、马匹、兵器...... 李彻坐在临时的大帐中,听着各个校尉汇报的情况,时不时点点头。 身后,解明站在角落里,眼神落在李彻的背影上,感慨万千。 一夜破靺鞨五部,何等神武,饶是大帅当年,也不过如此了吧? 更恐怖的是,他如此年轻,只有十几岁。 解明仿佛看到,一颗璀璨的王星,在冰天雪地之中冉冉升起。 第97章 杀爽了 “思慕三千五百人、莫皆部两千人、郡利部九百人、窟说八百人、夫涅一千人。” 诸葛哲在一旁算着账: “再加上栗末部的俘虏,就已经超过一万人了。” 当其他将领满脸喜色,沉浸于大破靺鞨部族的功劳中时,诸葛哲面露忧色,看向李彻: “殿下,又添了一万张嘴,粮食更捉襟见肘了。” “这一万人不能信任,还要安排人看管,安排住所,这些事情都极费精力。” 李彻皱了皱眉。 虽然在最开心的时候被提出这些问题,让人有些恼火。 但李彻清楚,自己麾下正是缺少诸葛哲这种查缺补漏,且敢于直言进谏的人。 王三春咧了咧嘴,带着残忍的笑意:“不如把男的都杀了吧,节约一些粮食。” 李彻看向王三春,这家伙真是纯杀胚,怎么这么残忍? 王老四补充道:“我觉得大哥说得对,杀了之后做成肉干,那些女人的口粮也有了。” 李彻瞪大眼睛。 好好好,兄弟俩一个比一个阎王是吧? “不是缴获了很多牛羊吗?”李彻开口道,“这些肉食还不够吃?” 诸葛哲苦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刚刚度过一个冬天,牛羊此时身上肉的最少,就这么屠宰太可惜了。” 牧民没有田地,牲畜就是他们的田地。 养牛羊想要收获,除了靠下崽子外,就靠身上长出的这点肉。 冬天刚过就宰了,等于农民颗粒无收。 所以一些部族宁可饿死族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宰杀牲畜。 “此时宰杀牛羊,的确会让我们此次的收入大减。”李彻若有所思。 粮食啊,一直是自己面对的头号难题。 哪怕这一路上没少收购,还从燕地世家那里抢了一大批,依然不够用。 养军队需要粮食,收卖宁古郡百姓人心还需要粮食,打仗更需要粮食。 就在李彻思考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解明突然开口道: “殿下,俺有办法帮你筹粮,数量不会太多,但却可解燃眉之急。” “哦?”李彻看向解明。 此刻的解明没了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变得低眉顺眼起来。 显然,宁古军今晚对靺鞨人的重拳出击,折服了这位桓国军校尉。 “说来听听。” 解明开口道:“俺是猎户出身,此刻正是春猎的季节,殿下可派人围猎山中野兽,以资粮草。” “宁古郡城东南方有一山,名为凤凰山。凤凰山林木丰茂,丘陵起伏,其中多有野兽栖息。” “殿下只需拨给俺三个营的人马,俺有信心给殿下打来足够支撑一个月的肉食。” 李彻微微一笑:“你如此积极,怕是有事相求吧?” 解明浑身一震,跪倒在地:“只望殿下早日出兵,救我家大帅。” 李彻没有表态,只是点了点头:“此事就交给你办,我给你四个营的人马,到时候我也会去。” “是。”解明拱手一礼,随即退至众人身后。 王三春问向李彻:“殿下,那靺鞨人还有三个部族,咱们何时去打?” 栗末部下属八个小部族,其中五个都被李彻一口气灭了,还有三个距离较远的逃过一劫。 今天晚上算是给王三春等人杀爽了。 这些蛮人被人说得凶残无比,仿佛个个都是嗜血的野兽。 在今晚之前,连王三春这些凶悍的罪徒悍匪,在想到要和蛮人厮杀,心里都有些毛毛的。 结果呢? 蛮人也是人,砍一刀也流血,被杀也会死。 趁着夜色偷袭,杀他们和杀鸡崽子没什么区别,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啊。 今日过后,不知有多少士卒又能升职了。 大家神情亢奋,虽然厮杀了一夜没睡,但没人想休息,都想在自己的军功薄上再攒几颗脑袋。 李彻却是摇了摇头:“那三个部族留着吧,路途遥远,攻打他们得不偿失。” 李彻很清醒,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灭了栗末部,又破了五个部族,目的已经达到了。 如今天色已经大亮,没了偷袭的条件,再去攻打其他三部,万一出了意外就得不偿失了。 而留着他们则是好处多多。 首先,可以通过这三个部族,将自己的战绩传出去,震慑附近其他蛮族。 其次,这三部都在北方,和契丹人的地盘接壤。 若是平了这三个部族,那么宁古郡和契丹人之间再将无屏障。 对于现在的宁古郡来说,猥琐发育才是王道,没必要过早地陷入战争泥沼。 听见李彻这么说了,王三春等人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没什么异议。 大军修整片刻后,带着满满当当的缴获和俘虏,喜气洋洋地向宁古郡城方向而去。 。。。。。。 李彻这边喜气洋洋,山海关中却是一片惶恐。 城墙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弓弩上弦,城门紧紧关闭。 薛镇一身戎装站在城楼上,身体笔直,表情严肃。 可若是离近了看,就会发现他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昨夜可是把薛镇折腾得不轻。 先是哨兵发现,东北处有火光。 随后便听到远处传来喊杀之声。 再然后,便是马蹄声由近及远。 种种迹象表明,周围的蛮族有异动,薛镇不敢轻视,连忙召集军士严防死守。 结果,就这么干等了一整夜,愣是一个人都没看到。 薛镇也不清楚,这群蛮夷大晚上在折腾些什么。 “将军,派出的哨骑回来了。”副将同样顶着黑眼圈,上前汇报。 “嗯。”薛镇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不一会,一名身穿精致皮甲的哨兵统领登上城楼,单膝跪地行礼:“将军!” “不必多礼。”薛镇摆了摆手,“说说,外面是什么情况?” 哨兵统领面露诧异之色:“刚刚天亮,属下便带人去了周围几个靺鞨部族,那里......竟然都空了。” “空了?”副将疑惑道,“何意,他们迁徙走了?” 哨兵统领摇了摇头:“是遭遇袭击了,营地中一片狼藉,地面有血迹和战斗痕迹。” “对方收拾得很干净,牛羊马匹都被牵走,连帐篷都被搬走了。” “我等在营地中还找到了靺鞨人的尸体,衣服被扒得干干净净,摞成了小山。” 副将微微咂舌,这也太狠了。 就靺鞨人那身衣服,比自己的擦脚布都臭,拿那玩意干什么? “谁干的?契丹人?”薛镇皱眉道。 “不是。”哨兵统领从胸口处拿出一根箭矢,递了上去,“是我们自己人干的。” 薛镇接过箭矢,仔细查看后,顿时瞳孔猛缩。 第98章 宁古郡王三宗罪 哨兵统领离开过后,薛镇陷入了沉思。 早就知道,宁古郡王出关后,肯定要做出点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了。 更没想到的是,做的竟然这么绝。 关外的靺鞨人是栗末部,栗末部首领是陛下当年亲封,从名义上讲算是大庆的藩属。 一个藩王无端攻击朝廷藩属,还干得这么绝,把人杀了就算了,衣服都扒了。 这事要是闹到朝廷去,估计肯定会被那些御史疯狂弹劾。 “将军,此事......要不要上报朝廷?”副将开口问道。 薛镇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就是宁古郡王......哦!”副将若有所悟地看向薛镇。 薛镇一脸淡然:“宁古郡王做了什么事?和你我何干?” 之前的冲突是演戏,今天的事自己要是再告状,那就不是演戏了,而是得罪人了。 弹劾宁古郡王冲撞关门的奏折刚递上去,这又送上去一个屠杀劫掠藩属的? 没人喜欢打小报告的同僚,就连皇帝也不喜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区区栗末部,灭了就灭了吧,估计陛下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部族了。 也不知道这些蛮子怎么想的,没事惹宁古郡王这个杀胚做什么? 薛镇站起身,准备去补一觉。 忽然停住脚步,看向副将:“我记得关内还有一批换下来的被服,是不是?” 副将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有一些。” “收拾一下,去给宁古郡王送过去。”薛镇开口道。 堂堂藩王抢蛮人衣服穿,这事传出去太难听了。 。。。。。。 帝都,早朝。 太子一身蟒袍,站在众多大臣之前侃侃而谈: “南方水患逐渐平息,但赈灾情况仍不容乐观,多有贪腐赈灾粮款的事情发生。” “儿臣以为,朝廷当派遣使节到地方,接手赈灾事务。钱粮花费要造册,赈灾粥铺要派专人看守。” “灾民安置妥当后,应尽快加入灾后重建,以工代赈。” 太子条理清晰明了,众大臣听后皆是微微点头。 龙椅之上,庆帝却是面无表情。 直到说完,太子也没能在他的脸上看到赞许的神色,不由得心中失落。 “嗯,此事就交由户部和工部处理。”庆帝一语带过。 随即看向堂中大臣:“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按照流程,这就是皇帝在示意大家,朕累了,没啥事就下班了。 但今日不同。 一名御史整了整衣冠,上前一步正色道:“臣,弹劾宁古郡王三罪!” “其一,洗劫商铺,纵兵抢粮,殴打朝堂官员,杀害燕地士人。” “其二,其麾下军队数量远超郡王规格,似有不轨之心。” “其三,纵兵毁关,嚣张跋扈!” “望陛下明正典刑,处置宁古郡王,以慰受害者之心!” 此言一出,朝堂中的大臣顿时哗然。 三条罪责,若是坐实了,个个都是能削王爵的大罪。 年初的时候,秦晋二王也被弹劾过,但无非就是一些虐待下人、骄奢淫逸、不务正业之罪。 反倒是李彻,明明是最老实、最懦弱的皇子,还没到封地呢,竟然闯出这么大的祸。 庆帝面色不变,沉声道:“把奏折拿上来。” 身后老太监黄瑾连忙小跑上前,从御史手中接过奏折,递到庆帝手上。 庆帝打开奏折,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随后皱起了眉毛。 台下,太子低眉顺眼,心中却已经狂喜。 好好好,你李彻竟然也有今天! 这下父皇也没法偏袒他了吧?削去王爵,贬为庶人! 到时候,还不是任由孤炮制? 太子浮想联翩,幻想着李彻跪倒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求饶之时。 庆帝开口了:“情况属实吗?” 御史起身道:“皆有证人证言,如何不属实?” 庆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抬起头,看向百官中的秦会之。 秦会之暗自叫苦,之前自己和王永年一起弹劾宁古郡王,反被陛下抓住把柄。 王永年全家流放宁古郡,反倒是自己只是连降三级。 陛下这个眼神很清楚了,就是让自己现在出面保下宁古郡王,以报当日之恩。 秦会之深知,自己此事出头必会得罪太子和其他世家官员。 但庆帝的眼神灼灼,如同有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实在是顶不住压力。 上前一步,正色道:“冯御史,你所说的皆是一面之词,无论是安平城世家、山海关守将皆是当事之人,并无旁人佐证。” “宁古郡王贵为藩王,岂能无确凿证据便降罪于他?” 御史一时语塞,恨恨看向秦会之。 庆帝微微点头:“秦爱卿说得不错,此事需从长计议。” “这样吧,上次朕不是说拨一万奴隶送至宁古郡,责令宁古郡王亲自照看吗?” “此事虽无确凿证据,但御史闻风奏事,必是宁古郡王平日行事不端,该当加大责罚。便再多加一万奴隶,和这一万奴隶一起上路。” “刑部要派遣官员,责问宁古郡王,并调查此事。若爱卿所奏皆属实,朕必严惩不贷!” 刑部尚书连忙出列领命。 御史无奈拱了拱手,也退了回去。 还严惩不贷呢,怎么个严惩不贷法,再给你儿子多送去一万人吗? 那些奴隶都是托宁古郡王的福,才得以解放出来的,你把这些奴隶送去,立刻就成了宁古郡王的死忠。 百官算是看明白了,陛下又犯了老毛病,凡事都向着自家儿子了。 此事不了了之,朝会结束。 大臣们挨个走出大殿,庆帝却端坐在龙椅上,翻看着那奏折没有离开的意思。 黄瑾默默站在庆帝身后侍奉着,忽然听到庆帝笑出了声。 “老四和老六,这两个蠢货。” 黄瑾浑身一震,连忙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事都办了,也不知道处理干净,不会把目击证人都一并砍了吗?” “还得让朕帮他们两个擦屁股!” 第99章 帝王之术 陛下真的是突然父爱大发,开始偏袒李彻了吗? 黄瑾思忖良久,亦不敢妄下断言。 陛下之心思,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难以捉摸。 对李彻的偏见,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了,哪有那么容易改过来。 之所以表现出偏爱,无非是以李彻为工具,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或是打压世家,或是为了控制关外之地,或是为征高丽做准备...... 庆帝是一个完美的政、治机器,在他眼中没有感情,只有皇权。 而从这一刻开始,黄瑾觉得,陛下是真的有些喜欢六皇子了。 朝堂上的偏袒是为了达到目的,而此刻的笑骂倒像是真情流露。 黄瑾突然觉得,六皇子或许值得自己再次加注。 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刑部那边......” 庆帝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淡淡说道: “你去知会刑部一声,朕不管他们如何查案,老四和老六都不能有事。” “奴婢明白。”黄瑾躬身应道,转身欲退下。 “等等。”庆帝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叫住黄瑾,“刑部那些官员不牢靠,这样吧,你去一趟关外。” “啊......奴婢?!”黄瑾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愿意?”庆帝目光一寒,语气中带着几分压迫感。 黄瑾连忙低头,惶恐道:“老奴不敢,只是老奴若走了,宫中事务繁杂,恐无人能替代老奴伺候陛下。” “无妨,只是让你去一段时日罢了,难不成离了你,这皇宫便运转不了了?” “奴婢绝无此意啊。”黄瑾冷汗涔涔,连忙跪倒在地。 “去吧,带着那两万奴隶一起去,明日就出发。”庆帝语气不容置疑。 “关外苦寒,蛮族猖獗,你去替朕看看,老六有没有受那些蛮夷欺辱。” 。。。。。。 啪—— 士卒狠狠一鞭子抽在靺鞨俘虏身上: “走快些,磨蹭什么呢?!” 靺鞨俘虏看了他一眼,敢怒不敢言,眼神中充斥着压抑的怒火。 “呦?你还来脾气了?” 士卒见状,顿时抽得更起劲了。 李彻听着鞭子啪啪声,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出言制止。 宁古军毕竟是罪徒组成的军队,军纪方面过得去就行,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虐待俘虏什么的李彻懒得计较。 更何况,这是封建的古代世界,抽两下俘虏怎么了? 要是自己战败成了俘虏,没准那些蛮族能直接生吃了自己。 宁古军不紧不慢地进军,直到正午日头高高挂起,才来到郡城外。 此刻郡城的气氛,已与前两日截然不同。 李彻第一次来时,外城毫无人气,行人如同行尸走肉般在街头巷尾穿梭,随处可见冻死饿死的尸体。 而现在,那些尸体已经被集中收集,找地方安葬了。 外城破败不堪的城墙架起了架子,有壮丁来回搬运石材,修补城墙。 当然,这些人并非劳役,而是被李彻雇佣的。 每日的工钱虽然不多,但也能满足一个三口之家一日吃喝用度了。 内城的城门也开着,不时有人走来走去,搬运东西。 那些世家大族被杀了个干净,宅邸却是空下来了。 李彻对这些宅院没有兴趣,索性将它们改成一个个小单间,租给百姓们使用。 日后城中要建工厂、学校、医院,势必会多出很多工作岗位,正好满足了这些工人的居住需求。 看到远处有军队走来,百姓们下意识准备逃跑。 随后看到飘扬的宁古王旗,心中顿时大定,热情地迎接上来。 “王爷回来了!” “又抓了这么多蛮人回来,王爷真是战无不胜啊!” “这帮靺鞨畜生,你们也有今天?!” 百姓们夹道迎接,对宁古军士卒们报以热情,对那些靺鞨俘虏则报以热翔。 石块、瓦砾、污秽之物一股脑地砸过来,砸得俘虏们头晕目眩,叫苦不迭。 李彻对此也没有制止,只是骑在马上满脸笑意,时不时和百姓们挥手示意。 得耳布作为第一个归降的首领,李彻对他还是有些善待的,不必和俘虏们走在一起,可以自由活动。 他实在不忍心同族遭此羞辱,在秋白等亲卫警惕的注视下,默默来到李彻身旁,硬着头皮恳求道: “殿下,我等已经降了,必会忠心耿耿效忠殿下,可否让这些百姓散去?” 李彻收敛笑意,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散去?本王可没有这等本事。” “这些百姓哪家没有亲人死于你们靺鞨人之手,此等仇怨,就是本王也无权让他们放下。” 得耳布闻言,顿时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李彻脸色梢缓:“不过嘛,本王倒是可以给你一个面子,你栗末部的人可以到队伍中间去,不用受此侮辱。” 得耳布面色一喜,刚准备开口道谢,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惨白。 李彻冷笑一声,让秋白吩咐下去。 不多时,栗末部的人被单独带了出来,混入士卒的队伍中。 看到自己的族人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很庆幸的样子,得耳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李彻此举当然不是发了善心。 这些靺鞨人要用,但蛮夷不知礼义廉耻,想要驯服他们自然要用非常手段。 将栗末部的待遇提高,让其他部族看到后产生嫉恨心理。 这就是矛盾转移。 如此一来,其他部族之人便不会把仇恨算在自己身上,而是会认为是栗末部背叛了他们。 到时,受到不公正待遇的靺鞨人,若是想要提高待遇,自然只能向李彻效忠。 而栗末部受到了好处,也不会再想着背叛,而会更加忠诚于李彻,以寻求庇护。 两者互相对立,又陷入内卷之中,李彻则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得耳布已经看到,一些其他部族的俘虏看向自己的族人时,眼神中出现了毫不掩饰的仇恨和羡慕。 他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中原皇帝们的帝王之术。 自己还自封栗末王,如此看来是何等的不知天高地厚。 大庆的一个皇子,稍微显露了一下帝王之术,就全方面碾压了自己。 得耳布心中,对大庆的恐惧之心更重了。 第100章 给宁古郡城改名 回到城中,李彻没有片刻休息时间。 稍微补了个觉,便再次投入工作之中。 李彻觉得这藩王的工作比他前世还卷,前世再怎么996至少还有几天假期呢。 而自从自己穿越过来,是真的一天福都没享过,每天不是在砍人,就是在去砍人的路上。 咦?怎么觉得这皇子的工作,和古惑仔也没什么区别? 此刻站在李彻对面的是刘业,原工部所正,在帝都负责建造宫殿、修筑城池的事务。 大庆建国时,帝都城的改建工作中,就有他出的一份力。 以他的学识,若是放在后世,妥妥的国家级建筑师。 可惜生不逢时,在大庆只能算是最没出头之日的官员。 庆帝生活朴素简洁,不喜欢大兴土木,刘业这种人才自然没有用武之地。 就当刘业觉得此生升迁无望,准备浑浑噩噩度过余生之时,改变命运的麻袋套了下来。 李彻一麻袋套到了一个建筑大师,刘业也被这一麻袋套出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前程。 作为基建狂魔的接班人,李彻自然非常重视这位建筑大师。 “宁古郡城虽然小,但却极具开发潜力。”刘业神采奕奕地指着桌上宁古郡城的草图,“内城、外城、乞活洞,三个区域各有用处。” 李彻看着干劲十足的刘业,笑着宽慰道:“慢点说,不急,有的是时间。” 说罢,还让秋雯去给刘业倒了一碗茶。 刘业感激地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随后继续侃侃而谈。 “按照臣的初步规划,我们先看内城。”刘业指向内城的区域,“臣提议,将大使馆改为王府,府衙保持不变,其余宅邸中选择面积大的,改成书院、官署、医馆。” 李彻皱了皱眉毛:“其他的没问题,只是这王府......本王并不需要。” 虽然李彻没去过那大使馆,但听秋白所说,那地方建得极尽奢侈,乃是内城中最豪华的建筑。 之前的那些世家真不干人事,想办法从原身那,从百姓那弄来钱之后,全都用到蛮人身上了。 李彻觉得自己还没到可以享受的时候,而且那大使馆太大,自己又没有子嗣、妻妾,住那么大的房子做什么? “不可。”刘业严词拒绝,“殿下,这王府的选址,并非您所想的那么简单。” “藩王的领地中,王府的大小决定了藩王的权力。若王府比府衙小,则代表藩王无权,只是朝廷的附庸。若王府比府衙大,则代表藩王手握实权,是这片领地真正的主人。” 或许是因为坐了太久冷板凳,刘业说话相当直白,毫无官僚弯弯绕的风气。 “这宁古郡只能有殿下一个声音,王府自然要是城中最大的建筑,以显殿下威严。” 李彻微微点头,思考了一番后,觉得刘业说的没错,便没有反驳。 刘业继续说道: “至于外城,首先要补好城墙。然后便是多造民居、商铺、饭馆、酒楼。并且要修道,分割出坊市,便于统一管理。” “具体如何建设,臣会画出图纸,但此事却是急不得,需要大量人手和材料。” 内城的基础设施还算完善,外城则完全是从零开始了。 “至于乞活洞,实在是一处宝地!” 刘业目光灼灼,有些兴奋。 “此地原是排水设施,后百姓入此避难,自行挖掘了不少空间,竟在无意之间,将排水设施和地下洞窟连在一起。” “臣粗略估算,其面积至少有四百公顷,比内城和外城加起来还大!” 一公顷等于0.01平方千米。 古代普通城池的面积通常较小,一般在1到3平方千里之间,宁古郡城外城面积大概为3平方千米。 而乞活洞却有四平方千米,妥妥的超大型地下洞穴了。 “此地极适合藏兵,建设监狱。”刘业沉吟道,“但最好不要对百姓开放,其内部沟壑相连、情况复杂,容易滋生罪恶犯罪。” 李彻却没有他这么兴奋,而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事有利有弊,虽然地下空间潜力很大,但也带来了危险。 若是被敌军得知,从外面掘地道入城,岂不是很快就能杀入城内了? “此事需从长计议,当务之急还是修缮外城城墙。”李彻沉声道。 刘业赞同地点了点头:“没错,外城城墙虽破旧不堪,但好在当初修建的石料还在。” “臣有信心,短则一周,长则半月,必能修好城墙。” 李彻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如此,修建城墙一应事务,本王就托付给卿了。” “必不负殿下所托。”刘业正色道。 李彻离开桌案,走向府衙门口,看着窗外的落日余霞,突然心有所感。 “郡城百废俱兴,本王倒是觉得宁古郡城这个名字,有些不太合适了。” 宁古郡、宁古郡,每次听到这三个字,李彻总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而且前世的宁古郡在黑省,而此刻自己所在的区域是辽省南边,听起来总有些别扭。 刘业疑惑道:“殿下的意思是。” 李彻转过身,微微一笑:“不如改个名字吧?” 刘业自然不会扰了李彻的兴致:“殿下似乎已有中意的名字了。” “此城乃是本王的兴起之地,凤凰鸣兮,于彼高岗,梧桐生兮,于彼朝阳。” 李彻负手而立,眼中满是怀念之色: “就叫朝阳城吧。” 。。。。。。 朝阳冉冉升到空中,霎时,便形成滚圆的火轮,高高升起。 喷射出万道金光,给万物罩上一层灿烂的霞辉。 李彻一身猎服,骑着一匹枣红色战马,肩膀上蹲着纯白色的海东青似在假寐。 当李彻伸出手凑到海东青身前时,海东青伸出脑袋凑了过去,亲昵地在李彻手背上蹭了蹭。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李彻已和这只海东青建立了感情基础。 即便放飞它,也不会飞远,而是盘旋几圈后,再落回李彻身旁。 “殿下,准备就绪了。”一名亲卫骑马而来。 李彻点了点头,看向队伍最前方。 解明换了一身猎户的装束,满面严肃地坐在马上。 春猎,开始了。 第101章 春猎开始 为了这次围猎,李彻出动了整个骑兵营、弓弩营和甲、乙两个营,总共三千余人。 围猎也能练兵,对士兵们的默契提升有好处。 长长的队伍自东门而出,开向朝阳城附近的荒山——凤凰山。 凤凰山形状陡峭、雄奇壮观,山峰与丘陵相连接,而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而今日围猎的主要目标,就是那片茂密的山林。 军队开到山脚下,全军静立等待。 解明自己则穿上了一身奇特的服饰,走到军队最前方,对着大山开始跳舞。 这应该是萨满教的一种祭祀方式,是在围猎之前祭祀山神,以求狩猎顺利、猎物丰厚。 “嗡妈咪妈咪轰,嘁哩喀喳粑粑动!” 解明边跳边唱,嘴里喊着旁人完全听不懂的祷词。 李彻观望了一会,很快就失去了兴致。 和小时候看到的那些跳大神的差不多,没啥意思。 他转而开始打量起面前的这座山峰。 凤凰山是最接近朝阳城的山。 所谓靠山吃山,朝阳城的百姓们这几年颗粒无收,就是靠着这座山里的资源,勉强活下去的。 山不算太高,但风景还不错。 过了一会儿...... “殿下,可以开始了。” 解明已经脱去了那套奇怪的服饰,重新换上了猎户装,手中拿着一把硬弓。 李彻点了点头,从腰间拿出兵符:“交给你了。” 李彻的举动虽随意,但解明却是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接过兵符。 兵符可不仅仅是一块铁那么简单,它象征着王权和军队的绝对控制权。 整个宁古郡,除了李彻之外,就属这枚小牌子权力最大了。 所谓围猎,关键之处在于一个‘围’字。 解明先派出哨骑,探得林中野兽的踪迹。 随后,参加围猎的队伍分头出发,进入森林猎场之中。 他们的任务就是将野兽赶入包围圈,并将包围圈逐渐缩小。 待到将野兽们驱赶到一处,狩猎队伍就可以进入围场,开始收割猎物了。 骑兵们从四面八方涌入森林后,李彻便看到无数飞鸟从树林中飞起,各异的野兽叫声从森林中传出。 包围过程持续了一个时辰,当解明再次出现在李彻面前时,脸上满是自信: “殿下,合围已成,可以狩猎了。” 如果是皇家猎场,此刻应该是皇帝带领侍卫和部分重臣进入猎场。 而现在,当然是身份地位最高的李彻先行入场。 李彻带着亲卫营刚刚进入围场,立刻被里面的热闹情形吓了一跳。 成群的兔子惊慌失措地在草地上奔来跑去,有昏了头的跑向外围的骑兵,立刻被箭矢钉在了地上。 野生的梅花鹿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漂亮的毛发在阳光下烁烁发光。 花尾榛鸡扑闪着翅膀飞到树枝上,惊恐地望着下方。 李彻认识这东西,是一种野山鸡,在东北被称为‘飞龙’。 曾经的东北名菜小鸡炖蘑菇用的就是这种山鸡,但自从被列入濒危物种后,再吃它就太‘刑’了。 平日里在动物园都看不到的景象,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 看到满地乱窜的‘国二’、‘国三’,偶尔还有几只‘国一’,李彻莫名有些心虚。 “殿下,您先来?”身侧秋白递过来一把弓。 “咳咳。”李彻伸手压下,“本王就算了,你们去猎吧。” 还是算了,让自己拿弓去射这些曾经只能在动物园看到的珍稀物种,实在是下不去手。 虽然大庆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法...... 秋白等人疑惑地看了李彻一眼,不明所以。 殿下不愿意狩猎,他们做属下的也不能逼着他去。 没办法,几名将领确定李彻是真的不想猎,这才纵马而出去找各自的猎物去了。 李彻坐在马背上,看着众人各使手段,也觉得挺有意思。 王三春纯莽夫,不用弓箭拎着把大刀,吹胡子瞪眼子地追着一只梅花鹿跑。 越云枪术漂亮,射术也不错,短短几分钟已经射中七八只猎物了。 王虎这骑术真不错,人家都用弓射猎,他直接拎着一把长枪追着猎物屁股捅。 王老四这厮真是个老六,专门挑那些腿脚不灵、跑不快的老鹿射。 燕三也挺好,真不愧是江洋大盗,伸手之间就捉住了两只想要逃跑的黄皮子。 等等! 李彻浑身一震。 黄皮子?! 看向燕三手中那长得喜感和惊悚感交加的生物,李彻心中顿时一紧。 燕三啊,燕三。你特么没什么事,抓这祖宗做什么? 连忙喊道:“燕三,赶紧把那两个玩意......那两位放下!” 燕三离李彻比较远,听到殿下喊他,还以为是在夸他呢。 呲个大白牙,一手拎着一只黄皮子就直奔李彻而来。 似乎是急着邀功,这家伙像是会轻功似的,跑得飞快,离远了看像是在草上飞。 李彻心中大惊,眼看着那两只黄皮子一颠一颠的,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拍马就想跑。 身下战马还没转身呢,那燕三已经跑到了面前。 李彻顿时急了,死马快跑啊! “殿下,俺给您抓了两个狐狸,看看这皮子多好,到时候给您做个披肩。” 李彻想死的心都有了,狐狸个屁狐狸,这东西哪里像狐狸了? 再说了,啥好人用黄皮子做披肩啊,接受得了这造型,也接受不了味道啊! 还未等李彻回话,突然看到燕三手中那两位,后门处有琥珀色的雾气喷出。 噗—— 噗—— 两道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随即就是令人昏头欲死的恶臭气息传来。 其他亲卫和将领惊恐地看到,一道妖异的黄雾将他们殿下和燕三包裹起来。 “呕——” 李彻零帧起手,张口就呕。 “狗日的燕三,老子要撤你的职!” 第102章 偶遇东北金渐层 待李彻去林间小溪沐浴过后,看到燕三委屈巴巴地跪在一旁,顿时气笑了。 “还他妈的江洋大盗呢,你小子连黄鼠狼和狐狸都分不清?”李彻骂道。 燕三委屈地低下头,要让他分黄铜和黄金,闭着眼睛就能摸出来。 可这黄鼠狼他是真没见过啊,还以为是没长大的小狐狸崽子呢。 “行了,起来吧。”李彻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那俩黄鼠狼呢?” “送火头营了。”燕三愤恨道,“晚上就给它们炖了,给殿下补补身子!” 李彻闻言,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 幸亏自己问了一嘴,不然这和吃答辩有什么区别? “你傻啊,那玩意放屁那么臭,能好吃了?”李彻不耐烦道,“赶紧放了,那东西邪乎得很,别招惹它们。” 胡黄白柳灰,东北五大仙,这几个小动物都有点说道。 当初自己跟师傅在东北各个矿点奔波,几乎都是去深山老林或是乡下,听过太多民间传说了。 让李彻吃些国一、国二保护动物,还能一边惋惜,一边大快朵颐。 让他吃这五位,那是真不敢下嘴啊。 “走了,去看看他们猎了多少了。” 李彻上马之后,穿上披风,偷偷闻了闻自己。 嗯,应该是没味道了。 重新回到围场之中,此刻的猎物已经摞成了山。 钱斌兴奋地抱着个小本,在猎物之中跑来跑去,嘴里不断念叨着: “一公斤、五公斤、八公斤......” 李彻看着满地的保护动物尸体,脑海里也有声音回荡: “一年、五年、八年......” 幸亏没有后世之人看到这一幕,不然自己的刑期能堆到下个世纪去。 看到李彻过来,钱斌连忙凑了过来:“殿下,这下咱们一个月的粮食都不愁......呕!” 李彻顿时脸色一黑:“钱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事没事。”钱斌默默后退两步,“老夫突然灌了口风,失礼了。” 周围众官员皆是目不斜视地低下头,拼命回想这辈子最难过的事情。 李彻只觉得脸有些发烫,冷哼一声,翻身下马。 亲卫们连忙走了过来,将李彻护住,以免有没死透的猎物突然暴起伤人。 胡强是个老实孩子,站在李彻身旁嗅了嗅,憨声道:“殿下,你掉茅坑里了?” 李彻顿时绷不住了:“你!晚饭!没有了!” 胡强顿时如遭雷击。 或是身上味道实在太浓郁,就连海东青都不愿意往李彻身上停,扑闪着翅膀去找猎物了。 李彻运了口气,调整好心态,开始查看地上的猎物。 猎物虽然多,但多是鹿、兔、野猪、山鸡之类的食草动物。 偶尔能看到几只獾子,也是小型食肉动物。 东北是有猛兽的,黑瞎子、远东豹?、东北虎...... 甚至在早些年间,还有过迁徙过来的野生熊猫。 李彻向解明说了自己的疑惑。 “要么是我们没有碰到,要么就说明,这座山有一只兽王级别的猛兽。”解明解释道,“猛兽也有三六九等,若是一片山区有一只王者,其他肉食野兽就不敢接近这里。” 李彻点了点头。 兽王吗? 他倒是有些好奇,真正的兽王是何等风范。 两人正说着,刚刚飞出去的海东青回来了。 李彻只是扫了一眼,顿时感觉到不对劲。 这家伙飞出去的时候挺灵敏的,回来的时候怎么跌跌撞撞的,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 海东青扑闪着翅膀落在李彻面前,身体有些微微颤抖,显然是有些力竭。 矛隼在中体型猛禽当中,属于体型较大的一类。 竟然能让它力竭,李彻顿时来了好奇心,凑过去一看。 “我靠!”没忍住,直接把前世的粗口都爆出来了,“东北金渐层?!” 却见地上那小兽毛茸茸的,全身布满黑色的条纹,前额上的黑色横纹中间略相串通,形似一个“王”字。 若非那黑色条纹,验证了它的身份,李彻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大猫呢。 东北虎啊,即便是刚出生的幼崽也在一千克左右?,海东青当然叼不动它了。 “此山竟有一只山君?”解明面色凝重地看着地上的小虎崽。 古人将老虎比作山神,以体现对百兽之王的敬畏之情。 在古代,老虎的确是华夏人所能接触到的最强生物,其力量夸张到古人将其神化。 “殿下,应该让将士们撤回来,先找到这只山君。”解明拱手道,“此兽甚是凶猛,若是有人单独遇到,手中弓弩也无济于事。” 李彻自然也明白轻重,自己手下的弓弩营都是宝贝疙瘩,打个猎再损失一个两个的,实在是得不偿失。 让司号兵吹了紧急集合号,不多时散出狩猎的士卒都回来了。 李彻抱起那只小东北虎。 可能是小家伙年龄小,还没有激发出凶性,不吵也不闹,只是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倒是有几分可爱劲,无论是什么动物,幼崽时期都是可可爱爱的。 李彻忍不住笑道:“这小家伙,是不是那我当它那大虫爹爹了?” 解明没敢答话,胡强却在一旁憨声道:“是把殿下当妈了,在这找奶吃呢。” 我阿强就爱说点实话。 李彻顿时脸色又是一黑:“你明天的饭也没了。” 胡强顿时一惊,差点哭出声来。 众将到齐后,皆是看着李彻怀中的小东北虎啧啧称奇。 古代不是现代,亲眼见过老虎这种生物的人不多,见过老虎还能活着的人就更少了。 “这就是大虫?看着也没什么厉害的啊。”王三春一脸的跃跃欲试。 “这老虎......看着真老虎啊。” “殿下抬起手来,待俺看看是公是母的。” 众将吵成一团,丝毫没给小老虎这个未来的百兽之王面子。 “行了,别吵了。”李彻抱着老虎命令道,“把兄弟们组织起来,我们得先把这小家伙的爹妈找到。” 第103章 大老虎和小脑斧 听说要去抓大脑斧,宁古军的兄弟们顿时都兴奋起来。 都是山贼罪徒出身,又从这么多场恶仗中打了过来,大家身上都多了些富贵险中求的冒险精神。 可惜围猎还未结束,外围的骑兵都不能动,最终只有亲卫营以及一百多弓弩手跟着李彻一起抓虎。 没能跟着去的士卒不由得砸腿叹息,好像他们去了真能打过老虎似的。 说是要抓大老虎,但大家都没个方向。 小老虎是海东青叼来的,天知道这家伙飞了多远,没准是在围场外发现的小老虎呢。 这凤凰山何其大,要一寸一寸找过去得等到什么时候。 解铃还须系铃人,李彻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海东青身上。 和海东青一顿亲密沟通,表达了自己想去找到小老虎的地方看看。 不知这海东青是不是听懂了,竟真的振翅而起,向着一个方向不紧不慢地飞了过去。 海东青毕竟是神鸟,传说十万只鹰才出现一只海东青,乃是万鹰之神。 而且在海东青之中,纯黑为极品,纯白为上品,白而杂他毛者次之,灰色者又次之。 像是李彻这只没有一丝杂毛的纯白海东青,更是神鸟中的神鸟,有些奇异之处也很正常。 李彻等人跟着海东青穿越森林,离开围场后来到一处丘陵,海东青在丘陵上空盘旋,不再飞了。 解明抬头查看了一番,严肃道:“殿下,这里的确像是山君居住之所。” 猎户自然有分辨一套野兽踪迹的办法,解明嗅了嗅空气,已经闻到了一股强烈的猛兽腥臊味。 小老虎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之前一直乖乖缩在李彻怀里,此刻却拼命挣扎起来。 李彻挥了挥手,身后亲卫队立刻一拥而上,架起盾墙、长枪、硬弩。 等到一切准备完毕后,李彻将小老虎放在地上。 小家伙迈着肉乎乎的脚,亦步亦趋地向山上走去。 李彻则带人跟在后面。 山路并不难走,周围的环境也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只是这里的动物似乎少了很多,除了大家的脚步声外听不到任何响动。 直到眼前出现一个山洞,小老虎才停了下来。 解明取下身后的弓箭,小声和李彻说道:“殿下,那山君应该就在这洞里了。” 李彻讶然地看着落在自己肩上的海东青:“你这小家伙可以啊,还真找到了,晚上给你加餐!” 听闻李彻的话,海东青无动于衷,倒是胡强一脸羡慕嫉妒恨地看向它。 这厮怎么这么好运,还能得到殿下此等厚重的恩赐? 难道是因为它长得白?俺老胡长得黑? “走,进去看看。”李彻来了好奇心,“点火把,里面应该空间不小。” 两名亲卫点起火把,率先走进山洞。 吼—— 随即,一声震天的虎啸声响起。 两名亲卫吓得连连退了出来。 “殿下,有东西,好大的一只大虫!”一名亲卫脸色苍白道。 周围士卒连忙举起弓弩,齐齐对准洞口。 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东西出来。 解明起身,将弓箭放下,抽出腰刀:“还是俺去看看吧。” “行吗?”李彻迟疑了一下,“有危险的话就算了,直接放火烧出来。” “没事,俺能全身而退。” 解明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持着腰刀,灵活地闪进山洞。 不多时,里面便传出了他的声音:“殿下,是有一头大虫,受了重伤动不了了。” 李彻站起身:“走,我们也进去看看。” 秋白连忙拉住他:“殿下,千金之躯,不可犯险。” “无妨,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彻看了一眼地上的小老虎,“如今本王得了虎子,怎么也要去虎穴里面看看。” 秋白自知拦不住李彻,只能亲自带几个好手,将李彻严密保护起来。 洞里有些黑,还有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难闻味道。 李彻循着火光看去,果然有一头庞然大物躺在地上。 从头到尾约有两米多长,头大而圆,前额上的数条黑色横纹形成的‘王’字更加清晰。 身体微微起伏,显然还有气,但不多了。 “肚子被豁开了,是另一只野兽干的,应该也是大虫。”解明蹲在地上,仔细查看着,“伤势很久了,都有些发炎了。” 李彻皱眉看去,果然看到那大老虎的肚子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身侧的小老虎猛地蹿了出去。 “哎!”李彻没拉住,眼睁睁看着小老虎一头扎进那大老虎怀中。 大老虎已经没力气动了,仿佛刚刚那声虎啸耗尽了它全部气力。 小老虎口中发出稚嫩的悲鸣,用身体蹭着大老虎的身体,试图将它托起来。 “看来应该是母子。”李彻有些于心不忍,“幸亏诸葛先生没在这,不然看到这一幕肯定得掉小珍珠。” “殿下,我在呢。”角落里传来一道幽怨的声音,“还有,什么叫掉小珍珠?” 李彻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问向解明:“还能救回来吗?” 解明疑惑地看向李彻,实在没搞懂这位殿下的脑回路:“殿下要救它?” 在古代大虫乃是祸害,没事下山叼个人加餐,祸害百姓什么的,都是常事。 人人都想除之而后快,当个打虎英雄,李彻竟然还想救它? “毕竟是我领地中的山君,供养起来当个祥瑞也是好的。”李彻回道。 解明顿时悟了。 贵族们奇奇怪怪的癖好很多,养扬州瘦马、清秀书童的比比皆是。 相比之下,李彻只是喜欢在家里养只大虫,也就没那么离谱。 “若是有经验的兽医,或许还能挽救一下。”解明回道。 “正好,医护营就在山脚下。”李彻顿时说道,“那个谁,快搞个担架来,把它抬到医护营去。” 东北虎是体重最大的猫科动物,成年母虎体重稍轻,也有170千克左右。 在医护营里百无聊赖的常凝雪,看到七八名壮汉抬着一个担架跑了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当她看清担架上的东西时,瞬间懵了。 第104章 宁古郡王府 “快快快!去找个兽医来!”李彻一把拉过常凝雪。 常凝雪被李彻拉进营地,已经顾不得震惊担架上的大虫了,脸上涨起了一层红晕。 虽然大**气还未恶劣到女子不让出门的程度,但拉手这种事情还是有些过格的,尽管李彻拉的是手腕。 直到李彻放开了手,她仍晕晕乎乎地站在原地。 李彻却是没想那么多,只是一心想救下那只东北虎。 他很喜欢老虎这种生物,威武霸气。尤其是脑门上那个‘王’字,更显王者风范。 华夏人大多对老虎有种发自内心欣赏,称其为百兽之王。 就连大圣都很喜欢老虎,特意把虎皮缠在腰间当裙子,何况他李彻呢。 前世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也就能在动物园看看老虎。 如今穿越到大庆,能合法饲养老虎也算是隐藏福利之一了。 医治老虎这种高难度工作,就不可能交给那些二把刀医护兵了。 医护营中正经的医师都被李彻叫了过来,还真找到一位兽医。 这位年轻时是乡中的兽医出身,后来遇到一位贵人,教了他正经医术。 能当受人尊敬的医师,谁还会当兽医啊。 于是他便暗自发誓,以后不再为兽类治病,而要当一位医人的名医。 但在李彻的感化下,他还是决定再重操旧业一次。 “腹部伤势是利爪划过的,虽然很严重,但大虫的体质强悍,老夫觉得应该能医好。” 兽医信誓旦旦且哆哆嗦嗦地说道。 “嗯。”李彻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看向胡强,“阿强,放下棒子吧。” 胡强默默收回了距离兽医脑袋只有三厘米的铁棒。 经过兽医的悉心治疗,那东北虎的情况总算稳定了下来,沉沉睡去。 李彻看着这只沉睡的大猫,越看越喜欢。 围猎差不多也结束了,该打道回府了,李彻索性将大老虎和小老虎一同带了回去。 老虎吃得虽然多,但朝阳城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肉,那就先带回去养着吧。 经过钱斌等人简单的盘点,围猎的收获比想象中还要大。 毕竟是未经开发的东北,此刻这里的野生动物资源比闯关东那会儿还要丰富。 李彻虽然没有对比前世的历史,锚定现在的时间段。 但根据气候来看,此刻应该不是明末的小冰河期,而更像是唐宋时期。 那时候的东北比现在还要温暖,四季分明,物产富饶。 所以才会孕育出辽、金这样的大国,和宋朝对立。 李彻带着满载收获的队伍回到朝阳城,很快就引起了百姓们围观。 百姓们自是欢呼雀跃,通过这两天相处,大家也能初步感受到李彻这位藩王是什么样的人。 待人温和、出手大方,他能搞到的好东西,绝对不会吝啬分给百姓。 果然,刚入城后,李彻便大声向周围的百姓宣布: “今日围猎收获颇丰,若有家中缺肉的,可去东门临时集市,本王最低价卖给你们。” 百姓们自是连连叫好,知道自家王爷说一不二,说是低价卖给他们,就一定是白菜价。 比如昨日殿下卖给他们一批衣服,虽然破旧不堪还有怪味,但却真的保暖。 而且价格便宜,几乎等同于白送。 至于为什么要卖,而不是免费发给百姓,李彻也有一番自己的考量。 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以低价卖给百姓们,既显示了恩德,又促动了经济流通。 白送则不同,因为东西总有送完的那一天,到那时习惯了不劳而获的百姓反而会因此心生埋怨。 百姓们得了李彻的许诺,仍不肯散去,簇拥着亲卫队一路向王府而行。 李彻也不驱赶,他还是很享受这种与民同乐,受民众爱戴的感觉。 然而,当一辆载着大虫的车,在众目睽睽之中出现在队伍中时,李彻也有些不淡定了。 “嘶,这东西要遮盖一下啊。”李彻看向秋白,“让百姓看到了,不得骂我不务正业?” 要是在现代,有人看到高官开车把一只老虎送进别墅,估摸着能把报警电话打爆。 秋白笑道:“无妨,殿下对百姓有大恩,养一只大虫而已,百姓们不会计较的。” 果然如秋白所说,百姓们看到车上的大虫时,除了引起阵阵惊呼外,并没有其他举动。 反而,李彻还听见有人说:这大虫太丑了,配不上王爷。 在百姓们看来,李彻这个藩王毫无缺点,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真心为百姓着想的王爷。 最重要的是,李彻能让他们每个人都吃饱饭,看得起病。 这样的藩王,别说养个老虎了。 就是养条龙,大家也得高呼养得好,最好要养五爪的,别的龙配不上我们家王爷。 进入内城后,百姓们才逐渐散去。 车队继续向里行驶,最终停在一座豪华的庭院之前。 李彻勒住马,看着眼前这座由使馆改成的王府。 这几天一直在忙碌,都没抽出时间好好歇息,每天都是办完工后,直接在府衙找个房间睡了。 李彻还是第一次来自己的王府。 此刻,使馆的牌匾已经摘下,换成了宁古郡王府的牌子。 却见面前的王府房屋飞檐斗拱,下绘有彩画,房梁上印有油漆彩绘。 就连屋面、屋顶都刻有生动的砖雕、石雕,技艺精美,古色古香。 王府是四进院落,后面还有花园和假山,建得倒是像模像样,和帝都里的豪门宅邸差不多。 可见那些世家为了巴结蛮人,费尽了心思。 李彻刚一下马,杨叔就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批丫鬟、侍女。 莺莺燕燕的一大片,远远地就能闻到一阵胭脂香。 “快,给王爷见礼。”杨叔说道。 “见过王爷。” 一道道柔美的声音响起。 李彻一阵恍惚,只觉得自己回到前世,为数不多陪领导去的那几次会所、夜总会。 “杨叔,您这是做什么?” 杨叔笑道:“王府已建,自然要多招一些下人。这些都是在世家府邸中的丫鬟,我挑了些模样端正、身世清白的来伺候殿下。” 李彻眉头一皱:“搞这些做什么,我就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都散了散了。” 杨叔却早已把准李彻的命脉,开口道: “殿下,这些丫鬟都是家人不在,无依无靠之人。您若是不收留,她们在朝阳城中如何活下去?” 果然,杨叔这么一说,李彻心就软了。 “罢了,留下吧。”李彻无奈道,“这些就够了啊,不要再招人了。” “明白。” 杨叔微微一笑。 让殿下传宗接代的计划,总算是成了一半。 自家殿下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杨叔就不信这么多莺莺燕燕塞进院子里,他真能两眼空空。 第105章 发老婆 王府的晚饭是飞龙炖蘑菇、红烧野猪肘、爆炒活兔,再加几个解腻的小菜。 平时李彻的伙食很单调,一般就是比将士们稍微好一些,有肉有菜就行了。 今日狩猎大丰收,自然是要好好开个荤。 不仅王府开荤,李彻还下令全军都要吃上肉,且管饱。 王府的厨子曾经也是皇宫里的御厨,因为宫中斗争受牵连,差点被砍了脑袋。 原身心善,出手保住了他,后来就一直在王府当厨师。 这家伙厨艺没得说,李彻只是说了前世几道东北菜的材料和做法,他就能还原个八九不离十。 可惜古代的调料太寡淡,不然还真能让他做出完全体的飞龙炖蘑菇。 饭桌上,飞龙炖蘑菇散发着醇厚的肉香,配上一大碗米酒。 白花花的馒头是用盆装的,刚出锅还冒着热气。 李彻身后的胡强,口水像是瀑布。 “行了,来一起吃吧。” 胡强顿时双眼放光,随后委屈地低下了西瓜大的脑袋道:“殿下,你罚我今天晚上不许吃饭。” “你这憨货,我说笑罢了。”李彻笑骂道,“说了管你一辈子饭,就管你一辈子。” 虽是原身的承诺,李彻却早就将胡强视为对自己最重要的几个人之一了。 “好。”胡强憨笑着坐到李彻身旁。 两个馒头一口菜,囫囵吞枣起来。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李彻无奈道,“多吃点肉,不够吃再让老黄做。” 老黄就是王府的厨子,和胡强关系很好,毕竟没有厨师能拒绝像胡强这么能吃的人。 “殿下真好。”胡强虎目含泪,“俺一定多努力,给你抓一百个成了婚的娘们。” 李彻:??? “去去去,滚出去吃去!” 。。。。。。 李彻在用餐的同时,军营也在分发食物。 一伍分得一个大锅,烧得直冒热腾腾的白烟,浓郁的肉香味仿佛要飘出城去。 士卒们的吃食就没那么讲究了,就是各种肉和野菜的乱炖。 但李彻对军队伙食很重视,所以火头营很舍得放盐。 士卒们大半辈子吃的调味品,几乎都是醋布,盐炖肉已经是难得的美食了。 吃饭的号令响起后,几乎没人说话,都抱着大碗,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肉。 已经升为什长的墩子往自己嘴里扒拉了几口肉,一股热气从腹中升起,这种感觉让感官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真香啊。” 墩子咽下嘴里的肉,又啃了一口干粮,只觉得一辈子都能吃上一口,死都值了。 身旁的同伴撞了撞他的肩膀: “什长,听说了没,晚上饭后殿下要给咱们发老婆哩。” 墩子撇了撇嘴:“老婆能有肉好吃?” 同伴一脸坏笑:“什长还是个雏吧,你有所不知啊。” “若是没吃饱,那自然是肉好吃。可人若是吃饱了,这女人的滋味可比肉好上千倍万倍。” 墩子一脸鄙视:“那么邪乎?俺没兴趣!” 同伴也不在意:“什长你杀了那么多蛮子,功劳名列前茅,肯定能分到一个靺鞨女人。” “我可就惨了,虽说斩首三级,可咱军中斩首三级的人大有人在,八成是没这个福分了。” 接着同伴又说了一些‘柔情似水’、‘屁股大好生养’、‘要节制免得第二天腿软’之类的话,墩子是一句也没听懂。 索性将自己碗里的炖肉吃完了,默默将同伴的碗拿了回来。 当同伴说过了瘾,一低头却发现碗中已是空空如也,顿时呆若木鸡。 就在这时,集合号响起。 校尉站起身,对着士卒们喊道:“集合了,全部放下碗筷!” 同伴立刻将肉的事忘到脑后,眼睛都开始冒绿光了:“来了,来了,分俺一个,少吃一个月肉都成!” 墩子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自己这个同乡早晚要死在女人肚皮上。 宁古军经过长时间训练,纪律已经有了军训大学生的水准,紧急集合很迅速了。 上万名士卒齐聚校场之内,整齐队列着等待命令。 李彻带着胡强、秋白走到高台之上,看着下方整齐的队列,满意地点了点头。 舒服了,至少看上去不是歪歪斜斜的杂兵了。 “宁古军!”贺从龙喊了一声。 众士卒齐声应道:“参见殿下!” 李彻笑着问道:“肉香吗?” “香!”士卒回道。 “本王和你们说过,入我宁古军,生死不能保证,饭却是管饱的。” “只要你们不贪生怕死、肯努力,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房子、田地、老婆、孩子,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 “当然。”李彻语气一顿,“孩子要靠你们自己努力,这个本王替不了你们。” 台下一阵哄笑,平日里严肃的校尉们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李彻深知,和这些大头兵谈论什么之乎者也是没有用的,他们只能听懂粗话,自己就和他们讲粗话。 要先让人听懂自己讲话,才能让人替自己卖命。 “今晚本王来此做何事,想必大家已有所耳闻了。” 李彻表情一肃:“前日一战,我们损失了一些兄弟,本王已经将抚恤下放到他们家属手里,并将遗体妥善安置。” “将来,本王还会在这座朝阳城,竖起一座高高的碑,将宁古军战死的英灵记录在上面。” “让宁古郡军民永远铭记他们,让我军英灵世世代代享受人间香火。” 此言一出,就连那些校尉都面露错愕之色,普通士卒更是惊呼出声。 享受香火祭祀,这可是神才有的待遇。 古代对祭祀有很严格的等级限制,天子、诸侯以及士可以建庙祭祀祖先,平民则不许。 更别提以普通士卒的身份,享受香火了。 那是千古忠臣的待遇,岂是他们这些罪徒出身的兵卒敢想的。 寻常士卒死在战场上,也就换来一封报丧的书信,和皇帝桌案上的一个数字,无人会记住一个普通士卒的牺牲。 而现在,他们的王爷亲口告诉他们,要给他们这些士卒立碑,享受万民祭祀? “当然,这是后面要做的事。”李彻咧嘴一笑,“事要一件一件办,今天晚上你们肯定吃不上香火。” “本王先给你们发个老婆,多生几个崽子,去继承你们家的香火!” 第106章 异响 在台下士卒的欢呼声中,李彻退到后面。 身为领导要懂得保持神秘感,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时间长了底下的人就不会敬畏自己了。 说漂亮话,笼络军心的事情自己做,其他琐碎的事情交给属下办就好。 王三春接替了李彻的位子,高声喊道:“接下来,被念到名字的上前来。” “甲营贰队王小乙。” “骑兵肆队温八四。” “戊营伍队李墩子。” 一个个名字喊出来,被喊到名字的士卒立刻红光满面地跑上前,昂着脖子的样子像是得胜归来的斗鸡。 从几个靺鞨部落掠来的俘虏中,女人占了不到一半的比例。 抛去年龄太大、年龄太小和丈夫没死的,能赏赐给士兵们的只剩下两千多人。 一人分一个肯定是不行,只能优先发给立下功劳的人。 墩子站在被封赏的人群中,只觉得兴味索然。 两千多人都点完名,已经过去很久了。 贺从龙合上名册,脸上也没了平日训练时古板严肃的表情:“便宜你们了,殿下有令!” “斩首三级以上有功之人,赏酒一坛、屋一间、靺鞨女一名,并赐尔等预备士官头衔。” 众多士卒什么也没听见,就听见靺鞨女三个字了,尤其是墩子身旁的同伴,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上了。 墩子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将军,何谓预备士官头衔?” 李彻笑着上前:“我来解释吧。” “所谓预备士官,并无实际职责,而是一种奖励。 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军中任伍长,甚至是什长职位,还有少部分人未有职位。 在本王看来,你们都已是合格的士兵,以你们中任何一人的能力当伙长都没问题。 奈何宁古军人数有限,职位同样有限,只能暂时维持原样。 但是,宁古军是一定要扩军的。 到那时候,本王会优先从预备士官中选人,直接到新军中担任重要职位。 说白了,你们就是未来的军官!” 众人了然点头,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加掩饰的喜悦。 能在军中当官,虽比不上那些坐衙门的老爷,但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李彻笑着退了回去,心中也有些许无奈。 没办法,宁古军成立以来屡战屡胜,有伤损但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从芒砀山加入的土匪都成了老兵,从罪徒营出来的更是老兵中的精英。 很多人的军功都已经累积到可以升职的程度,但军队就这么点人,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可能全搞成军官吧。 所谓预备士官也只是权宜之策,未来肯定还是要扩军。 士卒们却没想那么多,尤其是高台后走出一群靺鞨人女子时,就统统把预备士官忘到了脑后。 在李彻看来,靺鞨女人脏兮兮的,一年可能都洗不上一次澡,每天放羊干活、风吹日晒保养得也不好。 为了让士卒们看着不那么别扭,他还特意让医护营带着她们去河边洗了澡。 尽管如此,一个个仍是灰头土脸,以他现代人审美来看实在是过不去眼。 但事实证明,李彻完全是想多了。 士卒们笑脸盈盈地上前,一手抱着一个酒坛,另一手牵着一个靺鞨妹子。 贺从龙给他们发什么样的,都欣然接受,毫无怨言。 而那些靺鞨女人也没有哭哭啼啼,恰恰相反,她们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被送出去的事实。 对于她们而言,活着已属不易,什么人做丈夫更是无所谓的事情。 而且宁古军打败了她们的部族,在蛮夷的文化里征服者都是强大的,在更强大的男人庇护下,她们也会更有安全感。 看到这一幕,李彻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被打破了。 他明白,自己到了这方世界,就不能完全坚守前世的价值观。 在蛮夷的世界里,女人是战利品,而胜利者拥有战利品的所有权。 自己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不断从其他民族吸纳新鲜血液,融合到宁古郡中的大庆团体中,并将他们转化为自己人。 久而久之,蛮夷便会消亡,这片土地也将再无其他民族,唯有大庆的夏人! 至于那些蛮夷怎么想,说实话,李彻并不太在意他们的想法。 至少在自己的统治下,那些战败的靺鞨人还能保留自己的妻子。 若是他们同族之间的内斗,别说老婆了,失败者的孩子都要改叫胜利者爸爸。 和其他士卒欢天喜地不同,墩子在人群中磨磨蹭蹭,丝毫没有打仗时冲锋陷阵的勇猛劲。 王三春眼神好,一眼就看到了他。 一把将他来了过来,豪爽地大笑:“哈哈哈,是你小子啊!” 墩子连忙行礼:“王将军。” “哎,别婆婆妈妈的,老子看你小子顺眼。”王三春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本将军亲自去给你挑个好老婆。” 王三春一对虎眼在人群中一寻摸,顿时眼神一亮。 伸手扒拉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向靺鞨女人之中,一把就拉住了其中一个眉清目秀的。 “就这个了,小子,怎么样?”王三春笑着回头问道。 墩子面色微红,诺诺不敢言。 “妈的,打仗的时候那么猛,没想到还是个雏。”王三春一把将靺鞨女人推到墩子怀里,“你的了,本将军亲自给你挑的,不生七个八个孩子你都对不住我!” 靺鞨女人柔顺地靠在墩子的怀里,身上的皂角气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墩子顿时感觉,自己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行了,带你婆娘回家吧。”王三春笑道,“那坛酒就不给你了,当你孝敬老子的了,行吧?” “谢,谢......将军。”墩子磕磕巴巴地行礼。 王三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将两人赶走了。 墩子拉着那女人的手,一路走向军营。 李彻将军营一分为二,一部分驻扎在内城,一部分驻扎在外城。 赏赐给这些预备军官的,自然不可能是单独的院房。 而是原来世家的宅邸,被改造成的一个个单间,每人十平米左右,倒也够用了。 墩子迷迷糊糊地被领属于他自己小房间,那靺鞨女人跟在身后不言不语。 直到房门关上,墩子才如梦方醒,脸色通红不敢看人:“那个......你睡床吧,我在地上睡就行。” 不顾靺鞨女子疑惑的眼神,墩子拿起一帘草席铺在地上,对着墙面躺了下去。 忽然,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异响,似是有女人在痛呼。 墩子暗骂一声:“哪个王八蛋在打人,听动静打得不轻啊,明日非得告他一状不可。” 正思索间,忽然感觉有人坐在他的腰间。 墩子睁开眼睛,看到一双如黑珍珠般的眸子,柔情似水。 “你......” 靺鞨女子笑了笑,用食指抵在墩子的嘴唇间。 随后脱掉衣服,低伏了上去。 片刻后,墩子的房间同样传来了一阵似是痛呼般的异响。 第107章 逃不脱的真香定律 这一夜,整个朝阳城似乎都在震动。 李彻站在王府阁楼上,俯瞰黑暗中的城池,心中感慨万千。 朝阳城中的春意,似乎更加盎然了。 “生吧,给本王狠狠的生!”李彻嘴角微微上扬。 今晚开始播种,运气好的话,娃娃在十个月后就能呱呱坠地了。 十五六年后,宁古郡国就会多出一批有着使不完力气的青壮。 到时候自己的领地肯定不止朝阳城一地,这些新生的劳动力会前往郡国各处,为大兴东北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 其中的佼佼者会加入军队、朝堂、工厂、医馆,他们就像是一张白纸,自己可以通过前世的教育理念,将他们塑造成更优秀的一代宁古郡人。 所谓少年强则国强,一个国家只有青少年的数量足够多,质量足够好,才能够长久不衰,永远昌盛下去。 李彻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豪迈地将酒杯向后一扔:“睡觉!” 身后护卫的秋白默默揉了揉被酒杯砸中的脑袋,拱手告退。 王府的房子有很多间,都是世家曾经用来招待蛮族贵人的,每一间都很豪华。 李彻随便找了一间,推门进去打算休息。 摸着黑爬到床上,还未等他脱衣服,突然身边传来一声尖叫。 李彻吓得酒都醒了大半,差点本能地一个大甩鞭打过去,好在是忍住了。 借着月光看过去,只见一个少女惊恐将被挡在胸口,看向自己: “殿、殿......殿下?” 看清李彻的面容后,那少女脸上的惊恐立刻转化为欣喜和娇羞:“奴婢这就来伺候殿下安寝。” 李彻这才明白,自己是误入某个侍女的房间了。 “咳咳。”强行镇定下来,淡然地下了床,“不必,本王走错屋了。” 在那少女幽怨的目光中,淡然地退了出去。 李彻摇了摇头,又换了个房间走进去。 “啊!!!殿下?” 几秒钟后,李彻又狼狈退了出去。 这个也有? 再换! “啊啊啊!!!淫贼......殿下?” “殿下,奴婢这就为您更衣!” “殿下来都来了,为何要走?” 十分钟后。 李彻黑着脸漫步在庭院中。 好个杨叔,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他来这一招,竟然把每个房间里都安排了一个侍女! 知道的以为这是王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盘丝洞呢! 这是非要让自己破戒不可啊? 李彻无奈地叹了口气,回想起之前那一道道热切的目光,心中却静如止水。 不是他假装正人君子,实在是这具身体年龄太小。 加上原身一直郁郁寡欢,导致身体状况也不太好。 碰了那事儿之后,万一失去了节制,对身体造成二次伤害在所难免。 自己是要做马上藩王,要带着宁古大军打到真正的宁古塔去,怎能拖着个虚弱的身子?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不求自己能斩将夺旗,至少也要能冲锋陷阵吧? 最重要的是,那些侍女的年龄比原身还要小啊!!! 在前世都是些未成年的小孩,自己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杨叔还是不懂自己,若是安排几个风韵犹存的少妇,没准今晚自己真就破功了。 李彻打定主意,转身走向后院。 摸黑走进一个房门,没好气地踢了床上那庞大的身影一脚:“去,往那边点,给我腾个地方。” 胡强迷迷糊糊地起身:“殿下,你怎么来我这了?” “还不是杨叔。”李彻毫不客气地抢走胡强的被子,躺了下去,“一个房间给我安排了一个小姑娘,非要毁我清白,不知道我不好这口吗?” “哦。”胡强倒头栽了下去。 片刻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汗毛倒立,整个人猛然坐起。 “你干什么玩意?”李彻被吓了一跳。 “不是,殿下。”胡强哭丧着脸,“你不喜欢小姑娘,俺去给你抢几个人妻便是。你可不能对俺下手啊,俺没做好这个准备。” “他早了个八的,滚蛋!”李彻气急,“老老实实睡觉,不然明天我让老黄不做早餐了!” 胡强顿时老实了,默默躺下,并悄悄远离李彻一段距离。 。。。。。。 翌日清晨。 别管昨日军营炮火连天,早上的集合号照常吹起。 与往日不同的是,平日里集合最快的精英们,此刻却姗姗来迟。 直到普通士卒都集合差不多了,这些昨日才被殿下亲口封赏的预备士官们,才黑着眼圈跑到校场。 高台上的王三春嗤笑一声:“一帮憨货,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哪能这么没有节制。” 说罢,锤了锤自己有些发软的腿。 这些从帝都就追随自己的元老,自然是可以先选的。 那些文人官员还是很顾忌华夷之分的,王三春这些粗人可没这些说道。 昨夜奋战到最晚的就是他,要不是底子真的好,今天早上都未必能起来床。 相比于王三春,贺从龙则更加严厉,对自己也很严格。 他黑着脸,看向台下歪歪斜斜的队列,不满道:“今日晨练,迟到者训练量加倍!” 士卒们顿时垂头丧气,但也没人敢做声。 “殿下给你们赏赐,不是让你们放纵!身为宁古军人,这点意志力都没有吗?” 贺从龙冷哼一声:“三公里准备,迟到者六公里,开始!” 队列稀稀拉拉地跑出去,绕着朝阳城跑了起来。 早起的百姓这两天见惯了宁古军训练的场景,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有胆大的还会伸手和士卒们打招呼。 墩子在队列中默默跑着,强忍着腿部和腰部的酸痛,脑海中却总能出现那对黑珍珠般的眼睛和雪白的肉体。 同伴贼兮兮地凑了过来,揶揄道:“什长,昨天晚上怎么样?” 墩子白了他一眼:“滚你母的蛋!” 另一位什长也贱兮兮地放慢步伐,和墩子同列而跑。 未等他开口,墩子先发制人:“你也滚!” 什长一阵语塞。 墩子:顺嘴的事。 同伴咧嘴一笑:“你就说香不香吧?” 墩子默默加快脚步。 同伴知道他是好不意思了,也不再追问,只是暗自偷笑。 片刻后,两个字飘了过来: “真香!” 第108章 三日后,大军出击! 下令让士卒们开始训练后,王三春和贺从龙便离开了校场,骑马向府衙赶去。 自从到了朝阳城之后,李彻的小团队每天早上都要开例会,勤勉程度远超其他藩王,几乎和庆帝平齐。 没办法,公事太多了,每一件都要抓紧落实。 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自李彻以下,没一个人觉得厌烦,反而个个干劲十足。 大家都知道,此刻的努力并非没有收获,这座城池真的在一点点变好。 也不像是朝堂之中,虽然朝臣也都很努力,但都在卯着劲争权夺势,而不是真正为这个国家做贡献。 “城墙修复进度很快,百姓们很热情,几乎不遗余力。” 刘业也很震惊,在工部办差这么多年,他经常会接触服徭役的百姓,就没见过这么能干的百姓。 自古以来,百姓服徭役便是责任,国家不会给百姓发钱,能管顿饱饭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像是李彻这种管饭又发钱的,简直就是奇葩中的奇葩。 最开始李彻提出这个政策时,群官还反对来着,是李彻力排众议,坚持如此。 但真正开始实施后,众人惊讶地发现,百姓们的工作效率变得非常高。 原本三天才能做完的工作,不到两天就完事了,如此算下来了,反倒给王府省下了钱。 “新兵已招收了三千人,百姓们的热情依旧未减。”贺从龙汇报道,“殿下,可否给再我分一些老兵,末将手中的教官委实不够用了。” 李彻点了点头:“再给你派十个什长,二十个伍长过去,务必要将这批新兵的底子打好。” “是。”贺从龙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殿下,还有一事。” 李彻笑道:“你老贺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了,有事就说呗。” “您昨日给将士们赐女,的确令军心大振,但是......” 纵横社会这么久,李彻知道,‘但是’之前的是正原则,‘但是’之后的才是重点。 果不其然,贺从龙接下来便严肃道: “但是,将士们许久未碰女色,更有人是初尝人事,难免失去节制。 今日晨练,被赏赐的将士大半晚到,训练起来也是心不在焉。 而且,未收到封赏的将士虽然未表达出来,但末将觉得他们心中却是有些不满的。 尤其是参与守城,未加入战斗的将士们。” 贺从龙此言一出,众人错愕之余,且齐齐后退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李彻也沉默了下来,眼中没有情绪流露。 诸葛哲暗自叹息。 昨日是殿下正式就藩后,第一次赏赐群臣和将士,哪怕稍有错漏,也不该当面指出,让殿下下不来台。 要知道,殿下可是相当年轻的藩王,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怕丢了面子。 若是惹怒了殿下,导致日后赏赐变少,这位贺将军怕是要一生都被同僚排挤在外。 然而,短暂的沉默后,李彻忽然露出了笑意:“老贺所言极是。” 众人抬头看去,却见李彻看向贺从龙欣赏的目光不似作假。 能坚定执行领导策略的臣子少,直言敢谏的臣子更少。 唐太宗有个魏征,君臣之对流传千古。 而贺从龙身上,显然也有一部分这样的特质。 所以,不管贺从龙说得有没有理,李彻都要对他表示赞同,此谓千金买骨。 “此事本王办的确是不妥,就要麻烦你等将领多多敦促将士们,莫要纵欲过度。” 贺从龙等人连忙行礼,连道不敢。 王三春更是有些心虚,要说纵欲过度,自己怕是能成为军中头名。 昨夜那可是七次都不止...... “至于其他将士,心中颇有怨气也正常。”李彻沉吟道,“你告诉他们,本王的军中只论功劳。” “赏赐就是用来激励用功之士的,若是浑水摸鱼便能获得赏赐,将舍生忘死的将士们置于何地?” “喏。”贺从龙回道。 “好了。”李彻脸上重新露出笑意,“你等还未用早膳吧?便和本王一起吃一口,吃过后再去工作。” “我可是听说了,这几天有人忙得一天只吃一顿饭,那可不行,身体才是革......咳咳,成大业的本钱。” 众人皆是笑着谢恩。 李彻却是注意到,众臣身后有一道身影,犹豫地看向自己。 “解明,你小子看我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罢。” 解明上前一步,面色纠结:“殿下,俺怕说得太多了,惹您厌烦。” 李彻顿时绷不住了,这家伙的心思更直。 人家贺从龙是刚直敢谏,他是纯一根筋,天天拉这个脸,都能和胡强凑成‘没头脑和不高兴’组合了。 “本王知道了,还是杨忠嗣的事情吧?” 解明松了口气:“殿下圣明。” 李彻失笑,圣明这词也能随便用的吗? 但他也不在意这个浑人,看向其他人:“既如此,大家就议一议,本王说过杨忠嗣一定要救。关键是何时去救,怎么去救。”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了下来。 此等大事,不够分量的人可不敢妄自开口。 最终,还是钱斌率先说道:“殿下,老臣不通军事,但如今城中粮草充足,应付一万大军出征没问题。” 李彻点了点头,又看向刘业。 “城防还需一段时间,但朝阳城周围已没有太接近的蛮族,想来问题不大。” 王三春也拱手道:“殿下若有吩咐,末将请战出征!” 负责军、财、工的三位大佬都发话了,众人自然也无异议。 李彻思考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此战,本王还是要亲去一趟。” 抬手制止众人的劝导,李彻直接不做停顿,一口气道: “此战风险不大,但意义重大。我也不瞒你们,救杨忠嗣部的目的是为了招揽他们,本王必要亲自去。” 众人深知自家王爷虽然随和,但打定主意后,怎么劝都是没用的,索性也就放弃了劝说的打算。 而且大家都清楚,宁古军的士卒之所以百战百胜,就是因为李彻总是亲临战阵。 此番长途跋涉去辽东作战,李彻若不随军队一起去,还真未必能赢。 诸葛哲叹了口气,起身问道:“既如此,敢问殿下准备何时出发?” “士卒们还需养精蓄锐,军粮也需要筹措,随军车驾、驽马、民夫都需要时间征集。” “殿下,不可操之过急啊。” 李彻思考了一下,最终一语定音: “如此,三日之后,大军出击!” 第109章 吃人的将军 辽东郡,安东城。 春天的雨温柔地洒在这座边陲小城,雨水将红色的城墙冲刷,露出原本的黑色。 城墙上,一名中年将军按剑而立,眺望城池下方。 一望无尽的营帐,高丽士兵如同蚁群一般,黑压压一片,数不清数量。 十万! 高丽出动了十万军队,将安东小城团团围住,势必要吃掉这支军队。 在中原各代大一统王朝眼中,高丽都是撮尔小国,不值一提。 殊不知这个小国有着三十万的常备兵力,若是放到同时期的欧洲、中亚,绝对也是霸主级别的国家了。 只是在如大庆这等强盛王朝眼中,它还不够看而已。 杨忠嗣去年刚入辽东,就连下高丽国五座城池,把高丽国王吓了个半死。 若非冬季到来,高丽国没准真就这么灭国了。 但如今情况反转,杨忠嗣部弹尽粮绝被困于孤城之中,反而成为了高丽军队的盘中餐。 或是被杨忠嗣搞怕了,高丽国王发了狠。 不顾南边新罗、百济二国的威慑,直接派出十万大军,将安东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忠嗣轻叹一声,看着城头半卷的‘桓’字号旗,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他自己也清楚,桓国完了,哪怕自己的这支军队还挂着桓国的名号,但他们的国家却是真真正正的灭了。 杨忠嗣不敢苛求复国,唯独希望这支陪伴自己从西域杀到辽东的军队,能够保存下来火种。 他们都曾是帝国最能战的士兵,令西域人、胡人、靺鞨人闻风丧胆,今日却要毁在区区高丽人手中吗? 杨忠嗣不甘心,自己的兄弟们不该是这个下场。 “大帅。”一名脸带刀疤的壮汉走到杨忠嗣身旁,“天气还未彻底回暖,还是莫要久吹风的好。” 杨忠嗣没有回头看,也知道来者是自己麾下四大将的解安。 如今麾下四将已去其二,除了解安外只剩下**之,一个不能挽弓的儒将。 “解安,你弟弟走了多久了?”杨忠嗣沙哑着嗓子问道。 “已经有半月有余了。” “半个月了。”杨忠嗣呢喃道,“半个月的时间,无论是宁古郡还是山海关,都应该到了吧。” 解安停顿了片刻,漠然道:“大帅,他们不会出兵的。” 杨忠嗣摇了摇头。 解安所说,他何尝不清楚。 宁古郡的那些桓国世家只知道放纵享乐,桓国已亡,他们却仍活在家族往日的辉煌中。 至于山海关的守军......他们在名义上仍是桓国军的敌人,如何肯冒着叛国的罪名来营救自己。 自己之所以让解明杀出去求援,无非是想给忠心耿耿的解家三兄弟留一个后而已。 同时也给其他桓国军兄弟一个希望,一个几乎看不到的希望。 扑通—— 一道闷响传来,杨忠嗣和解安同时望去。 却是一名守城的士卒忽然栽倒在地,周围的士卒却没有丝毫慌乱,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饿昏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了。 相反,对于桓国军士卒来说,饿到昏迷的时候,反而是最好过的时候。 昏迷了,就不用忍受那蚀骨般的饥饿了。 “再杀一批马吧。”杨忠嗣默默说道。 解安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大帅,万万不可啊。” “城中的战马是最后的希望,待到城破之时若是无马,您如何杀出重围,东山再起?” 杨忠嗣摇了摇头,头盔缝隙落下一缕花白的头发。 “我不会走的,杀了吧,它们没有用处了。” 城中战马还有几百匹,而且都是具甲战马。 但人尚且吃不饱,更何况比人还要精贵的战马呢? 它们早已饿得瘦骨嶙峋,连马甲都披不上了。 这样的战马别说带人杀出重围,怕是连载人都困难,不如趁着还有肉的时候,杀了它们给将士们果腹呢。 “即便如此,怕是也撑不了太久。”解安面露痛苦之色,“昨日又有十位兄弟饿死了。” 杨忠嗣转过身,将手按在解安的肩膀上,轻声道:“再坚持坚持。” “没有粮,就吃马。” “若是马也吃没了,城中不是还有高丽俘虏吗?” 解安瞳孔猛缩,不可置信地看向杨忠嗣: “大帅的意思是,我们要吃......” “人?” 杨忠嗣面色不改,空洞的眼神对着解安,好像在看解安身后的东西。 “吃人总好过死人,一众罪孽,我杨忠嗣替大家扛了。” “日后到了地府,让阎君只计我一人的罪过。” 。。。。。。 “张巡为了给士兵充饥,将自己的小妾和仆人杀了分给将士们。 有了这个先例士兵们也开始吃敌人的尸体,敌人吃尽头了,就吃城内百姓的尸体,最严重时甚至会杀了城中老弱病残充饥。 就这样,张巡凭借着7000人的兵力,硬生生扛住了十万叛军10个月的时间,替朝廷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城池沦陷后,张巡等人也死在了敌军刀下,此时的城中已完全一副人间炼狱的场景。” 李彻喝了口水,放下水杯。 面前的王三春、贺从龙眼睛瞪得溜圆,嘴巴长大都能塞进一个鸡蛋。 “您的意思是,这杨忠嗣断粮之后,也会吃人充饥?” 李彻摇了摇头:“重点不是吃人,而是坚守。凡是有大毅力、成大事者,都有不到目的不罢休的决心和手段。” “杨忠嗣非常人也,我料定他既已决定坚守城池,就会不择手段地守下去。” 两人点了点头,明白了李彻的意思。 虽然宁古郡高层已经议定了要出兵救援,但军中仍有许多人有疑虑。 主要就是怕杨忠嗣部坚持不下去,毕竟从解明突围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之久。 万一杨忠嗣部被歼灭了,或是投降了。 白跑一趟事小,若是一脚踏入了敌人的陷阱,那对宁古军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了。 “我懂了,不过,殿下......”贺从龙面带疑惑,“末将也读了一些史书,却未曾听闻张巡这号人物,不知他是哪朝的将军啊?” 李彻尴尬一笑:“本王也是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只记载了他的事迹,倒是没说哪朝哪代。” 你能知道就怪了,张巡这狠人是另一个世界,名为大唐的朝代的将军。 他经历的那场战争更是重量级,那是安史之乱,是人类史上的冷兵器巅峰对决。 便是此等彪悍的战绩,这张巡在大唐众将之中,怕是也排不进前十名。 实在是在唐朝当将军太卷了,尤其是初唐,没有灭国之功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名将。 哎,自己若是也有大唐名将当手下,也不用亲临战场了,坐镇后方直接等捷报就行。 便是没有李靖、郭子仪、薛仁贵,给自己秦琼、程咬金、哥舒翰也行啊。 “殿下。”诸葛哲推门而入,“将士们准备好了。” 李彻闻言,精神抖擞地站起身,笑着看向王、贺二人: “好了,故事就讲到这,接下来该由我们去书写宁古军的故事了。” 第110章 令人苦恼的‘殿下万岁\’ 此次安东之行,李彻动用了不多不少,正好一万大军。 其中三千人为靺鞨人组成的蛮兵,七千人则为宁古军老兵。 蛮兵由得耳布统领,这老家伙最近非常老实,已经是完全臣服于李彻了。 宁古军则由李彻亲自率领,王三春、王老四、越云、王虎等将领随同。 同时,李彻从城中招募了五千自愿随军的民夫,负责大军后勤。 自古以来,行军打仗就不只是士兵的事情,而是需要大量民夫、辅兵、走卒配合。 一般一个士兵,需要三个民夫供给粮食。 若是路途遥远,则需要更多。 不过此去辽东路途不算太远,宁古军又全员配马,勉强算是机动部队,所以民夫数量比较少。 从朝阳城到安东城的直线距离约为472公里,但这是后世从朝阳市到丹东市的距离。 后世有高铁、火车、高速公路,这点距离开着小汽车六个小时也就到了。 如今是初春时节,积雪刚刚化开,道路泥泞。 再加上绕开其他蛮族,山脉江河拦路等问题,即便宁古军全员骑兵,也至少需要七天才能到达。 守城依然交给贺从龙,钱斌和他搭档坐镇后方。 李彻发现这两个人的组合越来越好用,钱斌老谋深算,虽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韬略,但胜在平稳。 贺从龙则是临危不乱,治军严格,颇有西汉周亚夫之风。 得知李彻的任命后,王三春眼神怪异地看了贺从龙一眼,还以为老贺不受殿下喜爱呢。 不然为何宁古军两个将领,每次都是自己跟着殿下打仗,让老贺坐镇后方呢? 但贺从龙却面不改色,完全没有这么想。 恰恰相反,他知道殿下之所以留自己守城,正是因为看中自己。 就像是演义中的关羽和张飞。 刘备试过让张飞守城,结果怎么样,连老婆都让他弄丢了。 从此以后,能让关羽独领一军守城,就绝对不劳烦张飞了。 虽说关羽也有大意失荆州的污点,但那也是在水淹七军、威震华夏,打得曹操差点迁都之后。 说白了,在李彻心中王三春是猛将,贺从龙是帅才。 两者定位不同,倒也不必非要分出什么高低。 李彻率领众亲卫从王府中走出,杨叔带着丫鬟下人在门口等候。 看到李彻出来后,齐声喊道:“殿下神威,凯旋而归!” 李彻现在看王府这些莺莺燕燕就头疼。 不碰她们吧,自己看着还有些躁动。 碰她们吧,年龄太小了,实在是下不去手。 只得无奈地看向杨叔:“杨叔,您老好好看家,千万别再往家里带人了。” 杨叔同样无奈,府里塞了这么多女人,殿下却一个都没动过。 若不是殿下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他都要怀疑李彻的取向了。 “殿下放心,我知晓了。” 李彻看他躲闪的眼神,完全放不下心来。 只盼着他再往家里领人,别领那些小姑娘了,造孽啊...... 少妇她不香吗?人妻她......咳咳咳...... 离开王府后,李彻沿着道路向外城而去。 期间遇到的百姓皆是呼声不断,真心恭祝他凯旋暂且不提。 只说从内城到外城这一路,百姓自愿跟随,到外城时道路两侧已经聚集了几千百姓。 李彻挥手致意后,百姓们更是喜不自胜,自发齐呼‘殿下万岁’。 之前听他们喊万岁,李彻还没觉得什么,毕竟在后世这两个字已经没有什么忌讳了。 上大学的时候,家长多发几百块钱生活费,大学生就高喊万岁的不在少数。 可如今听多了,李彻顿时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有时间和百姓们知会一声,欢呼可以,万岁二字可万万不要再提了。”李彻转身向身旁的诸葛哲说道。 诸葛哲苦笑一声:“殿下,如今再和百姓们说,怕是已经晚了。” 当初百姓们喊的时候不制止,现在大家都喊习惯了,再禁止可就难了。 ‘殿下万岁’这四个字几乎成了朝阳城百姓的口头禅,见面打招呼时的礼貌用语。 两个百姓在街上相遇,大概会发生以下对话: “哎,老李,干什么去?” “老赵啊,去上工啊,吃了吗?” “吃了,今日吃的野猪肉馅包子,真香啊。感谢殿下,殿下万岁。” “可不是嘛,殿下真得万岁!” 李彻难以想象,日后若有朝廷使节来朝阳城,看到这一幕后,会不会吓个半死。 幸亏东北偏远,朝廷应该轻易不会派使节过来。 “还是得改改。”身后王老四插嘴道,“殿下此刻羽翼未丰,此刻谈及此事早了些。” “怎么也要再招些兄弟,打下来几座城池,到时候殿下振臂一挥,才能喊出这口号。” 诸葛哲瞪大眼睛看向王老四,又看向李彻。 他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要造反啊,我这前朝余孽今天是遇见真反贼了啊?! 李彻瞪了王老四一眼,后者谄笑了一下,眼中却完全没有悔过。 在王老四眼中,只有李彻,没有大庆。 别说王老四了,怕是那些罪徒营出身的中层军官,心里都是一个想法。 李彻说造反,他们立刻就能调转枪头,攻打山海关去。 “戏言,戏言尔。”李彻找补道。 诸葛哲默默闭上了嘴,戏言和真话他若是听不出来,也不必姓诸葛了。 知道殿下手下的这些军官不是善茬,没想到他们这么不善! 诸葛哲强忍着,不让小珍珠落下来。 本以为加入李彻麾下,自己这前朝余孽的身份能洗白了。 现在看来,这是特么拿墨水洗啊! 出了内城门后,各营将士开始并入队伍之中。 人马具甲的具甲骑兵营,身背弓弩、羽箭的弓弩营,一身轻装的斥候营,英姿飒爽的医护营...... 还有全员骑在马上,远远望去就有一股彪悍之气的蛮兵营。 得耳布远远望见李彻黑着个脸,冲自己而来,顿时心中咯噔一下。 殿下心情不好,自己等下是不是要说些好听的? 得耳布抓耳挠腮,实在不知道大庆人爱听什么。 转眼间,李彻已经来到面前。 得耳布心中一慌,想起年轻时面见庆帝的场面,慌忙下马跪地,高呼: “参见殿下,殿下万岁!” 李彻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没掉下马来。 第111章 首次接敌 李彻平举手中长枪,面色严肃,双眼紧紧盯着十米外战马上的越云。 胯下战马躁动地踏步,鼻息喷出化为一片白雾。 越云大声提醒道:“殿下需当心,末将要来了!” “来战!”李彻爽朗回了一声。 两人同时一甩马缰,手中包了枪头的木枪横了起来,相对而冲。 两马交错的瞬间,李彻率先发难,手中长枪搅动而去,带起一阵劲风。 出枪的速度不慢,姿势也是像模像样,倒是有点战场宿将的风范了。 越云面色不改,手中长枪轻轻一拨,李彻的长枪猛然上抬,化解了危机。 两马交错而过,李彻勒马回头,笑道:“再来!” 在古代马战中,双方各自骑马向敌方冲去,攻击,防守,调换方向后再拼杀一次,便是一回合。 两人手持长枪,又对冲了七八回合。 越云看准一个破绽,长枪一抖,向外侧一挑。 李彻顿时觉得手掌一滑,手中的长枪脱手而出。 李彻勒紧缰绳,看着飞远了的长枪,叹了口气:“还是比不过子龙啊。” 行军的这几天,李彻一直在和越云学习枪法。 自己给越云赐的字还真贴切,这家伙枪法猛地一批,真有些石家庄赵子龙的样子。 日后的战事只会更多,总用一把长剑杀敌不是个事,至少要学习一个长兵器。 长枪无疑是最完美、通用的武器了,尤其是有越云这个枪术高手当师傅。 枪、矛、槊其实都是一种兵器,而且稳居冷兵器时代最受欢迎的长兵器榜首。 相比于长剑和短刀,枪具有更大的杀伤范围,能更有效地杀敌。 长枪造成的贯穿伤,也比单纯的砍伤更难医治。 “殿下的天赋很高,只要您勤加练习,枪法有超过末将的一天。” 越云表情诚恳,事实上他也没说假话。 原身的身体协调性很好,就是力气太小了,导致他看上去弱不禁风。 李彻穿越过后,每天都会多吃补充营养,并且锻炼身体。 最后一个短板也被补上了,天赋一下子就显露了出来,一种武器拿来后,很快就能上手。 毕竟是庆帝的种,练武天赋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不求能赶上子龙你,我只是想学点保命的手段。”李彻摆了摆手,“战场凶险,虽有胡强他们护着,但也说不准会发生意外。” “殿下英明。”越云拱手道。 李彻笑了笑,看向远处:“休息得差不多了,继续出发。” 距离安东城还有不到一天的路程,李彻已经能感觉到空气中阵阵寒意带来的紧迫感。 先前开路的依旧是蛮族营。 李彻没有给他们配弓箭,也没有铠甲,甚至连盾牌都没有。 弓弩营和骑兵营紧随其后,一是负责警戒,二就是负责盯着这群靺鞨人。 但凡他们有异动,无需李彻下令,弓弩营就会将箭雨倾斜到他们头上。 甚至李彻和得尔布很直白地说,让你们开路就是当敢死队,扫平障碍的。 二者之间的关系还没到友好的地步,可以说是奴役和被奴役的关系。 李彻深知蛮族畏威不畏德的秉性,除了在吃喝上没亏待他们外,其他待遇皆是差宁古军一筹。 就在此时,一名骑兵拍马而来: “殿下,前方依然没有情况。” 李彻点了点头:“知道了,斥候营莫要松懈,再去探,前哨至少要散到三里开外。” “是!” 李彻当然不会完全信任靺鞨人,所以除了靺鞨骑兵在前方开路外,斥候营的哨骑也分散在队伍外围。 “殿下。”诸葛哲面色凝重地凑了过来,“最近几天几乎都没遇到蛮族,看来我们距离安东城很近了,那些小部落都跑光了。” “嗯,要做好准备了。”李彻点了点头,“为将者当未雨绸缪,所以我才让军队放缓速度,别一头扎进敌军的地盘。” 这里是关外,是讲究丛林法则的地方。 杨忠嗣和高丽是两只猛虎,两虎相争,山里的其余野兽只有逃命的资格。 所以,如果迎面撞到一支军队,大概率就是高丽军。 诸葛哲好奇地看向李彻:“殿下,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殿下出身皇宫,应当只读过圣贤书,最多看两本兵书。”诸葛哲疑惑道,“但您为何如此精通军阵,将一切军务都安排地井井有条呢?” 李彻哑然失笑,原来诸葛哲说的是这件事。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现代中国学生的知识储备? 每次升学都要经历军训,从小就看《三国演义》、《隋唐演义》这样的小说,偶尔还会看看军事频道。 长此以往,虽然不是专业的,但肯定会懂点军事常识。 当然,这些只是锦上添花,李彻觉得自己之所以能熟练地指挥军队,靠的还是天赋。 庆帝的基因遗传到原身后,似乎也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导致他行军布阵,只需一看就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放眼一瞧就知道哪里安营最合适。 “哎,没办法,可能这就是天赋......” 李彻刚准备好好装个13,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报!!!”一哨骑飞奔而来,“前方三里处,发现敌军营地!” 李彻眼神肃然一紧。 “拿舆图来!” 身旁亲卫连忙把李霖送给李彻的舆图拿来,李彻接过图,翻身下马。 直接将舆图铺在草地上,招手让其他人凑过来。 “刚刚我们路过的是这座山。”李彻指向图中一点,“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应该在这片区域。” “距离安东城至少有二十里,为什么会在这里碰见敌人?”李彻若有所思,看向哨骑,“可看清楚敌人身份了?” “其营内战马不多,士兵大多披甲,其衣甲样式就是高丽人。”哨骑条理清晰地回复道。 “有多少人?”李彻又问道。 “数量不多,七八百左右。” “拿下他们!”李彻当机立断,“不管他们是做什么的,先拿下再说。” “传令骑兵营包抄过去,蛮族营主攻,务必不可放走一个人!” “是!” 第112章 破城和自刎 当靺鞨骑兵闯入高丽军营地时,高丽人是懵逼的。 在他们的认知中,自己和靺鞨人不应该是盟友吗? 而当一把把长枪架在为首将领的脖子上时,他几乎不假思索就选择了投降。 其他高丽士卒四散而逃,却被埋伏在两侧的弓弩营全部射翻。 少数幸运儿逃出了弓弩营的射程范围,却绝望地看到一支穿着大庆衣甲的骑兵席卷而来。 王虎狞笑着将这些漏网之鱼一一斩杀,随后迅速接管了营地。 明明是负责主攻的蛮族营则被赶了出去,得耳布对此也不敢有怨言。 李彻带大部队赶到之时,营地中的血腥气已经散去了。 对此李彻也不奇怪,以骑兵闪击步兵,高丽人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李彻骑马来到营地中心,看着跪在地上被剥去衣甲的高丽军将领,问道: “你是哪个部分的?” 高丽军将领瞪着大眼睛,一脸的疑惑。 李彻不耐烦地抬起马鞭,一鞭子抽了下去:“说话!” 那将领嗷一嗓子,疼得满地打滚,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些什么: “西八松弄,阿该塞给思密达!” 李彻皱了皱眉,这个世界的棒子也喜欢说西八? 不过高丽好像和棒子没啥关系,棒子人的祖先应该是新罗人。 “有没有懂高丽语的,出来翻译一下。”李彻看向身后的将士。 将士们面面相觑。 殿下真是太高看自己了,大家都是罪徒出身,当罪犯也不需要这么高的文化水平啊。 李彻又看向秋白。 秋白摇了摇头:“高丽语,属下是真没学过。” 就在此时,俘虏中站出来了一个士兵,讨好地看向李彻:“将军,我是桓人,会夏语。” 桓国炀帝三打高丽失败,不仅仅留下了几十万枯骨。 还有大批被俘虏的夏人,被迫留在了高丽境内。 其中有宁死不降被杀的,也有跑进深山老林和高丽人打游击的,当然也会有投降的。 听到他自称夏人,其他人看向此人的眼神顿时变得不屑起来。 投降蛮夷的软骨头,没人瞧得起。 李彻对此倒不是很在意,虽然此人没有风骨,但不代表不能用。 再说了,这些夏人之所以落到如此田地,还不是炀帝的锅? 为了活命而投降,李彻虽然心中对此不屑,但也能理解。 “说说吧,你们是哪个军队的,来此做什么?”李彻问道。 “我等是运粮队的,负责催收粮草。”那人老老实实道。 王三春顿时瞪大眼睛,怒斥道:“当我们殿下傻吗?这里是北面,高丽国在南边,你上这里征什么粮?” “再敢妄语,老子一刀砍了你!” “不敢,不敢,将军有所不知。”那人连忙解释道,“高丽军长途跋涉,从国内补给困难,大部分粮草是从契丹人那里借来的。” 李彻皱眉道:“契丹人答应了?” “契丹人畏惧杨忠嗣,如今有了歼灭他们的机会,又不用亲自下场,自然不介意出粮相助。” 旁边解明听得恼火,顿时飞起一脚踹在那人的脸上:“放肆!大帅的尊号也是你能直呼的!” “行了。”李彻抬手制止了解明。 挺好的一条带路狗,别给我踢坏了。 “高丽军现在何处,共有多少人马,粮草情况如何?” 那人捂着流血的鼻子起身,颤颤巍巍道:“此时正兵临安东城下,他们号称十万人之数,实则多半皆是民夫、辅兵。” “至于粮草情况,应该还足够用,我等运粮队十多天才会出来一次。” 李彻漠然不语。 见到李彻不说话,那人心中更是惶恐,连忙问道:“诸位将军,是来救援杨忠......杨大帅的吗?” 李彻看向他:“是又如何?” “那您要抓紧时间了,昨日,高丽的大将军金时庆已下令发起总攻,此刻安东城怕是已经快破了。” 。。。。。。 “破城!破城!” 点将台上,金时庆拔剑而呼。 台下,无数高丽士兵嘶吼着冲上去。 一辆辆高大的云梯被士兵们推上前,投石机则发出一声声怒吼,将巨大的石块抛掷到城墙上。 冲锋的士兵络绎不绝,还未参战的士兵则组成了一个个方阵。 在军官的带领下,用生疏不清楚的夏话高喊着: “杨忠嗣,只要你投降,高丽皇帝陛下以国公之爵相授,封你为天下兵马大将军!” 高丽国曾为中原的藩属国,他们的国王本来不能自称‘朕’而称‘孤’或‘寡人’,‘陛下’改为‘殿下’,‘皇上’改为‘主上’,‘太子’改为‘世子’。 但炀帝的三次惨败给了他们勇气,现在的高丽国野心**,国王竟也敢自称皇帝了。 杨忠嗣听着刺耳的劝降声,俯视着城楼下方如蚂蚁般向上攀爬的高丽士兵,心中沉静如水。 真到了最后时刻,他心中反而没了不甘和恐惧。 将军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本就是他的宿命。 只是,没死在契丹人手里,也没死在大庆的军队刀下,反而死在高丽人手里...... 一名高丽士兵翻越城墙,刚刚踩到地面,露出欣喜的神情,杨忠嗣手中大刀便已经落下。 士兵脖颈喷出血水,哀嚎着坠下城去。 听着士兵凄惨的嚎叫声,杨忠嗣心中默默打定了主意。 作为纵横西域,灭国无数的名将,自己决不能死在鼠辈手中! 杨忠嗣看向身侧,一道红色的身影在城墙上飞舞,所过之处高丽士兵纷纷倒下。 那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停下手中的动作向杨忠嗣看去。 “璇儿......”杨忠嗣虎目含泪,嘴唇微微颤抖。 杨璇顿时明白了自家爹爹的意思,她灿然一笑: “爹爹,璇儿懂。” 自家爹爹是大桓的名将,是英雄! 身为英雄之女,岂能落在高丽小人的手中,受那不清白的侮辱?! 杨璇将手中长剑横到洁白的脖颈上,声音依然温柔:“爹爹保重,女儿先行一步。” 杨忠嗣身体颤抖着,片刻后才勉强说出话: “我儿自去,为父马上就到。” 第113章 宁古军越云在此! 听到杨忠嗣的话,杨璇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但很快就被她掩盖了下去。 她闭上了眼睛,手中长剑一横,手臂猛然向内用力。 “不可啊,大小姐,万万不可啊!”一道嚎叫声响起,杨璇的手臂被身后一人死死抓住。 杨璇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后,怒斥道:“解全,你放开我!” “我等正欲死战,大小姐为何急着自行了断?” 解全拼死握住杨璇手中长剑,剑刃将皮肤割开,鲜血哗啦啦地流下,他宛如浑然不知。 本就灰扑扑的脸上,鼻涕和眼泪混合在一起,声泪俱下地劝说道。 “你想让我落入高丽人手中,受尽屈辱吗?”杨璇怒道,“给我放手!” 解全一家三兄弟,皆受杨家大恩。 大哥解安乃是桓国军四大将领之一,老二解全是杨璇的亲卫首领,老三解明也是军中校尉。 受了如此大恩,三兄弟个个忠心耿耿,自然是说什么也不放手。 杨璇看向四处,城墙已经被攻破了多处缺口,城墙上也有无数高丽士兵站住了脚跟。 眼看着那些士兵要合围而来,她心中一横,突然松开了手中长剑。 解全顿时觉得身体向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大小姐直奔城墙边缘而去。 “大小姐!!!” 解全目眦欲裂,眼看着杨璇要跃下城墙之时。 杨璇突然定住脚步,看向天边的尽头。 解全来不及多想,一个狼狈的狗扑向前,一把抱住杨璇的大腿。 “大小姐,万万不可跳了!” “莫要吵。”杨璇嫌弃地瞟了解全一眼,随后指向城外面,“你看那边。” 解全先是确定了杨璇真的没了往下跳的打算,随后才勉强半跪起身,向城头外看去。 这一看,顿时愣在原地。 空气突然变得沉闷,天空中出现半片阴云,遮盖住阳光洒向大地。 而在大地的边缘,一支旗帜露出尖尖角。 旗帜后方,是如同帘幕般展开的大量骑兵。 哒哒哒—— 靺鞨骑兵们穿着破旧的皮甲,身上带着野性的狂暴,奔着高丽军的后方狠狠插了过去! 在乌云的遮盖下,潮水般的靺鞨骑兵与高丽军大后方产生撞击。 “父亲!”杨璇看向杨忠嗣。 杨忠嗣同样吃惊:“为父看到了!” 解安手刃两名冲上来的高丽士兵,杀到杨忠嗣面前:“大帅,是靺鞨骑兵!” 随即面露疑惑之色:“靺鞨人怎么会帮我们?” 杨忠嗣刚刚到关外时,没少对靺鞨人下手。 毕竟在东北这片土地上,靺鞨人已经算是最软的柿子了。 高丽、东胡、契丹.....都比靺鞨人更强大一些。 “不清楚。”杨忠嗣摇了摇头,随即立刻从震惊中回过神,“无论如何,我们的机会来了!告诉兄弟们,援军到了,全力反击!” “是!”解安兴奋地拱手一礼。 虽然早就做好了战死在这的准备,但能好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 。。。。。。 另一边,李彻横着手中长枪,胯下战马四蹄悬空。 身旁是牢牢护卫住自己的亲兵,身后是甲胄齐全的骑兵。 没错,李彻又双叒亲自上阵了。 他也知道这样很危险,但当得知高丽有十万大军,而且已经开始发起总攻时,亲自率兵急行军已经是唯一的方法了。 宁古军只有一万人,杨忠嗣部还有多少人不清楚,但也超不过三万。 双方实力差距如此巨大,只能剑走偏锋,以小博大。 李彻眯了眯眼睛,在阴天的加持下,双方的视野都很模糊。 但他知道,充当先锋的靺鞨骑兵已经接敌,可以模模糊糊听到前方传来的喊杀和惨叫声。 高丽军完全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刻,会突然出现一支军队插他们屁股。 主将金时庆根本没有在军队后方放置防守力量,靺鞨骑兵面对的只有一些辅兵和轻步兵。 金时庆回头看去,面色并不算凝重:“哪来的一小队骑兵?” 左右皆道不知,金时庆也不在意。 靺鞨骑兵不过三四千人,又没配备重甲,绝对无法撼动十万大军的底盘,最多不过是引起骚乱罢了。 “且让李、朴二位将军带兵去拦住。” 两名虎背熊腰的高丽将军领命而去,不多时就有两支衣甲鲜明的高丽步军赶往后方。 高丽国多山,故而马军不强盛,反而是步军较为精锐。 这就导致他们善守不善攻,新罗、百济也大致如此,三个不善攻伐的国家缩在朝鲜半岛上互相扯头发。 此时得耳布已经率领靺鞨骑兵杀散了后方辅兵,正准备直插高丽军阵中心之时,忽然看到一批身披甲胄的步兵迎面而来。 得耳布面露迟疑,李彻给他下达的命令是不管一切,只往前冲。 但蛮兵营都是轻骑兵,以轻骑兵冲击重步兵方阵,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就在得耳布迟疑之时,李彻也看到了那支步兵,连忙对一旁的司号兵喊道:“吹号,让他们绕开这支步兵。” 司号兵连忙掏出军号,吹出一段相对应的旋律。 滴嘟嘟滴滴—— 得耳布仔细分辨了一下军号声,脸上的凝重之色逐渐散去,用靺鞨语吼道:“散开,绕过他们!” 两名高丽将军气势汹汹地带着手下赶到后方,看清楚靺鞨骑兵的位置后,刚准备迎上去。 却见那些骑兵只是诡异地冲他们笑了笑,随后一甩马鞭,转眼就跑远了。 如同一圈打到棉花上,刚刚蓄起来的威势瞬间泄了下去。 李将军气急:“狡猾的靺鞨人!” 朴将军刚准备安慰几句,一阵轰鸣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定睛一看。 只见一支全身上下皆是甲胄的具甲骑兵,如同一把脱弦之箭直冲他们而来。 “列阵!列阵!”朴将军惊恐地大喊道。 然而,高丽士兵们看到靺鞨骑兵远去,刚刚卸下防备,队形松散。 前方的士兵还未架起枪阵,后方的士兵更是还没搞懂情况,具甲骑兵就已经杀到了面前。 越云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直接扫飞了七八个高丽士兵。 其余具甲骑兵没有越云的武艺,但只靠着战马高速冲锋产生的恐怖能量,硬是把还未来得及列阵的高丽步兵撞得东倒西歪。 李将军这才看清,这支具甲骑兵身上的铠甲是大庆的式样,嘴唇惊恐地发抖: “庆......大庆的骑兵?!” 他这一喊不要紧,刚刚冲过去的越云像是听了什么似的,忽然调转马头直奔两名高丽将军所在。 朴将军差点被气死,来不及埋怨猪队友,连忙指挥手下亲兵拦住越云。 可越云如何能被一群杂兵拦住,只见他如同天神附体一般,挺枪来刺,来人便扫。 长枪左右翩飞,化身死神镰刀,无情地收割一条条性命。 李、朴二人哪里见过这等猛将,一时被吓得愣在原地,眼睛都不敢眨。 李将军眼睛酸涩,本能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之时。 那条长枪已然出现在他面前。 “宁古军越云在此!”越云爆喝一声,只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得李将军回过神来。 慌忙地四处望去,却见朴将军早就带亲兵跑了。 “等等,慢着!”李将军顿时如坠冰窟。 越云哪里肯听,一把长枪从天而降,唰的一声刺穿了李将军的咽喉。 随手一挥,李将军的尸体被摔飞出去,砸在乱军之中。 “敌将已死,立即投降!” 第114章 金时庆:你们害苦了我啊 李将军一死,原本就遭受突袭的高丽军更加慌乱。 具甲骑兵虽然只有五十人,但却如同剑修大能的剑气,将高丽阵型撕开了一条口子。 高丽士兵皆无战意,惊恐地四处乱窜,一时间互相踩踏,哀嚎连连。 五十具甲骑兵终究太少,高丽士兵大多惨死于同僚脚下。 越云冲开敌阵,并未纠缠,而是立刻去和靺鞨骑兵汇合。 朴将军松了口气,刚准备回头聚拢残兵。 忽然,一阵比刚刚更加激烈的马蹄声响起。 朴将军面色呆滞地抬起头,先看见的是一柄书写‘宁古’二字的旗帜。 李彻到了! “弓弩准备!”李彻从马鞍旁取下弓箭,身后骑兵有样学样。 “放!” 只是瞬间,朴将军头顶便腾起了一片黑云! 宁古军虽然不善骑射,但高丽军如此混乱的军阵,射他们也不需要瞄准。 密集的箭雨劈头盖脸地落下,覆盖在高丽士兵身上,顿时如同割麦子般射倒了一大片。 一名亲卫手持盾牌挡在朴将军身前,另一手压着朴将军的脑袋: “将军,快走!” 身后没有回应,亲卫连忙回过头去。 却见自家将军眼睛瞪得大大的,胸口插着三根箭矢,嘴角不断涌出血水。 “将军!”亲卫脑袋像是要炸开似的,放下盾牌准备扶起朴将军。 嗖嗖嗖—— 几根弩矢顿时找到了空隙,迫不及待地落在他的后背上。 刚刚遭受具甲骑兵冲击的高丽士兵,遭受第二次沉重打击,士气瞬间降到了谷底。 终于,高丽军开始崩溃。 无数士兵丢盔弃甲,哭嚎着向后方逃跑。 像是出现了裂隙的河堤,在崩塌的瞬间,就已经进入了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莫要纠缠!”李彻冷静下令,回头看向王三春,“王三春,带步兵收拾残局!” “喏!” 李彻带来的七千士兵中,还有比例较大的一部分步兵。 虽然也配了马,但这些步兵刚刚学会骑马几天,能勉强骑马赶路已是不易,更别提上马杀敌了。 接战之时,他们只能下马结阵作战,反而能发挥出更高的战力。 王三春接管步兵的指挥权,在不断驱赶高丽残兵的同时,也护住了宁古军的后路。 李彻则带领的骑兵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加快速度尾随靺鞨骑兵,向敌军的主力碾压而去。 十万对一万,人数差距太大了。 战马也有力竭之时,若是陷入拉锯般的苦战,宁古军早晚会被人海淹没。 唯有趁着得胜之势,一鼓作气杀入敌方军中,将其中军击破。 而此时,靺鞨骑兵已经和敌军主力接触在一起。 和刚刚那支高丽步军不同,主军的阵型更加密集,几乎是人挤人。 战马失去了冲势后,很容易就陷入敌阵,随后被数不清的步兵围攻。 当得耳布又冲出三百米后,马失去了冲锋速度,双方陷入了更加血腥的白刃战。 “杀!”得耳布状若疯魔,亲自提刀上阵。 但这并不能改变巨大的人数差距,身旁的靺鞨骑兵越来越少,而聚拢而来的高丽士兵越来越多。 李彻冷静地看着陷入苦战的蛮兵营,并没有急着救援,而是目光扫过整片战场。 “那里!”李彻突然眼神一亮,指向一处防御最薄弱的地方,“胜败在此一举,所有人跟我冲!” 嘟嘟嘟滴滴滴,嘟嘟嘟滴滴滴! 急促的冲锋号声响起,宁古骑兵发出震天的怒吼声,视死如归地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 “报——” “李、朴二位将军已带兵赶到战场。” “报——” “敌军出动具甲骑兵,李将军已经阵亡!” “报——” “后方出现大庆骑兵,我军已被击溃,朴将军生死不知!” 一道道噩耗传来,金时庆此时早已没有了刚刚的淡然,面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已经不用传令兵禀报,他现在回过头去,就能看到那面不断接近的大庆旗帜。 宁古......竟是宁古郡的兵马? 宁古郡那群胆小如鼠的世家,何时有这么大的胆子了? “将军,我们先撤吧!”一名副将面露恐慌,“这支骑兵是冲着中军来的,若让他们得逞,我们就完了!” 金时庆如何看不出,这支骑兵的目的? 几千人如同疯狗一般直冲过来,完全不顾及高丽军的其他部分,就是要直接斩将夺旗。 这特么是什么野路子打法?这支大庆军队的主将会不会带兵? 如此疯癫,和动辄搏命的亡命之徒有什么区别? “不能撤退!”金时庆皱着眉毛,死死咬着嘴唇,“十万大军没拿下一个安东城,还兵败而归,我如何和陛下交代?”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将军,且让那杨忠嗣再活几日,待我们收拢兵马,还能再战啊!” “将军,您是陛下妻舅,陛下如何会降罪于您?!” 其余将领苦苦劝着,金时庆只是沉默不语。 一名副将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向前,架起金时庆:“将军,我护卫您撤退。” 其他人见状,纷纷一拥而上,将金时庆裹挟在中央。 金时庆慌乱地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放下我,我命令你们放下我!” 嘴上喊得挺大声,身体却很诚实,根本没做什么抵抗。 一众亲兵开始护送金时庆下了点将台,往相对比较安全的左翼撤去。 金时庆被搀扶上马,苦恼地看向一众人:“哎呀,本将正欲死战,你等......你们害苦了我啊!” 说完,一马鞭抽下去,第一个逃命而去。 周围人顿时面面相觑,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纵马追上。 第115章 血战 高丽十万大军,除了正在攻城的前军,和被李彻杀穿的中、后军外,还有左右两翼军。 由于宁古军是从后方偏右杀入,导致右翼军也有些混乱。 而左翼军因为没受到攻击,阵型还算整齐,自然更安全些,金时庆也因此逃往那边。 最重要的是,左翼军的将领是他金大将军的亲信,而右翼军的将军夫余由之则是不同派系的人。 很少有人知道,高丽曾经也是多民族融合的国家。 韩民族和高句丽是高丽国的主要民族,除此之外还有部分扶余人、卢水胡人,甚至还有逃难过去的夏人。 夫余由之就是扶余人,夫余是曾经的扶余国王姓,但毕竟只是一个蛮族。 作为一个少数民族将领,夫余由之的地位很尴尬,不受高丽高层的重视。 但其治军严格,赏罚分明,很受下层士兵的爱戴。 当夫余由之看到金时庆的帅旗狼狈后逃时,顿时火冒三丈,怒骂道: “未战先怯,区区几千骑就吓得他仓皇而逃,有此等统帅,我军焉能不败?!” 副将劝说道:“金时庆乃是陛下之妻舅,将军还莫要与他闹得太僵,我等快发兵去救吧。” “荒唐!”夫余由之怒道,“十万大军危在旦夕,本将还要去救这废物统帅?” “我高丽国不是大桓,也不是大庆。他们中原地大物博,折损了十万士兵也不过是伤了皮毛。” “高丽国只有二百万子民,大军若是覆灭在此,那便是二十去一,酿成灭顶之灾,你我都难辞其咎!” 副将苦着脸:“那该如何是好啊?” “敌军见我军帅旗撤退,心生倦怠轻敌之心。”夫余由之面色坚定,“我军此时杀过去,必能将其一击而溃!” 副将面色大变:“万万不可,将军!” “我左翼军不过八千军士,其余皆是辅兵、民夫,如何是那大庆虎狼之师的对手?” 高丽人祖祖辈辈就和中原王朝接触,在两者之间的冲突之中,一直是防守的一方,早就被打怕了。 据城而守尚敢反抗,可要是野战,借他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摆开阵势。 “闭嘴!”夫余由之拔剑而出,“大庆人又如何,他们也没有三头六臂,如何不能战?!” “传令全军,立刻出击,胆敢未战先怯乱我军心者,杀无赦!” 。。。。。。 李彻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轻轻勒了下马缰,战马停在满地的尸体之中。 手中的长枪无力垂下,鲜血沿着枪头的血槽滴滴答答地流下。 刚刚一战,李彻冲锋在前,手刃十数人。 身上的铠甲虽是宁古军中最好的,但也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划痕,胸口更是凹陷下去一大块。 那是被一柄飞来的短斧砸的,若无铠甲护体,这一斧头恐怕就要了自己的命。 高丽军主力溃败,攻城的那部分士卒已成弃子,被宁古军和城墙上的桓国军左右夹击,覆灭只是时间问题了。 “殿下,休息一下吧。”秋白递过来了个水壶,“接下来交给我们就好。” 由于宁古军中没有胡强能骑的马,所以负责护卫李彻的只有秋白。 秋白大族出身,有一手好剑术,还在罪徒营厮混多年,本以为以自己的本事保护李彻绰绰有余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家王爷打起仗来这么不要命的。 最开始还在阵中,打着打着就跑到最前面去了。 李彻的坐骑又是军中最好的,导致其他人都跟不上,身边更是一个亲卫都没有。 他倒好,哪里敌人多就往哪跑,手里的长枪是真敢向敌人招呼啊。 吓得秋白冷汗大冒,马屁股都抽流血了,才重新赶过去将李彻护住。 李彻接过水壶,猛灌了一大口,随即喷出了一多半:“呸!这他妈是酒?!” 秋白谄笑道:“殿下,酒能壮胆,我们都厮杀惯了,喝水多没劲啊。” “以后不得如此了。”李彻白了他一眼,“战时军中不得随意饮酒,忘了吗?” “是是是。”秋白连忙答道。 随后就看到李彻将酒壶没收,握在手中一口接一口喝了起来。 秋白挠了挠脑袋,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酒壶要回来,忽然听到右边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殿下,敌军右翼向我军靠拢!”有亲卫拍马来报。 “他马勒戈巴子的!”李彻怒砸手中酒壶,“狗棒子,曹伱血冯的,还敢跟老子龇牙?” 说罢,拔出插在地上的长枪,策马向右方而去。 独留秋白在风中凌乱。 殿下刚刚说了什么,我怎么听着还有谁母亲的事呢? 不对,我的酒壶啊! 也不对,殿下又自己冲过去了? “快跟上,保护殿下!” 秋白拍马而走,亲兵营和未杀散的骑兵连忙跟上。 夫余由之亲率八千高丽兵自东边杀来,刚准备进入战场。 就看到杀气腾腾的大庆骑兵突然调转马头,齐奔自己而来。 夫余由之大惊,麾下士兵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从他们的视角看来,那就是一群铠甲殷红的修罗骑兵,似乎从地狱中归来,向他们索命。 最前方的骑兵放下骑枪,丝毫没半点要减速的意思,悍然撞入高丽军阵线。 高丽士兵哪见过这阵仗啊,本就对大庆军队有心理阴影,此刻更是被惊得哭爹喊娘。 区区一千骑兵,竟一个照面就把八千高丽士兵临时建立的防御撕得粉碎。 前面的高丽士兵被尽数撞飞出去,落在后方的人群中,后方士兵更是惊恐溃散。 李彻手中长枪一扫,将面前的士兵杀散后,纵马跃入敌阵之中。 “杀!杀!杀!” 肾上腺素飙升,让他失去了部分理智,换来完全无畏的勇气和对恐惧的丧失。 身体不断压榨汲取体内的每一丝力量,凝聚在长枪之中,最终落在高丽人的脑袋上。 李彻连挑十数人后,杀入敌方阵线的后方,一眼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夫余由之。 “棒子,受死!”李彻拍马而上,扔掉手中长枪,拔出身侧的弓箭。 夫余由之浑身汗毛乍起,连忙从身后拿起弓箭。 李彻见对方也弯弓搭箭指向自己,心中却没有任何畏惧。 面色冷漠地松开手指,两支箭矢几乎同时射出。 嗖—— 嗖—— 因为都是猝然开弓,两人竟都失去了准头,箭矢飞到了后方。 李彻没有丝毫犹豫,胯下战马也没减速,疾驰之中再次弯弓搭箭。 夫余由之脸上一阵慌乱,但强忍着恐惧再次拉弓。 两支箭矢飞出,在空中交错而行。 李彻射出的箭矢正中夫余由之的右胸,箭矢突破甲胄,瞬间爆出大量血花。 而他自己也觉得左肩一凉,低头看去,左肩膀处已多出一根摇晃的尾羽。 “哈哈哈哈哈!”李彻忽然大笑出声,双目血红地一把折断左肩上的箭矢。 夫余由之大骇,眼前都有些发黑了,死亡的恐惧笼罩在心头。 眼看着李彻竟再次弯弓搭箭,他完全没了对射的勇气,丢弃弓箭拔马欲走。 李彻哪能如他所愿,屏息凝神,架上一根箭矢,手中硬弓微微上抬。 这一箭,如同闪电般射出,正中夫余由之的后脑处。 只听得一声惨叫,夫余由之瞬间摔下马去。 李彻放下弓箭,心中豪气荡漾。 双腿用力一夹,胯下战马嘶叫着抬起半个马身。 李彻随着战马升高,俯视着周围高丽士兵惊恐畏惧的神情,暴喝出声: “射杀尔等将军者,宁古郡王李彻是也!” 喊声传遍半个战场,众多高丽士兵回头看见自家将军已落下马去,生死未知。 顿时战意全无,丢下兵器高呼投降。 直到此时,秋白才带着亲卫营追了上来,拱卫住李彻。 李彻对他淡然一笑,随即感觉眼前一黑,力气如潮水般退去。 整个人虚弱地向后一仰,坠落下马。 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只有秋白带着哭腔的喊叫声: “殿下!!!” 第116章 大桓亡了! 待到李彻醒来,已是两个时辰过后了。天阴沉沉的,不知是夕阳落下还是要下雨。 李彻缓缓睁开眼睛,耳边立刻传来一道惊喜的女子声音: “醒了,醒了!” 李彻还以为是常凝雪,刚侧头看过去,随后便愣住了。 那是一张精致而陌生的脸,未施粉黛,甚至还带着血痕。 但这张面孔,却比前世见过的所有明星都要美艳。 还未等李彻看够美女,就听到秋白发出一阵哭哭啼啼的悲切声音: “殿下,殿下啊!” 秋白跪在李彻身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些浮肿。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不是醒了,而是死了呢。 李彻疑惑地问道:“怎么受的伤?” 战场上都是刀伤和箭矢,也没见过被揍成猪头的伤势啊。 秋白喏喏不敢言。 李彻稍微一想,便恍然大悟了,这伤八成是王三春他们干的。 古代亲兵的职责很简单,就是保护主将安全。 主将阵亡,亲兵皆斩。 秋白身为亲兵统领,没能护好李彻,甚至导致李彻重伤昏迷,这已经是天大的罪过了。 只是打了他一顿,没砍了他脑袋,是王三春他们看在同袍之情的份上,才放了他一马。 李彻无奈地笑了笑,环顾四周。 王三春、诸葛哲、胡强、越云等将领都在,常凝雪和医护兵也在身旁。 唯一的陌生人就是刚刚看到的那张令人惊艳的女子,身穿红色战袍,眉宇间却有种如水般的温柔。 看到李彻看来,杨璇单膝跪地,真挚道:“杨璇见过恩公。” “你是何人?” “杨忠嗣是我父亲。” 李彻恍然,原来是将门虎女:“你父亲呢?” 杨璇欲言又止。 李彻见到她的样子,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无非是顾及自己名将的面子,和对前朝的愚忠,不愿意来见自己呗。 李彻转而问道:“敌军如何了?” 诸葛哲上前插手行礼,眼中满是敬意:“殿下率军击溃敌军主力,十万大军大败,唯有左翼军逃了出去,其余人非死即降。” “我军追杀十里,因担心殿下情况,不敢贸然追击下去,现在正打扫战场。” 众将皆是一脸敬佩地看着李彻。 此战,宁古军无一人怯战,皆是拼死杀敌。 而若论首功,他们这些将领还真不敢想。 力排众议,以一万人突袭敌人十万大军。 亲自率军击溃敌军主力,敌军主将望风而逃。 而后又转战右翼,冲锋在最前面,亲手射死了右翼军将领。 李彻这一系列操作,随便拿出一条都是头功。 而李彻对此却并无什么感觉,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厮杀,此刻他只觉得身心疲惫。 “我军伤亡如何?” 诸葛哲侧开身子,王三春连忙上前,脸上有些悲痛: “蛮兵营伤亡过半,得耳布受重伤。宁古军折损了一千多将士,负伤者在半数以上。” 李彻愣了一下,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曾经的他看三国演义,对大战后的伤亡人数没什么概念。 像是这种一万人破十万人,只折损了一千人,已经算是史诗大捷了。 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那种悲痛和自责却让他无以言表。 一千人的命不是命啊?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们无条件相信自己,愿意为自己赴汤蹈火,却因为自己的决策和命令消逝了。 李彻想要坐起身,却感觉到肩膀一阵刺痛,疼得他下意识吸了口凉气。 常凝雪连忙上前扶住他,嗔怪道:“不可乱动,免得伤了筋骨。” 李彻点了点头,待到适应了疼痛后,才勉强坐起身。 就在这时,一群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为首的一名汉子见到李彻醒来,顿时惊喜地跑了过来,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大恩大德,俺解明这辈子都难以报答。” “起来吧,大老爷们儿,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李彻笑骂道。 解明擦了擦眼泪,站起身。 李彻则向他身后看去。 为首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将军,面容威严,鬓发光鲜,眼中虽有遮盖不住的倦意,但更多的则是上位者的威势。 忽略他满脸的皱纹,年轻时一定也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大帅哥。 “杨忠嗣?” 老将军点了点头。 李彻笑了笑:“本王跋山涉水来救你,你却不肯称我一声殿下?” 杨忠嗣面色难看:“老夫是大桓国的将领,如何能拜庆朝的藩王?” 李彻注视着杨忠嗣的眼睛,后者也丝毫不必让,眼中满是倔强。 老犟种! 李彻在心中暗骂一句。 “杨将军......大桓亡了!”李彻用几乎冷漠的语气说道,“你究竟要自私到什么时候?” 此言一出,杨忠嗣顿时色变: “老夫自私?” “老夫没有和宁古郡那些世家同流合污,祸害百姓!” “老夫没有败坏夏人名声,向蛮族摇尾乞怜!” “自从来这关外后,我没有休息一天,每日都在与关外蛮族血战。” “你说我自私?” “即便是后世史书,也当记载我杨忠嗣忠于国家,忠于主君,忠于华夏之名!” 看到杨忠嗣声声悲切,似乎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李彻忍不住冷笑。 “所以呢,这就是你为了自己名声,而不顾麾下勇士生死的原因?” 杨忠嗣闻言,顿时语塞。 李彻继续在他心口补刀子:“本王为了救你,牺牲了一千名兄弟,尚且悲痛难忍,羞愧难当。” “你呢?这几年因为你自己的愚忠,让多少勇士无辜死于这关外之地,又有多少亡魂到死不能归家?” “朝廷招安你,开出了不差的条件,你本可以带将士们回归故乡,但却因为一己之私将他们逐渐带向死路。” “你不觉得羞愧嘛!” 杨忠嗣缓缓闭上了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老夫与你说不清,你又非大桓之人,如何懂得我等国破家亡之恨。” “呵呵。”李彻冷笑一声,“你大概只知道我是宁古郡王,还不知道我是大庆六皇子吧?” “六皇子?!”杨忠嗣面色大变,“那你母亲是?!” “前朝新安公主!”李彻淡淡回道。 第117章 少帅 杨忠嗣再看向李彻时,隐约间似乎看到了义父和义兄的影子。 原来是他啊,是那个苦命的孩子。 自己唯一没有见过的桓朝皇室血脉,大桓新安公主和大庆皇帝的子嗣。 “怪不得,怪不得。”杨忠嗣喃喃着,迷茫的眼中已带有泪花。 怪不得一个大庆的藩王,愿意不远几百里来驰援自己。 甚至不顾生死,亲自上阵搏杀,以区区一万人冲击十万高丽军。 原来,他本就是大桓皇室的血脉,是自己的亲人! 杨忠嗣眼睛突然一亮,声音颤抖着问道:“你,可是想要......” “不!”李彻连忙打断,“我从未想过!” 李彻当然知道杨忠嗣要说什么,这个大桓忠臣知道自己有前朝血脉后,必然会起拥立自己光复桓朝的心思。 毕竟自己身负两朝血脉,有天生的法理优势。 但李彻是绝对不愿意,甚至不能让他说出口! 还是那句话,大桓已经亡了! 现在有一个更强盛美好的大庆,虽然也有诸多缺点,但百姓们至少还能挣扎着活下去。 自己为何要再起战火,将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又为何要背叛亲生父亲,落得一个不忠不孝之名? 自古藩王起兵的,除了朱棣外,又有谁能真正夺得那个位子的? “自春秋战国之后,中国大一统,各朝各代都没有超过三百年的国祚!” 李彻严肃地盯着杨忠嗣的眼睛,掷地有声: “前朝炀帝是我的舅舅没错,但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好大喜功、骄奢淫逸、行暴政、乱纲常!” “桓朝灭于其手中,并不冤枉。”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桓气数已尽,你还不明白吗?” “黄口小儿安敢无礼,你所说之事,老夫如何不明白!”杨忠嗣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但我是桓朝的将军!” “忠臣不事二主,更何况我是先皇的义子,是陛下的义弟!” “大桓就是我的全部!”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一个郡王、一个大帅,在初次见面后竟直接激烈争吵了起来。 虽吃惊,但两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在场之人无一人敢出声劝说。 唯有胡强握紧拳头,目光紧紧锁定杨忠嗣,跃跃欲试。 他打定主意,这要这老头露出半点想要动手的意向,自己就一巴掌拍过去! 李彻对固执己见的杨忠嗣颇感头疼,他喘了口气,叹息着问道:“你可知何为亡国,何为亡天下?” 不等杨忠嗣开口,李彻便自行说道: “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桓朝虽灭,但我华夏传承未断,文明尚存。” “可若你这种人一意孤行,再次挑起华夏内战,以致百姓羸弱,国力衰退......” “到那时,异族入侵,宗庙被毁,农田荒废,夏人被屠杀,被当做牛羊般凌辱。” “你杨忠嗣连一个忠臣的名号都留不下,你就是民族的千古罪人!” 杨忠嗣双手颤抖,颓然地向后一靠,几乎摔倒在地。 好在身后解明、解安两兄弟眼疾手快,从两边搀扶住了他。 李彻这一番话,完全否定了他后半生所做之事,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风骨和忠诚,贬的一文不值。 更让杨忠嗣感到崩溃的是,自己竟然完全无法反驳他,因为李彻说的似乎是对的。 大桓亡了又如何,华夏文明亡了才是天塌了! 自己若是一意孤行,扶持李彻在关外建立一个大桓,去和大庆对立。 结果如何不清楚,但周边那些蛮族怕是要乐疯了,他们会磨刀霍霍,贪婪地盯着中原这片沃土。 大庆国境将陷入动荡,皇室威严不存,刚刚迎来和平的中原百姓又将陷入战争泥沼。 自己作为始作俑者,可不就是全天下的罪人吗? “罢了,罢了。” 杨忠嗣叹了口气,似乎又年老了十岁。 “我已是老朽之身,无力再做些什么了。” “至于我这一生的是非功过,便交由后人评说吧。” 此言一出,杨忠嗣身上似乎多出几分暮气。 李彻望过去,只觉得他身上多出了一些腐朽的气息,像是敬老院的那些孤寡老人,完全没有未来这个概念。 哀大莫过于心死,或许用来形容此刻的杨忠嗣再好不过了。 李彻皱了皱眉。 让杨忠嗣陷入如今的状态,并非李彻的本意。 他要的是一个痛改前非,能替自己驰骋疆场,纵横四方的杨忠嗣。 而不是一个陷入懊悔、自责,如行尸走肉般的糟老头子。 若是杨忠嗣就此沉沦,那自己前来营救他的意义何在?城外那一千将士的牺牲又有何意义? “杨将军,其实你还有很多事情能做。”李彻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 “你在关外闯荡多年,应该清楚这片土地没有他们说的那么贫瘠,恰恰相反这里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宝地。” 杨忠嗣低垂着脑袋,没有搭话。 不管对方面如死灰,李彻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这里土地肥沃,若能清扫蛮族,就能将关外之地变成大庆的粮仓,不仅可以自给自足,甚至可以支援中原贫瘠之地。” “这里矿产丰富,铁、煤、铜、盐应有尽有,只要有足够的工匠,我有信心让大庆的武器装备更新迭代。” “这里还有广阔草场,可以成为养马地,而那些蛮族就是最合适的马倌。” “这片土地的潜力很大,杨叔,我需要你和你手下将士们的帮助,将这里打造成大庆最富饶的藩镇。” 李彻的话把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大家完全没想过,这片所有人都瞧不起的冰天雪地,竟有如此大的潜力。 但李彻所言有理有据,虽然很多都是设想,但却莫名其妙令人信服。 就连杨忠嗣麾下的将领都不由得心潮澎湃,脑海中出现了李彻描绘的画面。 终于,杨忠嗣缓缓抬起了头。 眼中仍是无神,但却多了几分欣慰:“既如此,那你就去带他们做吧。” 李彻反而愣了:“你这是何意?” 杨忠嗣没有理他,而是看向身后其他将领。 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叫少帅!” 众人皆是一愣。 “没听见我的话吗?”杨忠嗣指向李彻,“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们的少帅。” “你们要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就像效忠于我一样,效忠他!” 解明第一个回过神来,单膝跪地,以拳捶胸:“参见少帅!” 杨璇、解安、解全、**之等人后知后觉,见杨忠嗣面色不似作假,强忍着震惊单膝跪地。 “末将参见少帅!” 第118章 老阴波一 李彻看着跪了一地的桓国军将领,耳边似乎隐隐约约响起了bgm: 【晓月拂流年步履蹒跚间,放不下的告别忽闪忽灭】 【斑驳的岁月从不肯忘却,留清欢两三卷迷了眼】 少......少帅? 这称呼可不兴起啊! 从古至今,好像就有那么一位少帅比较出名吧。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称呼还真让自己继承这支军队,有了一定合法性。 桓国军是前朝军队,若是向大庆投降,肯定轮不到自己这个宁古郡王,而是直接向朝廷投降。 而若是自己有了少帅的身份,那就是杨忠嗣将自己的私人军队转增给子侄辈,法理上还说得过去。 “杨叔,您这是......”李彻看向杨忠嗣。 “我老了......”杨忠嗣长舒一口气,目光飘向城外的旷野,“你讲述的未来很好,但我已经无力去和你一起做这些大事了。” “说起来,你母亲是我的义妹,我也算你的长辈。” “这支军队跟随我多年,今后便交给你统领。你是一个爱兵如子的藩王,我相信你会善待他们。” 李彻看向跪在地上的桓国军将领们,心中并无目的达成的欣喜,反而有些沉重。 这是传承,也是责任。 “爹爹,那您要去哪......”杨璇焦急地问道。 杨忠嗣笑了笑,柔声道:“我不能留在这里,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 “我老了,既然不能战死在疆场,那就归隐于山林之间吧。” 。。。。。。 杨忠嗣的确不能留在李彻麾下。 一是他的愚忠观念太深刻,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二是朝廷方面会有很大的阻力。 他们可能会默许李彻收服桓国军,毕竟相比于这个前朝势力,庆帝肯定是更相信自己儿子。 但庆帝绝对不会允许杨忠嗣这个心腹大患,转投到李彻帐下。 一个前朝将军,一个有前朝血脉的皇子,两者结合在一起,影响力和威望太大了。 即便李彻还没有造反的心思,那些对前朝仍抱有幻想的人,依然会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在杨忠嗣离开之前,和李彻一同整理了桓国军和这座安东城的遗留事务。 首先是桓国军的情况。 桓国军巅峰时期有四万骑兵,而到解明突围而出,来找李彻求救时只剩下一半了。 再加上高丽军发动总攻时的伤亡,此刻的桓国军只剩下一万两千人,其中还多半带伤。 但李彻并不嫌少,这一万两千人可都是精锐啊,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能适应东北寒冷天气,而且全员都是骑兵。 更别提军中还有跟随杨忠嗣多年的将领,都是高级的指挥人才。 唯一让李彻觉得头疼的,依旧是粮食的问题。 此次带出来的粮食并不少,但那些粮食供给自己的士兵绰绰有余,可现在突然多出这么多张嘴,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桓国军一万两千人,高丽军俘虏初步统计至少有两万人。 除非李彻下令将这些俘虏都坑杀了,不然粮草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 几天后,李彻坐在安东城的府衙中,看着粮食消耗的清单唉声叹气。 “怎么了?” 听到声音,李彻抬头看到穿着一身麻衣,打扮得像是普通老头的杨忠嗣走了进来。 将桓国军交给李彻后,杨忠嗣卸下了多年的重担,整个人都年轻不少。 他没急着离开,而是准备帮李彻把后续事情都处理好后再走。 “还是粮草问题,令人苦恼。”李彻无奈道,“军中存粮只够三天的了。” “何不杀了那些高丽人?”杨忠嗣淡然道,“少了两万多张嘴,粮草就没那么缺了吧?” 李彻吓了一跳:“可是......杀俘不祥啊。” 他对棒子倒是没什么同情心,但在古代的价值观不同,一国之主君若是杀孽太重,是会受到主流社会排挤的。 就像当年白起坑杀四十万士卒,给秦昭襄王背锅一样。 自己还有大兴东北的野望,不可能这么快就把名声搞臭。 “也是。”杨忠嗣笑了笑,“那老夫帮你想个办法吧。” “愿闻其详。”李彻顿时大喜。 杨忠嗣随手从桌案上扯过地图,指向几个地点:“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这些部落当初都给高丽军提供过粮草,你可以用少帅的名义命令他们,给我们提供粮草,否则就发兵去攻打他们!” 李彻惊讶道:“他们能同意吗?” “他们不敢拒绝。”杨忠嗣表情冷漠,“谁让他们站错了队呢?高丽军未能灭掉老夫,那他们助纣为虐的行为就要得到清算!” “这几个部族加起来也有十万人了吧?他们会不会联手来攻?”李彻又问道。 杨忠嗣摇了摇头:“不会。先不说开春之际,无论是契丹人还是胡人,都需要放羊养膘。同时那些渔猎民族也要破冰抓鱼,储存猎物。” “即便是能抽出时间,他们的部族过于分散,也没办法迅速动员军队,聚合在一起。” “我们的军队完全可以率先出击,将他们一一击破。” 杨忠嗣叹了口气:“可惜军队需要修养,此刻不宜出兵,不然真可以清扫掉他们,把这一片的蛮族杀干净。” 李彻思考了一下,觉得真可以一试。 杨忠嗣的威名附近的部族皆知,之前他们帮高丽国筹措军粮,就应该知道后果。 此刻高丽国败了,这些部族估计正在惴惴不安,生怕杨忠嗣报复呢。 现在只是跟他们要点粮食,已经算是自己仁慈了。 “还有,高丽国也当付出代价!”杨忠嗣眼冒寒光,“这座城池和两万俘虏就是我们的筹码。” “他们大败而归,国内军心民心必定不稳,我们可以以此为要挟,向他们狮子大开口,让他们出钱出粮赎回这些俘虏和城池。” “据我所知,这几年高丽国内的情况也不好。高丽国王为了安抚局势,一定会同意我们的要求。” “到那时,你就把那些精壮的高丽俘虏留下做奴隶。那些老弱以及残废生病的俘虏,便把他们送过去。” “让这些残病之人去消耗高丽国的粮食药材,拖垮他们的财政,五年之内,他们将再无力侵犯边境。“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李彻愣了一下,双眼放光地看向杨忠嗣。 真是个老阴波一......呸呸呸,真是大才啊! 第119章 加入宁古军的必要条件 虽然心中腹诽,但李彻还是依计行事。 杨忠嗣从军中叫来七八人,准备派他们去各部族要粮食。 “参见大帅。” 都是面目狰狞、虎背熊腰的军汉,但在杨忠嗣面前却低眉顺眼,像是小绵羊一样乖巧。 杨忠嗣冷哼一声,紧紧盯着几人。 几人顿时浑身一抖,连忙李彻也弯腰见礼:“参见少帅。” 李彻不好和他们摆架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杨忠嗣这才开口道:“此次让你等去各部族筹粮,知道该怎么做吧?” 一汉子迫不及待地接茬道:“俺晓得,大帅教过俺。语气严厉、态度蛮横,就像是乡下收租子的地主,绝不堕咱桓国军的威风。” 李彻看那汉子流利的回答,顿时瞪大了眼睛。 如此熟练,看来老杨头没少干这种敲诈勒索的事啊。 杨忠嗣则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什么桓国军?!” “额......护国军,大帅莫怪,俺一时没改过口来。”汉子连忙低头道歉。 既然已经被李彻收编了,桓国军的名字肯定是不能用了,改为护国军还好听一些,也没那么犯忌讳。 杨忠嗣点了点头:“滚吧,快些回来。” 几人连忙拱手:“喏。” 看着几人远去的身影,杨忠嗣皱了皱眉,对李彻说道: “老夫手下在关外厮混惯了,脾气桀骜一些,你可要强硬一些,才能压住他们。” “你小子哪都好,就是脾气太软,对士卒太好了,时间长了他们就会不敬畏你。” 李彻笑道:“杨叔放心,此事我擅长,我手下的士兵也不是什么善茬。” 杨忠嗣怀疑地看了李彻一眼。 李彻笑了笑,也没解释:“杨叔先坐一会,我去解个手。” 李彻走后,杨忠嗣看向帐内各自忙碌的军官,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先是对拱卫在门口的秋白招了招手:“你当兵之前是做什么的?” 秋白知道这老头是殿下的长辈,自然不敢怠慢:“在下是罪徒营出身,幸得殿下解救才有今日。” “罪徒营?犯了什么事?”杨忠嗣皱眉道。 秋白面无表情:“灭了我哥哥满门。” 杨忠嗣瞳孔放大。 趁着他愣神之际,秋白拱手退到一边。 片刻过后,杨忠嗣才回过神来,又看向一旁的燕三:“你又是做什么的?” 燕三正对着一张启蒙字帖抓耳挠腮,听见杨忠嗣叫他,闷声道:“我也是罪徒营出身。” “你又犯了何事?” “我靠手艺吃饭,平日里也就做点飞檐走壁,劫富济贫的买卖。” 杨忠嗣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又看向另一边的王老四。 王老四连连摆手:“杨大帅,我不是罪徒营出身的。” 杨忠嗣松了口气,柔和道:“那你是哪个军队的?” “我是芒砀山的,以前啸聚山林,占山为寇,后来主动找殿下投诚了。”王老四笑道。 杨忠嗣一口气刚松出去,差点被噎了个半死。 好好好! 不是杀头的罪过,没资格加入你们宁古军是吧? 之前自己还在担心,李彻太过仁慈,压不住桓国军的老兵油子。 现在看来,更应该担心自己的兵会不会被李彻带成罪犯! 毕竟能驾驭这么一群重犯,李彻自己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当李彻解完手回来,便看见杨忠嗣顶着张大黑脸,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李彻看向杨忠嗣的背影,疑惑地问道:“你们谁又惹老爷子了?” 燕三抬起头,憨声道:“不知道啊,刚刚还聊得好好的呢。” 李彻只觉得莫名其妙,嘟囔道:“老爷子脾气真古怪。” 。。。。。。 去各蛮族部族要粮的可以是士兵,但去高丽国的人就不能如此草率了。 高丽虽小,但也是一个国家,两国沟通应该按照国礼派遣使节。 杨忠嗣手下的谋士显然都不够格,而李彻的手下,也只有诸葛哲能独当一方。 翌日,诸葛哲手持旌节,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来到城外。 李彻亲自送他出城,眼中略有担忧:“先生千万注意安全,消息传达到就可以了。” 诸葛哲面带微笑:“殿下放心,您不是说过,高丽小国自卑而自大,偏执而敏感,只服从于强权。” “我宁古大军已重创他们十万大军,以高丽人的秉性,必不敢对臣做什么。” 李彻点了点头:“话虽如此,但还是要注意安全。” 说罢,转头看向护卫在诸葛哲身侧的越云。 越云察觉到李彻的视线,郑重道:“殿下放心,云必护卫得诸葛先生周全。” 诸葛哲为主使,越云为副使,向高丽境内出发。 金时庆大败而逃后,便率领残兵退到新义州至鸭绿江口防线。 一边收拢士卒组织防御,一边向高丽国王汇报战况。 诸葛哲等人渡过鸭绿江后,很快就被巡边的高丽士卒发现。 由于他手中有旌节,士兵也不敢怠慢,连忙将其护送到金时庆面前。 一路上,诸葛哲看见了数不清的碉堡、深藏在山中的关隘和小型城池。 高丽人把边境打造成了钢铁防线,严防死守。 可见他们对中原王朝有多么畏惧。 得知大庆派使节前来,金时庆虽心中恼火,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出门迎接。 诸葛哲下了马,看见眼神不善的金时庆,微微一笑:“汝就是金时庆?” 金时庆恼怒道:“庆国使节怎的如此无理?” “高丽撮尔小国,以下犯上,屡次侵犯我大庆尊严,是你等无礼在先!”诸葛哲反唇相讥。 “我等奉命驱逐入侵的桓国残军,何时与你们大庆发生过冲突?”金时庆反驳道。 诸葛哲肃然道:“山海关之外,皆是我王领土,汝等在我王领地内动刀兵,便是蔑视我王威严,自要讨伐!” 金时庆差点被气得脑溢血。 山海关之外都是你们的领土,那靺鞨人住哪?北胡人住哪?我们高丽国去哪? 但他也察觉到了诸葛哲话中不对劲的地方,疑惑道:“你们不是大庆官兵?你王是谁?” 诸葛哲对西面一拱手:“大庆六皇子,宁古郡王。” 此言一出,金时庆和周围的高丽将领齐齐语塞。 宁古郡......何时有王了? 击败他们的竟然不是大庆正规军,而是一个藩王的军队? 大庆的军队,都是怪物吗!!! 第120章 互不侵犯条约 沉默片刻之后,金时庆最终还是泄下了那口气。 “尊使里面请吧。”金时庆向里面伸手示意。 诸葛哲手持旌节不紧不慢地走进府衙,越云则持枪胯剑跟在他后面。 左右卫兵立刻起身拦住越云,越云一瞪眼睛,杀气如实质般射出。 “不得携带……武……武器。” 卫兵只觉得被某种猛兽盯上了,顿时如坠冰窟。 “罢了,让他进去吧。”金时庆开口道。 卫兵这才颤颤巍巍地退下,放行。 诸葛哲走入府衙,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后找了个位子坐下。 越云则如同贴身侍卫般站在他身后,目光森然地扫过整个内堂。 金时庆挥手让属下准备茶水,自己则走到主座坐定,随后缓缓开口道: “宁古郡王让尊使来此,有何贵干?” 诸葛哲笑了笑:“贵军在我王领地内大动干戈,不准备给我王一个交代吗?” “你要什么交代?”金时庆咬牙切齿。 诸葛哲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先是闻了闻茶香,随后轻抿了一口,尽显儒雅之气。 这才不紧不慢道: “一,高丽当赔偿我宁古军出兵的钱粮损耗、战士抚恤、武器消耗。 二,我王宽仁,高丽被俘士兵可赎买回去,每人价格五十斤粮草。 三,安东城也可归还于你们,但需拿等价的钱粮物资来赎。 四,宁古郡国和高丽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以鸭绿江为界,双方撤兵。以后凡有越界贼盗逃犯,彼此不得隐匿。 五,两国边界城池当一切如常,不得筑造边城堡垒,更不得屯兵。” 诸葛哲放下手中茶杯,淡然道:“只要高丽王允诺这五条,我王便收兵言和,双方战争就此停歇。” 这五条要求都是李彻提出的,说实话,很苛刻。 诸葛哲觉得,但凡是个正常的国君,都不会答应。 果不其然,只见金时庆怒目而视,气得面红脖子粗: “绝不可能!是你等先对我们发起进攻,我们还要赔偿你们的损失,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诸葛哲暗自叹了口气。 的确,他也觉得这有点不讲理了,也不知道殿下是怎么想到这么过分的条件。 殊不知,这些看似过分的条约,在后世那段屈辱的历史中,被大清签了个遍,还要感恩戴德。 此刻的大庆国文人,被极端的儒家思想荼毒太深。 信奉大国当有风范,以理服人那一套。 就像是前世的大怂(宋),打输了要给辽国送岁币,打赢了还要送岁币,脸都不要了。 李彻自然看不惯这些,战败国就要有战败国的样子,不把这高丽国扒一层皮下来,他对不起那些牺牲在沙场上的士兵。 尽管心中不赞同,但诸葛哲面上仍是毫无表情: “殿下也说了,若是不答应这些条件,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金时庆强压怒火问道。 诸葛哲面露冷漠:“我王师出动,宁古军和杨忠嗣将军的护国军一齐南下,并联络新罗、百济出兵。攻破你们的防线,打到你们的开京!” 开京乃是高丽国的首都。 虽是首都,但高丽国的地盘就那么大,开京距离边境其实并不远。 “你们敢!”金时庆快要气爆了,“我高丽还有二十万大军,还有无数坚城堡垒,你们大庆能突破鸭绿江吗?” “那就不劳阁下关心了。”诸葛哲淡淡道,“殿下给我们的命令是一直打下去,你们要打多久,就打多久!” “打到宁古军最后一名士兵阵亡,打到你们高丽弹尽粮绝,亡国灭种,不死不休!” “你你你......”金时庆气急,指着诸葛哲说不出话来。 诸葛哲毫不在意,继续道:“反正我们宁古郡国不过是大庆的一个藩国,即便和你们高丽国同归于尽也值了!” 诸葛哲目光淡然,依然是那种不疾不徐的平淡语气,却说着极为残忍的话。 听起来完全没有恐吓和威胁的意思,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让金时庆觉得对方真要这么做。 他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诸葛哲。 这大庆宁古郡王,是十足的疯子啊! 玩得这么狠吗?这是要玉石俱焚,和高丽国拼命啊! 如果是其他国家,还真不怕这种威胁,毕竟上位者的博弈讲究共赢,而不是同归于尽。 但高丽国不同,他们畏威不畏德,吃硬不吃软。 以高丽国面前的状况,李彻要是真和他们死磕,后方的新罗、百济绝对不会再观望了。 他们早就对高丽国虎视眈眈了,必然会从后方出击,掏高丽国的腚眼。 届时,高丽国腹背受敌,真没准就此灭亡了。 金时庆长出了口气:“宁古郡王的条件太过无礼,本将军无法给你回复。” “还请尊使在此休息几天,我派人去汇报我家陛下,请陛下圣裁。” 诸葛哲眼睛一眯:“可以。” 高丽国王自称陛下这件事,让他很不爽。 但诸葛哲知道轻重,此行的目的是从高丽国身上割下一块肉,王号称呼这种小事,就先不和他们计较了。 “但请记住,我家大王只给了我五天时间,五天之后我若还未回去复命,王师顷刻间便会杀到这里。” 金时庆面色难看地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诸葛哲就这样在此居住了三天。 三天过后,高丽国王的旨意到了。 果然不出李彻所料,当他摆出一个时刻准备拼命的疯批架子后,吃硬不吃软的棒子果然怂了。 五项条件,高丽国王全部答应,只是有些许的变化: “一,赔偿贵军之事可以应允,但杨忠嗣的桓国军之前并非是大庆军队,他们的战损我们不能赔偿。 二,被俘士兵我们只能赎一万人,每人价格要降到三十斤粮草。 三,安东城我们愿意赎买回去,但价格不能太离谱,贵军撤军时不得故意损毁。 四,互不侵犯条约,我方并无异议。 五,日后我方不会率先在边界屯兵,但已经建好的城池碉堡却是不能拆掉。” 金时庆面色惨白地放下手中旨意,问道:“尊使,如此可行否?” 诸葛哲捋了捋胡须,笑着点了点头:“善。” 第121章 学兵法 鸭绿江边,乌蒙的山上云层翻滚,大片的雪花摇晃着飘落而下,给安东城裹上了一层白袄。 门外巡逻的士卒踩着厚实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李彻起身关上窗户,对着手心呵了口气。 “尾雪已至,春天正式到来了。”杨忠嗣坐在火炉旁,开口道。 李彻‘嗯’了一声,喟叹道:“是啊,天要暖和了,总算不会冻死人了。” 前世生在东北二十多年,他怎么会不知道,当春天最后一场雪降下后,气温便会迅速回暖。 若是自己未穿越,此刻便可以将棉衣棉裤收起来,待到明年再穿了。 “你也该回封地,主持春耕了吧?”杨忠嗣问道。 “是啊。” 宁古郡国的第一次耕种,李彻自是早就做好了打算。 之前宁古郡的百姓也不是没尝试着种点什么,毕竟是种花家的血脉传承,走到哪种到哪。 但百姓们种的东西太杂,都些中原常见的作物,并不是很适合东北的气候,导致收成很不乐观。 如今李彻来了,作物的种类肯定是要好好规划一番。 玉米、棉花是肯定要种的,但这两种作物能不能适应这片土地,李彻心里也没底。 他准备将田地对半分,一半种植自己带来的种子,另一半则用北方常见的粟、麦、黍等耐寒耐寒的作物。 这样即使玉米和棉花等作物无法在关外发芽,有其他作物保底,宁古郡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那便好。”杨忠嗣回到桌案前,将一颗黑子按在棋盘上。 李彻皱了皱眉,没看懂杨忠嗣的路数,便自顾自地落了一子。 杨忠嗣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摇头问道:“你准备何时出发?” “待诸葛先生带高丽国的赔金回来,我就要启程回去了。”李彻回道,“你呢?” 杨忠嗣回道:“我和你一路,但不会入宁古郡城。” “现在是朝阳城。”李彻提醒道。 “哦对,朝阳城。”杨忠嗣点了点头,“倒是比宁古郡城好听,你小子是个会起名字的。” 李彻微微一笑,没有问杨忠嗣准备去哪里。 经过这几日相处,两人也算是有了一些亦师亦友的感情基础。 杨忠嗣将完全将李彻当做了子侄辈看待,李彻也挺喜欢这个小老头的。 这老爷子倔强,自己若是刨根问底肯定也问不出来什么,反而会惹得他生气。 老爷子戎马半生,不是没有分寸之人,他肯定对未来已有规划,自己又何必多问。 李彻又落一子,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老爷子,你输了!” 杨忠嗣愣了一下:“什么输了?” 李彻在棋盘上划了一条道:“五星连珠,你输了。” 杨忠嗣青筋直冒,确定李彻没在开玩笑后,强忍着把棋盘砸在他脑袋上的冲动。 “五星连珠就赢了,这他娘的是哪门子规则?” “五子棋啊。”李彻眨了眨眼睛,“您不会没玩过吧?” 杨忠嗣深吸一口气,伸手将棋盘拨乱: “不下了,不下了,你该学习兵法了!” 李彻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糟老头子坏得很,怎么还玩不起呢? 这几天军中事务渐少,李彻有了空闲时间,便向杨忠嗣求教起兵法。 兵法学起来不简单,一般都是家传之法,经验之谈。 没有领路人,李彻就是闭门苦读几十年,怕是也是个野路子。 而杨忠嗣应该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那批统帅了,李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讨教的机会。 “今日学阵法。” 没错,李彻已经学了几日,杨忠嗣才给他讲阵法。 古代将军不是那么好当的,阵法可不是基础,而是进阶知识。 在古代大战,一多半时间都耗在行军上,而行军好坏则仰赖后勤。 粮草,炉灶、行营,这些都有大说法。 就连军队如何拉屎撒尿都有说法,放任将士们随地大小便肯定不行,味道还是小事,最主要的是,一旦处理不好,可能会因此导致疫病的产生。 李彻也是才知道大军出行有这么多说道,之前幸亏自己麾下人少,才没闹出乱子来。 “别看你小子前几日打了大胜仗,但老夫观你的骑兵骑兵战术,却是错漏百出。若非高丽军毫无准备,你的骑兵都得陷在阵里。” 杨忠嗣毫不客气地给李彻损了个狗血淋头,李彻也不生气,反而更加认真了。 杨忠嗣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像是你之前那种打法,派骑兵直冲步兵方阵,太费马了,你可知那一战死了多少马?” 李彻痛惜道:“连死带残,至少一千多匹。” 大庆的医疗条件不比后世,马蹄断了,基本就接不好了,马也就废了。 前几日那一战不少马都成了废马,只能杀了充当军粮,李彻已经吃了好几天马肉,都快吃吐了。 “我在打仗的时候,一般先让步兵对抗对方的步兵,一旦对方步兵出现松弛,才会让精锐骑兵快速侧翼冲锋。” 李彻道:“锤砧战法?” “咦?”杨忠嗣眼前一亮,捋着胡须点头,“步兵为砧,骑兵为锤,这名字还挺贴切的嘛。” 能不贴切嘛,这套战法李彻太熟悉了。 派步兵抗线,让骑兵侧袭背冲,这套流程西方从古希腊时代用到了二战时期,纳粹德国还在大量运用。 而在东方大国的历史中,李世民应该是使用锤砧战法最熟练的人了。 只是他的战法有些不太一样,他一般都是亲自带领骑兵侧袭,每次都能把敌方杀穿。 杨忠嗣带着孺子可教的心思,给李彻详细地讲了一遍自己常用的骑兵战法。 李彻听得如痴如醉,将杨忠嗣的指挥经验迅速转化为自己脑袋里的知识。 “还有步兵战法......” 李彻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步兵就算了吧,脑袋里一时间装不了那么多东西。” 步兵战法李彻没准备学,因为他觉得当前的步兵战法并不适用宁古军。 或者说,马上就要淘汰了。 等到自己发明出黑火药,传统的短兵相接的战法全部都要淘汰,宁古军也要用上更先进的战术。 比如重步兵在前面抗线,手榴弹在中间掷弹,弓弩手在后方抛射的抗射战术。 等自己点亮了火器的科技线,甚至可以拿出在近现代战争中大放异彩的‘三三制’班组突击战术。 而当下宁古军还是要侧重于骑兵,毕竟在坦克还未出现之前,骑兵一直都会是战争的主角。 杨忠嗣皱了皱眉,刚准备劝诫李彻不要小看步兵。 话还未说出口,门外传来亲卫的通报:“殿下,诸葛先生回来了。” 第122章 剑锋所指和目光所及 诸葛哲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带回来了一整个车队。 可以看出,高丽国王是真怕李彻和他拼命,短短几天就集齐了物资送了过来。 李彻急匆匆来到城外,连看都没看长长的车队一眼,径直跑到诸葛哲和越云面前。 “子渊(诸葛哲的字),子龙!”李彻揽过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们没为难你们吧?” 两人见李彻没有在意车队物资,反而先关心他们,不由得心中感动。 诸葛哲连忙拱手道:“殿下放心,臣等无事。” “那就好。”李彻松了口气,这才看向长长的车队,“我的条件,高丽国王答应了?” “殿下神机妙算,如此苛刻的条约,对方想都没想就签了。”诸葛哲面露敬佩之色。 “只是某些条款有些小改动,但未超过殿下和我说的底线,臣便应下来了。” “那高丽国王还修了一封国书,让臣带给殿下。” 李彻从越云手中接过一个信封,打开一看,先是一张完整的条约。 快速浏览了一番,没什么太大的改动,也没什么花招。 李彻不由得笑道:“此事办的漂亮,诸葛先生果然足智多谋,真乃吾之孔明也。” 诸葛哲疑惑道:“什么孔明?” 李彻这才想起,这个世界没有丞相,倒是自己说漏了嘴。 诸葛哲也不可能字孔明,古代的字都不是瞎起的,要和名有对照关系。 比如赵云,名云,云从龙,所以字子龙,越云也是同理。 诸葛哲,名哲,哲和渊都有才思敏捷、出类拔萃之意,所以字子渊。 哪怕自己想圆一个丞相梦,让诸葛哲改字孔明,人家也不能愿意。 “无事,无事。”李彻看都没看那封国书一眼,一只手拉起一人,“走走走,本王这就摆宴,给你二人庆功。” 高丽的赔偿物资自有人统计,李彻唤来将领们齐聚一堂,欢庆这一刻的胜利。 将领们自是喜悦,这几天李彻仍严格地要求他们,禁酒、约束士兵,如今可算是能放松一下了。 护国军的将领也都在席,酒精总能拉近男人间的情谊,一饮一啄之间,双方将领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宴席散去过后,李彻命秋白泡上一壶热茶,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看起了高丽国王的国书。 片刻后,他冷笑着放下国书。 高丽国王的姿态放的很低,将高丽国比为儿子,大庆比作父亲。 并称李彻出兵是父亲教育不懂事的儿子,望大庆不要赶尽杀绝,毕竟都是一家人。 信中还和自己以兄弟相称,自己为兄,他为弟。 这高丽国王前朝时就继位了,李彻没算错的话,他今天估摸着有六七十岁了,当自己爷爷都够了。 这么大年纪,却如此不要面皮地叫自己兄长,只能说这老东西真是把能屈能伸这套玩明白了。 至于那些服软的话,李彻是一个字都不信。 高丽人一向狼子野心,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屈服。 他们现在越是谦卑,说明心中对自己的恨意就越大。 等到他们国内局势缓解,和新罗、百济的关系缓和,肯定还会想办法搞事情。 当然,哪怕他们不搞事情,李彻也得想办法搞他们。 一是为了完成和庆帝的约定,把世袭罔替的亲王头衔搞到手。 二是高丽占据着辽东和后世吉林省地区的大片土地,自己若想完全控制东北地区,就绕不开和他们的冲突。 只是时机未到,双方都在虚与委蛇罢了。 想到这里,李彻眯了眯眼睛。 我在等火药、火器的量产,兵力的扩充,来治好祖传的火力不足恐惧症。 你高丽国又在等什么? 。。。。。。 翌日清晨,大军开拔。 高丽国和几个部族的后续赔偿还未送到,安东城的交接事宜也未定。 李彻便让诸葛哲留在这里主持大局,待到事情全部解决后再带着剩余物资回去。 他自己则带着护国军和部分宁古军,先行班师。 毕竟大军人数太多,每日都耗在这里,粮草消耗惊人。 一路畅通无阻,不知是不是宁古军已经打出了名声,路上蛮族纷纷躲避。 在七天后,大军终于到达了朝阳城外。 城墙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城门口人群络绎不绝,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杨忠嗣看着眼前的城池,心中感慨万千。 “不如入城参观一下再走吧?”李彻提议道。 杨忠嗣摇了摇头:“不了,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曾和那些世家之人说过,此生绝不入此城。” “孔子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夫虽不是君子,但也懂得言而有信。” 李彻摇了摇头,他虽然不太理解古人对信义极端的追求,但也对此表示尊重。 杨忠嗣看向一众护国军的将领,一向古板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温柔: “你等在此,忠心护佑少帅成大业,莫要生二心。” 众将领虎目含泪,齐声应诺。 杨忠嗣又看向早已泪眼婆娑的杨璇:“璇儿,为父此行不能带上你了,接下来的路,我儿要自己走了。” “父亲......”杨璇哽咽着。 杨忠嗣转过头,洒脱一笑。 手中马鞭扬起,战马嘶叫着冲出,身后有百余名亲卫紧紧相随。 李彻注视着杨忠嗣的背影,沉默不语。 忽然见到他回过头,对着自己大声道:“殿下。” 李彻还是第一次听见杨忠嗣叫自己殿下,不由得微微一愣。 “下次见面,老夫必会带着十万大军。” “到那时,你的剑锋所指,便是我杨忠嗣心之所向,你的目光所及之处,便是吾要为你打下的疆土!” 杨忠嗣收回目光,转过身: “还请殿下保重!” 第123章 宁古郡三军 李彻看着杨忠嗣远去的身影发呆,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李彻不走,身旁的其他人也只能陪着他在原地愣着。 王三春叹了口气,小声道:“也不怪殿下心里难受,杨大帅这么厉害的人物,不能留下太可惜了。” 秋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没瞧出来啊,我们王大将军还有识人之明呢?” “那是自然,不提杨大帅带着好几万人力压附近的蛮族这么多年,光看他平时的谈吐、气质,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王三春感叹道:“我何时能有他这么厉害就好了。” 秋白白了他一眼:“别做白日梦了,人家是有谈吐,你是只会吐痰!” 王三春捏了捏拳头:“你踏马的......” 秋白见状用脚跟磕了磕马鞍,向李彻的身旁靠了靠,免得这浑人伸手打人。 李彻回过头去,面无表情道:“进城。” 离开朝阳城半个月,城中的变化很大。 除了城墙被修复完毕,外城的民居明显也变多了,还能看到腰悬短棍、捕快打扮的人来回巡逻。 看来李彻临走前交代的执法人员,钱斌他们也执行了下去。 军队走到城中,百姓们的夹道欢迎必不可少。 宁古军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护国军的人则是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解安惊讶地看着周围欢呼的群众,又看了看前方向百姓们热情挥手的李彻,忍不住问向一旁的解明: “少帅怎么如此得民心,他不是才就藩没多久吗?” 解明摸了摸脑袋,回想起李彻平日的所作所为,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或许......是因为殿下真的把民众放在心上?” 解安陷入沉思,只觉得这句看似普通的话,却好像有着很大的力量。 两人前面的杨璇端坐马上,脸上带有一丝迷茫。 她感觉到,周围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很平和。 不像是平常那些人看到女将军时,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诧异和质疑。 殊不知李彻的医护营早就走进人民之中,帮城中的病人祛除病痛了。 所以,朝阳城的百姓受了恩惠,自然就会对女将军和女兵接受度更高一些。 “宁古郡暂时只有这一座城,但日后会越来越多的。”李彻向一旁的**之介绍道,“到时还需你们的帮助,打下更多土地。” **之是杨忠嗣极力推崇的将领,说他临危不乱,有帅才。 李彻也和**之谈过几次,的确温文尔雅、不急不躁,有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儒将气质。 可惜他年少时生了一场病,身体一直不太好,连甲都披不了,更别提上阵杀敌了。 “少帅文韬武略,又深受百姓爱戴,日后必有所作为。”**之回道,“我等必竭尽全力,辅佐您成大业。” 李彻微微点头:“我等**协力才是。” 军队进入内城,远远就看到钱斌、贺从龙携留守的官员前来迎接。 “恭迎殿下凯旋。”众人齐声高呼,躬身作揖。 李彻哈哈大笑,下马扶起二人,又看向其他人:“都起来吧。” “谢殿下。” “且入府衙一叙,本王还有很多大才要给你们介绍。” 众人有序进入府衙,宁古军和护国军的将领也紧随其后,原本还算宽敞的府衙竟有些狭小了。 李彻于上位坐定,其他人以文、武之分各立两旁。 原本李彻手下的班底文官多,武将少。 如今有了护国军的这批将领,双方倒是差不多了。 “先说说城中的情况。”李彻看向钱斌,“这几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钱斌站在文臣首位,也无需出列,拱手后便开口道: “城墙已经修复完成,如今我们正着手民居的修复和规划。” “粮食方面暂且够用,不过殿下收复朝阳城的消息传了出去,近几日有不少流民都投奔而来。” “至于大事嘛......”钱斌思考了一下,又说道,“倒是有一件事需殿下知晓。” “何事?” 钱斌面露疑惑:“前几日,山海关守将派人送来一批被服,说是殿下您急缺的。那人还面露同情之色,倒是令老夫一头雾水。” 李彻:??? 自己什么时候缺衣服了?神经病吧?! 不过想来那薛镇也无恶意,李彻便懒得理会。 “不必理他,莫名其妙。” “殿下,那薛镇在朝阳城似乎颇得民心。”贺从龙突然拱手道,“山海关守军送被服入城时,还有百姓上前打招呼。” 李彻皱了皱眉:“为何?” “末将派人去问了,当初世家掌权时,活不下去的百姓曾逃难去山海关。薛镇虽未放他们入关,但也管了他们一口饭食。” 李彻听罢,笑了笑:“倒是有些良心。” “不提他了,给大家介绍一下新入伙......咳咳咳,新加入的几位大才。” 听到李彻的话,**之等人连忙出列。 李彻挨个介绍一边,双方寒暄了一番,也算是认识了。 “有护国军的加入,军制就要再改一下了。” 李彻看向一众武将,缓缓说道:“本王已决定,宁古郡国设立三军。” “设宁古军,王三春为主将,王四春为副将。” “设护国军,**之为主将,解安为副将。” “设朝阳军,贺从龙为主将,王虎为副将。” “三军各自成营,地位相等,各设骑兵、步兵、弓兵等建制。” “原亲卫营、骑兵营、具甲营、蛮兵营、弓弩营、斥候营独立在外,不入三军之内。” “从即日起三军继续招收新兵,直到建制完整。” 李彻言毕,看向众将领:“你等可有补充?” 众人连忙拱手应道:“谨遵殿下旨意。” 李彻缓缓点头,看向钱斌、诸葛哲等官员:“文官也要行动起来,春耕之事要提上日程。” “此事本王亲自监督,务必让朝阳城内每个劳动力都有田可耕。” “是。” 李彻又看向王崇简:“工正所明日全体到齐,本王有一物件交给你们去做。” 王崇简疑惑道:“殿下,不知是何物?” 李彻微微一笑:“一个能改变历史进程,让草原民族载歌载舞的神器。” 第124章 黑火药问世 第二天一早,李彻醒来后便来到了工正所。 作为李彻这个小朝廷中的工部,工正所可谓是人才济济。 其他部门人手奇缺,一个官员要身兼数职。 但工正所则完全不同,李彻从帝都掠走的都是专业人才,各路顶级大匠齐聚这一个部门,反而有些职位不够用。 “下官王崇简(刘业),参见殿下。” 李彻刚下马,王崇简和刘业便带着一众官员上前行礼。 “虚礼就免了吧。”李彻挥了挥手,将马缰交到秋白手中,“都到齐了吧?” “工正所一十三名同僚都在这里了。”王崇简回道。 “好。”李彻点了点头,扫视一圈后,皱眉道,“你父亲呢?” “家父还在奉祠所当值。”王崇简回道。 “让他也过来。” 王崇简是搞天文的科学家,勉强算是格物致知的门徒,搞科学发明应该也不差。 众人簇拥着李彻进入工正所,等了半柱香的时间,王锡才急匆匆地赶了进来。 待到王锡作揖入席之后,李彻才开口道:“本王昨日所说之物,乃是一种神兵利器,不知各位听说过没有。” “那就是,火器!”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还是工部出身的王崇简上前道: “殿下,火器工部却有营造,但此物华而不实,并无大用啊。” “哦?”李彻来了兴趣,“说说,工部都造了什么火器。” 王崇简如数家珍般,将一个个拗口的火器说出。 火球、引火球、蒺藜火球、霹雳火球、烟球、毒药烟球、铁嘴火鹞、竹火鹞、火箭...... 看似种类繁多,花里胡哨。 但当李彻问其具体作用时,才搞清楚这所谓的火器基本都是花架子。 主要作用还只是燃烧和制造毒烟,并不是由爆炸直接产生杀伤,在战场上也就起到迷惑敌人的作用。 李彻又问道:“大庆的火药配比如何?” 由于火器不受重视,所以火药的配比也不是什么秘密,很快就有在火器司的官员起身。 此人名为陈规,最大的功绩就是改良了火药。 “一份火药有硝石粉四十两、硫磺十五两、炭粉五两、松脂、桐油、黄丹、砒霜若干。” 李彻皱了皱眉毛,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凡看过穿越小说的,都知道一硝二硫三木炭的公式吧? 大庆的火药不光配比不对,还加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导致杂质太大,当然没有威力了。 “停停停!”李彻打断道,“从现在开始,忘掉这个配方,按照本王的来。” “罢了,此事口说无凭,可有空地操作一番?”李彻起身问道。 工正所被分到了城中除宁古郡王府外最大的宅邸,自是有空闲的院子。 李彻带着众人来到院子中,身后早有工匠拿出了大量的原材料。 李彻唤来陈规,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一份火药当中,要有七成五的硝石,一成五的木炭,一成的硫磺,差一点都不行。” 这是经典的黑火药配方,是目前宁古郡能做出性价比最高、威力最大的火药了。 陈规连忙取出纸笔,想要将李彻的话记下来。 李彻厉声叫停:“停,用脑子记!” 火药配方乃是重中之重,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而且绝不能写在纸面上。 陈规吓得一抖,也清楚了此事的重要性,连忙记在心中。 “去吧,按我说的配比做一份,切记动作轻一些。” 陈规连忙走到一旁,从原材料中挑出硝石、硫磺、木炭这三样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混合在一起。 不多时,一团黑乎乎的灰状物出现在众人面前。 陈规捧着黑火药来到李彻面前。 李彻身体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妈的,你小子拿这么近干什么?这他妈是火药啊! 但他面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小声道:“嗯,再去弄一些鸡蛋清来,记住你自己去找,只要蛋清不要蛋黄。” “然后,把鸡蛋清和火药混合在一起,揉搓成颗粒状,小心一些。” “记住了,这些步骤要你亲自去做,遣散所有工匠,不得有任何人知道。” 这就是颗粒火药,比黑火药的威力还要更上一层楼。 如果追求更大威力的话,还可以加一些白糖。 但白糖昂贵,制作成本太高,而且李彻也怕威力不可控,等下把自己也崩了。 陈规连忙领命,急匆匆地向工正所内走去。 过了片刻之后,陈规将颗粒火药加工完毕。 “将火药放在一个瓦罐里,然后埋到那块石头下面。”李彻指了指院中的观赏石。 “记住了,引线要拉得越长越好,点燃时务必要小心再小心。” 陈规领命,也不敢吩咐手下工匠去做,全程都亲自操作。 其他官员远远站在外面,看着陈规一顿操作猛如虎,都有些疑惑不解。 不就是火药嘛,那东西能有什么威力,过年时小孩都能用这玩意放爆竹。 看殿下如临大敌的模样,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李彻也懒得和他们解释,看到瓦罐被埋好后,转头道:“来,都撤远一点。” 众人齐齐后退十米。 李彻皱了皱眉毛:“再远一点。” 众人又撤了二十米。 李彻又说道:“还不够。” 王崇简陪笑道:“殿下,再撤几步,我等怕是看不清了。” 李彻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等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说完,默默跑到最后面,将众人护在身前。 一把将身材最高大的刘业拉了过来,自己则躲在他身后,冒出个脑袋大喊道:“点火吧,记住喽,点完火就玩命跑!” 陈规点了点头,从身后取出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引线极长,点燃后陈规按照李彻的吩咐,撒丫子就跑。 跑出大约五十米的距离后,他好奇地回头看去。 轰—— 猛烈的火光绽放,剧烈的爆炸声如响雷,夹杂着灰尘的风浪扑面而来。 陈规只觉得双腿一软,耳朵传来一阵鸣叫。 众官员更是吓得呆愣当场,只见那颗观赏石原地四分五裂,无数碎片打着旋如天女散花般飞出。 片刻后,重归沉寂,而埋瓦罐的地面已出现一个大洞。 “嘶......”众官员倒吸一口凉气。 李彻从刘业身后站起身,笑眯眯地看着震惊的众人:“此物如何?” 没人回答…… 又过了一会,才有人颤抖着声音说道: “靠,谁他娘的尿我裤子里了?” 第125章 农业发展三件套! 整一罐子颗粒黑火药,爆炸起来颇有山崩地裂之感。 原地多出了一个土坑,那块压在上面的观赏石早就四分五裂,碎石散落得到处都是。 王锡、王崇简、刘业等人张大嘴巴,傻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地狼藉。 这是还是自己印象中的火器吗? 作为工部出身的官员,尤其是专司火器的陈规,太清楚大庆火器的威力了。 大庆完全继承了桓朝火器技术,其中威力最高,实用性最强的当属毒火球。 使用时将其点燃,抛至敌方阵中,以它所产生的火焰、毒烟杀伤敌方人马及烧毁敌方营房。 可哪怕是毒火球,也不及殿下弄出来的神器,十分之一的威力。 主要原因就是,大庆的火药加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降低了火药的纯度。 再上硝、硫、炭的比例不对,产出的火药自然威力小,基本上只能看个烟,听个响。 而李彻提供的火药比例就,就是黑火药的最完美比例,将黑火药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现场唯一能保持淡定的,就只有李彻这个始作俑者了。 黑火药是他穿越后,拿出来的第一个军事类黑科技,他对此有很大信心。 抗战时期,我军的边区造手雷用的也是这种黑火药,装药量750克。 先辈们用的手雷在二战战场中是质量垫底的存在,但放在这个冷兵器时代,足可以称王称霸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费鸡蛋。 毕竟这里不是物资充裕的后世中国,平常人家一年也吃不上几次鸡蛋,甚至朝阳城中也就百余只母鸡。 或许,以后可以尝试着用米汤、浆糊之类的东西,把火药颗粒化? “咳咳咳。”李彻清了清嗓子,将众人这才回了魂。 陈规激动地转过身,竟向李彻行了五体投地大礼:“恭喜殿下,恭喜殿下!” “有此等威力的火器,若能大批量配备军中,我宁古军必能纵横关外,无往不胜!”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纷纷开口: “此物威力惊人,若拿它对付蛮族骑兵,必能令群马受惊四散而逃啊!” “非也,在下看来,此物在攻城上用处更大。若加大用量,足以让城墙崩塌,任何坚城都抵御不住。” “若是将此物用于投石车上,岂不能从极远处给予敌人打击?” 只能说不愧是专业人才,众人看到颗粒火药的威力后,竟开始举一反三了。 李彻笑了笑,倒也没打消众人的积极性。 直到大家讨论得差不多了,王崇简突然回头看向陈规,皱眉道:“此物宝贵,配方万万不可外传。” 听闻此话,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陈规。 毕竟所有人中,只有殿下和陈规才知道黑火药的具体配比。 陈规也从兴奋中冷静下来,不由得冷汗直流,再次跪倒在地:“殿下,臣......” 李彻摆了摆手:“不必多说,既然我把配方告诉了你,自然是相信你的。” “以后,火药的制作全权交给你负责,莫要辜负本王的期盼。” 陈规眼圈一红,脑袋重重磕在砖石上:“臣,誓死效忠殿下。” 虽然陈规在朝廷时,也是掌管火器司的,但大庆的火器不受重视,就是个边缘部门。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自己虽是从朝廷官员降成了藩王官员,但殿下拿出的火药配方这么猛,未来宁古军的火器必然成为主流兵器。 能掌管这样一个部门,就说明殿下将自己看作亲信了。 “殿下,即便陈元之(陈规的字)可信,但只凭他一人也无法制作供给全军的火器吧?”王崇简提出质疑,“若是交给工匠制作,泄露了配方怎么办?” 李彻笑道:“此事,我自有办法。” “将制作火药的工序分开,交给不同人来做,每个人只负责自己的工作,并且要求严格保密。” 李彻所说的也就是工业中的流水线,每一个生产单位只专注处理某一个片段的工作,能显着提高工作效率及产量。 而每个人负责不同的工序,黑火药的完整配方就不会被任何一个人知道。 众人思索片刻,都觉得此法可行。 只有陈规面露难色:“殿下,这黑火药的配方原料太少,工序简单。有经验的工匠,怕是很快就能还原出来。” 李彻淡然道:“无妨,将工匠都集中起来,把他们的家人也接过来。在工正所划出一片独立的区域,安排他们在里面居住,衣食住行皆有我们提供。” “额......要一直关着他们,怕是他们不肯啊。”陈规又说道。 李彻摇了摇头:“四五年就够了,莫要短缺了他们的工钱和吃食,他们不会有怨言的。” 这就是后世国企工厂的模式,说白了就是给这些工匠一个铁饭碗,连带他们的家人都一起养了。 衣食无忧又安全,工匠都会削尖了脑袋往里挤,自然也不存在泄密问题了。 至于为什么是四五年? 以李彻的设想,等到四五年之后,火炮差不多都被自己造出来了。 掌握了更先进的火器,黑火药秘方泄露也无妨。 自己甚至可以将淘汰的黑火药高价卖出去,再狠狠赚他一笔,军火一直都是最暴利的生意。 “臣明白了。”陈规恭敬道。 李彻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其他人:“火药之事就交给元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诸位。” 说完,向后一伸手。 后面的秋白会意,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几张图纸,递到李彻手中。 李彻招了招手:“都过来。” 众官员好奇地围了过来,李彻蹲在地上,将一张张图纸摊在地面上。 众人看去,只见图纸上画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结构图,都是一些从未见过的物件。 李彻依次介绍: “曲辕犁、筒车、土高炉、水泥窑、玻璃窑、珍妮机、活字印刷......” “每一个都是划时代的工具,都是能推动历史的好东西。” 一口气说出十多种穿越者大杀器,李彻歇了口气,将其中大半的图纸都抽了出来。 “我们人力物力有限,先从最基础的开始,将精力放在这三件物件上。” 李彻指着剩下的三张图纸。 曲辕犁! 筒车! 土高炉! 农业发展三件套! 众人都是懂行的大工匠,仔细观摩图纸过后,便看出了一些门道。 这些东西似乎都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真真切切有用的生产工具。 王崇简忍不住问向李彻:“殿下,如此多的精巧之物,您是从何处得来的?” 李彻看向他,微微一笑:“想学啊?” 王崇简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教你啊。” 第126章 人定胜天! “殿下的意思是......” 王崇简惊疑不定地看着李彻。 “没错,这些东西都可以教给你们,就连我脑袋里的知识都可以传给你们。”李彻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王崇简浑身一颤,连忙说道:“殿下不可,此等传世之学问,怎可轻易传授他人?” 李彻摇了摇头:“知识就是用来传递的。” “而且你等都是本王的股肱之臣,不是他人。” 众人闻言,心中感动的同时,也不由得暗叹:殿下心胸之大,倒是有雄主之风。 在这个年代,知识壁垒随处可见,每个世家都有些不外传的家学。 知识一直都是最昂贵的东西,一本寻常的工具书,足以撑起一个家族百年的生计。 所以,这种家学只会传给自己的后代,若是没有后代,大家宁可把知识带进棺材里,也不会便宜了外人。 这种条件下,李彻大方地将此等宝贵的知识传授给大家的举动,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李彻又说道:“至于这知识的来源,诸位也不必多想,都来自皇家。” 闻言,众人顿时脸色大变,齐齐劝阻道: “殿下,不可!” “此等皇室之秘术,传授给我们,犯了大忌讳啊!” “若是陛下得知,怕是饶不得殿下您啊!” 李彻微微一笑:“谁告诉你们......我说的是本朝皇室了?” 众人恍然大悟,想起了自家殿下的另一个身份:前朝仅存的皇室血脉。 想到这里,众人都选择了沉默。 前朝皇室的不传之秘,其实也是犯忌讳的。 但大家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不说我不说,这种事又有谁能知道呢? “好了,就这么定了。”李彻站起身,“从明天开始,隔一天一课,本王亲自授课,工正所全体官员都要来听课。” “是,殿下。”众人齐齐恭敬行礼。 李彻前脚离开工正所,后脚官员们就忙作一团。 陈规急匆匆地去寻找有经验、人品好、背景干净的工匠,准备尽快将火药生产线建立起来。 其他官员则围在李彻留下的三张图纸面前,迫不及待地观察起来。 “这是农耕用的犁,为何是弯曲的?” “这转轮有何用?上面写着能把水带到高处,这是几块木板子就能做到的事情吗?” “高炉炼铁?这是什么炼铁法,产量竟然比炒钢法还要多?” 众人研究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 李彻画图纸时用了现代的绘图方法,上面充斥着各种数学符合、阿拉伯数字和学术术语,所以哪怕图纸放在这里,这些古人也看不懂。 王锡坐在一旁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父亲,您觉得殿下这是要做什么?”王崇简问道。 王锡摇了摇头:“为父也不知,但当初殿下将我们绑......招揽而来时,说出的那番话,足以证明他对这些事情是有研究的。” “明日上课你我万万不可怠慢,我有一种预感,殿下所传之物,是能改变天下的大智慧!” 。。。。。。 次日清晨。 李彻再次步入工正所时,看到的是一排排坐得像小学生一样笔直的官员们。 感觉到一道道求知若渴的视线,李彻不由得笑了笑。 想起当初自己陪那个当幼师的前女友上课时,台下的小朋友们也是这个样子,眼神中充斥着清澈和好奇。 李彻走到房间最前端,将架在腋下的教材放在桌子上。 “都到齐了?” 王崇简起身,拱手道:“无人缺席。” “好。”李彻将双手杵在课桌上,“那我就开始。” “在座的都是各个领域的大才,我本想将这些知识一股脑灌进你们脑中,让大家自行吸收。” “但,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这第一课,应该把你们脑子里的那些糟粕清理干净。” 李彻刚刚说大家都是大才时,众人本还有些沾沾自喜。 但听到后面一句话,顿时都红着脸低下头。 果然殿下还是那个殿下,语不惊人死不休。 “好了,接下来我们就谈一谈,这天地之间的奥秘,宇宙运行的规则。” 王锡父子俩对视一眼。 殿下所图甚大啊! 天地之间的奥秘,宇宙运行的规则......这个话题有点太大了。 几乎每个学说对此都有自己的解释,儒家、道家、阴阳家...... 而能够解释这个问题的,无疑都是开宗立派的存在。 就在此时,李彻将目光落在了王锡身上:“王祠正,你熟知天文历法,我问你,天为何会下雨?” 王锡思考了一下,开口道:“此乃天地的阴阳变化,地面的阳气得热上升,与天上的阴气相遇,形成云,进而转化为雨。” “何为阴气,何为阳气呢?”李彻追问道,“你可曾见过阴阳二气,可曾了解过它们到底存在与否?” 王锡面露难色:“这......” “本王再问你们,为何会发生天灾?”李彻看向其他人。 有人拱手道:“天灾异变,乃是上天的示警。应是朝中有奸臣作祟,或为君者德行有亏。” 李彻冷笑道:“原来如此,那本朝开国之后,大庆各地发生了旱灾十余起,黄河两岸水灾更是不断。” “依你的说法,这是朝中有奸臣,还是陛下不够贤明?” “这......”那人顿时面色如白纸。 这话哪是一个臣子能说的,他自是不敢回答。 但他说的也是事实啊,所谓天人感应是儒家传承几百年的东西,已然成为真理了。 李彻也没再为难大家:“所谓天灾,本就是天地间的自然现象。是世界运行的产物,不会因某人的行为而发生改变。” “将天灾和人产生联系,把灾害当做上天的惩罚,这是完全没有道理且愚不可及的事情!” “你们要学我这套知识,最先要做的,就是把这套天人感应的狗屁理论忘掉。” 众人目瞪口呆。 在古人眼中,举头三尺有神明,天下的灾难皆是天神降下的罪罚。 毕竟皇权天授,这是皇帝制度的根本,没人敢去推翻。 可李彻明明也是皇族,却直接否认了天人感应之事,这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吗? 然而,让众人更加惊讶的还在后面呢。 却见李彻轻蔑一笑,开口道:“本王阅读的书籍中,有外邦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上帝是个婊子!” “翻译成夏文,意思就是:老天爷是个妓女!” “此言过于偏颇,本王也不完全赞同。” “但!本王却更加信奉另一句话......” “人定胜天!” 第127章 真理无用,试试物理 此言一出,来旁听的钱斌老爷子顿时露出无奈的神情。 完了,殿下又开始口无遮拦了。 君权天授,骂老天爷的话能随便说吗? 其实像钱斌这样的人,读过圣贤书,又研究过数理,在宦海沉浮了几十年。他早就明白,天人感应这套理论就是用来约束天下之人的。 既约束君王的权力,又约束官员忠诚,还约束百姓不能随便造反。 古代并不缺少聪明人,但即便是像钱斌这样的聪明人,也不愿意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李彻也清楚这一点,但他仍毅然决然地否定了这套理论。 在座的人都是未来的科学家,科学不容半点非理性的东西,更不应该被权力所限制。 哪怕有‘科学的尽头是神学’的观点,但那也是尽头的事了。 果不其然,当李彻说出这套‘大逆不道’的言论时,顿时有人发出了反驳。 “殿下,此言甚是荒唐。”一名官员起身道,“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此乃各代王朝都遵从的真理,可见天道是真实存在的,殿下怎能对上天如此不敬?” 李彻沉默着看向那人,没有开口训斥。 他清楚老祖宗传下来的这套认知,已经深深刻印在每一代文人心中,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祛除的。 自己想要将这些天才转化成严谨的科学家,就要用事实来说话,而不是用强权来让他们屈服。 “你说的没错,各朝各代都奉行这套理论,你们阅读的经史子集也都是这么写的。” “可是......”李彻顿了顿,淡然道,“在这套理论下,可有哪个国家超过三百年了?奉行这套理论的国家,如今又何在?” “若真是世间真理,国家为什么会灭亡?官员为什么会腐败?百姓为什么会陷入水火?” 那人面色铁青,不知如何作答。 李彻摇了摇头:“我没有否定经史子集,也没有否定圣人之言。但和天地间无垠的知识比起来,那几本经史子集,也不过是浩瀚的知识海洋中的一滴水罢了。” 李彻挺直腰杆,目光如炬地扫视众人: “当所谓的真理解决不了问题时,我们就要求助其他学问了,比如......” 李彻转过身,拿起炭笔,在墙上的白板上写下龙飞凤舞的两个字。 “物理!”钱斌不由自主地念出了这两个字。 李彻嘴角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当真理不管用之时,不如求一求物理。 就像是阿弥陀佛不一定管用,但南无加特林菩萨绝对走到哪都好使。 众人神情振奋,知道重点来了,纷纷将‘物理’这两个字记在脑中。 而被旧思想禁锢的官员们,也打起精神,试图从李彻接下来的话中找出破绽,然后驳倒他。 “相信你们都想知道,何为物理?”李彻自问自答,“简单来说,物理就是事物的内在规律或道理。” “大至宇宙,小至我们看不见的微观之物,都可以用物理来研究、解释。” “那这物理和真理有什么区别?”有人问道。 李彻笑了笑:“区别大了。” “你们所谓的真理不容置疑,而物理是可证伪的,甚至是必须被证伪的。” “前人提出的学问一直被后人推翻,而后人的学问,在未来也未必适用。” 众人相对无言。 这算是什么学问?前人的理论要一直被推翻,这不是倒反天罡、数典忘祖吗? “殿下所说过于晦涩难懂,何不具体举个例子?” 王崇简是个合格的捧哏。 李彻抿了抿嘴,从袖中取出一个山果,放在面前的桌案上。 “看这枚山果。”李彻提醒了一句后,轻轻一推。 山果滚动着向前滑去,随后掉在地面上。 众人一头雾水,却听李彻再次问道:“山果为何会掉在地上?” 有人说道:“殿下将它推下去,自然就掉在地上了。” 李彻摇了摇头:“那为何是掉在地上,而不是漂浮到天上,也不是继续向前移动?”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脑海中的雾气更重了。 这有什么可说的?掉下去就是掉下去了。 李彻叹了口气,无论是哪个世界,国人基本都是坚定的实用主义者。 比如牛顿被苹果砸中,就会想它为什么会掉下来。 而国人被苹果砸中,只会将它捡起来,擦几下后送进嘴里。 当苹果砸到牛顿:万有引力! 当苹果砸到我:我朝利码! 不能说这种实用主义不好,但的确不适合科学的发展。 钱斌突然想起了,李彻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一种气无所不在,名为空气。 于是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因为山果比空气重,所以才能掉下去?” 李彻眼睛一亮:“有些接近了,但还不够准确。” 钱斌微微一怔,总觉得自己似乎抓了什么东西,但又没头绪。 半晌之后,依旧无人能回答出这个问题。 对于古人而言,这个问题无异于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 这种问题让人如何作答。 李彻不再吊众人胃口,开口说道: “想知道这个答案,就要引出物理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力。” 李彻走上前,捡起树果,握在手中。 “力,无处不在。” “万物之间都有吸引力,这就叫做万有引力。” “树果掉在地上,是因为大地对树果施加了重力,就如同磁铁一般将它吸附在地面上。” “而你我包括世间万物,都是因为重力的存在,才得以站在地面上,而不是漂浮在天空中。”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李彻之言对于他们来说太过抽象,根本改变不了这么多年的固有认知。 唯有钱斌紧皱眉头,仔细思考之后,提问道:“既然万物都有吸引力,殿下和臣之间也有引力,为何我们没有感觉到吸力呢?” 李彻回道:“不错,这就要引出力学的另一个概念了,质量越大,引力越大。” “不过,若是直接解释万有引力,你们很难听懂,我们不如从头说起。” 李彻摆了摆手,旁听的秋白立刻拿出十多本教材,分发给下面的官员。 “请诸位打开课本第一页。”李彻缓缓说道。 包括钱斌在内,所有人齐齐翻开课本,翻看第一章,看到上方加粗的标题: 【第一章,运动的描述】 第128章 当东方巨龙遇见了工业革命 这第一节课,持续了三个时辰。 李彻面对的不是懵懂的初中生,而是从工部挖出来的顶尖人才,当世大匠。 有些问题不需要多解释,稍加点拨,大家就懂了。 从【第一章,运动的描述】直接讲到了【第三章,互相作用——力】,李彻讲得口干舌燥,众人却是越来越兴奋。 就连钱斌这老爷子都面色潮红,脸上毫无倦意。 众人像是久旱的田地,迎来了一场甘霖,纷纷贪婪地吸吮着每一丝水分。 之前困扰他们的各种专业问题,在经过物理学的洗礼后,纷纷茅塞顿开。 但李彻却是实在顶不住了,高三冲刺的时候也没这么高强度的教学啊。 讲完第三章第四节【力的合成和分解】后,他立刻合上教材,声音沙哑道: “今日就到这里了,剩下的明天再讲吧。” 李彻虚弱地挥了挥手,秋白连忙递上一杯茶水。 众人如梦方醒,看向外面天色,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了半天。 此刻,所有人的面色都很复杂。 李彻讲述的内容都是初中物理教材上的知识,是基础中的基础,简单易懂。 正是因为如此,众人才惊讶的发现,这‘物理’学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样,是离经叛道的学问。 恰恰相反,它的逻辑严密,且能自洽。 几乎所有知识点,都可以和现实生活经验重合,无需质疑合理性。 每个人仿佛都看到,一个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向他们缓缓打开。 李彻喝了一口水,这才感觉身体缓了过来一些。 看向陷入沉思的官员们,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还能思考就好啊,怀疑人生也无妨,哪怕道心崩溃了都没事。 就怕他们丧失了主动思考的能力,思维固化到油盐不进的地步,那才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李彻清了清嗓子,众人抬起头,眼中满是迷茫。 “好了,教材你们可以拿走,这些知识你们有的是时间去想。 物理和如今大庆的任何一门学说都不同,这是一门实用之学,没有思想,只有冰冷的规则。 我们要做的就是搞懂这些规则,然后将它们运用在农业、军事、民生上面。 比如我要求你们制作的曲辕犁、筒车,就是运用了今天所学的力学原理。” 李彻看向秋白,后者点了点头,又从屋外搬来一大摞子书籍。 这些书李彻在就藩的路上就开始写了,他负责写原本,秋白和秋雯负责誊抄。 久而久之,秋白也逐渐对李彻的学说有了一定的认识。 但秋白不是这些学者,他对传统的儒家学说毫无忠诚可言,所以也没有陷入迷茫。 相反,他觉得自家殿下学究天人。 明明是如此简单易懂且实用的学问,怎么几千年来就无人发现呢? “这里还有《数学》、《地理》两本教材,也给你们发下去,大家自行预习,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李彻看着眼神发愣的众人,开口道: “行了,你们自己沉淀沉淀吧,本王先走了。” 说罢,转身离开了屋子。 刚走出屋子,身后就传来激烈的谈论声。 李彻无声地笑了笑。 在自己的世界,中国一直以来都是世界文明的领先者。 但当欧洲工业革命开始时,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工业革命带来的强大生产力让欧洲国家弯道超车,同时期的大清却选择闭关锁国,将天胡的手牌打得稀烂。 从此之后,东方巨龙陷入沉睡,中华文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期。 不到二百年的近代史,掩盖了中华民族五千年的辉煌,让包括李彻在内的无数国人痛心疾首。 而在这个世界,此时此刻,这个房间里,命运的齿轮被李彻再次转动。 这一次,李彻将带领大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走上工业革命道路的国家! 东方巨龙拿起了‘工业革命’这把武器,就好像孙悟空穿上了星际战甲。 只是不知这一次,西方各国准备好迎接巨龙的咆哮了吗? 。。。。。。 没走出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呼声:“殿下,殿下。” 李彻回头看去,却见陈规急匆匆跑来。 李彻好奇道:“可是有什么不懂的?” “非也。”陈规一脸兴奋,“殿下的学识精妙无比,臣佩服不已。” “那你这是?” “昨日臣按照您的火药配方,准备了几种新型火器,殿下可否移步,帮臣掌掌眼?” 李彻自无不可,让陈规头前带路,两人向工正所外走去。 既然火药配方需要保密,陈规和火药工匠们就不适合再住在工正所了。 李彻给他找了一处僻静的院落,准备负责火药的研发,并成立了新部门火药司。 步入火药司后,李彻顿时闻到空气中传来刺鼻的硝烟味,不由得皱了皱眉。 又看到院中放着一桶黑火药,就那么明晃晃地在阳光下暴晒,眉头皱的更紧了。 “火药的安置切不可如此草率。”李彻只觉得胆战心惊,“这火药能伤人也能伤己,万一发生爆炸,这一院子的人都有性命之忧。” “殿下的意思是?” “远离明火、远离阳光暴晒,也不可让火药受潮。火药不能集中储存,最好分开,免得发生连锁爆炸。” “温度才是产生火焰的原因,北方气候本就干燥,还在阳光下暴晒,火药随时都有可能自燃!” 陈规闻言后,暗自后怕。 这黑火药的威力他可是见过的,一小罐就有那么大的威力,若是一桶火药爆了...... “臣明白了,这就吩咐下去。” 处理好安全隐患后,李彻在陈规的陪同下来到后院。 后院里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此刻已经是火药司的试验场了。 陈规拿来一个小型瓦罐,恭敬奉上:“殿下,此乃火雷,安置了引线,内有一斤黑火药。” “臣的设想是,此物点燃后投掷而出,方便携带的同时,亦可以杀敌。” 李彻小心翼翼地拿起瓦罐,端详了一会,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简陋版的手榴弹吗?只靠瓦罐和黑火药怕是没什么威力啊。 黑火药的威力其实也就那样,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其实很难杀死敌人,杀伤半径能有一米就不错了。 “往里再加上一些铁片。”李彻开口道,“利用爆炸的威力,将铁片射出去,才能有杀伤力。” 陈规眼神一亮。 李彻又补充道,脸上闪过和蔼的笑容:“对了,最好是用生锈的铁片。” 陈规愣了愣。 为何要生锈的铁片? 怎么感觉殿下的笑容,和蔼中还带着些许阴森呢? 第129章 宁古郡的未来属于工人和农民阶级 除了在手雷内部放置‘破伤风碎片’外,李彻还提出了多个建设性提议。 比如将点火引爆换成拉环式引爆,一个很小的改动,却能极大地提高效率。 只需要搞定一个撞针,利用摩擦产生火花,点燃火药即可。 但和撞针配套的弹簧是个大问题,弹簧这东西看似简单,实则制作难度极大,在工业时代之前几乎不可能被做出来。 只能让陈规自己想办法,找到弹簧的替代品。 至于陈规展示的其他火器,则被李彻一一否决了。 陈规到底还是个古人,跳不出古代兵器的思维,发明的火器一个比一个离谱。 比如在长枪头部安装火药,点燃引线后再上去接敌,通过爆炸燃烧产生的火花迷惑敌人。 这种武器简直是‘手工耿’类的发明创造,没有半点可行性和实用性可言。 就像是皇帝用金锄头犁地一样,不过是披着热武器皮的冷兵器。 最终李彻要求,火药司目前的任务还是改善手雷,并同时研究炸药包和火炮。 炸药包和手雷的定位不同,不能说炸药包就是大号的手雷。 手雷主要用来杀伤有生力量,而炸药包则是通过产生振动摧毁建筑。 至于火炮,最原始的火炮诞生于南宋,名为火石炮,利用火药爆炸产生的推力抛射弹丸。 这种火炮制作难度不大,关键是炮身的材质。 大庆铸出的铁质量参差不齐,用铁造大炮的难度太大了。 所以李彻决定,先铸几门铜炮出来,至少安全性可以保障,不会点火后把自己炸了。 “殿下。”陈规面露为难之色,“城中铁锭倒还算充足,但铜的存量却极少,按照您的描述,怕是就能铸出两三门火炮。” 都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铜在古代属于稀有金属,作为一种古老的货币形式,被用了三千多年。 用铜铸炮,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用钱铸炮。 李彻沉思片刻,开口道:“无妨,先铸两门练练手,铜的问题我来解决。” 如今朝阳城也算是稳定下来了,自己的老本行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作为一名勘探员,对东北地区矿产分布的了解,才是李彻敢于展开工业革命的最大底气。 东北也有铜矿,尽管没有大型矿山,全是中小型矿山,但也足够用了。 “行了,先这样,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是,殿下。” 李彻转身准备离开,忽然看到那些穿着单薄衣服,在搬运硝石的工匠,定住了脚步。 再看向院子角落里,一个个简陋的木棚,有些不满地问道: “工人们就住在这种地方?” 陈规面露不安:“殿下,火药司刚成立,房间都被拿来当仓房了,还有大部分房间没收拾好,所以......” “不管怎么样,至少要给工匠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啊。”李彻黑着脸道,“放下其他工作,先把工人们住的地方安排好。” “是。”陈规连忙应道。 “对工人好一点。”李彻拍了拍陈规的肩膀,说了一句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话: “宁古郡的未来属于工人和农民阶级。” 在火药司看到工人的现状,让李彻也陷入了反思。 自从入住朝阳城,城内百姓对自己感恩戴德,一片叫好之声。 久而久之,李彻也有些懈怠了,觉得百姓都过上了好日子。 可事实呢? 便是那些有着手艺的匠人,却还穿着单薄的衣服,住着不蔽风的木棚。 那其他百姓呢,那些老弱病残呢? 这一晚,李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最终下定决心,明日空出半天时间,放下手中的工作,亲自去城中看看百姓们的生活状况。 就像伟人说的那样,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 翌日清晨,例会结束后,钱斌、诸葛哲、越云、**之、杨璇五人被留了下来。 “你们回去收拾一下,换一身百姓的装束,陪本王去城里走一圈。”李彻的语气不容置疑。 五人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恭敬听命而退。 当他们换好衣服,再回到府衙时,李彻已经换了一套朴素的长袍在门口等候了。 看到一身百姓打扮的五人,李彻不由微微一笑。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位高权重的将军、重臣换上了平民打扮也就是普通人。 除了杨璇的美貌难以遮盖外,其他人混在百姓之中,都看不出什么区别。 “走吧。”李彻开口道,“阿强的体型太引人注意,我没让他跟来,子龙你可要保护好我。” 越云连忙应道:“末将誓死保护殿下。” 杨璇见状,秀眉微蹙,上前一步:“末将也是武将,也能保护殿下。” “哈哈哈。”李彻笑了笑,“杨将军所说不错,那就拜托你了。” 六人沿着街道向前走去,秋白则带着亲卫跟在后面,隐藏在人群中。 “先去看看内城的情况。”李彻走在前面,杨璇、越云一左一右将他护住,警惕地看向周围。 内城的世家都被李彻杀得差不多了,剩余的也被没收了家产,此刻在这里居住的都是官员,工匠和士兵,以及他们的家属。 世家们是极会享受的,地面铺了青石板,一座座庭院楼房错落有序,白墙灰瓦,街道上也很干净。 李彻等人走了一圈下来,看到的都是洋溢着微笑的脸,路人也都穿着厚衣服。 身旁忽然有一汉子叼着白面饼子,急匆匆地跑过。 李彻伸手将他拦住:“兄弟,稍等一下。” 那汉子被李彻一拦,有些生气地看过去:“你干哈啊?” 听这熟悉的口音,李彻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宁古军中出身的。 果然,当汉子看清李彻面孔后,顿时惊喜道:“殿......殿下!” “要干什么去?”李彻笑着问道。 “俺去上值。”汉子憨笑着回道。 李彻这才看到,他的左手袖子下面空荡荡的,显然是已经残了一只手。 “军中可有好好安顿你们?” “好的,好的。”汉子连忙道,“俺残了左臂,本以为这辈子废了。” “结果校尉前几日来寻俺,说是殿下在执法队给俺留了个位置,平日也就寻寻街、站站岗,每月照发粮食和例钱。” “俺婆娘和孩子都随着殿下一起出关,城里官员还给俺在内城寻了住处。” 汉子乐呵呵地甩了甩袖子:“为殿下丢了一条胳膊而已,得到这么多东西,就是把这条小命交给殿下都值了。” “屁话,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李彻笑骂道,“你小子这点出息吧。” 汉子只是傻笑,也不反驳。 “去上值吧,好好巡街啊,敢偷懒就罚你的例钱。”知道对方是宁古军老卒后,李彻也不再客气了。 将汉子打发走,李彻脸上的笑容却未消失。 诸葛哲上前一步,感慨道:“殿下的军中威望很高啊。” 岂止是威望高,现在几乎所有宁古士卒都是李彻的忠诚拥趸,能效死的那种。 李彻就是这支军队的主心骨,有他的命令,这些军士就是遇见阎王,都敢上去打他几个逼兜。 听见钱斌的话,李彻并未骄傲,反而深思道:“只靠个人崇拜维持的军心,怕是难以长远啊。” 诸葛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自古以来,军队就要靠统帅的威信凝聚啊。” 李彻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子渊,我欲成立监军部,你可愿出任部长一职?” 第130章 前路阻且长 监军部? 诸葛哲面色凝重。 监军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啊,那是皇帝用来约束领兵在外的将军,收拢他们权力的。 自古以来,有监军的军队无不是束手束脚,典型的外行指点内行。 若是监军还是个不通军事,还要瞎指挥的,战力直接下滑一半都有可能。 “这......殿下,没这个必要吧?”诸葛哲小声道,“军中将士皆唯殿下马首是瞻,派监军去约束他们,怕是会让大家心寒啊。” 越云和杨璇这两个武将闻言,也是脸色难看。 监军制度是重文轻武的产物,对他们这些武将来说极其不友好。 李彻摇了摇头:“监军不够恰当,不如说是......政委!” “政委?”又从李彻口中听到一个新词,诸葛哲表示听不懂。 “没错,政治委员,顾名思义,就是负责统一将士政治思想。和监军不同,他们不可插手军务,只负责思想工作。” 自古以来,士兵会跟着将军造反的根本原因,就是他们不明白自己为谁而战。 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任何军事行为都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哪怕是造反,都会打出‘清君侧’的幌子。 而士兵们由于识字极低,几乎没有什么思想,对将领的命令也只能盲从。 上层人物的权力争斗,却需要基层将士的鲜血买单,到最后双方将士死伤无数,却都以为自己的是正义的。 将大唐气运打没了的安史之乱,就是典型的例子。 李彻想要杜绝这种情况,只有端正士兵们的思想,让他们清楚自己究竟为何而战。 将受过培训的政委派到营、队、伙之中,宣传忠君(李彻)、爱国(宁古郡国)、爱百姓的思想。 若是顺利,即便不能把宁古军打造成前世的人民子弟兵,至少也能阻止他们成为杀良冒功的军匪。 “若是不插手军务,我看是可行的。”诸葛哲点了点头,“挑选些识字明理之人,由殿下您亲自教导即可,就怕这些人进入军队,影响军队的战力。” 李彻笑了笑:“子渊有所不知,一个拥有真正信仰的军队,最能打的就是政委。” 二战苏军政委的阵亡率高达78%,没收了武器拎着板凳就敢冲锋。 真当书生文弱呢? 书生只是懂文,可一点都不弱,知道为何而战的人才是最悍不畏死的战士。 而政委制,也是李彻首次尝试对古代军制进行改革。 目前宁古军的军制还是大庆的军队制度,实在是太落后了,指挥效果低下,李彻早就看不下去了。 若是政委制能取得初步成功,李彻还打算把其他现代军制搬来。 比如:军师旅团营连排的军职、现代的军衔、义务征兵的制度等等。 由人民组成的军队,自然要有人民子弟兵的风范,受百姓敬仰爱戴,而不是社会底层的贼配军。 李彻一边和几人聊着军队改革,一边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走。 等出了内城门,走入外城范围的时候,见到的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春风吹过,虽有一番欣欣向荣的气息,但放眼所见却是一片凋零的景象。 破旧的木质小屋毫无规划地连排而立,泥泞而肮脏的地面上污水横行,恶臭扑鼻而来。 不断有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的路人走来走去。洗得发白、满是补丁的衣服已经算好的了,还有人穿着蛮族破旧而恶臭的皮毛衣服。 朝阳城有乞活洞这个完善的下水系统,但只服务于内城,而未囊括外城。 李彻虽从蛮族抢来了一批衣服,以白菜价卖给了百姓,但仍有很多人连白菜价都出不起。 街边也有做买卖的商贩,叫卖着一些从山上采来的坚果、山果、野菜。 一把山果一文钱,倒不算昂贵,但仍有很多人掏不出铜钱,只能选择以物易物的方式。 宁古郡没有自己的铜板,还在用大庆钱币,而朝廷有规定,大庆钱币禁止外流出山海关。 这条政策是为了限制铜钱流入蛮族手中,现在也限制了宁古郡的发展。 这就导致宁古郡的钱币体系接近于零,李彻账上借给百姓们看病、买粮、买衣服的钱,没准都超过了整座城中的铜板总数。 百姓手中流通的铜板,大多是这几天李彻开给他们的工钱。 这是一个不健康的经济状况,原始的交易方式更让李彻直皱眉头。 这已经不是穷的问题了,当一个国家所有人都是穷人时,这便是国家存亡的问题了。 穷人太多了,光靠一时的资助是救不过来的,只有变革才能拯救大多数。 “钱师,我们要有自己的钱币。”李彻默默说了一句。 钱斌身体一震,连忙小声道:“殿下慎言,私造钱币可是有罪的。” 李彻漠然道:“身为藩王,看到治下百姓生活贫苦,却仍无动于衷,才是罪不可恕的!” 钱斌默默看了李彻一眼,不再说话了。 罢了,违法就违法吧,自家殿下干的违法之事还少吗? 几个光着脚的孩子从李彻身旁跑过,脚丫就那么踩进冰冷的泥水中,孩子们却毫无感觉。 李彻微微叹了口气,问向钱斌:“薛镇送来的那些被服,现在在哪?” “都存入仓库里了。” “发给百姓们吧。”李彻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就当是春耕的福利,每个参与春耕的百姓,都能领到一份。” “殿下仁慈。” “今来城中可还有饿死的百姓?” 钱斌回道:“饿死之人倒是没有,但却不少有久病难治病死之人。” 李彻点了点头,坚定道:“从今日开始,我治下不可有一人饿死,这是底线!” “是。” “我们回去吧。”李彻心情凝重,“今日方知,前路阻且长啊。” 第131章 比黄金还珍贵的黑土地 宁古郡王府,后花园。 纯白色的矛隼在半空中盘旋而下,落在李彻的肩膀上,黑色的鹰眸好奇地盯着李彻手中的布袋。 布袋之中,躺着一颗颗金色饱满的玉米种子。 矛隼砸了咂嘴,看向那一颗颗金色的玉米粒,眼中满是跃跃欲试。 “嗷呜~” 肉乎乎的小老虎趴在李彻脚边,打了个呵欠后,大眼睛望向矛隼眨了眨,像是在鼓励它,大胆做它想要做的。 矛隼转过头去,如匕首般的鹰嘴悄咪咪地靠了过去。 “住嘴!”李彻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把就捏住了那张尖嘴。 矛隼疯狂扑闪着翅膀,奈何李彻另一手早就绕了过来,将它死死摁住。 “小青,说了多少次了,整个王府你想吃什么都行,少打我玉米粒的主意!”李彻没好气道。 矛隼连连后退,爪子抬了几下,像是在求饶。 李彻这才放开它的尖嘴。 见到矛隼吃瘪,小老虎兴奋地起身,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矛隼顿时火冒三丈,打不过主人,我还打不过你吗? 当下化为一道白光,直冲小老虎而去。 “唳——” “嗷呜——” 一隼一虎扭打作一团,羽毛和虎毛漫天飞舞。 李彻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两个活宝每天都要打一架,他早就习惯了。 小老虎长得虽快,但还不是海东青的对手,所以一直处于下风。 只是不知道等后院的大虎伤养好了,小青还敢不敢找小老虎干架。 李彻收起玉米粒转过身,命侍女看好两个活宝别受伤了,自己则深深叹了口气。 玉米种子的保质期只有一年左右。 尚不知自己手里的这一批种子是什么时候的,前一阵李彻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时间看这些种子的情况。 如今春耕在即,李彻翻出这袋玉米种子时才发现,种子中的一部分已经开始颜色暗淡、失去光泽,甚至有几颗表面出现了霉斑。 这是种子过期的预兆,过期的种子成活率会直线下降。 本来李彻还准备只种下一半,剩下一半保存起来,以防万一。 可依照目前的情况,怕是不能再等了,这些种子最好立刻都种下去。 正在思考之时,秋白的身影从身后闪出,恭声道:“殿下,王六他们回来了。” 李彻先是一怔,随后面露狂喜之色:“快,让他们进来。” “是。” 不多时,王六便带着七八名军汉,风尘仆仆地走了过来。 这七八人都是斥候营的士卒,没有穿甲胄,而是穿着便服,身后还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口袋。 之前王六独入乞活洞,联系诸葛哲有功,被李彻擢升为伍长。 此次的外出任务,李彻第一个想到了这个头脑灵活的家伙,如今看来这小子果然没辜负自己的期望。 “我要的东西,可到手了?”李彻急切地问道。 王六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殿下,幸不辱命!” 说罢,对身后几人招了招手,几人各自将背上的口袋放下。 李彻双眼放光地走了过去,一把拉开袋口,一股浓郁的土腥味飘散而出。 口袋里装着的,正是慢慢一袋黑黝黝的土壤。 东北的黑土地! 黑土地很出名,但其实东北地区并非每一片土地都是黑土。 黑土面积最多的区域是黑龙江省,主要分布在嫩江平原和三江平原,占63.9%。 而朝阳城所处区域是前世的辽宁省南部,这里基本没什么黑土,包括整个辽宁省黑土都不算多,只占全省耕地总面积的36%?。 玉米种子只有这点,李彻为了给玉米种子提供最好的条件,便专门让王六等人去北方寻找合适的黑土。 辛辛苦苦去北面一趟,只为了挖来一些土,王六很不理解。 见李彻心情很好,他壮着胆子好奇地问道:“殿下,这黑色的土有啥好的?” 李彻闻言,顿时乐了。 是啊,黑土被誉为地球上最肥沃的土壤,大家都在说黑土好,可它究竟好在哪里? 有机质含量高,保水、保肥性极佳,有较高的产能,适应多种作物种植...... 这些优点不必说,王六也听不懂。 李彻想了想,开口道: “你只需要知道,这种土之所以是黑色的,是因为它富含腐殖质。 一厘米厚的腐殖质,需要经历数百年的时间才能形成。 而关外的黑土层平均厚度在一米左右,最厚可达两米,需要经历数万年的积累才能形成。 想一想吧,数万年才能得到这么点,可见这些黑土有多么宝贵。” 王六听不懂厘米和米的概念,但也能从李彻的话语中,感觉到这些黑土的来之不易。 不由得咂舌道:“好家伙,听殿下这么一说,俺这么觉得这土比金子还金贵嘞。” “倒也差不多。”李彻抿嘴一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东西比金子更稀有。” 像东北平原这么大的黑土地,全世界也不过三块,分别在中国、美国和乌克兰。 每一块黑土地,都是一处天然的粮仓,能源源不断地产出大量粮食。 对于深处非洲、冻土这种土地极其贫瘠的国家,黑土地可不就比黄金还珍贵吗? “黑土到了,后院开垦出来的地方终于能用上了。” 李彻喜不自胜,转身看向秋白:“去,把大家都叫过来,今天本王要亲自把这些种子种下去。” “是,殿下。” 过了一会儿,秋白便带着文武官员匆匆赶到王府。 王三春等武将皆是一脸疑惑,钱斌等官员则是顶着两个巨大的熊猫眼,一看就是昨天晚上看教材,熬到了很晚。 “参加殿下。”众人齐声道。 李彻摆了摆手:“虚礼就免了吧。” “不知殿下叫我等何事?”钱斌语气急切。 有事快说啊,老夫还想快些回去看书呢。 自从昨天李彻上过课后,工正所的官员都废寝忘食地看了《物理》、《数学》、《地理》三本书。 随后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家殿下的学识,似乎真的到了足以开宗立派的程度。 这三本书无一不是神书,说是天地间的奥秘都藏于其中,都不为过。 “先不急,不知你们可有人读了《地理》?” 众人皆没有说话,相比于《地理》,大家基本都选择继续看有了点基础的《物理》,钱斌则是看了更擅长的《数学》。 也有人翻看了《地理》,但其中的名词太过深奥,很快就放弃了。 只有王崇简拱手道:“殿下,臣看了《地理》。” 李彻了然。 是了,王崇简擅长治水,自然会对《地理》更感兴趣。 “可看完【土壤的形成】那一章了?” 王崇简点了点头。 “那就好。”李彻笑着指向那几口袋黑土,“你且看好,这就是黑土壤。 第132章 祥瑞之物——玉米! 听到李彻的话,王崇简顿时面露精光:“这就是地球上最肥沃的土壤,黑土?” 其他人皆是一脸不解。 什么地球,黑土的,没听说过啊。 李彻点了点头:“尔等不懂也正常,我简单给你们解释一下。” “卿等应该知道,土地有肥沃之别。 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 水土条件不相同,百姓种下相同的种子,产出的东西也不尽相同。 而鲜有人知道的是,大庆境内,乃至全世界境内,最肥沃的土壤,其实在关外。” 诸葛哲惊讶道:“殿下是说,这些土便是最肥沃的土壤?” 李彻点了点头:“不错,这是黑土,千年才能生成一寸,而关外的黑土却足足有三尺。” 饶是诸葛哲沉着机敏,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岂不是经过万年的积累,才能有如今的规模? 史书上有明确记载的人类历史才多少年啊,这黑土竟是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神物? 众人看向李彻的眼神顿时变了。 怪不得殿下曾信誓旦旦,能将宁古郡发展壮大。 这黑土若真有此等神奇功效,岂不是种什么活什么,宁古郡国安有不强盛之理? “你等先别急着高兴,此土虽肥沃,但目前的宁古郡治下还没有。”李彻补充道。 众人回过神来,心中顿时像是被浇了一桶冷水。 出关之后,来到这朝阳城,一路上的确没看到这种黑乎乎的土地。 “若想要让百姓们也在黑土上种地,我们还需往北面走。”李彻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舆图,“这里,也就是嫩江平原和三江平原,才是黑土最多的地区。” 众人看着舆图中,那大片的平原,以及穿过平原的松花江、黑龙江、嫩江、牡丹江几条河流,眼中都露出了贪婪和向往之色。 好地啊,多么肥沃的土地啊。 对于勤劳而善良的华夏人民来说,能让他们陷入疯狂的,只有肥沃多汁的土地了。 一个有着众多水系,土地肥沃的平原,对华夏子民的吸引力,不亚于霉菌见到了石油。 李彻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狡诈的笑容一闪而过。 这就对了嘛,有欲望才有动力。 这样等到自己向北边蛮族发动战争时,想必大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什么侵略?什么好战? 我们那是从不懂耕种的蛮夷手中,将宝贵的土地解放! 多好的地啊,你们他娘的不种,有的是人愿意种! “好了,再给你们看一些宝贝。” 李彻神秘一笑,吩咐秋白一声。 不多时,秋白便带着几个亲卫,将一袋袋种子搬到众人面前。 “辣椒,来自海外,可熟食也可生食,味辛辣,可散寒除湿、活血消肿,冬天可用来御寒。” “花生,同样来自海外,是重要的油料作物,种子含油量高达一半,可用来榨油。” “棉花,南方而来的作物,被称为‘植物中的羔羊’,是价值很高的衣被原料,可用来制作棉衣。” “芝麻,黄瓜,番茄......” 李彻如数家珍般一一介绍着这些种子,脸上闪烁着唏嘘之色。 这么多宝贝,很多都是早早就传入了中原,可惜没能被重视。 像是辣椒,番茄,花生这些都是南美洲的作物,却在大庆找到了它们,说明这个世界已经有人踏上了那片土地。 想到这里,李彻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紧迫感。 最后,他将怀中的玉米种子拿了出来,沉声道: “玉米,可当做主粮的作物,也可用来熬糖、煮酒、磨面,功用甚大。” “亩产预计......” “五百斤!” 李彻的声音在堂中回响,众人却像是被孙猴子施了法的七仙女一样,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钱斌才磕磕巴巴地问道:“夺、夺少?” “至少有五百斤。”李彻自信道。 像是玉米、红薯、土豆这种作物,是天然的超产作物。 和水稻这些通过现代生物技术增产的物种不同,玉米是经过南美洲土着千年来不断育种改良,才进化成如今的模样。 在原来那个世界,玉米亩产的世界纪录是2576公斤。 刨除高产品种、高科技化肥、机械化生产的差别,李彻觉得亩产五百斤是个比较合理的预想。 区区五百斤,在李彻这个现代人的认知中,算不上太夸张。 但在钱斌这些人耳中,简直是如雷轰顶。 “若真如此,那就是神物......祥瑞啊!”王锡颤抖着看着李彻手中金黄色的玉米种子。 尽管农业在封建社会占据重要地位,但粮食产量却长期维持在较低水平,亩产往往很难超过两百斤。 而玉米能让亩产直接翻倍,在他们眼中,不是祥瑞是什么? 钱斌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严肃地看向李彻:“殿下,您说的可是真的?” “真不真,等种出来不就知道了?”李彻笑道,“今日叫你们过来,就是想让你们一起,和我把这些种子种下。” “若无意外,你我今日之举,将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刻。” “本王欲邀请诸位一起,同本王青史留名!” 听闻此言,众人恍然大悟。 若是玉米真如殿下所说,有如此惊人的产量,那就足以改变大庆的国运,甚至改变夏人的气运。 这一刻,还真的可以载入史册! 没有国人能拒绝族谱单开一页的诱惑,也没有古人能拒绝名留青史的诱惑。 李彻说完后,已有情绪激动之人,小声地啜泣出声。 众人激动下拜,钱斌领头喊道:“臣谢殿下隆恩,愿为殿下牵马坠镫,肝脑涂地,以报殿下大恩。” 众人齐声道:“臣等,谢殿下隆恩。” 第133章 春耕开始 当秋雯带着侍女,端着茶水来到后院时,看到的是下面这一幕: 李彻脱下了王袍,换上了一身麻布衣服,挽着裤腿站在铺开的黑土上面。 麾下一位位高权重的重臣、将军,全都不顾泥泞地跟在李彻身旁,笑吟吟地翻着地。 秋雯短暂地惊讶了一下,拦住身后的侍女:“去,把茶拿走,熬些糖水来。” 茶补充不了体力,糖水才可以。 秋雯被父母卖到十王宅之前,看到过农民下地的场景,知道种地有多累。 “莫要种的太密,按三角形排列,能让每一株都能有阳光照。” 李彻不厌其烦地嘱咐着,谨慎地盯着每一颗被种下的种子。 幸亏有个学农的前女友,让他对农业也略懂一二,面对品类繁多的种子也不露怯。 在场的除了王三春、王老四兄弟种过地外,都从未干过体力活,李彻还要挨个指导。 “喂,不要把土拍那么紧啊!”李彻无奈地敲了敲王崇简的后脑,“松软的土壤里才会空气流畅,让玉米根部获得更好生长空间。” “算了算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啊......我亲自来种吧。” 李彻撸了撸袖子,准备亲自上场。 王崇简讪讪退后。 李彻挖好坑后,他又连忙上前:“殿下,我来帮您填土吧。” 李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见王崇简的眼睛一直往后面瞟。 拿着小本,认真记录的典史一脸严肃地望了过来。 好家伙,看来名留青史对古人吸引力是真大,哪怕只是在史书上填了个土。 李彻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王崇简:“行行行,你给他记上吧,王崇简帮本王填土了。” 典史一脸严肃地拒绝道:“不可,写史当据事直书,详略得当,即便是殿下也不能插手。” “不是,就加一笔的事,有什么难的?”李彻有些纳闷。 “不可,臣为史官,自当有风骨,笔下所言皆为实话!” “嗨,你小子!”李彻气笑了,“我记得你姓太史吧?叫啥来着?太史不可?” 典史正色道:“回殿下,属下太史婴。” “罢了罢了,你们史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搞历史的都是这个样子,自己的那个前女友也是这样,平日里相处都像个老学究似的,凡事一点不能马虎。 偏偏李彻还真不能把史官怎么样,当上史官几乎就等于有了免死金牌护体。 抽刀把人砍了?人家能笑出声来,白捡一个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 太史婴闻言,得意地抬起头,像是被李彻夸了一样。 不错,又臭又硬,简直是对史官的最高评价。 随后眼睛一亮,急促地运笔记下: 【王令典史太史婴,记录一名官员填土之事。婴不从,据理力争。王大怒,斥其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婴仍不从,王无奈而退。】 太史婴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自己这不就曲线入史册了吗? 停笔抬头,却见面前出现一张铁青的脸。 李彻怒道:“你就是这么给本王写史的?本王成反派了?” 太史婴正义凛然道:“臣只是如实记载。” “你不怕本王砍了你?” “臣何惧之有,按律您都不能看臣的记载!” “好好好。”李彻咬牙切齿,“本王问你,你可有一个叫太史慈的哥哥?” 太史婴愣了愣,摇了摇头:“太史慈是谁?没有。” “那你嚣张什么,本王生吃了你!” 太史婴:。。。 夕阳西下,后院的黑土被填平踏实,李彻和群臣们疲惫地坐在廊下,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侍女们穿梭在人群中,给众人送上一碗碗糖水。 钱斌接过糖水,喝了一大口,甘甜的气息在舌尖萦绕,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殿下,此地还需派人仔细看护起来。”钱斌放下碗,向李彻进言道。 李彻回道:“那是自然,我已经吩咐亲卫营了,让他们妥善看管,无故接近者可立斩。” 钱斌这才放下心,叹道:“这些种子若真如殿下所说,有如此多的妙用,且都能种活,我宁古郡国大兴有望了。” “会的。”李彻目光坚定,“即便没有这些种子,宁古郡国也必将大兴!” 落日的余晖照在众人身上,暖洋洋的。 喝着甜蜜的糖水,钱斌只觉得这糖水似乎比金銮殿上的御酒,更沁人心脾。 太史婴看着眼前这一幕,面无表情地在小本子上写下了最后一行字: 【王躬率群臣耕作,至黄昏,众臣疲困,而王犹神采奕奕,乃谓众曰:‘郡国必当大兴。’】 。。。。。。 春耕是中华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每到春耕季节,人们会按照传统习俗进行各种祭祀、祈福、庆祝等活动。 就连皇帝也不能免俗,他们要在春耕之前亲自扶犁耕田,此为‘耕耤礼’。 李彻是真不信祭祀这一套,但入乡随俗,自己身为藩王,有些规矩是不能少的。 这一天,李彻第一次穿上了王服,现身于百姓们面前。 在此之前,李彻当众露面时,穿的都是铠甲和便装。 天一蒙蒙亮,便有诸多百姓聚集于城门之外的荒地中。 待到李彻的王驾到来时,几乎全城的每家每户都至少派了一人,前来观礼。 除了靠李彻的凝聚力外,还因为朝阳城官府前几日发出的告示。 在春耕礼这一天,殿下将亲口宣布郡国的耕地和税收政策。 苛税猛于虎,对于老百姓而言,税收就是天大的事情。 尽管李彻早就表现出了他的明主气度,收得了大部分民心,但百姓还是忍不住担忧,李彻会不会收太重的税。 当王驾出现在百姓们的视线中时,人群中立刻发出了阵阵欢呼声。 负责护卫工作的护国军士兵们见到这一幕,惊讶不已。 郡国三军中,宁古军是嫡系,朝阳军则是从嫡系中分化出来的,也算是嫡系。 只有护国军,和李彻关系不近,全靠少帅的名头支撑着。 所以,今天李彻特意让护国军担任安保工作,借此来拉近距离。 李彻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向窗外的景象,心中涌起一种自豪感。 万人欢呼,声动如雷。 后世人民拥戴解放军的场景,在古代竟然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百姓们总是能知道,谁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人。 谁最爱人民,人民也最爱他。 想到这里,李彻不由得有些惭愧。 自己不过是给百姓们一口饭吃,还没有带他们过上真正的好日子,便得到如此拥戴。 王驾停在早就搭建好的高台旁,负责礼仪的王锡身穿祭服,站在高台之上,严肃喊道: “殿下驾到,春祭开始!” 李彻走下马车,百姓们扑面而来的热情几乎要将他掀翻。 第134章 站起来!!! 李彻步步踏上高台,向下望去。 看到穿王袍的李彻,百姓们眼前一亮,更加兴奋了。 片刻功夫,高台下已经是人山人海,无数百姓伸出双手向李彻挥舞示意。 有父亲将孩子高高抱起,让孩子能看清李彻的身影。 负责场内安保的杨璇握紧腰间的长剑,面色凝重而严肃,如葱段般的手指攒得发白。 在场的百姓至少有上万人,而场内负责安保的护国军只有五百人。 若是百姓有歹意,瞬间就能把士兵们淹没,将高台攻占下来。 然而,杨璇担心的事情注定不可能发生。 台下的百姓只是围在高台之下,高声呼喊着‘殿下’,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充斥四周,几乎实质化的热情像是要把高台淹没。 李彻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耐心地看着百姓们,没有开口催促。 等到百姓们自行安静下来,他才开口说道: “一个月前,本王到了这座城,向你们承诺过。 我宁古郡国之子民,当有饭可吃,有屋可住,有田可种。 如今,前两条承诺,本王勉强做到了,虽然做的还不够好,但本王和麾下的臣子们还在努力。 今日,我来向你们兑现第三条承诺。” 李彻看向高台之外,那横亘千里的关外沃土,豪迈地挥手道: “本王不是神仙,无法凭空赐予你们田地,所以,只能借你们的双手去创造! 你们的身后,现在是一片荒地,今日之后便是万亩良田! 本王向你们承诺,你们能开荒多少田地,就能获得多少亩良田。 三年之内,税收全免! 三年之后,除了朝廷规定的税收外,不得加收任何杂税,不得提前征税! 这是本王给你们的承诺,永久有效!” 百姓们几乎停止了呼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三年之内,免税? 三年之后,永无杂税? 这是什么概念? 还是那句老话,苛政猛于虎。 在古代,压在农民肩膀上最重的负担,一直都不是朝廷征收的农税,而是各地官员以各种借口加收的杂税。 还有那提前一年、两年,甚至五年、十年收上来的税。 层层负担之下,压得农民喘不过气来,甚至辛苦一年的劳作收获粮食后,还倒欠官府粮食。 若没有这些剥削,百姓们但凡有一口吃的,不是活不下去了,谁又会造反呢。 未等百姓们欢呼出声,又听见李彻铿锵有力地开口道: “你们收获粮食若是卖不出去,本王将平价从你们手中购买!” “你们若是没有种子,本王可以送给你们!” “你们没有耕牛、农具、肥料,本王可以借给你们!” “哪怕之前没有种过田的,王府也会派出农官,将种田的办法交给你们!” 李彻微微喘了口气,笑着看向神情激动的百姓们: “大家唯一要做的一件事,便是好好活下去。随本王一起,将这关外苦寒之地,打造成独属我们宁古郡人的乐土!” 寂静。 台上一片寂静。 在此之前,没人知道李彻会来这么一手。 在例会时,李彻只是说打算给百姓免三年税,没说过还要有这么多政策啊。 这哪是来当藩王的,这特么是来当菩萨的啊! 钱斌不由得满脸苦涩,作为宁古郡财政***,他才是最为难的那个。 李彻振臂一呼,倒是痛快了,但这些政策哪一项不需要花钱? 自己上哪去弄这么多钱啊! 台下也是一片寂静。 百姓们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一阵春风吹过,唤醒了台下那一颗颗不安的心。 “呜呜呜。”一道哽咽之声,在人群中响起。 “娘,您的在天之灵看到了吗?宁古郡终于迎来了一位贤明的殿下,咱家的好日子来了!” 哭泣声钻入每个人的耳朵里,直至众人内心深处。 “殿下,圣明啊,我等有盼头了!” 有人手舞足蹈,高声喊道。 “殿下,俺不会说话。您给了我们生路,俺替俺全家给您磕头了。” 有人泣不成声地跪在地上,一下接一下地磕头。 “三年免税,永不加税?哈哈哈,哈哈哈!” 也有人神情激动,开怀大笑。 直到最后,竟出现上万人齐齐跪倒在地,真心实意地向李彻磕头行礼的场面。 台上的钱斌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感叹: “值了!” 如此民心,李彻但有所命,这些百姓怕是拼了命也会替李彻上刀山下火海。 有了这些死忠的百姓,花再多的钱也值! 李彻却是皱着眉,看向台下跪倒在地的众人,心中不知想着什么。 “安静!”他突然开口喊道。 然而,现场的声音太过嘈杂,完全压住了他的声音。 李彻回头看向杨璇。 杨璇会意,轻轻点头,随即开口道:“复述少帅令:安静!” 五百名护国军士兵齐声呐喊:“安静!安静!安静!” 在五百士兵的喊话声中,百姓们逐渐冷静下来。 李彻缓步走到高台的边缘,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众百姓。 深吸一口气后,他突然厉声道:“都给本王站起来!” 言语之严厉,百姓们从未见过,不由得胆怯地看向李彻,不明白他为何发怒。 “本王知道,在此之前,你等一直是跪着的。” “压迫你们的世家,让你们跪着。” “欺辱你们的蛮族,让你们跪着。” “关外刺骨的寒风,让你们跪着。” 李彻声音高昂,目光如炬。 “而现在,我来了,我让你们......站起来!!!” “从此之后,我宁古郡子民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人能让你们跪下!” “你等不是奴隶,是我宁古郡的百姓,是我李彻的子民!” “我之子民不用卑躬屈膝,我之子民不用仰人鼻息,我之子民不用摇尾乞怜!” “且站起来,随便本王征服这片土地,做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第135章 老天撤回了一个名为土地兼并的魔咒 如何定义一个拥有完整人格的人? 李彻觉得生物书上的一张图,就总结得很好。 一个猿进化成直立猿,再逐渐挺直腰板,变成一个正常行走的人。 人的诞生,便是动物站起来的过程,能站立在太阳下的生物就是人。 国歌的一句话就告诉了我们: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或许台下的百姓们此刻听不懂,没关系,总有所有人都懂的那一天。 只有当一个国家的所有子民都能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不仰任何人鼻息。 这样的民族才有资格,屹立在世界之巅。 演讲结束后,便是耕耤礼。 仪式中,李彻带领群臣去耕一片田。 李彻身为藩王,则需要亲自扶犁耕地,象征性地犁出几道沟壑。 实际上并不会真正意义上参与耕种,但这个行为却有很大的象征意义。 在所有百姓的注视下,表示自己也参加春耕了,借此调动百姓们的积极性。 但李彻觉得,这个仪式多少有点多余了。 百姓们积极性完全不用调动,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样子,恨不得一脚把老牛踢到一旁,自己套上犁耕个十亩地。 耕耤礼结束后,王府的官员尽出,开始给各家登记参与劳动的人口情况,并划分开荒的区域和面积。 一共开了几十个办事口,每个后面都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 官员头也不抬地问面前的汉子:“姓名?” “于二蛋。” “家里几口人?” “俺想想啊,俺爹、俺娘、俺媳妇......三口!” 官员皱眉地看向他:“你不是人啊?” “啊!”汉子恍然大悟,“那四口!” “你爹,你娘多大岁数了,还能种地吗?” “还能啊,俺爹娘身体好着呢。”汉子拍了拍胸口,“而且俺有的是力气,大人您多给俺家分些地。” “就一百亩吧,分俺一百亩就差不多了。” 官员笑骂道:“再有力气,你一个人能种一百亩?去去去,别捣乱!” 在最早的井田制下,一户人倒是可以耕种大约100亩土地,但那是粗耕法,种的都是一些不太需要照料的作物。 春秋战国以后,土地关系还不紧张,农户经营规模大概为50到60亩。 再往后,着人口增长超过耕地面积增加的速度,人地关系开始紧张,人均耕地迅速下降。 到了大庆,农户绝大多数耕种面积都在25亩以下。 但理论上讲,东北的土地全是荒地,李彻能分给大家的耕地面积是无限的。 所以在划分开荒耕地的面积时,就需要记录官员酌情发放了。 “这样吧,先给你们家分三十亩的开荒范围。” 汉子有些不满意,但又碍于对当官的畏惧之心,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行了,不少了。”官员无奈道,“你家就你一个壮丁,待日后生了娃,添丁增口后,我再给你发地。” “这......好吧。”汉子点了点头。 官员奋笔疾书,将一道公文写好后,推到汉子面前: “我且和你说好,殿下有命令,宁古郡内一切田地所有权归宁古郡王府所有。你们开荒多少土地,便拥有多少土地的永久使用权。 土地使用权可以传给下一代,但私下里禁止土地买卖。” 汉子挠了挠头,不明所以:“意思是,俺们是给殿下种地,都成了殿下的佃户?” “笨,地还是你们的,只是名义上归殿下而已。”官员解释道,“殿下也不向你们收租,更不要你们种出来的粮食。” “之所以如此,是以殿下的名义保护你们的田地,免得被大户人家把你们家地买走。” 汉子点了点头:“俺信得过殿下,殿下救了俺爹的命。就算给殿下种地,俺也没二话。” 说罢,便伸出手指摁在印泥上,随即在公文上摁下了手印。 李彻和钱斌二人在高台上,正好能听见那位汉子和官员的对话。 钱斌回过神来,看向李彻,小心道:“殿下已经给百姓们发了地,为何一定要把名义归到王府上?” “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岂不是落了个吞并百姓田地的口实?” 李彻回道:“我记得我之前说过,自古以来的大一统王朝,寿命都未有超越百年的。” 钱斌严肃地点了点头:“是,您说,这是王朝宿命周期论。” “钱师觉得,为何会出现这种事情呢?” 钱斌想了想,回道:“王朝存续时间越久,国家内积存的弊病就越多,百姓活不下去,自会揭竿而起。” 李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对,也不对。” “依我看来,大庆这片土地的百姓是最可爱的,但凡他们能活下去,就绝不会造反。” “王朝覆灭的根本原因不在百姓,而在于土地兼并。” “官员、世家、勋贵从活不下去的百姓手中买走土地,又雇佣他们帮自己家干活。导致富人手中田地越来越多,而穷人却分不到田地,只能等死。” “当贫富差距失衡到悬崖边缘时,大部分百姓看不到生存的希望,只能推翻现有的秩序,死中求生。” 钱斌沉默着,没有说话。 事实上,古代官员每个人都知道‘土地兼并’的危害,可每个人都不会提出要彻底解决它。 因为官员就是既得利益者,他们谁家中没有些许良田,就连钱斌自己老家都有良田几百亩。 李彻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钱师,大庆的事情我不管,也管不着。但我的郡国内,万万不可出现土地兼并的事情,这是原则问题,没有商量的余地。” 在关外建国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不必受规则的限制。 关内那套潜规则对李彻无用,在关外东北,谁拳头硬谁就是规则制定者。 如此好的机会,李彻当然要试着将‘土地兼并’这个困扰了封建皇帝几千年的毒瘤彻底解决。 禁止土地买卖,土地国有化,便是解决之道。 你们不是喜欢抢人家的地吗?不是仗着自己势力大,就要当地主吗? 那么好......在东北这个地界,有谁比我李彻势力还大? 土地全是我的,谁也他妈别想抢了! 李彻嘴角带着浅笑,抬头看向天空。 晴天,万里无云。 这一刻,老天爷撤回了一个名为‘土地兼并’的魔咒。 第136章 解明的发小 外城,某个破旧木屋中。 石勇取下墙上挂着的猎弓,长满老茧的手在柳木制成的弓身上抚过。 “哎......”石勇长长叹了口气。 他原本是宁古郡城中射术数一数二的猎户。 当城中的大多百姓都为生存挣扎时,他一个人一把弓上山,就能打回来一家人的吃食。 那会儿整个城的百姓日子都不好过,石家人丁多,但石勇追踪猎物的确有一手。 不仅能让去哪家吃饱,还经常把多余的猎物接济邻里。 后来,殿下进城了,好日子到了,宁古郡城也被改名为朝阳城。 石勇也觉得朝阳城更好听,听起来就有股子朝气。 殿下的确是个好人,入城不过一个月,便免费给老人治病,低价卖粮、卖衣服,还花钱让百姓修缮城墙。 就连困扰老爹多年的腿疾,都被医师们治好了。 昨日耕耤礼,殿下还给大家发了地,自家人口多,足足发了一百亩。 不仅如此,殿下还免费给大家发种子,借耕牛、农具。 自家老爹和大哥一大早就兴冲冲地去领了,现在还没回来。 按理说,家中又有了一大片田地,可以在土地里讨生活,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毕竟种地可比打猎安稳多了。 但石勇莫名有些不开心。 所有人都没土地时,自己靠着一手打猎的本领,邻居们谁不高看自己一眼。 如今大家都分了地,自己虽然还能打猎,但人人都能吃饱饭了,没人再会用崇拜的眼神看自己了。 说到底,大家喜欢的还是自己带回来的猎物,而不是自己这个人。 想到这里,石勇突然有些羞愧,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 人人都能吃饱饭,不会有人饿死,这不是好事情吗? 相比而言,自己的这点破事算什么。 想到这里,石勇准备将手中猎弓好好收起来。 或许,日后再也没有用上它的机会了。 就在这时,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却见老爹、大哥、大侄三人,喜气洋洋地从屋外而来,还牵着一头老黄牛,几只半大的小羊羔。 石爹咧着嘴,漏出黑洞洞的牙洞,看向石勇:“幺儿,快看看,爹带什么回来了?” 也不等石勇回答,石爹笑眯眯地说道: “殿下真是个圣明的君主,就连麾下的官员都个个是青天大老爷。” “看咱家人多地多,不仅给咱发了一大批种子,还借给咱家一头牛!” 石勇也惊讶地看向那头黄牛:“还真是,牛的数量不多,不能家家都有吧?” “那可不,只有人丁兴旺的家才有资格借牛。”石爹得意洋洋,“隔壁老黎头还跟我抢呢,我一句话就给他怼回去了。” “你们家两个闺女,我家三个小子,一个闺女,你老黎有什么资格和我抢牛?” 石勇没去听自己老爹和黎叔的日常拌嘴,而是看向那几头绵羊,好奇道:“爹,那这羊是......” “别提了。”石爹摆了摆手,“那些老家伙,真不讲究。” “我去府衙办事处,人家说现在还有一个政策,可以低价买来羊回家养,到时生小羊、产羊毛,又能多一笔收入。 那年轻小官老爷一个劲地跟我们介绍,可那些老家伙胆小的很,都说没伺候过这些东西,不敢买回去养。 小官老爷嘴皮都说破了,羊愣是没卖出去几只,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买了几只回来。 没良心的东西,人家殿下对咱们百姓这么好,买几只羊支持支持怎么了?” 石爹忿忿不平,好像那些老邻居没买殿下卖的羊,就犯了什么天条似的。 石勇摸了摸小羊的脑袋,小羊躲也不躲,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自己。 不由得嘴角带了几分笑意。 “这羊......不贵吧?” “不贵,没几个钱。”石爹摆了摆手,“殿下根本没打算赚钱,是真想改善咱老百姓的日子,那些老不死的不领情......” “要我说,天下就没有比殿下还英明的君主了,可惜殿下不是太子,不然......” 石勇吓了一跳,连忙捂住老爹的嘴:“爹,这话可不敢乱说。” 说罢,还心有余悸地向门口看去,生怕有什么人路过听到自家老爹的悖逆之言。 就这么一瞧,石勇顿时后背生出一层冷汗。 门口还真有几道人影晃过! “谁?!”石勇警惕地喊道。 “哈哈哈,石头,是我啊!”门外传来一道豪爽的声音。 石勇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眼熟,向门口挪了几步看清来人后,顿时一脸惊喜道:“解大哥!” 石勇大哥连忙跑过去把大门打开。 解明冲他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手里还倒拎着一只小羊崽。 “这孩子,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石爹看向解明手里的羊崽,嘴角抽了抽。 解明这才看到,院子里一屋子的牛羊,顿时笑道:“石大叔,你们家的日子越来越红火了啊。” 解明和石勇同为猎户之家,两家之间也算是世交。 因为惹了不该惹的人,两家都受了牵连,被发放到这关外之地。 即便如此,两家也一直没断交。 直到杨忠嗣领兵出关后,解家三兄弟被杨忠嗣看中,离开了这座城,这才断了联系。 如今看到解明,石家人没想太多。 只见对方意气风发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混的不错,自是替他感到开心。 解明被石爹请进屋,在屋头坐下。 眼神随意扫过,立刻落在那把猎弓上。 解明咧嘴笑了笑;“石头,这手艺还没落下吧?” “那是当然。”在儿时玩伴面前,石勇也开朗了许多,“吃饭的家伙,前几年就靠它养活一家子人呢。” “那你这是要做什么?准备把弓收起来,以后不打猎了?”解明追问道。 石勇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托殿下的福,我家分了一百亩地。怕家里人忙不过来,以后我准备多在地里干活。” 解明摇了摇头:“石头,你小子和我装什么,你就不是种地的那块料!锄头都不知道怎么使的憨货,你下地做什么,捣乱吗?” 石勇苦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解明直视他的双眼,认真道:“石头,跟哥走吧。” “之前我跟着杨大帅,你觉得他打着前朝的旗号,跟他是在造反,所以没和我走。” “现在,我跟着宁古郡王殿下,是正儿八经的大庆官军,你难道还要拒绝吗?” “你这双眼睛,百步穿杨的这双手,都能证明你是天生的弓箭手,岂能一辈子在田地里蹉跎?” 石勇惊讶地看向解明:“解大哥,你跟殿下了?” 解明点了点头:“杨大帅走了,将桓国军留给了殿下,改名护国军。我现在是护国军校尉,自是殿下手底的兵。” “我记得,你小子小时候还念过书吧?” 石勇点了点头:“念了几年私塾。” 解明兴奋地锤了他一拳:“那还说什么,殿下新建监军部,正需要你这种能文能武的汉子去当什么......政委。” “我去推举你,靠这一声本事,未必不能闯出一番功名来!” “可是......”石勇犹豫着看向身后老态龙钟的老爹。 能在那位圣明的殿下麾下当差,自是极好的。 可是,自家老爹今年刚过七十,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自己若不在膝前尽孝,说不定哪一天...... 百善孝为先,石勇虽然只读了几年书,但还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石勇还未想好,身后年过七十的石爹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然后......一拐棍砸在石勇的脑袋上! “小兔崽子,还想个屁想啊!”石爹精神抖擞地怒骂道,“给殿下卖命,那是平常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你还犹豫你爹啊你!” 第137章 ‘温文尔雅\’的殿下 石勇在老爹的喝骂声中,狼狈不堪地被解明拽出了家门。 躲过老爹扔出来的臭鞋子,石勇转身看到解明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解大哥,抱歉啊,自从殿下来了朝阳城,我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仅是在家里,在外面也一样,听不得别人说殿下一句坏话。” 解明笑了笑:“没关系,我小时候石大叔就这样,是个爱恨分明的爽快人。” “解大哥你在殿下麾下,你应该清楚,殿下真的有这么圣明吗?”石勇好奇道。 听见自家发小的话,解明很理解他的好奇。 不仅是石勇,护国军的那些兄弟们也一样,经常追着问自己,殿下到底是怎样的人。 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对未来的忐忑,毕竟他们都不是最早跟着殿下的嫡系。 解明想了一下,拍了拍石勇的肩膀:“殿下行事,岂是我等粗人能看透的。与其问我,不如自己去看。” 未等石勇想明白,又听解明说道: “但据我看来,殿下和那些官老爷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解明喟叹一声,“殿下,把我们当做人。” 听到这句话,石勇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殿下来了朝阳城后,底层百姓生活发生最大的变化,便是有了尊严。 招收民工修城墙,每日的薪水都没差下过。 而百姓又能用这批工钱,从王府那买到低价的粮食和肉。 朝阳城的饥荒就这样,在无形之中被彻底解决了。 不像是这个时代其他官员赈灾,假惺惺地开仓放粮,施的粥里一半是陈米,另一半是水,剩下来的粮食都被官员中饱私囊了。 他们还要用厌恶的眼神看向灾民,让灾民对这种施舍感恩戴德。 谈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外城的街道上。 街道十分热闹,不断有百姓欢声笑语地走过,和几个月前那个死寂的宁古郡城完全不同,朝阳城如它的名字一样,到处都充斥着生活的朝气。 石勇甚至看见,之前城中几个重病在床,只差一口气吊着的大娘出现在眼前。 她们拿着一把扫帚,边大声谈笑,边清理着街道上的污秽垃圾。 “石头好久没出门了吧?”看到石勇惊讶的模样,解明笑着说道。 石勇点了点头:“前些日子殿下春猎,后来又封了凤凰山。没办法打猎了,我就没出过门。” “不要埋怨殿下,封山是对的。”解明听到了石勇话中似有似无的怨气,“殿下说了,春天是动物繁殖的季节,若是春天大肆捕猎,把野兽崽子都打走了,这座山以后就没有猎物,百姓们吃什么?” 老猎人都知道,打兽不打崽子,就是怕日后林子里的动物越来越少。 石勇稍加思考,很快就想通此中道理,有些惊讶道:“殿下还懂咱们猎户的事?” 解明唏嘘道:“有时候我觉得,殿下似乎什么都懂,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 “不过想想,殿下非常人也,或许这些道理乃是天赐,是天上下来的仙女教给殿下的呢。” 解明还真说对了一半,教给李彻知识的人没有仙,只有女...... 石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突然停住了脚步讶然地看向前方一位缺了牙的老妪: “那不是老于家大娘吗,我记得去年就瘫在床上了,现在都能走路了?” 解明瞥了一眼,不认识,但还是开口道:“应该是殿下派的医师救回来的吧。” “殿下见这些老妪无事可做,便给她们找了清扫街道的活计,每日发二十文钱。” “殿下还给她们发钱?” “当然。”解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么大岁数了,还能让人家白干?” 二十文钱不算多,放在现代,一文钱大约是0.5元的购买力。 但要知道,古代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可都是完全脱产的状态,属于家庭中的累赘。 若不是华夏遵从孝道,世俗有此等约束,不知有多少家庭会把老人扔到深山里。 李彻此举,给这些老婆婆一个再就业的机会,还能为这些家庭多一笔收入。 真正的善政都在生活的细节之上,而非大张旗鼓的条条例例。 两人继续向内城门走去,由于今天是开始发放种子、租借农具的日子,所以街上的行人格外得多。 石勇经常能看到,有人喜气洋洋地抬着一个怪模怪样的耕犁。 那耕犁和普通的耕犁外表差距极大,犁辕是弯曲的,辕头还安了一个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 和普通的耕犁相比,它们的体积也要小上一圈。 “这是曲辕犁,是殿下发明之物,犁身可以摆动,便于深耕。这曲辕犁数量有限,只在部分家庭试点发放,你若是想要,我去给你找一个?” 石勇不好意思麻烦解明,下意识就想拒绝。 但想到这毕竟是关系粮食生产的大事,家里还有十几张嘴等着吃饭呢,不由得纠结起来。 看到他这样子,解明顿时笑骂道:“跟我扭捏个屁,等下我去和农司那边说一声就好,本来军属就有优先待遇。” 继续往内城走去,路上的人越来越多的,有的小路甚至有些拥挤。 石勇顿时有些感慨,和一个月前相比,这座城的确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经过内城门,安保严格了不少,普通百姓要出示凭证才可放行。 就连解明都要亮一下腰牌,负责守城的是朝阳军,和解明不熟悉,不能刷脸验证。 朝阳军取自朝阳城,职权就是城防军,军中新兵比例较大。 进入内城后,又是和外城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 曾经世家的高墙深院,此刻都大门敞开,不断有工匠和官吏走来走去。 百姓在士卒的引领下有秩序地排着长队。 而在内城,就能看出解明的地位不低了,可以随意穿行于人群中,还经常有官员向他打招呼,士兵则拱拳行礼。 “那是冶铁坊,那是农具坊,那是兵器司......那个院子千万不要靠近,那是火药司。” 解明拍了拍石勇肩膀,指着一座高大的建筑:“这里是府衙,殿下就在里面办公,等下我带你去面见殿下。” 石勇顿时紧张起来:“要见殿下吗?” “当然,要加入监军司的人,殿下都要过目。”解明宽慰道,“你放心吧,你是我推举的,殿下不会把你怎么样。” “而且殿下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待我们这些下属很和善的。” 正说着,解明已经出示了腰牌,被亲卫引着进了府衙。 穿过一条长廊后,虽得到了解明的保证,石勇的心脏仍止不住得怦怦乱跳。 就在这时,府衙内突然出来一阵犹如虎啸般的吼声: “他们还敢管我要人,我要他马拉戈壁!!!” “告诉松漠部那个傻缺契丹首领,他的使臣被老子剁了!阉了!吃了!” “身子骨做成椅子了,屁股喂狗了,脑袋被老子腌好了,等着给他老妈上坟的时候当贡果!” “他契丹人若是不服,便派兵来打,老子三个军就摆在朝阳城,等候他的大驾!!!” “他早了个八的,到我的地盘上要人来了,还以为朝阳城是那些没卵子的世家做主呢?” 一阵阵咆哮声越来越高,隔着老远就能听出声音主人的愤恨之情。 石勇目露敬意,看向解明:“说话的是哪位将军,如此悍勇之气,应是一员虎将吧?” 解明面无表情地回道:“是我们那温文尔雅的殿下。” 第138章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此刻的李彻的确很气愤。 入主朝阳城一个月了,开始砍了一批蛮族使节的脑袋,以安稳人心。 最近这几天,几家苦主总算是陆陆续续反应过来了。 像是靺鞨人,由于距离朝阳城比较近,早就听到了栗末部被李彻剿灭的风声,知道现在的朝阳城已经崛起,不可同日而语。 宁古军能覆灭强大的栗末部,自然也能碾压更弱小的其他靺鞨部族。 所以,哪怕他们的使节失踪了,也都纷纷当了哑巴。 再远一点的奚族、室韦,以及更强大的黑水靺鞨,也没什么动静。 或是他们太过自大,根本不在意区区一个宁古郡,哪怕使臣失踪了也不当回事。 而契丹人的松漠部就不一样了,也不知他们的头领是头铁,还是脑子不转。 李彻刚刚在高丽搞出那么大动静,震慑了几个契丹部族,他们竟然浑然不知。 还以为宁古郡管事的是那些软弱的世家呢,今日竟派遣使者来朝阳城兴师问罪来了,言语之间毫无礼数可言。 李彻自然不肯受这窝囊气,自己好不容易打出了威风,让城中的军民挺直了腰杆,还能让你个小小契丹吓住了? 刚刚在大堂之上,将松漠部派来的使节骂了个狗血淋头。 李彻骂完了之后,坐在座位上运气。 身旁的秋白连忙给他倒上一壶茶水。 李彻抿了口茶,余光看到堂下解明带了个年轻人过来,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稍等。 随后便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使者,冷冷地开口道: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本王不计较你刚刚冲撞我的罪过,你回去把本王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你们家首领。” 能当使者的,自然不是什么蠢人。 见到宁古郡的新藩王态度如此桀骜,顿时明白这位不是一个软弱的主。 当即很从心底跪倒在地,低声道:“外臣遵命。” 李彻冷笑一声:“刚刚鼻子都翘到天上去了,现在又自称外臣了,你们契丹人的骨头也没那么硬啊。” 使者低头不语。 李彻越看他越不顺眼,阴恻恻道:“辱骂藩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来人,将他的鼻子割下来,扔到房顶上去!让他给老子翘,这回去天上翘去吧!” 使者闻言,顿时大惊失色:“殿下,不可啊......此举与礼不符,失了您的威严啊!” “再说,您刚刚不是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吗?” “少他妈废话!”李彻不耐道,“你就说我是不是没斩你吧?” 割掉鼻子的刑罚名为劓刑,属五刑内肉刑的一种,算是很残酷的刑罚了。 鼻子是人呼吸和辨别香臭的器官,被割掉虽然并不会危及人的性命,但其对人形象的损害巨大,同时对人格尊严也是很大的摧残。 因此,劓刑的目的并不仅仅在于对犯罪行为的惩罚,更重要的是一种羞辱之刑,伴犯罪者一生。 李彻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自有亲卫上前将哀嚎着的使者拖走。 使者绝望地看向两侧文武官员,却发现这些人完全没有上前求情的意思,一个个都在冷眼旁观。 这和他印象中的大庆官员不同,大庆之官不都是满嘴的礼义廉耻,自诩礼仪之邦,不屑对使臣下手的吗? 石勇眼看着契丹使节在自己眼前被拖住,随后外面就传来一身惨叫,顿时双腿打颤。 这就把人鼻子砍掉了? 解大哥读书不多,是不是对温文尔雅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李彻平静了一下心情,看向其他人:“契丹这边,怕是不能善了了。接下来,我们要加快整军的速度,将军队改革和训练事宜放在首位。” 陈规顿时眼睛一亮,起身道:“殿下,我火药司已产出手雷五百枚,若加大生产规模,必可退敌。” 李彻摇了摇头:“不可,杀鸡焉用牛刀。火药是杀手锏,区区一个松漠部,还不配!” 火药不仅是杀手锏,还是双刃剑。 自己这边一旦使用了火药,消息就会传到关外各蛮族耳中。 聪明的人就会想应对之策,到时候自己再使用火药,对方有了防备,就没了先发制人的优势。 如果火药的威力再传到朝中,自己那便宜老爹疑心病一犯,管自己要配方怎么办? 宁古郡的流水线生产还在初步阶段,生产力远远比不过大庆,这时候开启工业竞赛绝非明智之举。 当务之急,还是猥琐发育,别浪! 王三春见状,迫不及待起身道:“殿下,宁古军请战!” **之微微一蹙眉,也站起身:“护国军愿替殿下剿灭松漠部。” 贺从龙也站起身,只是拱手,没有说话。 朝阳军都是新兵,他没把握带新兵打赢这一仗。 李彻摇了摇头:“不要急,此事本王自由安排,我们还是继续谈军队的问题。” 贺从龙开口道:“殿下,如今城内春耕如火如荼,士兵们私下里经常讨论,都想加入到其中。” 李彻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殿下何不借鉴朝廷的卫所制,设立军籍,分发军田。让战士们战时杀敌,闲时屯田,也能多一份粮食收入。” 李彻沉思片刻,果断摇了摇头。 屯田? 放在穿越小说里,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政策。 但现实不是小说。 唐宋明时期,屯田后的士兵从职业士兵转变了半兵半农,战斗力直线下滑的例子屡见不鲜。 李彻要的是职业化的脱产士兵,要的是一群嗷嗷叫的野狼兵。 不能为一时的利益,降低军队的战斗力。 “此事不必再提,在关外之地,强大的军队才是保障。士兵拿刀枪弓箭的手,怎么能再去碰锄头?” 贺从龙面露难色:“只是,如今士兵们习惯了日常训练,训练之余的精力却是无处发放。” “娶了妻的还好,那些单身汉,实在是......” “闲的没事做?”李彻顿时笑了,“这事好办,搞个演习如何?” “演习?殿下说是军演?” 李彻点了点头:“没错,但这演习却是不能在朝阳城附近。” “那去哪里。” “去附近蛮族的家门口,如何?”李彻嘴角带着促狭的微笑。 第139章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自本王平定栗末部后,朝阳城附近的靺鞨部落都销声匿迹了。” 李彻眼睛扫过众人,豪气道:“但,光是销声匿迹可不够,本王要的是彻底臣服!” 自打踏入东北,李彻就没打算和其他民族势力和睦相处。 要么他们臣服于自己,变成载歌载舞的好兄弟,成为宁古郡国的一部分。 要么他们负隅顽抗,自己将他们的尸体抛在白山黑水间,成为黑土地的一部分。 是入籍,还是入土,总得选一个吧。 听到李彻的话,站在武将中最后面的得耳布羞愧地低下了脑袋。 李彻所说的靺鞨部落,正是栗末部曾经的下属部族。 曾经他们是自己的小弟,现在却成了敌人,成了被掠夺的对象。 这种身份上的转变,让得耳布心中满是羞愧。 李彻站在大堂最上方,和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一样,对下面的情况一清二楚。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得耳布的眼神变化,淡淡开口道:“得耳布。” 得耳布心中一沉,连忙出列:“属下在。” “你可有异议?” 得耳布毫不犹豫:“属下绝无异议,唯殿下马首是瞻。” 李彻笑了笑,看向诚惶诚恐的得耳布,淡然道:“得耳布,自你部归顺以来,本王待你和你的族人如何?” 得耳布不假思索道:“栗末部受殿下大恩,族人皆是安居乐业,对殿下更是感激不尽。” 他还真不是有意吹捧,生活在朝阳城的靺鞨人,小日子过得比外面的靺鞨人好多了。 不必风吹雨淋,到处游牧。不必劳作,只需每日训练,便能享受和宁古军相同的待遇。家人也被安置得很好,没有受到欺辱。 虽说在城中,靺鞨人也会受到夏人百姓的歧视,但这种歧视也是有尺度的,并未演化成流血事件。 “既然如此,让其他靺鞨人也过上这样的生活,不是一件好事情吗?” 李彻眯了眯眼睛,寒芒一闪而过。 得耳布顿时浑身一颤,连忙拱手下拜:“是是是,殿下所言甚是。” 李彻冷哼一声,眼神瞟过,不再看得耳布。 蛮族就是这样子,不经常提醒一下他们,就搞不清楚现状。 “都无异议,那本王就下令了。”李彻看向一众武将,“明日开始,整顿军备,宁古、朝阳、护国三军各出三千军士,准备军演!” “喏。”众将拱手应道。 至此,例会结束。 官员和将领们三三两两走出去,解安看到廊下的解明,招了招手。 解明连忙拉着石勇走了过去:“小石头,这是我大哥。” “解大哥。”石勇连忙行礼。 解安是解家老大,今年已经快四十岁了,而解明和石勇不过二十出头。 双方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之前石勇和解明胡闹厮混的时候,解安已经是解家顶梁柱了,所以双方并不熟悉。 解安先是冲石勇点了点头,随即看向解明:“你准备将石兄弟推举给殿下?” “小石头读过书,还有一手好弓术,如今正是闯荡的年纪,在家务农可惜了。” 解安打量了一下石勇,感觉对方眼神清澈,不像是奸诈之辈,心中安定了许多。 护国军如今的情况很微妙,曾经纵横关外的铁军遭此大劫,又被殿下拯救收入麾下,导致全军将士都低人一头。 就连解安这个护国军副将,由于实在是没有功劳在身,在例会上都没什么话语权。 若能给殿下推举些人才,增加护国军一方在例会中的声音,也是一件好事。 “去吧,莫让殿下久等了。”解安温和地拍了拍石勇的肩膀。 告别解安,两人走进大堂。 李彻正斜靠在主座上,怀里抱着一只小老虎,双手轻轻揉搓着它的小爪子,脸上有些疲惫。 这些天的事务越来越繁重,饶是李彻这个被现代996千锤百炼过的社畜,依然有些力不从心。 李彻对宁古郡的改革是多个方面,齐头并进的,从军工到民生,从工业到农业,从军事到政治。 如此大张旗鼓的改革,势必会细分出无数事务,光靠从帝都拐来的那批官员就不太够用了。 李彻甚至已经考虑,要不要从未被处决的世家之人中,挑选出一些可用之才,来帮助自己处理简单的政务。 “你小子不在军营,来找我做什么?”李彻回过神来,笑着看向解明。 熟悉李彻的人都知道,李彻没什么架子,只会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自称本王。 而在亲信、近臣面前,向来都是以‘我’自称。 这也是解明区区校尉军职,连例会都不能参加,但其他人都愿意给他些面子的原因。 在护国军中,和李彻最亲近的就是解明了。 解明不远连主将**之和副将解安都比不上。 “俺来给殿下介绍个人才。”解明憨笑着走上前,“这是石勇,弓马娴熟,还读过书,人老实脑袋活跃,去军中定能帮上殿下的忙。” 李彻笑骂道:“好你个解明,倒是有些长进,也知道往我身边塞人了?” 荐举制作为古代的一种人事选拔制度,几千年来都未曾完全断绝。 除了因为中国讲究人情世故的原因外,还以为这种制度的确有效。 举荐的标准主要是德行、才能,而在书籍几乎被世家大族垄断的年代,人才也只会在这个阶级出现。 所以,即便未来的宁古郡肯定也要用类似‘科举’的考试制度,但在此之前,李彻也并不反对属下推举人才。 李彻对远处的秋雯摆了摆手,示意她给两人上茶。 随后转头看向石勇,柔和道:“你叫石勇?” 石勇心中紧张,连忙下拜:“草民石勇,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既然能被解安这小子看中,说明你肯定有些本事。”李彻笑着说道,“而本王最喜欢的就是有本事的人。” 听见李彻这么说,石勇心中稍定。 此刻的李彻仿佛又换了个人,温柔可靠,毫无刚刚在大堂上咆哮的戾气。 简单问了石勇几个问题,后者虽不算对答如流,但也算是言之有物。 一些复杂的问题,石勇不知道如何作答,便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不懂。 询问过后,石勇不由得越来越紧张。 李彻问的军事、民生问题还算简单,但关于政治、历史、地理等问题,他就完全不懂了。 正当石勇觉得自己回答的太差劲,殿下对自己的考核已经失败了之时。 李彻却满意地点了点头:“头脑清晰,思路敏捷,是个可造之材。关键是懂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道理,这就难能可贵了。” 李彻看向一旁的解明:“你小子还真有点识人之明。” 解明只是摸头傻笑。 李彻看向石勇,语气中更加亲切了几分:“听说你精通弓术,本王也喜欢射箭,有空切磋一下。” 石勇连忙道:“草民微末之术,不敢和殿下相平并论。” 李彻正了正色,思考了一下,随后道:“如今宁古郡兵强马壮,军中已无空缺了,不如来‘监军部’吧?” 监军部的政委人选不易选择那些熟读史书,被儒家思想感染太深的读书人。 反倒是石勇这种认字,头脑清晰,还会些武术的人,更适合去当政委。 李彻教给政委们的思想,普通的读书人怕是接受不了。 “全凭殿下安排。” 石勇的话很少,宁可不说,也绝不多说,免得说错话。 往往这样的人,会更加可靠一些。 李彻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行,正好我要去监军部上第一堂课,你也一起来吧,顺便去见见你未来的同僚。” “遵命。” 李彻办事主打雷厉风行,监军部的想法刚提出没几天,办公的院子就已经腾出来了。 主要是此事涉及军队,李彻非常重视,因为他一直都有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不仅来源于蛮族,还来自大庆那位便宜父皇。 当宁古郡国不断向外扩张,吞并各大部族的同时,宁古郡国的定位将不再是普通的藩国,而是割据势力了。 自古以来,大一统的中原王朝都不会允许割据势力出现。 除非自己地盘够大,军队够强,让便宜父皇不敢乱动。 监军部作为重要机关,其办公院子就在府衙之内。 石勇低眉顺眼地跟在李彻身后,走过几道长廊后,来到一处依附府衙而建的小院。 院中有一栋瓦房,些许谈论的声音传出,让石勇下意识抬起头。 随后就看到,挂在房门口的两行字: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两行字上方,则是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监军部! 第140章 监军部的第一课 监军,也叫都监,皆是战士由皇帝临时差遣,代表朝廷协理军务。 而李彻所立的‘监军部’显然不是这个职能。 光是挂在门口的这两行字,就让石勇这个半吊子读书人震撼不已。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石勇并不傻,知道这是在说军纪。 可是,真的有军队能有这样严明的军纪吗? 军队是国家的暴力机器,是一群刀头舔血的狠人聚集而成的团体。 事实上,大规模的劫掠在大部分时候被视为封建军队正常的福利。 封建军队的军纪并非常态,大战过后取消军纪三天,让士卒们去劫掠财富、强暴民女,是封建将领们笼络军心最常见的手段。 别说不扰民了,能做到不劫掠自己百姓的军队,已经是难得的正义之师了。 能做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封建军队,除了岳飞的岳家军外,怕只有明代的戚家军了。 “很惊讶?是不是觉得本王的这两句话,有些太超乎实际了?”李彻笑着问道。 石勇回过神来,拱手道:“原来这是殿下说的话,真是振聋发聩。” “若真如句中所说,那必是一支爱民的王者之师,只是......” “自古以来,劫掠甚至屠杀都是军队潜在的福利。属下觉得,很难做到。” 李彻没有反驳,只是笑着说道:“因为很难,所以才没人做,不是吗?” 石勇一愣,还未等回过神来,便看到李彻已经踏入房中,他也连忙跟上。 房中已经站满了年轻人,正在三两成群交头接耳。 有人见到李彻进来,连忙拉了拉同伴的衣袖,众人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参见殿下。”众人齐声道。 有人满脸通红,激动不已;有人好奇地用余光打量着这位殿下;也有人面上恭敬,心中却有些不忿。 李彻对他们心里想了些什么不在意,只是走到最前方的座位上,缓缓坐下。 李彻不说话,众人也不敢起身,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所有人都感觉腰杆无力,双膝发麻,李彻才开口: “都起来吧。” 众人长舒一口气:“谢殿下。” 屋里的人都很年轻,这是李彻定下的硬性条件,因为年轻人三观未定,更容易接受新思想。 而年轻人心思不稳,正是桀骜不驯的年纪,不给点下马威,不会老老实实听人讲话。 李彻扫过这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开口道:“诸位都是本王亲自选出之人,可知监军部是做什么的?” 众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在大庆之前的朝代中,监军向来由太监担任,是皇权对军权的掌控。 而大庆不设监军,是因为庆帝足够自信,他本就是国内战功最大之人,自然不怕有将领心存反心。 这些年轻人再桀骜,也不敢在这种话题上乱发言。 李彻笑了笑,换了个问题:“门外的两行字可看见了。” 众人松了口气,有人回道:“禀殿下,看见了。” “可有什么想法?” 那人犹豫了一下,回道:“怕是......很难做到。” 李彻叹了口气:“没错,很难啊。” “自古以来,监军的职责所在就是严肃军纪,保障战斗力,保卫皇权。” “但,本王还要给你们加上一条,那就是爱护百姓。” 李彻看向众人,继续道: “可能你们心中有疑虑,不知道爱护百姓,和军队的战力有什么关系?” “甚至觉得,军队的军纪主要在于对将领和律令的服从,并不包括对百姓的亲和。” “可是如此?” 众人闭口不言,但李彻从他们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本王问你们,弟杀兄、子弑父,是何罪?” 立刻有人说道:“此等大逆不道之罪责,当为众罪之首,乃是剥皮揎草、磨骨扬灰之罪!” 李彻点了点头:“不错,那士兵袍泽之间,又是何等关系?” 又有人答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同为一军袍泽,自是兄弟关系。” 李彻笑道:“没错。” “既然如此,士兵皆为人子,却残杀本国百姓,这些百姓中有没有可能,就有袍泽的血亲呢?” 众人瞪大眼睛,再次沉默下来。 李彻冷笑一声:“残杀兄弟的父母,与弑杀自己的父母何异?这等行径,难道就不是大逆不道吗?” 要想让这些古人心悦诚服,还要从古代人最重视的伦理纲常入手。 “现在,应该没人反对本王整肃军队的决心了吧?”李彻淡淡道。 石勇看着沉默不语的同僚,鼓起勇气率先开口道:“请殿下教我。” 众人后知后觉,连忙齐声道:“请殿下教我。” 李彻向石勇投去一个满意的笑容。 “既如此,便翻看你们面前的《宁古军法》,我们先看第一篇——‘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141章 他还要谢谢咱呢 相比于《数学》、《地理》、《物理》等书籍,《宁古军法》耗费了李彻最多的精力。 其他书的内容基本是初高中教材,从脑子里把知识抄下来就行了。 而《宁古军法》则不同,它需要李彻根据军队现状,并结合大庆律,创造出一个个全新且严谨法条。 幸亏当年李彻有一位学历史的前女友,和一位学法学的红颜知己。 两人无意间教给李彻的知识,此时却派上了大用,若非实在不合适,李彻都想把她们俩的名字也署在作者名上了。 其实大庆的军法并不落后。 庆帝一代雄主,他制定的兵法集历代军事法之大成,并且新定了重要的‘阶级法’,确立各级军职间的上下绝对隶属关系。 在当前这个时代,也算是很先进完善的军法了。 但,在李彻看来,这样的兵法还是有些落后了。 而如今的《宁古军法》只能算是初定版,李彻只编写了军队对待民众方面的纪律,还未对其他军事法规进行规划。 虽然是初定版,但李彻也是用了心思的。 比如‘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并没有直接搬运照抄过来,而是做了本土化的修改。 《三大纪律》一、一切行动听指挥;二、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三、一切缴获战后统一处理。 《八项注意》一、不得恐吓百姓;二、与百姓公平交易;三、借东西要还;四、损坏东西要赔;五、不伤民,不扰民;六、不损坏百姓私产;七、不调戏妇女;八、不得虐待俘虏。 这几条规矩,还有一个大前提。 那就是只对大庆百姓有效,蛮族不包括在内。 蛮族又不是自己人,不在《宁古军法》的保护范围内。 李彻的思路就是,给军队创造一个民主和民族主义结合的价值观,对自己人如沐春风,对敌人重拳出击。 此刻齐声朗读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宁古军第一批政委,就是授粉的蜜蜂。 当他们毕业后,会将新思想传播到军队之中,开出一片爱民思想的花海。 爱民思想的花海还需要一段时间,靺鞨部族家门的人山人海,却是已经吓得勿吉托差点尿了裤子。 勿吉托是一个小规模靺鞨部族的首领。 作为一个关外小势力,控弦之士不过五百人,几乎是没有生存空间的。 所以勿吉托只能依附于栗末部这个大部族,这几年在栗末部的保护下,小日子过得也算是顺风顺水。 栗末部被宁古军击败,就连称王的得尔布都成了李彻的麾下将领,勿吉托顿时觉得天塌了。 当即率领部族,远遁千里,只为逃脱李彻的魔爪。 一个月时间过去了,李彻那边没什么动静,勿吉托悬着的心也逐渐放下了。 部族该放马放马,该捕鱼捕鱼,虽然这次迁徙的地方比较偏僻,但只要勤劳一点,总归能活下去。 然而,就在今天清晨,勿吉托正抱着靺鞨美人在帐中呼呼大睡时。 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勿吉托连盔甲都来不及披,一脚将身旁的美人踹开,随便扯下一张兽皮囫囵裹在身上,就往帐篷外跑。 “怎么了?发生甚事了?” 勿吉托一边问,一边往自己的坐骑身旁跑,情况只要稍有不对,他就会骑马跑路。 “首领,首领!”一名亲卫慌乱地蹿到勿吉托身旁,“外面、外面......” 勿吉托心中一急,一马鞭抽了过去:“外面怎么了,快说啊!” 亲卫脸上一凉,剧痛之下,嘴反倒利索了不少:“外面有两支大庆的军队打起来了!” “两支大庆的军队,自己打起来了?”勿吉托瞪大眼睛。 “确实如此,双方皆是大庆的衣甲。” 勿吉托仔细听了听,营地外果真喊杀声四起,心中更加疑惑了。 你们大庆没什么事,跑到我家门口打架做什么? “没向咱们这里打过来?”勿吉托又问道。 亲卫摇了摇头:“禀首领,没有。” “怪哉。” 勿吉托满头雾水,完全搞不懂情况,当即集合了部族中的男丁,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在一处小山坡上,勿吉托贼眉鼠眼地趴在地上,向远处眺望而去。 果然,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成片的大庆士兵密密麻麻地站成两个方阵。 在双方军官的指挥下,两者轰然相撞在一起。 一时间,喊杀声、怒骂声、兵器撞击声响成一片。 勿吉托在一旁观看了半天,越看越迷糊。 这帮大庆人动静整得挺大,怎么自己看了半天,好像一个人都没死呢? 有的人枪尖都抵到对方脖子上了,却硬是不刺下去,好像生怕自己把对方打死了似的。 “首领,大庆人是不是假装内讧,实则要对我们下手啊?”身旁有人问道。 勿吉托看向他,眼中充斥着正常人对弱智的怜悯。 “你猪脑子啊,两边都是一千多人,加起来就是两千甲士,轻轻松松就能横扫我们了,还用得着使计?” 属下顿时语塞,好像是不必多此一举啊。 “行了,别瞎猜了,我去问问。”勿吉托咬牙站起身。 伸腿缩腿都是一刀,以自己这点家底,和大庆人打毫无胜算。 勿吉托换了一身袍子,只带了三四个随从,向战场边缘靠近而去。 刚刚走出几十米,便被一支外围的骑兵拦了下来。 为首的一名小军官打扮的男人,高声喝问道:“来者何人,莫要靠近!” 勿吉托连忙示意属下勒马,并用不熟练的夏语讨好道:“在下夫涅部首领,不知道天朝大军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军官冷峻道:“我等奉命在此进行演习,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否则一律视为对我军发动攻击!” 演习? 勿吉托不懂什么是演习,但看对方作为,似乎就是操练的一种。 “贵军操练士兵,我等自是无权干涉,可是这里是父涅部的草场,您看......”勿吉托陪笑道。 军官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那和我无关,我等只奉命行事。” “不知阁下是大庆哪支军队?”勿吉托又问道。 “吾乃宁古郡王麾下宁古军陆营叁队队正。” 彼其娘之,果然是宁古郡王搞得鬼! 勿吉托暗骂一声。 “演习期间,你等不得靠近,便相安无事,如若是无故靠近,休怪我宁古军士刀枪无眼!” 军官最后说了一句,拍马便走,独留勿吉托几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走出了一段距离,身旁的同伴开口问道:“墩子,这群靺鞨人真就这么忍了,咱们可是在他们家门口打架啊!” 小军官正是墩子,在安东城下连斩十数人,生擒一个高丽校尉有功,已经升为队正。 “不忍又如何,他们敢和咱们动手嘛?”墩子冷笑道,“你等着吧,他还要谢谢咱呢。” 话音刚落,后方就传来勿吉托的声音:“多谢阁下提醒,我等绝不打扰贵军操练!” 墩子脸上的笑容更肆意了:“你看看!” 第142章 将军......仁慈 同伴听到勿吉托的话,心中觉得好笑的同时,更是感到莫名的畅快。 在别人家门口军演,都欺负到家里,蹲在他们头上拉屎了。 结果对方也只能忍气吞声,还要向自己道谢。 回想起之前蛮族欺辱关外大庆百姓的行为,再想想刚刚勿吉托低三下四的谄媚相。 他只觉得如同大夏天喝下一杯冰水,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快意。 在殿下麾下当兵,当真是痛快,给个皇帝都不换! 墩子一行人回到军中,立刻向校尉禀报:“属下已警告了那靺鞨首领,对方也应下了。” 校尉微微一笑:“干得不错,归队吧。” “是。”墩子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祁哥,你说殿下为何让我们这么做?” “若是殿下想对他们下手,直接派兵打过去不就行了,费这劲做什么?” 校尉也是罪徒营出身的老兵,对墩子很是青睐,有意提点两句。 “所以说小子只是个队正,格局要打开啊。”校尉脸上挂着李彻同款坏笑,“攻打他们,一是没有出师之名,二是说不得还要搭上我们兄弟的性命。” “但搞这个军演,封住了他们取水、放马、狩猎、捕鱼的路,用不上七天,你再看看。” “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你小子学去吧!” 墩子恍然大悟,只觉得心中茅塞顿开。 “嘶,原来如此,殿下可真够坏的。” “说什么呢你小子,殿下的事,哪能说是坏呢?!”校尉笑骂道,“去去去,让兄弟们喊大点声,一定要把声音传到靺鞨营地里去。” “是。” 接下来的两天,双方安然无事。 宁古军这边依然按部就班地军演,操练队形,练习军阵。 而勿吉托那边得到了墩子承诺,知道宁古军不准备对他们下手,也暂时放下心来。 然而,当军演进行到第三天,勿吉托就感觉到不对了。 军演就军演,大庆人还把路都封上了,想去河边取水都不行。 自己的部族虽然不大,但算上老弱妇孺也有一千余人。 这一千人吃喝拉撒,都需要用水啊。 而且靺鞨是渔猎民族,春天正是囤积食物的时候,宁古军将自己的人堵在营地一天,就少囤积一天食物。 长此以往,自己非得被活活困死在这! 迫于压力,勿吉托只能再次找上了军演的宁古军。 这次遇见的还是在外围巡视的墩子。 勿吉托用非常客气的语气,委婉地提出了想要让宁古军让个路,让族人可以去渔猎取水请求。 却没想到,墩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方军演涉及宁古军机密,你派人靠近,是不是想探听我军虚实?!” “这......将军怎么这么说,我绝无此意啊。”勿吉托大惊失色。 “打住,我只是队正,不是将军!”墩子冷眸相对,“既无此意,那就老老实实在营地里待着,我保你等无事!” 勿吉托再傻,也明白了对方这是故意的。 顿时黑了脸:“将军是要困死我夫涅部?” “并无此意。” “那就请将军让条路吧,哪怕只让族内女子去河边取些水也行啊。”勿吉托苦苦哀求。 “我无权答应你,你若是不服,就去找我的上官去吧。” “不知将军上官所在何处?” 墩子冷笑一声:“我宁古军为殿下直属,你去朝阳城府衙,进门直走穿过走廊,便是议政堂,殿下就在那里。” 勿吉托闻言,顿时蔫了。 靺鞨部族首领去大庆的城池,找大庆藩王告状? 那和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 沟通无果,勿吉托只能悻悻而归。 就这样,父涅部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煎熬。 负责军演的校尉端是不当人,不仅白天军演,晚上他也时不时操练一下。 经常是凌晨时刻,突然吹起了急促的集合哨,然后就是一阵喊杀声。 宁古军的士兵早就得到了通知,哪怕被吵醒了,也能翻个身继续睡。 但靺鞨人不一样啊,他们是一点准备没有,便被号角声和喊杀声惊醒。 随后便在胆战心惊中,瞪着眼睛等到天亮。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到了第七天,靺鞨人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勿吉托的大帐中,父涅部的族老、头目齐聚一堂。 一个个脸色煞白,嘴唇翻皮,顶着黑眼圈,像是被女鬼吸干了精气。 一个小头目满是怨气地说道: “首领,再这么下去不行啊,我部已经完全断水两天了,每天仅靠收集来的那点露水,根本扛不住,好多族人已经开始喝尿了。” “是啊。”有人附和道,“再这么下去别说囤积食物了,连存粮都要消耗殆尽了。” 勿吉托面无表情地坐在上位,脸色虽没其他人那么惨,但也有些发青。 这几天连他都喝不饱水,幸亏帐中女子有一个刚刚生了孩子,还在哺乳期...... 就是委屈了孩子。 “首领,大庆人这是要将我们活活困死啊,我们和他们拼了吧!” 有人站起身,愤然道。 勿吉托看了此人一眼,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怎么拼?他们有两三千人,全员骑马披甲,弓弩无数。” “七天前我们都拼不过,如今弹尽粮绝,族人们毫无力气,难道去送死不成?” “那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勿吉托缓缓站起,闭上了眼睛,悲戚道:“罢了,罢了,栗末部被灭之时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 “我们......降了吧?” 。。。。。。 墩子看着带着族人跪在自己身前的勿吉托,疑惑地问道:“首领这是何意?” “涅夫部首领勿吉托,向天朝上国乞降。”勿吉托深吸一口气,“宁古郡王殿下有好生之德,还请将军通报殿下,收下我等,涅夫部愿效犬马之劳。” “首领这是什么话,我王仁慈不假,可没有逼迫你们的意思。”墩子面带笑意,“是因为军演妨碍你们了吗?” “哎呀呀......再有十天半个月我们也就走了,你再忍一忍嘛,万万不必如此啊。” 勿吉托闻言,差点嘎巴抽过去。 再有半个月? 再来两三天,我部族就得渴死一大半人! 过半个月,再来投降的就不是人,而是魂了! “不不不,绝对与军演无关,我等是真心臣服,愿归顺郡王,求殿下庇护。” “既如此......”墩子露出为难的神情,“罢了,罢了,我去和殿下说一下,帮你求个情吧。” “多谢将军。”勿吉托纳头便拜,“将军......仁慈!” 第143章 勇冠三军的女将 和勿吉托遭受同等待遇的靺鞨部族,还有好几个。 这次军演是宝贵的练兵机会,由宁古、朝阳、护国三军轮流参加,几乎每个士卒都被拉出去操练了一番。 士兵们倒是得到历练了,那些靺鞨部族可倒了大霉,遭老罪喽。 在断水断粮加每日都要受到操练噪音的折磨下,大部分靺鞨部族都在惊恐交加中选择了投降。 当然,也有宁死不屈的,甚至向军演的士兵发起了攻击。 倒霉的是,他们碰见的恰好是杨璇带领的护国军。 杨璇是一名女将不错,但护国军中对她的评价却是:女儿之身,勇冠三军! 勇冠三军几乎是古代对一员猛将的最高评价。 事实也如此,护国军中却不缺乏有统兵能力的将领。 但若单论武艺,无论是**之,还是解家三兄弟,都不如杨璇。 借用我朝太祖的一句诗: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杨璇则不同,她既爱红装又爱武装。 当靺鞨部族向操练的护国军发起临死前的反扑时,杨璇二话没说,亲率百骑迎着杀入愤怒的靺鞨人战阵之中。 战场之上,一抹鲜艳的红色如同火焰般醒目。 杨璇身着火红战甲,骑着一匹雄壮的红鬃马,如同红云翻滚般撞入敌阵之中。 号角吹响,战鼓雷鸣,敌军如潮水般涌来,但在杨璇的面前,却如同纸糊一般脆弱。 她手中的两把雁翎刀上下翩飞,所过之处带起一片血光,每一次回旋都让敌兵喋血当场。 “小姐,慢些!”解全拍马紧随,好几次都跟不上杨璇的速度。 她的马太快了,刀更快。 每次战马掠过,瞬间就在敌方战阵中创造一片空白区。 女子相对于男人体质较孱弱的缺点,在她身上仿佛不存在一般。 忽然,杨璇的视线捕捉到一个庞大的身影直冲自己而来。 那是一个身穿重甲,挥舞大刀的壮汉,是这个靺鞨小部族的首领。 杨璇眼睛平静如水,她催动坐骑,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靺鞨首领。 这小首领和得耳布不同,他年轻气壮,是靠武力夺得的首领之位。 见到敌方将领是女将,心中先是轻视几分。 又见那女将看见自己非但不跑,反而直冲而来,顿时大怒: “小娘皮,安敢如此轻视于我?!” 说罢,手中大刀呼啸着朝杨璇砍去。 两马交错,杨璇手中的双刀如同蝴蝶飞舞,小首领的大刀还未落下,就已经被刀光穿透胸膛。 英姿飒爽的女将一跃而下,一刀斩下敌将头颅,高高举起。 身后的解全早已习以为常,开口大喝道:“敌酋已授首,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骑兵们见状,士气大振,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杨璇将小首领的头颅别在腰上,然后策马奔向敌军中心飘扬的狼皮大旗。 她挥舞着雁翎刀,将旗杆斩断,狼皮大旗轰然倒塌,尘土飞扬。 杨璇站在高处,环视四周,护国军的骑兵们已经控制了战场,靺鞨人溃不成军。 她卸下腰间头颅,扔到解全怀里,头也不回道:“传令,打扫战场。” 跟在士兵们后面记录军功的两名军法官愣在原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们不是护国军的人,是李彻派来撰写行军记录的。 本来还因为被分到一个女将军麾下,心中有些不忿。 但今天眼前这一幕,完全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女人上战场,也能这么猛吗? 斩将、陷阵、夺旗啊! 在四大军功中,除了先登外,其他三个她一口气都完成了? “这......怎么办?”一名军法官看向同伴。 同伴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办,如实记载呗!殿下麾下,又多了一员猛将啊!” 。。。。。。 与此同时,燕藩的东平县城,迎来了一支特别的队伍。 李霖率领几百骑,早早地等候在城门口的大道上,直到日落才看到旷野的尽头出现一道长龙。 李霖身旁是一位长须清瘦的老者。 老者看着逐渐靠近的队伍,长叹道:“此次朝廷来使,怕是来者不善啊。” “佟老何出此言?”李霖问道。 “一月前,殿下与六皇子一起清扫了世家的恶奴私兵,您难道忘了?” “世家最近不是没什么动静吗?”李霖不以为意。 “殿下错矣,以北地世家睚眦必报的秉性,他们怎会善罢甘休?”佟老摇了摇头,“六皇子殿下清扫了他们手中的势力,他们如今恐惧殿下的军队,暂时蛰伏起来而已。” “朝廷突然来使,恐怕就是世家在朝堂上施压,陛下不得不派人彻查此事啊。” 闻言,李霖眼中闪过寒芒:“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殿下不可!”佟老连忙打断李霖的话,“擅杀朝堂使节,陛下都救不了您!” 李霖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让老者出个主意。 佟老是当代大儒,写得好文章,在大庆文坛颇有声望。 庆帝多次请他出山,他却屡屡拒绝不受。 只因庆帝刚刚起兵时,手下兵将军纪涣散,误杀了他的家人。 后来李霖就藩,无意间遇见了归隐山林的佟老,交谈一番后惊为天人,便请求他出山辅佐自己。 佟老欣赏李霖的赤子之心,没有接受官职,而是在他身边当了个幕僚,也算不违当年之誓言。 “此事说来也简单,既是殿下和六皇子一同做下,那使节也是往关外而去,只是路过燕藩,说明世家针对的主要是六皇子。” “殿下何不将责任推到六皇子身上,重金贿赂来使,或可全身而退。” 李霖闻言脸色大变,皱眉道;“如此行径,和世家小人何异?” “我宁肯被父皇削去王爵,也绝不做此背叛之举,佟老一代大儒,怎能出此毒计?!” 佟老见李霖不接受自己的计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欣赏之意更甚。 “既如此,只能?随机应变了。”佟老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霖不再说话,因为朝廷使节的队伍已经走近了。 李霖看向这支队伍,眼中疑惑之色一闪而过。 平常的朝廷使节不说衣甲鲜明、车马豪华,至少也是肃穆威严,不堕朝廷名声。 可眼前的队伍里倒歪斜,行列中一多半都是穿着麻衣破布的百姓,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酸臭之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逃难来的难民呢。 未等李霖回过神来,便听到一道凄惨而尖锐的哭诉声:“四殿下,老奴可算是见到您了!” 却见一个灰头土脸的老太监,跌跌撞撞地从远处奔来,扑通一声倒在自己面前。 “黄瑾,黄大伴?”李彻连忙一把扶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黄瑾,“怎么是你来了?” “陛下挂念殿下和六皇子殿下,便让老奴一同过来了。殿下,老奴算是知道了,这条出关之路是真难走啊!” 从京城到燕藩两千余里,加上道路年久失修还要绕路,至少三千里的路程。 黄瑾还带着庆帝拨给李彻的两万名奴隶,这一路上的坎坷真是......一言难尽。 这还是李彻走过一遍的路,路上的山匪盗贼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不然只会更加艰难。 “黄大伴受苦了。” 黄瑾陪侍庆帝多年,李霖自然对他十分熟悉。 “从帝都到燕藩这条路的确,你在燕藩好好修整几天,等到离开燕藩前往关外那段路......” 黄瑾面露喜色:“就好走多了?” “就更难走了。”李霖耿直道。 黄瑾:。。。 第144章 六皇子他,日子过得苦啊! 李霖看着欲哭无泪的黄瑾,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老家伙,想什么呢? 关外的路要是好走,前朝炀帝也不至于攻打高丽屡战屡败了。 为了保障军队,炀帝在第一次远征高丽时,征发了两倍于军队的民夫,直接或间接的参战人员超过了500万之多! 就这,因为从中原到关外超长的运输线,险要的地理环境,导致桓军后勤供给不上。 大军甚至没有过冬的衣服,只能在冬天穿着单衣和高丽人作战,不败就怪了。 从中原到燕藩至少还有路,可从燕藩到关外那可是一条路都没有,只能走野地了。 李霖看着面如死灰的黄瑾,安慰道: “路途虽艰,大伴已经到了燕地,就已经走了一半了。且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养足精神后,再上路不迟。”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黄瑾擦了擦眼泪,连忙道谢。 这些日子真是把黄瑾折腾够呛,他常年跟在庆帝身边,说不上养尊处优,也是从未受到过风吹雨晒。 他也五十多岁了,这一路颠簸,差点没要了他的老命。 黄瑾带来了两万余奴隶和发配的罪犯,加上几千禁军,队伍拉得老长。 过了半个时辰,依然有稀稀拉拉掉队的人才走到城外。 李霖让手下热情招待了禁军,并为奴隶准备出安营扎寨的地方,还从城中拨出了食物和水发放了下去。 禁军将士们对此皆是感恩戴德,纷纷赞叹李霖不亏是声名远扬的侠王。 李霖则亲自带着黄瑾和随行官吏进入城使馆安顿,并准备晚上摆宴给他们接风洗尘。 众人纷纷道谢,李霖只是回以笑容。 出门之后,脸上的和煦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伸手唤来一名亲卫:“看好他们,接触城中任何人,速来禀报我。” “若是有世家之人意图接近这里,杀无赦!” “是,殿下!” 侠王? 燕藩可是和草原接壤的藩地,若真只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侠王,在这等危险之地早就被吃干抹净了,还能守住国门? ‘侠’是不假,但真遇到该下杀手之事,他李霖也绝不会犹豫不决。 回到燕王府后,未过多久,李霖就收到黄瑾来访的消息。 李霖并不意外,黄瑾代表着庆帝的意志,整个使团也就他算是半个自己人。 片刻后,黄瑾被下人引到后堂,李霖笑着看向他:“黄大伴,有事找我?” “殿下,您可知此次朝廷出使,目的为何?” “不是去宁古郡,路过燕藩的吗?” “那不过是明面上的借口,刚刚人太多,老奴不好如实说来。”黄瑾凑了过去,“现在,老奴代陛下和您说些家里人的贴心话。” 黄瑾的意思很明确了,刚刚代表的是朝廷,而现在则代表庆帝。 朝廷是君对臣,庆帝的话则是父对子了。 “大伴请说。”李霖正色道。 “四殿下前些日子对世家下手,朝堂之上世家发难,陛下不得不派人彻查此事。使团中有刑部之人,就是负责此案的。” 李霖面色不变:“父皇何意?” 黄瑾笑了笑:“陛下说了,这两个小子办事不稳妥,留下了马脚,还得让他帮你们两个擦屁股。” 李霖会意一笑。 自己果然没猜错,在压制世家这件事上,父皇和自己的立场是一样的。 尽管李家也曾是世家,但从庆帝登上皇位那一刻,双方的阵营就不一致了。 “殿下,若有人问起此事,您只需咬死不承认即可,其余之事交给老奴即可。” “如此,便多谢大伴了。” 李霖拱手要拜,黄瑾连忙闪到一边不受。 开什么玩笑,自从太子陷害六皇子一事过后,黄瑾就清楚自己万万不能再提前站队了。 储君之事并不明朗,陛下帝心似海,不到最后时刻,谁都不知道他究竟看中哪位皇子。 四皇子殿下声名远扬,又在军中颇有名声,焉知他能不能争一争那个位置? 甚至连曾经的自己和群臣都看不好的六皇子,没准都...... 总之,四殿下的礼自己可不敢受。 话题说开了之后,李霖也放松不少。 示意黄瑾坐下,又让婢女倒茶后,温和地问道:“大伴,我父皇近来可好?” 除了李彻和太子外,其他皇子对庆帝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庆帝对儿女虽严厉,但实际上并不差。 每个就藩的王爷手中都有实权就能看出,相比于那些功勋将领,庆帝还是更信任自己的儿子。 “陛下身体尚可,但最近国事繁忙,却是愈加劳累了。” 黄瑾叹息一声:“中原今年还算风调雨顺,可南方却遭了水灾和蝗灾,百姓们苦不堪言,只得调度粮食救济。” “草原鞑子蠢蠢欲动,沿海地区又有倭寇袭击渔民,就连南越之蛮夷都在动乱......幸好我大庆将士英勇,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军队一旦调动,军粮就要增加,今年本就粮食欠收,哎......” 黄瑾话锋一转:“此次陛下派老奴过来,除了解决世家之事外,也是要老奴亲眼去看看宁古郡王那边的情况。” “老六?”李霖疑惑道,“老六他怎么了?” “边境各国都不老实,那关外蛮荒之地,靺鞨、契丹、高丽等蛮族能消停了?” “宁古郡王初到封地,手中缺兵少粮,陛下担心他被那些蛮族欺辱得太狠,故而才派禁军一同与老奴前来。” “若是那些蛮族太过分,便让禁军去威吓一下他们,六皇子殿下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想起一路上的艰辛,又想起关外那些蛮族的风评,黄瑾不由得感同身受。 “六皇子他,日子过得苦啊!” 第145章 大松和小松 “往那边点,给我让个地方。” 嗷呜—— 后花园中,大老虎被李彻挪走了巨大的虎爪。 大老虎瞥了一眼后,发现来者是李彻,便只是不耐烦地摇了摇尾巴。 李彻往地上一坐,后背靠在大老虎柔顺的肚皮上。 这虎皮座位,得劲啊~ 大老虎的恢复力很强,不到一个月时间,身上的伤基本痊愈了。 令人惊讶的是,痊愈后的老虎可能真的诞生了灵智,知晓这些人是救了它的虎命,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即便如此,偌大的宁古郡王府,也只有李彻一个人敢接近它。 或许是它也知道,这些两脚兽中真正救了它的是李彻,所以对李彻的态度非常好。 不管怎么样,野生东北虎都有野性,并将王府后花园当做了自己的领地。 王府的下人、侍女靠近它的领地,它虽不会主动攻击,但也至少会发出几声虎啸吓退他们。 只有李彻靠近它时,它才显得格外温顺,默许领地内有李彻的存在。 最开始官员们还劝说李彻不要以身犯险,靠近猛兽。哪怕非要靠近,至少要让胡强跟着。 可时间长了,众人都发现这只大虫还真不会攻击自家殿下,便也不再劝说了。 李彻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松。 没错就是武松的松,取这个名字,多少有些为了满足自己恶趣味的原因。 “大松啊,你是不是该洗澡了?”李彻闭着眼睛问道,“你这爪子滂臭!” 大松噗嗤一声打了个响鼻,默默将虎爪藏在身后。 “明日找时间给你洗洗,可不许咬人啊!”李彻抽了抽鼻子,继续闭目养神。 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让李彻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 开完例会,吃过午餐,美美眯上一觉,能有效缓解压力,并更有效率地投入下午的工作中。 尤其是睡在大松肚皮上,更是安全感十足。 之前他在书房午睡,经常还有不长眼的拿着公文闯进来打搅。 这种小事,李彻也懒得训斥,但美梦被吵醒的确有些不爽。 自从改成在大松肚皮上午睡后,再也没人敢来打扰了...... 睡了大约三刻钟,李彻自动从睡梦中醒来,起身直了直腰,随后笑着拍了拍大松的虎头: “睡得真舒服啊,大松,多谢你了。” “呼噜~” 大松抻了抻有些发麻的身体,不耐烦地呼噜一声,示意李彻快走,别来烦它。 李彻咧嘴一笑,大松就是这点不好,有些傲娇。 不像它儿子小松,可爱又黏人。 李彻告别大松走出后花园,来到书房,秋白已经等候多时了。 “今日有何政务,一起拿上来吧,等下还要去城中巡视一圈。” 李彻捏住在桌案上酣睡的小松后勃颈,将它抱在怀中,顺势撸了起来。 秋白如今的职责很特殊,战时他是李彻的亲卫统领,不打仗的时候就是首席大秘。 虽然品级不高,但秋白甘之若饴,毕竟这两个位置都是亲信中的亲信才能担任的。 饶是贺从龙、诸葛哲、王三春这些宁古郡实权大员,也不敢瞧不起他这个殿下亲信。 秋白连忙拿出一个小本本,开口念道: “各部军演已开始收尾,前日靺鞨一部不堪受扰,欲与军演军队鱼死网破,杨璇校尉亲率百骑杀入敌阵,阵斩敌方首领并夺旗,敌军望风而降。” 李彻诧异地瞪大眼睛:“属实?” 秋白低头道:“王府派去的军法官核实,情况应该属实。” 李彻心中有些惊讶,他知道杨璇很能打,但没想到她这么能打。 百骑陷阵斩将夺旗,哪怕对方是战斗力较差的靺鞨部族,这份武勇也超越百分之九十的当代武将了。 三军之中,单论武艺,只有胡强和越云能和她相提并论。若是只谈骑将,怕是只有越云能和她比肩了。 “区区校尉之职,委屈她了啊。”李彻感叹一声。 现在李彻麾下最不缺的就是武将,无论是中层校尉还是一军之将,都是满员了的。 “可惜杨校尉是女儿身。”秋白也附和道。 李彻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让杨璇领军回来吧,功劳暂且记下。” “是。”秋白翻了个页,“冶铁坊已经成功造出了土高炉,初次实验之中,可日产生铁二千余斤。” 秋白的语气不由得有些激动,但李彻却面色如常。 日产两千斤生铁远远没到达极限,根据《明会典-遵化铁冶事例》记录: 明代遵化高炉深一丈二尺(合三米八十),每日出铁四次,可连续生产九十天,每年生产六个月,一炉总计产铁四百八十六吨。 更何况生铁只是过渡,若要发展工业革命,不仅需要铁,还需要钢。 “只是......城中铁矿石的存量已经不够了,冶铁坊求问殿下,如何解决铁矿短缺的问题。” 李彻点了点头:“知道了,此事暂且略过,先说别的事。” 接下来,秋白又汇报了几件事,李彻一一做出答复。 “殿下,没有别的事了。” “让王六来见我。” “是。” 秋白离开不久,带着给李彻带回来黑土的王六回来了。 王六站在门外,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桌案后的李彻。 “你小子,贼眉鼠眼的干什么呢,快过来。”李彻笑着摆了摆手。 王六顿时眉眼舒展开来,谄笑着走进房间:“小的参见殿下,殿下躬安?” “行了,你一个大老粗还学会文人这套了。”李彻笑骂道,“这几天休息得怎么样?” “老婆孩子热炕头,顿顿有肉有饭,没啥说的。” 李彻点了点头,寒暄到此结束,直入主题道:“你在斥候营可顺心?” “自是顺心的,燕统领对俺很好,还有殿下照拂......” “那我给你换个地方如何?”李彻打断道。 王六先是一阵错愕,随后想都不想,直接开口:“全听殿下安排!” 李彻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喜欢这样的属下。 你可以不聪明,也可以没能力,但只要忠心耿耿,有执行力,就是可用之材。 “我欲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名为矿产勘查部,你来负责怎么样?”李彻笑着问道。 王六欣喜若狂,纳头便拜:“属下,谢殿下隆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146章 亚洲最大的铁矿! 看着王六狂喜的模样,李彻有些不忍心,心中更是唏嘘。 曾几何时,这是自己的老本行啊。 王六这傻孩子还以为自己给他升职了呢,殊不知这是一份彻头彻尾的苦差事。 勘探行业是典型的高薪高劳动强度,需要长时间在户外进行,工作强度大且生活条件较为恶劣?。 就像是李彻自己,刚毕业时的薪资4000元,转正后月薪能到8000元左右。 可惜自己刚刚熬出头,刚刚要转正,就特喵的穿越了。 “先别激动,这差事没你想的那么好做。” 李彻递过去一张舆图和一本书:“认字吗?不认字的话,你要先学认字。” 王六一咬牙:“小的能学。” 李彻点了点头,别管工作能力怎么样,至少人家态度还可以: “嗯,那就先去找认字的人,让他念给你听。 你的任务就是去各处野外矿点,去替我寻找矿石资源,很辛苦,需要在荒山野岭中日夜奔波。 但也很重要,甚至可以说整个宁古郡的未来发展,都系于你们身上。 若是受不了这份苦,提前和我说,一旦接了这份工作,可就没后悔的余地了。” “小的不嫌苦,只愿为殿下分忧!”王六再次承诺道。 “不错。”李彻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就开始召集人手,军中队正级别以下皆任你选。” “学习什么的先不急,人手筹备完毕后就立刻出发,去这两个地方。” 李彻在地图上的两个点,各自点了一下。 王六低头看去,却见那一远一近的两个位置,被李彻用朱砂划出了两个红圈。 “此二处应有规模很大的铁矿,仔细勘查,莫要错漏。” 作为前世的勘探员,李彻对这两个铁矿太熟悉了。 距离朝阳城最近的那个是朝阳铁矿,是辽宁地区的第二大铁矿石基地,铁矿分布很广。 要集中于北部成矿带靠近承德北票大断裂的长形地带,其宽度在25公里左右。 而另一个,就更厉害了。 位于辽宁省本溪市的大台沟铁矿! 是亚洲发现的最大铁矿,在李彻穿越之前,已查明其储量超过30亿吨! 按理论估算,储量还有可能翻番,勘探工作一直没停下,还在持续中。 这两个铁矿各有优缺点。 大台沟铁矿埋藏深、储量多。 朝阳铁矿规模较小,但有露天矿场。 但无论哪个铁矿勘探成功,具备采矿条件,其矿量都足够用了。 王六面色凝重,他知道最近殿下一直在炼铁,这份新差事显然非常重要。 “属下必全力以赴,绝不负殿下所托。” 李彻轻轻颔首:“行,去吧。” 王六恭敬地拿起李彻给他的舆图和书,倒退着退出书房。 李彻坐在桌案后,望着空荡荡的书房,微微叹了口气。 若是开始采矿的话,又需要大批矿工,朝阳城大部分的青壮都已经开始耕地了,上哪去找这么些人呢? 让靺鞨俘虏去?不行,他们渔猎民族,更适合当兵或者放牧。 那些高丽俘虏倒是可以,但还需派一些庆人监工,免得他们生出不好的心思。 总之,还是人手不够用啊,不然自己也不用这么被动,直接大刀阔斧开始发展工业了。 哎,要是有谁莫名其妙突然送给自己一万个劳动力就好了。 。。。。。。 在东平县城休息了三天,黄瑾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四殿下给自己安排得很好,每日能吃上热乎的美食,睡上柔软的床铺。 但两万名奴隶加上几千禁军,每日人吃马嚼都是燕王提供的,黄瑾实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烦四殿下了。 刑部官员那边进展也不顺利,李霖滑不溜秋像是泥鳅一般,一问他世家遇袭之事就开始装傻。 而且刑部官员发现,李霖给他们看得死死的,自己根本接触不到北地世家。 再加上黄瑾那边一直在施压,刑部官员只能放弃查燕王,准备转而去调查宁古郡王。 在到达燕地的第三天,黄瑾在刑部官员的催促下,再次踏上了路程。 这一路辗转,又是一千里路。 当黄瑾看到山海关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差点泪流满面。 “天使一路辛苦。”薛镇验证了黄瑾等人的身份信息后,才将他们迎入关内。 薛镇有些诧异,这一个多月以来,山海关越来越热闹了。 以前除了运输物资的队伍,几年都不会有人过来,山海关就像是被朝中那些大人物遗忘了似的。 “这一路确是难走,关外果然比不得中原,甚是苦寒啊。”黄瑾忍不住向薛镇吐槽,“薛将军在此苦寒之地驻守多年,咱家回去定会上报陛下,阐明将军之功。” 薛镇不卑不亢:“职责所在,不敢言苦。” 黄瑾点了点头,看到身后几个刑部官员跃跃欲试,不由得皱了皱眉。 一帮死性不改的混蛋!非要抓着六殿下的小尾巴不放,六殿下怎么你们了? 随后笑着看向薛镇,小声问道:“上个月,宁古郡王可是从薛将军这离开了?” 薛镇点了点头。 黄瑾又说道:“陛下听闻宁古郡王胆敢闯关,龙颜大怒,此行便是命我狠狠地斥责于他。” 看向薛镇的表情,见他面色不变,提及六皇子后也没什么怨恨之色,黄瑾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六皇子没把人得罪得太狠。 “宁古郡王虽桀骜,但此事若传出去,天下人怕是要说陛下教子无方,有伤国体。” “偏偏此行刑部还派了官员过来,非要揪着此事不放,薛将军你看......” 薛镇皱了皱眉,思考了片刻后,突然冷声道:“黄公公速速过关去吧,山海关乃是边关重地,不得多做停留。” 听到薛镇这么说,黄瑾的老脸乐得像菊花盛开似的。 嗯,不错,是个懂事的。 当下面色一变,冷哼一声,不爽道:“好好好,薛将军既然不肯多留咱家,咱家这就过关便是。” 说罢,拂袖而去。 后面的刑部官员见状大喜,准备上前找薛镇仔细询问六皇子闯关之事。 刚走出几步,就被几名士兵拦下:“将军有令,你等不得逗留,速速过关!” “哎,不是......我等有重要的事情要询问薛将军。”刑部官员急切道。 “军令如山,速去速去,否则休怪我等手中刀不认人!” 士兵可不管那些,瞪着眼睛就要拔刀。 刑部官员见状,顿时明白薛镇根本不想见他们,只能悻悻而去。 黄瑾已经走出了关门,看到身后几名吃了闭门羹的刑部官员,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如此,自己也算又帮了六皇子殿下一次。 等到时候自己再让禁军随便吓唬一下蛮族,替殿下解了蛮族之危...... 殿下应该就不能记恨自己,从前帮太子陷害他的事情了吧? 第147章 狼狈不堪的王永年 离开山海关后,队伍继续向北前行。 王永年步履蹒跚地走在队伍之中,身上破烂的棉衣满是补丁,腿脚也一瘸一拐的。 他的头发依然梳理得一丝不苟,脸和手仍然保持着洁净。 即便是落得全家流放宁古郡的田地,这位曾经的侍中还是放不下世家大族的风度。 “父亲,您怎么又自己走出来了。” 一名穿着麻衣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破碗,快步走了过来,搀起王永年。 少年名为王羲正,乃是王永年的独子。 和王永年的蝇营狗苟不同,他儿子王羲正倒是光明磊落。 王羲正年少时便在大儒身边学习经文,性格正直,学问渊博,孝顺父母。 王家的那些奴隶生意他从未插手过,流放至此完全是受王永年牵连。 得知自己徒弟因父连累获罪后,那位大儒还亲自去庆帝面前求情,庆帝倒也给面子,允许王羲正不去关外留在大儒身边。 但王羲正却拒绝了,并表示我父在关外受苦,自己躲在老师的庇护下,岂不是不孝? 随后,毅然决然地陪王永年去了关外。 “父亲,快随我回去,莫要让其他人认出您来。”王羲正焦急地搀扶着王永年往路边躲。 这两万奴隶虽然来自大庆各地,但说不得就有人曾经流落到王家的牙行里。 万一让人认出了王永年来,他父子二人怕是未等到了宁古郡,便被愤怒的奴隶生吃活剥了。 “我儿。”王永年声音颤抖,语气虚弱,“是为父牵连了你啊。” 王羲正摇了摇头:“莫说子不言父过,只说这些年我锦衣玉食,享受了王家的权势,王家之罪责便有我一份。” 王永年看着小心伺候自己的独子,心中哀叹不止。 多好的孩子啊。 陛下何等狠心,自己好歹也是在御前效力多年的老臣,万般罪孽因我而起,为何还要牵连我儿? 完全没有想过,被他王家拐卖而走的奴隶,又是何等无辜。 “我儿,咱家的钱财还有多少?”王永年突然问道。 王家虽被抄家,但毕竟是名门望族,有些重情义的故旧门生偷偷给父子二人塞了些银子。 王羲正皱了皱眉:“这一路上打点已是花费大半,还剩下二十两银子,都在母亲那里。” “速去你母亲那里,把银子都拿来,交给黄瑾那阉人。” “父亲,这是为何?”王羲正一脸不解,“到了宁古郡,咱们这一家子生活还需用钱啊。” 王永年面色苍白,苦笑道: “我朝藩王掌控实权,也就是说到了宁古郡,我们一家的性命都掌控在宁古郡王的手上。” “把钱给黄瑾,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要将为父被发配到此的事情告诉宁古郡王。” “否则以宁古郡王的性格,怕是会彻底清算李家。” 宁古郡还有流放罪犯之责,不会因为被分封给李彻,就取消了流放的责任。 而李彻身为宁古郡的最高领导,流放罪犯的名单早晚会摆在他的桌案上。 李彻路过邺城,都差点把王家在邺城的势力灭了满门,必然是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 更别提现在,自己被流放到他的地盘了。 王永年这一路,一直活在深深的恐惧之中,生怕那位宁古郡王对自己赶尽杀绝。 “这......”王羲正是个正直的人,从来参与过没送礼贿赂这种事。 但迎着老父亲渴求的目光,他还是不得不低下了脑袋。 “父亲莫急,孩儿这就去。” 王家毕竟是官宦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沦为流放犯也比同行的罪犯地位要高。 王羲正找了看管的禁军头领,对方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带着他去找了黄瑾。 黄瑾拉开马车的窗帘,似笑非笑地听完了王羲正的话。 随后看了看他手中的银两,伸手接过,阴阳怪气道:“二十两,好多的钱啊!” “咱家为了让殿下消气,上千两银子都送出去了,王永年想用二十两就把这事打发过去,莫不是伤了脑子?” 王羲正闻言,顿时怒道:“黄公公,你怎能出言不逊,对子骂父?!” 黄瑾扫了王羲正一眼,嗤笑一声:“好,去把你父亲请来,咱家亲自带你父亲面见殿下!” 正愁着等下怎么和六殿下拉近关系呢,王家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且让六殿下看看,他在戍守边关,在朝堂上给他背后捅刀子的小人!” 王羲正谦谦君子,哪里见过黄瑾这种人,不仅不办事还要落井下石,甚至连二十两都没还给自己。 顿时气得脸通红。 等到他看到几名禁军押着王永年过来后,刚刚通红的脸又白了下来。 王永年看到一脸阴笑的黄瑾,便知道大事不妙。 事已至此,他倒有些世家读书人的骨气,拂袖挣脱禁军,怒视黄瑾:“阉竖,果真无信无义!” “王侍中莫急。”黄瑾也不恼,“都到这一步了,不如陪咱家看看,六殿下治理的宁古郡民生如何。” “还能如何?”王永年冷笑一声。 “自从出了山海关,就未曾看到一处人烟,也未曾看到一个百姓,说明宁古郡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此地蛮族肆虐,就靠六皇子手中那点兵力,怕是只能躲在城墙后面,连百姓的性命都庇护不了,遑论民生?” 虽然很看不惯王永年死到临头,依然强撑着世家名流的风度,但黄瑾对他所说的话还是很赞同的。 他曾经见过受灾的灾民,春天一到,灾民就如同蝗虫般漫山遍野都是,将一切能填饱肚子的草根树皮啃噬殆尽。 而在这里,黄瑾却连一个人的身影都没看到。 这就说明宁古郡中的灾民数量很少了,甚至都沦为了一座死城。 就在这时,在前头开路的禁军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黄瑾皱了皱眉头,对着身旁的侍卫说道:“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这......公公,您看!” 黄瑾疑惑地顺着侍卫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关外的冰凉之气。 “嘶......” 第148章 京观!!! 茫茫旷野之上,视线被白雾所遮挡,能见度很低。 而在雾气之中,能隐约看到一个三角形的东西,挡在车队之前。 王羲正目力不错,一眼就认出了那东西。 京观! 那是一颗颗人头筑成的京观! 虽然被整体大部分被雾气掩盖住,但还能看到几张狰狞的面孔。 京观乃是将领为聚集敌人尸首,封土而成的高冢。 其目的主要是炫耀武功,并震慑敌方。 王羲正早就听说过,北方的蛮族喜欢使用用这种野蛮的方式恐吓敌人,每逢大胜必造京观。 但亲眼看到如此令人发指的惨况,还是让他忍不住身体颤抖。 “宁古郡王有守土之责,怎能让我大庆之民受此屠戮?!” “稳住,别慌。”一道柔和的身影从身侧传来。 王羲正感觉到一只大手摁在自己的肩膀上,心中突然多了一分安定。 王永年目光深邃地看着眼前的京观,或许因为关外的天气寒冷,首级并未高度腐烂,一些面孔仍清晰可见。 “父亲,他们太过分了!这可都是我大庆的子民!”王羲正声音中蕴含着难以掩饰的愤怒。 “这就是战争,你死我活的战争。”王永年轻叹道,“我大庆连年征战,死于战场之人何止百万。” “宁古郡王在干什么?这样一座京观出现在他的封地内,为什么不派人收敛?”王羲正的声音有些愤怒。 王永年冷笑一声:“他连自身都难保,还能管得了治下百姓的死活?” 黄瑾也是面色难看地看着面前的京观。 他突然后悔和六皇子缓和关系了。 庆帝喜欢什么样的皇子,他再清楚不过了。 孝顺、可爱、听话、诚实......这些品质只适用于普通人对孩子的期望。 庆帝身为皇帝,他只喜欢有本事的儿子! 所以,太子以巫蛊之罪谋害六皇子时,庆帝无动于衷,因为那是太子的本事。 身在皇家,弱小就是原罪。 当四殿下和六殿下联手给了北地世家沉重打击后,黄瑾能明显感觉到,庆帝对六皇子的态度变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第一次把慈爱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六儿子身上。 可如今,又是不同了。 若是六皇子真的无能到,让蛮族在他的领地内竖起一座京观。 庆帝将完全放弃这个儿子,甚至剥夺他的藩王之位! 就在这时,突然有禁军喊道:“公公,这上面有字!” 黄瑾神情一震,连忙下车,跑向那座京观,王家父子也跟了上去。 离得越近,那腐臭的味道就越是无孔不入地往鼻子里钻。 飞蝇落在尸首之上,待人靠近后被惊起,飞得漫天都是。 黄瑾取出一块手帕,捂住口鼻:“字在哪呢?” 一名禁军连忙指出。 黄瑾顺着禁军指出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石碑,上面用红色的不明液体写着几行夏文: 【靺鞨人猖獗,凌辱夏人。 本王李彻,率一万宁古军士,于此地,殄灭靺鞨五部。 彻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 又闻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鲸鲵而封之,以为大戮,于是乎有京观,以惩淫慝。 故而今取蛮人头颅,筑为京观,以儆后人: 明犯我大庆者,虽远必诛! 过者勿毁京观,违者必遭天谴。 泰始十年,宁古郡王,李彻。】 黄瑾瞠目结舌地看完了这碑文,随后将目光转向那一颗颗恶臭腐烂的头颅。 “你,去把那个脑袋翻过来!” 一名禁军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也不顾恶心,将一颗头颅翻了过来。 黄瑾仔细一看,顿时心中大定。 刚刚他看到关外死寂,以为宁古郡中已经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再加上关外蛮人向来残忍,筑京观这种事也就他们能干出来。 所以也就先入为主,以为这个京观是用大庆人的头颅筑成的。 “这发饰,果然不是夏人,是靺鞨蛮人!” 黄瑾哈哈大笑,转头看向已经傻了眼的王家父子。 “哈哈哈哈哈哈,如何?宁古郡王,武运昌隆!” 王永年沉默不语,王羲正却在短暂的错愕后,露出崇拜的神情。 关外驱除鞑虏,是每个热血的大庆青年都有的理想。 哪怕王羲正是学儒的,也有一颗仗剑杀蛮族的心。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心头郁闷一扫而空:“宁古郡王,功在千秋!” 队伍继续前进。 刚刚看到京观时,禁军将士还有些沉默,心中郁闷难当。 如今知道了这京观是大庆人用靺鞨人造的,顿时扬眉吐气,只觉得有荣与焉。 一个个昂首挺胸地路过京观,姿态比在皇帝阅兵时都挺拔。 看到有奴隶因为畏惧而不敢看,还会出言解释:“莫要怕,睁大眼睛,这都是宁古郡王斩杀的蛮人!” “你们有福了,这宁古郡王是个武德充沛的藩王,庇护你们不在话下。” 奴隶们从开始的恐惧,也逐渐转变为好奇。 有胆大的还会飞快地扫一眼,随后一脸惨白地背过身去,狂呕不止。 禁军们见此,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遇见了这么一档子事,黄瑾有些激动,谈兴大起,索性让王家父子上马车同行。 “王侍中,咱家看你刚刚之言未必成真。”黄瑾微笑道,“宁古郡王有武略,破了靺鞨五部,未必不能庇护住宁古郡百姓。” 王永年冷笑一声:“光有武略有何用?宁古郡的问题是天气苦寒,土地贫瘠乃至寸草不生。” “宁古郡王再能打,也不能凭空变出食物来,百姓们不还是要忍饥受饿,有几成能渡过冬天?” “哈哈哈,你说的没错。”黄瑾笑道,“但别忘了,未来你王侍中,也要生活在这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了!” 王永年顿时脸色一黑,不再说话了。 一时间,气氛变得压抑下来。 终于,车外传来军士的声音:“公公,宁古郡城到了。” 黄瑾微微一笑,看向王永年:“王大人,可愿随咱家一起去看看,这宁古郡到底是何等情形?” 王永年倔强地别过头去:“有何不可?” “请。”黄瑾笑着伸出手。 三人走下马车,抬头看去。 一座雄城就在他们毫无准备之中,撞进他们的视野。 第149章 桃源派 黄瑾走下马车,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加上空气中有雾气弥漫,导致视野朦朦胧胧。 而就在这昏暗的迷雾之中,一道微弱的光芒穿透雾气,映入黄瑾的眼帘。 那是一座城,一座灯火通明的雄城! 城墙上的灯火宛若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城池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位沉睡的巨人,静静地守护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 它的存在是如此令人震撼,以至于黄瑾几乎忘记了呼吸。 城墙上的宁古字号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向整个北境宣告着它的不屈。 “这......是宁古郡城?”黄瑾瞪大眼睛,喃喃道。 无数禁军矗立在这座雄城脚下,站在最前沿的禁军将领沉默着注视着高耸的城墙。 作为曾经随庆帝参与过关外战争的老将,他的脑海中闪过宁古郡城曾经的样子。 前朝文帝在此设龙城县,后又改为柳城郡,户九百九十七,口三千七百八十九。 作为一个人口不过四千的小郡,在这关外之地自然无法得到发展,甚至一度被蛮人攻破郡县。 直到庆帝率军来此,一扫蛮族,并令手下军士在此建立宁古郡,设宁古郡城。 而那时的宁古郡城,也不过是一个城垣长约百米,底宽20米的夯土小城。 而现在......眼前的这座雄城,倒像是从天上降下来的,甚至在恍惚之间,他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帝都。 车队越是靠近城墙,黄瑾越是能感觉到这座城池带给人的震撼。 城墙上灯火辉煌,如同镶嵌在夜空中的一串串璀璨宝石,城墙的每一块砖石都平平整整,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帝都的城墙都没有这么规整,当初建设帝都时为了统一砖石的质量和大小,庆帝可是砍了不少脑袋。 黄瑾不由得想到,哪怕是关内的那些城池,想要修这么高大的城墙,需要多长时间? 更别提这里是关外了,至少要花上半年时间吧? 禁军统领的想法则和黄瑾不同。 他不断思考着,如果自己带领禁军攻打这样一个城池,能否打得下来。 想了半天,答案是:肯定不能! 秋冬时节,这座城池位处冰天雪地之中,都不需要坚壁清野了,围困这座城没等守军饿死,城外的军队就被冻死了。 春夏倒是没有那么冷,但除了围困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至于硬攻,开什么玩笑?这城墙至少有十多米高,靠人命堆积在这等城池面前毫无意义。 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攻下这座城池的办法,这让身为皇帝亲军的他顿时有些气馁。 就在众人还在纠结高大的城墙时,一道欢笑声穿透雾气,传到众人耳中。 行进的队伍破开迷雾,王羲正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不由得惊喜道: “父亲,您看,那边有百姓。” 众人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平旷的土地。 规整的田地被笔直的小路、沟渠和篱笆分割开来,形成了一块块井然有序的农田。 田埂上,农人们头戴斗笠,身着粗布衣裳,弯腰劳作。 男人扶着怪模怪样的耕犁,赶着慢吞吞的老黄牛走向下一片田。 女人动作轻柔而有力,将麦种抛洒入耕好的土地中。 孩子们在田间奔跑,笑声清脆,偶尔帮忙扶起歪斜了的麦穗。 放眼望去,城墙外几乎每一片土地,都被开发成了一亩亩平坦的农田。 “这......”王永年有些失声。 他想过宁古郡城饿殍遍地,想过这里遍布着蛮人的铁蹄,甚至想过整座城池已经沦陷。 唯独没有想到,眼前这一幕富有生活气息的春耕景象,宛若置身于一幅动态的山水田园派画师的画卷中。 “王大人。”黄瑾从短暂的失神中走了出来,“这里似乎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啊。” 王永年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烫。 挂不住面子的同时,他也有些惊讶。 宁古郡王来这里才多久啊?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吧? 区区一个月,竟能将领地内的民生安排得如此井井有条? 莫非他身旁有大贤辅佐? 就在疑惑之际,王永年突然听到,身旁的儿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往来种作者,皆怡然自乐。” 王羲正突然情绪激动地跪倒在地上,眼泪婆娑:“老师,您苦苦追寻的''桃花源’,真的存在!” 王永年这才想起来,自家儿子的老师,那位皇帝都敬三分的大儒,是儒学桃源流派的魁首。 桃源流派结合了先秦诸子百家中农学思想,其学追尊神农为师,以农为国之本。 其创始人写过一篇《桃源纪》,讲述他误入一处桃花源,看到了一个安宁和乐、自由平等的国度,百姓们靠耕种自食其力,毫无现实社会中的污浊黑暗。 桃源流派虽然被大庆承认,有些影响力,但信奉它的儒生却很少。 在大庆,还是讲究天人感应的正统儒生数量较多。 所以桃源派只能另辟蹊径,其门人大多将精力放在农事上,或如同寻常老农般专攻农学,或在户部中的仓部?担任农官。 这就导致正统儒生更瞧不起桃源派,认为他们是自甘堕落与农夫为伍的泥腿子,难登大雅之堂。 若非自家儿子拜的是桃源派魁首,王永年都不会让他加入桃源派。 “行了,起来吧。”王永年拉了拉儿子的袖子,“只看到眼前这些,又能说明什么?怎么证明这里就是靖节先生说的桃花源?” 王羲正闻言愣了愣。 父亲说得也对,面前春耕的场景虽然看着令人心喜,但说明不了太多问题。 只是出关之后,萧条的景色和对未来的恐惧一直压抑着自己,导致刚刚看到这温馨的一幕后心中反差太大。 桃源学派认可的桃花源,那可是要安乐、和平、富足、自由、平等,只有耕种还不够。 王羲正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站起身。 本以为自己真的发现了桃花源,都想着给老师、师兄们写信,让他们来此见证了。 如今被父亲打回了现实,王羲正顿时有些失落。 同时,他心中对宁古郡王的好感度却在直线上升。 一个刚刚就藩,就将全部精力放在劝农,并真的让百姓有田可种的藩王,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尽管他是王家的仇人,但王羲正也清楚,从自家干的那些龌龊事来看,自家的仇人基本上可以认定都是好人了。 宁古郡王殿下,是个好人啊! 第150章 民风彪悍的宁古郡百姓 队伍继续前行,在众多百姓好奇的目视中,到距离城门口不过数百米的距离。 城门紧闭着,但从那缝隙中透出的光芒,却让人感到阵阵暖意。 片刻后,车门缓缓打开。 一阵低沉的马蹄声从城内传来,起初微弱,随后逐渐增强,如同雷鸣般从大地传响而来。 一队身穿玄黑甲胄的骑兵,如同幽灵般从城门中呼啸而出。 马蹄声如鼓点般急促,骑兵们紧握着缰绳,身体前倾,与马匹形成一个完美的整体。 “停!” 一名将领一声喝令,所有骑兵齐齐勒马。 刹那间,整个骑兵队没有丝毫慌乱地停在原地,动作整齐划一。 随队的禁军统领顿时眼睛一亮。 骑兵,而且是精锐的骑兵! 为首的年轻将领从马上一跃而下,来到车队之前。 “宁古军骑兵营统领越云,奉命迎接朝廷使节!” 黄瑾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咱家就是朝廷使节,越统领辛苦。” 越云微微皱眉,拱手道:“请阁下出示身份证明!” 黄瑾闻言顿时一愣。 “即是朝廷使节,没有身份证明吗?”越云用手掌轻轻握住腰间佩剑。 看到区区一名藩王下属如此说话,一名官员只觉得有损朝廷颜面,顿时怒道: “大胆,我们有天子御赐大纛和节杖,不够证明身份吗?” 越云转过头,看向发声之人,不卑不亢道:“末将只认身份证明!” “你......” “好了,不可莽撞。”黄瑾开口道,“这位统领,凭证在车里,我这就让人拿来。” 身为庆帝的贴身太监,黄瑾在朝堂上识人无数,一眼就看出面前的越云属于那种油盐不进的将领。 这种人是不会便宜行事的,也不适合入朝廷当官,但却是治军方面的人才。 让这种人管理军队,六皇子他,有识人之明啊...... 有军士拿来身份证明,越云仔细查验过后,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请使者入朝阳城。”越云抱拳行礼。 “朝阳城?”黄瑾好奇地看向城门上方,果然那里镌刻着朝阳城三个大字,“不是宁古郡城吗?” “前几天殿下就改了名字。”越云回道。 “为何要叫朝阳城?” 越云眼中闪过崇拜之色:“王爷说了,日出为朝阳,此乃宁古郡国兴起之地,特改名为朝阳城!” 黄瑾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改个名而已,虽然没请示朝廷,但一个实权藩王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使者请入城吧,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等候多时?”黄瑾疑惑道,“殿下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越云倒也不隐瞒,点了点头:“你们出山海关时,我们的暗哨就发现了。” 黄瑾微微一怔,心中有所动容。 亏得刚刚还觉得六皇子不知情呢,结果自己这边刚踏入关外,人家就已经知道了。 “走吧,劳烦越统领,带我们进城。”黄瑾开口道。 越云转身看向骑兵队:“骑兵营,让路!” 刷—— 又是整齐划一的下马动作,骑兵们齐齐跃下马背,将战马向后拉了几步,露出一条进城的通道。 动作干脆整齐,只让一众禁军都恍惚不已。 众人跟随越云入城,城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宽敞的主路。 看到路是土路后,黄瑾微微松了口气。 这宁古郡城......朝阳城的路还是比不上帝都,帝都的路是石板路。 等等,自己为什么要拿帝都来比? 看着安静宽敞的街道,偶尔只有几个百姓匆匆走过,黄瑾不由得问道: “越统领,不知城中还有多少百姓?”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看来这个冬天还是让宁古郡元气大伤,百姓冻死之数怕是不少。 越云摇了摇头:“我只是一营之统领,不管民事。” “今冬苦寒,城中怕是有不少百姓冻死吧,不然怎么都不出来行走?”王永年突然插嘴道。 越云斜了他一眼,见他一副狼狈打扮,倒也没轻视。 只是冷冷道:“自我王入主朝阳城,城中便再无一名冻死、饿死的百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王永年瞪大眼睛。 别说关外宁古郡了,就是帝都每年冬天都有不少冻死之人。 还未等王永年继续发问,突然一个扫帚从一旁横飞过来,砸得王永年眼冒金星。 王羲正见状连忙把父亲护在身后,回首望去,却见一名怒气冲冲的老妪。 老太太扶着扫帚,瞪着浑浊的眼睛,吐沫横飞:“你这后生,满嘴喷粪,是在咒我们死吗?我们关外百姓是非死不可吗?” “我们城中百姓都去上工种地了,除了老身这等无用之人外,哪个有闲心去街上闲逛?” 王羲正眼看着那老妪抄起扫帚还要打,连忙拉着父亲左右躲避。 没办法,这老妪看上去有七十多岁了,这等年纪放在哪里都是人瑞了,哪怕是庆帝亲临都会对人家客客气气的。 王永年只觉得头晕目眩,羞耻到满脸通红,呼吸都不顺畅了。 向周围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黄瑾却似笑非笑地望着天,越云和身旁的宁古骑兵更是像没看到一般。 只待那老妪没了力气,拄着扫帚大口喘息,王永年父子才逃离魔爪。 只有自家好儿子,一边扶着自己,一边向老妪求饶:“婆婆手下留情,家父属实不知情,一时口误,一时口误。” 王永年羞愤交加,没想到刚到宁古郡没被有仇的李彻处死,反倒差些被一个老太太打死。 老妪喘匀了气息,再次怒骂道:“你且记住,自殿下来了后,俺们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太多了。” “莫说不会冻死,就是你们关内百姓的日子,怕是也比不上!” “若不是看你儿子还算懂事,老身今日活活打死你,大不了再给你抵命就是。” 王永年喏喏不敢言,倒不是他无言以对,实在怕这老妪一口气没喘上来,再倒在地上。 看到王永年吃瘪,其他随队的官兵觉得好笑的同时,也纷纷警惕起来。 这宁古郡王就藩时间虽然不长,但威望却是重得很啊,竟得百姓如此爱戴。 只是这宁古郡百姓...... 有点民风彪悍啊。 第151章 谦谦君子宁古郡王 古代思想家认为,官风引领民风。 如同孔子说的: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为官从政者的品行如草上之风,对民风起着引领作用。 宁古郡百姓的民风如此彪悍,就说明宁古郡王的品行...... 王羲正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能大力劝说百姓耕种,并让麾下百姓如此维护,且连劳动时都挂着满足笑容的藩王,怎么可能是个作风彪悍之人呢? 在他心中,宁古郡王应该是个温文尔雅、心系百姓的谦谦君子。 至于这位彪悍的老婆婆,应当是特例吧? 一场闹剧过后,众人又走了几步,越云突然停下脚步,看向黄瑾: “天使,前面就是内城,殿下在府衙等您。在下有公务在身,不能再陪。” 黄瑾连忙笑道:“统领自去忙,不碍事的。” 越云看向身后的队伍,又说道:“内城狭小,这些人和军队不能进去,还请天使让他们留在外城,我等自会好好安顿。” 黄瑾含笑点头:“烦劳统领安排。” 越云不再多说,带着宁古骑兵开始安排奴隶们,先去城中空闲处安顿。 王永年见状,偷偷拉了拉儿子的袖子,准备随着大部队一起离开。 经常在庆帝身旁伺候的黄瑾眼神何等犀利,一眼就看到了狗狗祟祟的王永年,轻咳一声: “咳咳,王大人。 王永年身体一震,停下了脚步。 “您就不必留下了,还是随我一起去见殿下吧。” 王永年面色一白,看着黄瑾愤愤道:“黄瑾,逼死我对你有何益处?” 听闻此言,黄瑾微笑着看向王永年。 那好处可太多了。 如果说之前自己想尽办法和六皇子和解,还是因为庆帝的态度改变。 而现在,看到宁古郡区区一个月,就被六皇子治理得井井有条。 这让黄瑾觉得,李彻这个人不仅不能得罪,而且还很值得投资。 王羲正也在一旁小声道;“父亲,儿也想去见见这位宁古郡王殿下。” 身为桃源派魁首的弟子,王羲正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将本门学说发扬光大的机会。 这位宁古郡王,看上去是个重视农桑的,没准会采用农家的治理办法呢。 王永年闻言,顿时哀叹道:“糊涂啊,那宁古郡王再贤明,也和我王家有天大的过节,岂能善待我父子二人?” 听到父亲这么说,王羲正也默默低下了脑袋。 是啊,自家做了那买卖人口的勾当,宁古郡王又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 见了又如何......宁古郡王岂能相信一个罪人的话? 入了内城,诸葛哲代表李彻前来迎接,寒暄几句后,引着几人去府衙。 王永年没看到李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嘲讽黄瑾: “黄公公,得知朝廷来使,燕王出城相迎,这宁古郡王却是到现在还没露面。” “看来他没那么在意朝廷威严,也没把你放在眼里啊。” 黄瑾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的确,相比于燕王的热情招待,李彻的态度就显得很平淡。 但黄瑾是何等人精,怎么可能因为王永年三两句挑拨之言,而失去了方寸。 各地藩王对待朝廷使节,向来都有两种面孔。 一种就像是燕王这样,礼节做足,宾尽主欢,以显示自己对朝廷的忠诚。 另一种就是像李彻这样,态度平淡,规规矩矩。 恰是如此,更能显示出李彻的问心无愧,没有什么隐瞒的心思,所以不屑于向使节献媚。 这两种态度其实都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就怕那种表面装傻充愣,实则内藏祸心的藩王。 黄瑾突然想起,去年从秦晋二王那里回来后的使节,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相比于四殿下和六殿下,这两位倒更像是在隐藏着什么。 而此刻的李彻,还在给监军部的准政委们上课。 “今天教给大家一个词,同志!” “春秋时期,左丘明在《国语·晋语四》中对同志一词作了解释,即‘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 是的,同志这个词古来有之。 在古代,同志与先生、长者、君等词的含义一样,都是朋友之间的称呼,代指志同道合的人。 建国初期,同志一词来源于苏联,意思也是拥有共同志向的人。 而近些年,这个词被严重污名化。 导致陌生人之间交流,失去了一个极其方便好用,且能迅速拉近距离的称呼。 “总之,同志这个词相比于同袍、同僚,在保留认同感和亲近的同时,又多了一份思想上的统一。” 李彻笑着看向众人:“日后大家互相称呼,不妨试着用同志代替官职。” 下方众人默念着‘同志’,在心头仔细揣摩,顿时觉得这个词有一种莫名的振奋人心感。 “殿下。” 李彻看向门口的秋白:“何事?” “朝廷派来的人进城了。” “知道了。”李彻头都没抬。 秋白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领头之人是黄公公。” “哦?”李彻有些惊讶。 便宜老爹竟然把黄瑾派过来了? “还有,已经查明,随使节一起而来的两万人,是朝廷拨给宁古郡的奴隶和流放罪徒。” 听到这句话,李彻立刻就来了兴致,双眼放光。 这不是瞌睡来了就给了个枕头? 前些日子还为宁古郡人口不足而发愁呢,今日便宜父皇就送来了两万多劳动力? “今日的课先到这,剩余时间你等自行探讨,本王去见一见朝廷使节。” 众人连忙起身,躬身作弟子礼:“是,殿下。” 片刻后,在门口等候的黄瑾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府衙中跑出。 “人呢,人呢?”李彻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黄瑾顿时眼睛一酸,殿下还是记挂我的啊。 随即连忙迎上去,带着哭腔道:“殿下,老奴在此...嗯?” 李彻和黄金擦肩而过,一把握住身后诸葛哲的手:“子渊,那两万人何在?” 黄瑾伸出去的手尬在半空中。 诸葛哲回道:“殿下莫急,人都在外城,子龙已经去安排了。” “甚好,甚好。”李彻笑容满面,回头看了一眼,“咦?老黄你也在啊?” 黄瑾连忙转过身,硬挤出几滴眼泪:“殿下,老奴在此。” “辛苦了,辛苦了。”李彻敷衍着拍了拍黄瑾的肩膀,看向王家父子,“这两位是?” “老奴想着殿下手下缺人才,这二位是此次流放之人中,最有才华的,便斗胆引荐给殿下。” 李彻眯了眯眼睛:“哦,所犯何事啊?” 王永年暗自叫苦,心中一横,站到李彻面前。 第152章 不是谣言,都是本王干的! “罪臣王永年,见过宁古郡王。” “姓王......王家之人?”李彻眼神一冷。 王永年硬着头皮迎着李彻的目光:“正是。” “所犯何事?” 王永年沉默不语,黄瑾却在一旁笑着开口道: “王家买卖人口,已经全部问罪。而王永年身为朝廷重臣,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替家族打掩护。” “陛下判其看管不严,以权谋私之罪,全家发配宁古郡。” “哦,原来如此。”李彻点了点头,“王家的保护伞啊。” 黄瑾在一旁拍马屁:“殿下学究天人,保护伞一词用得极妙。” 王永年见李彻和黄瑾二人一唱一和之间,就已经给自己定了罪,顿时脸色苍白。 他叹了口气,颤抖着跪倒在地:“殿下,罪臣久沐皇恩,受罪于天,自知罪不可恕。” “但罪臣之家眷虽受王家庇护,却未曾参与龌龊之事。尤其是罪臣之子,一直在大儒身旁读书,并无实罪,乃是受罪臣牵连啊。” “殿下仁慈,万望殿下赦罪臣家眷,让他们在殿下治下自食其力,做一升斗小民了此余生,罪臣感恩不尽。” 王永年之言声声泣血,可谓是闻者伤心,就连一旁的侍卫都有些动容,王羲正更是抽泣不已。 但李彻和黄瑾二人却是心中毫无波澜,冷言相对。 两人不说心冷似铁,但也都是见过大世面之人,此等‘鳄鱼的眼泪’见得太多了。 “宽恕你的家眷?”李彻冷笑一声,“你王家靠人口买卖谋的利,他们没有享受到?” 王永年抖若筛糠,沉默不语。 “在王家享受了荣华富贵,如今大难临头,岂有置身于外的道理?” 王永年面如死灰。 李彻的话倒是和自家儿子不谋而合。 亲属连坐的制度施行了几千年,即便到了后世也有政审连坐,自然有它的合理性。 说白了,王家眷属虽未参与犯罪,但难道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恐怕即便是王羲正,也很清楚自家在做什么买卖吧? 既然知道,又享受了违法收益的福泽,现在家族被清算,又有什么可喊冤的? 李彻瞥了一眼王永年,看到他苍白的头发,心中略有思索。 王永年此人他有记忆,毕竟侍中在九品官制中列第三品,也算是重臣了。 庆帝深谙用人之道,王永年身居高位,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若是按照自己刚刚穿越过来时的脾气,给人牙子做保护伞的王八蛋,就应该一刀砍了。 但如今,李彻从帝都到关外走了艰难一路,又在关外吹了一个多月的风雪,心态不可能一点变化没有。 直接赦免王永年肯定不行,这是个人渣。 但这又是个有才的人渣,李彻确实想用。 没办法,指望古代读书人私德完美,是件不可能的事。 与孙武齐名的吴起,是个大才吧? 可若是说他的黑料,就太多了,贪赃枉法,母丧不归,杀妻求官...... 再比如造纸的蔡伦,也是技术型人才。 但其实他是个太监,而且曾经帮助窦太后诬陷宋贵人欲行巫蛊之术,后来又背叛窦太后,乃是不折不扣的背主之辈。 这种例子数不胜数,有才不代表有德,很多千古名臣放在后世那都是人人唾骂的死刑犯。 所以曹老板才会提出‘唯才是举’的用人策略。 刚刚穿越来的李彻,还会因为对方品行,而选择不用。 而对如今的李彻来说,没有什么比好好经营领地,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更重要的事情。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李彻可以不择手段,即便是用一些有才无德的人渣。 也算是一种成长了吧。 李彻瞥了王永年一眼,不再说话,而是看向黄瑾:“黄大伴一路辛苦,且随本王进去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哎,老奴谢过殿下。” 黄瑾微微松了口气。 看李彻的言行,应该是不再记恨自己之前干过的事了。 这就好,让一个实权藩王时刻惦记着,实在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至于王大人。”李彻冷冷看了王永年一眼,“先一起吧,你王家的事情本王自有决断。” 王永年微微一怔,面色复杂地起身。 听六皇子话中之意,此事似乎还有转机? 李彻却是懒得去管王永年怎么想,带着黄瑾等人进入府衙正堂。 秋雯给黄瑾奉上一杯热好的酒,酒水入肚,总算驱散了老太监这一路的寒意。 李彻看向黄瑾,开口问道:“黄大伴,父皇可有话让你带给我?” “却是有话。”黄瑾连忙开口道,“实不相瞒,这两万奴隶虽是陛下赏赐,但在明面上,其实是朝廷的惩罚。” “哦?”李彻皱眉道,“本王有何罪过?” “朝中御史弹劾殿下三罪,其一,纵兵抢粮,杀害燕地士人。其二,军队数量超格。其三,纵兵毁关,嚣张跋扈。” 黄瑾看了一眼李彻的表情,并没有发怒的征兆,这才小心翼翼地继续说下去: “当然,老奴知道这些浑话都是欲加之罪。但御史闻风奏事,以您平日行事不端为借口,要求陛下责罚。陛下也没办法,只能如此。” 李彻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从座位后抱起一个毛茸茸的动物,放在怀里轻轻抚摸。 黄瑾看了一眼,顿时差点惊掉下巴。 本以为那是一只体型大一点的狸奴,仔细一看才看清,那分明是一只未长大的幼虎! “而且还有众多朝臣落井下石,要求彻查此事,陛下受舆论所迫,必须派人前来核实。” “核实?有什么好核实的?”李彻冷笑道。 黄瑾连忙附和道:“是是是,此等谣言,的确没有核实的必要,所以他们也只是走个形式......” 黄瑾还没说完,便被李彻接下来的话,吓得把手中热酒都洒到裤裆上。 “不是谣言,这三件事都是本王干的,那些御史一点都没说错!” 黄瑾叫了一声,表情痛苦地蹦起身。 幸亏咱家割得干净,不然小鸟都得烫成烧鸟。 “殿下,您......” “黄公公,本王这三件事,哪件做错了?” 第153章 便宜父皇的礼物 “北地世家嚣张,仗着自己是千年世家,屡屡挑衅朝廷威严,触须已经渗透在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本王若是不出手,他们还真把自己当做北方的土皇帝了。” “至于纵兵毁关,的确是本王的命令。但宁古军初到关外,连山海关都出不去,本王的威严何在?若不如此做,本王如何让手下将士臣服?” “至于宁古军编制超出规格之事......”李彻顿了一下,“本王却是不认的。” “本王麾下只有父皇允诺的一千五百亲卫,至于其他军队,都是百姓自发组建的民兵而已。” 黄瑾暂时松了口气。 说是宁古郡王的三宗罪责,实际上真让庆帝在意的,只有亲兵超标这一件事。 当藩王拥有庞大的军队和财富,就有足够的实力和资本去挑战朝廷的权威。 庆帝自己却是不怕这种事,但他担心的是后世之君之中若有一个不成器的,压不住这些藩王,怎么办? 只要李彻承认了军队超格这件事,没有遮遮掩掩,就说明他肯定没有反心。 “老奴,再多问一嘴,不知殿下手中有多少......民兵?” “嗯。”李彻略微思考了以下,如实说道,“大概三四万吧。” 扑通—— 黄瑾没坐稳,一屁股坐在地面上,热酒再次洒了一裤裆。 顾不得两腿之间的疼痛,黄瑾瞪大眼睛:“夺......夺少?” 李彻面不改色心不跳:“准确的说,算上亲兵,本王手下应该有四万军队了。” “我的殿下啊。”黄瑾带着哭腔,“您......您怎么敢啊,一个亲王手下也只允许有三营护卫啊!” 所谓的三营护卫不是说三个人,而是三个护卫营。 按照规定,每个护卫营的兵力在5000到之间,也就是说普通的亲王手下兵力有一两万,是比较合理的。 可李彻毕竟只是一个郡王,一个郡王手下有四万军队,要是传到朝堂上去,那些大臣肯定坐立难安了。 “可我是边境藩王,宁古郡时刻要面对靺鞨、契丹、高丽等族的威胁!”李彻认真道。 “本王刚到此城时,前朝世家与蛮族势力勾结,将整个宁古郡都架空了,宁古郡守军更是名存实亡。我只不过是帮助宁古郡重组军队而已,这些民兵不应该算在本王麾下吧?” “这......”黄瑾一阵语塞,“此事老奴无法做主,还要看过之后,如实向陛下禀报。” 李彻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四万军队而已,李彻相信自己那位便宜父皇,这点容人之心还是有的。 不提山海关有数万守军,光是燕藩自家四哥的军队,就有五万之众了。 便宜父皇肯定也清楚,在这关外之地,没有这些军队根本难以立足。 “虽说如此,可这四万人也太多了......”黄瑾面露难色。 “不多了,不多了。” 李彻心中暗自冷笑,四万人就觉得多,那你要是知道朝阳城如今的实际情况,不得吓死。 如今的朝阳城,说是全民皆兵有些夸张,但若说是人人都是优秀兵源却不为过。 城中百姓都参加过和世家的战斗,也算是见了血,其中有部分还在征讨安东城时,作为民夫出了一份力。 就连城中的俘虏,要么是原宁古郡兵、要么是高丽兵、要么是靺鞨人,都有作战能力。 从各处缴获的兵器装备,暂且不论质量如何,数量上已经将库房堆得满满的,足以装备十万人。 也就是说,只要李彻愿意,瞬间就可以拉起一支有作战经验的十万大军! “好了,咱不说这些了。”李彻重新带上了笑模样,将这个话题岔过去。“大伴一路奔波来此,应该不是只为了来问本王的罪吧?” 黄瑾面色梢缓,连忙附和道:“是极是极,陛下听闻殿下在关外站稳脚跟,特让老奴带来一些赏赐。” “只是毕竟此次出使名为问罪,不能大张旗鼓,老奴只能私下向您汇报。” “哦?”李彻来了兴致,“父皇要送给我什么?” 黄瑾连忙起身,拱手向南方一礼。 随后如数家珍般,向李彻道来: “首先是两万奴隶,皆是从各地牙行被解救出的青壮劳力,可助殿下开荒屯田。” 李彻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本以为便宜父皇只是拨给自己两万奴隶,没想到还是精挑细选出的青壮。 自己最缺的就是青壮,无论是开矿、开荒,还是用做兵源,都缺人手。 “其次,此次朝廷统一流放罪犯,没有再发往崖州?、岭南、房陵等地,而是全部送到了殿下这里。” 黄瑾看了一眼身侧沉默不语的王永年:“犯人中有不少似王大人这般有才华之人,都是曾经的朝中重臣。” 李彻脸上的笑意更盛。 不光送了人,还送了人才。 被判流放的犯人,肯定不是谋大逆之罪。 其他罪责只能说明他们人品有问题,不妨碍自己利用他们。 毕竟最初的宁古军班底,也不过是一群罪徒而已。 李彻问:“流放的罪犯有多少人?” 黄瑾答:“三百余人,半数以上都是犯官。” 李彻颔首,那就是一百多个断文识字的读书人喽? 黄瑾又言道:“陛下念及殿下创业艰难,从内帑中取出十万两,拨给殿下发展之用。” 见李彻面色没什么变化,黄瑾又小声说道: “老奴擅作主张,觉得宁古郡应该缺铜,这一路上便将其中八万两兑换成了等额的铜钱。” 李彻眼睛一亮:“陛下,懂本王啊。” 庆帝这么懂事,以后也不能偷偷喊他便宜父皇了,不如叫他......懂王吧? 大庆用的交易货币有三种,都是稀有金属,也就是金、银、铜。 最常见的货币便是铜钱了,也有使用金子或者银子来支付,但是金银支付的比例比较少,民间普通的交易几乎见不到。 只有涉及到大额交易,特别是世家大族之间或者皇室贵族发生的交易,才会使用到金银交易。 便宜父皇给自己十万两银子虽多,但目前宁古郡哪有大额交易的机会,根本用不上啊。 而若是换成铜钱,就不一样了。 一两白银通常折合铜钱一千文?,八万两白银便是八千万文铜钱。 宁古郡真的缺钱,百姓交易大多还要以物易物,有了这八千万文,至少能将铜钱交易推广开来了。 李彻大悦,指着黄瑾道:“大伴真乃及时雨,当赏!” “老奴瞎琢磨,不敢言功,不敢言功。”黄瑾连连作揖。 李彻却不同意,自己都说要赏了,怎么可能食言。 当下四处张望了一圈,手头一时半会还真没什么奖赏的东西,随后目光突然移到了正坐在地上舔爪子的小松身上。 一把薅住小松的后勃颈,将它放在黄瑾怀中,笑眯眯地说道: “此虎乖巧可爱,本王甚是喜欢。大伴帮本王这么大一个忙,本王就割爱,借你撸上几天。” 黄瑾一脸懵逼地接住小松,只觉得手中一沉,下意识低下头去,正好和一对黄褐色的虎眼对上。 《水浒传》里面形容老虎用‘吊睛白额大虫’,意思就是说老虎的眼睛很大很毒。 事实也确实如此,老虎的眼睛一片黄色,中间有一个深邃的黑点,透出一种凶猛和坚定。 被这样一对虎眼盯着,黄瑾当即就抖了起来,想要松手却又怕摔坏了李彻的乖巧虎宝宝,只能强忍恐惧带着哭腔谢道: “奴,老奴......谢殿下赏~” 第154章 戴枷办公 “黄大伴你抖什么?”李彻疑惑道。 “那个......老奴有些双臂无力,请殿下允许老奴先把这虎......虎大人放下,再向殿下汇报?” 黄瑾满头大汗,双腿颤抖的同时,还要死死夹住。 太监比正常男人少个物件,本来就容易漏尿,被怀中老虎这么一吓,他觉得自己已经漏出不少了。 “放下吧。” “谢殿下。”黄瑾松了口气,连忙将小松放了下来。 小松能跟李彻亲近,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虎,或是感觉到了这两脚兽害怕自己,玩心大起。 竟直接躺在黄瑾脚面,不肯走了。 黄瑾也没办法,这祖宗是李彻爱虎,自己总不能一脚把它踹开吧。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陛下念殿下初到宁古郡,郡国各处属官皆有空缺,便从朝廷中抽调了一些能臣干吏过来,组建监马司等官衙。” 李彻缓缓看了黄瑾一眼,心道终于来了。 帝王之术在于平衡,怎么可能是一味的赏赐,肯定会有敲打。 自己之所以放虎吓唬黄瑾,就是为了让他收敛点,别太过分。 这些所谓官衙,便是监马司这种,受朝廷直接管辖,不由自己做主的各个部门。 说白了,就是往宁古郡穿插庆帝自己的人手,分割自己的部分权力。 “此乃应有之义。”李彻面色不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懂王想要插一手,自己也不是没有应对之策。 先接下来,自己有的是办法把这些部门架空。 黄瑾又说道:“殿下贵为皇子,身旁却一直没有大伴,陛下特选了一名伶俐忠诚的太监,留在您身旁当伴当。” 李彻闻言,眼神顿时一凌。 并不是所有的太监都叫大伴,有的太监从小就进宫陪伴皇子,皇子长大成了皇帝,那这个太监就成了皇帝的心腹。 大伴的意思,就是一直陪伴着皇帝。 而李彻都这么大了,庆帝却突然指定了一个太监当他的大伴,这可就没有多少陪伴的意思了。 李彻心中微微发寒,这是往自己身旁安插眼睛了啊,监视之意丝毫不掩饰。 “本王知道了,帮我谢过父皇。”李彻目光稍冷。 黄瑾连忙躬身。 “黄大伴一路辛苦,先去休息吧。本王还要事务要处理,等到晚上再为你接风洗尘。” “是,殿下。”黄瑾看出了李彻的不高兴,连忙躬身告退。 堂中只剩下王家父子,胆战心惊地等待李彻对他们命运的裁决。 李彻却坐在座位上,许久沉默不语。 两人只觉得心脏都蹦到嗓子眼了,这种沉默甚是难熬,还不如直接把刀剑架在脖子上呢。 片刻后,李彻终于淡淡开口:“你们两个,想活想死?” 王永年哆嗦一下,拉着儿子顺势跪倒在地:“罪臣,想活。” 李彻冷笑一声:“堂堂侍中,也怕死啊。” 王永年死死低着头,冷汗顺着脸颊滴到地面上。 “罢了,本王帐下的确缺人,你既然已被朝廷判了刑,便是结案了。” 王永年刚松了口气,又听到李彻说道:“然死罪暂时可免,活罪难逃!” “从今日起,你的命便是本王的,你以后只能‘戴枷办公’,以此赎罪,可愿意?” 王永年错愕地抬起头:“殿下,何谓戴枷办公?” 李彻冷然道:“本王说的不够清楚吗?就是带着枷锁办公!” 戴枷办公大庆人不了解,其实这是明太祖老朱发明的办法。 老朱痛恨贪官,颁布了很多的法律条文去惩罚贪官,这些刑法太过于严酷,或者说贪官太多,导致出现了地方衙门空无一人的情况。 朝廷上的官员都是各司其职的,也不可能随意调遣,所以老朱便让在大牢中的官员继续留任,戴罪办事。 这就导致初明的衙门内,会出现一种啼笑皆非的场景。 一个手脚带着枷锁的官员,听着头顶传来一声正义威严的声音:“你贪墨了多少银子啊?” 当被斥责得体无完肤,老实交代罪行后,他提起胆子抬起头时。 竟然看到了一个同样带着枷锁的人,一本正经地坐在大堂上,而旁边陪审的官员,也是相同的打扮。 反正大家都是贪污犯,都是自己人,那就互相审呗,都别客气。 这种情况在明朝初期的朝堂很常见,贪官能活命就不错了,戴个枷而已,至少暂时脑袋还在脖子上。 但大庆不是大明,王永年听明白了李彻意思,顿时脸色通红,只觉得受到了侮辱。 想要反驳,但却没有一死了之的决心,只能闷闷不答。 “至于你儿子......”李彻将目光投在王羲正身上,“是被你连带的,便不需戴枷了,从基层小吏做起吧。” 王永年微微一怔,随后老泪纵横:“罪臣,谢殿下隆恩。” 王羲正不用戴枷,就保留了升迁的希望,李彻这也是给王家留了一条后路。 李彻看向王羲正,问道:“你会什么啊?可会写公文?” 王羲正沮丧道:“草民不会。” “可会断案安民?” “这......也不会。” 李彻面露不满,难道又是一个只会读死书的儒生?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要你何用?” 王羲正面色惨白,但还是倔强道:“草民跟随老师多年,除圣人之学外,还学了农家的本事。” “农家?桃源派?”李彻瞪大眼睛,“陶潜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师。” 李彻豁然起身,踉跄着上前扶起王羲正:“竟是桃源高徒,快起快起。” 陶潜啊,大庆农学的泰斗人物! 这一派的儒生虽然也尊崇儒教,但他们更专注于对农学的研究。 当初李彻还想过把陶潜也一同拐来,但这老爷子在士子中地位太高,最终还是放弃了。 王羲正被李彻态度搞得不知所措,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若是他去过川蜀之地,就会知道李彻这手绝活,乃是一种名为‘变脸’的绝技。 紧接着,却听到李彻又问道:“尊师近来可好?” “劳殿下怀念,家师身体尚可。”王羲正恭敬道。 “你的那些师兄师弟如何?可有未出仕的贤才?”李彻握着王羲正的手,郑重道,“我向来推崇尊师,若有贤才尽可推举,宁古郡定有桃源诸贤的一席之地!” 一个桃源人才(x) 桃源农学院全体职工(√) 第155章 人群中的杀意 桃源派是春秋农家的继承者,讲究自给自足、上应天时、重农抑商。 李彻看中的是桃源派掌握的农学技术和人才,对他们的思想并不感兴趣。 中国发展了五千年的农耕文明,可以说是这个星球农耕文明天花板了,但结果呢? 农耕民族具有保守、安土重迁的习惯,不太喜欢对外扩张,它的发展极限先辈们已经展示给我们了。 这片土地要守,但不能只守着这片土地过日子,那是不会有出息的。 与其将目光投到有限的土地上,倒不如放在一望无垠的海洋上。 东北有海岸线,若能再拿下小日子和棒子的领土港口,便有了加入大航海时代的资格。 对于李彻的青睐,王羲正受宠若惊,不断弯腰行礼。 李彻没有和他说太多,将他安排在农司部门里,先从基层小官做起。 至于他的那些桃源派师兄师弟,李彻虽然眼馋,但也没太急着去拉拢。 说得再多,不如让他自己去看。 当他看到宁古郡的农业制度,和玉米、辣椒等农作物,自然会通知他的老师。 那位农学泰斗都来了宁古郡,桃源派的其他成员还会远吗? 李彻早已经将整个桃源派,都看作自己的班底了。 安慰了王家父子两句,李彻便让他们先下去休息。 随后迫不及待地起身,看向角落里的胡强:“阿强,陪我出去一趟。” “哦,等我一下。”阿强放下手中的大饼,去后面取来了自己的混铁棍。 李彻现在很注意安全问题,出行要么带着一队亲卫,要么就带着胡强。 身居高位就这一点不好,刺杀是不看身份的,每个人都一样,被箭射中了要害都会死。 孙策厉害吧,被称为江东小霸王,还不是死于刺客之手? 不是每个人都有懂王那种气运,能躲过刺杀不死,反而借势登顶大位。 离开府衙,李彻刚打算直奔外城而去。 身旁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嗓音,然后他就看到一名俊俏的小伙一个滑跪到他面前,行五体投地大礼: “奴婢怀恩,参见殿下。” 李彻乜了此人一眼,随口道:“怀恩?你是父皇派给我的伴当?” “正是奴婢。” “嗯,起来吧。” 怀恩麻利地站起身,李彻仔细看了一眼,顿时心生不满。 这小太监长得也太好看了吧,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如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侧脸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 就比自己差上那么一点点了...... 李彻不讨厌长得帅的人,麾下**之、诸葛哲、秋白长得都不错。 但你他娘的不能长得比自己帅啊! “下去吧,本王让人带你去王府,你先熟悉一下。”李彻冷漠道。 虽然不满庆帝往自己身旁安插眼睛,但李彻也清楚,要想让他放心,自己还真不能把这小太监赶走。 只能先放王府养着了,自己倒也不缺这一张嘴的吃食。 没想到,那小太监闻言,竟得寸进尺:“殿下,陛下吩咐奴婢要日夜伺候您,片刻都不可离身。” 此言一出,怀恩立刻就感到一道冰冷的目光瞬间射来。 顿时低头行礼,额头冷汗涔涔,却不敢擦拭,任由汗珠掉落。 这宁古郡王好大的威势! 沉默了几秒钟后,李彻终于笑了出来:“好,那就在一旁跟着吧。” 怀恩松了口气,刚准备谢恩,李彻接下来的话让他立刻感到如坠冰窟。 “好好看,看仔细了,免得到时候忘记了。” 怀恩听出了此中意味,心头咯噔一下。 没错,他来之前,庆帝是有嘱托过,让他记住宁古郡王所做之事。 本以为宁古郡王已有觉悟,老老实实地接受陛下的监视,自己也能轻松一点。 但现在看来,这位王爷不是一位能吃亏的主儿啊。 怀恩暗自叫苦,但李彻的步子却没停留,已经大步流星走出去,他只能一路小跑跟上。 李彻此次出门,自是要去看看黄瑾带来的那些奴隶和流放犯。 由于没有做掩饰,路上不断有百姓热情行礼。 不过经过李彻的大力整治,现在的百姓已经不再动辄下跪、高喊万岁了。 近的就惊喜地呼喊一声‘殿下’,远的就站定做注目礼。 春耕比较忙,城内的百姓不多,也没引起什么骚乱。 即便如此,李彻和百姓们的互动,也足以让怀恩三观崩塌了。 一代藩王,能这么亲民的? 京中那些皇族宗室,哪个不是出行封路,驱赶百姓啊? 即便是自己不驱赶,百姓看到他们也会低着头绕道走,没人愿意冲撞这些大人物。 可宁古郡王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像是在自己后院和晚辈打招呼似的? 怀恩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李彻了。 在婉拒了第十二个老人家‘进屋喝口水’的邀请后,李彻总算是来到了安置奴隶的营地。 营地在城西们附近的空地上,一个个帐篷已经立起来了,都是就藩队伍曾经用过的。 负责安置工作的是贺从龙,遥遥看见李彻走来,连忙躬身行礼:“殿下。” 李彻点了点头,走到贺从龙身旁,从高台上仰望这些奴隶。 两万多人初到一个全新的环境,自是有些恐惧和无措,尤其是周围站满了手持武器的士卒。 这些人三三两两地蹲坐在地上,呆呆望着周围的一切,眼中满是迷茫和麻木。 这一路走来,所有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连远处大锅中粟米粥的香味都压不住。 “殿下可要和他们说两句?”贺从龙问道。 在贺从龙眼中,自家殿下是极其擅于演讲的,常常几句话就能鼓舞人心。 李彻却摇了摇头:“不用了。” 演讲是没办法的办法,用语言去鼓舞他们,倒不如让他们自己融入这个集体。 以如今朝阳城的气氛,已经不需要李彻像某个落榜艺术生一般,到处煽动人心了。 这些曾经的奴隶接触到百姓后,想来会很快摆脱身份,融入这个集体之中。 毕竟群众的力量,远远大过自己的语言魅力。 贺从龙犹豫了一下,忽然开口道:“殿下,末将看了,这批人大多是青壮劳动力。” 李彻笑着看向他:“怎么,有想法?” 贺从龙有些不好意思:“三军中,朝阳军人数最少,至今还没满员,末将想挑选一批好苗子。” 李彻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朝阳军的定位是城防军,不需要那么多人。” 看到贺从龙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李彻安慰道:“你也一样,朝阳军主将是暂时的,日后我肯定让你带主力部队。” 贺从龙连忙道:“末将听从殿下安排。” “嗯,这些人还是先登记造册,按照户籍制度来。” “是。” 李彻点了点头:“走吧,我们下去看看。” 几人走下高台,向人群中走去。 奴隶们眼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过来,基本都明白了这位的身份。 李彻目光所视之处,众人皆避过了过去。 对此李彻也见怪不怪了,古代的身份差距是条鸿沟,普通人根本不敢和贵人对视,更别提打招呼了,这也是刚刚怀恩那么惊讶的原因。 就在这时,李彻突然感觉到,人群之中有一道目光没有避过自己,而是紧紧跟着自己。 他下意识向那里看去,瞬间一股杀意袭来。 第156章 疯狗般的死士 那人感觉到李彻的视线,心中顿时一慌,下意识低下头去。 李彻皱了皱眉。 那道杀意,难道是错觉? 犹豫了半秒钟后,他立刻做出决断,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来人,将那边的人控制起来!”李彻突然喊道。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心中一惊。 贺从龙反应很快,拔剑出鞘的同时挡在李彻面前,高呼道:“护驾!” 人群中,有人咬了咬牙,随后抽出袖中匕首,突然暴起怒吼:“动手!” 只见在人群之中,突然蹿出了几十名浑身破烂的刺客,齐齐起身向李彻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妈的,还真是刺客!” 李彻抽出腰间‘静默’长剑,正欲迎上这群人时,身前瞬间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胡强将李彻护在身后,手中混铁棍带着呼啸之声,抡出一道残影。 七八名刺客瞬间被击中,惨叫都没能发出,便口吐鲜血地倒飞出去。 “李彻,受......” 有刺客高喊一声,还未等‘死’出口,胡强的大棒子已经落在他的脑袋上。 顿时犹如从高空掉落的西瓜一般,汁水四溅开来。 刺客从四面八方袭来,胡强一人虽能护住正面,但不可能360度无死角地保护李彻。 身后已有四五名刺客飞奔而来,掷出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电光火石间便闪烁而至。 贺从龙连忙挥剑挡下其中四枚,然而仍有一枚匕首突破了贺从龙的防御,带着凌厉的风声瞬间出现在李彻...身后,小太监怀恩的脸上。 怀恩早就被吓傻了,面对飞来的匕首,全然没有反应。 就在此时,耳旁突然传来李彻的声音:“滚蛋,别碍事!” 怀恩顿觉腰间一痛,被李彻一脚踹飞出去,摔倒在地上。 那匕首也落了空,射到空地之上,深深没入泥土之中。 怀恩头脑空白地看着李彻,对死亡的恐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不真实感。 刚刚殿下......救了我? 自古以来,只有太监救驾皇室的事例,哪有一个藩王在遭遇刺杀时,会出手去救一个太监的? 怀恩双眼朦胧,只觉得在深宫中被磨炼得冰冷的心,似乎多了一丝暖意。 怪不得宁古郡王殿下能如此得民心,有主如此,死而无憾啊! 李彻完全不知道小太监在脑海里脑补了这么多。 他特么根本就没看见射向小太监的那把匕首,之所以把他踢开,仅仅是因为这小子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李彻一脚踢翻一个冲上来的刺客,手中长剑又穿透另一个刺客的胸口。 周围的士卒也围拢过来,和其他刺客鏖战在一起。 远处,更多的士卒向这边跑来,刺客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之中。 李彻松了口气,正准备开口让士兵们留几个活口。 却突然看见,刚刚被自己踢翻的刺客突然起身,整个人眼神癫狂地朝前飞扑一大段距离。 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排带着黄渍的牙齿,对着李彻的裆下就咬了下去! 李彻顿时一惊,身体肌肉记忆比脑子先动,一个膝撞过去,将那刺客脑袋撞得一歪。 “沃日你老母了?!”李彻后知后觉,瞬间破防了,“你他么咬我命根子,老子还没碰女人呢!” 随后一脚踏了过去,那刺客脑袋一歪,这才断了气。 李彻不仅一阵后怕,那刺客的模样太癫狂,分明是精神不正常。 自己一脚至少踢断了他三根肋骨,你说你老老实实躺着不好吗,还像个疯狗一样咬人来了。 咬我就算了,还特么奔着要害下口! “殿下,是死士!”贺从龙提着带血的佩剑,来到李彻身旁。 不用贺从龙说,李彻也看到了。 刺客们发现刺杀失败,纷纷咬破了嘴里的什么东西,随后便口冒黑血倒了下去。 一击不成便自杀,毫无丝毫迟疑,只有死士才能做到! 想要培养一名死士尚需耗费大量时间、心血和金钱,更何况同时派出这么多死士。 能做到这一点的,会是什么人? 此刻所有刺客已团灭,越来越多的宁古军士卒跑来,将李彻拱卫在中间。 周围的奴隶们则四散在远处,个个面露恐惧之色。 李彻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柄地上的匕首。 “殿下,莫碰!”贺从龙惊道,“既是死士,刃上必然淬了毒!” 李彻点了点头,将匕首扔掉,随后突然感觉到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超越之后,自己遭遇的唯一一次刺杀,是在燕藩......而那些刺客背后之人是...... “世家。”李彻冷漠地念道。 “世家?倒像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贺从龙疑惑道,“可他们为何如此,区区几十名死士,成功刺杀殿下的几率太低了。” 李彻沉默半晌,感觉到周围奴隶恐惧的目光后,漠然道: “他们的目标不是杀我,而是让我不敢再用这些奴隶。” 贺从龙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 这可是两万奴隶啊,今天只蹦出了几十名刺客,天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刺客藏匿其中。 若是让这些人混在城中,不知何时就会搞出另一起刺杀事件来。 虽然这两万人中绝大多数人都是清白的,但没人敢赌。 “殿下,怎么办?”贺从龙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要么......” “打住,莫要说下去了。”李彻打断道。 不愧是盐帮首领,杀性是大。 李彻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准备斩草除根。 但那可是两万人啊,自己又不是什么杀人狂,杀了这两万奴隶,传出去还有谁敢来投奔了? “先回府衙,叫黄瑾滚过来。”李彻淡然道,“他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157章 殿下,欲要造反乎? 李彻黑着脸离开营地,刚刚遭遇的刺杀让他心情差到了极点。 士卒们聚集在一起保护李彻,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人群死一般寂静,刺杀事件产生的恐惧气息笼罩在这些奴隶的心头。 士卒们前进,人群下意识向后退,本就拥挤的营地更加逼仄了。 拥挤之下,有人不小心摔倒在地,后方立刻一阵骚乱。 却见一个半大的小男孩忽然从人群中被挤了出去,径直撞向李彻所在的方向。 “阿虎!”一名中年人惊呼一声,想要伸出手拉住小男孩,却扑了个空。 小男孩歪歪斜斜地跑了几步,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手中的木头玩偶掉在地上,断裂成两半。 “哇——”小男孩瞬间被吓得哭了出来。 他撞到的人,正是胡强。 以胡强的模样,都不必出言恐吓,就够止小儿夜啼的了。 李彻刚刚遇袭,士卒们有些草木皆兵了,纷纷拔出腰间的武器。 中年人看着那一把把利刃,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军爷,小儿无状......您......” 就在这时,一双大手伸向哇哇大哭的小男孩,将他抱了起来。 中年人睁大眼睛,看着自家孩子被那位身穿王袍的年轻人抱起,脑海一阵空白。 “好了,别哭了。”李彻脸上的冰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柔情,“阿强弄坏了你的玩物,我赔你一个便是。” 小男孩哭声停了下来,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李彻。 李彻笑了笑,抱着小男孩向人群走去。 “殿下。”贺从龙想要阻拦,却被李彻伸手打断。 他抱着小男孩,来到人群前,缓缓开口道:“本王知道,你们心中有恐惧。” “恐惧多半来源于未知,你们不了解宁古郡,不了解本王,这不是你们的问题。” 李彻的视线扫过一张张迷茫的脸,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刺杀之事,与你等无关,本王在此保证,绝不会因为此事对你们另眼相待。” “你们之中,或许还有隐藏着的刺客,接下来本王的话要说给这些刺客们听。” 李彻目光一冷:“你们有两种选择,要么继续隐藏下去,伺机再对本王发动刺杀。但,你们绝不会错过,等待你们的只有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或者......” 李彻语气微微放缓: “你们继续隐藏下去,不再装作百姓,而是真的成为宁古郡的一名百姓。” “本王给你们一个和过去做切割的机会,不会调查你们的身份、过往。你们可以重新开始,在本王的治下娶妻生子、男耕女织、安居乐业。” “在宁古郡,即便是刺客,也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李彻环视周围一圈,随后揉了揉怀中小男孩的脑袋:“阿虎是吧?本王记住了,还欠你一个玩物。” 随后,将小男孩送到中年人身旁,转身离去。 中年人不断磕头,千恩万谢。 阿虎目送着李彻远去的背影,眼睛亮晶晶的。 。。。。。。 一刻钟后,府衙。 下人们都被赶走,只有秋白一人扶剑护卫在一旁。 李彻敲击着手中‘静默’宝剑,金铁之音回荡在空荡的殿内。 黄瑾焦急地从门口了走进来,看到面无表情的李彻稳坐在主位,松了口气的同时疾步而来。 “殿下无恙否?” 敲击之声戛然而止。 李彻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黄大伴欲要本王的命乎?” 黄瑾顿时就被这一句话搞懵了。 他瞬间匍匐在地,一头磕在地上,慌乱道:“殿下何出此言啊?” “你带来的人中,藏有五十一名刺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本王!” “这......”黄瑾面色大变,他只知道李彻刚刚遭遇了刺杀,但万万没想到刺杀之人竟是自己带来的。 这可就大事不妙了,自己带着刺客进入宁古郡,还对殿下发动了刺杀。 裤裆里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李彻冷眼相对,黄瑾这个人虽然是个小人,但却极为重要,他相当于庆帝的一双眼睛。 为了不让便宜父皇对自己疑心疑鬼,这个人自己必须彻底拿捏! 凡事有利有弊,遭遇刺杀虽然让李彻极其不爽,但却是一个送上门的把柄。 “殿下,老奴实在不知啊。”黄瑾猛然抬起头,“那两万奴隶拖家带口,期间又多次修整,难免会有有心之人混入其中。” “老奴身为陛下近侍,没有刺杀殿下的动机啊!况且......” 李彻突然打断了他:“即便你没有此心,但此事已成事实,被卷入刺杀藩王的事件中,我父皇可能容你?” 黄瑾如坠冰窟,一个激灵! 是啊,自己身为皇帝的内臣,一旦染上了刺杀事件,那就等同于染上了污点。 这个大伴是肯定当不了了,甚至可能会有掉脑袋的风险。 即便陛下动了不忍之心,将自己调到别处,那也是死路一条。 宫中斗争何等险恶,自己失去了权势,曾经的仇人肯定会想尽办法斩草除根。 “老奴......老奴......”黄瑾瘫坐在地上,如丧考妣。 李彻平静地注视着黄瑾,直到他脸上开始出现绝望之色,才开口道:“本王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黄瑾看向李彻,心跳骤然一停,毫无惊喜之意。 他很清楚,凡事皆有代价。 六皇子和自己并无交情,甚至曾经还有仇怨,他一个受害者,凭什么替自己出头呢? “此事知情之人,只有那些奴隶,他们都是要留在宁古郡的。” “本王已经封锁了消息,禁军和随行官员绝对不会知道,只要本王不说,你不说,陛下就不会知道。” 黄瑾苦笑着看向李彻:“那么......殿下要老奴做些什么呢?” 李彻向后一靠,手中长剑收入鞘中。 片刻后,他才开口道:“大伴且去城中看看吧,去了解一下这座朝阳城,然后我们再来谈。” 黄瑾喘匀了气息,也逐渐冷静了下来,默默起身,向李彻行了一礼。 随后,便在秋白的带领下,向府衙外走去。 李彻笑了笑,从身后拿出一张空白的纸张,开始写写画画。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后,黄瑾面色苍白地走了进来。 李彻放下书,看向他:“可看清了?” 黄瑾眉头紧皱,那张时刻挂着谄媚笑容的老脸,此刻竟有些威严。 他拱了拱手,阴沉地开口道:“殿下,欲要造反乎?” 第158章 我募兵士、造兵甲、收叛军,但我是个好藩王 黄瑾莫名地感觉这一幕有些熟悉。 两个多月前,李彻被封王之时,不也是站在陛下面前,堂而皇之地说出此等惊世骇俗之言。 当时黄瑾还觉得李彻必死,没想到他硬是凭着好口才,扭转了陛下的心意,成功就藩宁古郡。 没想到如今身份逆转,改成自己如此质问他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秋白心中一惊,下意识握紧腰间佩剑。 只等李彻一声令下,他便会毫不犹豫将此人首级斩下,哪怕他是朝廷使节、陛下的大伴。 造反什么的,不是老宁古军成员的本质工作吗? 李彻却是无动于衷,将手中的纸张拿起,端详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秋白。” 唰—— 秋白拔剑出鞘,直指黄瑾的后背:“属下在!” 李彻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拔剑做什么?” “愿为殿下......嗯?”秋白一剑都要斩下去了,硬是停在半空中,呆愣地看向李彻。 李彻将手中图纸递了过去:“我让你把这个图纸送到工正所,让王崇简造出来一个。” 秋白将剑收回,上前接过图纸。 却见上面画着一个像是手鼓一样的东西,还绑着两个绳子,各带一个小球。 上面写着三个字:拨浪鼓。 “去吧,让他们做得结实点,莫要玩着玩着就坏了。”李彻嘱咐了一句,“这里没你的事了。” 秋白看了一眼黄瑾,无奈地躬身行礼:“属下告退。” 如此,大堂中只剩下李彻和黄瑾二人了。 “大伴看到什么了?”李彻这才转过头,笑着问向黄瑾。 黄瑾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片刻后,他才缓缓道: “老奴看见,一支全员配备甲胄的军队,还有强弓硬弩,马匹无数,足足有四万之众。军队中,有前朝余孽,有靺鞨蛮族,甚至还有高丽俘虏!” “看见传闻失踪的太子未婚妻、郑国公嫡女,竟带着一众女子在城中医馆中替百姓看病!” “老奴还看见,城中高炉源源不断地生产出铁锭,被铁匠制作成更多的兵甲武器!” “看见整座城的百姓,都对殿下感激戴德,尊殿下为主!” 黄瑾闭上眼睛,厉声道: “老奴看见的是,一个只知宁古郡王,不知朝廷,不知陛下,不知大庆的朝阳城!” 李彻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看得足够仔细了。” 黄瑾见状,只觉得浑身无力,细思恐极。 他想笑,笑这满朝文武,笑曾经的自己,甚至笑陛下...... 一朝堂的聪明人,竟然没有一人能看到李彻的真实面孔。 这哪是什么仁弱且毫无存在感的皇子,这分明是一个胸有沟壑、心机深重、蛰伏已久的妖孽! 黄瑾向李彻躬身一拜:“殿下莫非想要让老奴闭口,以此换取老奴的性命?” “您恐怕要失望了,老奴虽然怕死,但也知皇恩浩荡,绝不可能替殿下欺瞒陛下!” 若是李彻还在帝都,自己知道了他的恐怖真面目,必然会毫不犹豫地投靠他,成为铁杆六皇子党。 但现在这种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现在的李彻是一个手握接近五万精兵,并且随时都能召集出十万,甚至二十万大军的边境藩王。 黄瑾哪怕身死,也绝对不敢为李彻隐瞒。 听到黄瑾的话,李彻终于笑了。 “哈哈哈,你这老狗竟有如此忠心,怪不得能一直陪伴父皇身旁。” 不等黄瑾回话,李彻笑意未减,自顾自道:“但,你却是想错了本王。” “本王不要让你欺瞒,而是要让你一五一十地将你之所见,我之所言,转告给父皇。” “只需如此,刺杀之事本王便绝口不提,如何?” 李彻的话如同一口灵魂鸣钟,只让黄瑾一阵恍然,如上云端。 “您......您要我转达什么?” 李彻淡然道:“你且告诉我父皇,我私造兵器,私募兵马,收留前朝军队,但依然忠心于他,忠心于大庆。” 黄瑾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李彻也知道自己有些离谱,此言和后世那句‘我虽然抽烟喝酒纹身,但我是个好女孩’有什么区别? 于是开口解释道: “到此之后,本王才知道宁古郡危机四伏,各方势力虎视眈眈,靠一千五百亲兵和郡王旗号根本不可能在此生存下来。” “而陛下让我来此做什么?” “三年,陛下给我三年时间。三年之后,要看到一个能支持征高丽大军后勤的宁古郡!” 李彻叹了口气:“本王曾经也雄心壮志,但来到宁古郡后才发现,只靠手中兵马本王连这座城都控制不住,遑论征服附近蛮族了。” “所以本王开始招兵买马、修补城防、打造兵械,由此才能一扫附近蛮族,甚至出兵辽东,救下了那支前朝军队。” “如此虽然有悖逆之嫌疑,但也只有如此,才能有一线生机。” 看到黄瑾已经目瞪口呆,李彻笑了笑: “如今,将本王这些事摆在大伴面前,就等同于摆在父皇面前。我相信,父皇气吞山河、睥睨天下,定能理解我之所为。” “黄大伴,你觉得呢?” 黄瑾僵直着身体,久久未能答话。 片刻后,他才露出一丝苦笑,随即开口道:“老奴不知,但殿下之气魄,老奴拜服。” “若殿下真有此意,老奴愿替殿下转告陛下,绝不会篡改一句殿下之言。老奴觉得,陛下应当能够理解殿下之孝心。” 黄瑾发自肺腑的一番话,却没有等来李彻的回应。 余光之中,王袍的衣角从他视野边缘越过。 李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渐行渐远:“晚宴依然如期,黄大伴去换身衣服吧,莫要迟到了。” 踱步声在堂中回荡,逐渐消失,而李彻的余音仍在黄瑾耳边回响。 黄瑾一屁股坐在地上,扯了扯背后的衣服,竟然已经被汗水彻底打湿。 他恍然地抬起头,堂中空无一人。 不远处的柱子下趴着一只幼虎,感觉到黄瑾视线传来,毫不在意地对他打了个哈欠。 第159章 晚宴 走出府衙的瞬间,李彻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 以利相诱,乘人之危,绝非王道,也不能长久。 所以李彻并没有趁机要挟,反而借此机会和黄瑾坦诚相见。 所谓的军队、兵器、装备,这些东西虽然重要,但并非宁古郡国的核心。 郡国真正的宝贵之物,其实是火药、作物、先进的制度、科学思想等等。 自己军队超格、私造兵器、收容前朝余孽这些行为虽然会引得皇帝不喜,但远远称不上犯忌讳。 庆帝这种雄主有自己的骄傲,更在意的是你有没有欺骗他。 日落西垂,宁古郡王府,晚宴开席。 黄瑾坐在主座下方的位置,依然觉得脑袋有些发沉。 与会者皆是宁古郡各级官员,将领,黄瑾一眼扫过,竟都是器宇轩昂、面相不凡之人。 光看众人的气魄,就能看出他们绝非凡人,黄瑾甚至产生了一种在参加皇帝官宴的错觉。 当负责守防的贺从龙和研究火药的陈规到了后,所有人都到齐了。 李彻很大方,餐桌上摆的都是各种美食佳肴,以东北特产为主。 有飞龙、狍子肉、熊掌等肉食,有榛子、松子这样的坚果,还有榛蘑、木耳、猴头菇等山珍。 菜品之丰盛,连这些来自帝都的官员都挑不出什么刺,光是一人分得一条新鲜的江鱼,就让大家很满意了。 朝阳城外有一条河,名为白狼水,后世被称为大凌河。 白狼水中有一种鱼,名为华子鱼,平均在1-2斤左右,味道鲜美,营养丰富。 黄瑾浅尝了一口,的确是难得的美味。 他将目光投向上首的李彻,此刻的李彻完全没有之前令人恐惧的威压,正和身侧的官员谈笑风生。 却见李彻笑着指着身前的熊掌,调笑道: “说起这熊罴,虽然本事极大,凶猛残忍,但也有人从熊口逃生的先例。” 那刑部官员好奇道:“哦?殿下可曾见过熊口逃生之人?” 李彻笑着点了点头:“我有一友,名为霍鱼,当年在野外遇见了一只成年熊罴,凭借着一副弓箭就安然无恙地逃出了熊口。” 那官员倒吸一口凉气:“竟有如此猛人!” 李彻面露感叹之色:“遗憾的是,他的同行好友乔树,因为膝盖中箭而没能逃出生天。” 官员先是一怔,随即扶掌大笑:“殿下风趣,当真是个妙人!” 看到之前还准备彻查李彻罪证的官员们,此刻都被李彻哄得连连傻笑,早就忘了自己是来干啥的,黄瑾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仅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武德充沛,治理有方。 如今看来接人待物方面也很优秀,有很强的个人魅力。 至少自己从未看到,太子会和他的拥趸们如此亲近。 这么厉害的皇子,朝堂的大人们竟无一人有识人之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肉质鲜美的东北美食,吃得众人满脸红光。 王府做出的东北菜可都是原版,不像后世,都是用了大量代替品的阉割版。 新中国第一届烹饪大赛,冠军得主是辽宁大厨刘敬贤,做的是兰花熊掌。 东北菜的辉煌止于1988年11月8日,因为那天通过了《中国野生动物保护法》...... 有美食美酒在,又不必忍受野外那风吹日晒之苦,众多随行官员都喝得喜笑颜开。 李彻醉醺醺地送别众人,也算是宾主尽欢。 黄瑾也准备走,却被李彻叫住:“黄大伴。” 无奈回身:“老奴在。” “随我来,有些事情嘱咐你。” 说罢,李彻径直向王府后院,黄瑾只能快步跟上。 “殿下,您喝多了,老奴搀着点你吧?” “嗯?”李彻回头一瞥。 黄瑾见他眼神清明,目光如炬,哪有半点醉意。 对于李彻的奸诈,黄瑾已经麻木了,只能讪讪收回手。 两人来到库房,有侍女上前点燃油灯,照亮了房间。 黄瑾看到三堆用麻布包着的物件放在地上,不由得疑惑道:“殿下,这是?” 李彻浅笑道:“我给父皇准备的一些礼物,大伴帮忙捎带回去。” 黄瑾松了口气,就藩的皇子给陛下进贡些贺礼,倒是常有之事。 一般都是些珍宝奇石、祥瑞之物,以表孝心。 “殿下有心了,老奴必安全送到陛下面前。” 黄瑾走上前,掀开麻布的一角,只见里面放着一担子黑油油的土。 愣了一下,又掀开更多,却见到一个又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殿下......您认真的?”黄瑾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 “这些东西在寻常百姓眼里,当娶妻的聘礼都足够了,但送给陛下......是不是有些太节约了?” “哈哈哈。”李彻大笑道,“你不懂,本王给你讲解一些,这些东西的妙用之处。” 李彻一件件地讲解过去,黄瑾先是有些懵,随后眼睛越来越亮。 “若这些东西真有殿下所说的功效,陛下必然会喜欢!”黄瑾叹道。 “放心,本王从不食言,送给父皇之物怎会大意?” 李彻又指向较少的那一堆东西:“这份帮我送给燕王,我兄弟二人皆是藩王,又离得近,私下送不太方便。” 虽然大庆对藩王管理较为宽松,但也有一些限制条件,比如王不得擅自离开封地,不得私自结交官员,不得私下互相勾连。 “此乃应有之义,老奴愿为殿下效劳。” “至于这最后一份。”李彻指了指最少的那份东西,抬眸看向黄瑾,“便送给大伴了。” 黄瑾错愕地低下头看向那份礼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给......给老奴吗?” 李彻微笑点头:“今日方知大伴是个忠心之人,你我往日之恩怨,自此一笔勾销。” “此份礼物和父皇那份差不多,都是些关外的特产,只少了几样珍贵之物,并不值什么钱。” “大伴不远千里来此,帮本王处理麻烦,本王不胜感激。此乃本王的一份心意,大伴可放心收下,不必担心父皇责怪。” 黄瑾浑身颤抖,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是泪眼婆娑。 身为庆帝身旁的大太监,自是少不了各方势力的拉拢,送礼的也不在少数。 可谁又知道,黄瑾缺的不是钱,也不是权。 身为残缺之人,他最渴望的是那份尊重! 这东西谁都没有给他,连庆帝都没给他,但今天在李彻这里,他感受到了。 “老奴,谢过殿下!” 黄瑾忽然跪倒在地,心悦诚服地拜谢下去。 这一拜,却是比之前所有的拜礼加在一起,都要真诚百倍! 第160章 李彻的贡礼(上) 次日下午,朝廷的队伍便离开了朝阳城,踏上归途。 既然人已经送到,又知道了朝阳城如今的真实情况,黄瑾便待不下去了,只想着赶快回报庆帝。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那些刑部官员得知今日返程,竟然也无人反对。 黄瑾看向身旁的刑部官员,见他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刘大人,你们刑部的差事,可办妥了?” 那官员看了黄瑾一眼,随口道:“自是办妥了。” “哦?查明宁古郡王的罪证了?” “罪证,什么罪证。”官员一脸正气凛然,“本官严格执法,并未查到宁古郡王犯法的任何证据,黄公公可不能乱说!” 见他态度两极反转,黄瑾一阵语塞。 那官员拍了拍身下马匹,悠闲地哼着小曲走远了。 他伸手一摸胸口,硬邦邦的。 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宁古郡王真大方啊,一人一块金饼砸下去,罪状什么的谁还查得下去。 关键是这钱拿得还不扎手,只要没人宣扬,根本不会东窗事发。 毕竟没人会闲得没事,查贪腐查到一个边境郡王头上。 宁古郡王,真乃大庆第一贤王。 来时的路有两万奴隶拖后腿,磨磨蹭蹭走了一个月才到。 而回去时就不一样了。 春天已到,路面变得好走不少,加上没有奴隶拖累,队伍半个多月就到达了帝都。 其他人回各自衙门报道,黄瑾则带着两车东西,匆匆忙忙地来到了皇宫。 。。。。。。 养心殿。 宫女拿着熏香从走廊经过,突然被殿内传出的豪爽笑声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将熏香扔在地上。 幸亏拿稳了,才未曾酿出大祸。 宫女面色苍白地向殿门看去。 刚刚那阵爽朗的笑声,好像是陛下的声音? 多久没有听见陛下笑的如此开怀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让陛下龙颜大悦的喜事? 那宫女不由得暗自盘算,趁着陛下心情好,今天晚上去爬陛下的床,能有几分胜算。 殿中,庆帝坐在桌案后,看着面前的黄瑾:“哈哈哈,那小子真是这么说的?” 黄瑾匍匐在地,恭敬地回道:“老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胆子真大,大胆至极!” “敢收容杨忠嗣那些人,连朕都从未想过,这大庆竟然还有人敢这么干!” “私募兵马,收揽民心,私造军械!大庆开国至今,哪个藩王敢明目张胆做这些事情?” “连常无敌的孙女,都被这小子掠到关外去了,太子要是知道了,不得和他拼命啊?” 庆帝眉毛一挑,脸上的笑意不减:“老六,这是要学他老子,在关外称王称霸啊!” 黄瑾以头抢地,心中纠结片刻后,还是壮着胆子道:“陛下,老奴觉得六殿下并无反意,否则也不会和盘托出......” “朕知道。”庆帝摆了摆手,“朕只是在感叹......” “本以为老六是众皇子中最老实的一个,没想到他竟也是在藏拙,还藏的这么深。” “朕身为一名父亲,真的不合格,以至于每个儿子都如此惧怕朕,只有远走高飞后才敢露出本性。” 庆帝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秦王、晋王,也是如此。” “但他们两个和老六不同,老六虽然大胆,但他不会欺骗朕,可他们......” 黄瑾听见这话,头压得更低了,完全不敢参与这个话题。 好在庆帝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往下深究的想法。 “你不是说,那混小子还给朕进贡了东西嘛,拿过来给朕看看。” “朕倒是好奇,此子大胆如此,闯下这么多大祸,想要靠什么宝贝,让朕对他网开一面。” 黄瑾连忙翻起身,向殿外喊了一声:“快,将宁古郡王的贡礼送来。” 不一会儿,几个强壮的太监抬着一担担被布盖着的贡礼,送入殿内。 担子被放在地上之时,地砖都轻微摇晃起来,明显分量不轻。 没多久就摆放了一地,而那几个太监还在往殿内搬运。 庆帝眉头皱起,声音有些不快:“竟如此之多?老六才刚刚就藩,怎么会有这么多财物?” “莫非......他搜刮了百姓的民脂民膏?” 黄瑾连忙解释道:“陛下,东西虽多,但并非是金银之物,六殿下应该不会做出残害百姓的事情。” 庆帝点了点头,耐心等下去。 待到所有东西都摆放好后,几名太监恭敬行礼后,退出殿外。 黄瑾这才起身,开口道:“殿下,老奴为您讲解一番?” 庆帝微微点头:“可。” 黄瑾缓步走了过去,掀起一块布。 庆帝放眼看去,顿时面露错愕之色。 担子中,放着的竟是满满当当的黑色泥土。 “这是关外的土壤,殿下说此乃黑土,乃地表腐殖之精华,以其色泽黝黑而得名。此土富含生机之质,肥沃而宜于耕作,潜力无限,乃世间宝贵之农业资财。” “据殿下所说,此土只有关外部分地区才有,千年才能生成一寸,而关外的黑土有三尺之深,乃是整个大庆最肥沃的土壤,有增产之效果。” 庆帝讶然地看向那些黑色土壤,当年他出关一扫蛮族时,倒也见过这种黑色的泥土,但却未曾想过此土竟有如此功效。 “便是此土真有此妙用,关内怕也是用不得,朕总不能从关外运土入关吧,耗资太大了。” 庆帝摇了摇头:“老六送这东西来做什么?” 黄瑾微微一笑,恭敬道:“六殿下说,他走之前看到宫内陛下喜欢的那几株牡丹长势不好。若是能换此土种植,必能花团锦簇、枝繁叶茂。” 庆帝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他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种些花花草草,尤其钟爱牡丹花。 近几年,他种植的那几株牡丹的确一年不如一年。 而他又舍不下面子,让精通农学的大臣来帮自己种花,经常为此烦闷。 没想到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竟被李彻记在了心底。 虽然心中欢喜,但庆帝仍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嗯,老六有心了。” 黄瑾恭敬一礼,走向下一件贡礼...... 第161章 李彻的贡礼(下) 黄瑾一把掀开盖着的布,露出下方五六个灰色的酒坛。 “这是六皇子殿下亲手酿造的酒,特送给陛下品尝。” 说着,黄瑾抱着其中一个酒坛子,轻手轻脚地走到桌案旁,将酒坛放下。 庆帝疑惑地看了酒坛子一眼,半信半疑道:“老六出发到现在,不过三个月吧?三个月的时间就能酿出酒来?” “殿下说,这不是发酵酒,而是蒸馏酒。”黄瑾回道。 “蒸馏酒?”庆帝把玩了一下酒坛子,“那是什么?” “应当是一种制酒工艺,殿下没说。” 庆帝闻言,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酿酒工艺自三皇五帝起,就是用粮食发酵,几千年来没什么太大变动。 这蒸馏又是什么? 庆帝招了招手,黄瑾连忙从宫女手里拿过一个酒杯,放到庆帝面前。 随后,轻轻打开酒坛的盖子。 瞬间,一股辛辣的酒香味道扑面而来,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 庆帝也是个好酒之人,下意识地吸了口空中的酒气。 黄瑾察言观色,见庆帝如此,连忙往酒杯里倒了半杯酒。 庆帝只觉得酒香味越来越浓,像是酒液挥洒在空中,染得殿中皆是酒香。 “殿下说了,此酒浓烈,不可多饮,当小口酌饮。”黄瑾小声说道。 庆帝微微点了点头,刚准备伸手接过酒杯。 又听黄瑾说道:“陛下,让老奴先饮吧?” 庆帝看了一眼黄瑾谨小慎微的模样,笑骂道:“滚蛋,朕亲儿子送上的酒,有什么不敢喝的,他还敢给朕下毒?” 黄瑾只能收回手,庆帝单手拿起酒杯,放在眼前晃了晃。 酒液竟是无色的,其中没有什么杂质,比大庆的大多数酒都纯净许多。 酒水一入喉,庆帝微眯的眼睛顿时睁开了。 酒有些冲,或者说有些辣。 辣不是味觉而是痛感,在古人看来,这是一种刺激感。 或许用‘辛’字来表达更准确,此酒未达到辣的程度,更像是一种轻微的蜇感。 而当他把酒液咽下后,整个嗓子眼都变得热,身体也是暖乎乎的。 “嘶......”庆帝忍不住嘶了一声,“此酒甚辛,酒气浓烈,远胜其他水酒。” 砸巴了几下,只觉酒气绵长,味道浓烈。 但,并不好喝。 没错白酒就是不好喝,不管是蒸馏还是发酵,不管是浓香还是酱香,它就是不好喝。 白酒不能走出国门,在世界范围推广,不是什么度数高的原因,就是因为它不好喝。 但是,这就能说明中国的酒不行了吗? 当然不能!白酒代表不了中国酒文化,白酒是元朝时才出现的,在新中国兴起的。 翻翻古诗词,杜甫的‘潦倒新停浊酒杯’,范仲淹的‘浊酒一杯家万里’,苏轼的‘半瓶浊酒待君温’等等。 这里的浊酒,其实才是真正的中酒经典,黄酒! 上等工艺酿成的黄酒回味绵长,微酣又不醉人,受士大夫阶层喜爱。 不说黄酒、米酒,就连‘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葡萄酒都比白酒有代表性。 至于李彻明知白酒不好喝,为什么还要费劲蒸馏白酒,再送给皇帝? 因为白酒度数高,还烈! 普通人不喜欢,但游牧民族、下层体力劳动者和练武之人却能喝的惯。 而且他要借此,解锁一个比白酒重要百倍的东西。 那就是,酒精! “可惜了,许是老六第一次酿酒,味道上还未把握好吧。”庆帝摇头暗叹。 黄瑾向前一步,按照李彻事先告诉他的说辞,复述道:“陛下,六殿下的意思是,此酒味道虽然不好,但胜在浓烈。平常人或许不喜欢,但朝中那些宿将、武臣、勋贵们应该会喜欢。” 庆帝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最近几年,大庆战事逐渐减少。 庆帝虽然大度,但为了国家安定,也不得不从当年跟随自己打天下的老兄弟们手里,夺取部分兵权。 加上重开科举,重用治国文臣,导致武将那边偶有微词。 用此酒来拉拢一下武将们不安定的心,倒也是一件好事。 “如此,便将此酒赏赐给那些老家伙。”庆帝笑着说道,“告诉他们,这酒是宁古郡王费尽辛苦弄出来的,朕手里也就这几坛,莫要糟蹋了。” “是,陛下。”黄瑾连忙答道,“将军们必会喜欢此酒,进而感念陛下的恩德。” 庆帝想了想,指了指自己喝过的那坛:“这坛给朕留下。” 虽然不好喝,但喝腻了黄酒,偶尔喝点烈酒也挺好的。 黄瑾微笑应下,转而看了看四周,小声道:“陛下,六皇子殿下还给您准备了几坛特殊的白酒。” “哦?”庆帝也很好奇。 却见黄瑾转过身,从担子中抱出两瓶明显比其他酒坛小了一圈的酒坛。 庆帝打开一看,顿时眼睛一亮。 “此酒......” 黄瑾微笑道:“一坛是虎骨酒,一坛是虎鞭酒。六皇子春猎之时,发现了一只母虎和一只幼虎,母虎有伤,应是和其他猛虎争斗留下的。” “殿下便遣猎户出身的军士去找,在另一座山上发现了一只雄虎,射杀了之后,取上好的虎骨和虎鞭泡酒。殿下一点都没留,全让老奴拿来献给陛下。” “陛下有所不知,那关外的大虫体型甚大,此等猛兽泡制的药酒,功效必是更上一层楼。” 庆帝本来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带着亮光,突见黄瑾表情越来越猥琐,顿时收敛了起来。 皱了皱眉,一本正经地训斥道: “胡闹,费此周折,只为了打一只虎,怎么能如此铺张?老六真是不懂事!” “还有,朕龙体安康,尚能拉三石弓,吃五斤肉,夜御数女,何需此等外物助力?” “是是是。”黄瑾连忙低头应是。 庆帝面无表情,拿起酒坛小心翼翼地放在黄瑾手上:“去去去,拿走,收起来!日后留给太子他们用。” 黄瑾连忙叫来门外的小太监,刚准备将酒坛交给此人,却听庆帝又说道: “你去,这小子毛手毛脚的,万一摔破了怎么办?” 黄瑾强忍笑意:“是是是,老奴自去。” 《何需此等外物助力》,嗯...... 第162章 我儿李彻,有千古名将之资! 一个黑土,一个白酒,光是此二物就已经让庆帝很满意了。 这两个东西虽然不贵,但庆帝却能感受到,自家老六是用了心的。 而不像是其他藩王,送来的礼物虽然一个比一个珍贵,但却唯独少了一份心意。 而李彻送上来的贡礼,还有一大半没有看过。 此刻黄瑾已经去放置酒坛了,庆帝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好奇心越来越重。 干脆站起身,走了过去,亲自翻开一张盖布。 “嗯?”庆帝瞪圆了眼睛。 面前放着的是一整筐的‘土特产’,个头硕大的松茸。 再将其他盖布一一揭开。 黑棕色的榛蘑,油亮亮的松子,颗粒饱满的榛子...... 庆帝随手掀开一张布,顿时讶然失笑。面前竟有一只毛色艳丽的飞禽,一脸无辜地和自己对视。 “臭小子,这是把朕当成破落户了?” 虽然嘴上嫌弃,但不知为什么,庆帝心中却莫名有些柔软。 李彻是边疆藩王,他是大庆皇帝,两人身份尊贵。 偏偏送来的贡礼,都是些寻常的吃喝之物。 像是一个普通百姓的儿子,流落在外。看到一些自己喜好的美食之物,便迫不及待给父亲送来,以表孺慕之情。 “陛下?”黄瑾走进来,惊讶地看到,庆帝面带慈祥微笑蹲在笼子前,逗弄着那只飞龙。 黄瑾侍奉庆帝多年,何曾见过皇帝露出此等模样,不禁有些看呆了。 “嗯。”庆帝淡然点了点头,站起身。 黄瑾连忙调整一下表情,转移话题道: “陛下您也看到了,这些都是六殿下送来的关外特产。” “殿下说了,那关外之地虽然寒冷,但却物产丰富。山中盛产各种干果,味道独特,送来给陛下您尝尝鲜。” “除干果外,这些山珍蘑菇也是关外特有。尤其是这榛蘑,和鸡肉一起炖食乃是绝搭,鲜美异常。” “这飞禽名为飞龙,用高汤煮熟即可,汤中不需放任何调料,便是一道肉质鲜美,营养丰富的绝佳美食。” 黄瑾絮絮叨叨地说着,庆帝眉目舒展,连面上的皱纹都少了许多。 他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老六,拉着自己的手,用童言童语向自己倾诉着心中的思念。 “哎......”不知为何,庆帝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黄瑾见此,不由得心中感慨。 不愧是六皇子殿下,原本他看到李彻送来的这些贡礼,还有些担心是不是过于朴素了。 没想到,李彻不走寻常路,打的就是‘亲情牌’。 朴素的礼物中,透露的却是浓浓的亲情。 而庆帝乃是孤家寡人,皇帝威严太重,哪有后辈敢和他亲近。 严重缺乏亲情的他,还真就吃这一套。 黄瑾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册子:“殿下将这些食材的制作之法都详细记录好了,御厨按此法炮制即可。” “殿下说,他手下有一名精通制作关外食材的厨师,但他还要吃此人的菜呢,没舍得将人送来,请陛下莫怪。” “哈哈哈。”庆帝开怀大笑,“让他放心,一个厨子而已,朕还不至于和亲儿子抢厨子。” 黄瑾含笑应下,将小册子放在一旁,表情变得凝重了一下。 随即走向最后几个箱子,开口道:“陛下,六殿下的贺礼之中,最珍贵之物就在这里了。” “哦?还有珍贵之物?” 庆帝现在心情很好,甚至开了个小玩笑:“朕还以为,那小子吝啬,只舍得给朕送些蘑菇干果等便宜之物呢。” 黄瑾掀开盖布,将一个个**精美之物端了出来: “千年高丽参,十株。” “高丽纸,千卷。” “精品黄玉石,十尊。” “另有,豹皮、牛角、鹿皮、苏木、顺刀若干。” “嗯?”庆帝低头看去,入目便是一个根须绵长的硕大人参。 人参在古代被称为‘百草之王’,极其珍贵,野生人参生长缓慢,野生人参20年也就长1两左右,具备较高的药用价值。 至于面前这颗人参,说是千年可能有些夸张,但长了这么大,估计几百年是有的。 “朕怎么看着,这些都像是高丽那边的特产?”庆帝问道。 黄瑾连忙道:“陛下英明,这些东西正是高丽国的赔礼!” “赔礼?”庆帝越发不解了。 黄瑾从箱子底部拿出一物,摊开放在地板上。 庆帝望去,竟是一张破破烂烂的高丽军旗! “上个月,高丽国派军在边界寻衅,宁古郡王果断率军出击,以一万军队,会战高丽十万大军!” “殿下亲自率军击溃敌军主力,高丽军大败而归,唯有一部逃了出去,其余人非死即降!” “此战斩首高丽军一万余人,俘虏两万,缴获粮草、武器、车马无算。” “殿下遣使入高丽境内,高丽王大骇,只能上降表、赔礼以乞求罢战。” 黄瑾将那高丽军旗放下,从怀中拿出一个被锦缎包裹着的卷轴:“此乃高丽国降表,请陛下过目。” 庆帝目光锐利,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直到黄瑾觉得手都有些酸了,庆帝才伸出手接过那降表。 黄瑾余光敏锐地看到,一向沉稳如山的皇帝,此刻手指竟有些微微颤抖。 庆帝翻开降表,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 高丽国王那卑微谄媚的话语,跳入他的脑海之中。庆帝只觉得呼吸急促,心头一片火热。 片刻后,他放下手中降表,缓缓闭上了眼睛。 黄瑾不敢打扰,殿内忽然陷入了寂静。 终于,庆帝猛然睁开双眼,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本以为我膝下皇子中,唯燕王通晓战事,有大将之风。” “没想到啊,没想到,彻儿他......竟有如此本领!” 庆帝猛地将降表砸在桌案上,目光如炬:“赏!必须要赏!” “不仅要赏,而且还要将这道降书公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看看!” “区区高丽小国,前朝拿他们不下,是炀帝无能。而我大庆,只需派出一个藩王,就能打得他高丽国抱头鼠窜!” 庆帝咧着嘴,心中一片畅快。 如果说之前李彻的礼物,让庆帝感觉到孺慕亲情的话。 这道降表,则是让他有一种极大的成就感和虚荣心。 大败高丽军,一万破十万,打出此等彪悍战绩的是我儿子,是我儿子!!! 庆帝一时激动,拿起一旁的白酒,倒进酒杯里,猛地灌进口中。 “痛快!”他只觉得胸膛火辣辣的,心中升起万丈豪情。 我儿李彻,有千古名将之资! 第163章 加封李彻为大庆亲王! 养心阁中,庆帝一遍又一遍读着手中的降表,心潮起伏。 庆帝自认文治武功,不输任何开国君主,唯在子嗣继承方面没有信心。 自古以来,有大本事的千古一帝和开国之君,在继承人问题上总是会翻车。 始皇帝有沙丘之变,汉高祖有吕后乱政,汉武帝有巫蛊之祸,唐太宗有太子谋反,宋太祖有烛影斧声,明太祖更是晚年痛失太子,选定的继承人又是个傻的,所以有了靖难之变。 这仿佛是一个魔咒,让人不得不相信宿命论的存在。 而庆帝似乎也面临着这样一种局面,太子无德无才,其他藩王要么才疏学浅,要么有勇无谋,要么祸心私藏。 看遍膝下众子,他竟然找不到一个能闯出功绩的。 若不是后宫戒备森严,庆帝都有些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种。 就在这时,自己曾经最不看好的六皇子横空出世。 破靺鞨,败高丽。别管李彻在文治上的天赋如何,至少在武功上已经一跃成为众藩王之首。 饶是藩王中公认最能打的燕王,也仅仅是让草原胡人不敢南下,而李彻可是实实在在打到高丽国土上去了。 “你说说,朕该如何赏他?”庆帝捏着手中酒杯,面色微红。 黄瑾身体顿了顿,犹豫了片刻后,开口道:“回陛下,临行之前,殿下的确曾和老奴说过,有些事情希望陛下恩准。” “哦?”庆帝嘴角勾勒,“臭小子,还会和朕邀功了?” 大庆这么多藩王,只有庆帝主动封赏他们的份,哪有人敢上书向庆帝请赏啊。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庆帝对皇子们都不错。 “说来听听。”庆帝放下酒杯,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是。” 黄瑾行了一礼,随后将手伸入怀中,在庆帝疑惑的眼神中,掏出了一张长长的纸条。 庆帝嘴角轻轻抽搐,本以为老六也就挟功提出几个小要求。 可现在看来,那纸条上面字数不少,这臭小子是有备而来啊。 “六殿下说,宁古郡物资缺乏,缺少食盐、糖、香料、布匹等各种物资,希望陛下能允许他派遣商队出入山海关,和关内通商。” 庆帝点了点头,也没表态,只是说:“嗯,继续。” 黄瑾面露难色:“这......六殿下说,宁古郡缺乏铜钱,希望陛下允许他按照大庆通宝的规制,自行铸造铜钱,以满足宁古郡交易流通。” 说罢,黄瑾偷偷瞄了一眼庆帝,果然看到庆帝的脸色不太好了。 私铸铜钱是大罪过,铜钱质量不过关,会让劣币驱逐良币,给货币市场带来严重灾难。 更何况,铸币权向来是朝廷独有,这就有些僭越了...... “接着说。”庆帝面无表情。 “再就是,六殿下说他麾下军队缺少编制,希望朝廷能允许他扩编,招收更多兵卒,以此对抗诸蛮族......” “好了。”庆帝没了耐心,打断道,“把那纸条呈上来。” 黄瑾不敢多说,连忙恭敬送上。 庆帝一把接过,一目十行地浏览下去。 李彻的要求确实不少,除了刚刚说的通商、铸钱、扩军外,还提出了好几条请求。 其中有几条重要的,如确定宁古郡的领土。 宁古郡的领土一直没有定下来,实际控制范围只有一个朝阳城和附近的土地。 李彻表示他有扩土之志,想问问父皇,朝廷允许自己打到哪里去? 再比如,希望朝廷允许自己开矿、贩盐、贩马,希望宁古郡有和外邦独立外交的资格。 看到最后,庆帝都被气笑了:“这小子,什么都要,朕索性让他自己建国得了?!” 黄瑾低头不敢回应。 庆帝虽然恼怒李彻狮子大开口,但他毕竟是一代雄主,格局还是有的。 他希望李彻在关外站稳脚跟,日后帮助自己彻底扫平高丽,所以很清楚自己不能既要求宁古郡国强盛,又给他设下诸多限制。 想了想,缓缓开口道:“老六所要之事,也不是不能解决,将封爵提升为亲王规格不就行了吗?” 黄瑾惊讶地看向庆帝。 亲王可比郡王尊贵多了,手中的权力也大多了,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六皇子才就藩三个月,就直接擢升为亲王爵,这速度可是前所未有的。 不过转念一想,六皇子身为陛下亲子,本就应该是亲王爵,不过是因为之前的陛下不喜...... “此事朕不能独断。”庆帝看向黄瑾,“传,三品以上朝臣,来宣政殿议事!” 。。。。。。 宣政殿内,群臣列位。 当庆帝将李彻以少胜多,大破高丽军的事情宣告众臣后,群臣纷纷色变,用诧异的目光互相交流。 质疑之声顿时传遍整个朝堂: “这,情报是否有误啊?” “宁古郡王竟有如此武略,那高丽军可是不弱啊,就连前朝炀帝都......” “一万破十万,这未免有些太过......夸张了吧?” “不会是谎报吧,没准只是小胜,宁古郡王为了邀功,才......” 总而言之,就是不信。 太子面色平静地站于一旁,心头却是百般折磨。 他也不太信,那个不起眼的老六竟能做出如此一番事业来。 但连连在李彻手中吃瘪,让他心中有些莫名的惶恐,虽然理性告诉他此事荒谬,但不知道为何,他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诸位爱卿,有何问题?”庆帝淡然地徐徐道。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一名朝臣站了出来:“殿下莫怪,臣等只是觉得,此等战绩有些虚张声势,没有实证,实在难以置信啊。” 庆帝冷笑一声,从身侧拿起降表,重重摔在龙阶之下。 那朝臣连忙走过去,捡起降表,读出声:“臣高丽国王,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奉表以降。伏念臣国,僻处海隅,蒙昧无知,如子之于父,赖大庆天朝之恩育,始得闻圣人之教。今大庆天兵降临,正所谓严父教子,恩威并施,臣国上下,莫不感激涕零......” “伏惟宁古郡王殿下,仁德广被,智勇兼备,实为臣之兄长,高丽之福星。今臣国以子之道,归顺于大庆,望兄长怜悯,勿以臣之过失,而累及无辜。愿大庆天朝,视高丽如一家,不施以雷霆之怒,而施以春风化雨之恩。臣国虽小,愿为大庆之藩篱,永世为好,共御外侮。” 读着读着,那朝臣脸色就变了,身体不住地颤抖,冷汗不住地流。 这高丽国国王好不要面皮,一把年纪了,竟称宁古郡王为兄,又叫大庆为父国。 再看这降表上清晰的玺印,完全不像是作假。 这宁古郡王还真把高丽国打怕了啊?! 庆帝在皇位上俯看那人,冷冷道:“如此,你可还有话说?” 朝臣将降表恭敬放下,自己则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 “臣愚钝,妄自非议宁古郡王殿下之功,罪该万死!” 这还说什么了,宁古郡王这么大的功劳,别说自己磕几个头了,都够买自己全家的小命了。 “嗯。”庆帝面色不该,嘴角却是不露痕迹地翘起,“念你也是初犯,此事便罢,莫有下次。” 朝臣苦涩道:“臣,谢殿下隆恩。” 庆帝眼神一闪,看向众臣:“彻儿就藩之时,朕念他年幼,恐他不能担当重任,便只封了他一个郡王。” 众多臣子低头沉默,没人敢说话,但心中却是齐齐腹诽。 何止是庆帝说的那么轻松,当初您可是和太子唱了出双簧戏,差点活活逼死宁古郡王。 宁古郡王愤而寻死,撞柱之后,您才顺水推舟将他封为藩王。 若非宁古郡王脑壳硬,早就一头撞死在这宣政殿了,那柱子上的坑至今还没填上呢。 “如今看来,彻儿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区区郡王怕是不够妥当了。” 庆帝目光深邃地看向众人: “朕有意加封李彻为大庆亲王,诸位以为如何?” 第164章 李彻的王号 此言一出,后方的朝臣明显看到,太子的背影剧烈地抖动了两下。 人家六皇子本就该是亲王,是太子声称发现了巫蛊之事,并暗暗将矛头指向他这个唯一留京的皇子,所以六皇子才被封为郡王。 如今六皇子立功起势,太子怕是要睡不着觉喽。 听见陛下这么说,太子一党的朝臣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而以左丞相杜辅臣为首的非太子一党,则是露出看热闹的神情。 太子虽然势大,但也并非所有朝臣都支持他,其中有杜辅臣这种看破一切的聪明人,也有看不惯太子两面三刀作风的正直之臣。 庆帝很快就察觉到了殿内异样的气氛,将目光投向最前方的太子身上:“太子,你可有异议?” 太子顿时脸色苍白地抬起头,磕磕巴巴道:“这......六、六弟战功斐然,才能出众...当封亲王,儿臣并无异议。” 庆帝点了点头,眼中突然闪过些许促狭之色,正色道:“如此,就由你去关外,传达加封旨意如何?” 太子面色大变,腿一软差点趴在地上。 好在身侧的杜辅臣轻轻拖了他一把,才没让太子当众出糗。 “儿臣、儿臣近日身体不适,腿疾反复,怕是不能远行啊......父皇......” 庆帝漠然点头,没有说话,心中的失望却是越来越重。 自己本来也没想让一国太子去封赏一个藩王,不过是借此试一试太子的胆量。 稍微一试,太子便原形毕露了,果然不堪大用! “那就算了,你好好歇息吧。”庆帝冷漠道。 太子愣了愣,顿时心中一片冰凉。 “礼部商讨一个合适的王号,择吉日遣人去关外传旨。”庆帝扫过众多朝臣,“哪位爱卿愿意走一趟啊?”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吱声。 这可不是只传旨意那么简单,传旨什么的,派个大太监去就行了。 庆帝明显是看好六皇子,想要从朝堂中给他找一个靠山。 谁接下了这个差事,就等同于站队在六皇子阵营了。 朝堂中一片寂静,杜辅臣面露迟疑之色,刚准备开口。 忽然,身侧一名身穿紫色朝服的老者出列。 正是右丞相霍韬。 霍韬乃是三朝老臣,前朝文帝时期的状元,门生故吏遍布朝堂。 此人不爱争权夺势,虽然有名声,但从不掺和夺嫡之事,太子多次拉拢未果。 杜辅臣没想到,连他都忍不住下场了。 “臣举荐一人。” “哦?”庆帝面露讶然之色,“霍老举荐何人?” “举贤不避亲,臣举荐犬子霍端孝。” 庆帝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准奏,宁古郡王麾下缺人,令郎宣旨之后,就留在宁古郡王麾下听用吧。” “臣,遵旨。”霍韬面无表情,回到队列之中。 群臣心中大震,从未表态过的霍韬竟然派儿子站队了,虽然他自己仍未表明立场,但至少也是不反对六皇子的。 这就足够了,一朝宰相的不反对,足以让无数士人做出选择。 六皇子,或许会突然成为夺嫡的热门人选! 这朝堂,要变天了啊! 众臣散去,庆帝依然坐在皇位上,目光清明地思考着。 霍韬站队老六之事,并未让他太过惊讶。 霍韬这个老狐狸,在朝堂上向来自诩清流,从不随意站队。 但这可是朝堂,怎么可能允许有一个立场不定的丞相出现,庆帝早就对此不满了。 今日他之所为,不过是因为看到了庆帝对李彻的器重,趁此表忠心罢了。 与其说是站队李彻,不如说是站队庆帝。 庆帝无奈地笑了笑,倒也不在意这老狐狸耍的小心机。 相比之下,他更在意李彻未来的王号。 若按照礼部管理,王号一般都和地名息息相关,如李霖被封燕赵之地,所以封号就是赵王。 以此类推,李彻的封地在关外,封号为辽王是最合理的。 但辽王这个王号,庆帝不喜欢。 辽毕竟是外族政权,这对老六的未来不利,自己也看不惯。 要想办法给老六想一个更合适的封号。 庆帝的思维发散,眼睛突然落在一旁散落的圣旨之上。 圣旨的前端,赫然写着‘奉天承运皇帝’六个字。 庆帝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字身上,顿时有了主意。 。。。。。。 朝阳城,府衙。 李彻斜靠在座位上,盯着棚顶的眼睛毫无焦距,听着下方的贺从龙汇报。 “末将检查了那些刺客的尸体,又询问了奴隶中与他们接触之人,并未找到任何线索。” 贺从龙面露苦涩:“末将无能,查不出刺客来历,请殿下责罚。” 李彻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莫要如此做态,这些刺客化整为零,所图甚大,自然不会给我们留下把柄。” 要说嫌疑,自己得罪最狠的一定是燕地世家了。 但黄瑾带队从帝都到关外,一路经过不少地方。 各地都有大小世家存在,都可以派死士混入队伍,也不排除其他世家祸水东引。 “罢了,此事先放一放吧。”李彻叹道。 贺从龙一愣,拱手道:“殿下,难道就放过这些谋害您的阴险小人了吗?” “放过他们,怎么可能?”李彻冷笑一声,“既然无法确定是哪个世家干的,那索性就将这个罪名安在所有大庆世家头上!” 贺从龙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 “报复的方法有许多种,不是非要动刀兵。”李彻阴森一笑,“有的时候笔杆子,比刀杆子更容易杀人。” 见贺从龙依然不解,李彻摆了摆手,开口道:“行了,没你的事情了,你回去吧,我也回府了。” 贺从龙拜别李彻后,李彻也带着胡强和几个亲卫向王府走去。 一路上,李彻不断思考着,如何掘世家的根。 派军队一路杀过去肯定不行,他李彻虽然莽,但不傻。 世家遍布大庆,一路杀过去和造反没什么区别,他又不是黄巢。 世家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垄断了知识、人才和生产资料。 想打击他们也很简单,不让他们垄断不就行了吗? 想着想着,李彻的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扬。 这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几名护国军军官迎面走来,看到一脸笑意的李彻,连忙立正拱手:“见过少帅。” “嗯。”李彻笑着点了点头。 等几人走后,他才后知后觉。 咦?我不是封建王爷吗,怎么感觉这画风越来越不对劲了? 第165章 政委毕业,扫盲教育开始! 回到王府,李彻径直走向书房。 “嗷呜!嗷呜!” 他一脚把扑上来撒娇的东北金渐层踢开,进了屋子。 秋雯早早就准备好了热茶,连忙递了过去。 李彻抿了一口茶,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他很喜欢喝茶,可惜前世没什么机会喝,倒是咖啡喝得比较多。 打工人不配喝茶,上班的时候拿着一杯咖啡领导会觉得你很努力,要是拿着一杯茶,领导只会觉得给你安排的东西少了。 大庆已经出现了炒茶,而不是煮茶那种放花椒、大料的黑暗料理。 虽然让自己少了一种挣钱手段,但能喝到清洌淡雅的茶,也不算吃亏。 喝了半杯茶后,李彻让秋雯拿来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对付世家的最好办法,就是打破世家的知识垄断。 这道题的最佳答案,无疑是推广活字印刷术了。 但活字印刷术的雕版、工具价格并不便宜,尤其是技术还不成熟的时候。 所以李彻选择性价比更高的答案:拼音和标点! 拼音是识字的拐棍,通过拼音帮助学生认识生字,能加快识字速度。 至于标点则更重要了,其实古代并非没有标点符号,只是使用不普遍。文人们需学习句读技巧,通过乎、矣、也等语气助词来断句。 但这也变向增加了读书的入门难度,因为句读技巧只能口口相传,如果没有老师辅导,普通人根本没办法识字断句。 在这种情况下,拼音和标点,便是打破知识垄断的神兵利器。 李彻奋笔疾书,纸张上很快就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和符号。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四月悄悄走过,迎来了人间最美五月天。 对政委们的思想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李彻决定今天给大家来一点干货。 “为什么要学标点符号,除了降低阅读难度外,还有断绝读者对文章原意曲解的作用。” 李彻拿起炭笔,在身后的白石板上写下两行字。 众人默默读了出来:“酿酒缸缸好做醋坛坛酸养猪大如山老鼠头头死。” 李彻笑着问道:“这是一对对联,诸位想想,该如何断句?” 石勇思考了一下,举起了手。 李彻手中炭笔点向他:“石勇,你来。” 石勇走上前,从李彻手中接过炭笔,在句子上勾画起来。 【酿酒缸缸好,做醋坛坛酸。养猪大如山,老鼠头头死。】 “不错,这段句子的原意应该是这样的。”李彻挥了挥手,示意石勇回到位置。 “但,我若是这样断句呢?” 李彻伸手将之前的炭迹擦掉,重新补上了几个标点。 【酿酒缸缸好做醋,坛坛酸。养猪大如山老鼠,头头死。】 众人又读了一遍,顿时发出了一阵笑声。 “断句的不同,就导致了完全不同的意思。?”李彻面色严肃,“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日后我们宁古郡的书籍都要加上标点,免得有人曲解。” 众人齐齐点头,稍微琢磨了一下,顿觉自家殿下的思维严谨、目光深远。 此等问题其实并不复杂,可偏偏几千年来的读书人都未曾发现,而殿下却能轻而易举想到。 “好了。”李彻轻轻放下炭笔,“今天是你们的最后一堂课了。” “接下来,你们要放下书卷,走出课堂,拿起枪杆,进入军队基层。” 台下的政委们面色激动,年轻的脸庞上满是跃跃欲试。 经过这段时间的思想改造,这些年轻政委可以说是整个宁古郡除了李彻之外,最红的人了。 当然,大庆是封建君主专制,是家天下的社会。李彻还没有头铁到在这种年代,推行社会主义。 他推行的思想方式,更偏向于民权方面,将人民视为国家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不是冰冷的生产机器。 除了满清那种变态王朝,皇权一直都不是至高无上的,而是需要与人分享的。 汉代有外戚、世家,唐有门阀、藩镇,宋与士大夫共天下。明就更厉害了,把宗室封的到处都是,妥妥的朱姓一家之天下。 在李彻看来,与其和这群驴马烂子共天下,倒不如和百姓共天下! “从明天开始,你们将被派到宁古郡三军之中,和战士们朝夕共处。”李彻笑着扫过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本王不要求你们将他们变成大儒,但至少要识字!” “一支有文化的队伍,才能清楚自己为何而战,才能形成坚韧不拔的战斗意志。” “这个过程要持续很久,你们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这就是我给你们的第一个任务,扫盲教育!” 李彻还真不是瞎说,这套理论是有实验基础的。 我军在红军时代就开始扫盲,当时民国的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而在当代中国所有军队中,文化普及率最高的就是红军! 红军的识字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什么土八路都是扯淡,我军就是那个年代最有文化的队伍! 后来的结果就人尽皆知了,一支有文化、有信仰、知道为何而战的队伍,是所向披靡的! “愿为殿下效死!”众人情绪激动,起身齐声道。 李彻点了点头:“到了军营后,我不会给你们提供任何帮助,哪怕你们和士兵们发生冲突,我也不会出面。” “你们要靠自己,靠我教给你们的知识,获得那群骄兵悍将的尊重!” “好了。”李彻语气稍缓,“接下来分配诸位的去处。” “石勇,宁古军戊营营部。” “朱悝,护国军甲营肆队。” “刘叔文,朝阳军丁营营部。” ...... 这段时间,监军部的政委人数已经增加到了一百人左右,城中读过书的人毕竟太少,这个人数已经是极限了。 李彻只能先保证每个营和队,都能分到一个政委,日后再让这些政委在军队中发掘优秀的苗子,不断壮大队伍。 到最后,将政委制度覆盖到伙、什、伍,将爱民教育推广到每一个士兵。 这样,只要自己还掌控着监军部,就等同于将军权牢牢掌控在手中。 哪怕有将军反叛,麾下战士也绝对不会跟从! 分配完毕,李彻收起名单,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 走下讲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 却见李彻突然绷直身体,双手稽礼,深深下拜:“此乃千古大业,彻在此,拜托诸位了。” 众人连忙乱七八糟地起身,回礼,连称不敢。 李彻笑着看向众人:“诸君,下课。” 第166章 外挂终于上线了啊! 走出监军部,在门外等候的怀恩连忙上前,递过去一张手帕。 李彻也没拒绝,顺手接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汗:“这天气越来越热了。” 怀恩连忙附和道:“是呢,奴婢来之前还以为这关外每日都是寒冬,没想到这里的春夏也如此炎热。” 从刺杀事件过后,怀恩就正式跟在李彻身旁,成了贴身太监。 最开始李彻还不适应,但逐渐发现,这小太监很有分寸。 不仅没有寸步不离地监视自己,而且将日常事务处理得很井井有条,只能说不愧是宫中出来的人才。 熟悉了之后,李彻索性就让他跟着自己了,一个小太监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 “这就是不读书的坏处。”李彻瞟了怀恩一眼,“天下只有两处地方终日寒冬,南极和北极。” “是是是。”怀恩赔笑道,“奴婢粗鄙无知,却是惹得殿下笑话了。” “想要陪在本王身边,还是要读些书的,不然如何帮我处理公文杂事?”李彻随口说了一句。 “奴婢明白,这几日已经开始读书了。” “哦?”李彻来了兴致,“你读的什么书?” 怀恩挠了挠头:“读了一本《春秋》,但有些地方看不懂。” 李彻嘴角微微抽搐。 你小子还读上《春秋》了?给关二爷报备了吗? 不过《春秋》还是很难懂的,这小太监能读下去,说明他还有些学习天赋。 李彻还是很在意人才培养的,谁说太监里没有人才? 不说下西洋的郑和,那王承恩、蔡伦、高力士、司马迁不是都名留青史了吗? 嗯?好像混进去一个奇怪的人? 李彻随口道:“别读《春秋》了,不适合入门。本王写了几本启蒙书籍,到时候送给你一份。” 怀恩大喜,立刻下拜:“奴婢残缺之人,怎敢触碰殿下大作?” 李彻摆了摆手,没太在意:“行了,什么残缺不残缺的,书写出来就是让人读的。” 为了配合‘扫盲教育’,李彻写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书。 这些书虽然有不少糟粕思想,封建思想严重、轻视女性、轻视劳动。 但在大庆这个时代,这些书的内容符合政治正确,删减改动一下,当做启蒙书还是可以的。 怀恩眼角含泪:“奴婢谢殿下大恩。” “行了,行了。”李彻不耐烦道,“又掉小珍珠,和诸葛先生学点好的,别总哭哭啼啼的。” “殿下,臣已经好久没掉小珍珠了。”身后传来一道幽怨的声音。 李彻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一脸无奈的诸葛哲,暗自腹诽:‘这家伙怎么和鬼一样,每次偷偷说他坏话都能被听到。’ 表面上却是带着热情的笑容,一把拉住诸葛哲的手:“诸葛先生下值了?辛苦了,且和本王共用午膳吧?” 诸葛哲眼角抽了抽,不露痕迹地抽出手,恭声道:“殿下怕是还不能用膳,有事情需要您处理。” “发生何事?” “王六他们回来了,此刻正在府衙等候殿下。” 李彻闻言大喜:“铁矿那边有眉目了?” “应是如此,臣问了两句,他不肯说,必须要和殿下当面汇报。”诸葛哲回道。 “怀恩,快,备马!” 怀恩连忙牵出一匹马,李彻翻身而上,纵马直奔府衙而去。 春意正浓,秋白百无聊赖地靠在栏杆上,和几名亲卫在门口等候李彻。 忽然身侧一道劲风吹过,一匹马呼啸着一闪而过。 秋白揉了揉眼睛,疑惑地问道:“什么东西,刚刚是不是有只大黑鼠蹿过去了?” 一旁的亲卫回道:“统领,是殿下骑着马过去了。” “什么?!”秋白大惊。 那亲卫面无表情道:“属下听到了,统领刚刚说殿下是大黑鼠。” 秋白面色一垮:“放屁,你听错了,本统领何时说过......咳咳咳,莫要到处乱说啊!” “统领放心,属下嘴最严了。” 秋白顿了顿,只觉得此话有些熟悉,定睛一看,顿时大怒:“好小子,当初在殿下面前背刺我的就是你吧!” 亲卫心虚地转过头。 秋白踢了他屁股一脚,骂道:“快跟上殿下,晚点再和你小子算账。” 亲卫对此无所畏惧,只是默默将‘大黑鼠’三个字记在心底。 。。。。。。 李彻一路纵马来到府衙,跳下马后,自有昆仑奴上前牵马。 走进府衙后,李彻看到大堂门口有一个黑黢黢的人,恭敬地立在一旁。 李彻吓了一跳:“哪来的大黑耗子?” 却见那大黑耗子回过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殿下,是我啊,王六啊。” 李彻松了口气:“你小子,怎么也不洗一下再过来?” 王六憨笑着挠了挠头。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洗得干干净净,如何能显示出俺王六工作努力? “行了,进来吧。”李彻向府衙内走去,“来人,倒些茶来!” 走进书房,李彻坐在主位上,并让下人给王六也搬来一个椅子。 王六犹犹豫豫不敢坐:“属下身上肮脏,就不坐了吧?” “滚蛋,少婆婆妈妈的,让你坐你就坐!”李彻骂道。 “好嘞。”王六这才咧着嘴坐下。 李彻翻了他一眼,问道:“本王让你看的铁矿,情况如何?” 王六收敛起笑容,正色道:“回殿下,较远的那处铁矿点,我们在那里搜寻了一个月有余,挖地百尺,依然是无所获。” 李彻沉默了片刻。 那就是大台沟铁矿了,那个矿点的确埋藏深,没发现铁矿也在情理之中。 “另一个呢?” 王六连忙道:“另一个近的,只搜寻了半月,就找到了多处矿点,皆是贴近地面!” 李彻长舒了口气,狠狠攥拳。 成了! 朝阳铁矿被发现了! 这就说明,大庆的矿产分布,和前世地球的矿产分布是相同的! 如此,一切资源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自己这个矿产勘探员,脑海中的铁矿位置何止这两处? 这就相当于开启了一个全图透视挂,将整个大庆的宝藏分布都点亮了! 再说远一点,前世由霉菌控制的各个石油点,也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李彻有点想掉小珍珠。 穿越这么久了,自己的自带外挂终于上线了啊! 第167章 病秧子 既然已经确定了铁矿的消息,李彻片刻都没有耽搁,立刻开始准备。 毕竟冶铁坊那边的高炉都空闲好久了,就等着铁矿石下炉开炼了。 首先,让王六去安置两万奴隶的营地,挑选一批矿工。 然后命令工正所全力赶制一批铁镐、铁铲、镢头等工具,而且要缝制一批简易口罩。 又派人通知宁古军,派一营的士兵出来,负责保护矿场的安全。 李彻如今就是宁古郡的政治枢纽,他的命令一下达,全城立刻行动了起来。 朝阳铁矿距离朝阳城不远,但毕竟还是在城外,蛮族骑兵来去如风,没军队驻守还是有些危险。 李彻在府衙发号施令后,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准备亲自去现场看一看。 毕竟是前世的事业,不去一趟总觉得心里痒痒的,而且没人比自己更懂挖矿了。 说走就走,李彻将日常政务交接给诸葛哲,防务交给贺从龙。 众人早就习惯了李彻雷厉风行的性格,主要也是没什么办法,只能任由他折腾。 收拾好行李,李彻带着亲兵营赶去城外和王六汇合。 看到李彻之后,王六瞪大了眼睛:“殿下,您这是......” 李彻微微一笑:“我和你一起去挖矿,好好看,好好学,我只教你这一次。” 队伍从朝阳城出发,向铁矿所在地赶去。 李彻坐在马车上,窗外的风景从城外的农田,转变为连绵不断的青山,春天的气息顺着微风拂面而来。 前世自己也去过朝阳铁矿,不是去工作的,而是去交流学习的。 但未经开发过的朝阳铁矿是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心中不免有些期待。 不过一个时辰,马车便停了下来。 “殿下,我们到了。”马车外传来王六的声音。 李彻掀开帘子,走下马车,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层次分明的狭长裂谷地带。 不是同一时间,但是同一个地点,看着眼前熟悉的山脉走势,此刻的李彻忽然想高呼一声: 嗨害嗨! 接下来的几天,李彻一直留在这处矿点。 他先是利用前世所学的工程知识,设计出了一套适合当地条件的简易开采方案。 将山脉的轮廓绘制下来,确定了初步的开采范围。 建造了木制的滑轮和轨道,用来运输开采出的矿石。 采用露天开采的方式,从地表向下挖掘,逐步接近矿体。 王六挑选出的矿工中,只有十分之一拥有采矿经验,其他人还需要进行基础培训。 足足过了七天过后,完成培训的矿工投入生产,矿场才勉强运作起来。 。。。。。。 而此时,在山脉的另一边,一驾马车正缓缓沿着山路行驶而来。 “咳咳咳......”一道压抑的咳嗽声从马车中传出。 马车侧面的骑马少年担忧地闻声看去,开口道:“二哥,无碍吧?” “咳咳,为兄没事。”霍端孝回道。 少年皱了皱眉毛,感觉自家二哥的声音明显虚弱许多。 二哥本就有肺疾,长途跋涉来关外给宁古郡王传旨不说,还要留在那苦寒之地,这病情不加重就怪了。 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把二哥安排到这个鬼地方,效忠一个没前途的藩王。 “二哥,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扎营,休息一下再去朝阳城吧?” “不必,我还挺得住。”霍端孝声音温润,“朝阳城也不远了,尽快赶路吧。” 霍端礼无奈,只能令车夫放缓些速度,尽量让马车更平稳一些。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霍端礼立刻警觉起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队蛮族骑兵如疾风般席卷而来。 “二哥,蛮族骑兵!” 霍端礼从马鞍的得胜钩上取下长枪,目光锐利。 随队护卫的禁军们迅速行动,盾兵在前,枪兵在后,形成一个临时的防御战线。 马车帘子被掀开,霍端孝向远处看去,眉宇间含着淡淡的书卷气。 看了一眼对方的服饰武器,霍端孝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契丹人。” 契丹骑兵似乎也刚刚发现他们,领头的骑兵首领迟疑了一下,和身旁之人说了些什么。 随后数十骑调转马头,直扑车队而来。 这些契丹骑兵的原本目标,似乎并不是霍端孝他们。 只是狭路相逢,又见到他们人少,又有使节的仪仗,这才杀了过来。 见到弟弟有些紧张,霍端孝温和地安慰道:“稳住,为兄在呢。” 霍端礼点了点头,将满是汗渍的手放在袍子上狠狠擦了一下,重新握住长枪。 契丹人马快,又处于上坡,极短时间内,两方人马的距离骤然缩短。 嗖嗖嗖—— 几十支狼牙箭组成的小型箭雨落下,士兵们连忙缩在盾墙后面,箭头落在底牌上发出阵阵钝响。 一轮箭雨刚过,紧接着就是第二轮箭雨。 契丹人和靺鞨人不同,他们严格遵守游牧民族的战法: 人未到,箭先至! 足足五六轮箭雨过后,禁军阵型也变得凌乱起来。 士兵们的盾牌虽厚,但也会有空隙,总有几个倒霉蛋中箭倒地。 契丹骑兵看准破绽,突然发出一阵如狼嚎般的怪叫,整队骑兵分散着从山坡上冲锋而下。 长发随风飘扬,手中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瞬间便撞入禁军阵线之中。 “杀!”霍端礼嘶吼一声,手中长枪上下飞舞。 虽稍显稚嫩生疏,但也能看出有枪术章法,两三个契丹骑兵围攻,竟然拿他不下。 然而,契丹人根本不在意他。 契丹人也不傻,整个车队中当属那架马车最豪华,其中必有大货! 其他契丹骑兵和禁军缠斗之时,首领已经一马当先冲向马车,狞笑着从马上跳了下来,伸手拉开门帘钻了进去。 “大人!”周遭的禁军目眦欲裂,却分身乏术。 霍端礼听到声响,回过头去。 看到自家二哥的马车内钻进去一个蛮人,他突然身体顿了顿。 并没有上前救援的举动,只是表情变得怪异了起来。 契丹首领将半个身子探入马车,只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气味。 面前的青年一身白袍,身体削瘦,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润。 “还以为是庆朝的大官,原来只是个孱弱的病秧子。” 首领狞笑一声,伸手向霍端孝捉去。 第168章 经天纬地霍端孝 完了! 周围的禁军看到这一幕,心头一片冰凉。 传旨的上官死了,自己这些人哪怕有幸逃出生天,那也是失职的大罪。 再看霍端礼,仍是无动于衷,甚至在以一种看戏的姿态看向马车。 禁军们不由得暗骂,世家大族果然人心薄凉! 兄长死了,他这个弟弟继承家业的机会就大了,所以才袖手旁观吧? 碰—— 就在这时,一道肉体碰撞的声音传出。 众人下意识向马车看去,却见一道粗壮的身影,突然倒飞而出! 那身影倒在泥泞的土地上,众人再看去,却见他口鼻窜血,头骨深深凹陷下去...... 赫然是那契丹首领! 唰—— 众人目瞪口呆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闪到马车外,略显纤细的手臂伸出,一把拉住契丹首领坐骑的缰绳。 那匹马似是受了惊吓,拼命后退挣扎。 然而,不管它如何使力,四蹄依然深陷在泥地之中,不得寸动。 “咳咳咳,乖......莫要动。”霍端孝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稳稳抓着缰绳。 瘦弱的身体仿佛蕴藏着恐怖巨力,高大的骏马惊恐地瞪大眼睛,身体却不断向霍端孝的方向靠近。 拉近距离后,霍端孝身影闪动,流利地翻身上马。 一名契丹骑兵突然纵马杀到,哇哇怪叫地将手中长枪刺出。 霍端孝眼皮都没抬,右手闪电般拽住刺来的枪杆,向后轻轻一拉...... 契丹骑兵只觉得双掌一阵刺痛火热,手中长枪脱手而出。 低头再看,两个手掌早已经血肉模糊。 错愕之际,那把长枪已经呼啸而来,一枪将他的心脏扎了个对穿。 霍端孝随手一甩,那骑兵的尸体便如破布般飞了出去,正好将另一名契丹骑兵砸下马。 掂了掂手中的长枪,霍端孝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强行按捺住咳嗽的冲动,拍马冲向下一个契丹骑兵。 那倒霉蛋只听得一声呼啸,随即便是天旋地转,待一切安稳之后,只能看见自己的战马四蹄腾飞远去。 禁军们目瞪口呆。 那个身体虚弱,好似一阵风都能吹倒的病秧子上官,此刻竟一人一马一枪,直直杀入敌阵之中! 以战斗力彪悍闻名的契丹骑兵,无人是他的一合之敌! 只是片刻,那一袭白袍就染满了敌人的鲜血,变成了血袍! 霍端礼一枪扎入对面契丹骑兵的脖子里,看向远处如杀神附体般的二哥,眼中流露出敬慕之色。 自家二哥是病秧子没错...... 但是谁说病秧子不能打啊?! 霍家是文臣世家,对子嗣的培养也偏向于重文轻武。 但霍端孝不同,他仿佛是一个异数。 从小就体弱多病,但却又天生神力。 小小年纪便以才学扬名帝都,但真正让帝都官二代圈子记住他的,却是那对拳头。 多少看霍端孝不爽的将二代,仗着自己有家传武艺,私下里找他不痛快。 结果被他一边咳嗽,一边一拳一个小朋友,打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久而久之,帝都的将二代们都开始惧怕霍端孝。 虽然他自己走走路都会咳血,但也能把你打得全身都是血! 霍端孝在这边乱杀,另一边的矿场也听到了动静。 负责驻守的校尉点起百余名骑兵,向喊杀之声传来的方向赶去。 赶到之时,看到的是一地的契丹人尸体,和一个长袍染血,却仍追着七八名契丹骑兵猛打的......文弱书生? 剩余的契丹骑兵不知是被打昏头了,还是下破胆了,竟慌不择路地向宁古军骑兵跑了过去。 宁古军校尉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将他们尽数拿下。 霍端孝骑马而来,或是气场太足了,校尉下意识率先拱手道:“这位先生......额,壮士......嘶......” 校尉怎么称呼都觉得别扭,霍端孝这一身血污,怎么看都不像是读圣贤书的。 而这瘦弱的身材,喊一声壮士属于睁眼说瞎话了。 好在霍端孝微微一笑,开口道:“吾乃朝廷使节,奉陛下之命出关,有旨意传达给宁古郡王。” 校尉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大人。” “大人这边请,我家殿下正好在附近矿场监工,过了那个坡就到了。” “麻烦了,请。”霍端孝和气道。 校尉松了口气,引着一行人向矿场走去。 霍端孝也没再回马车上,索性骑着蛮族首领的马,跟在校尉等人身后。 霍端礼加快速度,与霍端孝并肩而行,小声道:“二哥,您突然露了这么一手,这是真要向那位宁古郡王效忠了?” 霍端孝平淡道:“事到如今,我还有选择吗?” 霍端礼沉默,心中暗自为自己二哥鸣不平。 二哥又惊世才学,又有一身万人之敌的本领,跟着一名被发配到边疆的藩王,岂不是明珠暗投? “二哥你显露武艺,宁古郡王必然会授你武职,可你明明更擅长的是计谋文治啊。” 霍端孝平静地摇了摇头:“当一边关武将,了此残生,不好吗?” 霍端礼闻言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他清楚,二哥一向志高存远,想做那辅佐圣君的宰辅之臣。 如今却被父亲一句话送到边疆藩镇,怕是已经心灰意冷,不愿一展才华了。 那宁古郡王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一位经天纬地之才,在他麾下当一武夫! 正想着,一行人已经走入了矿场。 霍端孝的视线顿时被吸引住了。 却见一个长长的轨道,将整座营地贯穿,木车满载矿石源源不断地运出。 无数矿工挥舞着手中工具,叮叮当当地敲击着石层,脸上还带着一块布。 霍端孝收回目光。 再怎么说也是一镇之藩王,竟愿意和这些矿工厮混在同一营地? 而且这矿场中似乎还有很多新奇之物,都是自己不曾在大庆见过的。 这宁古郡王,看起来倒是一个有趣之人。 正想着,校尉已经带着他们走到了一片木屋前。 他对着其中一个屋子躬身一礼:“殿下,有朝廷使者觐见。” 紧接着,木屋中一个浑身漆黑,衣服满是污渍的年轻人抬起了头。 木屋外,满身血污的霍端孝同时向年轻人看去。 二者的目光撞击在一处,空气中似乎有火花亮起。 第169章 初次见面,君臣相得 两个陌生人明明是第一次相遇,却在冥冥之中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就是一见钟情。 这种情况也并非只在异性之间发生。 同性,尤其是君臣之间,屡见不鲜。 譬如秦孝公遇商鞅、刘邦遇张良、刘备遇赵云。 再比如......李彻看向不断走近的霍端孝,眼中恍若星光闪闪。 此人一身的文人打扮,浑身血污,看上去不伦不类。 但李彻却觉得,血污满身盖不住他身上的书卷气,那是一种......同类的气息。 “朝廷使节?”李彻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霍端孝恍然了一下,随后从容拱手行礼:“臣霍端孝,参见宁古郡王。” “边陲荒远,本王满身污秽,来不及沐浴更衣,倒是失礼了。” 霍端孝浅笑着回道:“殿下躬亲庶务,栉风沐雨,此等勤政爱民,臣钦佩不已,何来失礼之言?” “哈哈哈。”李彻爽朗一笑,“霍先生舟车劳顿,且先入屋休息片刻。” 霍端孝被李彻拉进木屋中坐下,环顾四周,却见一张张图纸挂了满墙,角落里摆放着成堆的铁矿石。 “来人,给霍大人上杯果汁来。”李彻吩咐道。 “喏。” 不多时,就有亲卫端着一杯红彤彤的不知名果汁,放在霍端孝手边。 李彻笑着说道:“此乃关外特有的野果,名为毛酸浆,我习惯叫它菇娘儿。” “此物酸甜可口,有清热解毒之功效,先生尝一尝。” 霍端礼低头看了一眼,见到那装着果汁的杯子上还有粘着泥土,果汁内更是漂浮着未处理好的果肉,顿时皱了皱眉,刚准备开口为二哥解围。 却见到霍端孝毫不犹豫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果真酸甜解渴,臣谢殿下赏。” 霍端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我的二哥吗? 二哥他不是一向最爱干净,身上衣服不能有一丝褶皱、一点污秽,连冬天都要天天沐浴...... 李彻自然不知道霍端孝还是个洁癖患者,见他言谈举止自然大方、不拘谨,心中好感更盛。 “不知父皇有何旨意,托先生带给本王?”李彻问道。 “咳咳咳。”霍端孝环视左右,轻咳了几声,开口道:“此地怕是不便宣旨。” “哦?为何?”李彻好奇地看向他。 霍端孝微笑着,小声提醒:“此乃加封殿下之旨意。” 李彻闻言,只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加封的旨意? 那就是要把自己的郡王爵,升为亲王了? 便宜父皇倒也大方,不算是只给自己画饼。 当初约定的是三年之内在东北站稳脚步,为朝廷大军征讨高丽做准备,便加封为亲王。 如今自己打败高丽军,对方短时间内肯定不敢来犯,倒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李彻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随后开口道:“那就请先生和我回朝阳城,在那里迎接圣旨如何?” 封王的圣旨就比较正式了,若是衣冠不整、草率接旨,那就是大不敬之罪。 不说斋戒三日,至少也要沐浴更衣、焚香净手吧。 霍端孝一直默默打量着李彻,见他面无骄矜之色,心中更加满意: “如此甚好。” 李彻起身吩咐了王六几句,将矿场的事务交给他处理。 矿场已经走上正轨了,接下来就是要源源不断地将矿石送到宁古郡,自己确实没什么留在这里的必要。 交代完毕后,李彻走到霍端孝面前:“霍先生久等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好。” 亲卫营和朝廷队伍汇为一处,向朝阳城开去。 李彻邀请霍端孝和霍端礼上他的马车,怕身上血污弄脏了李彻的车架。 只是架不住李彻不断热情邀请,只能和李彻共乘一车。 李彻的马车是五驾,车内装饰虽然比较朴素,但空间很宽敞。 他觉得人没必要铺张浪费,但更没必要没苦硬吃,该享受的福利还是要享受。 从前世带来的价值观,哪怕穿越成了皇子也变不了。 马车中。 “原来霍先生是右丞之子。”李彻惊喜地看着霍端孝,“怪不得颇具名士风范。” “臣已快到而立之年,仍一事无成,倒是给家父丢人了。” “哎,先生怎能妄自菲薄。” “我可是听说了,先生文武双全,一人一马杀得几十名契丹骑兵大败。” “那些契丹人,明摆着是冲着矿场来的,真乃狼子野心。”李彻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幸亏先生出手,不然让契丹人探得矿场虚实,怕是会派兵前来骚扰。” 霍端孝温和道:“岂敢言功,都是禁军将士们用命。” “不知先生如今在哪高就?”李彻又问道。 霍端孝拱手道:“臣尚未出仕,可否在殿下治下谋得一职?” 一旁的霍端礼闻言,心中不由得替二哥哀叹一声。 二哥宰辅之才,到底要沦落为边关偏将了。 李彻大喜过望:“果真如此吗?府内长史司尚有空闲之职,委屈先生出任左长史一职如何?” 此言一出,霍端孝还没说什么,霍端礼却是‘扑通’一声,差点掉下马车。 什么职位?左长史? 长史司作为藩王府中官职最高的机构,左长史等同于当朝左丞相。 自家父亲也只是一个右丞相,宁古郡王是怎么敢直接给二哥一个左长史的?! 霍端孝错愕地看着李彻:“殿下......您......” “哎,不必推脱。”李彻摆了摆手,“原本这个职位是由钱老代领。” “但钱老毕竟年事已高,精力的确不够用,还肩负着宁古郡内的财政大事。先生来长史司,钱老也能轻松一些。” 此刻的霍端孝心中终于是有些动容了。 初次相见,同车而乘,高官以待,君臣相得。 这可都是流芳千古的名臣才能得到的待遇! 而一旁的霍端礼已经开始迷茫了,思绪不断飘散,耳边只有那三个字 左长史! 这宁古郡王知道二哥的身手,不让他做武官,而是直接以左长史这个文臣之首的高位相授? 不是,为什么啊? 难道这宁古郡王,真是一位有识人之明的圣王,看出了二哥胸中韬晦远高于手中武艺? 二人不知道的是,李彻的确看出霍端孝是个文武全才。 不过之所以让他当文臣,单纯是因为宁古军武将过剩,没有空闲的位置了...... 第170章 王号是什么? 霍端孝是一个心存高远的人。 他有一个梦想。 那就是辅佐一代圣王,立不世之功,创造一个辉煌无比、远迈各代的王朝。 然而,在大庆,他的这个梦想注定不会实现。 庆帝是一个强大的帝王,如今的朝堂上相权被皇权深深压制,几乎没了实际权力。 这种情况下,霍家不可能再出一个丞相,因为庆帝不肯,霍家更是不敢。 这也是霍韬将自己最出色的儿子,送到李彻麾下的原因。 但,霍端孝怎么都没想到,宁古郡王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转而,他又想起了曾经的那个自己,那个心怀天下、少年热血的自己。 看着李彻清澈而深邃的眼睛,霍端孝一阵恍然。 当今陛下关于继承人的想法,霍端孝作为聪明人,自然是能看清的,那就是从诸藩王中择优选择。 宁古郡王殿下......未必没有机会。 霍端孝又想起圣旨上的内容。 哪怕殿下没能争取到那个位置,自己也能辅佐他,将这关外之地打造成大庆最强大的藩国。 或许......跟着他,真的可以实现我之大愿? “先生,可愿辅佐于我?”李彻的声音响起,将霍端孝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霍端孝深深看了李彻一眼,突然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长拜下去: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哈哈哈,好好好!”李彻笑得合不拢嘴,“我得先生,犹如久旱逢甘霖,周公遇吕望!” “臣不敢和先贤比肩,但也决不会令殿下失望。”霍端孝谦虚道。 “好好好,孤之有先生,犹鱼之有水也!” 李彻心情大好,好话金句不要钱地往出蹦,也不管剽窃的是刘备还是曹操。 霍端礼看着两人君臣相得的模样,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丸辣! 父亲啊,父亲。 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咱家最聪明的二哥,就这么被人忽悠走了? 一路上,李彻和霍端孝相谈甚欢。 李彻毫不掩饰地将宁古郡最近的发展政策、战略情况、未来计划等和盘托出。 霍端孝也没有藏拙,很认真地提出了一些想法。 好的政策,丝毫不吝啬夸赞之词。 未成熟的政策,也总能一语道破天机,提出错漏之处,并给出解决方案。 听了霍端孝的想法,李彻的眼睛越来越亮。 虽然他有后世的海量知识储备,和众多前女友助阵,但一些政策还是过于先进,不符合这个时代。 而霍端孝就像一个缝补匠,总能找到错漏之处,将这些隐患一一解决。 李彻算是知道,古代的顶级谋士有多么变态了。 相比于李彻,霍端孝则更加惊喜。 本以为李彻是一个能打仗,敢用人的藩王。 没想到他又给了自己一个惊喜,在文治方面也有如此天赋。 一些政策虽然听起来天马行空,但仔细琢磨一下,却是妙不可言,直击要害。 最关键的是,殿下才十六岁啊,完全没到一个为政者的黄金年龄,成长的空间很大。 若不论其他条件,只看才能的话,殿下俨然已经是最合适的皇位继承者了。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必然又是一个能君临天下的圣王! 愉快的时间很短暂,当两人缓过神来之时,马车已经行驶到朝阳城郊外了。 霍端孝拉开窗帘,向外看去,入目的是一片又一片的沃土田地。 青嫩的幼芽点缀在褐色的农田中,农人们笑脸盈盈地来往于田地之间。 李彻刚刚向自己描述的先进政策,此刻仿佛具象化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就是朝阳城?”霍端孝喃喃道。 霍端礼同样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看着窗外的景象。 面前的一切完全打破了他们对关外藩镇的认知。 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一座戒备森严、煞气重重的坚城,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副百姓安居乐业的画卷。 “没错,这就是朝阳城。”李彻微笑道,“有先生相助,未来的关外还会竖起无数座这样的朝阳城!” 车队驶入城内,队伍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 霍端孝注意到,不仅守城的士兵在向马车行礼,就连百姓都会一脸感激地向马车这边行礼。 一些离得远的百姓,甚至放下了手中的活,跑到马车周围,就为了向殿下行个礼,打个招呼。 而李彻的行为也让他很吃惊,面对聚集而来的百姓,他不仅没有放下帘子,反而探出身去笑着和百姓们打招呼。 霍端孝沉默着,他忽然感觉李彻不像是一个藩王。 准确的说,是好得不像是一个藩王。 霍端礼看着李彻的背影,心情有些负责。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有些羡慕二哥,能留在这个地方,被这样一个藩王重用。 马车行驶到王府前,缓缓停了下来。 李彻看着霍端孝,有些不舍:“正则(霍端孝的字),不如就住在王府吧?” “此事不妥,臣初来乍到,殿下如此恩宠,怕是会引来非议。”霍端孝温声道,“臣就住在城中,殿下若是有事,召臣来即可。” “好吧。”李彻点了点头,“那我去让人给你安排住处。” “这......” “正则不必拒绝,此乃郡臣福利,宁古郡的臣属都有。” “那就劳烦殿下了。”霍端孝想了想,也没拒绝。 “好,我去沐浴更衣,召集百官。我让他们送你去休息,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后,再宣读圣旨。” “殿下慢走。”霍端孝连忙说道。 李彻下了马车,自有眼尖的下人迎接而来。 对着身后的霍端孝挥了挥手,后者恭敬地回了一礼后,马车缓缓驶出王府大门口。 李彻望着马车的远去,心中也有些期待。 亲王爵位,总算是到手了,还附送了一个至少是ss级别的文武全才。 皇帝还算是够大方,不枉自己这些日子如此拼命。 只是不知,自己的王号会是什么? 按照礼制,朝阳城所在当属辽地,自己应该会被封个辽王? 李彻瘪了瘪嘴,对这个王号不是很满意。 第171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朝阳城,内城门口。 道路两旁,士兵们身披铠甲,手持长矛,面色肃穆,站得笔直。 宛如两排铜墙铁壁,从王府一直延伸到内城门。 宁古郡的王旗随风而舞,后方清场巡视的‘清游队’,皆持弓弩和槊。 紧随其后的是执朱雀旗、持槊和弓弩的朱雀队。 再然后,则是藩王规格的各种仪仗。 李彻并不是一个注重排场和仪式的领导,他自己出行向来都是轻车简从。 所以这些仪仗,朝阳城的百姓们也是第一次看到。 从田地中回来,和从工厂下工的百姓们好奇地望过来,纷纷交头接耳: “今天什么情况?殿下为什么突然摆这么大的架势?” “这么大的规格肯定是好事啊。” “少说废话了,自殿下来了之后,咱这城中哪还有坏事了,我问的是什么好事?” “俺也不知,去问问那边的军爷。” 有胆大又好奇的百姓走向道路旁的士兵,一名军官打扮的儒雅男人迎了上来。 “老乡,有事吗?”军官的语气很亲切。 老乡? 百姓们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不过也没多想。 “军爷,俺就是想问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莫要叫军爷,都是殿下的子民,军民一体,你我年纪相仿,兄弟相称即可。” 百姓哪敢应下,只得尴尬地摸了摸头。 那军官耐心地说道,“朝廷来使,陛下加封殿下为亲王,我们奉命为加封仪式做安保。” “呀!殿下要加封了?!”百姓顿时乐得咧开了嘴,“可殿下不是已经封王了嘛,皇帝陛下还要封他个什么大官啊?” “殿下之前只是郡王,现在陛下要封他为亲王了。”军官解释道。 “不错,不错,亲王,听起来就比郡王要神气。” 那百姓有些期盼地问道:“军......兄弟,俺们能不能跟着去看一下啊?” “当然可以。”军官笑容依旧,“殿下欢迎百姓来观摩,只是莫要冲撞了朝廷使节就好。” “是是是,您放心。” 那人喜不自胜地走了,随后便向围观的百姓们宣扬起来。 军官则收敛起笑容,回到队列之中。 一名士兵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对旁边的士兵小声道:“政委怎么和百姓这么客气,称兄道弟的,岂不是堕了咱宁古军的威风?” 另一名士兵瞪了他一眼:“白眼狼,没有政委,谁会教我们这些泥腿子认字,你小子竟然背地里说政委的坏话?” 士兵心虚道:“我没说政委坏话!只是咱来当兵,不就是为了让人高看一眼吗?” “要不说你蠢呢,你也是从关内来的,没见过关内百姓对大庆官兵的态度?百姓见了兵,逃跑都来不及,那叫做高看一眼。” 士兵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了。 两人身后,政委嘴角微微上扬,随后看向道路尽头。 李彻坐在王撵之上,一身玄青色的冕服,饰有龙、山、华虫、火、宗彝等九章。 头戴冕冠,顶有七彩玉珠装饰,以竹丝为胚,外覆数层乌纱,底部箍以金边。中间有玉簪穿过,两端导以朱纮,一条玉衡贯穿冕冠,下面连接着两颗玉珠?。 身后宁古郡有品级的文武皆来随行,文臣穿朝服、配玉饰,武将着武袍、戴佩剑。 更有亮甲银枪的亲卫营护卫,仪仗、华盖、旗帜不计其数。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眼睛一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殿下。 以前的李彻形象亲民,穿件王袍都算奢侈了,日常出行基本都是铠甲、劲装。 第一次以藩王的排场露面,百姓们自是惊讶不已。 古今审美大相径庭,以李彻现代人的目光看起来如同戏服般的王冕,在古代人眼里简直帅爆了。 这么一亮相,下面的百姓们顿时议论纷纷: “嘶,俺才发现,咱殿下年龄虽小,却颇有威严,容貌甚贵,姿容甚伟啊!” “人靠衣装马靠鞍,殿下这一身打扮,真有皇室威严啊。” “说什么呢,那是你瞎,殿下平日里一身戎装,也是风度翩翩,公子世无双!” “哎?!你个小丫头片子,怎如此不知廉耻,莫不是有了进王府的心思?” “殿下若是青睐,小女子自然愿意!” 百姓们大声密谋,完全没有避着李彻的意思。 王撵上的李彻暗自无语,摇了摇脑袋,头前的玉珠发出一阵碰撞声。 也不知道古代这帮皇帝、王爷怎么想的,天天穿着这么厚重的衣服,能舒服吗? 光是穿了这么一小会儿时间,李彻就觉得浑身难受,像是有蚂蚁在爬。 好在距离没有多远,王撵缓缓停下,前方是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 霍端孝已经等候多时,看到李彻缓缓从王撵上走下,目光灼灼地看了过去。 像!太像了! 龙颜凤目,霸气天成。帝王之相,卓尔不群! 古之圣王的风范,怕是也不过于此了吧? “王驾到——” 随着怀恩一声高唱,李彻缓缓走上高台。 路过霍端孝的时候,还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霍端孝:。。。 好吧,殿下少年意气,活络些也很正常。 当人对一个人有好感时,总是能想到千万条理由,替对方开脱。 文武分两排归位,百姓们也熙熙攘攘地挤了过来。 文臣之首钱斌,武将之首王三春各自出列,带领众人齐声参拜:“参见殿下,殿下躬安?” 李彻沉稳回道:“寡人安。” 藩王的日常称呼比较随意,正式场合则一般自称为‘寡人’和‘孤’。 钱斌又道:“朝廷来使,面见殿下。” “宣。” 照本宣科地完成一系列礼仪后,霍端孝终于端着圣旨走了上来。 看着面前年轻的藩王,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缓缓开口道:“大庆皇帝陛下有旨,宁古郡王接旨。” 说罢,看向李彻,后者微微一笑,只是躬身而拜:“儿臣接旨。” 霍端孝愣了一下,虽然大庆并非动辄就要形跪礼,但在这种大场合,还是需要行大礼的。 等了一下,见李彻完全没有跪下来的打算,霍端孝只能打开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第172章 山海之外,皆为奉土! 霍端孝端着圣旨,面色肃穆地大声朗读,声音传响老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皇权至重,社稷为先,藩屏之寄,实赖亲贤。 咨尔皇子李彻,天潢贵胄,玉质金相,性秉忠贞,才兼文武。 自幼而长,克勤于学,温文尔雅,孝友着闻。” 李彻俯首听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虽然正式圣旨的前半段基本都是套话,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吐槽: 才兼文武什么的也就算了,温文尔雅倒也是实话...... 但这夸得有点太肉麻了吧,这说的还是我吗? “自封宁古郡以来,屡建奇功,尤以征伐高丽国,大破敌军,扬国威于异域,振军威于边陲,功在社稷,泽被生民。” 霍端孝顿了顿,继续念道: “特封为奉王!” “以表彰尔之赫赫战功,锡之诰命,以奉王之号,掌封疆,抚百姓,继往开来,扬我大庆之国威!” 李彻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奉王! 好家伙,父皇您也是穿越者?! 真就通电全国,奉军入关呗? 这是让自己在成为东北王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为彰尔功,朕特赐奉国以下特权: 可自行铸造铜币,流通境内,以利商贾,惠及民生! 可自募军队,精选良将,以备征伐,巩固边防! 可铸造兵器,精良坚利,以备军需,强我国力! 可率军征战,开拓疆土,以增我大庆之版图,壮我国势! 自今日起,山海之外,皆为奉土!” 听着霍端孝阴阳顿挫的朗读声,李彻的眼睛越来越亮。 心中忍不住高呼:父皇圣明啊! 山海之外,皆为奉土! 此举等同于消去了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给了自己极大的自主权。 从此以后,山海关之外就由自己当家做主了! 出了山海关,就是我李彻说了算! “尔其益懋乃德,慎乃职,忠以事君,仁以抚民,智以驭军,勇以拓土,以副朕之厚望,以慰天下之瞻望。 钦哉,谢恩! 大庆元年四月十六日诏, 钦此。” 霍端孝读毕,恭敬向前几步,双手端着圣旨送到李彻面前。 李彻强忍激动,按照礼仪流程,再次躬身下拜: “儿臣李彻,领旨谢恩!” 双手接过圣旨后,怀恩连忙上前,干干净净地将圣旨捧在手中。 霍端孝则向前一步,笑着恭贺道:“恭喜殿下。” 李彻同样面带笑意:“托先生的福。” 随即挺直腰杆,看向台下的人群。 怀恩回过神来,高声唱和:“参见奉王。” 文武皆是激动不已,齐声高呼: “参见奉王!” 李彻被封为亲王,他们作为李彻的臣子,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下方的百姓则是慢了半拍,待到宁古军司号手已经吹起号声后,才欢呼着发出道道声浪: “参见奉王!” “恭喜王爷啊!” “奉王,啧啧啧,是比宁古郡王好听!” 欢呼的声浪叠叠而来,一声高过一声,不多时朝阳城中便沸腾了起来。 百姓们面红耳赤,从四面八方涌来,脸上的欢喜之情毫无作假。 霍端孝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感叹万千。 这已经不是民心所向了,这些百姓简直视奉王殿下如同神明! 饶是他足智多谋也完全想不通,李彻是如何做到,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获得如此民心。 李彻浅笑着看着欢呼的人群,心中感动不已。 相比于亲王之爵,百姓们的爱戴之心,才是更值得自己珍惜的宝物。 谁把人民放在心头,人民把谁高高举起! ...... 武将之中,王三春偏过头去,向王老四问道:“老四,你读书多,殿下这个封号好不好?” 李彻坚持让武将们学习知识,但毕竟是一群大老粗,能认识几个常用字已经难得,指望他们热爱阅读是不可能了。 唯有王老四对读书很感兴趣,这几个月来恶补各种书籍,倒是也知道了一些常识。 “嗯,按惯例来说,亲王是王爵里最高的一级,并无高低之分。” 王老四低声回道。 “但来自春秋战国时的诸侯国的王号,如齐王、楚王、燕王、韩王、赵王、魏王、秦王,这些王爵更加尊贵,毕竟都是强盛一时的诸侯国。” 王三春翻了个白眼:“奉王也没在诸侯国之中,那这皇帝老儿不讲究啊,岂不是给了殿下一个孬的封号?” “还是他娘的要找机会打到帝都去,不说给殿下抢皇位,至少也要抢来一个齐王!” 王老四摇了摇头:“兄长慎言,‘奉’虽然不在战国群雄之中,却是从未出现过的王号,想来是陛下为殿下所独创,或有其他意义。” 王老四都想不通的事情,王三春更是搞不懂了。 他索性不再多想,而是转移话题道:“这么说,以后咱们就叫奉军了?” 王老四点了点头:“理当如此,宁古军改为奉军,宁古郡国改为奉国,你我兄弟也要称奉将了。” “奉军出关,嘿嘿。”王三春傻笑一声,“也行,挺好听的。” 。。。。。。 文臣之中,钱斌看着高台上的李彻,眼神微微聚焦,心中若有所思。 身侧的诸葛哲轻笑一声,小声感叹道:“陛下对咱们殿下,似乎另眼相看啊。” “哦?”钱斌垂眸,“子渊有何妙见?” “妙见不敢当,下官对此确有浅见。” 诸葛哲看了眼台上的李彻,娓娓道来。 “所谓‘奉’,有恭敬、遵守、供养之意,听起来似乎在提醒殿下时刻铭记效忠朝廷......” “但,下官私以为,陛下还另有别意。”诸葛哲脸上笑容收敛,喃喃道:“圣旨开头,奉天承运皇帝......” 钱斌闻言,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嘴角也带上了一丝浅笑。 “子渊所想,和老朽不谋而合。陛下对殿下,颇有期望。” 奉天承运,意思是遵从天意。 皇帝乃是上天之子,只有皇帝才能获得天命。 若是殿下封号的‘奉’字,出自这个独属皇帝的诏书开头,那其中之暗喻,就值得令人深思了。 “陛下依然是圣心难测,总是做两手准备。”钱斌暗叹一声,随后低声道: “子渊,你我之对话莫要与殿下说,免得殿下心中有所遐想,反而落了下乘。” “下官明白。” 第173章 让殿下作诗啊! 按照惯例,加封应该普天同庆,甚至大赦封地内的囚犯。 但李彻肯定不会这么做,毕竟朝阳城中的囚犯都是战犯,绝对不可饶恕的那种。 李彻让钱斌拿出一部分库存的肉食和蔬菜,发放给百姓。 又给军队的士兵们放了三天假,停了风雨无阻的集训,有婆娘的回家找婆娘,没婆娘的努力找婆娘。 官吏们就没这等好事了,朝阳城的发展步伐太大,各个方面齐头并进,各级官吏都忙碌得不成样子。 要是官吏们也放假的话,整个城池就完全停摆了。 李彻便给他们发了三倍俸禄和奖金,算是对坚守岗位的补偿。 封王仪式过后,李彻赐宴,中高层将领和官吏都来赴宴。 霍端孝本以为殿下刚来就藩,麾下的人手不会太多,没想到事实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整个王府大堂几乎坐满了人,文臣四十多人,武将那边稍少一些,只有校尉级别的才有资格入席。 “端孝啊,莫要拘束,日后都是同僚了,还要互相关照。” 钱斌热情地拉着霍端孝,向堂内走去。 “钱老客气了,家父常和我说,钱老乃是当今朝堂中,为数不多肯做实事之人。只是没想到,钱老竟然也跟着殿下,来了这关外之地。”霍端孝认真地说道。 钱斌笑了笑没有说话。 当初他提议科举改革,提升算学地位,右丞相霍韬是为数不多支持他的重臣。 可惜,最终陛下也没有采纳。 这就是雄主的弊端之处,毕竟不是每一个雄主都是李世民,立下丰功伟业的同时,还能虚心纳谏。 钱斌带着霍端孝、霍端礼二人走向座位,本来想让他们两兄弟坐在靠前的位置。 但霍端孝无论如何都不从,只说初来乍到,难当此位。 没办法,钱斌只能将他们送到靠中间的位置。 两兄弟席地而坐,霍端礼年方二十,正是跳脱的年纪,好奇地看向四周。 还时不时向霍端孝吐槽:“二哥,你看!奉王殿下这还有蛮族武将哩!” “哎?那不是监天司的老学究嘛,怎么也跑到奉地来了?” “二哥,二哥,你看你旁边那位,身上怎么还带着枷锁呢?” 霍端孝刚准备让弟弟安静些,目光扫过身旁之人,顿时诧异道:“王大人?!” 此人正是李彻命令‘戴枷办公’的王永年。 见到霍端孝认出了自己,尴尬地拱了拱手:“霍二郎。” 霍端孝向来为人正直,自然不会落井下石:“想不到王大人也在此。” “戴罪之人,不胜惭愧。” 王永年和霍韬同朝为官,平日里免不了走动,霍端孝倒是和他相识。 两人现在成了同僚,也算是有缘分,便聊了起来。 “王大人在殿下手下为官,应该熟悉朝阳城如今的情况,不知可否赐教?”霍端孝认真请教。 “谈不上熟悉,但却略有些心得。”王永年感叹道,“殿下用人办事,雷厉风行,唯才是举。” “朝阳城虽小,但事务却不少。殿下就藩以来,成立了火药司、冶铁坊、监军部、矿勘部等多个部门。 各种政策齐头并进,各部门都是实权衙门,官吏们负责的事务很多,也很劳累。 正则初来乍到,还是要尽快习惯。” 霍端孝点了点头,又问道:“如此多的部门,朝阳城的官吏够用吗?我记得殿下的属官只有三十几人吧?” “本来是不够用的,但殿下想法多啊,而且魄力极大。”王永年苦笑着抬起自己手上的枷锁,“看到了嘛,这叫戴枷办公,城中像我这样的‘罪官’还有二十余人,都是朝廷流放的罪犯。” “正则可知我在此担任何职?” 霍端孝摇了摇头。 王永年面色古怪:“御史丞,负责纠察官吏纪律、礼仪。” “你说说,我一个戴枷办公之人,负责监督其他人......普天之下,也只有咱们这位殿下敢这么干了。” 霍端孝微微一笑,没有理会王永年的抱怨,反倒是觉得李彻此举挺英明的。 本就是一个戴罪之人,自然不会讲究情面,用来监督其他人再好不过了。 就在这时,礼乐之声响起。 堂中乱哄哄的官员们纷纷停止攀谈,将目光投向上首的年轻亲王。 待到音乐声停止,李彻笑语盈盈站起身,朗声道: “今日,本王加封,乃是喜事一件。 然本王不为喜自己当了亲王,喜的是我宁......奉国受陛下圣心眷顾。 此非本王之功,功在奉国百姓,在三军将士,在诸位。 望我奉地国泰民安,万福攸同。 本王为诸君喝彩!” 说罢,李彻举起酒杯,笑道:“饮胜!” 听到李彻的话,众人纷纷举起酒杯,起身齐声道:“为殿下贺!” 一番酒下肚后,李彻示意众人坐下,宴会正式开始。 钱斌、诸葛哲、贺从龙、王三春等李彻的近臣爱将,纷纷上前献祝福词。 没文化的说不出祝福词,也上来敬酒。 李彻来者不拒,频频举杯。 好在喝的是黄酒,李彻的身体素质一天比一天好了,倒是也没有喝多。 虽然城内还有不少蒸馏白酒,但那玩意度数太高,口感也不好。 李彻都怕把自己喝死,就没拿出来,还是留给皇帝老爹喝吧...... 一轮酒过后,便是歌舞进场。 一群歌姬走入大堂,乐师也拿起乐器,演奏起欢快的音乐。 歌姬是李彻入城之时,在府衙给世家跳舞的那群。 虽然看不惯世家的骄奢淫逸,但李彻还是给这群歌姬留了下来,毕竟人家专业就是干这个的,赶走了让她们上哪去。 留在王府,待到这种时刻,还能跳个舞解解闷。 一曲歌舞之后,众臣纷纷起身,再次向李彻喝彩。 霍端礼推了推霍端孝,小声道:“二哥,你不去给殿下祝贺吗?” 霍端孝倒是觉得李彻不会在意这种事,但想了想,自己还是不要太特立独行。 刚准备端起酒杯上前,身旁突然闪出一道黑影,先一步跑到李彻面前。 却见刚刚私下里还有些哀怨的王永年,此刻完全换了一张脸,满脸笑容地凑上前: “殿下,大喜之日。臣有拙作一首,进献给殿下。” 说罢,声情并茂地吟诵了一首诗。 诗倒是很一般,尽是词藻堆砌。 但其中满是祝福吹捧之意,众人虽然不屑,也纷纷拍手叫好。 李彻也没折了他的面子:“王卿好文采,此诗甚合我意,当赏。” 大庆以武立国,但文风也不差,聚会时边喝酒,边和三五好友写诗作词,乃是常态。 有王永年打头阵,文官们皆来了兴致,你一词我一句地开始向李彻献诗。 武将那边就尴尬了,众将大眼瞪小眼,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愣是憋不出半句词。 眼看着文臣成了主角,王三春咬牙问向身旁的贺从龙:“老贺,就这么让这帮文臣抢了风头,你也上去作一首词啊!” 贺从龙白了他一眼:“你咋不去?” “我拢共就认识几十个字,还都是打仗的军令,哪能作诗!” “我比你强点,不多。”贺从龙耸了耸肩。 两人齐齐看向一旁的越云。 越云顿时脸一红:“我......我虽识字,但也没学过作诗啊。” “不过......我倒是听过殿下念诗,听起来挺提气的。” “哦?”王三春顿时来了兴致,“你们说,殿下算是文臣,还是武将。” 贺从龙立刻道:“殿下军功加封,自是算咱们武将。” 王三春狠狠拍向贺从龙的大腿:“那不就成了,让殿下作一首诗,压过这帮文人!” 第174章 李彻的词! 王三春拍贺从龙大腿发出的声音太清脆,整个大堂瞬间一静,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紧跟着的那句话。 众人表情各异,随后纷纷将目光瞥向李彻。 李彻无奈扶额。 王三春这王八蛋,要不是奉国没有边境,自己非得给他发配到边疆去! 见气氛有些尴尬,诸葛哲笑着开口道:“王将军所言有理,大喜之日,殿下不如也作一首?”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文臣们蔫坏,乐呵呵的想看戏。 殿下年少,也未曾听过有什么诗作传出,想来作诗是一般的。 贺从龙说的不错,如今李彻的形象更偏向于武功卓越的马上藩王,文名则是不显。 不过文名这个东西,对于藩王来说实在是可有可无。不然文臣们也不敢如此,故意看李彻笑话。 李彻笑道:“你们啊......就这么确定本王写不出诗来吗?” 钱斌捋着胡子说道:“如此说来,殿下已经胸有成竹了?” “哈哈哈,诗却是写不出来,本王作一首词吧。”李彻大笑着看向角落处的太史婴,“太史石头,你且记好了!” 太史婴倒是不介意李彻给自己起外号,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铺在面前。 李彻拿起酒杯,潇洒地一饮而尽,脑袋飞速运转。 写诗啊,倒是不需要前女友助阵了,哪个中国小孩不会背诗啊? 拿出《唐诗三百首》,就足以让自己在大庆文坛夺魁了。 李彻开始搜寻记忆中的名诗。 要应景,还要符合自己的身份,最好还能展望一下未来。 是写一首《将进酒》,给这群大庆人来一点点诗仙震撼? 还是《短歌行》,展现一下曹贼风范?! 忽然,李彻脑海中闪过几句诗文,心中有了主意。 踉跄着步伐走上前几步,随手又拿起一杯酒,高声道:“尔等且听好了!” 众人纷纷行注目礼,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这两句词文皆是景色描写,虽然大气磅礴,但还不至于让众臣震惊。 王永年更是笑着说道:“殿下偷懒了,如今已是春日,怎么咏的却是冬景呢?” 王崇简开口道:“汝知道什么,殿下和我等刚刚出关之时,看到的景象正是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殿下是追忆自己刚封王的时节,那倒也算是应景。 李彻喝了口酒,继续吟道: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此刻,大堂骤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太史婴奋笔疾书的声音。 欲与天公试比高! 好高的志向,好大的格局! 这种诗句,也只有殿下能写,也只有殿下敢写!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齐皇周武,略输文采;魏宗桓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耶律大贺,只识弯弓射大雕!” 扑通—— 王永年的酒杯砸到地上。 咔嚓—— 钱斌捏断了自己七八根胡须。 啪叽—— 王崇简一个没站稳,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众臣目瞪口呆,看着因酒意而面色微红、意气风发的李彻,脑海一阵空白,唯有那几句词句萦绕。 不一样了,和前两句相比,这几句就完全不一样了...... 狂!豪迈!奔放! 气势恢宏而奔放,其中还带着几分帝王气! 那齐皇周武,魏宗桓祖,可都是大庆之前的明君典范! 至于那耶律大贺,更不得了,是当今契丹国的大汗! 李彻微微一笑,随手将空了的酒杯一扔,高声吟了最后一句: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大堂中一片寂静。 李彻意犹未尽地砸了砸嘴,看着陷入宕机状态的众人,微微一笑。 他老人家的词,放在这封建年代,其意境和气势已经不是碾压了…… 是降维打击! 。。。。。。 宴会开到子时才结束。 众人各自散去,都感到很尽兴,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对刚刚宴会的谈论还未停止。 其中谈论最多的,当然是殿下即兴做的那首词了。 这首词怎么说呢,没有辞藻堆砌,也不优美华丽。 但,设喻用典,明快有力,挥洒自如,辞义畅达,一泻千里,就像是似无意而为之,其中蕴藏着数不尽的英雄气。 众臣嘴上称赞,心中却是暗自揣摩。 观其文风,殿下怕是一个心胸气魄丝毫不弱于庆帝的开创之主啊! 不是说雄主不好,但大庆刚刚立国,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 若是殿下有争夺那个位置的心思,当今陛下会让一个有开疆扩土之心的雄主继任吗? 若是殿下无法获得陛下认可,他又会怎么做? 霍端孝和霍端礼也从大堂中走出,和几名刚刚认识的官员拱手作别。 两人漫步在内城街道上,向李彻为他们准备的住所走去。 “二哥,此间事了,我就不多待了,明日便返程。”霍端礼开口道。 霍端孝点了点头:“也好,和父亲说,我这边没事了,让他不要挂念。” 霍端礼抬头看向霍端孝,问道:“二哥,你真准备留在这里,为奉王效力了吗?” 此言一出,霍端孝半晌没有说话,霍端礼也不再问,兄弟俩只是默默走着。 突然,霍端孝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城头。 皎洁的月光从云层中洒下,落在城墙之上,被风刮起的奉字王旗猎猎作响。 “殿下......有凌云之志,帝王雄心。”霍端孝突然开口道: “得遇如此雄主,我别无所愿,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175章 奉国的第一次早会 翌日清晨。 李彻从床榻上悠悠转醒。 门外,秋雯的小脑袋伸伸缩缩。 李彻清了清嗓子:“看什么,倒杯水来。” “哦,奴婢这就去。” 秋雯‘噔噔噔’跑远,又‘噔噔噔’跑回来,手里多出一杯温热的蜜水。 李彻拿过蜜水,一饮而尽,甘甜温热的口感从喉咙流到胃部,将宿醉带来的不适减轻了不少。 穿越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喝多,而且是当众喝多。 李彻开始回想,自己昨天应该没失态,也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除了吟了一首教员的词外,其他应该没别的了。 李彻喝着蜜水开始反思,还是有些大意了,封个亲王就放纵自我了,这可不行。 吟个诗是小事,要是哪天喝多了,把《马哲》、《毛概》等书念出来了,那可就大发了。 正想着呢,门外传来怀恩柔和的声音: “殿下,霍家兄弟求见。” 李彻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回道:“知道了,让他们等一下,我这就出去。” 虽然宿醉后总是想摆烂休息,但李彻还是强行让自己的大脑和身体运作起来。 当李彻穿戴完毕走出房门时,已经恢复成英武威严的少年藩王模样。 来到正堂,霍家两兄弟连忙迎上来:“参见殿下。” 李彻温和地点了点头:“不必客气,秋雯,给两位爱卿上茶。” 三人各自入座,寒暄一阵后,霍端孝便提出了此行的目的: “殿下,舍弟今日就要回京复命了,您可有什么需要带给陛下的?” 李彻看向霍端礼,开玩笑道:“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莫不如再住几天,可是嫌本王招待不周?” 霍端礼还未正式出仕,只在朝中挂了个虚职。虽然不知道他的才能如何,但霍家教出来的孩子绝不会太差。 没准过几年又是一个霍端孝呢,拉拢一下也不亏,顺手的事。 “殿下折煞草民了,家父独自在京,草民实在放心不下,故而归心似箭。” 李彻闻言,也不再挽留:“替本王向霍老问好,就说他雪中送炭之恩情,本王记在心里了,日后必有厚报。” 李彻很诚恳,因为他清楚霍韬将儿子送到自己手下,意味着什么。 虽然算不上直接表态站队自己,但也让自己在朝堂上有了一点根基。 对于李彻,乃至奉国而言,意义重大。 听见李彻这么说,霍端礼连道不敢。 李彻给他塞了一些关外土特产后,特意让王虎带一队骑兵护送他返程。 送走霍端礼后,李彻一把拉住霍端孝,热情道:“正则可休息好了?” “谢殿下挂念,一切都好。” “那就好,走,随我一起去上早会,向大家宣布你就职左长史的消息。” 霍端孝面露诧异之色:“今日吗?” 也不怪他疑惑,空降领导这种行为,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都容易让下属不安。 按照流程,一个新来的官员哪怕是君主的亲信,也要先安排一个闲职,再慢慢升上去。 但李彻却不这么想。 亲信? 如今朝阳城内的官员、将领,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自己的亲信! “一寸光阴一寸金嘛,如今我奉国百废俱兴,凡事不拘泥于规则,唯实务。” 霍端孝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李彻拉着走出了王府。 来到府衙才发现,昨日在酒宴上看到的各个官员,此刻已经齐聚一堂。 昨天都喝了不少酒,每个人脸上都有倦色。 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个昨日喝得人事不省,抱着柱子跳胡舞的武将,此刻也顶着黑眼圈站在大堂上。 在大庆朝堂,早朝基本成了过场。 庆帝的威严太重,将朝堂发展成了一言堂。 每逢大事,庆帝私下里和几个重要朝臣商议,早朝则是用来宣布商议结果的。 而在奉国恰恰相反,早会不是过场,而是权力的体现,每个人都可以畅所欲言。 虽然最后拍板的是李彻,但能参加早会,就说明挤入了奉国的权力圈子。 李彻坐到主位上,怀恩几声长喝后,早朝就算是开始了。 文臣、武将分两列,入大堂参加早会。 王永年作为御史丞,负责纠察官员一言一行。 此刻正戴着枷锁,目光锐利地从一众官员身上扫过,一丝不苟地寻找他们的失礼之处。 到了朝阳城之后,可能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这家伙逐渐变得刚正不阿了。 “先说个事儿啊,关于任命上有一个小变动。”李彻直接说道,“钱老多次和本王说过,他精力不足,想卸任左长史之职。” 钱斌微微一笑,向众人点头致意,显然是早和李彻沟通过。 “至于接任钱老的人选嘛。”李彻看向霍端孝,“你们昨日也都见过,正则。” 霍端孝起身向众人拱手:“见过各位同僚。”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回礼。 “正则,上前来。”李彻笑着说道。 霍端孝走到文臣前列,和诸葛哲并肩而战,后者笑着对他点头致意。 霍端孝和诸葛哲都比较年轻,都未到而立之年。 从这也能看出李彻的用人喜好,更偏向于年轻的有胆识之人。 李彻目光一肃:“好了,宁古郡国改封奉国,政策上有所改动。” “陛下圣明,给了奉国多项特权,万万不可辜负陛下之期望。” “大家要重视,将这几项特权应用到极致,尤其是铸币权和通商权。” 庆帝的确够意思,给了奉国铸币权、通商关内、招兵扩土等多项特权。 其中招兵、扩土两项特权,就算庆帝不给,李彻也已经开始做了。 但铸币权和通商权就意义重大了,是发展商业的基础。 一个国家想要发展起来,不能只依靠农业和工业,总要打开国门和外界接触。 古代帝王之所以不重视商业,是因为中国信奉大一统,国家一旦分裂,所有人都会想方设法再次统一。 而对于大一统的帝国,商业发展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在帝王眼中商业再发达也是左手换右手,不仅创造不出真正的价值,还会将财富集中到少数人手中。 听到李彻的话,王锡皱了皱眉毛,拱手道:“殿下之意,是要发展商业?” 李彻笑着说道:“发展商业有什么问题吗?” “臣不敢苟同。”王锡义正严词,“我奉国已经在农业、工业上投入了大量人力财力,若是再发展商业,怕是难以运作,本末倒置。” “更何况,商人逐利,又不能生产资源,与国无益!” 第176章 父子对喷,大开眼界 李彻无奈地看向王锡。 他早知道,会出现这种问题。 古人重农抑商是政治正确,对于不参与生产的商人,更是视如洪水猛兽。 但自己要开启工业革命,就要发展商业。 只发展工业,没有与之匹配的思想和体制基础,那就是纸上谈兵,必然会失败。 王锡不到五十岁,正值壮年,但思想却比较保守。 相比之下,他儿子王崇简反倒是思想激进:“父亲此言差矣,我奉地物产丰富,百姓却困苦不堪,皆是因为商路未开之故。”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安抚关外蛮族的重要手段便是互市通商,可见商业对关外之地的重要性。” 王锡没想到,第一个蹦出来反对自己竟是自己的儿子,顿时气得吹胡子: “谁是你父亲?朝堂之上,要称职务!” 王崇简也是个驴脾气,一梗脖子:“是,王祠正。” “你!” 未等王锡说话,王崇简便唾沫横飞地继续讲道: “下官以为,我们可以铸铜币,以从关内购买粮食、布匹、盐。并通过商队,将关外特产销往关内,以此获得更多钱财。” “如此,我奉国百姓也多了一条出路,万一有天灾之事,不至于会无粮可食。” 李彻含笑点了点头,鼓励地问道:“汝觉得,我们应该卖什么特产比较好?” 王崇简挠了挠头:“关外的坚果、药材、鹿角等物在关内也颇受欢迎,想必不愁销路。” 王锡冷笑一声:“那些东西能卖多少钱?还会让百姓生出不劳而获的心思,得不偿失!” “王祠正此言差矣,钱虽不多,但至少保证了关内外的沟通,也多了一个获得粮食的途径。” “黄口小儿,幼稚!” “你......” 王崇简有点想骂娘,但考虑到骂娘就是在骂自己,还是忍了下来。 于是大堂上便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一父一子同朝为臣,激情互喷,互不相让。 霍端孝看着这一幕,眼神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身旁的诸葛哲察觉到了这一点,低声说到:“正则莫怪,殿下喜欢广开言路,这叫‘言论自由’,只要是为奉国着想,人人都可畅所欲言。” 霍端孝点了点头:“多谢子渊告知。” 这种情况多少有些让霍端孝始料未及。 父为子纲,君为臣纲。 这一幕,在大庆朝廷上肯定看不到。 “好了,好了。”李彻出声阻止二人。 没想到这父子俩吵得太投入,竟没听到李彻的话。 没办法,李彻只能看向堂后的王永年。 王永年顿时表情一肃,高声道:“肃静!” “大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再有无视纪律者,一律追责!” 两人这才安静下来,互相瞪了一眼,不再说话了。 李彻冲王永年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王锡,柔和道:“王卿,你是觉得行商利润太低,得不偿失,所以才拒绝吗?” “正是如此。” “那本王若是说,能拿出利润十倍、甚至百倍的商品,你可还反对?” 王锡顿时愕然:“利润如此巨大,臣自然不会反对。不过,臣却是不敢信的,天下何曾有这种暴利之物?!” 李彻笑道:“这你别管,本王自有办法。” 王锡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殿下不会要把火药拿出去贩卖吧?万万不可!” 其他人闻言,纷纷将目光投向李彻。 几名工正所的官员咽了咽口水,做好开喷的准备。 大家都见过火药的威力,这东西是可以改变战争格局的神物,万万不可贩卖给任何人,哪怕是卖给陛下都不行! 他们都准备好了,殿下要真准备卖火药,自己就死谏! 有人目光瞟到一旁的柱子上,思考着自己脑壳和柱子的硬度,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李彻见状,立刻清楚他们要做什么,毕竟自己就是这么穿越来的。 为了避免有人一头撞死,他连忙说道:“不是火药,甚至不是生活必需品。” “本王是想要赚钱,但也不会赚父皇的钱,更不会赚百姓的钱。” 众人松了口气,将视线从柱子上移开。 唯有霍端孝一脸迷茫,小声问向身旁的诸葛哲:“这火药为何物?” “此乃奉国安身立命之本,我不能说。”诸葛哲开口道,“正则还是私下里去问殿下吧。” 霍端孝闻言,更加好奇了。 早会吵吵闹闹进行了一个时辰,才勉强议定了一个初步方向。 通商之事暂且搁置,要等李彻拿出那暴利之物后再定。 铸币之事却是无人反对,毕竟这事对奉国百利而无一害。 但铸币也不是没有限制,庆帝再大方,也不可能让李彻无限造钱。 早会过后,霍端孝匆匆找上了李彻,询问火药之事。 “哦,你问火药啊,倒是忘和你说了。”李彻恍然道,“此物说不清楚,要亲眼看见才行,正好我要去一趟工正所,正则与我一起吧?” 霍端孝自无不可,两人结伴又向工正所赶去。 李彻去工正所的目的,自然是找匠人制作所谓的‘暴利之物’。 一刻钟后。 工正所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匠人一脸疑惑: “玻璃?” 随即摇了摇头:“殿下,老朽从未听说过什么玻璃,倒是学过制作琉璃。” 琉璃不是玻璃,但二者主要成分相同,都是二氧化硅。 举个例子,就像是卫生纸和a4纸的区别,虽是同一类物品,但用途不同。 大庆的工匠早就掌握了制作琉璃的技术,但那东西造价昂贵,属于奢侈品。 李彻摇了摇头:“制作琉璃要用水晶,但本王说的玻璃则不同,它用的是沙子。” “沙子?”老匠人瞪大了眼睛,“这......岂不是点石成金的手段?” 第177章 怪不得人家能当长史呢 穿越者必备的玻璃,李彻怎么可能没考虑过制造。 之所以之前没拿出来,是因为制作这东西的优先级不够高。 盐、铁、布匹才是百姓民生的必需品,相比较下玻璃这东西并不是刚需。 但通往关内的商路被打开,情况就不同了。 李彻不准备将米、面、铁矿等基础物资出口。 一个是卖不了多少钱,再一个朝阳城的产能不够,能自给自足就不错了。 而玻璃则不同,这东西原材料低廉,在古人眼里就是无杂质的上等琉璃,能卖出极高的价格。 可惜李彻没有一个开玻璃厂的前女友。 他只知道制作玻璃的粗略方法,详细过程还要让匠人们去实验。 “什么点石成金,那等志怪传说不可信,石头和金子的成分都不同。” 老管家点了点头:“这个老朽知道,石头的主要成分是硅。” 李彻浅笑道:“没错,本王听说你是学习《化学》一书进度最快的人,故而来才让你来负责玻璃制作,莫要让我失望。” 老工匠诚惶诚恐:“老朽,必竭尽全力。” 老工匠是李彻从邺城掳来的工匠之一,读过一些书,无儿无女,技法高超。 李彻给他封了个小官,又帮他找了个适龄的婆娘,老工匠早已忠心耿耿,故而才获得了观看教材的资格。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李彻也不再多说,将自己所知道的玻璃配方,详细说给了老工匠: “制作玻璃需要几种主要材料:沙子、石灰石、碳酸钠、硼砂。 石灰石可从海边的贝壳中获得,用坩埚将贝壳烧至破裂,加水捣碎后就能得到石灰石。 去盐碱地找些杂草植物,将它们烧成草木灰,加水过滤晒干后,就能得到碳酸钠。 硼砂不用特意找,铁矿场那边有现成的伴生矿。” 老工匠拿着小本飞速记载:“殿下慢些,再慢些。” 李彻无奈,只能放慢语速: “将沙子和碳酸钠按照大概一比一的比例混合,然后加入石灰石,最后加入硼砂助燃。 具体剂量如何,我也不太清楚,要靠你自己摸索尝试。 搅拌均匀后,将这些全部加入窑中加热,熔融后的玻璃液便可以塑形加工。通过反复的滚压、拉扯和调整,塑造出所需的形状。” 李彻缓了口气,老工匠则不断在本上记录,包括王崇简在内的工正所官员都离得远远的,以此来避嫌。 唯有霍端孝站在两人身旁,一头雾水。 殿下说的每个字自己都能听清楚,怎么连起来就不懂了呢。 “总之,要多尝试。”李彻拍了拍老工匠的肩膀,“冶铁所已经步入正轨了,你以后不用再去那边,专心帮我把玻璃搞出来。” “殿下放心,臣并竭尽全力。” 对于李彻甩手掌柜的行为,工匠们早就习惯了。 他经常只提供一个理论,就让工匠们去着手实施,工匠们对此并没什么怨言。 一是李彻对他们够好,二是身为工匠,本就要有匠心,探索欲是工匠必不可少的品质。 待到李彻和老工匠对完话,王崇简等人才走过来。 “参见殿下。” “嗯。”李彻将霍端孝推了过来,笑着指向王崇简道:“王崇简,工正所工正,你应该认识了。” 霍端孝拱手见礼:“见过王工正。” 王崇简不敢怠慢,连忙回礼:“霍长史客气了。” 寒暄了一阵,工正所的其他官员们散去,只留下王崇简陪同。 王崇简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上面记载着工正所近日来的重要事项,向李彻一一汇报。 这还是李彻带起的风气,李彻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时常拿着小本写写画画。 所谓上行下效,殿下都这么弄了,下面官员自发学习,工作效率还真显着提升了不少。 “冶铁坊已经步入正轨,只是每日从矿场运来的矿石数量还未稳定,按照殿下您的意思,冶铁坊限额生产铁锭,以免铁矿石供应不上。” “生产的铁锭,基本都送去农具司制作锄头、镐子和曲辕犁了,百姓们耕种热情高涨不退,加上不断有人分到田地,对农具的需求很大。” “水车的研发已经到了最后阶段,最新一批样品将送到白狼水边参与测试,若通过测试则很快就能投入生产。” “城中擅长织布的女子已经统计得差不多了,织造局随时可以成立,但殿下您之前说织造局的官吏最好找识字的女子,这个却是不太好找......” “城中没有识字的女子吗?”李彻突然打断道。 王崇简摇了摇头:“有的,毕竟朝阳城很多百姓都是犯官之后,但能识字的女子家中都有传承,他们觉得大家闺秀不好抛头露面。” 李彻眉头微皱,又是这套封建思想。 女子占朝阳城人口数量三、四成左右,这已经是很大的基数了。 若是她们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家里帮忙,那将白白流失极大的劳动力。 从到朝阳城那天开始,李彻就一直致力于让女子也能参加生产,但目前看来收效甚微。 除了医护营的那批女兵,和招收的这批织女外,其他女子依然躲在家里。 “再做做他们家人的思想工作,此事很重要,不能将就。”李彻指示道。 织造局的官吏必须是女子,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织女放下心来工作,外界也不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是。”王崇简点了点头,翻了一页,“再就是火药司了,火药司新发明了......” 王崇简话说了一半,远处突然传出一阵巨响。 轰隆—— 众人先是愣了一下,齐齐向外看去。 紧接着又是一道更加剧烈的爆炸声。 其他人还在愣神,距离李彻最近的霍端孝却已经动了起来。 第一声爆炸声响起时,他就已经拔剑出鞘。 第二声爆炸时,他已经跑了过去,将李彻拉到身后。 当所有人都回过神时,霍端孝已经死死护在李彻身前,警惕地盯着声音来源处。 王崇简捂着脑袋缓缓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彻......身前的霍端孝。 这反应能力,怪不得人家能当长史,自己只能当工正呢。 有异动先拔剑,你小子到底是文臣,还是武将啊? 两声爆炸之后,暂时重归平静。 “咳咳咳,殿下无恙否?”霍端孝心中震惊,但仍是先关心李彻。 “我无碍,是火药司的方向。”李彻无奈地开口道,“这个陈规,又给我搞出了什么乱子!” 第178章 地雷研发成功! 火药司在整个内城最偏僻的院落。 原本它旁边还有工正所的其他几个部门,但都逐渐向李彻申请搬离了。 无他,实在是太吓人了。 火药这东西的威力很多工正所官员都见过,说是有毁天灭地之能都不为过。 火药司每日折腾这些东西就够恐怖的了,他们还三天两头都要传出点声响,更是令人惶恐不安。 爆炸声引来了门口的亲卫,李彻也坐不住了,在亲卫的保护下向火药司赶去。 刚到地方,就看到火药司的门大敞四开着,里面传来一阵人仰马翻的喧嚣声。 秋白先带人从门口闯进,却见一个穿着官袍的中年人疯疯癫癫地跑了出来: “哈哈哈,成了!我陈子度成了!” 李彻无奈地看着那中年人,向身侧的胡强说道:“去,给他两下,让他冷静冷静!” 胡强憨憨点头,大步流星向陈规走去,蒲扇般的巴掌当头就要扇过去。 李彻顿时一惊,胡强这一巴掌下去,不得青一块紫一块啊? 连忙叫停:“你个憨货,我没让你打死他啊!” 胡强连忙停住,疑惑地看向李彻。 规矩不一定是死的,胡强的脑子一定是死的。 李彻拿这脑回路短小的家伙也没办法,只能开口道:“去,给他挂房梁上去。” “哦。”胡强接受到明确指令,当即走上前一把薅起手舞足蹈的陈规,然后像是挂灯笼一样把他挂在了房梁上。 陈规本来还疯疯癫癫地乱蹦呢,瞬间觉得身下一空,整个人都悬空起来。 眨巴眨巴眼睛,顿时冷静了不少。 “额,殿下?”陈规眸子重归清明,这才看清来人是李彻。 李彻没理他,自顾自地走进火药司查看一番。 陈规虽然有点癫狂,但不傻。 火药司的试验场独立在房屋之外,在空旷的后院之中,距离储存火药的仓库有很远的距离。 李彻来到试验场,见到一群面色惊恐的小吏躲在远处,一群面色潮红的工匠在围着一个东西大声讨论。 凑近一看,是半只猪。 只剩下焦糊的后半只,前半只已经不翼而飞了。 向四周环视一圈,在一棵树的树杈上找到了另外半只。 李彻微微叹了口气。 还行,没那么癫,还知道拿动物代替人来实验。 不过这头猪哪来的,本王看着怎么和城东头老李家养的那头猪那么像? “冷静了没?”李彻抬眼看向房梁上的陈规。 陈规老老实实:“冷静了。” “给他放下来把。”李彻对胡强说道。 胡强伸手把陈规摘了下来,放在李彻面前。 “说说吧,什么情况?”李彻一边问,一边伸出手,取下粘在陈规头上的一块糊猪皮。 众官员将李彻举动看在眼中,心中感同身受,有如一道暖流淌过。 陈规太过兴奋,倒是没反应过来,而是亢奋道:“殿下,成了!成了!” “您之前和我说过的地雷,研发成功了!” “哦?”李彻顿时也振奋了起来,“这头猪是被地雷炸的?” “没错,臣在机匣中安置一套机关,当敌人踏动机索时,匣中的坠石下落,带动钢轮转动,与火石急剧摩擦发火,进而引爆地雷。” 雾草! 李彻震惊地看向陈规。 传动机构,踏石引信! 这小子简直就是一个天才! “触发几率多高?威力有多大?误触率呢?成本如何?” 李彻问出一连串问题,只搞得陈规头晕目眩,支支吾吾。 “啧,都没数据?”李彻无奈道,“那还算不得实验成功,至少要确定安全吧。” 地雷这玩意,稳定性才是最重要的。 可别敌人一脚踏上去没炸,自己埋地雷的时候炸了。 “这......臣知道了。”陈规有些失落。 李彻见状,笑着拍了拍陈规的肩膀:“行了,哭丧着个脸做什么。”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况且你这已经走很远了,只差临门一脚,就踏入门内了。” “莫要灰心,你已经很厉害了,没辜负本王将火药司交给你。” 听到李彻的赞赏,陈规顿时犹如夏日喝下一杯冰水,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不过嘛......你这火药司却是要搬个地方了。”李彻话音一转。 陈规顿时脸色一黑: “为何啊,殿下?” 王崇简等其他工正所官员则是面露喜色: “英明啊,殿下!” 李彻无奈道:“你这里毕竟保存着大量火药,每日还要进行实验,懂不懂就弄出些声响,搞得其他部门人心惶惶。” “臣的实验都在这场中,又不在火药库里。”陈规辩解道,“好不容易研发成功地雷,这一搬迁,又要花费好多时日。” “那也不行!”李彻语气严肃了一些,“火药乃易燃之物,内城又是奉国行政核心,不可有丝毫怠慢。” 不怪李彻对此紧张,因为有历史上天启大爆炸的前车之鉴。 明朝天启六年五月初六,北京西南隅的王恭厂火药库附近区域发生爆炸事件,造成半径达750米、面积达2.25平方公里的爆炸范围,产生了2万余人的巨大死伤! 史料记载,此次爆炸的巨大声响传播百里、天色昏黑如夜、屋宇动荡,空中出现了灵芝状烟云。 爆炸的真相几百年来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是地震引起的,有人说是火药自爆、也有人认为陨星坠落,甚至还有人说是外星人干的。 但其中最有说服力的还是火药自爆说,毕竟事发地点就是王恭厂火药库。 李彻可不想这种事情发生在朝阳城,毕竟这火药司距离府衙不过五百米,距离王府也不过千米。 尤其这陈规疯疯癫癫的,都快成科学怪人了,哪天再拎着个未实验成功的炸弹,冲进王府来向自己炫耀...... “臣,知道了。”陈规垂头丧气,“那殿下打算让我们搬到哪里去啊?” 李彻笑着开口道:“去城外吧。” “啊?”陈规顿时急了,刚准备开口。 李彻又说道:“莫要急,本王准备在城外建立一处工业园区,将部分工厂转移过去。” “火药司乃是朝阳城最重要的部门之一,我准许你们优先选择建厂位置。” 第179章 庆帝的暗室 规划工业院区是李彻早就打算好的事情。 工业区和核心区域分割来开,是城市建设中最基本的原则。 现在还好,奉国的科技树只点到炼铁、火药和玻璃。 然工业化的潮流只退不进,未来必然会点亮精炼、内燃机、塑料等污染更加严重的产业。 到那时候,几个大烟囱对着自己和大臣们的家门吹,能活到三十岁都算命硬了。 为了安抚陈规,李彻批给了他更多的土地和经费。 看到地图上被圈起来的大片空地,刚刚还有些幽怨的陈规立刻笑得合不拢嘴。 一旁的李彻也是面带微笑,让陈规先选地,不是什么优待。 单纯是因为如果火药司不先选,其他部门也不敢选,没人愿意和他们当邻居。 若是没有李彻护着,就陈规这个不通人情、只管埋头科研的性子,早就被同僚们排斥到边缘地带了。 离开火药司之前,李彻又看了陈规新改进的几种手雷、炸药。 实用性中规中矩,威力也差强人意,勉强达到了可以量产的标准。 走出火药司时,霍端孝捂着嘴轻咳不已,显然是被火药的威力震惊到了。 “正则可是身体不适?”李彻早就注意到霍端孝经常咳嗽,忍不住问道。 “劳殿下挂念,臣无妨。”霍端孝苦笑道,“肺疾的老毛病了,三天两头犯病。” “肺疾?”李彻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古代的肺疾是多种肺部疾病的统称,因为症状相似,所以都称为肺疾。 比如肺炎、肺结核、肺栓塞......不知道霍端孝得的是哪种。 但不管是哪种肺病,都是要命的毛病,在古代更是不治之症。 李彻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道: “正则有肺疾,还能骑马厮杀,一人追着十多个契丹骑兵跑?” 霍端孝淡笑道:“臣虽体弱多病,但却天生神力,想必也是上天垂怜。” 李彻:??? 体弱多病和天生神力这两个词,还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吗? 霍端孝疾病缠身都这么猛,若是把他的肺疾治好了,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正则之病,可能医治?”李彻又问道。 霍端孝摇了摇头,倒也洒脱:“家父请遍京城名医,还求陛下让御医帮忙诊断,都说此病无药可治,只能静养。” “殿下不必为臣费心,此病虽无法医治,但一时半会要不了命,臣已经习惯了。” 霍端孝很看得开,李彻却是默默记在了心中。 肺疾在古代是绝症,但在现代则不然,虽然部分肺疾不能痊愈,但压制下来还是很简单的。 其中效果最好的,当属抗生素类药品。 科技树还是点得太慢了,为了霍端孝这个ssr级人才,自己也得想办法把盘尼西林搞出来。 。。。。。。 接下来的几天,朝阳城迎来了一段安稳日子。 开垦农田如火如荼,工业生产稳步进行,百姓们安居乐业。 而霍端礼的队伍,也回到了帝都。 养心殿空荡荡,侍女和太监全被撤掉,只有一对君臣在殿中奏对。 “臣入城之后,见城中百姓皆是努力劳作,日子虽清苦,但却颇具活力。” “奉地的士兵也是气度不凡,且人人带甲,浑身杀气腾腾却与百姓秋毫无犯。” “典礼过后,殿下宴请群臣。臣之所见,奉地的文臣武将皆是精干之辈,可谓是人才济济。” “宴会时,殿下来了兴致,还赋词一首。” “哦?”庆帝缓缓睁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向霍端礼:“老六还会作词?” “回陛下,确是奉王殿下当众亲作。” “说来听听。” “是。”霍端礼从胸口拿出一张纸,开口念道: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 一首词念毕,桌案后的帝王默不作声,霍端礼恭敬地站在原地。 片刻后,只听庆帝淡淡说道:“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回家休息吧。” 霍端礼不敢多说,连忙躬身行礼:“臣告退。”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身后的皇帝却突然出声:“把那首词留下。” “啊?”霍端礼面露错愕之色,随后转为不舍。 他尝试着开口问道:“陛下,可否容臣再看一遍?” 庆帝顿时笑出了声:“你这小子,平日里不用功学习,连一首词都背不下来嘛?” 霍端礼只得尴尬地赔笑。 “罢了,朕允你,把这词抄录一遍带走。” 霍端礼连忙谢恩,殿后转出一个小太监,送来纸和笔。 他蹲在地上草草抄录了一遍,将原来的那张纸放在桌案上,这才恭敬告退。 霍端礼走后,大殿再次安静下来。 庆帝闭目养神许久,突然拿起桌案上那张纸,眼睛一行行扫过。 片刻过后,庆帝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喃喃出声: “欲与天公试比高?” “江山如此多娇!”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老六啊,老六。”庆帝目光锐利,“你到底给朕藏了多少东西?” 庆帝将那张纸条收好,站起身向墙壁走去。 踏上一处凸起的地砖,墙壁豁然打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暗室。 庆帝步入其中,暗室门自动合拢。 密室的陈设很简单,一个桌案,一个书架,一个油灯。 他默默点燃油灯,照亮墙壁。 墙壁上依次粘着几张字条,每个字条上都写着一个字: 秦! 晋! 楚! 燕! 齐! 蜀! 赫然是大庆各位藩王的国号! 而在上面,并没有李彻的王号,也没有太子的位置。 庆帝来到桌案前,轻轻研磨。 将那张写着李彻词句的纸条翻了过来,亲手在上面写上一个字: 奉! 拿起这张纸条,重新来到墙面之前,庆帝陷入了思考之中,犹如一座雕像般一动不动。 直到油灯的火光开始恍惚,他才缓缓抬起手,将写着‘奉’字的纸条粘在墙面之上...... ‘楚’和‘燕’中间的位置。 第180章 爷爷郑二八在此! 平原之上,十几匹战马缓缓而行。 “我家那婆娘,听话是听话,就是太蠢笨了一点。这么长时间连夏语都没学会,想说点情话都困难。” “墩子,你家那婆娘如何?俺可是知道,你家婆娘是王将军亲自帮你选的,定然比俺们家那口子聪明!” 墩子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扶着头上铁盔,无奈地看了身旁絮絮叨叨的汉子一眼。 那汉子是他同乡,两人同时加入宁古军,又在同一队中。 墩子天赋异禀,似乎是天生的当兵材料,加入军队后屡立战功,短短几个月就从一个士卒升到了队正。 同乡没有他的天赋,但也凭着一股子血勇之气和墩子的照扶,走到了伙长的位置。 这厮哪都好,就是那张嘴太碎,墩子每天都要强行压下撕了他的嘴的冲动。 “不过俺和你说,莫要声张。”同乡突然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俺家婆娘怀孕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墩子终于有了回话的机会。 同乡贱兮兮地笑了笑:“俺请了医护营的先生帮忙看,说是有两个多月了,先生说是个小子呢!” 墩子闻言,嘴角也染上了一丝笑意。 同乡家中已经没有亲人了,如今有了子嗣,也算是延续了血脉,自己自然替他感到高兴。 “等俺再立了功,拿了赏钱,必然要给俺家小子请个先生。”同乡摘下头盔,伸手对着脑袋扇风,“不过殿下之前说过,以后城内要开学堂,不知能不能让俺儿子去。” 墩子瞪了他一眼:“把头盔戴上,忘了‘不可军容不整’的军规了吗?你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嗨,你小子。最近和政委走得近,也学会他那些‘之乎者也’的套话了?”同乡不以为然道。 墩子认真开口道:“越说你越来劲了,石先生教我们读书认字明礼,怎可对他不敬!” 见墩子真有点生气了,同乡赔笑道:“我没那个意思啊,不就是......” 话说了一半,墩子突然耳朵一动,猛地竖起手臂。 “怎么了?”同乡连忙带好头盔,勒住身下战马。 一行十余骑都停了下来,将目光投向墩子。 墩子面目严肃地聆听片刻,小声开口道:“你们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众人皆是摇头。 墩子猛然转头,看向身旁草洼上的小水潭。 忽然间,水塘的水面泛起层层波纹。 身下战马烦躁地挪动着脚步,墩子感觉到地面似乎传来轻微的震动。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他们忽然听到一阵奔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脸色大变,却见尽头的山坡上方,一支狼皮幡缓缓伸出了头。 “敌袭!快!回矿场!”墩子惊高呼一声,勒紧缰绳转身向后。 众人前脚刚刚转过身狂奔,后脚便有一大群骑兵从山坡后露了头。 墩子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心中骇然。 弯刀快马,身背大弓,放眼望去密密麻麻,至少有数百骑。 “是契丹狼骑!”同伴打马追上墩子,“这么多骑兵出动,是冲着矿场来的!” 墩子点了点头,向周围同伴喊道:“两人一组,分头跑,务必将敌情送到矿场!” 先头部队就有几百骑,还有部分在山坡下面没冲上来,这支契丹狼骑的数量估计要超过千人。 随着朝阳城工业院区的发展,对矿场产生的铁矿需求越来越多,前几天还送了一批新矿工加入采矿。 整个矿场至少有七八千矿工,有的人还带着家眷。 那地方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虽然有一个营的军队驻守,但契丹骑兵若是发动突袭,猝然之间军队没拉开阵型肯定顶不住。 身后的契丹狼骑越来越近,他们嘴中不断发出各种怪叫声,像是在玩弄猎物的猎手。 契丹骑兵都不穿甲胄,又有从高处向下的威势加成,顷刻间就拉近了距离。 落在后面的几名宁古骑兵眼见逃脱无望,猩红着眼睛调转马头,拔出腰间马刀: “妈的,狗蛮子,和他们拼了!” 几名骑兵对着数千人的骑兵队发动必死冲锋,还未等杀到敌人面前,就被狼牙箭射成了筛子。 契丹狼骑戏谑着看着倒下的宁古骑兵,故意驾着马从他们的尸身上跑过,将尸体践踏得残破不堪。 “该死!”同乡回头看到了这一幕,眼圈顿时红了。 “沉住气,莫回头!”墩子大口喘息着,“兄弟们的仇我们早晚会报!当务之急是将消息带回矿场,让他们做好准备!” 同乡狠下心,不再回头看,而是玩命般抽打战马狂奔。 短短几分钟,身后的宁古骑兵全部被契丹狼骑追上虐杀,只剩下墩子两人。 唏律律—— 突然,墩子身体一沉,胯下战马一阵痛苦的嘶鸣。 或是跑得太快,战马的马蹄踩空,巨大的冲击力导致腿骨寸裂,轰然倒在草地上。 墩子猝不及防地被摔飞了出去,倒在草丛中,死活不知。 “墩子!”同乡惊呼一声,急忙勒马停下。 却见墩子脸上都是血,手臂弯成了个诡异的角度,手掌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我不行了,你走!”墩子强忍着疼痛,“快!别管我!” “你他娘的说什么呢,我何时抛弃过你,独自逃生!” “这是你我的事吗!”墩子嘶吼着说道,“不把消息送到,矿场要死多少人?!” 同乡双眼通红,默不作声,像是没听见墩子的话一样。 他一把将墩子抱起,艰难地扶到马背之上,撕开衣服将他死死绑在马鞍上。 “你听见没有,放我下来!”墩子目眦欲裂,“战马带着两人,怎么可能跑过他们!” 同乡咧嘴一笑,深深看了墩子一眼。 “老子听见了,但......谁说是两人了?!” 墩子顿时语塞,瞪大眼睛看向同乡,心中顿时生起不好的预感。 “你......郑二八,你他妈要做什么?!” 郑二八挥手抽出腰间佩刀,狠狠刺向马屁股。 战马吃痛,嘶叫一声,如同雷电一般蹿了出去。 郑二八拿着刀,疯狂地大笑出声:“墩子,替老子看好婆娘,让她老老实实把老子的儿子养大!” 话音未落,几支箭矢带着破空声呼啸而来,插入郑二八的后背。 郑二八嘴角溢出鲜血,毫不在意地伸手一摸,缓缓转过身去,以正面面对敌人。 “狼崽子们,爷爷郑二八在此!” 第181章 成功报信,石勇的计策 墩子强忍手臂和身体上的疼痛,竭力回头看去。 只看到数千狼骑如潮水般涌来,郑二八的背影被狼骑吞没、分解、践踏...... 眼泪夺眶而出,两人相处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运转。 两人年少之时,不务正业,只想做游侠,在乡里虽不事生产、不乐常业,但也声名在外。 直到误入歧途,替人出头背上了人命官司,两人结伴亡命天涯,最终沦落到罪徒营。 营中的日子不好过,两人浑浑噩噩,又相互扶持,勉强活了下来。 终于在那一天,一名年轻的殿下走入了罪徒营,对着他们高喊出了那句:“本王来带你们去死!” 从此跟着殿下一路北上,打过豪强、杀过山贼、灭过世家...... 最终来到这片关外之地,两人的敌人终于变成了蛮族。 墩子还记得,自己初次和蛮族对战时,第一个冲进营地,一刀砍掉了一条狗的脑袋。 郑二八还嘲笑自己是个虎比,斩下狗头不算军功。 转眼间,两人纳了靺鞨婆娘,在军中也有了官职,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 墩子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胯下马匹似是被他所感染,疯狂腾挪着四蹄,速度达到极致。 脑海里有个声音低语:那是你的同乡!那是你的兄弟!那是你的同袍! 他被该死的契丹人杀了,回去,替他报仇! 而理智却在告诉他:“跑!不要回头,跑到底!” 郑二八不能白死!同伴们不能白死!一定要把契丹狼骑入侵的消息带回去! 墩子伸出手,扶住马头,将身体死死贴在马背上,形成一个降低风阻的流线型。 人马合一,向着朝阳的发现,疾驰而去。 跟在后面的契丹狼骑讶然地发现,前面的那个大庆骑兵突然爆发出的速度,竟连他们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手都望尘莫及。 墩子伏在马背上,上下颠簸,心中只存着那一个念想。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阵阵发黑,终于扛不住晕死过去。 没有骑手把握方向,那战马的速度竟然更快了,而且不只是巧合还是马识途,正好向矿场的方向而去。 值守的哨兵看到远处有一骑绝尘而来,连忙出营查看。 却见马背上一个如同血葫芦般的男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哨兵大惊,试图将墩子搀扶下来。 然而他的手死死环抱着马脖,任哨兵怎么使劲,都分不开。 没办法,哨兵只能去请示校尉。 不多时,校尉和石勇从营中跑了出来。 “墩子!墩子!”石勇上前一步,掐住墩子的人中,高声喊道。 墩子奋力将眼皮分开,视野一片无尽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丝光亮。 “政......政委?” “墩子,怎么回事?”石勇一脸严肃,“你不是去训练了吗?伤怎么来的?其他人呢?” 墩子头疼欲裂,刚刚一幕幕在脑海中再次上演。 他咽下带着血腥味的口水,飞快地说道: “政委!快!让兄弟们集合!” “我们遇见契丹骑兵了,漫山遍野至少有几千骑,就在后面转眼就到!” 石勇先是一怔,随后转头看向身后的校尉。 这校尉也是老宁古军官了,从帝都开始跟随李彻一路杀出来的,立功无数,行事果决。 连问都没问,就向一旁的司号员喊道:“吹紧急集合号!” 司号员也不含糊,拿起军号就吹。 又对身旁的亲兵说道:“去,找几个人,骑最快的马,立刻向朝阳城汇报。” “是!” 滴滴嘟嘟的号声响起,士兵们如同被触发了某个开关,放下手中的事,迅速穿戴好甲胄后开始集合。 墩子所在的营是个满编营,共750名士兵,全员配甲,其中还有二百多具铁甲。 在宁古军中,已经算是装备豪华、经验丰富、战力顶尖的营了。 但校尉略微思考了一番,就很快做出判断: 打不过! 上千名敌军,还都是擅射的狼骑,又是在无险可守的平原作战...... 胜算无限接近于零。 他想了想,看向身旁的石勇:“石政委,此战毫无胜算,我觉得应该立刻撤退。” 石勇皱眉道:“那些矿工怎么办?” 校尉面无表情:“矿工可以再招,这些士兵是殿下在关外立足的家底,不能全撂在这。” 和石勇不同,校尉是典型的忠君者,眼中只有李彻,没有什么百姓。 石勇这些天一直给将士们普及爱民教育,也算是有所收效。 校尉不会任由手下抢掠百姓,但要说拿士兵的命换百姓的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更别提让士兵留下断后,保护百姓撤退了。 普天之下,这种事情也只有一支军队能做出来,可那只军队在后世。 石勇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校尉说的是对的,军队留在这里只会全军覆没,到时候那些矿工还是要死。 但......只能如此了吗? 殿下辛辛苦苦建立的矿场,那些无比信任殿下的百姓们,就这么抛弃了? 在监军部学习的几天,李彻不只是教他们军法和后世思想,也传授了一些后世的兵法。 如《孙子兵法》、《太公六韬》、《三十六计》等。 不是为了将他们培养成兵圣那样的将领,只是让他们能做到知兵,而不是进入军队后就两眼一黑。 石勇的脑袋飞速旋转,思索着李彻说过的每一句话,教过的每一则用兵之法。 “校尉,我有一计,或可退敌。”石勇突然看向校尉。 校尉皱眉看向石勇,心中有些不快。 最初殿下将这个所谓的政委派发下来,他心中是有所埋怨的。 什么政委,说的好听,实际上不就是监军吗? 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校尉发现这位叫石勇的政委并非自己想的那么不堪。 能和士兵们同吃同住,打成一片。 会一手好弓术,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还会耐心地教大家认字,给士兵们讲历史、风俗、故事。 “说来听听。”校尉还是给了石勇机会,“速度要快,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石勇也不迟疑,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谋划说了出来。 校尉先是漫不经心,随后有些迟疑,最后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如何让矿工们配合我们?”他开口问道。 石勇当仁不让道:“我来劝说他们。” 看到石勇决绝的面孔,校尉动摇了。 若不是没有胜算,他怎么会愿意放弃矿场,放弃几千名矿工呢? “好!”校尉一咬牙,果断道,“就这么办!” 第182章 我在等殿下的援兵,你在等什么? 时间紧迫,校尉和石勇分头行动。 校尉按照石勇的谋划,组织士兵实施。 石勇则去劝说矿工。 刚来到工地上,一道道惊恐的目光射来。 矿工们听到了集合号,又看到了严阵以待的士兵,虽然没亲耳听到军情,但也都猜到有危险来了。 石勇对上那一道道目光,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 只见他朗声道:“老乡们,听我一言......” “石大人,你不用说了。”一名矿工开口道,“是蛮子来了吧?” 石勇是整座矿场中,对百姓们最好的官员,很多人都认识他。 “官军要撤了吧?”那矿工苦笑一声,“石大人您也快跑吧,俺们懂得该怎么做,大家分散跑,能不能活下来就听天命了。” 矿工已经习惯了,之前蛮族来打秋风,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之前的宁古郡城守军更不堪,为了不连累到他们自己,还会禁止百姓逃跑,并将内城城门牢牢锁死。 听到这句话,石勇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原来如此。 这天下的百姓,原来一直是被抛弃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不跑,这一次我们谁都不跑!这一次,我们和他们决一死战!” 矿工们顿时安静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上方的那道身影。 “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 莫昆耶策马狂奔,身后两千五百狼骑紧紧跟随。 身旁有人大声道:“大人,那矿场就在前面。只是放跑了一个哨兵,怕是那里的大庆守军已经有了准备。” “无碍。”莫昆耶回了一句,“那矿场不过有几百名大庆士兵把守,何况庆人羸弱不通骑术,就算有了准备又如何?” “大人,那矿场只有一些铁矿,取之有何用?” “你懂什么?”莫昆耶笑了一声,“那新来的宁古郡王对可汗无礼,可汗已有兴兵之意。” “此时我突便部族打下大庆的一个铁矿,可汗必然大喜,说不定今年就会分给我们一片最肥沃的草场。” 契丹各部族实行‘分地而居,合族而处’的政策,每个部族就组成一支军队,且有一定的自主权。 这突变部就是其中一个中型部落,和靺鞨人不同,契丹最高首领对各部族的掌控力更强,且被称为无上可汗。 其他部族信奉可汗,相信他是天神下凡,领导契丹族无往不胜。 莫昆耶为了讨好可汗,早就派过几支哨探来朝阳城附近,终于找到了那处矿场。 “大人,您看前面!”亲兵突然伸手指向前方。 莫昆耶回过神来,放眼眺望而去。 却见面前飘扬着一面军旗,上面用夏语写着一个巨大的‘奉’字。 军旗之下,是一排排穿着铁甲的大庆军士,一眼望不到边,竟有数千人之多。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莫昆耶惊骇道,“不是说这里只有一个营的驻军吗?奉又是什么,这里的驻军不是宁古郡王的军队吗?” 当下不敢轻举妄动,连忙令身后的狼骑放慢脚步,免得一头扎进军阵之中。 另一头。 校尉扶着配剑,面色肃穆地望着漫山遍野的狼骑,攥着剑柄的手掌细汗密布。 他的身前是一排排宁古军士,而其身后,却是一群手握铁镐、长棒,满身黑灰的矿工。 矿工们虽然紧张到站都站不稳,但还是尽全力让自己不倒下,保持着队形。 “政委,你这计谋能行吗?”校尉轻声问道。 石勇手中拿着大弓,面色淡然: “放心,此处是一处斜度较低的反斜面。从敌方的视角来看,只能看清我们前排全副武装的士兵,看不清后方矿工的模样。” “在他们眼中,我们就是几千名全身铁甲的精锐之师,此乃瞒天过海之计!” 校尉咽了下口水,什么反斜面,什么瞒天过海,完全听不懂,但却莫名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减速了,他们减速了!”一名队正突然兴奋高呼到。 校尉连忙向远处看去,看到远处的狼骑果然减慢了速度,顿时松了口气。 随即面色一变,训斥道:“大呼小叫什么?政委之妙计本就天衣无缝,有何可大惊小怪的?” 还未说完,忽然听到队正又是一阵惊呼:“又动了,又动了!” 校尉心中一惊,抬头一看。 那些契丹狼骑突然分成两队,分别向战阵的左翼和右翼包抄而来。 “意料之中。”石勇保持着冷静,“我们依计行事即可。” 契丹人也不是傻子,他们都是骑兵,能打能跑,岂会被几千步兵吓退? 肯定会上来试探,甚至还会放箭远程袭扰一番。 “让后方树林里的士兵动起来!”校尉喊道。 后方的树林里,营中所有的马匹都集中在一起。 一共五十多个骑兵,在马尾上绑上树枝,在树林中来回奔驰,扬起尘土。 顿时,飞鸟从林中惊慌飞起,尘土从树林的边缘处蔓延开来。 “停!” 莫昆耶视力极好,看到了大庆军阵后方的异样,顿时警惕了起来。 他亲率的左翼狼骑缓缓停了下来,右翼的骑兵看到这一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也只能配合着缓缓停了下来。 “大人,怎么了?”一旁有人问道。 莫昆耶面色凝重:“大庆军阵后方树林尘土飞扬,飞鸟惊起,这是有伏兵的迹象!” 众人连忙看去,果然如莫昆耶所说。 “大庆人狡猾,深谙兵法之道,不可不防。” 莫昆耶一边说着,一边向四周观察。 这一片的确是平原,但左侧是一片洼地,右侧则是一片石滩,都不适合骑兵行动。 若是那树林中藏有一支骑兵,数量都不用多,只需要将自己手下狼骑缠住。 那几千身披铠甲的重步兵,就会一拥而上,将契丹勇士们拉下马来。 想到这里,莫昆耶又迟疑了起来。 另一边,校尉看着又停下来的契丹骑兵,心中又松了下来。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石勇浅笑着回道:“对方在纠结,他们害怕我们身后有伏兵。” 校尉又问道:“他们会因此而退兵?” “不会。”石勇摇了摇头,“契丹人野蛮傲慢,已经出动这么多骑兵,绝不会空手而还。” 校尉急切道:“那不是还要战上一场?咱们身后只有这些矿工,他们若是冲上来,阵线必将崩溃。” “无所谓了,我本也没指望着靠疑兵之计让他们退兵。” “那你是要?” 石勇咧嘴一笑:“我在等殿下的援兵,却是不知,契丹人在等什么?” 第183章 援军!援军! 却说前去报信的宁古军哨骑完全不惜马力,一路狂奔至朝阳城大门口。 门口执勤的朝阳军士兵刚想阻拦,却听那人大喊道:“紧急军情!让路!” 士兵看到哨骑背后的小旗,认出那是宁古军的令旗,不敢阻拦。 连忙帮忙,指挥老百姓让开了路。 按照奉军军规,令旗代表着十万火急的军情,任何人不得阻挡。 就是王府的高官在路上碰见一个手持令旗的小兵,都得乖乖让出一条路,让人家先过去。 一路通畅无阻,直到王府门口才有亲兵拦下。 哨骑从马上翻滚下来,只觉得肺腔子像是被烧着一样,但仍强忍疼痛开口道: “快禀报殿下,铁矿遇袭!” 亲兵大惊,不敢耽搁,连忙带着他穿越庭廊去见李彻。 李彻正伏在桌案上写工作计划,抬头见到秋白一脸愤怒地带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兵进来,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怕是要出事了。 听着那人的汇报,李彻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听到契丹骑兵杀尽宁古军哨马,此刻直逼矿场而去,李彻终于坐不住了。 “蛮夷之畜,大胆至此!”李彻拿起手边的砚台,猛地砸向地面,“不报此仇,本王誓不为人!” 随即看向门外,怒吼道:“亲卫营集合!” 说罢,拿起身后的静默长剑,就往门外走去。 秋白见状神色大变,连忙跟在后面劝道:“殿下慢行,莫要冲动。” 李彻怒道:“这契丹人都要骑到本王的脖子上拉屎了,本王还留着他们?!” “殿下,如今您贵为亲王,怎可亲自犯险?便是王驾亲征,也需召集亲卫、军队,打出王旗、仪仗,这都需要时间。” “而此时矿场危在旦夕,岂能等得起?不如先遣一骑将,率轻骑先行出发,解了矿场之危,再议其他。” 李彻缓缓停下脚步。 他不是一个听不进去劝的人,若是执意亲自前去,将士们还要分神保护自己,不能全速而行。 人可以愤怒,但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当务之急还是先将矿场保住。 “今日是哪个将军在府衙当值的?”李彻开口问道。 秋白松了口气,连忙回道:“今日是陈将军当值。” “令,**之、越云,率四千骑兵立刻救援矿场。轻装上阵,一人双马,不惜马力,一定要以最快速度赶到!” “找到这群契丹畜生,将他们领头的脑袋拧下来,送到本王面前!” 秋白连忙拱手应道:“喏!” 秋白一路快跑去传命了,李彻看着一院子集结起来的亲卫营,心中的怒火仍未平静。 “先散了。”他摆了摆手,指向那个传消息的哨骑,“你进来,和我说说具体情况。” 哨骑来得匆忙,也未听到墩子讲太多,只知道契丹骑兵有上千之众,杀尽十余骑哨兵,还踩踏战士们的尸体。 李彻恨得牙根痒痒,愤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挥了挥手,示意哨骑下去休息,自己则站起身来到墙面上,面对着挂在墙上的那张关外舆图。 看着被契丹人占领的大片土地,李彻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 外城骑兵营。 作为独立于三大军外的一个特种营,骑兵营有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独立营地。 原骑兵营校尉王虎,已经被擢升为朝阳军副将,现在骑兵营的校尉是越云。 骑兵营集中了朝阳城二分之一的战马,而且和普通营750人的编制不同,骑兵营足足有五千余人,都是从宁古军老兵和护国军中挑选出来的善骑射之人。 可以说,骑兵营虽然还是营级军队,但其战斗力不弱于奉军三军中的任何一军。 当**之带着王令走入营帐之中,整个骑兵营立刻动了起来。 除了留守的一千骑兵外,其他人卸下铠甲,扔下长枪,只穿劲装,带轻弓、马刀。 不断半炷香的时间,四千名骑兵,八千匹军马,在**之和越云的带领下,从营门口鱼贯而出。 路过的百姓纷纷停下脚步,侧目注视。 “这么多骑兵,这是要做啥去?” “不知道,怕是又有蛮子来捣乱了吧?” “蛮子还敢来?现在城里管事的可不是那些官老爷,而是奉王殿下!” “没错,敢找殿下的麻烦,俺看这帮蛮子是找死哩!” 李彻出关后从未败绩,所以百姓们对奉军很有信心。 而负责领军的**之也憋着一股气,这是护国军入伙之后,他第一次作战。 为了给护国军争口气,此战也要漂漂亮亮地赢下来。 “子龙,我等全速前进,多久能到矿场?”**之侧身问向越云。 越云回道:“怕是也要两刻钟。” **之摇了摇头:“太长了,再快一些,他们坚持不了这么久。” “好!”越云用力挥鞭,大吼道,“加速!” 哒哒哒—— 万马奔腾而出,战马喷吐白雾,铁蹄刨动大地,一阵阵嘶鸣犹如雷霆奔腾。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疑兵之计能挡住契丹狼骑一时,但却拦不住他一世。 终于,莫昆耶不甘心空手而归,命令军队向前试探。 契丹两千余骑兵绕阵疾驰,战马如风雷卷地。 “妈的,来了!”校尉咬紧牙关,“按照契丹人的战术,第一波应当是弓箭试探。” 转身看向身后,高喊道:“都稳住,盾牌举起来,莫要辜负殿下期盼,后退者斩!” 风声中夹杂着低沉的弓弦鸣响,那是死神无声的号角。 石勇抬头望去,天边黑压压一片,箭雨如乌云般遮住了阳光,朝奉军阵线俯冲而下。 身后的矿工,开始传出一道道低泣。 有人低喊了一声‘举盾!’,像是从胸腔中挤出的哀鸣,但更多的人没有喊,只是咬牙抬起了手中的盾牌。 那一瞬间,石勇甚至听见自己的呼吸,被紧张压得沉重而迟滞。 他举起手中木盾的同时,第一波箭落如暴雨倾盆,箭头撞击木盾的闷响接连不断,一阵震荡贯穿全身,手臂险些脱力。 木质的盾牌剧烈颤抖,有些箭头竟直接穿透了木板,从内侧深入几寸,只差分毫便能刺入臂骨。 石勇用尽全力将盾牌顶在头上,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汇聚成滴,就像战场周围无数滴血水。 旁边有人闷哼一声,石勇转头看了一眼,一名士兵举起的盾牌已经碎裂,一支羽箭深深扎进他的肩膀。 他歪倒在地,但咬紧牙关,用另一只手捡起身旁的一面破损小圆盾。 还未等举起,从天而降的箭矢如同死神使者,插入他的喉咙。 石勇和那对充斥着绝望的眸子对视,但他没有时间悲伤,第二波箭雨已经接踵而至。 “别怕!顶住!” 有人在喊,可石勇听不清是谁,也许那声音就在耳边,也许是在他自己的喉咙里迸发。 他感到双腿开始发软,却强迫自己站稳,因为倒下就意味着再也站不起来。 身后的矿工们已经开始溃散,他们连木盾都没有,只能临时搞到一些破烂的木板和门板,就这样还有一多半人分不到。 他们虽然承受了更少的箭雨,但毕竟不是职业士兵,根本没有面对死亡的勇气。 而契丹狼骑仍虎视眈眈地盘旋在远方,并缓缓掏出了下一支箭矢,酝酿着下一波箭雨。 就在这时,一声长长的军角声从远处传来,如雷鸣裂空般炸响在战场之上! 远处山梁之上,一队轻骑如狂风骤雨般奔袭而下,一面鲜红的大纛飞舞在尘沙之间! 奉! 第184章 宁古军戊营伍队队正李墩子,请战! “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一名士卒抬起满是疲惫与血污的脸庞,兴奋地呐喊道。 石勇猛然睁大双眼,从举起的木盾缝隙间看向后方...... 尘土飞扬间,那飞舞的大纛映入眼帘,而急促马蹄声轰鸣如山崩海啸。 成了!自己的计策成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挺直腰背,看向前方。 契丹骑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慑住了,他们扭头望向那呼啸而来的奉军轻骑,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他们放下手中弯弓,将目光投向他们的首领。 “果然有伏兵,狡猾的庆人!”莫昆耶咒骂一声,“撤退!” 契丹狼骑转身开始逃窜,然而奉军骑兵显然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 越云一马当先,身后轻骑跟上,死死咬住契丹人的尾巴穷追不舍。 **之面色苍白,显然强行军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骑兵们从矿场旁飞掠而过,矿场四周的惨状让他们一时间无从反应。 地面满是狼藉,泥土被鲜血染成了深褐色,一些地方甚至积起了小小的血洼。 马蹄踩着断裂的箭矢和破碎的盔甲,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被击破的大盾散落一地,有些甚至被劈成碎片,仅剩半个木框孤零零立在那里。 一些不幸被箭矢射中的士兵和矿工们或是无声地躺在地面上,或是艰难地拄着武器试图站起。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和硝烟味,还有那股难以言喻的悲怆气息。 有些士兵依靠在彼此肩上,相互搀扶着检查伤口,他们脸上满是疲惫与痛苦,却也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麻木的释然。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突然挣扎地从战场中跑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那人低垂着脑袋,声音泣血:“宁古军戊营伍队队正李墩子,请战!” 墩子手上打着绷带,绑着木板,显然是被军医救治过,但身上仍是一片淤青。 他跪在泥泞的土地中,路过的骑兵纷纷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石勇从身后走来,一手摁住他的肩膀,轻声道:“墩子。” 墩子猛然抬头,再次高喊出声:“宁古军戊营伍队队正李墩子......请战!” 石勇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些什么。 在这样一个满目疮痍的时刻,墩子毫无畏惧,仍是一身战意。 或是这股滔天的战意,太过引人注目,在马蹄声之中突然传出了一道沉稳的声音:“李墩子!” 墩子猛然抬起头,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和一对深邃的眼眸。 **之轻声道:“上马!” 身旁亲卫突然拽着马缰,将它停到墩子面前,随后跳到另一匹马上,一刀斩断两马相连的绳索。 墩子身体颤抖,带着哭腔:“领命!” 奋力起身,哪怕身体像是要散架一般,他仍倔强地翻身上马,随后骑马汇入骑兵的队列之中。 石勇呆呆地看着墩子远去的身影。 身旁传来校尉沙哑的声音:“那个兵很厉害,是吧?” 他自身也受了伤,一只手臂被弓箭贯穿,但他的声音依然有力。 校尉看着远去的骑兵,轻叹一声:“他天生就是当兵的材料,会走得比我更远。” 石勇抬起头,看向那面残破的奉字旗飘荡在战场中央,上面多出了很多破洞,但它仍旧迎风而立。 。。。。。。 夕阳西下,狼皮幡轰然倒塌,缓缓落在地面之上。 随后便被无数只铁蹄践踏,深深踩入泥土之中。 “快跑!跑得越远越好!”一名契丹骑兵惊恐地喊道,身后的马蹄声让他汗毛竖起。 黄昏的余晖被马蹄搅得纷乱,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肃杀之气。 奉军骑兵们身着轻甲,手执弓箭与马刀,不断绞杀着落在后面的契丹骑兵。 在这场大逃杀中,契丹骑兵起初尚能保持阵型,但随着奉军的不断逼近,这支队伍愈发显得凌乱。 当头的箭矢以精准无比的角度飞入他们阵中,带来了一片混乱。 有些契丹士兵还未及反应,便已被利箭洞穿咽喉或心口,连哀嚎声都未发出便坠下马去。 奉军轻骑如同鹰隼般锁定猎物,他们以小股部队不断骚扰敌军,让契丹狼骑难以重新集结或组织有效反击。 每当契丹人试图调转马头聚集成团时,总会有一群身影从意想不到的方向扑出,将他们打得再度四散开来。 在这场追击战中,大地成为了**之展现指挥实力的大舞台。 他目光锐利如炬,不断指挥手下利用分化包围战术,将这支逐渐失去斗志的契丹部队化整为零,各个击破。 那些试图逃跑的契丹人很快发现,无论向哪个方向奔逃,总会有一小队轻骑兵迅速出现,将其围堵歼灭。 “该死,该死!”莫昆耶眼中满是惊恐,“这群大庆骑兵怎么回事?” 在他看来,这支大庆骑兵的指挥官太恐怖了,简直比自己这个契丹人还懂骑兵作战。 无论自己用什么办法,对方仿佛开了天眼一般,像是无形中的蛛网,将自己困于其中,无处可逃。 莫昆耶有些崩溃了,他心中疯狂咒骂......咒骂几个时辰前的自己。 发了什么失心疯,为了讨好大汗,去惹宁古郡王这个家伙?! 不......应该叫他奉王了,莫昆耶已经搞清楚,身后大庆骑兵携带的大纛上那个字的意义。 自己不该的,不该招惹这位奉王的。 本以为在这片土地上,其他各族是狼,大庆人是羊。 但这位奉王不同,他不是羊,也不是狼。 他是一条龙,一条已经长出利爪和鳞片的幼龙! 突然,几把长枪从一旁的芦苇荡刺出! 莫昆耶瞳孔猛缩,眼看避之不及,连忙跳下战马,躲开了致命的攻击。 他喘息着竭力调整呼吸,心跳如擂鼓一般。 他知道奉军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而想要逃出生天,就必须以身犯险,放弃那些契丹狼骑。 莫昆耶身形闪躲,以灵敏矫捷之势滚入一片乱石堆中。 感觉无人注意到自己,就在他稍微松懈的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 莫昆耶抬头望去。 那是一个奉军士兵,全身浴血,手臂软绵绵地垂下来,似乎受了不小的伤势。 但他却步伐坚定,眼神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第185章 捷报传来,准备开战 此时,天色渐沉,浓云低垂。 “你……你是何人?”莫昆耶声音颤抖,满是惊恐。 契丹学夏人制度,高层贵族几乎人人都会夏语。 之前庆帝考虑李彻王号时,淘汰了的‘辽’,就是契丹人曾经建立的政权。 墩子静立如山,一身肃杀之气,抽出腰间佩刀,如秋水般冷冽,在手中闪烁着致命的光芒。 “杀你之人是……”他的声音如夜风般冷冽,无情而坚定。 莫昆耶心头大震,慌忙摸向腰间,却只触到空空如也。 早在仓皇逃亡时,他已将武器弃于不知何处,此刻方觉自己犹如待宰羔羊,无从抵挡。他 他目光闪烁,面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墩子,只能后脚蹭地不断往后挪:“慢着……慢着!” 没想到,面前之人听到他的话,竟真停下了脚步。 莫昆耶微微松了口气,语速飞快地说道:“饶我一命,与我归部落,我愿以部落半数牛羊金银相赠。”” 然而,墩子脸上却掠过一抹失望之色,那种失望仿佛在责怪对方贪生怕死,不知荣辱。 也仿佛在为牺牲的老友叹息,竟死于这等小人之手。 他不再磨蹭,刀尖端触地,在大地上刻下一道幽深的痕迹。 “杀你之人是......巴蜀籍贯郑二八,泰始十年入宁古军,军帐中攒有敌首十六颗。” 墩子停了下来,单手举起长刀,继续说道: “泰始十年,为传递紧急军情,让马匹与同僚,以身赴死!” 莫昆耶瞳孔惊颤,他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面前之人都绝不会放过自己。 在生死的大恐怖之间,他竟不知从哪里挤出了一丝勇气。 双眼瞬间变得猩红,原本发软的腿也有了力气,狠厉地瞪了墩子一眼,猛然站起身...... 撒腿就往后面跑。 墩子看着急速逃窜的莫昆耶,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抬起手中佩刀,迅猛而精准地抛掷而出。 长刀划破空气,带起一阵凛冽风声,冲着三四米外的莫昆耶急速而去。 此时此刻,一切仿佛都凝固在这一刹那。 哧—— 光掠过,如同一道闪电划破暗夜,随后绽放出一朵妖艳的红色花朵。 墩子站立于夜色之中,看着仇敌的身躯无力地倒下,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不禁闭上双眼。 再睁开眼睛,眼角早已湿润。 他走上前,从莫昆耶后背拔出佩刀,一刀将其首级割下。 。。。。。。 “捷报——” “骑兵营陈将军、越将军大败契丹骑兵,斩首两千级!” “捷报,骑兵营陈将军、越将军大败契丹骑兵,斩首两千级!” 哨骑自东门而入,手持火把,沿街大声呐喊。 朝阳城没有宵禁,即便是晚上路上百姓也很多,所过之处行人无不欢呼雀跃。 百姓虽然不懂军事,但他们懂蛮族啊,毕竟之前的朝阳城,都快成关外各蛮族的团建基地了。 之前殿下虽然几次打败靺鞨人,但靺鞨这个渔猎民族更像是野人,契丹人这个游牧民族可比靺鞨人厉害多了。 他们学夏制,有首领(可汗)、有正规军队、有律法,基本是一个成熟的国家体制了。 更厉害的契丹人都不是殿下的对手,百姓们自是欢喜异常,欢庆殿下武德充沛。 哨骑没有像之前报军情时飞速经过,而是特意放慢了速度,让城中更多百姓听到。 直到走完外城通往内城的这条路,这才直奔王府而去。 此刻的王府灯火通明,部分官员和全部武将齐聚一堂。 听见外面的响动,不用李彻多说,秋白连忙走出正堂,将门外的哨骑接了进来。 “启禀殿下,陈将军捷报。”哨骑半跪在地,恭声道。 怀恩连忙上前,从哨骑手中拿过一张羊皮纸,递到李彻手中。 李彻一目十行地看下去,随即不动声色地看向众人,朗声道:“**之率军追击契丹骑兵三十里,全歼敌主力,斩首两千余,敌酋莫昆耶已伏诛。” 众人闻言顿时一片喜色,护国军一派的武将更是齐齐松了口气。 此战是护国军将领第一次指挥,关乎殿下和奉国上下对护国军的态度,和能不能在未来获得更多的话语权。 捷报没传来之前,护国军一众将领自是提心吊胆。 李彻倒是没有太多的欣喜,以四千打两千,而且这四千人还是军中最擅长骑射,战斗力最强的精锐,赢了才正常。 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骑兵营伤亡不多,初步统计在几十人左右。驻守矿场的宁古军戊营,伤亡惨重......” 众人纷纷噤声,看向李彻。 “戊营官兵几乎人人带伤,重伤过半,死者在二百人以上。矿场的矿工,伤亡也不少,至少有一千余人死伤。” 李彻卷起手中的羊皮纸,叹了口气:“先去抢救伤员吧。” “医护营连夜出动,朝阳军派三个营协助,由王虎、常凝雪二人负责。” 两人领命,急匆匆地走出了王府。 李彻看向其他人,目光冰冷:“我们要议一下契丹人的问题。” 众官员面面相觑,武将跃跃欲试。 听殿下的语气,这可不像是和他们讨论,更像是告知。 熟悉李彻的人清楚,殿下这是真动了怒,此事怕是绝对不能善了。 但朝阳城的生产、春耕刚刚开始,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现在实在不是发动战争的好时机。 钱斌轻咳了一声,拱手道:“殿下刚刚封亲王,用兵当谨慎啊。” 钱斌的话还是比较委婉的,其实就是提醒李彻,不要穷兵黩武,好战必亡。 李彻微微点头,来到地图之前:“本王没有和契丹人全面开战的打算。” “但你们看,朝阳城的生产要地都在城外,农田,矿场,以及准备搬出城的工业基地。” “今天契丹人打到了矿场,明天他们就有可能打到城外,所以不是我想发动战争,而是对方在断我们的路!” “我奉国军民只想种地,他们既然不让我们种地,那就不要怪我们将他们种进地里!” 第186章 战争动员,全城备战 除了华夏文明有名的《和平种地论》外,李彻之所以一定要和契丹人开战,还有其他原因。 那就是契丹人占领着大面积的黑土地,他们却不事生产,将好好的土地用来养马。 用养的马再用来组建骑兵,然后去劫掠其他人,从他们手中抢粮食。 在华夏这个农耕民族的角度看来,这种自己不种去抢别人的民族,简直是有大病! 这种暴殄天物、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实在是让李彻看不下去了。 奉国不可能只依靠朝阳城一座城池,就做强做大。 朝阳城再好,也只是一隅之地,把自己的未来困在这里,无异于冢中枯骨。 李彻可不是袁术,不想当大庆骷髅王。 要想发展国力,必然要走得更远,深入到那片黑土地去。 去占领更多的沃土,建造更多的城池,生更多的娃娃。 将这些城池用道路连接起来,这才算是真正征服了关外这片桀骜不逊之地。 在统一了发起反击的基本方针后,李彻开始和大臣们盘点自己手上能动用的资源。 首先是奉军三军,加上骑兵营、弓弩营、亲卫营等特殊军队。 除了朝阳军要驻守朝阳城负责城防外,其他军队都可以动用。 经过这段时间的整编、招纳,宁古军总人数有八千人,护国军人数则有万人。 护国军本来有更多的士兵,但李彻让其中一部分老弱病残复员,又从中挑选出擅骑射、弓术、侦查的特殊人才,编入骑兵营、弓弩营、斥候营。 所以现在护国军的总人数只剩下一万人,有十三个营。 而除了三军之外的特殊部队,骑兵营有五千人,弓弩营一千五百人,斥候营八百人,蛮兵营三千人,共计一万人。 这两万八千人,便是李彻能动用的全部兵力了。 说实话有些少,毕竟他们要面对的是战力彪悍的契丹人。 李彻稍加思考,便发出了开战的第一道命令: “征调,归降奉国的涅夫部、力诺部、库滋部等靺鞨部族,各族出动一半男丁,统合为一军,加入奉军作战。” 李彻派兵去各靺鞨部落举行军演之后,除了少数部族负隅顽抗之外,其他部族都老老实实归降。 对于这些归降的部族,李彻也没太过苛待。 仍保留他们的部族,只是派遣使者监督,勒令他们不得远离自己的掌控。 但既然是归降的部族,当战争来临时,他们肯定是要出兵出力的,这也是关外蛮族一向的统治手段。 有了这些靺鞨人的加入,可用兵力达到四万。 诸葛哲沉吟片刻,问道:“对契丹,殿下打算采取何等策略?” “对契丹人这等蛮族,我中原王朝长久以来都在采取防守的政策。”李彻开口道,“那是因为中原王朝有城有田,需要靠耕地养活百姓。” “可我奉军不同,我们只有一个城,民众不过十万。就算是被契丹人打破了城,我们大不了全民皆兵,打到他们王庭去种田!” “从此刻起,奉军对外战争要遵循一个策略!” “以攻代守,避实击虚,以击解围,以战养战!” 众人闻言震惊不已。 本以为殿下是要转守为攻,没想到想法还是保守了,殿下这是直接拼命的战略啊! 贺从龙劝谏道:“这......殿下,契丹人号称控弦之士百万,实际情况可能没有这么多,但也能动员二十万至三十万军队?。” “敌我实力悬殊,若是一味进攻,怕是未必能取胜。” “事态从权,从即日起火药司全力生产手雷、地雷,并开始配备军队之中。”李彻回道。 火药这东西李彻本来还想藏一阵的,毕竟一旦动用,那就相当于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发不可收拾。 但凡事都讲究一个随机应变,自己手握神器,焉有不用的道理。 反正火药秘方在自己手中,若是庆帝前来讨要,大不了把普通黑火药的配方交上去。 听到李彻同意动用火药,一部分官员、将领都松了口气。 “明天一早,开始战争动员,召集民夫、辅兵,工正所全力生产武器、甲胄。” 李彻目光锐利:“这第一战,本王将亲自挂帅!” “是,殿下!” 。。。。。。 次日清晨。 城墙在晨曦的映照下,犹如一条横亘天际的金龙,闪烁着威严之气。 李彻站立在城楼之上,俯瞰着整个城池,清晨的冷风拂过他的甲胄,带来一丝肃杀之气。 街道两旁,一排排穿戴整齐的士兵正列队集结,铁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刀剑铿锵作响。 武器库的大门敞开,各种兵器被整齐地搬运出来,长矛、弓箭、盾牌……每一件都经过精心打磨,以备迎战之需。 工匠们紧张地加固马具,为战马披上重甲,那些战马仿佛也感受到这股即将奔赴战场的热血,从鼻息间喷出粗重而有力的气息。 起床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疑惑之际。 各处传令官骑快马奔走于大街小巷,将李彻的命令传达至每一个角落。 “又要开始打仗了,昨天不是刚打赢了一场吗?” “没听说吗,昨日城外的矿场被袭击了,咱奉军骑兵只是将袭击铁矿的契丹人灭了,殿下这是准备报仇哩。” “啊?!这是要打到契丹人的地盘上去啊?这......能赢吗?” “谁知道呢,虽说咱殿下出关以来从未输过,但那可是契丹人......” “征召民夫啊,这赏钱倒是不少,可是俺家里就我一个劳动力......” 虽然李彻发出了征召,但并非强制性的。 来报名的百姓并不多,除了畏惧打仗外,的确是因为家中劳动力不足。 李彻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 “殿下,看来只能动用高丽俘虏了。”身旁的诸葛哲开口道。 李彻点了点头,有些担忧:“高丽俘虏野性难驯,我怕他们关键时刻不听命令,甚至反戈一击。” 另一侧的霍端孝开口道:“殿下,臣有一计。” 第187章 李彻版本的房谋杜断 “哦?”这还是霍端孝第一次献策,李彻很重视,“正则但说无妨。” “殿下以为,在高丽罪徒眼中,最羡慕奉国百姓什么?” “最羡慕奉国百姓?”李彻思考了一下,“食物?” 毕竟自己是要拿这群高丽人当奴隶使的,不可能给他们发太好的食物,基本就是一些朝阳城消耗不了,快烂掉的陈粮,不饿死他们就成。 而朝阳城里的百姓就完全不一样了,李彻明天都会低价出售一些粮食给百姓。 之前春猎捕捉了不少猎物,搜刮契丹、靺鞨小部族,又存了相当多的肉食。 因此朝阳城中的肉价也很低廉,百姓只要不偷懒,每天都能吃上肉。 霍端孝点了点头:“没错,食物算一个。” 诸葛哲也说出了一个:“还有住所。” 高丽俘虏到现在还住在乞活洞里,终日不见天日,一是为了方便看管,二是朝阳城内的地皮没那么多。 洞下面又潮又暗,肯定不会舒服,甚至会滋生病菌。 从被俘虏到现在,已经有不少高丽人冻死了。 “没错,住所也是。” 霍端孝点了点头,对两人表示赞同。 “但臣以为,他们最羡慕的,是百姓们的尊严。” “朝阳城中,殿下治下的百姓,是臣见过最有尊严、活的最像人的百姓。” “在这里,他们能大声说笑,能和士兵谈笑风生,见了官员不用下跪,能靠自己的努力活着,这是大庆其他百姓可望而不可即的。” “臣都如此震惊,遑论高丽小国之人?” 李彻被霍端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拿百姓当做有独立人格的人来看而已。 但他却不知,在人命如草芥的封建年代,将百姓当做人,已经是最大的善举和仁慈了。 霍端孝轻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既然我们知道这些高丽人最想要什么,就好办了。” “我们可以学习战国时期,秦国的?秦朝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建立一个民爵制度。” “这些奴隶只要在战场上斩获首级,就可以获得民爵和相应的土地、住宅和食物。斩杀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就越高,便能获得更多的好处。” “除此之外,参与劳动、发明创作、提供情报等贡献,都可升爵。这套晋升方式不仅适用于高丽人,还可适用于靺鞨人、契丹人、奚族人等等。” “还要树立几个典型,大力赏赐几个获得民爵的高丽罪徒,让其他人都看到民爵的好处。” “如此,高丽人有了希望和目标,自然会为殿下死心塌地。当他们获得其他人没有的特权的那一刻,就绝不会再有反叛之心了。” 李彻怔怔地看着霍端孝。 好家伙......赏罚制度、沉没成本、皈依者狂热,后世的一个个心理学理论玩得这么溜?你不会也是穿越者吧? 虽然霍端孝的这套制度听起来很完美,似乎能妥善解决奉国人口不足、种族融合的问题。 但李彻还是有所顾虑。 毕竟这个世界只有战国七雄,却没有秦始皇统一六国,最终完成统一的是战国的另一位君王。 而像是霍端孝这等聪明人,也不知道秦国军功制的弊端之处。 这套军功制的确会让人勇于作战、**协力,极大鼓舞了人民的进取精神。 但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当完成一统,无仗可打的时候,社会制度会迅速崩盘。 在统一之后,社会基本安定,需要的是善于治理国家、发展经济的人才。 这时还是照过去的办法,只重视武力,从军人中选官,按军功定级,使大量能征惯战的军人担任各级官吏,只会激化社会矛盾。 后世的秦朝二世而亡,除了胡亥、赵高的骚操作外,不够完善的秦法也有相当大的责任。 自己若是效仿秦制,会不会重蹈覆辙? 虽然奉国肯定不会用大量异族官员,但这群从奴隶上位的异族人,也必然会成为不安定因素。 就当李彻犹豫之际,身旁突然传来诸葛哲果断的声音: “殿下,臣以为,此计可行!” 李彻诧异地看向一旁的诸葛哲,这家伙平日里喜欢哭哭啼啼掉小珍珠,在大事上这么果断?! 对了,在自己没来之前,诸葛哲只带着一群流民,在宁古郡世家高强度的压迫下,仍能在乞活洞生存那么多年,自是不缺果决。 “但还要加些限制,让外族之人的地位天生低于夏人,只有到达一定的民爵,才能获得奉国子民的身份。” “如此,这些外族人只会努力让自己获得奉人身份,而不会再想着和我们敌对了。” 李彻嘴角抽了抽。 好家伙,矛盾转移......这又是一个后世常用的手段,常见于黑心资本家。 李彻惊讶了一下,就开始迅速思考可行性。 他觉得没什么问题,虽然他信奉‘非我族裔,其心必异’,但华夏民族的正统性从不源自于血统。 历史上的异族忠臣名臣也有不少。 比如西汉的托孤重臣金日磾是匈奴人,还是被霍去病亲手俘虏的。 唐朝的高仙芝、哥舒翰、屈突通都是异族,分别是高丽人、突厥人、奚族。 明朝的抗倭英雄麻贵是回族人,至明清两代,麻家先后出了30多名将军,且个个忠勇双全。 民族融合是自己早晚要做的事情,不如先拿这个民爵制度当问路石。 啪—— 李彻猛拍了身前栏杆,发出一身闷响:“二位爱卿所言颇合本王心思,此事就这么定了!” 霍端孝和诸葛哲心中一喜,对视一眼,竟生出了几分默契之心。 “一事不烦二主,此事由你们两人提出,便交给你们来制定民爵制度。还请二位费点心思,务必在军队动员结束前,将民爵制搞出来。” “是,殿下。”两人齐声领命。 “哈哈哈,正则谋,子渊断。你们二位的才智珠联璧合,本王高枕无忧矣。” 李彻放声大笑,伸手拽过两人,毫不吝啬赞美。 前世读史,太宗李世民是李彻最欣赏的皇帝。 他手下有房玄龄、杜如晦,两位顶级贤臣,奉为左膀右臂。 如今自己手下也有异世般的‘房谋杜断’,未必不能和李二一样,争一争那个‘天可汗’的称号! 第188章 《外族九等民爵制》 两名顶级谋士的工作效率自然不会差,都是内政点点满的存在,只花了一天就拟定了《外族民爵制》的纲要。 李彻仔细阅读了一番,没什么太大问题,只在细枝末节上做了一些小改动。 第二天,城内的战前动员进行得如火如荼,城下面的乞活洞却乱成了一锅粥。 高丽俘虏被看守们押着,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般,排队领取发馊的粗粮粥。 几名宣讲官从地上通道下来,对着负责看守的朝阳军校尉点了点头,随即便来到一处突出的石台上。 “殿下有令!”宣讲官嘹亮的声音在洞窟内格外清晰。 俘虏们麻木地抬头看去,在朝阳军看守的呵斥声中,老老实实地跪倒在地上。 奉国没有跪礼,寻常百姓见了李彻都不用跪,但这些外族奴隶除外。 奴隶就是奴隶,奴隶是没有人权的,李彻虽然来自前世,但也不是爱心泛滥的圣母,没有替奴隶争取权益的想法。 “从即日起,奉地施行《外族九等民爵制》,凡非大庆之子民,皆为外族。” “外族人不得自主婚嫁、不得自由行动、不受官府庇护、不得私有财产!” 俘虏们听到宣讲官的话,皆面无表情,没什么波澜。 毕竟他们一直被关押在这昏暗的洞穴中,连太阳都看不到,早就没了人身自由。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殿下有仁慈之心,特颁布《外族九等民爵制》法令!” “凡外族之民,皆可通过军功、劳作、发明等立功表现,获得相应民爵位。立功越多,获得的爵位越高。” “民爵分九级,所有外族之民自动获得第九级民爵。” “第八级民爵,每日可多得粟米一碗,白水一壶。每逢节日,可获肉食三两,浊酒一壶。” “第七级民爵,可拥有自己的独立住所,可申请加入冶铁坊、农具坊、矿场等基础岗位。” “第六级民爵,可以在特定区域内自主选择居住地,每月可获得一定量的布匹和盐作为生活补贴。” “第五级民爵,获得有限度的出行许可,可以在特定范围内自由行动,可获得进入医馆的权力,享受同等医疗。” “第四级民爵,每月可领取一定数量的铜币,可以成为底层管理人员,监督其他外族人在工坊、农田等地方工作。” “第三级民爵,可在官府监督下娶妻生子,携家眷一同居住,可拥有一定限额的私产,并被官府保护。” “第二级民爵,获得在朝阳城外城居住的权力,可以自主选择职业,并向官府申请职业转变许可,无需再局限于基础岗位工作。” “第一级民爵,转为平民,成为奉国子民的一员,享受和庆人相同的权益!” 宣讲官说了一长段,看向下方。 奴隶们都是一脸茫然,似乎没有理清情况。 同样在乞活洞驻扎的,还有蛮兵营。 此刻包括得耳布在内的每个靺鞨人,都是面色惨白。 之前他们蛮兵营虽然融入不进去奉军,但至少和其他士兵享受相同的待遇。 可如今这一纸政策,这些蛮兵全成第九级民爵了,和高丽俘虏同一待遇? 宣讲官似乎察觉到了蛮兵营的骚动,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殿下有言,蛮兵营屡次英勇作战,忠心耿耿,特赐蛮兵营全体二等民爵,有战功者一等民爵!” 言罢,众蛮兵皆是松了口气,喜形于色。 之前和高丽军的那一战,蛮兵营奋勇直前冲在最前面,几乎人人都有战功。 按照宣讲官的说法,除了新补充进来的蛮兵,其他人都有了一等民爵,和普通奉国百姓再无二致! 看到靺鞨人各个扬眉吐气,喜不自胜的样子,高丽俘虏们却恨得差点咬碎牙齿。 妈的,这群靺鞨人的战功是怎么来的?都是特么的杀我们高丽人来的啊! 仇人拿自己人的首级,当上奉国子民了,俘虏们完全不能接受。 然而,宣讲官再次开口道:“近几个月,高丽俘虏中有表现良好者,皆赐爵一等。” “下面公布赐爵名单:李闵膏、朴墟郡、边伯贤......” 众高丽俘虏顿时竖直耳朵,期盼着能听到自己的名字。 然而,绝大部分人注定会失望。 这份名单上的高丽俘虏,大多是被俘后表现比较积极,对看守的管理比较顺从的人。 数量也不过上百人,念了一会就到头了。 没被念到名字的高丽俘虏,顿时心生失落之感。 虽然只提升一个民爵并不会改变他们俘虏的身份,但至少每日能多发些粟米,能喝到干净的水,逢年过节还能吃肉。 现在的高丽俘虏吃的是馊食,喝的是地下的污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当所有人都吃馊食喝污水时,还不觉得怎么样。 可突然身旁的人吃上干净的食物了,大家自然会感到不公平,从而疯狂地渴望同等待遇。 宣讲官微微一笑,再次开口道:“殿下有令,出征契丹,需招收一万民夫随军。” “此等差事本来轮不到你们,但殿下仁慈,给了你们一个提升民爵的机会。” “此次随军出征的民夫,皆赐爵一等。若有立功表现,还会根据功劳大小再次赐爵!” 此言一出,所有高丽人的眼睛都瞪得锃亮。 “想要加入者,去各自看守那里报名吧。”宣讲官留下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留一群高丽俘虏,捧着手中发馊的干粮,面面相觑。 “你......打算去吗?”一名俘虏突然低声问向身旁之人。 “去什么?去送命吗?”那人愤愤不平道,“大庆人抓了我们,还要我给他们卖命!” “说得没错!老子就是饿死,死洞里,从这里跳进污水里淹死,也绝不会去当什么民夫!” 两人对视一眼,狠狠点了下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坚定的果决。 要让这些庆人看一看,我们高丽人的骨气! 就在这时,一名看守懒洋洋地喊道: “八等民爵的,来取粟米和水了啊。” 两人的目光齐齐射去。 刚被赐爵的高丽人小跑过去,乐呵呵地从看守手里接过一碗香喷喷的粟米和一壶水。 两人咽了下口水,齐声骂道:“叛徒!” 看守又喊道:“吃完饭就开始报名了啊,报名截止到中午,过时不候!” “哼。”其中一人冷笑一声,“谁会去啊......哎?西八该塞给,你干什么去!” 刚刚还和自己同仇敌忾的同伴,此刻把馊干粮往怀里一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看守面前,谄笑道:“大人,大人,我报名!” “不都说吃完饭了再来吗?你等一会儿吧!” “哎哎哎,好嘞,我等着,我等着。”那人回头怒视几个同样过来报名的奴隶,“别插队,我是第一个来的!” 同伴:??? 西八,叛徒啊,西八!!! 第189章 出征,北伐! 事实证明,真香定律无论在哪个年代都适用。 来报名当民夫的高丽俘虏成群结队,将几个负责记名的守卫围得水泄不通。 到最后,守卫都不够用了,只得去求李彻调来一些小吏负责登记。 蛮兵营的人则三五成群站在远处,戏谑地看着他们,时不时还要嘲讽上几句。 相比于绝大数仍处于第九级民爵的高丽人,这些靺鞨人算是已经上岸了,自然有一种优越感。 咱也是奉国的大庆人了,不像你们这些高丽人,还要挤破脑袋去争抢当民夫。 完全忘记了,在几个月之前,还视大庆人为随意拿捏的绵羊。 未到中午,一万随军民夫就招募够了。 李彻让人给他们造册记名,编入后勤序列。 至此,出征前的最后一项事务也完成了。 。。。。。。 三日后的清晨,李彻在怀恩的服侍下,将一套雁翎锁子甲披挂在身上。 说起来,这套铠甲还是太子送给自己的呢。 当初怕太子刷阴招,往铠甲里淬毒,一直没敢穿。 后来这套铠甲被朝阳城的几位老铁匠处理过,已经确定没有任何淬毒的迹象,又经过一番加固。 李彻这也是头一次穿上这套铠甲。 几百片黑色铁片精巧地拴紧而成,每一片铁甲上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仿佛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怀恩又捧来一件血红色的披风,披在李彻身上。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李彻嘴角微扬,自信和威仪不言自明,乌黑浓密的头发在脑后高高束起,与锁子甲和血红披风相得益彰。 身旁的怀恩却是突然眼睛一红,开始掉小珍珠。 “哭个屁,本王是去打仗,又不是死了,给本王哭丧呢?”李彻皱了皱眉,骂道。 “殿下息怒,奴只是想到不能随殿下去沙场,心中实在难受。” “你去沙场做什么?小胳膊小腿的,连个契丹娘们都打不过!”李彻语气稍微放缓,“且在王府待着,帮我好好打理府内事务。” “是,殿下。” “把头盔拿上,走了。”李彻一甩披风,向门外走去。 路过后院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虎啸。 一道黑橙相交的巨大身影,闪烁到李彻身侧,用那夸张的大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 身旁的怀恩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双腿微微颤抖。 李彻面露柔和之色:“大松,怎么了?” “嗷呜~”老虎蹲坐在地上,双眼直直看着李彻。 “莫要闹了,等我回来再陪你玩。” 李彻撸了撸虎头,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整个人往后一沉。 回头看去,顿时有些无奈,原来是大松用虎爪摁住了自己的披风,歪着大脑袋看着自己。 “你这家伙,到底要做什么啊?” 怀恩声音颤抖地说道:“殿下......它好像是要跟你一起去。” “哦?”李彻低头看向大松,“是这样吗?” 大松没有说话,只是甩了甩铁鞭一眼的尾巴。 当然,它也不能说话...... 李彻思考了一下,这头大虫颇通人性,这几个月来从未袭击过人,和自己更是亲近得很。 带上它到也不是不行,这家伙战力彪悍,还唬人。 平日也不用吃军粮,饿了就让它自己去捕猎就行。 “行吧,那你就跟着来吧。” “嗷呜!” 大松‘忽’的一声站起身,松开了李彻的披风。 李彻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突然盯向一旁的小小橙黑身影:“你不行啊,你还是小虎呢,小虎不能上战场!” 小松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表示强烈抗议。 但很快就被它亲妈一个巴掌镇压了下去。 李彻一个呼哨,一道纯白色从府内呼啸而来,落在肩膀上。 肩上扛着一直海东青,身旁跟着一头东北虎,李彻走出王府,在亲兵营的护卫下向着城外而去。 百姓们早早聚集在街道上,从家中拿出这段时间攒下的食物,鸡蛋、馒头、熏肉、馅饼...... 朝阳城百姓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大家其实并不富裕,家中存粮都没有多少,但仍拿出了他们舍不得吃的好吃的。 百姓们拎着热气腾腾的食物,不断游走在列队的士卒中间,挨个往士兵们手中塞。 “莫要和大娘客气,放开肚皮吃!” “吃!吃饱了多杀几个契丹蛮子!” “收下吧,多吃些肉才有力气上阵杀敌啊!” 面对百姓们朴素的热情,众多士兵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是该接下,还是婉拒。 石勇等政委轮番上前劝说:“老乡,这个不行啊,我们有军规,不收百姓一针一线。” “好意我们心领了,大家把食物拿回去,给家里孩子吃吧。” “全体注意,加快速度,不要收老乡的东西!” 李彻一身戎装骑在战马之上,左侧是穿着轻甲的霍端孝,右侧则是如铁塔般强壮的胡强。 大松如同巡视军队的将军一般,跟在李彻后面,不时甩一甩身上漂亮的虎毛。 笑着看着眼前军民来回推推让让的场景,李彻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才对嘛,这才是自己熟悉的种花家军民鱼水情。 “这就是殿下‘以民为本’的军队理念?”霍端孝大受震撼,“军民之间,竟能互爱至此,臣熟读史书,这种事却是闻所未闻。” “若是整个大庆的军队都能做到这种地步,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李彻面带笑容,回道:“如此情景只能在奉军中看到,其他军队无法复刻。” “为何?” “因为奉军就是从民众中来的,他们就是百姓的一部分,是人民的子弟兵,自然相爱和睦。” 奉军中的很多士兵就是原来的朝阳城居民,这些前来送行的百姓中可能还要他们的亲戚呢。 若非这一点,只靠政委传播爱民思想,还不足以做到‘军爱民,民拥军’的程度。 “秋白,传令下去,今日破例一次,收下东西,莫要辜负百姓们的好意。” “是。”秋白拱手道。 李彻的命令传下后,各营的政委不再阻拦,百姓们一拥而上,将食物塞进士兵们怀中。 走到城外,一座临时搭建起的点将台矗立在田地边缘。 李彻收回笑容,带着肃穆的表情,在众将的簇拥下登上高台。 高台下,是两万八千奉军将士列阵,黑压压一片望不到边际。 年轻的藩王站在晨曦中,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一层金光。 如同龙鳞般的黑色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而神秘的光芒。 微风轻扬之下,那红色披风如同燃烧的火焰般在空气中舞动,与黑色锁子甲形成鲜明对比。 披风边缘绣有金线,随着他的动作时隐时现,如同火焰中跳跃着金龙。 李彻环伺四周,高声道:“将士们,百姓们奉上的食物香不香?!” “香!”士兵们扯着脖子齐声高呼,声音飘向四方。 “香就对了,那是我们奉国的百姓从自己口粮里省下的吃食,他们宁可自己饿肚子,就怕你们上战场前吃不饱。” “我奉军将士,能白吃百姓的东西吗?”李彻目光如炬。 “不能!不能!不能!” 李彻拔剑出鞘,高声喝道:“百姓之情谊,无以为报,我辈当奋勇杀敌,以回应奉国黎民之心意!” “诸君当拼死奋战,多杀契丹蛮子,让他们知道我奉军手中刀剑之利!” “奉军听令,出征,北伐!” 第190章 点将台上点将 士兵们举起手中兵刃,只觉一腔血勇顶到头顶,嘶吼出声: “北伐!北伐!北伐!” 追随军队出城的百姓听到一道道怒吼声,只觉得热泪盈眶,心中生出一种自豪感。 这就是我们奉国的军队!这就是我们奉地百姓的子弟兵! 而随军的高丽俘虏们,则忽然感觉一阵心虚,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他们是被奴役者,自然无法和奉国军民共情。 但这一幕给他们带来的震撼太大了,大到他们难以维持本心,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向往。 “开始点将!”李彻收回佩剑,看向台下一众将领。 武将们立刻挺起腰杆,目光灼灼地回应自家王爷的审视。 “**之、解安何在?” 两人向前一步,齐声应道:“末将在!” “**之为左路军统帅,解安为左路军先锋,领护国军本部一万兵马!” 李彻扔下手中兵符,解安伸手接住,恭敬下拜。 “末将领命!” 李彻又看向另一侧,朗声道:“霍端孝、王三春何在?” “末将在!”王三春应声上前。 霍端孝则是愣了一下,才开口应道:“臣在。” “霍端孝为右路军统帅,王三春为右路军先锋,领宁古军兵马!” “臣......领命!” 霍端孝伸手接住李彻抛来的兵符,心中微微触动。 “本王亲自领中军统帅,骑兵营、蛮兵营、亲兵营、弓弩营混为中军。” 李彻又看向诸葛哲:“大军出征,朝阳城一应事务便拜托诸葛先生了。内政有钱师看管,防务军事交给贺从龙,本王放心。” 诸葛哲、贺从龙、钱斌三人恭敬道:“必不负殿下所托!” “如此......”李彻嘴角微扬,望向北方,“吉时已到,大军出击!” 没有三牲祭祀,没有祭旗祷告,就连所谓的吉时都是李彻随口说的。 我说是吉时,那此刻就必须是吉时! 王旗猎猎,奉军如长龙般蜿蜒前行,一直延伸到天边尽头。 。。。。。。 距离大军几里外的一处山坡上。 几名斥候猫着腰,藏在草丛之中,观察着远处的奉军军阵。 一人突然小声道:“伍长,我看这奉军队伍整齐、旗甲鲜明,怕是不输于朝廷的禁军啊。” “哼,你小子懂什么。”庆军伍长冷笑道,“若是说曾经的禁军,还称得上是天下最强军,可现在......” “前几日出关的禁军你也看到了,虽然还称得上是精锐,但放眼望去皆是老卒,已是没了一统天下时的那股子锐气了。” “您的意思是,这奉王的军队比禁军还能打?”斥候不可置信道。 伍长沉吟片刻,微微颔首:“光看其行军,便已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了。至于战斗力,谁都说不好,还是要拿战绩说话。” “行了,这些与咱们无关。奉军突然有异动,我等还是尽快回山海关,将情况告知将军。” 几人轻轻向后退去,刚准备转身离开。 忽然,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诸位兄弟,别急着走啊。” “什么人?”伍长抽出腰间短刀,起身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却见草丛中突然伸出十几把轻弩,上了弦的弩箭烁烁发光,箭头直指自己一行人。 一名身穿皮甲的军官跳了出来,面带笑容:“莫要紧张,俺们是奉军斥候营的。” “你们......”伍长瞪大了眼睛。 山海关的斥候在这个位置观察朝阳城几个月了,从未曾换过地方,也没被发现过,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你想说我们怎么知道你们在这里,是吧?”军官微笑着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说实话,你们的藏匿之法并不高明。” “之前没抓你们,是因为懒得管你们,而今天则不同。” “今天我奉军北伐,一切行踪都是军事机密,哥几个还是等到大军离开后再走吧。” 那伍长闻言,顿时脸色变得一阵白、一阵红。 还以为朝阳城的一切都在自己眼皮底下呢,其实人家早就发现自己了。 就在此时,草丛中又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摸了上来。 一名奉军斥候跑到军官身侧,小声耳语了几句。 军官面色微微一变:“我知道了。” 随即看向几位山海关斥候:“哥几个,情况有变,和我走一趟吧?” “做什么?”伍长紧张道。 军官向北边拱了拱手:“俺家殿下要见你们。” 几名斥候被奉军斥候带到军中,本来还有几分不服气。 看到军容整肃、杀气腾腾的一众奉军士兵,先是泄了口气。 再看到跟在军列中,头又大又圆,四肢比壮汉大腿粗,尾巴像旗杆的东北虎大松,更是面色苍白了几分。 待到被押送到那位黑甲红袍的年轻藩王,一个个都乖乖半跪了下去:“参见奉王殿下。” “嗯,起来吧。”李彻扬了扬马鞭,指向伍长,“薛镇让你们来监视我的?” 伍长虽然深陷奉军之中,倒也有几分硬气:“此乃我家将军之职责。” “嗨,还是个硬骨头。”李彻咧嘴一笑,“罢了,本王懒得和你小子计较。” 李彻是大庆藩王,却又被大庆的边军监视,虽然是便宜父皇的命令,但多少有些不爽。 不过李彻向来欣赏硬汉,若是这伍长上来就认怂,自己虽然不会拿他怎么样,但怎么也要吓唬一番。 而这伍长不卑不亢,反倒让李彻有些刮目相看,也就不想为难他了。 “回去告诉你们将军,本王此次出兵是为了北伐契丹,不会往山海关去,让他别一惊一乍的。” 听闻李彻是要率军主动攻击契丹人,伍长心中顿生敬佩之色。 都是大庆的汉子,谁没有杀蛮族的理想呢? 奈何山海关守军是边军,无圣命不得离开山海关,更别提北上和契丹人打仗了。 “在下明白了,敢问殿下可需山海关帮忙做些什么,在下一定转述给我家将军。” “哈哈哈。”李彻哈哈大笑,“即便我开口相求,薛镇还能帮我一起打契丹人不成?” 那伍长面色一红,低头不语。 “你们庆军且在关上好好看着吧,看我奉军是如何北上,杀得契丹人哭爹喊娘!” 第191章 大帐中的争吵 “奉王殿下真是如此说的?” 薛镇看着台阶下的斥候伍长,皱着眉头问道。 “的确如此,他说让咱们山海关守军好好看着,开疆拓土的事就交给奉军,咱们看好大庆的大门就行了。” 伍长愤愤不平。 身为军人,哪个没有为国家开扩疆土的理想,又有哪个愿意被人叫成看大门的? 他只觉得深受侮辱,却又没办法反驳。 薛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身旁的副将沉思了一下,开口道: “将军,奉王殿下行事强势,如今发现了我们监视他,朝阳城附近的那些暗哨要不要都撤回来?” 虽然副将也恼怒奉王看不起自己这些人,但还是有些理智的。 山海关守军的职责是监视奉王和蛮族,而不是挑起朝廷和奉王的矛盾。 万一惹怒了奉王,上奏参山海关一本,自家将军就更不好做了。 毕竟陛下已经下令,允许奉国和关内通商,未来二者打交道的机会更多。 “不撤。” 令副将没想到的是,薛镇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不仅不撤,还要增加人手,将朝阳城四处都监视起来。” “这......将军,这是为何啊?”副将面露不解之色。 “你们只看到了奉王的嚣张,却没听懂他的潜台词。”薛镇面色平淡,“奉军开疆拓土,让我们守好国门......” “可山海关在朝阳城之后,便是守国门也轮不到我们,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为什么?” “大军出征,朝阳城空虚,其实奉王殿下是想要我们帮忙照顾一下后方。”薛镇面带微笑。 副将恍然大悟:“这奉王殿下也是的,直说就行了呗,心眼都让他长了......” “好了,让骑兵将马喂饱,准备好兵器铠甲。朝阳城附近若有蛮族出没,立刻出击支援。” 薛镇抬起头,看向城外绵延的青绿草地,坚定道: “别管是谁打蛮族,我薛镇一定帮帮场子!” 。。。。。。 奉军中军。 出了朝阳城之后,不断有归降李彻的靺鞨部族率部加入大军。 这些部族之前被李彻靠军演拿捏了一番,虽不是真心归降,但对奉军的畏惧是真的。 而靺鞨人和契丹人早有冲突,在关外南方这一片地界,契丹人势力大,靺鞨人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在靺鞨人眼里,大家都他娘的是关外蛮族,凭什么你们契丹人的日子过得比我们好。 所以当李彻向众靺鞨族长表示,要带着他们去打契丹人时,众人皆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自此一万多靺鞨骑手加入北伐大军,李彻手下可用之兵提升到四万之众! 李彻第一次指挥这么多兵马,说不紧张是假的。 古代将领的指挥能力往往会和兵团人数成反比,不是每个人都是韩信,多多益善。 尤其是此次的对手契丹人,可不像靺鞨人那么好欺负。 他们曾经建立过一个强盛的‘辽’政权,巅峰时期的疆域东北到库页岛,北至蒙古草原,西到阿尔泰山,南到雁门关一线。 “升帐!!!” 随着传令官的一声高喝,众将并肩走进中军大帐。 **之看着舆图,开口说道:“末将以为应当先打襄平,那里是契丹重镇,若能打下此城,则契丹满盘皆溃。” 没错契丹人虽是游牧民族,但他们也是有城池的。 只不过这些城池大多是辽国时期修建的,那时的辽国已经不能说是一个纯游牧民族了,筑城、耕种、修书无一不通,和中原王朝没什么区别。 襄平曾是辽国五京之一,其位置在后世辽阳市,距离辽宁省省会沈阳已经很接近了。 襄平的建城历史非常早,几乎是东北地区最古老的城市,在古代绝对是辽宁地区的核心城市。 而霍端孝显然和他有着不同的看法: “襄平距大军有六百里的路途,我们还要绕过契丹多个部族和城镇,补给一旦被断,大军粮草断绝,后果不堪设想。” “臣以为,我们当先下广宁府,以此城为跳板,再攻打其他重镇。” 广宁不太出名,是后世的北镇市。不过北镇市的上属城市就很出名了,那就是锦州。 没错,就是那个‘全国烧烤看东北,东北烧烤看锦州’的锦州。 李彻端坐在主位上,看着霍端孝和**之二人据理力争。 帐下其他武将也分为两帮,分别支持攻打‘襄平’和‘广宁’,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 而以得耳布为首的蛮族将领,则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吵来吵去。 靺鞨人看不懂这些战略,打仗不就是带着人一股脑杀过去,见人就砍吗? 李彻没有加入争执,而是借此更深入地观察两人的带兵风格。 **之看似温文尔雅,是个风度翩翩的儒将,但其用兵爱好用险,主打一个高风险高收益。 而霍端孝用兵四平八稳,不讲究出奇制胜,而是偏于保守,稳扎稳打。 感觉两伙人争吵得差不多了,李彻心中有了决断。 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说话,其他人依然沉浸式吵架中,根本没人理他。 李彻无奈,只得一脚踢在身前东北虎的屁股上。 “嗷呜——吼!” 大松一声虎啸,惊得在场之人齐**里一颤,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李彻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虎真好用,比老师手里的教鞭好使多了。 当年要是送那个当幼师的前女友一只同款东北虎,也不至于分手了。 “诸位所说,本王都清楚了。”李彻面无表情地看向众人,不怒自威。 “无论是攻襄平,还是攻广宁皆是上策,既然如此,不如两者皆攻!” 众将皆是心头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彻。 **之瞪大了眼睛。 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喜欢用险了,没想到殿下更是天马行空。 一口气打两座重镇,这能对吗? “殿下,不可啊!”他连忙开口劝说道,“我军只有四万之众,若是再分兵,如何攻城拔寨?” 李彻摇了摇头:“谁说本王要同时攻城了?” “左军直取襄平,要闹出声势来,以作佯攻。那契丹大汗心中恐惧,必然命令其他部族来救,如此广宁城必将空虚!” “中军和右军趁此机会,将全部兵力压上,一口作气拿下广宁!随后再与左军一起,围剿救援襄平的契丹援军!” 第192章 手雷的初次登场 辽阔的原野上,泛起一片淡淡的绿色,嫩草探出头来,迎接和煦的春风。奉军左路军浩浩荡荡地在平原上行进,与之随行的还有靺鞨各部族。 旌旗猎猎作响,上面的‘奉’字在风中显得威武而庄严。 战马踏过松软的土地,蹄声铿锵有力,不时溅起黑色的泥土,将一只刚刚回归的大雁惊起。 它在半空盘旋几圈后,又振翅飞向远方。 嗖—— 突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正在空中盘旋的大雁腹部。 那雁扑腾几下,随即无力地坠落于地,惊起一片尘土。 “好箭法,今日有口福了!”解安微微侧首,看向身旁的杨璇。 杨璇面色不改,神情如常,只是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最前方的**之看着士兵们纵马取回大雁,表情带着些许忧虑。 解安见状,驱马来到**之身旁:“襄平城守将是耶律和吧?倒是个老对手了。” **之点了点头。 杨忠嗣在时,桓国军和契丹人交手过太多次,所以护国军上下将领对契丹高层都很熟悉。 这耶律和是契丹数得着的名将,而且还是契丹皇族,颇有威望。 不过面对杨忠嗣带领的桓国军,耶律和还是赢少输多。 “你为何不求少帅,让我们挂出桓国军的大旗?”解安突然问道,“若是能借桓国军名声,那耶律和必然胆战心惊,向广宁求援。” “有些事情是原则,万万不可触动。”**之淡淡回道,“莫要再提桓国军了,现在我们是护国军。” 解安没有说话,只是开口道:“不动用桓国军名号,就凭我们这些人,要想让耶律和因惧怕而求救,怕是不简单啊。” “这就要看少帅交给我们的火器,究竟有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了。” **之将视线移到身旁队伍中,士兵们鼓鼓囊囊的腰间,每个人都揣着两三颗手雷。 火药司准备这么长时间,手雷已经可以量产了,此次大规模配备军中。 虽然没解决插销的问题,依然要使用引线,但这种简易手雷已经是划时代的武器了。 **之大张旗鼓,根本没做掩饰,两万人浩浩荡荡地向襄平城杀去。 。。。。。。 襄平城守将耶律和也不是废物,自然已经得到了奉军大举来攻的消息。 此刻的他正骑在马上,立在距离襄平城南边三四里处的山坡上。 他的身后,是两万契丹骑兵。 在耶律和得知奉军来攻的那一刻,就没准备据城而守。 不是他小看奉军,李彻和高丽打的那一战已经传到契丹人耳中了,大部分契丹人都知道南边来了个骁勇善战的大庆藩王。 之所以率军出城迎战,是因为他手下勇士都是骑兵,在平原开战才能发挥出他们的优势。 趁着奉军未到来之际,耶律和迅速从周围部族抽调了几千壮丁,加上城中守军,凑出了两万骑兵,在城外列阵。 他觉得奉军远道而来,哪怕他们战斗力真的如同传闻中那么强,在还未经过修整的情况下,也绝对发挥不出来。 不如先下手为强,在对方还未准备好之时,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忽然之间,耶律和的瞳孔一缩。 他看到远处的平原尽头,出现一杆杆军旗在风中猎猎,奉军的先头部队已经隐约可见。 耶律和的眼神很好,他看到奉军队伍中虽然有半数骑兵,但另一半依然是步兵。 随后缓缓松了口气。 别管这个奉王多么能打,步兵也没有骑兵的战力高。 双方都是两万人,我这边都是骑兵,你奉王凭什么和我打? 此战,优势在我! 当即拔出腰间佩刀,怒喝道:“契丹的勇士们,庆人嚣张,犯我疆土,罪不可恕。“ “列阵,随本将杀过去!” “哇哦哦哦哦!” 契丹骑兵嘴里发出一阵阵怪叫,猛夹马腹,全力向远处疾驰而去。 马蹄掀起滚滚尘土,宛如汹涌的洪流在大地上奔腾不息。 而此时,**之已经看到远处如浪潮拍打而来的契丹骑兵。 他看向身后,一众靺鞨族长神色紧张,反倒是护国军将领个个面色潮红,跃跃欲试。 **之当即放弃了让靺鞨骑手打头阵的想法。 这群靺鞨人被契丹人打怕了,战斗意志远远没有契丹人强。 所以他们只能被称为骑手,而契丹骑兵能被称为狼骑。 若是硬要他们迎战,怕是接战的瞬间就会崩溃,甚至掉头反冲己方阵线。 “护国军!”**之拔出腰间佩剑,“迎敌!” 护国军虽杨忠嗣南征北战,个个都是丝毫不逊色于宁古军的精兵。 他们很快就按照预先演练的阵型,在原地建立起几个方阵。 枪兵在前,弓手在后,骑兵在最后。 而在枪兵和弓兵之间,还有一群猿臂蜂腰的士兵,从腰间摸出一个圆状物放在手中。 契丹骑兵越来越近,呼喊声震天。 “杀啊!” **之骑在马上,冷静地望着前方,心中计算着对方的距离。 二百步。 一百步。 五十步。 三十步。 当契丹人的箭矢已经落下,前头的契丹骑兵已经架起手上长枪,距离他们最近的护国军枪兵已经能看清楚对方脸上的狞笑之时。 “滴滴滴嘟嘟嘟,滴滴滴嘟嘟嘟!” 嘹亮的号声响起,阵中的士兵们收到号令,立刻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手中的引线。 随后,使出全力,按照日常训练时的样子,扔出手中手雷。 密密麻麻的手雷,从天空中划出半圆形的弧线,落在前方契丹骑兵的马蹄之下。 耶律和亲自带领冲锋,他看到奉军士兵们扔出的东西,似乎是一个冒着烟的罐子。 罐子不大,也没什么威力,甚至有几个砸到契丹骑兵脑袋上,也只是让后者歪了歪头。 耶律和心中疑惑,这大庆奉王的军队什么毛病? 便是用投掷武器,也该是标枪、飞斧之类的吧,扔个罐子有什么用? 还未等他多想,身旁亲卫中有身手敏捷者,已经抬手在空中捞到了一枚,放在手中好奇地摆弄着。 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亲卫摸了摸脑袋,向耶律和伸出手中手雷,开口道:“将军,这东西好像没什么......” 就在这时,耶律和的视线突然被刺眼的白光占据。 随之而来的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一股钻心般的灼痛。 轰—— 轰隆隆—— 第193章 手雷逞威,首战大捷! 亲兵只觉得手中一阵巨力传来,完全没有疼痛的感觉,身体轻飘飘地飞到空中。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的是周围不断掀起的热浪,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升空。 被手雷炸到的还有耶律和。 好在那亲兵向他展示手雷时,两人中间还有一个亲兵隔着。 爆炸产生的冲击没直接波及耶律和,但他依然躲不过大量飞溅而出的铁片,相当一部分铁片都钻进了他的皮肉里。 耶律和死死抓着受惊战马的缰绳,上半身一片血肉模糊,迷茫地看向硝烟弥漫的战场。 一颗颗手雷在人群中炸开,如同一道道平地惊雷,掀起了朵朵血花。 巨大的爆炸声惊动了契丹人的战马,受惊的马儿四处乱窜,导致大量的契丹骑兵被甩下马背,随后被马蹄狠狠践踏。 一时间,惨叫声、爆炸声、嘶鸣声不绝于耳。 “那什么东西,庆人用的是什么东西?”耶律和像是失了魂一样,嘴里喃喃自语。 耶律和也见过火器,无论是和庆军,还是和曾经的桓国军对战时,对方都用过火器。 但没人告诉他,火器竟有如此毁天灭地的威力啊! “将军,莫要耽搁,快走!”幸存的亲兵连忙上前大声喝道,试图将他叫回现实。 **之自是不会给契丹人反应过来的机会。 士兵们每人携带两三枚手雷,刚刚扔出去的只是第一批。 待到第一轮爆**息后,第二轮手雷已经从空中落到了地面上。 又是一阵连环爆炸,冲在最前面的契丹骑兵几乎全军覆没,而后方赶来的骑兵又刹不住马脚,狠狠撞在同伴的身体上。 不需要扔出第三波手雷,曾经叱咤北地的契丹狼骑,在短短几个瞬间就已经全面崩溃了。 “小姐,是时候了!” **之看向身旁的杨璇,后者微微颔首,双手交叉从腰间各自抽出一把雁翎刀。 “骑兵,随我杀!”一声娇叱过后,杨璇率先打马,手持双刀疾冲出去。 身后的护国军骑兵只觉热血沸腾,或架起骑枪,或拔出腰间马刀,紧紧随着杨璇杀奔过去。 手雷造成这么大的声响,契丹骑兵的马基本都吓废了,完全不听从骑手的指令。 然而,护国军的马匹却都是安然无恙。 那是因为,安置战马的监马司,被李彻放到了城外,和火药司临近的地方。 火药司三天两头测试火药,奉军的战马早已经听惯了爆炸声,自是不再害怕手雷。 至于为什么朝廷派来了司丞,李彻依然能掌控马政大权。 很简单,搞定那个司丞不就行了嘛。 李彻是个文明人,不打他也不骂他,只是把他安排到王三春等一众罪徒军将领的隔壁。 每天和一群从良的穷凶极恶之徒做邻居,让那司丞整日提心吊胆,最终哭着向李彻表达归顺之心。 护国军中骑兵数量不多,一千五百人左右,马匹也没有骑兵营的好。 但此刻契丹骑兵早已经彻底崩溃,烂糟糟的如同一盘散沙。护国军又有杨璇、解安、解全、解明这些猛将,瞬间就被凿穿了阵型,契丹人鬼哭狼嚎,血流成河。 **之看向身后一众目瞪口呆的靺鞨首领,淡然开口道:“胜局已定,各位首领还不愿出击吗?” 语气中带着不可置疑的威胁。 众多首领只觉一股寒意从尾巴根升到脑袋尖儿,人总是会恐惧未知的事物。 手雷这等武器完全超脱这些靺鞨人的认知,让他们心中对奉军的最后一丝不满都消弭殆尽。 众首领不再犹豫,亲自领兵上阵,上万名靺鞨骑手一拥而上,从四面八方向契丹军队包围而去。 仗打到这个份上,也不需要什么章法了。契丹骑兵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刀都砍到脖子上了,连躲都不会躲。 耶律和跑在最前面,身后漫山遍野都是契丹溃兵,再后面则是紧追不舍的护国军骑兵。 护国军士兵这次可杀爽了,虽然之前跟随杨忠嗣也是屡战屡胜,但那是靠着士兵们以命相搏才换来的。 而这一战呢? 护国军几乎没什么战损,除了契丹骑兵第一波箭雨造成了一些伤亡外,剩下的都是单方面的屠杀。 耶律和在亲兵的护卫下,马不停蹄地逃窜了四五里,直到跑回襄平城才停下来。 此刻的耶律和总算是清醒了一点,在亲兵的搀扶下登上城墙,向城外看去。 城外旷野上,溃兵密密麻麻一片,旗帜东倒西歪,惨不忍睹。 “快,收拢残兵,准备守城。”耶律和大口喘息着。 亲兵面色惨白地看着远处,艰难开口道:“将军,怕是来不及了。” 耶律和顺着亲兵的眼神看去,却见远方的小山丘已经飘扬起‘奉’字旗,黑衣黑甲的奉军士兵依然兵临城下。 帅旗之下,一袭长袍的**之目光沉静如水。 耶律和痛苦地缓缓闭上了双眼,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关城门!” 沉重的城门缓缓关闭,而门外还有相当多的契丹残兵没有进城。 耶律和管不了那么多了,契丹残兵和追兵已经纠缠在一起,若是再不关城门,残兵越聚越多,到那时想关都关不上了。 为将者明白的道理,当兵的却是不明白,在他们看来,自己被耶律和抛弃了。 未能进入襄平城的残兵站在城墙下痛骂耶律和,更多的人则回头面对追上来的奉军,跪在地上行法兰西军礼。 **之下令各部约束士兵,不得伤害投降之人,将投降的契丹士兵集中看管起来,并调集军队对襄平城完成合围。 半个时辰之后,襄平城被护国军为了个水泄不通。 耶律和强忍着身上伤势的痛苦,盘点战损。 随后便绝望地发现,只跑回来三千溃兵,算上城内留守的五千士兵,能参与守城的兵力已不到万人。 而护国军基本没有战损,仍有两万人之众。 若是未见过手雷,耶律和还敢守一守,毕竟攻守优势不是兵力差距就能掩盖的。 但见过手雷之后,耶律和完全没有了死守的打算,当即下令征集勇士突围,去向各契丹部族请援兵。 城外的**之更是大手一挥,下令严防死守东、西、北三个方向,往南方突围的则一律放行。 第194章 大庆百姓就是比你们金贵! 耶律和大败而归,李彻的战略第一步宣告成功。 **之并没有贪功冒进,而是完全贯彻李彻的命令,一边向奉军主力传递捷报,一边向襄平城发起看似猛烈的进攻。 每隔一个时辰,护国军便猛攻四个城门,号角连天,摇旗呐喊,做出总攻的假象。 实则冲上去的都是靺鞨兵,护国军的嫡系士兵一个都没动。 但为了让耶律和有危机感,**之还会让人用手雷轰炸城门。 虽然手雷的威力还不足以将城门炸塌,但每次爆炸都能让守城的契丹士兵感受到极强的震感,从而心生恐慌。 这还不够,**之还令人建造投石机,时不时将捆在一起的手雷抛进城去。 虽然护国军没有登上城墙,但死亡的恐惧一直笼罩在契丹守军的头上。 耶律和行走在墙根底下,看着成片躺在地上的伤兵,脸色惨白。 “疼!好疼!” “啊!!!我的腿,腿好疼!” “兄弟,不疼了,腿在城外的树上挂着呢。” “我看不见了!啊啊啊啊!” “杀了我吧,杀了我!” 伤兵们皆是炸伤,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场面相当惨烈。 耶律和巡视了一会儿,心情已经降到了谷底。 奉军扔过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中原人的火器? 可是火器不都是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根本没什么杀伤力吗? 耶律和搞不懂,普通的契丹士兵更搞不懂。 军中甚至已经出现了传言,说奉军有雷神相助,不能再和奉军打了,否则触怒了雷神,所有人都要死。 想到这里,耶律和只觉得越来越绝望,恍惚之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身旁亲兵连忙扶住他,担忧道:“将军,您没事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觉得头有些沉,身上也有些发烫。 晃了晃脑袋,耶律和强打起精神来。 守城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向奉军谈和吧。 。。。。。。 契丹使节进入护国军大帐时,**之等人正在分食烤马肉。 这一仗炸死了不少战马,再加上惊慌失措下跑丢的,和腿摔断了残疾的。 战后只收回了不到一万匹马,依然能骑。 不过**之已经很满足了,奉军一直都缺马,大部分马匹都集中在骑兵营。 为了让骑兵营有战斗力,每个骑兵都是一人双马,这让本就不多的马匹更难流入护国军了。 如今缴获了一万匹马,至少也要分护国军三千匹吧? **之想着,脸上不由自主漏出笑意,而下方的契丹使节已经抚胸行礼: “大辽使臣见过大庆奉国将军。” **之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目光阴冷地看向此人:“大辽?哪里来的大辽?” 大辽早就亡了,在桓朝之前就亡了。 现在的契丹不过是当年辽国的流亡皇室,勉强凝聚起来的联合部族罢了。 只是他们一直念念不忘祖先的辉煌,到现在还自称大辽而已。 在东亚文化圈,任何一个大一统的中原帝国,绝对不会承认其他帝国的存在。 契丹使节面露尴尬之色,只能再次下拜:“契丹使节,见过将军。” **之冷哼一声:“来此何事?” 使节面露戚戚之色:“耶律和将军让我来问贵军,不知我们何时触怒了奉国,贵军又为何不宣而战?!” “不宣而战?!”未等**之回话,一旁的解明突然拍案而起,“契丹蛮夷不尊教化,压迫、掠夺我朝阳城百姓多年。” “前几日更是派兵入侵朝阳城矿场,造成上千军民伤亡!此等血海深仇,已是不死不休,还需要宣战?” 使节大惊失色:“绝无此事啊!不是我们干的......” **之冷言打断道:“我知道不是你们干的,是松漠部干的。但你们契丹不是一个国家吗,此事算在契丹人头上应该不算冤枉吧?” 使节闻言一阵语塞,有苦说不出。 这话怎么接,说大汗控制不了其他契丹部族? 不等这些庆人下手,大汗怕是第一个就把自己砍了。 若是承认松漠部是契丹的一员,那岂不是间接承认了此事就是契丹干的吗? 使节只觉得自己哪怕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只得苦苦哀求道:“即便如此,我军已经损失了近两万余人,这仇怨应当算了解了吧?” “还请贵军退军,将军必会上报大汗,以厚礼相报。” “退军?”解明咧嘴一笑,“哪有这么容易?” “俺家殿下曾经说过,大庆的百姓天生金贵!一个大庆百姓的命,至少要用一百个契丹人的命来换!” “两千条人命,你自己算算,需要多少契丹人的脑袋来补?!” 契丹使节一个踉跄。 一换一百人?饶是他算术不太好,也知道这必然是个天文数字。 辽国巅峰时期的人口有九百多万,可那是曾经。 现在的契丹大汗治下,连一百万人口都没有,纯契丹族也就五十万上下,这是直接要让契丹人口灭亡一半啊! “还有,曾经你们在朝阳城祸害的百姓,至少有几千人吧?他们的命也得算上!” 这次契丹使节是真的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么算的话,那契丹只能灭族了。 “行了,我也不杀你,回去给耶律和带个信。” **之俯视着使节,缓缓道: “负隅顽抗绝无生路,若想活下去,唯有投降一条路可走!” “送客!” 几名虎背熊腰的护卫上前,抽刀驱赶使节出大帐。 契丹使节失魂落魄,望着营中飘扬的奉字旗,心中一片悲凉。 曾几何时,自己也去过宁古郡,那里的大庆人对自己奴颜婢膝,说话都不敢大声讲。 这才多长时间啊,怎么双方的地位突然就两极反转了呢? 使节想不通,只能回到襄平城向耶律和复命。 此时的耶律和已经起不来床了。 当使节将**之的话和盘托出时,耶律和瞪大眼睛,浑身颤抖:“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噗—— 随即一口鲜血喷出老高,从病榻上滚落到地上,昏死过去。 “将军!将军!” 众人连忙上前扶起耶律和,有军医上前查看,发现对方已经气若游丝?,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第195章 大宝贝来了! 李彻百无聊赖地坐在大帐中,把玩着手中的老虎尾巴。 经常去古代打仗的人都知道,真正的战争远没有电视小说中那么激烈,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用在行军、驻守、修整上。 尤其是如今的情况,在没收到**之左军的消息之前,自己的中军和霍端孝的右军都不能动。 不仅不能动,而且不能大张旗鼓地建立营地驻扎。 毕竟广宁城里的契丹人也不是傻子,上万人在城附近驻扎,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李彻只能带着奉军一头扎进深山里,小心翼翼地藏匿起来。 成败就都交给**之的护国军了,自己能做的只有等待。 李彻自认是个敢放权的领导,在战略定下来后,战术就交给麾下统帅去解决。 所谓用人不疑,用人不疑。 他可不像是某位微操大师,喜欢越过战区司令、集团军司令、军长、师长,去操纵一个连队...... 大松突然耳朵竖立,整只虎站立而起。 李彻瞬间回过神来,听着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脏顿时猛烈跳动起来。 秋白掀开门帘快步走入,脸上带着兴奋之色。 李彻站起身:“有消息了?” “恭喜殿下,护国军在襄平城外五里和契丹骑兵相遇,大败敌军两万骑,斩首数千,俘获大量马匹、弓箭、铠甲!” “我军几乎毫无伤亡,且俘虏一万名契丹骑兵,此刻已经兵临襄平城下!” “敌将耶律和溃败至襄平城,陈将军下令围三缺一,放敌军从南面突围请求援兵。” 秋白快速且简要地说完,这才将口中那股气吐出。 “呼——” 李彻先是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随后猛然落掌到老虎屁股之上,大声道: “好!好!好!**之有大将之风,真乃吾之武安侯!” 野外击败两万骑兵的含金量可太高了。 更何况**之手下只有一万步骑混合的军队,和一支不可堪大用的靺鞨蛮兵。 契丹骑兵在平原一直是不败的神话,哪怕是当年的庆帝,也只能用精锐步兵依托有利地形去击败他们。 而**之大败不可一世的契丹骑兵,自身战损还能忽略不计,此等战绩足以令朝堂众将汗颜了。 也有可能是手雷太猛了,把耶律和炸懵了? 不会是直接炸死了吧? 李彻不再想这些,而是看向身后舆图。 **之都送来战报了,那么此刻去求援的契丹骑兵应该已经到广宁城了。 不出意外的话,广宁城会立刻出兵驰援,而自己这边的机会也到了。 “传令燕三,斥候营全体出动,密切监视广宁城情况,稍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 秋白拱手行礼,刚欲要走,却被李彻再次叫住:“等一下,毛毛躁躁的。” “传令霍端孝,立刻来中军议事!” “传令全军,随时做好出击准备!” “告诉陈规,他那大宝贝不要藏着了,该让它亮个相了!” “是,我这就去!”秋白一一记下,转身出帐。 李彻转身看向身后舆图,眼神越来越亮。 **之赢得这么漂亮,或许计划可以改一改了。 若是广宁城拿下的顺利,自己可以立刻转移和**之会师,再把襄平城攻下来。 如此,前世的辽宁西部地区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到时候再去大连和葫芦岛建城,基本的战略格局就完全打开了。 辽宁的位置很重要,非常重要! 位于东北与华北的交界,南临辽东湾,北靠朝鲜半岛,西接黄海。 后世1959年冷战期间,美国计划向中国各大城市动用蘑菇弹,辽宁一个省就分到了159枚,是全国之最! 除了强大的工业基础外,还有地理上的战略优势。 李彻有一种感觉,这是一个机会,是自己掌控整个关外东北的重要机会! “妈的!”李彻一咬牙,眼中带着些许癫狂,“干了!” 。。。。。。 下午时分。 斥候营传来消息,广宁城的守军突然出动了大半,直奔北方而去。 早已经做好准备奉军从山林中倾巢而出,一路急行军开到广宁城脚下。 广宁城守将看到,地平线上密密麻麻出现无数人影,差点魂都吓掉了。 今天的发生的一切太过魔幻,先是处于自己后方的襄平城被庆人袭击到守不住。 自己刚派兵去援,自家城下又出现了上万庆军。 大庆在关外何时有这么多兵了? 当守军急急忙忙关闭上城门,李彻和霍端孝已经各自带领军队集结完成,从两面将广宁城夹击起来。 李彻看着眼前那似乎不比朝阳城墙矮的高墙,知道今天不动点真格的是不行了。 “陈规,你他娘的铜炮呢?!” 随军而来的陈规面露肉疼之色:“殿下,炮就铸了两门,您确定现在就用?” 李彻不耐烦道:“少废话,炮铸出来不就是用来打的嘛,赶紧推出来!” 陈规虽然有些舍不得,但也想看看铜炮在实战中的威力。 指挥火药司的工匠,从阵后拉出铜铸大炮。 铜比铁的稳定性高,火药司对火药的了解还不够,所以只能用铜造出简易版大炮。 铜铸大炮非常沉,要三匹驮马拉着,后面还有好几个壮汉推着控制方向。 长长的炮筒骄傲地伸向天空,火药司的炮手上前调整炮位。 这尊奉国初代大炮的构造和红夷大炮相同,炮管长,管壁厚,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 主要发射实心铁弹和霰弹,而攻城时实心弹效果更好。? 实心炮弹会以平缓的抛物线飞行,有效射程约为500米,能够在坚硬的地面上弹跳,类似于石块在水面上打水漂的效果。 调试完毕后,李彻来到炮手身后,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炮手激动道:“殿下,俺叫柱子!” “好,柱子!”李彻拍了下炮手的肩膀,“看见那个城门楼子没,契丹人的将领就在那,给我狠狠地打那个地方!” “打得准了,本王赏你百两白银!” 柱子面色通红:“是,殿下!” 随即有些扭扭捏捏道:“殿下......俺能不能不要银子,要点别的。” 李彻问道:“你想要什么?” “俺想要个媳妇!” 李彻哑然失笑:“妈的,行,你小子痛快!” “打下那个城门楼子,老子赏你两个契丹小媳妇儿!” “好嘞,您瞧好吧!” 柱子瞬间精神抖擞,蹲下身开始测距,炮口逐渐转向,直指城门楼上的契丹守将。 第196章 广宁城,破! 柱子掌控一门炮,陈规则掌控另一门炮。 火炮这玩意还是太超前了,整个火药司除了柱子天赋异禀外,只有陈规这个火药狂魔能使明白。 “殿下,可以了。”陈规回首报告。 李彻看向远处城墙,密密麻麻站满了契丹士兵,显然是已经做好了防守接战的准备。 他们肯定想不到,率先冲上城墙的不是奉军士兵,而是...... “开炮!!!” 李彻一声令下,两名士兵立刻点燃引信。 炮筒内的火药瞬间被点燃,产生的气体压力将炮弹推出炮膛! 轰隆! 一声震天响动后,炮口冒出缕缕白烟,一颗实心铁弹呼啸而出! 它以惊人的速度划过天空,在乌云间留下一道短暂却耀眼的轨迹。 轰然巨响之后,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随着重力的牵引,它开始从高空俯冲而下。 地面上的契丹士兵茫然抬头,只见一道黑影快速放大。 顷刻间,铁弹重重砸下——首先是猛烈的一声巨响,接触点瞬间爆裂出狂暴的气浪,砸到几名倒霉的士兵中间。 溅起的石头碎片四溅而出,周围的士兵顿时发出阵阵惨叫。 然而,还没完。 炮弹的冲力依然还在,如同打水漂一般在地面上再次跃起,砸向阵型后方。 这一次就没那么幸运了,跳起来的炮弹精准无误的砸中一名契丹士兵头部。 那颗脑袋如同西瓜般爆掉,红白之物飞溅得到处都是。 炮弹又在地面上跳了几下,没再砸中其他人,而是落在土地中安静了下来。 城中死一般寂静,只能听到几名倒霉蛋的哀嚎之声。 守将目瞪口呆地回头看去,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柱子,你他娘的打歪了!”李彻怒斥道。 柱子一脸惋惜地猛砸手掌,就高了那么一点点,就砸中城门楼子了。 到手的大胖媳妇随着炮弹飞远了! 就在此时,又是‘轰’的一声,吓得李彻一个哆嗦。 原来是陈规那边的炮响了! 这一次,抛物线非常精准,直奔城门楼而去。 李彻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看着那小黑点从高空急速落下。 随后,‘轰’的一声,砸到城门楼的支撑柱上。 “柱子,砸到柱子了!”李彻猛拍柱子的后脖颈,心中无比畅快。 瞬间,猛烈的撞击声如同雷鸣般在空中炸裂开来。 承重柱无法抵挡炮弹的力量,瞬间崩溃粉碎,轰然倒下。 震耳欲聋的声音,伴随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充斥着整个空间。 城门楼在这种无可抗拒的力量下开始倾斜、摇晃,然后重心失衡,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坍塌。 厚重的石砖和木梁仿佛失去了支撑,纷纷崩落,将整个建筑变为一片废墟。 敌军守将尚未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随着城门楼解体,他被压在了沉重而冰冷的瓦砾和碎石之下。 在城门楼倒塌的一瞬间,李彻猛然抽出腰间长剑,高喊出声:“奉军,攻城!!!” 随着李彻的声音落下,凄厉而振奋的冲锋号声再次响起。 无数宁古军士兵左手盾牌,右手短刀,从李彻身后如同潮水般涌动而去。 契丹守军失去了城门楼这道屏障,防线骤然松弛下来,他们仓促地试图重整阵脚,却已为时晚。 弓弩营率先站上前线,在校尉花嬴的一声令下后,如雨般密集地射出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而致命的弧线。 契丹守军措手不及,被迫后退,城墙上的战线变得稀疏。 步兵随后赶到,数十架攻城梯瞬间搭上城墙。 王三春手持长刀,身先士卒,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先登者赏银千两,记大功!” 士兵们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奋不顾身地冲上梯子,手脚飞快地攀爬而去。 契丹守军根本组织不起来有效的反击,连城上射下来的箭雨都稀稀拉拉,攻上城墙的宁古军多点开花,以迅雷不及之势占领了大片区域。 其中王三春率领的亲兵最勇猛,他们以无可阻挡之势冲入缺口,如同猛兽脱缰一般,不顾一切地突破敌人的残余抵抗。 王三春挥动大刀,一连砍下几颗人头,随后从城墙台阶一路跑下,直奔城门的方向而去。 城门的守军如同惊弓之鸟,只是稍加阻挡了一下,便惊恐地丢弃兵器开始逃窜。 王三春杀散几个守军,随即一刀又一刀砍向城门的门栓。 木屑飞溅,在王三春不断用力下,门栓不堪重负断裂两半。 身后早有亲兵上前,将城门推开。 “好机会!”李彻眼睛顿时一亮,“让步兵让开道路,越云,到你发挥了!” 早已等候多时的越云拉下面甲,手中长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具甲营,冲锋!” 收编护国军后,李彻继承了护国军的一百五套具甲,将具甲营从五十人扩充到了二百人。 人数的提升,对人马具甲的具甲骑兵意义重大,已然有了无敌之势。 城门大开,尘土飞扬,那震天的马蹄声如雷鸣般滚滚而来,两百具甲骑兵如同风暴般席卷而至。 具甲骑兵冲锋的队形整齐划一,如同一道钢铁洪流,无情地碾过敌人的阻挡。 契丹守军已在之前的连番冲击下疲惫不堪,这股所向披靡的铁骑,无疑是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瞬息之间,敌人纷纷溃逃,他们设下的最后防线不过是纸糊般脆弱,根本无法抵挡。 冲天尘土间,只见具甲骑兵所到之处,无不摧枯拉朽、力破千军。 恍惚之间,李彻远远看到广宁城上的一根根狼皮幡被砍断,扔到城下。 随后,自己的奉字号王旗在城墙上空飘扬。 广宁城,已破! 就在这时,身旁换来柱子可怜巴巴的声音:“殿下,俺媳妇还有吗?” 李彻笑骂道:“你小子都没打中,还想要媳妇?” 柱子顿时一瘪嘴,眼瞅着都要哭出来了。 李彻哈哈大笑:“行了,两个媳妇是没了,不过可以分给你一个!” “说罢,你小子喜欢什么样的,本王亲自去给你挑!” 柱子大喜过望:“殿下,俺喜欢胖的,俺娘说大胖媳妇好生养,旺夫!” 李彻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没好气地拍了拍柱子的脑袋: “好小子,你这癖好比本王还怪!” 第197章 胡子怎么越来越痒了? 城门失守,奉国大军倾巢而入。 李彻在亲卫营的护卫下,走过城门楼下方的城门,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心中唏嘘不已。 赢的有些太轻松了,李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再怎么说,广宁城也算是一处战略城池,负责防守的要么是契丹可汗亲信,要么是大部族首领。 没想到这么不堪一击,基本没组织起有效的防御,给李彻一种对方是人机的感觉。 比如,正常的城池不仅仅只有城门,至少要有一个瓮城,也就是在城门外修建的半圆形或方形的护门小城, 这样哪怕王三春夺下来城门,越云的重骑兵也不可能直接冲进去。 但广宁城就是没有,而且不是建城的时候就没建,而是后来被契丹人扒了,拿砖石去盖别的建筑。 李彻理解不了这群契丹人的脑回路,辽国契丹祖先的智慧,他们是一点都没继承啊。 见到王旗进入城池中,王三春连忙上前迎接: “殿下,守城的将领是燕然部落的首领,被我们从废墟里扒出来时,已经断了气。” “城中原有守军一万五千余,去襄平城支援了八千人,城中还剩七千守兵。刚刚那一战,我军斩首三千级,除了部分失踪外,其他契丹士兵皆已投降。” 李彻点了点头,刚刚奉军都杀红了眼,敌人死伤多一点也正常。 火炮只能算是威慑,真正造成大量杀伤的还是越云的具甲骑兵。 二百名具甲骑兵像是推土机一样在人群中碾压,光是死在他们马蹄下的契丹士兵,就至少有一千人。 这就是自己为什么不放弃发展骑兵的原因,若是使用得当,骑兵比火药还猛。 毕竟在只拥有黑火药的情况下,火器的威慑力要远大于杀伤力。 “除此之外,我们在车内发现了大量......奴隶。” “哦?”李彻闻言顿时心中一震。 关外蛮族还有纯粹的奴隶制度,只不过被奴役的一般都是除了契丹人外的其他异族。 在大庆,至少明面上已经没有奴隶了,即便是有人口交易也是在暗处。 王三春接着吐槽道: “那群契丹人真没拿这些奴隶当人,每天安排他们六七个时辰的苦役,工作做的不好还有体罚。时不时还要把女人拉走取乐,比罪徒营的日子还难过。” 李彻对此倒是不意外,奴隶没有人权这不是常识吗? 中原王朝有道德约束,也有儒家思想的印象,让当权者不敢明目张胆地将人当做工具。 关外蛮族可没这些,那是真把奴隶当牲口使唤。 李彻略微思索了一下,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奉国缺人啊。 哪怕算上靺鞨人和高丽人,也没到二十万。 二十万人够干什么的? 朝阳城那些新建的部门,哪个都急需补充劳动力。 “走,带我去看看。” “喏。” 广平城的面积并不小,大约相当于四分之三个朝阳城。 这个城池似乎就是用来集中管理奴隶的,城中看不到契丹人喜欢住的毡帖,反倒随处可见破旧杂乱的土坯房,看上去年代久远,八成是辽国时代的产物。 奴隶们被聚集在城中心的空旷处,宁古军士兵把守在各个要道。 李彻放眼望去,一张张绝望而麻木的脸映入眼帘。 里面有靺鞨人、有高丽人、有奚族人、有室韦人,甚至还有一部分庆人。 能听见小孩的哭喊声,也有女人的低泣声。 李彻默默向身后伸出手,秋白心领神会,连忙递上一个铁皮箍成的喇叭。 看着场中万余名奴隶,李彻缓缓开口道:“本王,大庆奉王,李彻!”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一道道视线射向前方,那道威武的身影。 奉王!来的竟然是一个王! 要知道,大庆的王可不像蛮族的王那样,一点都不值钱。 众人屏住呼吸,忐忑地看向李彻,等待未来命运的审判。 “从此刻起,你们所在的这片土地,这片契丹人的土地!这座广宁城,这座辽国建造的坚城!” “便是奉国的土地!” 众人面露迷茫之色,大多数人听不懂夏语。好在人群中有一些大庆奴隶,主动站出来做翻译。 “本王看到,我的面前,站着好多个民族,一个个在屈辱中呻吟的民族!” “曾经纵横辽东的靺鞨人!” “雄踞半岛的高丽人!” “源于东胡,崛起于北方的室韦人!” “甚至还有,和本王同样来自中原的......大庆人!” 翻译到这里,一些庆人奴隶声音越来越小,缓缓低下了脑袋。 “契丹人在你们的脖子上作威作福,他们随意践踏你们的尊严,抢夺你们的食物,玩弄你们的女眷!” “汝等的躯体虽然还活着,但尊严被践踏,魂魄早已荡然无存!” “你们或许在想:‘大庆的藩王说的都是屁话,我需要遮风避雨的住所,和一块足以果腹的干粮,而不是什么狗屁尊严。’” “是的,你们想的很对,生命实在是太重要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 “你们需要的,不只是一块干粮、一块肉干!而是要先成为一个人,一个能决定自己未来的人!” 李彻指了指身后那片污秽窄小的土坯房,脸上带着轻蔑:“这是什么房子?我奉国的猪,住的猪圈都比这宽敞!” “住在这种地方,你们有何面目自称为人?!” “而现在,本王给你们重新变成人的机会!” “契丹欺辱你们,你们却只会痛苦地哀嚎,卑微地求饶。这样的人,是没有骨头的!这样的人,是低贱的!这样的人,只配当一个奴隶!” “你们应该用手中刀剑让敌人颤抖!应该碾压他们的尊严、生命,让他们知道你们不是一群低贱的奴隶!” 奴隶们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脸庞染上一层红晕。 男人们眼睛充血,紧紧握着拳头。 李彻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孔下面痒痒的,伸手挠了挠,继续说道: “加入我们,加入奉国,本王的藩国接纳任何种族,即便是异族也可以争取到和大庆人相同的地位!” “现在,做出你们的选择。” “让本王看看,你们是一万个奴隶,还是一万名坚贞不屈的奉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名庆人奴隶忽然站起身,振臂高呼: “我要做奉人,不要当奴隶!” “我也要当奉人!” “妈的,都是游牧民族,凭什么我们是奴隶!” 上万奴隶同时高呼出声,将积攒已久的怒气宣泄而出。 李彻抽出腰间长剑,右手握住剑柄,手臂抬高45度。 “现在,效忠于我,加入奉国!” 众多奴隶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 “参见殿下!参见殿下!参见殿下!” 李彻收起长剑,脸上带着浅笑。 嘴炮技能发动成功! 一万劳动力,get!!!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没留胡子,人中怎么越来越痒了呢? 第198章 赐名墩子! 一万多名奴隶加入奉国,登记身份信息是个麻烦事。 李彻没时间去做这些事了,只能先把各个种族的人区分开来。 来自中原的大庆奴隶,自动获得奉国民籍。 这些人大多是被契丹人掠夺来的,也有少部分是前朝炀帝征高丽时的逃兵。 但不管他们来自哪里,只要是中原人,加入奉国那一瞬间就是高贵的奉人,天生就高其他民族一等。 这种处理方式可能有些民族主义,但李彻要的就是民族主义! 他要在奉国形成一个规则,大庆人是最高贵的,所有人都要向往成为真正的奉人,和庆人同一地位,并为此付出努力。 这将是未来所有奉国异族人的目标,只有这样才能提高他们的主观能动性。 至于种族的其他奴隶,由于他们不是战俘,所以自动获得第六级民爵。 第六级民爵已经很好了,可以自主选择居住地,自由行动,参与劳动,获得大部分福利。 若是想要更多权力,那只能靠他们自己争取了。 那四千个投降的契丹人,就没这么好运了,一律成为最低的九等民爵。 他们是战俘,战俘就慢慢从第九级往上爬吧。 安排好奴隶后,李彻召集将领们开会。 这破城实在没什么议事的地方,随便找个墙头,众人席地而坐。 秋白将一张牛皮制作的舆图铺开,李彻指着图上襄平城的位置,开口说道:“时间紧迫,长话短说。” “广宁城拿下了,但战争远没到结束的时候,我们要尽快去襄平城和护国军会师。” 李彻转头看向霍端孝:“宁古军的情况怎么样,还能不能赶路?” 霍端孝点了点头:“攻城没有鏖战,一个时辰结束战斗,将士们体力足够。” “那就好。”李彻回头看向其他人,“我的意思是,部队立刻出发,以最快速度赶到襄平城城下。” “襄平城被围,其他契丹部落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正在前往支援。” 王老四一脸担忧:“陈将军他们围困襄平城已经三天了吧,离得近的契丹援兵怕是早到了。” 李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契丹援军不会立刻发起进攻。” “一个契丹小部族几百人,中型部族也就两三千人,他们拿什么去进攻护国军的两万大军?” “他们只能等,等到援军越聚越多,凑齐足够的人数,再发动总攻。” “我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在契丹援军集结完毕之前,赶到战场!” 李彻分析得有理有据,众人齐齐点头。 “那......广宁城怎么办?”王三春问道。 “一定要守。”霍端孝开口道,“有广宁城在,我们后方就是安全的,还能保证粮道通畅。” “那谁来守?”王三春又问道。 李彻思考了一下,看向周围众人:“选一个校尉出来吧,宁古军中有没有出彩的?” 王三春突然想到了什么:“倒是有一个......当初矿场遇袭,跑出来报信的就是他。” 墩子矿场报信立功后,功劳已经足够胜任校尉了。 王三春一直比较欣赏他,所以第一时间向李彻推荐。 “找来,我看看。” 不多时,穿着校尉甲胄的墩子赶了过来。 “参见殿下。” 李彻抬眼看去,面前是一个身材高大、不苟言笑的汉子,看上去大约二十七八。 眉眼之中满是沉稳,手臂上似乎有旧伤,还打着绷带,但看着的确挺靠谱的。 “李墩子是吧?”李彻开口道,“倒是和本王同姓,也算是有缘分。” “本王欲把这座广宁城交给你,可敢接命?” “你可要想好了,本王带着大队兵马离开后,周围的契丹部族得知广宁城失守的消息,必然大举来攻。” “之前的契丹人足足有万余人,都没守住这个城,你能做到吗?” 墩子没有第一时间答应,稍加思考后,才开口道:“殿下能留给我多少人马?” “只有两个营,外加两千辅兵!” 辅兵就是武装民夫,民夫中忠诚度比较高的,发个武器就算是辅兵了。 “殿下要我守多久?”墩子又问道。 “半个月!” “末将愿意!”墩子果断道。 “好!”李彻面露欣赏之色,“本王再给你留下二百枚手雷,城中新加入的庆人也都留给你。” “谢殿下。” “记住喽。”李彻面色一变,“半个月,本王要你守半个月。” “十四天之内你要是丢了城就是死罪,十五天你要是丢了城,本王依然记你的头功!” “末将明白,城在人在!”墩子以手捶胸,单膝跪地。 “好好好!”李彻笑着扶起他,“你这名字不好,李墩子,不像是个将军的名字。” “本王再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 “您......”墩子沉稳的脸上终于露出错愕之色。 “墩子,就是厚大的整块石头。”李彻来回踱步。 “不如就取一个‘石’字,不过单一个‘石’字也不好听,不如......” 李彻眼睛一亮,看向墩子:“李勒石如何?” “所谓勒石,便是刻字于石,立碑表功之意。本王希望你再创功劳,勒石以记之。” “勒石...勒石...”墩子没回话,只是有些失神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王三春顿时气急,连忙踹了他一脚:“还不赶快谢恩!” 李勒石这才回过神来,再次下跪,声音颤抖:“末将,谢殿下赐名!” “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跪。”李彻眼神一肃,“李勒石,记好了,十四天!” “是,殿下!十四天!” 。。。。。。 襄平城下,护国军营地。 营地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深坑。 深坑上方,护国军的几名将领战成一排。 “周围的契丹援军越来越多了。”解明微微探口气,“老陈,你真要这么做吗?” **之面色平静,眼眸落在深坑之中。 “这可是一万名俘虏,全都坑杀了,怕是有失天和啊!”老大解安也开口劝道。 “不杀,怎么办?”**之淡淡道,“我们没有那么多粮食,周围的契丹军队也越聚越多。” “到时候打起来,我们还要分出人手看着他们,这仗还怎么打?” 解明叹了口气,向下方望去。 深坑之中,站满了被绳索束缚住,满面惊恐的契丹俘虏。 足足有一万人之多! 第199章 坑杀!!! 杀俘这种行为,一直是个争议极大的话题。 虽说有‘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的说法。 可当屠刀真落在自己手上,又有几人能云淡风轻地挥下? **之沉默着看着眼前的深坑,只觉得那深坑像是一只巨眼,自己凝望着它时,它也反望了过来。 坑中的契丹人也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嘈杂的哭泣声、怒骂声、尖叫声响彻荒野。 那些声音充斥着最原始的恐惧,让周围身经百战的护国军士卒们都感到阵阵寒意,握着武器的手微微颤抖。 “庆人,你们言而无信,不是说了投降不杀吗?!” “三天了,我们一顿饭都没吃过,至少让我们吃饱肚子上路吧?” “上面的那个将领,老子日你祖宗,日你十八辈祖宗!” “饶命啊,我家中还有孩儿呢,放我走吧!” 解安面露不忍之色,看向面无表情的**之:“老陈,不如让他们吃饱饭,再......” “不行!”**之出言打断。 “吃饱了死和饿着死有什么区别?你让他们吃饱饭,护国军的兄弟们就要少吃一顿。” “我们深处敌方腹地,没有后续补给,携带的粮草只够七日,少了这一顿的粮食,要死多少兄弟?!” “可是......”解安想反驳,但不知道说什么。 **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解安知道劝他不动,又看向最旁边的杨璇:“小姐,您也觉得该把他们屠戮殆尽?” 杨璇回眸看了一眼深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叹息道:“听陈将军的吧,他才是主将,无论他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 “好!”解安见状,狠狠一咬牙,“杀就杀!但杀俘不祥,这事不能让老陈自己扛着!” 解安转身面对深坑,拔出腰间佩剑,大吼出声: “弓箭准备!” 周围的士卒互相对视一眼,迟疑地抬起手中弓弩。 “耳朵塞驴毛了吗?!”解明突然站出来,一把从一名士卒手中夺过弓箭。 对准下方深坑,猛然拉弓放箭。 箭矢破空而出,将一名大声叫骂的契丹人的喉咙洞穿。 “给老子放箭!” 有人带头,士兵们麻木地举起弓弩,一波波箭雨从天而降,落入深坑之中。 一刻钟后,深坑中已是一片死寂,只能偶尔听到几声微不可查的呻吟。 全程几人一直都在一旁看着,包括杨璇在内,没有一个人离开。 “呼呼呼——” 解明放下弓箭,大口喘息着。 一旁的**之缓缓道:“行了,埋了吧。” “好。”解明回道。 **之笑了笑,脸上带着苦涩:“你们本不必在此陪着我的,杀俘之事是我一人的主意,却让你们也染了污名。” “杀俘而已,算什么污名?”解安开口道,“打仗打不赢,那才是真正的污名!” 古代战争史中,坑杀战俘的事件层出不穷。 最有名的就是白起在长平之战,将俘虏的赵国士兵,一共四十万多人全部活埋。 一代杀神自此之后,便没有再受到重用,最后更是被逼自杀身亡。 从此之后,但凡喜欢杀降兵的将领,基本都留不下什么好名声。 君主也不喜欢动不动就杀降的将领。 夜色如墨,月隐星稀,一阵冷风穿过军营,卷起沙尘。 几人站在深坑之外,目光凝视着那被泥土不断填平的坑洞。 “却是不知......少帅会怎么想。” **之心中默默想着。 。。。。。。 次日,中午。 护国军营帐之中。 解明从外面走来,将头盔摘下,嘴里骂骂咧咧: “靺鞨人越来越浮躁了,已经有首领开始向我询问,咱们什么时候撤兵了。” 解安看了弟弟一眼,开口道: “这群靺鞨人都是两面派,毫无忠义可言,分战利品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积极,现在想着逃跑了。” “不过......” 解安话音一转,脸上带着担忧:“斥候来报,东面聚集而来的契丹援兵越来越多了,已经超过了一万骑。” “如此下去,情况的确不太妙。我军既要围城,还要防着契丹援兵偷袭,压力太大了。” 其他人皆是面露凝重之色。 “算算时间,少帅应该已经拿下了广宁城。”杨璇缓缓开口,“即便没拿下,我们也吸引了契丹大部分的兵力,为宁古军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不如放弃围城,将营地迁往高地,居高临下防守,以等待支援。” 解家三兄弟微微颔首,感觉杨璇的提议可行性很高。 “不,我们不防守!”面对舆图的**之突然转过身来:“我们攻城!” 众人一脸惊讶地看向**之。 **之微微一笑:“契丹援兵吃准了我们腹背受敌,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 “如今没了契丹俘虏的牵扯,我们可以投入全部的兵力。” “反观襄平城,经过我们这几天的围攻,城中士卒疲惫,全无战意。我们可一举攻破襄平城,死守城池,拒敌于城墙之外!” “这......是不是有些太用险了?”解安质疑道。 **之摇了摇头: “若是敌我双方势均力敌,自当稳扎稳打。可如今敌强我弱,只有兵行险着,险中求胜。” “只要我们能一波攻势拿下襄平城,契丹援军便来不及反应!” **之看向其他几人:“如何?” 解安面露纠结之色,杨璇则是一脸沉思。 “哥,干了吧!”解明忽然对解安说道,“坐以待毙敌人越来越多,那些狗日的靺鞨人靠不住,不如拼一把!” “好!”解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去召集兄弟们,咱们准备拔营!” “慢着。”**之出言拦住解安。 “营地不必拆,就留在这里,我们直接出发。” “这是为何啊?这么好的营地,岂不是便宜了那些契丹人?”解安疑惑道。 **之浅笑道:“少帅留给我们的东西里,有一个叫做地雷的,还没用过呢?” “听说这种火器只要埋在地里,敌人踩上去就会爆炸,威力不弱于手雷。” “把营地留给契丹人吧,顺便再留给他们几份大礼!” 第200章 地雷的初次登场 城墙之上,歪歪斜斜躺着很多契丹士兵。 这几天,护国军的攻势一直没有停止,虽然只是佯攻,但也给足了守军压力。 滴滴滴嘟嘟嘟,滴滴滴嘟嘟嘟—— 熟悉的军号声响起,城墙上休息的契丹士兵顿时身体一颤,奋力爬起来。 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又来了,入这群庆人的尻!还他娘的没完没了!” 连续的攻城,虽然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但也架不住频率高啊。 而且守军稍有懈怠,佯攻就会变成真攻城。 更让契丹守军军心动摇的是,他们的将军耶律和已经很久没露面了,军中已经传出耶律和弃城而逃的传言。 一名契丹士兵扶着城墙,向外看去,瞳孔骤然放大。 “庆......庆人!” “怎么了?”同伴问道,“不就是攻城吗,他们又不死战,只是佯攻,赶走就行了。” “不是......”契丹士兵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这一次,是总攻了!” 众人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向城下看去。 却见城墙下的黑压压一片,全是严阵以待的庆军士兵。 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整个襄平城,让人感到无处可逃。 随着军号声停止,原本整齐的队伍瞬间化作汹涌的潮水,向着城墙汹涌而去。 浑身铁甲的步兵步伐急促而有力,冲在冲锋的最前方,踏起的尘土形成一片黄褐色的雾霾。 重甲步兵后方,靺鞨骑手们拉满了弓弦,箭矢如同雨点般向着城墙倾泻而下。 投石车和弩机发出沉闷的轰鸣,巨大的石块和铁制的箭矢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落在城墙上激起一阵阵血雾和哀嚎。 刀剑相交的声音,战马的嘶鸣,士兵的呐喊和哀嚎,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战争的交响乐。 血水沿着城墙的缝隙流淌,生命在这一刻变得廉价而脆弱。 “守不住了!”一名契丹士兵凄厉地喊道,“快去找耶律将军!” 众多士兵闻言,纷纷将视线投向在场官职最高的一名副将。 副将咬牙,心中一沉。 耶律将军高烧不退,人早就陷入昏迷了,自己怕军心不稳,才特意隐瞒了下来。 如今管自己要人,上哪去弄个将军给他们? “将军已经在往这赶了,兄弟们安心,且先全力击退庆军!”副将安抚道。 哪知士兵们根本不接茬。 “放屁,我在这守了三天三夜,从未见过耶律和,他是不是逃跑了?!” 副将拔刀向说话者怒道:“你敢质疑我,你要造反不成?” 士兵们苦守三天,身体和精神早就到了极限,此刻被副将斥责,不由得怒上心头: “反了又如何?眼看城就要破,你我皆要死!” 副将身旁的亲兵们见状,纷纷拔出佩刀, 周围的士兵们已经快崩溃了,不仅没有被吓住,反而上前和亲兵们对峙。 墙下的护国军都快杀上来了,墙内的契丹人却起了内讧。 亲兵毕竟是精锐,又披着重甲,普通士兵到底还是没有和他们动手的勇气。 索性把刀一扔,喊道:“左右都是死,你杀了我吧,不然就让开路,让我们逃命去!” 亲兵们见对方执意要当逃兵,抬起手中刀就要砍,却被副将伸手拦住:“罢了,让他们去吧。” “将军!”亲兵们一脸不解地看向副将。 副将苦笑一声,看向四周,城墙上庆军士兵和契丹士兵的比例几乎已经达到了一比一,失守只是时间问题了。 “你们投降庆军吧,若不想降,也逃命去吧。”副将转身向城下走去。 “将军,您要去哪?”一名亲兵连忙问道。 副将身体顿了顿,没再说话,只是径直上了马,向城内奔去。 与此同时,在连续不断的冲击和猛烈的攻击下,城门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了最后的哀鸣。 一声巨响过后,城门轰然倒塌,激起了一片尘土和碎木。 轰—— 。。。。。。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地面突然炸裂开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几名契丹骑兵连人带马抛向空中。 几具身体在火光中翻滚,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瞬间没了生息。 率兵入营的契丹将领看着那几具焦糊的尸体,顿时愣在了原地。 巨大的轰鸣声惊得马匹失控,冲向营地各个角落乱窜起来。 将领回过神来,向四周望去,恰好有一缕风扬起营帐的一角,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营内空无一人,倒是堆放着一些杂物。 将领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桐油、木料、杂草,全都是引火之物! “不好,快,快撤!” 将领刚喊出声,第二颗地雷炸响,爆炸声瞬间将他的声音压盖住。 隐藏在营地各处的其他地雷和陷阱纷纷被触发,一连串的爆炸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而爆炸产生的火焰又引燃了营中藏匿的引火物,火势开始蔓延开来。 不过短短几分钟。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整个营地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契丹士兵们惊慌失措,四处逃散,燃烧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惊恐面孔。 火焰无情地吞噬着被爆炸波及的士兵,疼得他们四处打滚,试图将身上的火焰熄灭,但却无济于事。 身上烧着火焰的马匹在营中横冲直撞,践踏、冲击着在地上打滚的士兵。 营地内的木制结构被点燃,火势迅速蔓延,造成了更大的破坏。 “老子就说!庆人奸诈,怎会好心留给我们一个营地!” 契丹将领已经下了马,一边亡命狂奔,一边怒斥庆人卑鄙奸诈。 他运气不错,没被火焰烧身,侥幸逃了出来。 已经能看到进来时的营门,契丹将领大喜过望,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突然,耳边传了一声清脆的响动。 咔嚓—— 契丹将领只觉得脚一沉,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 轰隆隆!!! 契丹将领下半身瞬间一凉,随后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着身体轻飘飘地升上天空。 身前有一个血淋淋的东西闪过,契丹将领疑惑地看了过去,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是自己的大腿和半拉屁股? 第201章 出兵......十万! **之坐在一匹温顺的驮马上,在众亲卫的护卫下进城。 身后突然响起一连串的震天爆炸声,众人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见大营的位置火光滔天。 身侧的解明一咧嘴:“看来契丹援军这群倒霉蛋,已经收到我们送给他们的大礼了。” “从火势上看,此物比手雷威力更甚。”**之若有所思,“如此甚好,他们短时间内没有向我们发动进攻的能力了。” 解明冷笑道:“活该!这些狗入的蛮子,也尝尝大爷们地雷的厉害,炸不死你们!” **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记得,之前在一众武将中,数你最看不起火药司那群人呢?” “说人家装神弄鬼,每日叮叮咣咣,弄得人心惶惶......” 解明理直气壮:“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俺知错就改,大不了去找那陈规老头,给他磕一个!” **之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浅笑收敛。 解明只看到了火器的威力,但**之却看得更多,更远。 手雷、地雷这两种新型火器,只是刚刚亮相,就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统治力。 一群手持手雷的士兵,甚至不需要经过太多训练,就能轻松击败十倍以上的敌军。 而火器还在改良呢,未来的威力只会越来越大。 少帅这是搞出来一个大恐怖之物啊。 不出意外的话,火器必将改变未来战场的格局! 到那时,自己毕生所学的兵法,还能派上用场吗? “将军,城门已经破损且短时间内难以修复,该如何处理,请将军示下。” 士兵的询问将**之从思考中拉回。 “既然修不好就不修了,去城中找些檑木、石块将城门洞堵死。” “喏!” “解明。” “嗯?”解明收回踩在一具契丹人脑袋上的脚。 “去唤你小姐,还有大哥、二哥过来,和耶律和斗了这么多年,怎么也要去见见这位老对手。” **之和耶律和沙场对决不止一次两次,作为老对手,虽然阵营和立场不同,但互相之间还是有欣赏的。 耶律和的指挥才能,放在大庆中可能就是中人之姿,但在契丹那边那就是绝对的头部了。 大庆开国刚刚十年,那批开国名将大多还健在,那可是一群怪物中的怪物。 反观奉军,将士们虽然精锐,但将领的素质比起大庆还是要差一些。 都是从基层提拔起来的,带头冲锋没问题,战略、战术眼光就差一筹了。 不过少帅有包容之心,能容蛮族为己用。 若是能劝动耶律和投降,**之准备将他引荐给少帅。 几人汇合后,**之嘱咐将士们巩固城防,肃清城内残敌,然后在几百名亲兵的保护下,向广宁城府衙而去。 到府衙下马而行,穿过长长的庭院,院中一片死寂。 “没人啊,这家伙跑了?”解明一脚踢开挡在路上的烂木头。 解安摇了摇头:“不会,城都围死了。” “去里面看看。”**之说道。 众人走向府衙内最深处的一处房间,推开门后,顿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循着阳光向屋内看去,却见一人单手持刀站在屋中。 解安连忙拔剑而出,挡在**之面前:“什么人?!滚出来!” 那人瞟了几人一眼,没有言语,只是横刀在脖颈上,向后面一拉。 刺啦—— 血涌而出,此人缓缓倒下。 解安人都傻了,小心翼翼地走向前,看了一眼:“好像是耶律和的那个副将。” **之皱了皱眉:“床上还有人。” 解明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一把掀开床上的被子,正是耶律和。 解明连忙将手探到耶律和的鼻子下面。 有呼吸,但十分微弱。 “他好像有点死了。”解明回头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无语。 “但还有点气。”解明又道。 **之无奈道:“原来如此,我说城中防守怎么如此疏松,一应防务不像是耶律和的手笔。” “且让军医来给他诊治一番吧,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 “耶律和轻敌,以至我军大败,当为此负责!” 大殿之上,一名契丹文臣看向王座上的耶律大贺,语气中满是问责之意。 “请大汗下旨,将其家眷拿下,一同问罪!” 王座上,一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面色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中年人是耶律大贺,当代契丹可汗,当之无愧的关外霸主。 这位被契丹人奉为圣主的可汗,从降生起就颇具神奇色彩。 其母亲梦见太阳落进怀里,心有所感,请来部族中的巫医一看,果然怀孕了。 降生之时,更是室内有神光异香,身体足有三岁孩子那么大,并刚出生就能在炕上爬行。 长大以后,颇有胆略,擅骑射。据说他能挽五石强弓,可左右开弓,把一寸厚的铁板射穿。 这些传言虽然无从查实,但耶律大贺的一生的确足够传奇。 从小部落起势,一路吞并各个部落,最后将几个契丹最强大的部族收于麾下,将契丹人的疆土开扩至百年来最大。 若非更北边的室韦人突然雄起,耶律大贺未必不能恢复当年大辽国的辉煌。 而此时的他虽已经渐渐老迈,但雄心尚在。 他缓缓看向面前的大臣,声音沙哑:“你是说,要连罪耶律和的家人?” “正是如此!”大臣义正严词,“为将者轻敌兵败,自当军法处置!” “呵。”耶律大贺冷笑一声,“耶律和乃是我的远亲,你是要把我也一并问罪吗?!” 大臣面色一白,连忙改口:“臣不敢,绝无此意。” 耶律大贺不再说话,眼睛轻轻眯起,只觉得有些困乏。 前年自己兴兵北上,结果在室韦人那吃了败仗,只得退兵。 好不容易休养生息了一年,南边又来了一个大庆的藩王,竟把一向软弱的庆人也变成了嗷嗷叫的野狼。 契丹腹背受敌,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复兴辽国的宏愿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耶律和之事以后再议,他尚且守着襄平城,此刻降罪只会动摇军心。” 襄平城乃是五京重地,不可拱手让与庆人。”耶律大贺睁开眼睛,强硬道。 “传令羽陵部、日连部、匹絜部首领即日启程,救援襄平城,将庆人赶回南边。” “三族联合,共出兵......十万!” 第202章 你怕是没有小姐猛 契丹上京距襄平城并不近,至少有六百里。 消息传递滞后,导致耶律大贺完全不知道襄平城已经失守,奉军大旗已经插到了城头。 不过契丹人出兵的速度却堪称神速。 这就是游牧民族的优势,平日里放牧打猎,战事来临拿起武器就是兵,说是全民皆兵也不为过。 三个大型部落,聚合十万大军并不难。 一个大部族,纯契丹人的数量可能只有几万,但算上奴隶就差不多有十万了。 仅仅半天,一支由契丹、奚、夏、室韦合编组建的军队,向南边浩浩荡荡地开去。 除此之外,随行的还有一支特殊的队伍。 重甲骑兵,皮室军! 契丹继承了辽国制度,而辽国曾经有一支最具战斗力的精锐部队,名为‘腹心部’。 腹心部其实就是辽太祖的亲兵,最初作为护卫军存在,但随着时间推移,其职能逐渐转变为野战主力部队?。 耶律大贺一心想要光复大辽,便学习辽国‘腹心部’将自己的亲军改为‘皮室军’。 皮室军都是跟随耶律大贺南征北战的老兵,他们装备精良,士兵和战马都披着重甲,装备着包括钩连长枪和强弓等重型武器?。 此次出兵,耶律大贺派出了足足一千皮室军。 一千重甲骑兵,放在任何一个战场,都是能左右胜局的存在。 别看一千人不多,其实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量,要耗费海量资源。 养重骑兵的花费堪比如今的国家养航母,骑士要身披五六十斤以上铁甲,对人马甲的要求都相当高。 更别提重甲骑兵都是有辅兵、辅马的。 像是越云的具甲营,在进战场之前骑辅马,还会用另一匹辅马驮战甲,临战再在辅兵帮助下披甲上战马。 一各重甲骑兵配三匹马,三个辅兵都是常态。 重甲骑兵都放出来了,足以说明耶律大贺此次出兵,根本就没有做打输的准备。 在他眼中,已经打定主意吃下李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庆藩王了。 。。。。。。 十万骑兵一路急行军,日行将近二百里,三天后便杀至襄平城。 而此时,护国军刚刚拿下襄平城不过一天。 大军兵临城下,和聚集而来的契丹援军汇合,随后迅速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在**之早就下令坚壁清野,将襄平城附近的树林砍了个干干净净。 契丹军远道而来,没有携带重型攻城器械,而周围又没了树木,只能去更远的地方砍伐树木,搭建攻城器械。 **之站在瓮城内部的城楼上,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军营,神情肃穆。 身旁的解安三人则是一脸后怕。 “太他娘的惊险了,真是少帅保佑啊!”解明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就差一天,护国军刚拿下城池一天,契丹大部队就来了。 足足十万大军啊! 当初要不是**之坚持兵行险着,将俘虏就地坑杀,果断拿下襄平城...... 此刻护国军就要在平原上,正面迎战十万大军了。 一比五的战力比,对方还全是骑兵,这仗就是让兵圣再世,也他妈没个打! “怎么办?”解明完全失了方寸,“别说少帅的援军还没到了,就是援军到了,我们也不过四万人,不可能打过这么多契丹骑兵啊!” “冷静。”解安皱了皱眉,看向弟弟,“小点声,莫要让兄弟们听到,动摇军心。” 听到大哥的话,解明立刻安静了下来,但眸子里的焦躁不安依然在。 解安将目光投向**之,试图从他口中再次听到奇谋。 **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实力悬殊太大,为今之计只有死守城池了。” “契丹人不擅长攻城,我们在此坚守,待到少帅援兵赶到,在后方袭扰,或可让敌军退去。” **之不是神仙,虽然擅出奇谋,但奇谋再奇,也只是谋划而已。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奇谋诡计都是徒劳的。 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后,**之开始发号施令: “解安。” “在。” “你去检查城防,准备好檑木、石块、金汁,安定好兄弟们的情绪。” “喏。” **之又看向解明:“解明。” “啊?” “镇定些,为将者怎能未战先怯。”**之斥责了几句,转而道,“军中手雷一只是你看管的,还有多少了?” 解明回道:“还有八百多枚,地雷还有二十多个,要不要我派人出城将地雷埋下?” “不用了,二十个地雷在如此多人的情况下,派不上什么用场。” **之摇了摇头,看向城内:“以防万一,留在巷战中用吧。” 对于战争走势,**之还是比较悲观的。 十万人一拥而上,城破只是时间问题,要做好抗争到最后的准备。 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开始打巷战,地雷的用处会更大一些。 “各司其职,去准备吧。”**之严肃道,“护国军生存与否,就看诸位了。” “是。”众人齐声道。 就在此时,一直没说话的杨璇突然开口:“我做什么?” **之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纠结。 “你刚刚的视线一直在避免和我接触,显然是有事情交给我,却下不了这个决心。”杨璇淡然道:“说吧,我能做些什么?” **之叹了口气:“敌军长途跋涉,初来乍到,还未稳定。” “此刻若派遣一名猛将,带数百精骑连夜袭营,靠手雷之威,或能引起敌军营啸,为我军争取时间。” 听闻此言,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解家老二解全突然喝道:“**之,你竟然让小姐去袭营?!” 身为杨璇的亲卫,解安一向不善言辞,但却是对杨璇最忠心的。 当然,这种忠心不是出于什么爱慕,而是从老帅杨忠嗣那里转移而来。 “好了,是我让他说的。”杨璇伸手制止,“此计可行,我去!” “小姐!”解安瞪大眼睛,“不行,此事甚是危险,我愿替小姐去!” **之看向解安,淡然道:“猛将袭营,方能全身而退,” “你,怕是没有小姐猛。” 解安:??? 杨璇:。。。 第203章 八百骑夜袭十万军 是夜。 夜幕低垂,一轮弯月悬挂在天际,银色的月光洒在辽阔的草原上,映照出一片静谧。 八百精骑人衔枚,马裹蹄,防止行军过程中发出声响。 马匹挑选的都是军中最精壮的战马,身上覆盖着皮革缝制而成的临时马甲。 八百人都是护国军老兵,弓马娴熟,作战经验丰富。 士兵们穿着三层皮甲,既没有铁甲厚重,又保证了一定的防护力。 杨璇一身劲装,将两把雁翎刀别在身后,收起显眼的火红披风。 **之、解安等人不放心地一路相送,直到城门口还在努力劝说。 “小姐,不如换个人去吧。”解安一脸愁容,“夜袭敌营太过凶险,若是稍有不慎出了什么意外,我等如何对得起大帅。” 杨璇平淡道:“我的命是命,护国军兄弟们的命也是命。此乃危急存亡之时,若是父亲在此,也会同意我去的。” 解安叹了口气,明白杨璇心意已定,便不再相劝。 而是看向一旁的解全,温声道:“老二,此次前去务必多加小心,你我三兄弟互相扶持走到如今不容易,莫要贪功冒进,你务必......” 解全从未听过自家大哥如此温言细语,不由得鼻子一酸。 “大哥,您放心,我......” “听我说完。”解安一摆手,“务必要护得小姐周全,否则我饶你不得!” 解全:。。。 有时候自己真挺想滴血验亲的...... 一炷香后,西侧城门悄悄打开了一个缝隙。 杨璇和解全在前,身后八百名精骑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其中半数骑兵腰间都挂着一枚手雷。 护国军中的手雷只剩下八百枚,不可能孤注一掷把这些手雷全都带上,至少要留一半用来守城。 一众骑兵趁着月色摸向契丹军营,此刻正是子时,营地一片寂静。 距离营地不到百步,杨璇看向解全,后者面色严肃,轻轻点头。 杨璇低喝一声:“准备!” 众人纷纷从马鞍旁的得胜钩(马鞍上安装的勾形挂兵器架子)上卸下战弓,并从身后拿出红色披风,披在身上。 杨璇也披上了红披风,又从腰间解下一物,戴在脸上。 解安转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却见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极为瘆人。 “如何?”杨璇的声音从鬼脸下传来。 解安擦了擦冷汗:“甚好,甚好。” 杨璇毕竟是女儿身,面目清秀,在战场难免被敌人小觑。 加入奉军之后,一次聚会之时听李彻无意间说过: 远古时期,有一位将军因为生得眉清目秀,被敌人屡屡嘲笑。 于是他每次上阵都披头散发,戴着铜面具,冲锋在最前面,杀得敌军哭爹喊娘,逐渐闯出了赫赫威名。 其他将领只当奇人异事来听,都没在意,只有杨璇默默记在了心里。 于是,便请一位工正所的师傅,帮她打造了一个鬼面铜面具。 鬼面面具一戴,气质顿时变得阴冷起来。 杨璇缓缓从身后取下两把雁翎刀,看向对方营地的大门,低喝道: “护国军,冲锋!” “杀!” 八百人齐声吼出声,战马发出嘶嘶鸣叫,红色的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团团烈火在黑暗中燃烧。 他们的马匹如同离弦之箭,飞驰而出,瞬间冲到地方营地门口。 大门处的哨兵惊起,刚准备吹号角报信。 却见那八百精骑齐刷刷地抬起手中战弓,一轮箭雨便洒了下来。 箭矢覆盖整片大门区域,须臾间便躺满了契丹士卒的尸体。 敌营的大门是一扇由粗壮的木材制成的屏障,上面还镶嵌着铁钉,看上去结实无比。 前头的骑兵们抛出手中带着绳索的勾爪,钩在木门的各个凸起上。 随着几声怒吼,骑兵胯下战马向反方向狂飙,大门发出一声声令人牙酸的响动,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缝隙。 轰隆隆—— 大门轰然倒塌,骑兵们如同潮水般涌入敌营,喊杀声在夜空中回荡。 契丹士兵们从睡梦中惊醒,惊慌失措地寻找武器,但他们的反应已经太慢。 护国军骑兵迅速地穿插在帐篷之间,剑光在昏暗的篝火中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杨璇戴着鬼头面具,冲在最前方,手中雁翎刀自冲上来的契丹士兵脖颈划过,几道血箭四射而出。 解全一刀砍翻一名冲上来的契丹小校,肾上腺素飙升使得他面色红润,浑身燥热。 甩掉刀上血污后,解全向前面的杨璇大喊道: “小姐,要不要扔手雷!” 杨璇回道:“不要,等人聚集一些!” 契丹营中开始出现了混乱,士兵们互相推搡,试图逃离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敌营中的混乱变成了恐慌,最后演变成了营啸。 契丹士兵们四散奔逃,手中武器砍向所有试图接近他们的人,只有部分士兵才能在军官的呵斥下保持冷静。 这就是营啸,士兵在极度紧张或疲劳的状态下,会突然失去理智,大喊大叫,甚至互相残杀。 可怕之处?在于,它能使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瞬间崩溃,丧失基本的战斗力。 最恐怖的是,若无人出来制止,恐惧和慌乱还会蔓延,直至覆盖整个营地。 而这种癫狂,是会传染并反过来影响敌人的。 护国军骑兵们杀得兴起,仿佛失去了理智般肆意砍杀,一个骑兵甚至敢追着几百人跑。 “莫要再深入了,小姐!”解全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已经够了,召集兄弟们撤退吧!” 今夜的战果已经足够了,发生营啸的契丹军至少要付出几千伤亡甚至更多。 敌军毕竟有十万人,自己这边只有八百,再往里深入一定会陷进去。 古代战争,人数就是王道,他们已经在敌营中造成了足够的破坏,但兵力毕竟有限,不能长时间与敌军纠缠。 哪怕是张辽威震逍遥津,八百破十万,那也是在吴军立足未稳之际突然袭击,和现在的情况有很大不同。 杨璇将雁翎刀垂在身侧,看向周围疯狂的人群,点了点头:“吹集合号,挂旗!” 身侧的一名骑士拿出军号,玩命般猛吹。 另一名骑兵则举起一名红色的旗帜。 听到熟悉的号声,护国军骑士们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开始向旗帜集合。 毕竟是百战老兵,反应能力极佳。 骑兵们再次聚合,杨璇向身旁一扫,只余六百多骑。 “撤退!若有阻挡,就用手雷!” 骑兵们打马向营外狂奔,遇见有敌军阻拦,便点燃几枚手雷扔过去。 连续的爆炸声传来,契丹士兵被手雷爆炸后四射而出的碎片击中,一片片倒下。 火光冲天,烟雾弥漫。 这些手雷不仅炸倒了一片敌军,更重要的是,它们在敌军中引起了更大的混乱和恐慌。 契丹士兵们惊慌失措,不知道这些爆炸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加无力追击。 杨璇等人一路扔出手雷,只炸得契丹军人仰马翻,纷纷不敢上前。 一路通畅无阻地杀到营地边缘。 眼看到前方的营地大门,骑士们面上已经露出了喜色。 突然,一阵沉重的马蹄声响起。 杨璇浑身一震,向斜侧方看去。 夜色中出现一排油亮的盔甲,一眼望去没有尽头,并迅速地向他们逼近。 “具甲骑兵!” 契丹军中竟然有具甲骑兵,而且似乎至少有八九百骑! 杨璇轻咬银齿:“手雷,炸他们!” 几十枚手雷点燃引线,向冲锋而来的具甲骑兵前方扔出。 当前方的具甲骑兵抵达的瞬间,手雷忽然发生爆炸,巨大的浓烟席卷整队骑兵。 痛呼声和战马嘶鸣声响起,具甲骑兵顿时一片慌乱。 浓烟渐渐散去,杨璇却眉头紧锁。 “不对!”杨璇的耳朵动了动,心中有一种浓烈的不安,“撤,快撤!” 话音刚落,却见一个覆着铁甲的马头从浓烟中蹿出,马上骑士手中骑枪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后方,越来越多的具甲骑兵从烟雾中冲出,沉默着向护国军骑兵们发起冲锋! 手雷能炸翻几个具甲骑兵,也能炸翻几十骑,但面对上千名成建制的具甲骑兵,却是不太够用了。 看清了对方的盔甲样式,解全瞳孔猛缩,大喊道:“小姐,是皮室军!” 如果说契丹狼骑是关外骑兵的精锐,那皮室军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作为关外为数不多的重甲骑兵,他们的威名广传,从未闻听过败绩。 护国军骑兵们疯狂甩着马鞭,向营地外亡命狂奔。 解全手持长刀垫后,回头一看,只觉得头皮发麻。 自己和皮室军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拉大,反而在一点点缩小。 自己这边的战马虽然没穿铁甲,但毕竟在营中拼杀了好久,体力有所流失。 而皮室军的战马虽然负重极多,但却是刚刚上阵的生力军,瞬间爆发出来的速度惊人。 解全回过头,看向队伍最前方的杨璇,眼中闪过一丝哀恸。 背后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只觉得脖颈一片冰凉,仿佛敌人的骑枪已经抵了上去。 “狗娘养的,我入你老母!”解全目眦欲裂,突然勒住马缰,“家中有兄弟者!有子嗣者!” 众骑兵浑身一震,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眼中纷纷流露出哀伤。 “随我断后!”解全又喊了一声,随即头也不回地控制着战马,转向相反的方向。 队伍中。 “吁!” 一名骑兵默默停下战马,抽出腰间马刀。 身侧的骑兵瞪大眼睛:“周二郎,你做什么?” “我家还有兄长。”周二郎笑了笑,“我累了,跑不动了,今天晚上也杀够本了。” “你......”那骑兵一阵语塞,眼圈霎时红了。 周二郎之后,一个又一个骑兵勒住马鞭,向同伴洒脱一笑: “俺娘交给你们了,让俺弟弟好好奉养她!” “兄弟,再快些跑,若是能回去关内老家,麻烦告诉我儿子,他爹没给他丢人!” “皮室军又如何?我护国军的骑兵也未尝不勇!” “且告诉少帅,俺之前是大庆反贼,现在愿为奉国尽忠!” 一骑又一骑,调转马头,逐渐汇聚成二、三百人的队伍。 向着襄平城相反的方向,发起冲锋! 第204章 殿后:大奉护国军! 后面发生的事,杨璇一直能听见。 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命令解全停止这么做。 她只是伏在马背上,双手紧握马缰,不断压榨着跨下战马的体力,加快速度。 她不能停。 作为这支骑兵的主帅,她一旦停下来了,所有人都会停下来。 跑!只有跑! 带着幸存的骑兵们逃出生天,带这些兄弟们跑回襄平城! 月色下的鬼脸更显狰狞,面具的孔洞之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两行晶莹的泪水流淌而过。 “驾!驾!驾!” 。。。。。。 解全高声呼喊着,疯狂抽打手中马鞭。 当战马的速度达到极致时,他放下马鞭,转而双手握住手中长刀。 解氏三兄弟,从微末起追随大帅,一路南征北战。 老大解全,是大帅的心腹爱将。 老三解明,更是护国军中最年轻的校尉。 唯有他解全,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在小姐身旁当一副将。 但解全对此无怨无悔,副将已经很好了,那可是亲信之人才能担当的职位,大帅是相信自己的。 杨家两代人不负他,他也绝不负杨家! 还有奉王…… 在未见过李彻之前,解全根本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王侯会在乎子民军卒的生死。 然而李彻不同,解全虽然不会说,但李彻所做之事,他都看在眼里。 为这样的王爷尽忠,不丢人! 解全哈哈大笑,任凭夜风灌入口中,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具甲骑兵。 皮室军,好大的威风! 可汗近卫又如何?关外第一铁骑有如何? 且看我解全,破阵! 轰—— 解全一头闯进皮室军之中,手中大刀挥出的同时,胯下战马也发出一阵嘶鸣。 刀锋角度刁钻,顺着一名具甲骑士头盔缝隙落下,一颗好大的头颅高高抛起。 解全大笑一声,夹紧疯狂扭摆的战马腹部。 一骑从侧面冲来,径直撞在战马的侧方。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解全连人带马撞飞了出去,战马一阵嘶鸣,解全更是喉头一甜。 落在地面上,解全只觉得全身疼痛难忍,似乎骨头一寸寸断掉了一般。 眼看着身旁掉落的大刀,解全拼尽全力想要伸手握住,身体却如同灌铅一般不得寸进。 “果然,我太弱了。”解全释怀地笑了,“不如大哥、三弟。” 就在此时,耳边突兀传来熟悉的声音: “解将军,我等来也!” 解全强忍疼痛,向侧后方看去。 二百精骑如同离弦之箭,猛扑向敌军的具甲骑兵。 他们的眼中燃烧着决死的光芒,手中的兵器在月光下闪烁着寒芒。 一时间,金属撞击声、战马的嘶鸣声和战士们的怒吼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悲壮的北地战歌。 骑兵们不顾一切地冲杀着,长矛和重剑不断砍在敌人的盔甲上。 然而,只是激起片片火星。 具甲骑兵太强大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骑兵们虽然英勇无比,但面对数量和装备上的劣势,还是逐渐陷入了绝境。 “啊啊啊!!!”解全怒吼一声,握住手边长刀,拼着一股血勇从地面上站起。 轰—— 未等他冲过去,一匹战马忽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马上的契丹骑士只是轻轻一脚,解全倒在地上呕血不止。 再抬起头时,一把骑枪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别动。”契丹骑士淡淡说道。 解全怒道:“你是谁?” 他看出,这名骑士的盔甲样式和其他皮室军不同,似乎更加精美,上面还有各种花纹。 “左皮室军详稳统领,哈勒汗。”骑士缓缓道。 解全瞳孔一缩。 详稳统领! 皮室军选契丹诸部精为亲军,以亲信大臣统帅,有左、右、南、北四皮室详稳司,号称四皮室,各设详稳统领。 详稳统领,便是皮室军中最高的统帅了,是耶律和心腹中的心腹。 此次跟着契丹军过来的,竟是一位统领吗? “莫要挣扎了,且看吧。”哈勒汗开口道,“你的身体已经动不了了。” 解全赫然惊醒,向战场上看去。 一位位护国军骑兵倒下,鲜血染红了脚下的一片土地。 这些精骑已经算是重骑兵了,但在成建制的具甲骑兵面前,依然如同小孩面对大人一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最终,二百精骑全部壮烈牺牲,没有一人退缩,没有一人投降。 当最后一缕生命的气息从最后一位骑兵的身体中消散,战场上只剩下皮室军的具甲骑兵。 他们沉默地站立在满地的尸体和破碎的兵器中,望着已经跑远的杨璇带领的剩余骑兵,没有再追击。 “呼......”哈勒汗深叹一口气,看向身下的解全,“今日方知,庆国竟也有如此多的慷慨悲歌之猛士。” 解全红着眼睛,嗤笑一声:“狗蛮子,瞎了你的狗眼,大爷们根本不是大庆人!” “哦?”哈勒汗倒也不气恼,仍保持着风度,“敢问阁下是?” “我等皆是奉国之人,大奉护国军!”解全紧紧咬着牙,眼中似有血泪即将夺眶而出,“今日之仇,奉王殿下必百倍报之!” 护国军,护卫的不是大庆,而是奉国。 哈勒汗沉默着思考了片刻,无奈地笑了笑:“两军交战,何来仇怨,唯有立场尔。” “若论仇怨,你们奉军夜袭我军营地,造成的杀戮何止几百?” 但他还是恭敬地一拱手:“得罪了。” 随即向身后的骑兵命令道:“把他押下去,好生看管,莫要缺了吃食。” 解全哪里肯从,拼死挣扎。 如今一同断后的兄弟皆死,只剩下自己一人,他也不想苟活。 刚准备张口开骂,眼前骤然一黑,昏死过去。 哈勒汗摆了摆手,自有骑兵将解安带走。 哈勒汗独自骑马,向前踱了几步,看着夜色中襄平城的轮廓,又看向城头飘扬的旗帜。 虽然看不清,但哈勒汗知道,旗帜上写的字是‘奉’字。 他喟叹一声:“奉国......奉王吗?” “大汗啊大汗,如此敌人,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仗就能打败的?” “前有室韦,后有奉国,天不向我大辽啊!!!” 。。。。。。 另一边,杨璇带领剩余的骑兵一路亡命狂奔,丝毫不敢停歇地回到了襄平城。 城内士卒早就听闻了动静,看清楚了杨璇的面容,连忙开门迎接。 **之领着众人来接,看到杨璇身侧没有解全的身影,顿时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解安看到杨璇,先是松了口气。 又看到狼狈不堪的骑兵们,心中一痛:“怎么就回来这么点人?” 八百骑兵在乱军中损失了二百人,撤退时又折了几十人,加上断后的二百余骑。 此刻顺利回到襄平城的,不过三百。 杨璇踉踉跄跄地走到解安面前,缓缓摘下面甲,露出一张憔悴而悲伤的脸。 随即双膝一软,猛然向地上跪倒。 解安连忙扶住杨璇:“小姐,你没事吧?” “全哥,全哥他......”杨璇声音哽咽。 解安顿时如遭雷击,猛然向队伍里看去,竟没看到解全的身影。 一旁的解明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急匆匆地直奔人群: “二哥?二哥!” 骑兵们垂着脑袋,任由解明拉来拉去,沉默不语。 **之退到后面,没有出言安慰。 经过战火洗礼之人最清楚,生离死别无需安慰,因为无用。 这种伤痛,只能藏在心中,靠时间来止痛。 亲人手足的离去不是一时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之看向城门,虽然间隔很远,但他仿佛也听到了契丹营地的混乱和悲鸣。 夜袭无疑是成功的,但代价呢? 身为主帅,**之心知顾念感情乃是大忌。 但身为战友,他又很难不为兄弟同袍的离去而悲伤。 更何况,他们是为了完成自己的计谋而死的。 **之望向天空。 天边透出一丝光亮,晨曦隐匿在云朵之间。 “少帅,快些吧,请再快些吧!” 。。。。。。 “呼——” 李彻从睡梦中惊醒,看向天边晨曦,心中有些戚戚。 “殿下,怎么了?”在账外值守的秋白开口问道。 “无事。”李彻揉了揉太阳穴,“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已经是寅时了。” 此时已经是初夏,东北的夏天天亮很早,大约四点多钟就开始渐亮了。 李彻睡意全无,从帐篷中走出,听着树林中传来的蝉鸣,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刚刚似乎做了个不好的梦,梦中具体何事已记不得了。 “秋白,你去睡一会儿吧,今日我们早点出发。” “啊?”秋白一阵错愕,“殿下,咱们已经是急行军了,再加快速度,怕是扛不住啊。” 从开战到现在,宁古军也没好好修整过,不是行军就是藏匿在深山老林中。 若是不顾一切赶路,就是到了也是疲惫之师。 “也罢。”李彻无奈道,“我只是心神不安,早一日到达,也能早安心一日。” “那......就再早出发半个时辰?”秋白小心问道。 李彻缓缓点头:“好。” 第205章 卑劣的阳谋! 次日,契丹军并没有攻城,襄平城又获得了一天的喘息之机。 然而,**之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反而愈加地凝重。 从塔楼上看去,契丹军营正在以一种极其夸张的速度恢复秩序。 哈勒汗不愧是皮室军的详稳统领,虽然官职地位不如三大契丹部族首领,但却稳稳地拿下了指挥权。 从袭营过后,他一刻不停地收拢残军,手段果决而无情。 任何敢于反抗,不听从命令的士卒,无论是什么族裔,什么身份,立地斩首! 在哈勒汗的铁血手腕下,已经扎营崩溃的契丹军很快再次集结起来。 哈勒汗又派人统计伤亡,营啸造成至少八千的死伤,其中多数都是被自己人砍死的。 失踪没找回来的更是高达万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除契丹人外其他族裔的士兵。 契丹实行的残暴奴隶制度,让其他民族完全没有归属感,也不像奉国那样有上升空间。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人家不跑才是怪事。 也就是说,护国军此次夜袭营地,消灭了敌军上万人的有生力量,而自己只付出了五百骑兵的代价。 接下来,哈勒汗一边整顿军队,一边派人去周围砍伐木材,制作攻城器械。 两天后,数架攻城塔拔地而起,各种云梯、冲车?、?投石车被推到城下。 随着太阳从东方升起,契丹军队在平原上缓缓展开。 他们的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骑兵们紧握着武器,在一阵悠扬的号角声中,发动进攻。 首先发起攻击的是契丹人的弓箭手,他们迅速接近城墙,拉弓放箭。 箭矢如同雨点般落在城墙上,护国军守军不得不寻找掩护,城墙上不时传来箭矢击中盾牌的撞击声。 趁着契丹人的弓箭手压制住守军的火力,攻城部队则推着巨大的攻城锤和云梯,缓缓地向城墙逼近。 云梯搭在城墙上的瞬间,无数靺鞨、高丽、奚族奴隶军,被契丹人驱赶着发动冲锋。 从高空俯瞰,密密麻麻的黑点蚁附而上,爬满了整座城池。 与守军激烈反抗,无数滚木、擂石砸下,每一秒都有人哀嚎着从梯子上坠落。 还有人端起装满金汁的大锅,然后用力将滚烫的液体倾倒下去。 金汁如同瀑布一般从城墙上倾泻而下,直接浇在了正在攀爬的蛮族奴隶兵身上。 滚烫的液体落在皮肤表面发出滋滋声响,一阵阵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响起,许多人不堪疼痛直接从云梯上跌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即便是侥幸没摔死,也难逃一死。 因为金汁的主要成分是沸腾的屎尿汤,能瞬间将人烫成重伤,让病菌深入皮肤和肌肉组织,无法医治。 战斗持续了数个时辰,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眼看着城墙防线开始动摇,**之只能命令士兵使用百枚手雷,破坏了几架攻城器械。 契丹军没了登上城墙的手段,巨大的伤亡又导致军心不稳,这才丢下几千具尸体,暂时撤退。 趁着此机会,**之下令抢救伤员,巩固城防。 战况极其惨烈,虽然护国军是守城,但也付出了一千伤亡的代价。 最重要的是,箭矢、滚木、擂石等物资消耗极大。 “拆屋子吧。”**之下令道,“城中民房、府邸全部拆掉,不要心疼这些瓶瓶罐罐,打碎了还能再建。” “契丹人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很快他们就会再来。” 一栋栋房屋被拆解成石料、滚木,士兵们再将材料搬上城墙,以应对契丹军下次攻城。 不出**之所料,刚过中午,契丹军再次卷土重来。 这一次,战况更加惨烈。 护国军付出了更大的代价才将敌军击退。 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双方反复拉扯,契丹军的攻势越来越猛,到最后已经开始登上城墙和护国军展开肉搏战。 到最后,护国军的箭矢存量已经见底,手雷全部用光。 房子也都拆的差不多了,大的滚木、擂石早已经用尽。剩下的尺寸太小,扔下去也就听个响儿,连阻拦敌军都很吃力,更别提造成杀伤了。 同样,契丹军作为攻城的一方,损失更加惨重。 帐篷中,几名契丹军首领围坐在一起。 “这仗不能这么打了!”一名首领情绪激动,“每次攻城就是往里填人命,我族的勇士都快打没了。” 另一人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部族还有奴隶兵呢。我们部族的奴隶都打没了,昨日就派出大辽本国的勇士参与攻城了。” “从开始攻城到现在,我军伤亡近三万,十万大军能继续作战的,只剩不到六万人了。” 哈勒汗在一旁沉默着。 他清楚,三大部族契丹首领之所以萌生退意,是因为奴隶基本全灭,再打下去就只能用契丹士兵了。 奴隶的生死大家不在乎,死光了再去抓就是。 契丹族的战士才是部族的根本,若是全都打光了,这个部族必然会走向衰退,结果就是被其他大部族吞并。 这就是契丹最大的问题所在,各部族不同心,都不愿意出力。 不像是中原王朝,大一统的集权统治,皇帝的号令就是王朝唯一的声音。 感觉到三大首领都若有若无地将视线投到自己身上,哈勒汗无奈开口道: “我知道了,暂停进攻,我去想办法。” 三大首领闻言,齐齐松了口气,连忙向哈勒汗道谢。 哈勒汗走出大帐,走向关押解全的营帐,脸上满是纠结之色。 问向一旁的守卫:“他还是不吃不喝?” “回统领,滴水未进。”守卫恭敬道。 哈勒汗点了点头,走进营帐。 营帐昏暗,里面有股难闻的气味,一道身影斜靠在帐边,手脚被束缚着。 “为何不吃东西?”哈勒汗缓缓道。 解全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真不愿降吗?我知道,你们庆人骄傲,视我等为蛮夷。但辽国不同,大汗英明神武,学习庆人制度,朝中很多重臣都是庆人。” “你若肯加入辽国,至少是一个将军之位。” “呵......忒!” 哈勒汗淡定地伸出手,擦去脸上的浓痰。 “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羞愧,“攻城不利,有些手段我不得不用。” 哈勒汗挥了挥手,两名契丹士兵立刻上前,粗暴地将解全从地上拉起,向外面带去。 刺眼的阳光让解全不得不伸手阻挡,待到视线恢复后,面前出现一个立着十字架的马车。 士卒将他双手双脚绑在十字架上,解全立刻清楚这群狗蛮子要对自己做什么。 解全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勒汗,我本以为你是契丹人中的异类,算是一个懂礼义廉耻的好汉。” “现在看来,契丹狗就是契丹狗,城池打不下来,就靠这种卑鄙的手段吗?” “你打错了算盘,我护国军在关外纵横这么多年,何时被蛮子威胁过,你就是将我千刀万剐也无用!” 一旁的契丹士卒恼羞成怒,抡圆了手臂一耳光扇了过去。 解全脑袋一歪,吐出的血液中带着半颗牙齿。 “够了!”哈勒汗呵斥一声,“带他走。” 战鼓再起,契丹军第六次兵临城下。 **之等人登上城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之色。 鏖战最是折磨人,但为了鼓舞士气,护国军将领从未缺席任何一战,就连**之都坚持上城墙指挥。 虽然他身体羸弱不能参战,但至少摆明了态度,护国军的最高统帅和士兵们同在。 “咦?契丹狗怎么停下了?”解明疑惑地看向城外。 往日契丹攻城可没这种把戏,摆开阵型直接就冲上来了。 **之也是微微皱眉,作为统帅,他不喜欢战场上出现突发的变化。 就在此时,契丹军队的阵型缓缓分开,一辆马车从中间赶了出来。 马车上架子,似乎绑着一个人。 看清楚那人的体型和面貌,解安、解明顿时眼珠充血,愤怒直冲天灵盖。 “二哥!” “二弟!” 杨璇呆呆地看着车上的解全,**之的表情则更加阴沉了。 解全没死,大家自是欣喜的。但他如今落在契丹人的手里,情况或许比死还要糟糕一些。 几名骑兵从战阵后方走出,簇拥着一名将领来到马车旁边。 那人冲城上一拱手,朗声道:“在下左皮室军详稳统领,哈勒汗。” “契丹狗,你欲如何?!”解明怒吼一声,“放了我二哥,日后老子给你留个全尸!” 哈勒汗摇了摇头:“不如听听我的提议。” “你等从城中出来,归降大汗。我向你们保证,会请求大汗,保留你们的建制,并对贵军重用厚待。” “到那时,你们兄弟不仅能团聚,且能一起享受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嗖—— 一枚箭矢从城上激射而来。 哈勒汗躲也不躲,竟闪电般伸出手,一把抓住箭矢。 墙上的解明放下手中弓弦颤抖的战弓,一脸的不可置信。 自己可是护国军中数一数二的神弓手啊,用三石强弓,虽然距离稍远,但威力也绝非普通弓手所能及。 这契丹将领竟能徒手握住飞来的箭矢? 哈勒汗随手将箭矢丢到地上,箭头深深插入地面,掀起一片泥土飞溅。 他看向城头,缓缓开口道:“我之言,句句出自肺腑,还望诸位慎重考虑。” “哈哈哈!”身旁的解全突然癫狂大笑,“哈勒汗,莫要枉费口舌了,护国军从不向蛮族妥协!” “我家殿下说过,奉人是这片土地最尊贵的人,怎能在区区蛮族胯下乞活?!” 说罢,抬头看向城头,怒吼道:“老三,不必多说,向我射箭!!!” “二哥?!”解明常年拿弓的手竟止不住颤抖。 士卒们闻言无不眼眶通红,咬牙切齿地看向城外的契丹军。 就连那些靺鞨人都为此动容。 “你在犹豫什么?!”解全怒吼道,“非要让我被他们侮辱折磨,乱我军心吗?” “啊啊啊啊啊!”解明从喉咙中挤出怒意,猛地抬起手中战弓,直指城下。 “老三!” “大哥,我没办法,我必须这么做!”解明转头看向解安。 解安沉默了一下:“射准点,莫要让老二受苦。” 嗖—— 箭矢破空而去。 解全面带微笑,缓缓闭上眼睛。 然而,疼痛并未到来。 他睁开眼,却见身旁的哈勒汗手臂高抬,手中握着一支不断抖动的箭矢。 饱含敬意地看了解全一眼,哈勒汗扔掉手中箭矢:“抱歉了。” “你......” “来人!”哈勒汗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将此人在阵前活剐,让城上的守军看清楚,莫要让他死了。” “是!” 马车缓缓后退到弓箭射程之外。 几名手持利刃的刽子手走上前,抽出锋利的短刀站在解全两侧。 哈勒汗看向城墙上的众人,开口道:“每隔一息,我都会割下来他一块肉!” “想要救他,就出城来,一决雌雄!” 城墙之上,众将士听闻此言,个个义愤填膺。 “卑鄙!” “狗入的蛮子,汝母造了大瘟,造出你这么个孽种!” “该死,该死!!!” 一名校尉突然从队列中走出,单膝跪倒在**之面前:“将军,某请战!” **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准。” 又一名校尉冲出跪倒:“将军。” **之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将军!” “将军!”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来,全部是要求请战出城救下解全的。 **之闭上眼睛,心中一片骇然。 这是阳谋啊! 若是自己出城救人,契丹大军便可一拥而上,趁机拿下襄平城。 若是不救,解全在所有士兵们前受此酷刑,军心必然动摇不稳,契丹人仍可趁此机会一举而下。 如此阳谋因势利导,以人性出发,步步为营,何人可破? 契丹军中竟然有如此人物? 就在此时,城外契丹军中忽有一骑哨骑飞奔而至: “报!后方发现敌军斥候,与我军哨骑接战!” 第206章 大庆奉王,以身入局! 光芒穿透了厚重的雾气,照亮了微风中飘扬的军旗。 旗面上绣着象征着皇权的龙纹,簇拥着中间黑色的奉字。 在校尉们的催促下,民夫和罪徒驾驭着车马,驱赶着满载辎重的驮马向北方而行。 李彻在队伍的最中间,扶着静默长剑,身旁是穿着一身布衣的胡强。 搜罗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找到一匹最强壮的战马,能勉强驼动胡强那强壮的身体。 但前提是胡强不能穿甲胄,更别提那沉得夸张的大棒子了。 胡强瞟了李彻一眼,鬼鬼祟祟地将手伸进衣服内衬,掏出一个泛着红色的山果。 电光火石间扔进嘴里面,还没来得及嚼,就感觉到李彻的目光移来。 “额......”胡强挠了挠脑袋,把山果吐了出来,“殿下你吃不吃,分你一半。” 李彻哭笑不得:“你吃吧,我不吃。” 胡强这才欣喜地将果子咽下。 李彻看向前方,虽然看不清楚,但前面就是襄平城所在的平原。 斥候营早早已经散了出去,探查围城契丹军的情况。 襄平城是前世的辽阳市,李彻前世也没去过这个城市,不过辽阳以北最近的那个城市,他倒是总去。 东北亚国际化中心城市、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一朝发祥地,两代帝王都、共和国长子——沈阳! 从历史、政治、经济、战略地位等多方面来考虑,说它是东北第一城也不为过。 经济上,大连表现突出,但在综合实力上,沈阳依然占据领先地位?。 但现在这个时间点,沈阳应该还是一座小土城。 它的下辖市辽阳,反而是关外数一数二的大城。 “报!”一骑从前方飞奔而来,路上的军士连忙让出一条道路。 骑兵来到李彻面前,下马躬身道:“启禀殿下,斥候营在前方发现敌军哨探,斩杀十数人,活捉八人。” 李彻顿时振奋起来:“将人带上来!” 霍端孝、王三春等人全部聚集而来。 很快,斥候们押着八名灰头土脸的契丹人走了过来。 李彻看向一旁的斥候伍长,问道:“问出什么来了?” “敌军陈兵十万,兵临襄平城,已经围城三天三夜了。”伍长连忙回道,“其他的,他们不肯说。” 李彻皱了皱眉毛:“不肯说?我记得罪徒营的老兵里,有几个当过狱卒的吧?” “是。”秋白回道,“属下这就去把他们叫来。” 不多时,几名宁古军低级军官急匆匆赶了过来。 听闻李彻说明情况,其中一人狞笑一声:“殿下放心,给我半柱香的时间,定能让他把他媳妇的亵衣颜色都吐出来。” 李彻点了点头,他还是很相信这些老兄弟的专业能力的。 几人拉着俘虏走到一旁的小树林,随即便是惨叫声连连,声音之凄惨众将士都不忍多听。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几人便擦着满是污血的手,急切地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殿下,问清楚了。这伙契丹军是他们大汗派出来支援襄平城的......“ 那罪徒营老兵手艺很好,契丹哨骑一点没隐瞒,将契丹军的情报和盘托出。 李彻听完之后,顿时皱了皱眉头:“还有六万人,而且全是契丹狼骑?”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霍端孝,后者同样陷入了沉思。 自己手下一共就不到两万人,算上民夫、辅兵也就勉强能达到三万。 襄平城被猛攻三天了,估计也没什么战斗力。 三万人对战六万契丹狼骑,这仗不好打啊。 更何况,按照契丹俘虏所说,那契丹军中还有一支数量不少的具甲骑兵,而且是契丹大汗的王牌皮室军。 “正则,可有妙计?”李彻开口问道,“三万对六万,契丹又都是骑兵,此战毫无优势。” “那要看殿下想要什么?”霍端孝道。 “哦?” “殿下若是要全歼这支契丹军,自是不可能。但若是想要解襄平城之围,将他们击退,还是可行的。” 李彻眼睛一亮:“正则细说!” “殿下请看。”霍端孝指着前方的山脉,“此地有山林稠密,不利排兵布阵,但过了这片山林就是平原,一马平川。” “我们可在此隘口处布阵,骑兵施展不开,不能拉开队形,以强弩硬弓对之即可。” “那支具甲骑兵如何应对?”李彻又问道。 霍端孝浅笑一声:“臣有一家传阵法,正好克制重骑兵,配合军中地雷、手雷,皮室军敢入阵,必叫他有来无回。” “只不过......契丹军的目的是拿下襄平城,如何让他们舍弃攻城,转而来攻我们,却是一个难题。” 李彻咧嘴一笑:“这有何难?” “一座襄平城的诱惑力大,还是一名藩王的脑袋诱惑力大?” “殿下您是要?”霍端孝瞪大眼睛。 李彻笑道:“本王亲自入局,以身诱之,不信那契丹人不上钩!” 。。。。。。 “援兵吗?”哈勒汗听完哨骑的报告,转身看向身后。 一旁的解全听得真切,顿时大笑道:“哈哈哈,我奉国援军到了,今日你等蛮夷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解全这么一嚷,城上众人也都听见了,顿时狂喜不已。 少帅!殿下! “请末页首领率本部人马,去阻挡敌军援兵。”哈勒汗冰冷地看向一名首领。 那首领顿时心中一惊:“这......敌人援兵都到了,我们还打吗?” “打!城破之日,就在今天!”哈勒汗语气不容置疑。 末页心中叫苦不迭,奈何哈勒汗是大汗爱将,代表着大汗的意志,他也不敢反驳。 刚准备带着兵马前去阻击,突然又有一哨骑直奔军中: “报!后方出现数千骑兵,直奔我后军而来。” 末页停下脚步,看向哈勒汗。 后者不为所动:“末页首领,请快去吧。” 那哨骑又开口道:“骑兵所打旗号,乃是大庆奉国王旗!” “等等!”哈勒汗猛然回头,“你说什么?你看清楚了吗?” “小的看得真切,那旗帜黑底红幡,上面绘有龙纹,还带有铃铛,旗上垂旒足足有九条!” 哈勒汗顿时心中一颤。 中原王朝等级礼制森严,龙旗九斿,只位于象征着天的太常旗之下,是象征天子与诸侯的旗帜。 唯有天子和藩王,才有资格挂出这种旗帜。 也就是说,后方出现的援兵,竟是那位大庆奉王! 第207章 猛人打不过,书生我还打不过吗? 哒哒哒,哒哒哒—— 奉字王旗飞舞,王旗下五千骑兵紧随。 “殿下,你实在不必亲自出马诱敌。”霍端孝骑在一匹枣红马上,言语中带着一丝埋怨,“只需派一员战将,打出王旗,那契丹人必然蜂拥而至。” 李彻哈哈一笑,开口道:“不可,王旗之下只能有一个王,旗帜在,我李彻就在!” “正则可曾想过,王旗不仅仅是给敌人看的,也是给奉军将士们看的。 此战我若是人不在,只让旗帜去诱敌,虽然事出有因,但将士们未必清楚。 一次不在,或许还无妨。两次不在,三次不在,四次不在...... 等到有一天真需要我打出王旗,全力一搏之时,将士们可还会相信我真的在那面旗帜下?” 霍端孝沉思片刻,面露羞愧:“殿下看得更长远,是臣思虑不周了。” “哈哈哈,这是何话?”李彻爽朗一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 一旁的秋白默不作声。 殿下说的好像冠冕堂皇,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三分真七分假。 之所以亲自前来,八成是因为手痒痒了,想上阵冲杀一番。 霍端孝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李彻忽然开口道:“来了!” 向远处望去,平原尽头一片尘埃飞扬,地面似乎震动得更加明显了。 骑兵!数量至少在一万五到两万之间! 李彻眯了眯眼睛:“这契丹将领好定力,竟只派一支偏军过来。” 霍端孝想了想:“许是他们也不相信,殿下竟会亲自上阵吧?” “哈哈哈!竟然小瞧本王!” 李彻眼冒精光,握着长枪的手微微颤抖。 这不是恐惧,而是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身体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交感神经过度兴奋,肾上腺素激素飙升,后备隐藏能源启动! 这几个月来,李彻的枪法训练可没落下,每日都在坚持。 练枪百日,此刻正是一展成果的好时机! 迎面而来的两万契丹狼骑,领军者正是末页。 作为契丹大部族日连部的首领,末页自然也是雄心壮志,远远见到了李彻的王旗,心中顿时又惊又喜。 好勇的庆人藩王,竟敢带这么点人亲自上阵? 末页从身旁的亲卫手中接过武器,一柄沉重的狼牙棒。 “取大庆奉王首级者,赏马十匹,羊百只,连升三级,赐爵!” 唯有财帛动人心。 末页话音刚落,身后的契丹骑兵兴奋地吼叫出声,盯着前方王旗的眼神越加贪婪。 两军之间的距离缩短至弓箭射程之内。 随着一声号角的响起,双方骑兵几乎同时拿出弓箭,熟练地调整角度拉弓,展开对射。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雨点般在空中交织,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箭矢撞击甲胄和刺入皮肉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时有人中箭落马。 末页拿下挡在头顶的皮盾,看向四周,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明明是契丹骑兵的箭矢更多,但奉军骑兵的伤亡率却远远低于他们。 契丹骑兵中箭后立刻落马,末页亲眼见到对面的骑兵连中七八箭,仍是生龙活虎。 等两支队伍靠近了他才看清,对方的骑兵竟然全员覆甲! 最前面的是越云率领的具甲骑兵,自是不惧箭矢。 后面的骑兵营虽然没有人马具甲,但骑士身上也套着一层铁甲。 这就是李彻发展铁矿业的功效,每日生产出来的巨量铁锭足以让现在的奉军人人穿甲。 由于制甲工艺费时费力,所以大部分士卒穿的都是两档甲。 这玩意制作非常简单,前后两块铁甲,挡住前胸和后背,用绳子连上即可。 骑兵营是奉军精锐,配备的铁甲则是防护力更强的鱼鳞甲、山文甲。 而契丹骑兵呢? 除了皮室军这种脱产军队,牧民组成的部族军的着甲率,连十分之一都到达不了。 一阵对射之后,契丹骑兵倒下一片,而奉军骑兵的的阵型依然坚固,两者之间的距离也在逐渐拉近。 末页咬牙喊道:“稳住,贴近了打!” 当双方的距离缩短到冲锋的范围内时,末页和李彻几乎同时高举武器过头,发出了冲锋的命令。 战马开始加速,骑兵们低伏在马背上,手中的长矛或马刀准备好随时刺出。 两支骑兵如同两股洪流,在平原上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前排的具甲骑兵如入无人之境,像是推土机一般,硬生生犁出一片空白。 卷入的契丹骑兵像是被扔进绞肉机里的猪肉,分离、肢解、高高抛起。 具甲营二百骑兵化作冰冷无情地杀戮机器,驱动着战马冲入敌阵,机械地用手中武器收割性命。 “该死,庆人竟也有具甲骑!”末页咒骂一声,看向跟在具甲骑后方的王旗。 两边刚接触,契丹骑兵就有崩溃的预兆,为今之计唯有擒贼先擒王,拿下那奉王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末页打定主意,带着自己最精锐的亲兵绕过具甲骑兵,向王旗杀去。 大庆的掌权者靠权谋、背景、学识,而契丹则完全不同。 除了血统外,他们更看重武勇。 末页身为大部族首领,自是有武勇在身,年轻时那也是部落第一巴图鲁。 如今虽已不再年轻,但仍不缺孤注一掷的勇气。 带着几百名亲兵,在乱战中横冲直撞,他还真杀到了李彻等人的面前。 末页放眼望去,却见王旗之下,数百全副武装的亲卫簇拥着几名奉军将领。 一人白袍白甲,手握一柄寒光闪闪的长枪,看上去就英勇不凡。 一人一身亲卫统领打扮,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看着也不好惹。 还有一壮汉虎背熊腰,那体格比契丹最强壮的勇士都健壮,一匹高大威武的草原马,硬是被他骑出了骑驴的效果。 这两人将一名少年护在中间,那少年面容俊美,一股富贵气。 身穿龙纹雁翎锁子甲,背后血红披风,看着就不似凡人。 这应当就是大庆奉王了。 “杀奉王!”末页怒吼一声,带着亲兵们一拥而上。 李彻听到声音,顿时眼睛一亮。 具甲骑们在前面嘎嘎乱杀,自己正愁着没对手呢,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看那模样,应该还是契丹军中地位不小的将领。 当即横起手中长枪,拍马迎敌。 对面末页挥舞着狼牙棒冲上来,眼瞅着要对上李彻,却突然一拉马缰,冲向李彻的侧面。 他又不傻,李彻周边那几个猛人虎视眈眈,自己再勇猛也双拳难敌四手。 倒是这个穿着文士袍,面色蜡黄的谋士,看上去似乎是奉军的核心智囊。 杀了他,照样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那几个猛人自己不一定能打过,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本首领还打过不嘛? “哇呀呀,庆人受死!” 李彻眼看着那身材魁梧的契丹将领直奔霍端孝去了,顿时惊道:“正则小心!” 霍端孝抬眼望去,却见一个张牙舞爪的契丹将领挥舞着狼牙棒向自己砸来。 当即面上闪过一丝疑惑,轻咳两下后,从一旁亲卫手中接过一柄长枪。 狼牙棒当头砸来,霍端孝只是用手中制式长枪那么轻轻一荡。 锵—— 一声巨响,金属与金属的剧烈碰撞震耳欲聋,火花四溅。 对方的狼牙棒被长枪稳稳地挡住,强大的冲击力使得末页手臂剧烈震动,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虎口处传来的撕裂声。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往手心一看,虎口已经是血肉模糊。 霍端孝轻描淡写地扔掉手中长枪,反手握住那根狼牙棒,只是轻轻往怀里一拽。 末页顿时觉得一股不可抗的巨力传来,双手骤然一滑,手中已经是空空如也。 抬眼望去,那文士单手拎着十多斤的狼牙棒,荡了一大圈后向自己头颅猛然砸来。 噗嗤—— 那是血肉撕裂,骨骼断裂的声响。 末页眼前一黑,心中叫苦不迭:“吾命休矣!” 一个病恹恹的文人有如此神力,这他妈合理吗? 下一秒,末页的身体高高抛起,脑袋塌陷下去一大块,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李彻全程看在眼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下,怕是有点痛哦。 他知道自家左长史天生神力、文武双全,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全啊? 那契丹首领也是个傻的,你说你惹谁不好,惹他做什么呢? 情况紧急,来不及感慨,李彻举起长枪大喝一声: “敌酋已授首,诸将士,随本王破阵!” 周围厮杀的骑兵齐齐往来,看到末页残破不全的尸体被战马踏来踏去,契丹骑兵又惊又惧,奉军骑兵则是士气大涨。 五千骑兵怒吼着冲向视线中可见的契丹骑兵,手中刀枪落下,必然带出几道血雾。 李彻哈哈大笑,策马疾冲入敌阵之中,越云、胡强等人紧紧相随。 枪挑剑砍,如入无止境,没一人能在他手下撑过一合。 身侧两个杀神更是夸张,霍端孝一把狼牙棒虎虎生风,周围无一人敢近身。 胡强的混铁棒太沉,马载不动,索性随手抓起一名契丹骑兵,像是扔保龄球一样扔出去,每次都能连人带马砸倒一大片。 几人就这么从己方阵中,杀到敌方阵后,硬生生杀了一个对穿。 契丹士兵们目睹这一幕,心中的恐惧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震惊过后,是一种深深的绝望。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转身逃跑,起初是几个,然后是几十个,最终演变成了整个军队的溃逃。 溃逃的士兵们丢盔弃甲,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噩梦般的战场。 他们推搡着,挤压着,甚至为了能够更快地逃跑而纵马践踏着同伴。 契丹军,崩溃了。 第208章 具甲骑兵的落幕,由此战而始! 随着对方军队的溃逃,战场上的局势逐渐明朗。 霍端孝停下马,身后的骑兵从后方掠过,兴奋地追杀着契丹逃兵。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看向远处杀得兴起的李彻,开口喊道:“殿下,穷寇莫追!” 李彻听到后,一枪挑飞面前的对手,回首望去。 奉军骑兵个个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那些溃逃的敌人,导致阵型开始出现乱象。 霍端孝此刻已经打马来到李彻身旁:“敌军主力还未到,尤其是那支具甲骑兵,此刻不宜大肆追杀。” “正则言之有理。”李彻严肃地点了点头,“司号兵,吹集合号!” 军号声响彻战场,已经被杀戮冲晕了头脑的奉军骑兵们被惊醒,立刻开始往王旗下方聚拢。 李彻快速盘点了一下损失,伤亡三百余骑。 而光是可看见的敌军尸体,怕是都有三千不止了。 “一比十的战损,此战大胜。”秋白咧嘴笑道。 霍端孝冷静道:“还没完呢,接下来契丹人肯定会派更多人过来。” 秋白道:“那我们再杀过去不就行了,我看这契丹骑兵也没什么厉害的,跟纸糊的一样。” 霍端孝摇了摇头:“我军连续赶路,又刚刚大战一场,将士们已是疲惫不堪,再来一战未必能胜。” 秋白看向四周,骑兵们因为刚刚的大胜面带兴奋,但还是遮盖不住眉眼中的疲惫。 尤其是那些战马,皆是舌头耷拉在外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接下来怎么做?”李彻开口问道。 “等。”霍端孝回道,“让将士们下马休息,不出一炷香,敌军必至。” 听到霍端孝的话,秋白等将领半信半疑地看向他。 这么肯定?你会算命啊? 李彻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怀疑:“全军休息,甲不离身,注意戒备。” 果不其然,奉军骑兵们刚刚缓了口气,远处就传来更加密集的马蹄声。 众人惊讶地看向霍端孝,后者浅笑道:“不出所料,他们不舍得殿下这么大的功劳,更不会容忍背后有一支能威胁他们的骑兵。” “如今我们怎么办?”越云问道。 李彻道:“保持阵型,跑!” 骑兵们翻身上马,掉头就跑。 哈勒汗的确如霍端孝所说,抵挡不住一位大庆藩王的诱惑。 末页走后不久,他留下两万人继续围城,带着剩余的契丹骑兵和皮室军向后方赶来。 结果走到一半,就碰见了从前线溃逃的日连部骑兵。 这让哈勒汗更加坚定,必须先把那位奉王拿下的决心。 他一边收拢残兵,一边指挥大部队追击,到达战场后终于看到了那面王旗。 哈勒汗刚下令全军出击,那王旗却突然向后方快速移动,转身逃跑了。 他只得让部队继续追击,眼看越追越远,哈勒汗忽然感觉到不太对劲。 这奉军不像是逃跑,更像是诱敌呢? 怀疑之心一起,就再也关不住闸了,心中越加忐忑不安。 哈勒汗越追越感觉不妙,便下令放缓速度,谨慎追击。 哪成想,见自己速度慢下来了,对面的奉军忽然调转马头,直愣愣地冲了上来。 哈勒汗一脸懵逼,刚准备让具甲骑兵出阵接敌。 却见奉军骑兵突然急转弯,挽弓搭箭,对着自己这边射出一片箭矢。 箭矢如飞蝗般落下,契丹军中顿时一片惨叫。 哈勒汗脸色难看,下令放箭反击,而奉军射出一轮后又转身逃窜,那奉字王旗早就溜远了。 契丹骑兵这边射出的箭矢落在空地上,射了个寂寞。 哈勒汗强忍着愤怒,让伤者留下,带领军队继续追击。 而庆军又开始头也不回地亡命逃窜。 哈勒汗追得慢一点,他们就又回头射箭,射完就跑。 就这样,契丹军进,庆军退。契丹军驻,庆军扰。 反复几次,折磨得契丹军苦不堪言,个个面色通红,怒骂不已。 哈勒汗的脸色则越来越凝重,他哪里看不出自己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地。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李彻别的兵法可能还算生疏,但这十六字真言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哈勒汗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所以当奉军再次掉头射箭骚扰之时,他突然大声下令:“全军听令,全速冲锋!” 契丹骑兵早已不堪其扰,顿时疯狂抽打战马,疯了一般一拥而上。 转瞬间,两支军队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李彻见状哈哈大笑:“红温了,破防了!” 霍端孝嘴角也带着笑意,殿下这套战法简直了......虽说有些赖皮,但是真的好用。 “快,往预定地点跑!” 李彻一马当先,带着一众骑兵玩命般往隘口撤退。 身后几万契丹骑兵穷追不舍,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奉军骑兵毕竟鏖战已久,马力和体力都已经到了极限,身后的契丹骑兵越来越近,偶尔有掉队者被箭矢击中。 终于,李彻看到前方熟悉的山口,顿时一阵狂喜:“王三春,来接客了!” 五千骑兵席卷着风沙从山口而过,消失在山林的尽头。 后方的契丹骑兵早就失了智,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变化,拥挤着一拥而上。 当哈勒汗看清了周围的地势,队伍已经冲进了山口之中,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好,中计了!”哈勒汗猛然拽住马缰,“快,撤......” 话音未落,周围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鼓声。 咚咚咚—— 哈勒汗茫然向四周看去,却见周围竖起一面面军旗,军旗下面是队列整齐的步兵方阵。 一个个灵活的小型方阵或者矩阵,组成八个位于东南西北、东北、西北、东南、西南的大阵,将契丹骑兵围绕其中。 大阵的中心处,奉字王旗高高升起,形成主阵阵眼。 霍端孝从马上跃下,在一众宁古军的护送下,登上阵眼高台,手中握着一把令旗。 “鱼复八阵,起阵!”霍端孝手中令旗一挥,台下军阵缓缓运行起来。 哈勒汗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早就听闻过中原王朝有战阵之说,但从未曾在实战中见过。 这种阵法对军队的要求极高,非百战精锐之师根本用不了,而且还需要一个精通阵法的指挥者。 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遇到了。 “统领,怎么办?”一名首领上前问道。 哈勒汗面色苍白,此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走为上计。 但他们已经走不了了,此处是一片隘口,旁边是树林,几万骑兵一股脑地扎进来,想要有序退出根本不可能。 情急之中,哈勒汗指着其中一个方向:“那边是平原,往那边冲!” 骑兵们有了指令,立刻冲杀上去。 霍端孝在台上看得真切,微微一笑,手中令旗一挥,阵型瞬间变化。 南、西南两个大阵,走出一列列身穿铁甲,手持刀盾的重装步兵,拦住契丹军退路。 而契丹军的正前方,是一片乱石丛生的石滩,刚刚踏上去,便听得四面八方传来弓弦震动声。 弓弩营的花嬴居高临下,身后万箭齐下,只射得契丹军队鬼哭狼嚎,惨叫连连。 这边弓箭刚停,便有数不清的步兵手持环刀利斧,将一个个惊恐不安的契丹人从马上拽下,砍得人头滚滚。 数万骑兵人数虽多,但在阵法中完全施展不开,后面的骑兵只能听见前方友军的凄惨叫声,心中更是惊恐。 “统领,不行!”一名具甲骑兵喊道,“前面堵住了,我们根本冲不起来。” 不能冲锋的具甲骑兵就是移动的铁块,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哈勒汗一咬牙,只得抛弃前方陷入庆军包围的骑兵,向另一个方向撤去。 而这一边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只不过之前迎接他们的是弓弩,这边改成了手雷。 李彻手下的宁古军可不像是护国军,他们的手雷并未消耗,完全可以不要钱一般往外扔。 爆炸声此起彼伏,带着铁锈的碎片到处飞溅,深深嵌入血肉之中。 此路不通,哈勒汗只得再次转向。 然而,无论他怎么转向,八个大阵都能随机应变,迎接他们的不是弓箭硬弩,就是檑木滚石。 几番折腾下来,哈勒汗只觉得身旁的军队越来越少。 这阵法真是邪了门了,再这么下去,手中的兵力早晚会被拼光。 他看向主阵飘扬的奉字旗,顿时一狠心:“皮室军,直冲主阵!” 一千名具甲骑兵集结到一处,这些骑兵是契丹军王牌中的王牌,代表着这个时代的最高战力。 李彻已经来到了霍端孝身旁,看着那一千名具甲骑兵猛向自己的方位猛冲而来,顿时嘴角微微上扬。 “终于上当了。” 身旁的霍端孝也笑了笑,对着下方挥舞了两下令旗。 宁古军士兵接到命令,不仅不阻挡这支皮室军,反而给他们让出了一条直冲主阵的道路。 杀气妥妥的具甲骑兵越来越近,李彻不由得喃喃道:“具甲骑兵的落幕,由此战而始!” “来吧,领略一下爆炸的艺术!” 与此同时,一只马蹄一脚踏地,泥土下的踏板骤然一沉。 轰—— 第209章 襄平大捷 杨璇率八百骑夜袭敌营时,也用手雷对付过皮室军,但收效甚微。 那是因为手雷爆炸威力并不算大,主要靠飞溅的铁片造成杀伤。 而此刻皮室军面对的地雷,号称‘步兵的噩梦’。 爆炸杀伤目标也不是全副武装的骑士,而是战马薄弱的马腹和马腿。 随着爆炸声的响起,火光笼罩瞬间了皮室军。 马腿被炸断,马腹被豁开,一匹连着一匹栽倒在地面上。 战马发出凄厉的嘶鸣,痛苦地倒在地上,鲜血从断腿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骑兵们被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得东倒西歪,有的被甩下马背,有的则紧紧抓住缰绳,试图控制住受伤的战马。 但一切都是徒劳的,战马的痛苦和恐惧让它们无法听从主人的指挥,导致越来越多的皮室军落马。 而失去了马匹的保护后,爆炸产生的冲击就足以致命了。 一个又一个皮室军倒下,盔甲被撕裂,残肢高高抛起。 而爆炸还未停止。 脚下的地雷炸完了,但两侧不知何时出现的宁古军士卒,源源不断地投掷出更多手雷。 铁与血,火与剑,在此地烹饪出一锅血肉凝结的高汤! 足足狂轰滥炸的三分钟,霍端孝这才抬起手中令旗。 士卒们停止投掷,看着面前的烟雾一点点消散,露出一地的尸体。 呕—— 一名宁古士卒看清烟雾后的惨状后,没忍住呕了出来。 满地的残肢断臂,鲜血和泥土凝在一起,地面都被染成了黑红色。 此刻,就是地狱! 李彻也是面露不忍之色。 一旁的霍端孝见状,开口劝道:“殿下不必自责,征战沙场而死,此乃军士之职责。” 李彻摇了摇头,凄声道:“我的具甲,我的马甲啊!炸成这样了,这还能用吗?!” 霍端孝:。。。 好吧,自家殿下乃是意志坚定之人,自不会有妇人之仁,为这点场面而惶恐不安。 只是这地雷的威力,倒是让霍端孝心神大震,甚至三观都有些不稳。 竟然连铁甲都能炸成碎片,这是何等伟力? 同时,霍端孝心中也有些担忧。 殿下只是藩王,却掌握着这等神器,却不知道是好是坏。 忽然,一道身影从尸山中晃晃悠悠站起。 李彻凝神看去,竟是一名皮室军侥幸未死,甚至有余力去拿落在地上的武器。 随后越来越多的幸存者接二连三站起身,足足有一百人之多。 虽然立场不同,李彻也不由得开口赞道:“不愧是皮室军,身体素质和战斗意志都是一流的。” 看到眼前的百人已经开始结成方阵,继续向阵眼冲锋,李彻叹息一声,挥了挥手。 高台下,亲卫营缓缓走上前,扔掉手中刀枪。 一旁的士卒走上来,递给他们一种形状古怪的奇形武器。 那是一柄混铁打造的长棒,顶端安有一瓜形的头。 骨朵,也叫金瓜,属于打击类兵器。 这东西并不是常规的制式兵器,已经逐渐并用为仪仗武器,但面对重甲时却有奇效。 它不靠兵刃杀伤,而是靠重力打击,管你穿多厚的甲,一骨朵下去脑浆都给你砸匀它。 朝阳城的冶铁坊产量过剩,李彻便让人打造了一批,用来对付身穿重甲的敌人,没想到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亲卫营二百余人,身披重甲,手持骨朵,一拥而上。 遇见皮室军,举起骨朵便是一个重锤。 钝击穿透护甲,直接作用在人体上,砸得对方头骨寸裂,血流不止。 皮室军下了马,穿着沉重的铠甲,又受了重伤,行动都不便,不过是能移动的铁罐头,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幸存的皮室军就被挨个锤杀在当场。 远处的哈勒汗见到这一幕目眦欲裂,抽出腰间佩刀就要上前拼命。 足足一千名皮室军啊,全死在这里了,他身为统领哪还有苟活的道理。 整个辽国的具甲骑兵不过五千而已,在自己手里折掉了五分之一。 “某还有何面目面见大汗,不如战死在此地!” 幸得有亲兵死死拉住他,劝说道:“统领不可啊,庆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另一名亲兵则死死握住他手中佩刀:“统领,襄平城下尚有两万大军呢,您要将他们带回去啊!” 听到两名亲兵的话,哈勒汗倒是冷静了下来。 他不畏死,更不怕处罚。 作为大汗亲信,他只希望能辅佐大汗成就大业,让辽国再次伟大。 但这十万大军几乎是面前契丹能调动的全部兵力,其余军队还要驻边,防守北面的室韦人。 若是不把剩余的两万人带回去,大汗手中连一支可调动的军队都没有了。 “好!撤,我们撤!” 哈勒汗看向四周,契丹骑兵身陷重围,已经被奉军分割成小块,分而化之。 依然跟在自己身旁的,只剩两千余名骑兵了。 好消息是,因为契丹骑兵被单方面屠杀,后方的道路不再拥挤,反倒成了一条生路。 带着最后的两千骑兵,哈勒汗一路向外杀去。 这一路上,耳边不断传来的契丹士兵的哀嚎声,如同魔音灌耳,让哈勒汗悲痛欲绝。 那些魔鬼一样的庆人用各种各样的武器,将契丹勇士从马上拉下来,结果性命。 他甚至还看见一只大到夸张的老虎,也在军中蹿来蹿去,时不时跃上一个马背,一口咬断契丹骑兵的脖子。 魔鬼!罗刹! 这奉王简直是个魔鬼,他不仅能招来天雷,甚至军队中还有山君助阵! 哈勒汗此刻无比痛恨,那个招惹李彻的契丹小部族首领。 该死的蠢货,究竟给契丹拉来了一个多恐怖的敌人! 逃亡之路虽然困难重重,但哈勒汗身为皮室军统领,武艺不凡,竟硬生生让他杀出了一条血路。 眼看即将到达山口,斜侧方忽然杀出一军,为首一将身材魁梧,肌肉虬结:“王三春在此,贼寇休走!” 哈勒汗沉默着,操刀上前和来将战作一团。 战了十几回合,王三春只觉得对方力气颇大,自己则越发力怯。 心想:“俺王三春跟了个好殿下,前途无量,没必要和一个关外蛮子换命。” 如此想着,打法也逐渐转攻为守,稳健了下来。 哈勒汗见对方力气减弱,当即虚晃一刀。 王三春连忙躲避,趁此机会,哈勒汗拔马便走。 眼见对方的身影消失于隘口之中,王三春也不恼,慢悠悠地将刀垂于马下。 “将军,咱不追?”一旁的亲兵开口问道。 “追个毛,你们都没马,能追上人家骑兵?”王三春没好气道。 亲兵憨厚道:“您不是有马吗?” 王三春差点没被气笑,上去就是一个脖溜子:“你小子虎啊,老子自己一个人追上去,找死呢?” “走了,走了。谷内还有那么多蛮子呢,多杀几个凑战功!” 哈勒汗从王三春刀下逃走后,一路向北再无阻拦,终于成功逃出了那片山口。 回头一看,身旁只剩下一千余骑,且个个带伤,凄惨无比。 哈勒汗后悔不已,自己带出将近四万人来围剿奉军,如今仅剩一千。 他只能一边收拢残军,一边向襄平城靠拢。 然而,走着走着,哈勒汗发现不太对劲。 身后有不断逃出来的溃兵就算了,怎么迎面而来的溃军也越来越多了呢?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出现一名契丹军小头目,下马后连滚带爬到哈勒汗面前,带着哭腔:“统领,您可算来了。” “怎么回事,速速说来?!” “匹絜部......败了!” 哈勒汗又惊又急:“我不是让你们只围住城就行吗?怎么会败?” 那小头目一脸后怕:“统领您带兵走后,襄平城突然城门打开,奉军似乎要趁机派兵救走那名将领。 我们首领立功心切,立刻派人攻入城门,哪想到刚入瓮城,四周突然喊杀声响起。 然后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动,似是有天雷滚滚,炸得我部人仰马翻,损失巨大。 趁我军慌乱之际,奉军从城中杀出,首领被一戴着鬼面面具的将领一刀枭首,我军大败!” “怎么会如此?!” 哈勒汗只觉得心如刀绞,像是有一枚烧红的烙铁扎进了胸口,在他腹中来回翻滚。 一旁亲兵的见他面色惨白,汗珠如豆,手脚僵直,惨叫一声后,径直翻下马来。 “统领!统领!” 一众亲兵连忙下马将哈勒汗扶起身。 好在哈勒汗只是急火攻心,又经过刚刚那场厮杀,一时眩晕了过去。 哈勒汗悠悠转醒,嘴巴一张一合,声音极低地说着什么。 亲兵连忙俯下身去,听见哈勒汗喃喃道: “撤!往北撤!” “呜呼哀哉,天亡我大辽啊!” 亲兵们不敢耽搁,七手八脚地将哈勒汗扶上马,带着残兵向着北方契丹境内撤去。 自此,奉国与契丹的第一次会战结束。 据事后统计,此战双方共出兵十七万人,契丹出兵十三万,奉军出兵四万。 乃是大庆开国之后,规模最大的战役。 从护国军奇袭襄平城起,奉军鏖战十天,终于以少胜多赢得最终胜利。 史称:襄平大捷! 第210章 少帅有些过于‘阎王\’了 李彻骑在马上,通过襄平城的城门,抬头打量着这座城池。 不愧是辽国的五京之一,这座城的规模比朝阳城还要大,城墙比朝阳城还厚。 可惜契丹人不懂守城,此等建城若是能加高城墙,多建壕沟、碉堡,再在城外挖一条护城河...... 纵使十万大军,也绝对不可能强攻下来。 可惜啊,契丹骑兵在平原无敌,但到底还是吃了不擅守城的亏。 这也是必然的结果,一个游牧民族不懂得内政和发展,必然控制不住偌大的疆域。 看到王旗进入城中,护国军将士们愣了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崇拜之色。 “参见少帅!少帅威武!” 盔甲的撞击声响作一片,李彻所路过之处,护国军士兵跪倒一地。 这一声少帅,那是发自肺腑,心服口服。 试问,有哪个统帅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和十万大军死磕,只为拯救一座随时能失守的危城? 若是算上之前在安东城那一次,李彻已经亲自下场拯救护国军两次了。 此刻李彻在军中的威望,不说超越老帅杨忠嗣,也是平起平坐。 有这样的领袖,足够让战士们心甘情愿效死了。 李彻看向那一道道热切的目光,心中一暖。 他算是知道,古代那些造反的那些藩王、统帅是什么心态了。 有数万人愿意为自己效忠,甚至不惜身死来成就自己的大业,对那个位置有了不该有的想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李彻笑骂道:“行了,跪个屁,本王早说了军中不必行跪礼,当本王的话是放屁是吧?” “都给老子起来!” 众人这才稀稀拉拉地站起身,李彻翻身下马,走到一名士卒面前,帮他正了正头盔,又拍了拍肩膀。 那士卒顿时面红耳赤,只觉得荣耀加身,后背挺得笔直。 “此战辛苦,我军能有此大胜,全赖诸位用命!”李彻高声说道。 众人齐声道:“少帅辛苦!” 李彻抬起右手,众人瞬时一静。 “你们的功劳,本王会按功行赏。” “除此之外,为鼓励诸位死守城池之忠心,护国军的将士有一个算一个,多发一个月军饷,从本王的私库中拨款!” 众人大喜:“谢少帅赏!” 李彻点了点头,表情变得肃穆:“此战殉国的将士,本王不会忘,奉国不会遗忘,大庆也不会遗忘!” “他们的抚恤本王会记录在案,我知道你们的家人大多在关内,不过无妨。” “本王会派人去找,若是他们愿意,就接到奉国来。若是不愿,抚恤也会送到他们手中,绝不会有一点错漏!” “烈士虽死,英灵永存!本王许诺过,会为他们建起一座高高的纪念碑,永世享受百姓香火,万古不灭!” 人群中隐隐约约传来低泣之声,李彻的话说完后,将士们已然沸腾起来: “愿为少帅效死,愿为少帅下效死!” 安抚好士兵们后,李彻这才走向城墙下方的帐篷,**之等人连忙迎上来: “参见少帅。” 李彻摆了摆手,看向虚弱地靠在城墙上的解全:“伤势如何,可还吃得消?” 解全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根的牙齿:“少帅放心,这点小伤,休息三两天就好了。” 李彻笑了笑,轻轻捶了他肩膀一下:“我听了你的事迹,是个好样的。” “俺本事低微,不能运筹帷幄,也无冲锋陷阵的本领,好在没给少帅丢人。” 李彻摇了摇头:“勇者为将,知兵者赢。汝之勇气,冠绝三军!” 解全眼眶微红,哽咽道:“少帅......” 李彻拍了拍他,起身看向**之:“此战运筹决策,汝乃头功。” “不敢。”**之忽然单膝跪倒在地,“末将请罪,有一事末将独断专决,少帅尚且不知。” 解安、解明、杨璇突然齐齐跪地:“少帅,此事乃我等共同决议,请少帅责罚。” 李彻顿时脸色一变。 这几位护国军将领可是有大功劳的,此战能赢他们占功至少六成以上。 有什么大事,值得他们一起请罪? 难道是触犯了自己的军纪,奸淫妇女,杀良充功了?! “起来,先说事。”李彻没有表态,淡淡道。 “我等第一次与契丹军交战,俘获了敌军一万余人,奈何军粮不够,敌援兵又至,我军腹背受敌。” **之咬了咬牙,开口道:“末将便下令,坑杀了一万俘虏!” 李彻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了?” “没了。” 脸色瞬间缓和了下来。 就这啊? “此事办得确有不妥。”李彻缓缓说道。 众人闻言,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们倒是不怕少帅责罚自己,怕的是因此连累护国军。 护国军身份尴尬,算不得李彻的嫡系,本来靠此战能入少帅法眼,若是因为杀俘之事影响了护国军的前程,他们百死难赎。 “杀都杀了,何不取他们首级,造个京观震慑敌军?” 众人闻言,一脸迷茫地看向李彻。 却见李彻面带微笑,神情不似作假:“你们护国军没来之前,我就在朝阳城外造过京观。可惜人头不够多,规模有点小。” “这上万人,造出来的京观应该很壮观,很好看吧?啧啧啧,可惜了。” 众人:。。。 好消息:少帅通情达理。 坏消息:但有点过于阎王了...... “不过嘛。”李彻话音一转,“杀俘之事的确违反军纪,念你是初犯,罚你晚上少吃半个馍吧。” **之松了口气,连忙下拜谢恩:“谢少帅。” 他自然清楚,什么少吃半个馍,不过是说笑罢了,少帅是真的不计较这事。 却是不知那胡强统领为何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像是充斥着同情。 李彻笑了笑,转念一想,这条不许杀俘的军规是要改改了。 杀俘不好,因为俘虏也是很重要的劳动力。 但在紧急情况下,无法妥善安置俘虏,却又碍于军规,必将让为将者陷入两难。 或许改成不可无故杀俘,更妥当一些。 “好了。”李彻清了清嗓子,看向众人,“众将听令。” **之等人连忙躬身下拜,认真倾听。 “解全阻敌有功,解明守城有功,杨璇袭营有功,皆授将职,战时可单领一军。” 三人浑身一震,连忙恭声道:“谢少帅。” 李彻点了点头,又看向解安:“解安此战身先士卒,有大将之风,擢升护国军统帅。” 解安一愣,茫然无措地看向**之。 自己升任护国军统帅,老陈去哪? **之倒是面色平静,他清楚少帅不会卸磨杀驴,必是要将自己调往更重要的地方。 果然,李彻紧接着就说道:“**之乃此战首功!擢升襄平城知县,兼任襄平城总兵,即日起驻守襄平城!” **之面露错愕之色。 大庆实行郡县制,知县和总兵分别是一地的政、军***。 自己身负两职,就相当于掌控了襄平城的军政大权,成了有实无名的土皇帝。 也就是说,奉国之内除了李彻外,**之就是掌握权力最多之人。 “这......少帅三思,知县、总兵之职权柄太过,末将怕是难当此任。” 李彻摆了摆手:“无妨,你且在此戍边练兵,如今本王麾下人手不足,能者多劳嘛。” “末......末将领命。” “接下来你们也好好休息,战事应该已经告一段落了,本王已经让王三春回防广宁城,接下来就看那位契丹大汗还要不要再打下去了。” 。。。。。。 上京。 大殿之上,耶律大贺面沉如水。 哈勒汗虽然还未逃回上京,但败报已到,契丹君臣已经得知了前线大败的消息。 殿内文武百官分立两侧,个个神情肃穆,心中却是不安与恐惧交织。 “十万大军,十万大军啊!”一名文臣吐沫横飞,满脸愤怒,“这一战折了十万大军,失了两座重要城池,又让各部族离心离德!” “最精锐的左皮室军全军覆没,我大辽何时吃过此等大亏?” “大汗应当再遣军队,与那奉军决一死战,将我国疆土夺回,以告慰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都说武将好战,实则不然,只要符合利益,文臣好战的也不在少数。 契丹就是如此,文臣负责治国,但如今的契丹又是部落制,大辽国名存实亡。 能让文臣治理的只有那些直属城池,少一个城池,文官的势力就弱一分。 “北面连年征战不休,东边又有黑水靺鞨反复反叛作乱,我辽国哪里还有可用之军队?”有人反驳道。 “那你说,奉国之事当如何处理?” 那人向耶律大贺躬身一礼:“臣以为,当和奉王谈判。庆人自诩天朝上国,行圣贤之道,只要我们态度诚恳,他们必会退兵,甚至还会送礼安抚。” 此话并未引起什么波澜,在契丹君臣看来,中原王朝的确是这个样子。 打输了赔钱,哪怕打赢了,只要对方真心求饶,也会‘大度’地送上粮食、布匹安抚。 属于是古代版医药费了。 虽说和一个初出茅庐的藩王求和有些丢人,但谁让他们打输了呢? 主和派和主战派争论不休,耶律大贺却只是冷眼旁观。 直到群臣辩得口干舌燥,耶律大贺这才直了直身子,缓缓开口。 第211章 耶律大贺的‘反间计\’ “此战之败,乃本汗之过也。” 耶律大贺第一句话就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满朝文武都沉默了下来。 “本汗见那奉王岁数小,起了轻视之心,以至酿成如此苦果,此乃第一过也。” 他又抬手指向战报:“战报上说,奉军有一种新型火器,炸开时有山崩地裂之势,可开金石,皮室军正是输在这火器上。” “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不知敌人深浅,就贸然派遣军队出征,此乃第二过也。” “错误预判了战场形势,以至大军到时,襄平城已经失守,我军因此失去了先机,此乃第三过也。” 耶律大贺叹了一声,整个人看上去都苍老了许多。 众臣见状,不由得暗自动容。 大汗也老了啊,若是没记错的话,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吧。 五十多岁,在古代已经算是老年人,可以自称老朽了。 朝堂中的文武都知道,契丹人能有如今的地位,全靠这位老者披荆斩棘,又苦苦支撑。 堂堂一代圣主,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臣子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此战不能再打下去了。”耶律大贺又说道,“十余万大军命丧沙场,跑回来的人十不存一。” “十万个契丹女人要向本汗要他们的丈夫,十万个孩子向本汗要他们的阿主沙里(父亲),十万对父母向本汗要他们的孩子。” “本汗无颜面对他们......若再孤注一掷向奉国开战,就要失去民心了。” 听到耶律大贺的话,一名老臣实在是于心不忍,起身拱手道:“大汗,臣愿意手书和书,送予大庆奉王桌上。” 大家都清楚,这种时候谁写降表,谁就会留下千古骂名,被暗地戳脊梁骨。 自古以来,喷子都一个德行,他们完全不考虑客观事实,唯结果论。 这老臣是耶律大贺年轻刚起兵时的班底,和他感情深厚,实在不忍心让耶律大贺再被写降表的骂名了。 “不。”耶律大贺抬起眼皮,眼中闪过异色,“我们不跟奉王求和,我们和大庆皇帝求和。” 众臣愕然地看去,却见大汗的眼睛毫无浑浊之色,透着智慧和沉稳。 “而且,我们的态度要很低,要让大庆皇帝感受到我们的恐惧。” “将那位奉王显得很强大,让大庆皇帝知道,他的儿子已经有了人主之相,有一扫天下的雄心。” “还要把火器的威力写进去,虽然不知道那火器是大庆发明的,还是奉王独有。” “我们还要哭诉,他大庆皇帝北伐之时都未曾和我契丹开战,两国之间虽无交好,但也是秋毫无犯,为何要让他的儿子攻打契丹呢?” “在这封和书中,我们要把大庆皇帝和奉王提到同等高度,让大庆感到我们的尊重!” 老臣赫然惊醒,瞪大眼睛看向王位上的那位圣王。 “您的意思是,要行反间计,分化离间大庆皇帝和奉王之间的关系。” 耶律大贺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远远看去像是某种尖嘴的犬科动物成精。 “本汗承认,奉王的确优秀,大庆皇帝也是一代雄主,但那位皇帝和我一样,已经老了。” “他会允许大庆出现另一个,手段和能力不亚于他的雄主吗?即便这个雄主是他的儿子。” “大汗......英明!” 老臣浑身颤抖,激动不已。 这才是契丹的圣主,挫折和失败不会让他颓废。 在其他人争论不休、推卸责任时,大汗已经想出了最佳的解决方案。 有主如此,契丹何愁不兴? “去吧,和书就交给你来写。” 耶律大贺和颜悦色地说道。 “臣,谨遵大汗令。” 老臣痛快地接下了这个差事。 既然是行反间计,那这封和书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即便自己的用词再卑微,也不会留下卖主求荣的骂名,毕竟这都是为了施行计策。 “大汗,那位奉王那边,我们当如何应对?”一名大臣出列问道,“若是他再挑衅,可还兵派抵挡?” 耶律大贺沉吟片刻,缓缓道:“此战之败,其一罪在我,其二罪在耶律和轻敌大意。” “耶律和虽是本王远亲,但军法如山。将其家眷斩首,送给那位奉王,以示我大辽友好之意。” “告诉奉王,只要他愿意退兵,我们可以尽可能弥补奉军之损耗。” 众人闻言,皆是眼皮狂跳,心中顿生一股寒意。 之前大汗可不是这样说的,耶律和败讯刚传来时,明显是想要保他一下。 而如今襄平之战契丹大败,虽然大汗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但还是要有一个指挥者为此战负责。 看大汗的意思,是要保下哈勒汗,放弃耶律和了。 反正耶律和大概率已经战死,这样既拉拢了皮室军的勋贵集团,又大义灭亲表明了自己的公心。 所有人皆大欢喜,唯有耶律和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伴君如伴虎啊。 。。。。。。 事实证明,是契丹君臣想得太多了,接下里几天奉军一直驻扎在襄平城,没有继续北上的举动。 虽然奉军三战皆胜,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战后统计,宁古军伤三千,亡八百;骑兵营伤一千,亡五百。 护国军伤亡最重,几乎人人带伤,重伤一千余人,牺牲者更是高达两千多。 除了人员伤亡外,后勤问题也让李彻不敢再让大军继续北伐的重要原因。 虽说李勒石成功守住了广宁城,但从朝阳城到广宁城有三百里路程,从广宁城到襄平城又是三百里路程。 绵长曲折的补给线,加上糟糕恶劣的路况让运输变得极为困难。 更别提这一路上,还时不时会出现契丹残军和其他蛮族来打秋风。 现实不是打游戏,不能一路平推打下水晶赢得胜利,战争的胜负往往取决于后勤,而非一时的胜利。 看到道路情况这么差,李彻下定决心,战争结束后就开始修路。 要想富先修路,只要路修得够好,交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李彻也并非一无所得。 除了两座城池外,奉军这几天四处扫荡,收拢了大量战俘。 各族裔的俘虏全部收入战俘营,一些流落到契丹人手中的庆人奴隶,则自动获得奉国子民身份。 统计下来,光是战俘就收了五万人之多,至少暂时不会缺劳动力了。 随后李彻下令修缮襄平城墙,休整部队,治疗伤员,并派遣军队押送部分战俘回朝阳城。 半个多月动荡不安的辽西,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周围的各个小部族也都松了口气,纷纷派遣使者向伟大的奉王殿下表示臣服。 弱小就是原罪,在关外的小部族没有决定自己立场的权力。 前两天还替契丹军送粮草呢,如今契丹兵败如山倒,要不想被奉军清算被灭族,就只能依附于辽西的新霸主。 襄平城成为了奉国掌控这些蛮族的中心城池,李彻大手一挥,改名! 依旧是改成后世之名,辽阳! ‘辽’代指城外那条小辽水(浑河),意为遥远。 ‘阳’取自朝阳城,意为阳光?。 寓意没啥问题,麾下文武也没意见,城名就这么定下来了。 可惜辽阳城太远,距离契丹边界又近,不然李彻都准备把工厂、王府搬到这里来了。 不过,若是说关外真正适合当首府的城市,还得是沈阳。 沈阳所处之地距离辽阳城不远,李彻还特意去那里看了一眼。 正如李彻记忆中那样,这座未来的东北第一城,此刻还是一个小土城。 城中也没有蛮族居住,俨然是被荒废很久了。 李彻骑在马上,看向那座土黄色的小城,对身旁的霍端孝说道: “正则,你看此城位置如何?” 霍端孝思索片刻,认真回道:“此地位处平原,东部为山地,北部为丘陵,地势向西、南逐渐开阔。附近还有辽河、浑河两大水系,易守难攻,资源丰富,地理位置可谓上佳。” “若是我和你说,未来我准备在此地建一座城池呢?” 霍端孝点了点头:“自是可以的,此处发展好了,能养军民数十万。” 李彻笑了笑。 仅仅是数十万吗?那可太小瞧这‘两代帝王都’了。 “若是我说,此城会成为天下第一城呢?” “啊?” 饶是霍端孝有经天纬地之智,也被李彻的话惊了一下。 刘伯温‘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那是后人杜撰,再厉害的智者也难以摆脱时代眼光约束。 霍端孝只能看出这片土地有潜力,但却看不到当工业化来临后,这片土地的潜力究竟有多么恐怖。 就在两人讨论这座未来的关外第一城如何发展时,一骑护国军骑兵从远处奔来。 “报!”骑兵翻身下马,拱手行礼,“启禀殿下,左长史。” “契丹可汗遣使,已到辽阳城下,陈将军请殿下回城商议。”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骑兵恭敬道:“属下告退。” 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霍端孝,李彻笑着说道:“这老狐狸,终于来了。正则以为耶律大贺是要战,还是要和?” “若是要战,来的就不是使节,而是契丹狼骑了。”霍端孝说道。 “哈哈哈,正则果然与我心有灵犀,叱咤关外的耶律大贺老了,也学会摇尾乞怜了。” 李彻拍马而出:“走!去会会这位契丹大汗!” 第212章 契丹降将之心 耶律和的意识逐渐从黑暗的深渊中浮起,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 他试图移动手指,却只感到一阵麻木的刺痛。 自己还活着? 这是昏迷了多久? 襄平城保住了吗? 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终于缓缓地张开了一条缝。 耶律和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轮廓,耳旁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运气这么好,破伤风都能自己挺过来?华先生,这家伙还有生命危险吗?” 那声音沉稳而不怒自威,听起像是一位久居高位的上位者。 是大汗?不对,大汗的声音没这么年轻。 耶律和的视线慢慢地聚焦,终于看到了站在床边的人,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个年轻人,身穿一套绣着龙纹的雁翎甲,面容俊美、贵不可言。 耶律和的心情顿时落入了谷底。 这穿着...... 是庆人!而且地位绝对不低,甚至很可能是那位奉王! 听见李彻的话,一旁的华长安连忙解释道:“倒未必是破伤风,也许只是普通疮疡,此人身体强壮远超常人,只需调理静养即可。” 李彻闻言,细长的剑眉好看地挑了挑。 这都没死,看来手雷里只加锈铁片不太牢靠啊,致死率有待加强。 或许可以加点别的料,水银、砒霜、乌头什么的。 可惜东北离华南太远,听说那里有一种植物叫‘见血封喉’...... 耶律和沉默着,不知这位俊美异常的奉王此刻所想。 但他很清楚,奉王能出现在自己面前,就说明襄平城已经陷落,契丹军输了。 顿时心如死灰,自己到底是辜负了大汗的厚望。 却听那年轻人缓缓说道: “正好,既然醒了,就过来瞧瞧吧。你们大汗派使节过来了,来看看他肯不肯花钱赎回你。” 李彻招了招手,几名军士上前,把耶律和抬到担架上。 一路到了府衙,军士们从后门进入。 耶律和再次睁开眼睛时,身旁已经多了好几个人。 他看了一圈,顿时心中大惊。 竟都是羽陵部、日连部、匹絜部的统领、小头目,基本都是熟面孔。 耶律和惊讶道:“你们怎么也......” 话说了一半,立刻有一名奉军士兵走上前,严厉打断:“噤声!” 见那些契丹将领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士兵呵斥时还吓得颤抖了一下,耶律和顿时明白,他们也被俘了。 心中更加震惊,这是仗是究竟是怎么打的,这些大部族的将领怎么也被抓过来了? “契丹使者觐见——” 耶律和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视线却被一道厚厚的帷布挡住了。 他这才看到,自己应该是在襄平城府衙,帷布前面就是府衙大堂。 契丹打败了这一战,大汗派使者前来求和,而自己和这些人都是谈判的筹码。 李彻看着恭恭敬敬匍匐在地的契丹使节,思绪回到了几个月之前。 那时候的契丹使者多牛气啊,在朝阳城都敢自称辽国,在大堂上吹鼻子瞪眼睛的,被自己砍了鼻子才老实。 可现在呢?也不称大辽了,也不昂首挺胸的,屁股撅得高高的,将鼻子深埋起来,温顺的样子像是一条狗。 怕是去大庆朝贺的契丹使节,都没有这么温顺听话。 所以说,蛮人畏威不畏德,想让他们老老实实的,还是要用刀枪,而不是用所谓的圣人之言教化。 圣人之言是讲给良善之人听的,契丹人既不良,也不善,有时候甚至不是人...... “起来吧。”李彻漫不经心道,“耶律大贺要和本王谈什么?” 使节直起身子,仍不敢站起身,只能跪在地上回道: “契丹非奉军之敌,大汗心悦诚服,特来向奉王殿下求和。” “战端一开,劳民伤财不说,两国将士百姓也将陷入水火之中。奉王殿下仁慈,望您原谅契丹的冒犯,两国重归于好。” 李彻闻言冷笑一声,伸手指着那人,向周围的将领们说道:“我看此人是假冒的契丹使节。” 使节大惊失色:“殿下何出此言啊?” “若非假冒之人,为何说此等疯癫之语啊?”李彻面色一冷,“是本王开战端?” “我奉国与你们契丹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却派骑兵攻击我奉国矿场,残杀平民!本王是不得已,才被迫反击自卫!” “你们还委屈上了,好像你们才是受害者一般,何等厚颜无耻?!” “这......”使节连忙解释道,“此乃莫昆耶擅作主张,大汗从未下过袭击贵国矿场的命令,请殿下明鉴。” “莫要和本王说这么多,是谁的主意本王不管!”李彻一摆手,“本王只看见在你们契丹狼骑下丧生之人,是我奉国百姓!” 使者沉默不语。 早知道这趟差事不好办,没想到大庆奉王比想象中还要强势。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哀求道:“奉王殿下,此事的确是契丹有错在先,但您已经连下两城,又击败了我们十余万军队,丧生者数不胜数。” “契丹损失之惨重,远超您麾下子民,此等代价已经足以赎罪了吧?” “不够!”李彻漠然地摇头,“本王曾经说过,大庆的百姓天生金贵!一个大庆百姓的命,至少要用一百个契丹人的命来换!” “迄今为止,你们在关外残害的大庆百姓至少数万!” “不知你们契丹人的算学如何,若是算不明白,本王可以帮你算算,此等血海深仇,还需要多少人命来填!” 使者面色惨白,算学再不好他也知道,这绝对是个天文数字,是契丹全国死绝都填不上的数字。 惊恐交加之中,仅存的理性告诉他,这位奉王应该不想将契丹赶尽杀绝,不然奉军也不会驻足不前了。 “我们可以赔偿,大汗说了,只要您愿意退兵,契丹可以付出代价。” “哦?”李彻语气瞬间缓和了下来,“耶律大贺还是讲理的嘛,说来听听,你们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使者连忙回道:“大汗愿意割让襄平、广宁两城及其周边土地,承认其为奉国领土,约束契丹族人永不踏入。” “奉国此次出征的损耗,我们愿意尽力补偿,以牛羊马等牲畜相送。” 李彻冷笑道:“这两城是本王凭本事拿来的,何须你们送?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 “至于我军损耗,本就该由你们负责,这算什么补偿?你们大汗心不诚啊!” “心诚的,心诚的。”使节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随从将东西抬上来。 “为了表达诚意,大汗已经斩首了襄平城守将一家,让我将首级送给殿下,以示我契丹友好和睦之心。” 扑通—— 话音刚落,李彻还没说些什么,大堂后方的帷布后突然传来一道异响。 随后,如野兽般声嘶力竭的嘶吼声。 “啊啊啊啊啊!” 帷布被猛地拉开,脸色苍白的耶律和跌跌撞撞地冲入大堂,猩红的目光扫过,最终落在契丹使节身后的箱子上。 他有些不敢置信,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亦步亦趋地走了过去。 膝盖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猛地一把推开箱盖。 十数颗用石灰封住的头颅闯入他的视线,那些曾经充满生气的面孔,如今却变得苍白而空洞。 耶律和颤颤巍巍地伸手拿出一颗头颅。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无法抑制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父亲、母亲......” “祖父、祖母......” “啊啊啊啊啊啊!” “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我虽兵败,但从未言降,我有何罪,我的家人又有何罪!” 耶律和忽然起身,紧握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眼神阴冷地射向一旁的契丹使节。 契丹使节顿时觉得如坠冰窟,他万万没想到,襄平城都失陷了,这耶律和竟然还活着。 “耶律大贺!契丹!”耶律和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 趁契丹使者不备,他猛扑上前,一把捏住对方的脖子。 “还我爹娘命来!还我全家命来!” 前一秒还虚弱到起不来身的耶律和,此刻不知哪来的力气,压得契丹使者根本起不来身,只得拼命挣扎。 满堂的奉军将领对此视若无睹,而后方的契丹降将们则是满脸凄色,不由得生起兔死狐悲之意。 耶律和做错什么了,他不过是受了重伤被俘而已,心还是忠诚的。 可那位高高在上的大汗,竟然因此杀了他全家。 而他们呢,他们有些人可是在战场上主动投降的。 大汗会对他们的家人做什么?敢都不敢想啊! 李彻冷眼旁观,直到那使节眼看着要被掐死过去,这才对一旁的胡强挥了挥手。 胡强三步并两步蹿上去,一把薅起疯狂的耶律和,将他和契丹使节分开。 使节蹲在地上大口呼吸,片刻后狂呕不止,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迷迷糊糊之中,听到那位年轻的奉王开口说道: “这份礼品本王收下了,奉军不会再北上,双方暂且罢战吧。” 使节强忍着疼痛,起身谢恩,却见年轻藩王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转头看向后方,十多名契丹面孔正一脸悲痛而愤恨地看着自己。 他豁然惊醒,为何财帛牛羊都没松口的李彻,此刻却突然如此大度。 这一礼,送的是契丹降将的心! 第213章 要论坏还得是殿下啊 契丹使者被耶律和掐得不轻,李彻也没有为难他,大度地让人给他医治去了。 死不死的无所谓,别死在辽阳城里就行。 负责帮他诊治的是华长安,毫不犹豫地拿出几枚三寸长的银针,给他扎得嗷嗷直叫。 华长安医术精湛,绝对能保证他又疼,又会留下各种后遗症。 耶律和发泄一番后,此刻已经承受不住打击,再次昏死了过去。 让人将他抬下去休养,李彻看向一旁的契丹降将们,皆是沉默不语。 “你等都看到了,这就是你们侍奉的大汗。”李彻眼中满是不屑。 一名将领愤慨道:“耶律大贺不仁,休怪我等不义,我骨兀禄愿向奉王殿下效忠。” “停!”李彻伸手制止,“本王可不是那耶律大贺,不要只用嘴效忠之人。” “你们且下去吧,多看看多想想,本王给足你们时间。” 待几人下去后,**之看向李彻:“少帅是想要用藩将?” “师夷长技以制夷,这些蛮人虽然粗鄙,但也有他们的长处。用契丹将领管理契丹士兵,以夷制夷,或有奇效。” **之担忧道:“末将只是担忧,这群藩将不懂少帅的苦心。大帅曾经说过,蛮人不受教化,不懂礼义廉耻,难保忠心。” 李彻摇了摇头:“杨叔说得没错,驾驭蛮人如同驾驭豺狼,一手要拿着肉食,另一只手却也不能放下鞭子。” “本王虽准备对他们施以仁义,但也没放松警惕,自是也要给他们上枷锁的。” 这个道理还是在动物园当管理员的那个前女友教给自己的。 唉,怀念前女友......呸呸呸,怀念杨叔。 “少帅自有谋划,是末将多嘴了。”**之见李彻胸有成竹,连忙说道。 李彻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什么话,本王广开言路,奉国言论自由,再说你也是为我着想。” 李彻很清醒,**之、贺从龙这些优秀的大庆将领才是基本盘,藩将要用,但地位绝对不能凌驾于庆将之上。 两方势力之平衡就是帝王术了,李彻也不是很精通,还要慢慢摸索。 经过这半年的磨炼,他已经没了最开始时的青涩和冲动,行事也愈加稳重、老练。 “此战算是告一段落了,本王打算再在辽阳城停留几日,就班师回朝阳城了。” 李彻看向**之,叮嘱道:“我留给你奉、蛮军共一万士卒,日后还会迁徙百姓过来,辽阳城就交给你了。” “护国军众将中,你可选一个作为你的副手留下,其他人我要带走,毕竟奉国正是缺人之际。”李彻的眼中闪过一丝歉意。 **之闻言,顿时错愕了一下,随后马上低头:“末将明白。” 对于这种安排,两人心照不宣。 护国军太强大了,又是前朝军队出身,护国军一系天生就是一个派系。 没有任何一个主君能允许这样一支军队单独存在,即便是李彻也不例外。 不同的是,李彻并不会刻意打压他们,而是将这些人逐渐拆分开来,各自委以重任,逐渐洗去护国军的标签。 **之也懂得李彻的苦心,心中感激的同时,也有一些惆怅。 “解全一直跟在小姐身旁,没有统兵经验,就让他陪末将在此驻守,学一学统兵之道?”**之问道。 李彻点了点头;“可。” 见两人说完了话,霍端孝这才看向李彻,低声道:“殿下,此战结束,是不是要写给陛下一封战报?” 李彻一拍大腿:“是极,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之前的六皇子不懂的道理,李彻可是清清楚楚。 好不容易打了个大胜仗,怎么能不向朋友父皇邀功请赏,顺便薅点羊毛呢? “正则,这战报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多卖惨,多向父皇求点东西。” “殿下。”霍端孝提醒道,“臣书写战报自无不可,只是这战报如实写吗?” “当然是......”李彻突然顿住了。 是啊,这战报要怎么写,尤其是手雷、地雷、火炮那部分。 奉军此次四万人打败十四万人,听上去是挺传奇的。 但李彻明白,此战能胜,除了奉军坚持的精兵政策和将士用命外,七成都是靠火器之威。 手雷大败耶律和,火炮轰碎广宁城门,地雷埋葬皮室军...... 那真是:两炮打醒契丹魂,长官我是大庆人。 若无火器,都不说能不能赢得这么快,能不能赢都是一个问题。 若是如实写战报,要把火器在此战中的作用写进去吗? 李彻挥了挥手,屏退左右,只留下王三春、霍端孝等心腹。 沉思思考了片刻,他抬起头,开口道:“还是要如实写,欺瞒没有意义。火器又事关重大,我亲自来写吧。” 霍端孝拱手道:“可若是陛下向您索要火药配方......” “那就给,实际上,不管父皇管不管我要,我都准备将火药配方献上。” 几人闻言,顿时脸上露出纠结之色,欲言又止。 大家都是知兵之人,清楚火药才是让奉军无往不胜的神器。 把它献给朝廷,以大庆的底蕴,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配给全军使用。 “你们啊。”李彻笑着指了指众人,“还是太单纯。” “本王献出的是黑火药配方不假,但颗粒化却无需提起啊。手雷和地雷没了颗粒化,威力也就那样,未必能引起朝堂注意。” “还有战报之中,火器的战绩虽然不能造假,但可以选择不写啊。” “欺君是大罪,我和父皇句句实话,但话只说一半,如何算我欺君呢?这叫利用信息不对称,来为我奉国谋取更多利益!”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腹诽: 要说坏还得是殿下坏啊,这欺瞒君上都整出心得来了。 若殿下不是投生到帝王之家,成了和大家相同的官宦,那绝对也是一方巨贪! “英明不过殿下。”众人齐声道。 李彻面带微笑:“更何况,将火器推广到大庆全军也不是什么坏事,让我大庆将士变得更强大,本就是我等的责任。” 只是要注意保密,可别像前世历代王朝一样,将国家内先进的技术不要钱一样教给臣属国。 尤其是小日子的遣唐使,狼子野心的畜生,学了父国的知识,转过头来就打爹骂娘。 等到奉国海军组建出来,非得先灭他倭国一半人口,剩下的全扔西伯利亚种土豆去。 听见李彻这么说,众人暗自松了口气。 现在看来,殿下似乎确实对那个位子没有想法,至少没有造反夺位的想法。 “行了,散了吧。”李彻挥手赶人,“我要写战报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人躬身告退,李彻则来到后院。 一只吊睛猛虎正在阳光下舒展着身体,看到李彻过来了,它也只是摇了摇尾巴。 “去去去,往哪边靠点。”李彻给大松屁股上来了一脚,娴熟地靠在老虎肚皮柔软处。 招亲卫拿来纸笔,李彻惬意地构思了一下,随即奋笔直书: “臣子彻,敬奉皇父陛下:恭祝圣体安康,国祚绵长。 儿臣率师出征,披坚执锐,历时半月,今得大捷,特此奏报......” 写了一半,李彻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太官方,太正式了,不像是儿子给老子写的信,倒像是下属给皇帝的奏报。 伸手将纸揉成一团,又拿出来一张。 这次几乎没用构思,立刻就写了起来: “父皇在上,圣体躬安? 儿臣叩首,今日儿臣心中雀跃,有喜事相告。 自儿臣封王以来 ...... 那契丹老狗欺儿臣年少,屡次挑衅。儿臣不受其扰,自卫反击,幸赖父皇平日教导,打得老狗满地找牙。 ...... 儿臣传得父皇之聪敏,改良发明黑火药一物,甚有威力。以黑火药破敌,大败契丹老狗之军。 ...... 此物儿臣不敢藏私,已写配方一份,与信件一起送出。 ......” 嗯,这就贴地气多了,像是一个取得成绩的儿子向父亲撒娇讨赏。 李彻算是搞明白庆帝的性格了,他看似严厉,其实就是个傲娇怪。 儿子规规矩矩的,他并不会感到欣慰。 反而是像自己这样,有意无意捣乱一下,在非原则问题上耍点性子,反驳他几次。 庆帝面上虽然不喜,心底却会挤出那么一点父爱。 李彻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又仔细修改了一遍。 主要就是写了一下经过,并叮嘱庆帝注意黑火药的保密。 又哭诉了一下奉地百姓艰辛,关外蛮族猖獗,需要朝廷资助等等。 这是儿子给父亲的家书,基本用的都是白话。 作为战报肯定不行,群臣见了都得笑话自己不学无术。 于是李彻又写了一份比较正式的奏报,和信放在一起,也方便庆帝去和群臣炫耀。 李彻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并无任何错漏,这才唤来几名骑术好的斥候,让他们将信件送往帝都。 与此同时,耶律大贺的和书也早早送出,此刻已经在路上。 耶律大贺虽然比李彻速度快,但契丹信使却不敢光明正大走在奉地,只能绕小路。 这一来一去,耽误了很多时日,两封信件竟然恰好同时到达山海关。 薛镇不敢怠慢,连忙派遣军队,送两名信使向帝都而去。 第214章 李彻的家书 大庆帝都,养心殿。 正是午休时间,宫内一片寂静,太监宫女们走来走去都踮着脚尖,不敢有一丝声响。 秦会之双手端着奏报,急匆匆随太监来到殿外。 “启禀陛下,礼部侍郎秦会之求见。”小太监低声道。 等了片刻,里面才传来庆帝略带倦意的声音: “进来吧。” “是。”小太监看向秦会之,“秦侍郎,请进吧。” “多谢公公。”秦会之温润地向太监一拱手,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进了养心殿。 殿内略显昏暗,庆帝正从一张陈旧的卧榻上起身,显然是刚刚在小憩。 卧榻之后,有一只羽毛艳丽的鸟,正蹲伏在鸟架之上。 看到秦会之进来,那鸟慵懒地斜了他一眼,随后低下头继续梳理自己的羽毛。 秦会之扯了扯嘴角,越来越觉得陛下这只鸟,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有了几分帝王威仪。 这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宫里的来着? 好像是自从奉王打败高丽的消息传来后。 朝中众臣不缺见多识广之人,老早就有人认了出来,这鸟是关外的一种名为‘飞龙’的野鸡。 在关外是一种食材,在这宫内却成了爱宠。 庆帝见秦会之看着自己的龙儿发愣,顿时不喜道:“大中午的,来此何事?” 秦会之回过神来,心中一慌,连忙跪下:“臣一时恍惚,陛下赎罪。” 庆帝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 秦会之这才松了口气:“陛下,契丹来使,送国书到了礼部,臣不敢耽搁,面呈陛下。” “哦?”庆帝半闭的双眼立刻睁开,凌厉的目光闪过,“契丹,关外,无缘无故给朕上什么国书?” 庆帝瞬间想起了自己在关外的儿子。 难道说,契丹耶律老狗欺负自己儿子了? 还反了他了!朕是老了,不是死了,收拾他个耶律大贺还是手到擒来的! 刚准备伸手接过秦会之手中的奏疏,门外突然传来黄瑾的声音:“启禀陛下,六皇子殿下来信。” 庆帝的手微微一缩,笑了起来: “有趣,还赶到一起来了?” 契丹国书和李彻来信一起到,肯定是关外有变,甚至大概率是战事。 庆帝反倒不急了,起身来到鸟架前,从袖口中拿出几颗南瓜子。 亲自剥开瓜子皮,将里面扁扁的果仁送到飞龙嘴边: “龙儿,吃。” 那鸟儿不疾不徐地低下头,轻轻用喙叼起庆帝手心里的果仁,小心翼翼没有碰到庆帝的手。 秦会之和黄瑾并排而立,没一人敢说话。 秦会之用余光看着那个鸟儿,心中暗暗腹诽:‘好一个会揣摩圣心的野鸟,倒是和它主子一样。明明只是桌上的一盘菜,偏偏能逆天改命,受尽恩宠。’ 虽然心中腹诽李彻献玩物不怀好意,但秦会之不敢说。 年初自己得罪了六皇子,被陛下连降三级,代管礼部侍郎一职,哪还敢再多嘴。 过了很久,庆帝喂完了鸟,这才回到桌案之后,拿起手边的凉茶抿了一口。 “先把耶律大贺的国书给朕拿来。” 秦会之连忙猫着腰走上前,恭敬地将手中卷轴放在桌子上。 庆帝伸手拿起卷轴,在面前摊开,看了下去。 片刻后,他的眼神变得异样起来,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又过了一会儿,目光逐渐凝重,身上若有若无传出冷漠的威严。 几千字的国书,他足足看了一刻钟,这才缓缓合上卷轴,长出一口气。 “呼——” “十多年前,朕率军杀出关外,打得一众蛮族落荒而逃,纷纷上降书以表臣服之心。” “可那时候,唯有这契丹人,朕没有动。不是朕打不过他们,而是没必要打,毕竟他们距离山海关尚远,又是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国。” “耶律大贺也是个聪明的,见我大庆军队来势汹汹,当即派人送来礼品、粮草,以此展示友好之心。朕见他识趣,也就放过了契丹,两国算是友邦。” “没想到啊,没想到。朕没干成的事情,被朕的儿子做到了。” 秦会之和黄瑾闻言,心中一震,身子直接僵住。 听陛下的意思,奉王这是又建功了?而且还是把契丹人打了? 我的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啊! 那可是契丹狼骑啊!六皇子他哪来的胆子?! “火药吗......这东西竟有如此作用。”庆帝又喃喃说道。 说着,他拿起手上的卷轴,扔给秦会之:“秦爱卿是礼部侍郎,且看看吧,这耶律大贺是个拍马屁的好手。” 秦会之连忙接住那卷轴,小心谨慎地读了起来。 庆帝则拿起李彻的信件,刚刚拆开信封,就有三张折好的高丽纸掉了出来。 两张纸大,一张纸小。 庆帝随手拿起那张小的,仔细看了一遍,眼神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是黑火药配方,老六还是有分寸的。 另外两张大纸,其中一个缝着黄色的锦绣,应该是一份官方胜表。 庆帝瞄了一眼,果然是一份胜表,阐述了此战的全部过程,倒是和耶律大贺所说的对得上。 看过之后,庆帝也就放在一旁,随后打开了最后一张纸,那封李彻亲笔写的家书。 【父皇在上,圣体躬安? 儿臣叩首,今日儿臣心中雀跃,有喜事相告。 自儿封王以来,奉国之地,虽边疆多事,然儿臣不敢有丝毫懈怠。 契丹耶律老狗,屡犯边境,视我奉国如无物,视大庆威严不存。 儿臣铭记父皇,身为皇子,当以身作则,保家卫国。 故而,每逢战事,儿臣必亲临前线,与将士同甘共苦。 那契丹老狗欺儿臣年少,屡次挑衅。 却不知儿臣自幼承蒙父皇教诲,略通武略,当即自卫反击,打得老狗满地找牙。】 看到这里,庆帝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混小子,那耶律大贺岁数比你父皇我都大,你倒好,一口一个契丹老狗叫人,一点皇子风范都没有。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庆帝还是觉得浑身舒爽。 少年郎,就当有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嘛! 朕的儿子,就叫他耶律老狗又如何? 不像其他几个儿子,见了朕畏畏缩缩的,朕还能生吃了他们不成? 庆帝继续看了下去: 【决战之时,儿臣先设计埋伏,诱敌深入,然后出奇兵,攻其不备。 一战下来,契丹军溃不成军,丢盔弃甲,逃之夭夭。 儿臣看得真切,那契丹主将连滚带爬,好不狼狈,真比他主子还像条狗。 待儿臣寻得画师,把当时的情形画下来,让父皇也乐呵乐呵。 接连数战,儿臣败敌十四万大军,攻下城池两座,具体战况已写进战报之中。 此战之胜,儿臣心中甚慰,不仅因打了胜仗,更为父皇平日教导,今日得以实践,心中感激不尽。】 庆帝哭笑不得,抬起头看向黄瑾:“宫中可有技艺精湛的画师?” 黄瑾连忙答道:“有的,奴婢这就唤他过来?” “不必,让他们收拾收拾,去奉国吧。”庆帝开口道。 秦会之还未从那封契丹和书中走出来,听到庆帝这么说,脑袋更迷糊了。 要画师做什么?陛下向来不喜此道,甚至连一张画像都没留下来过。 然而未等他想清楚,庆帝已经不说话,而是笑眯眯地继续读了下去: 【儿臣还记得,幼时父皇曾言,创新乃是强国之本。 儿臣铭记在心,不敢或忘。在奉国之时,儿臣与工匠们日夜钻研,终于改良了黑火药的配方。 此物威力巨大,以罐封之遇敌抛出,可杀敌惊马;投石机抛射,也可破敌城防,如摧枯拉朽。 契丹军见之,无不心惊胆战,士气大跌。 此物儿臣不敢藏私,已写配方一份,与信件一起送出。 望父皇审阅,若能为国所用,儿臣之幸也。 然此物配方简易,极容易泄露,还请父皇严密监视,万万不可能流落到外邦异族之手! 儿臣深知,国家强盛,非一日之功,但愿此物能为父皇分忧,为国添砖加瓦。】 庆帝笑容微微收敛,表情也严肃起来。 黑火药,又是黑火药。 无论是契丹和书,还是老六的战报,还是这份家信,黑火药的提及频率都很高。 尤其是那耶律大贺,对黑火药的威力似乎非常恐惧,都快当成是神仙手段了。 这黑火药真有这么大的威力? 庆帝暗暗下定主意,等下就唤来工部官员,立刻按照配方复刻一份黑火药。 不行,工部官员也不牢靠,或许可以交给忠心的太监? 也不行,太监也不是没有乱政的...... 要么,朕亲自去琢磨一下? 想着,他默默将那封配方拿起,收入袖口之中。 【然而,奉国之地,连年战乱,百姓生活困苦。 儿臣虽尽力安抚,但力所不及。每当夜深人静,儿臣思及百姓疾苦,心中便难以平静。 恳请父皇垂怜,若能给予些许帮助,无论是粮食、布匹,还是医药物资,都能解百姓燃眉之急。 儿臣深知,国库有度,不敢奢求,但愿父皇能施以援手,使奉国百姓感念皇恩,重见生机。】 庆帝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小子,炫耀完战功,又来哭穷了啊。 想到这里,庆帝眼中也闪过些许无奈。 按理来说,老六立下如此大功,的确该封赏。 但自己也没钱啊! 去年收成不好,今年又边疆动荡,南边接连遭灾,这国库...... “唉......” 庆帝微微叹了口气,秦会之察觉到后,立刻心中狐疑起来。 奉王到底写了什么东西,让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陛下,一会儿面露喜色,一会儿长吁短叹? 这个奉王真怪了! 朝堂上下无一人能让陛下将情绪流于言表,可他明明在千里之外,偏偏就能做到! 秦会之的好奇心骤起,心底像猫抓一样痒痒。 第215章 御花园爆炸事件 不只是秦会之想不通,就连整日陪伴在庆帝身旁的黄瑾都想不通。 黄瑾自认算是最了解陛下之人。 在他看来,庆帝完全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政治机器,像是高高在上俯瞰人类的仙佛。 唯有面对众皇子时,才会流露出些许凡人的感情。 但随着皇子们长大,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和野望,这种感情也逐渐消失了。 当初六皇子殿下一头撞在柱子上,御医宣判其死讯时,陛下可称不上多么哀伤。 这是黄瑾这几个月来,第一次看到陛下脸上流露出情绪。 怕自己盯着看太长时间,惹那位帝皇不满,秦会之和黄瑾纷纷收起余光。 秦会之继续翻看手中的和书。 与其说是和书,不如说是降表。 耶律大贺用词之谨慎,态度之卑微,让秦会之这个礼部侍郎都打开眼界。 比之前被奉王暴揍一顿的高丽国王,还要放低身位,就差跪地上唱征服了。 翻看着那和书,秦会之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顿时一亮。 而此时,庆帝手中那张家书,已经剩下最后一段了。 庆帝拿起手边的茶杯,将凉茶一饮而尽。 不知怎么的,心中有些失落,觉得意犹未尽。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向最后一段看去: 【父皇日理万机,国事繁忙,但儿臣还是希望,父皇能在百忙之中注意休息,强身健体,以保重龙体。 虽然儿臣身在奉国,但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父皇。 儿臣时常梦回京城,梦到与父皇一同牵鹰驾犬,逐兔于猎场。 儿臣知道,这些都是儿时的记忆,但它们却是儿臣心中最宝贵的财富。 只希望,有朝一日,儿臣能够再次回到京城,与父皇团聚,共享天伦之乐。 儿臣在此,再次叩首,愿父皇安康,大庆繁荣昌盛。 儿臣李彻,再拜。】 “呼——” 庆帝面色复杂地放下了手中书信。 父子一同狩猎吗?好像是有这回事。 那时候李彻的母妃还没有去世,且颇受恩宠。 李彻也年龄尚小,生得粉雕玉琢,像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子。 那时候的自己刚刚一统天下登基,尚且没有被权力束缚。 父子二人曾同骑一马,在皇家猎场逐兔,一路欢声笑语,享天伦之乐。 这段记忆连庆帝自己都模糊了,没想到,当时不过几岁的老六,竟然还记得。 想起那段尘封的记忆,脑海中突然又闪过一道画面: “若有来世,宁做田舍郎,也不愿再为帝王之子!” 李彻眼眶通红,用尽全身的力气起跑,将头狠狠地撞向那坚硬的朱色支柱。 庆帝突然心底一痛。 那时候的老六,应该真的很绝望吧,对我这个父亲应该也很失望吧。 他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像是一座无生气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秦会之和黄瑾两人不敢打扰,腿都站麻了。 庆帝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再次恢复到毫无感情的状态。 “看完了?” 秦会之身体一颤,连忙回道:“禀陛下,臣看完了。” “说说吧,有何感想?” 秦会之不假思索道: “奉王武运昌隆,壮我国威,此乃天降圣王于我大庆,臣为陛下贺,为大庆贺,为奉王殿下贺!” 秦会之很清楚,当今朝堂的一切权力都来自于皇帝,迎合陛下才是升官之道。 所以当他弹劾李彻被降职之后,便没再给李彻下过绊子。 因为他知道,陛下还是偏袒藩王们的。 既然如此,李彻又立下了赫赫战功,自己多拍马屁肯定没错。 没想到的是,庆帝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朕问你的是,对耶律大贺的话,有何感想?” 秦会之微微一愣,陛下的态度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啊。 耶律大贺在和书中一共就表达了三个观点: 一是表达委屈。 您大庆皇帝为什么要让你儿子打我啊,当年您自己都没打过我,咋还派个小辈来打我? 二是展示惊恐。 陛下您的儿子太猛了,黑火药太厉害了,区区四万人打得十四万契丹狼骑仓皇逃窜。 但是,您儿子这么厉害,都快要超过您了,您知道吗? 三是祈求原谅。 我们契丹服了,别再让您儿子打我们了。 而且您儿子越来越猛,等我们被他打趴下来了,您还能管得住他吗? 虽然一直在摇尾乞怜,但其实句句包藏祸心,一直在挑拨离间。 秦会之是聪明人,自然也看出了耶律大贺的意图。 难道耶律大贺的话,真让陛下对奉王起了猜疑之心? 那可太好了!这奉王对世家可不算友好,搞垮他对自己和家族有大好处! 想到这里,秦会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契丹先犯奉国疆土,有错在先,奉王师出有名,合情合理。” “但是,契丹毕竟和陛下有过交好之约,这些年也未曾犯境。 奉王殿下若是不依不饶,难免会影响两国邦交,让其他邻国对我大庆感到恐惧。况且......” 秦会之谨慎地抬头看了庆帝一眼,见对方面色不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况且,奉王殿下的武德是否有些过于充沛了?” “区区四万大军,竟打得一向有无敌之称的契丹狼群丢盔弃甲,此等精锐之师,已有灭国之能了。 陛下分封藩王,本是让诸位皇子镇守边疆,护我大庆平安。 但若藩王们的实力越来越强,则京都直隶的约束力就会越来越弱,长此以往,恐怕非是好事。” 这话说得已经是大胆了,甚至隐隐有着劝谏的意味。 要知道,大庆皇子守边的国策一直被世家和朝臣们反对。 让藩王有实权,把守边关要地,是巩固了皇权没错。 庆帝还在位时,皇子们自然不敢有反意,可若庆帝不在了,继位者又是个软弱的呢? 不过秦会之毕竟不是什么忠贞之臣,说这些也是为了自己阶级的利益。 只是点到为止后,便站在原地等候,不再开口表达观点了。 庆帝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似笑非笑:“契丹,什么时候配被称之为国了?” 秦会之大惊,连忙跪地认错:“陛下恕罪,臣一时口误!” 庆帝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 “区区契丹,不过是一个大部落而已,没资格向朕提要求! 那耶律大贺还做着光复辽国的美梦,在自己的地盘自称大辽可汗,真当朕不知道吗? 老六怎么对待契丹,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朕绝不会替一个异族做靠山,去施压自己的儿子。” 庆帝面带嘲讽之色,指了指秦会之:“耶律大贺所求,朕一概不允!那劳什子使者朕也不见,他们又不是大庆的藩属国,没资格得见龙颜。” “是,臣这就去打发了他。”秦会之起身欲走。 “等等!”庆帝叫住他,“告诉他,让耶律大贺休要挑拨离间,以后低调一些,没人乐意打他契丹。” “若再招惹我大庆,即便老六不出手,朕也要派兵,灭其国,毁其宗庙!” 看到庆帝强硬的态度,秦会之不禁暗自苦笑。 耶律大贺也是老糊涂了,装傻卖乖到陛下头上了,区区反间计陛下会看不出来? 忘了陛下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马上皇帝。从陇西起兵,一路平推各路反王,亲手将皇帝宝座抢来的猛人吗? “陛下,那这和书,您不回一下吗?”秦会之小声问道。 庆帝扫了那和书一眼,忽然来了兴致,对一旁的黄瑾招手道:“回!必须回!拿笔墨过来!” 接过纸笔,庆帝稍加思考,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下来几个大字。 随后扔到秦会之面前,冷笑道:“给使者送去,告诉他,这就是朕的回话!” 秦会之连忙弯腰去捡地面上的纸,视线落在纸上的瞬间,他顿时脑袋一阵轰鸣。 却见纸上写着八个大字: 山海之外,皆为奉土! 庆帝看着那和书,嘴上挂着嘲讽的冷笑。 想要挑拨朕与儿子的关系? 你也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那地界本就是朕的土地,只是朕瞧不上眼,才暂时让你们占着。 如今我儿子想要,就让他去拿,你们守不住,那就去死! 这就是朕给你们的答复! 秦会之被庆帝霸气的回复震得不轻,足足缓了好几秒,这才恭恭敬敬拿起纸: “臣知道了,臣这就去。” 说罢,行礼告退,匆匆忙忙向宫外去了。 秦会之走后,庆帝端坐在桌案后。 拿着那三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时而表情凝重,时而面露喜色。 终于,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缓缓对身旁的黄瑾说道: “给诸藩王传旨,今年新元日,诸位皇子皆赴京,朕要和他们一起守岁。” 黄瑾惊讶道:“陛下不是刚刚下令,今年寿辰不让他们进京,也不许送礼吗?” 生日不能回来,反而过年能回来了? 这藩王入京可是大事,黄瑾不得不谨慎,生怕会错了意。 “是啊。”庆帝喟叹一声,“但秦会之刚刚说得没错,藩王们的权力是大了些,不敲打敲打......” 说到一半,庆帝没说下去,黄瑾自然也不敢问。 “告诉他们,此次入京,一路上不可奢靡,不可扰民,不可惊动官府。” “不可兴师动众,随从之人不得超过三百刃。” “不可劳民伤财,献上奢侈之物。” “记住了吗?” 黄瑾连忙躬身道:“奴婢记住了。” “嗯。”庆帝点了点头,指着桌子上的和书和战报,“将此二书收好,明日朝会,朕要让百官传阅,好好看看我大庆奉王之风范。” “是。” 黄瑾走后,庆帝缓缓从袖口中拿出那份黑火药配方,在桌案上摊开。 “七成五的硝石,一成五的木炭,一成的硫磺,再加上少许的锈铁片......” “如此简单的配方,威力能有多大?” 庆帝好奇心起,顿时就收不住了。 向门口的太监喊道:“去,上工部给朕取一些硝石、木炭、硫磺来,朕要用!”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 皇宫后院的御花园中,突然传出一阵轰鸣的声响,引得无数宫女太监惊恐地望去。 “陛下还在里面呢!”一名太监惊叫出声。 众人顿时慌乱起来。 数十道身影从天而降,竟是潜伏在皇宫各处的锦衣卫,从四面八方闯入御花园。 然而,还未等锦衣卫进去。 一道身影,身穿黑漆漆带着破洞的龙袍,缓缓从御花园中走出,那张黑脸上露出两个白色的眼仁: “哈哈哈!果真是神兵利器,竟能将假山炸开!” “不过这老六真是不当人子,只告诉比例,倒是告诉朕分量啊!” “这逆子,亏得朕跑得快!” 第216章 朝阳城的奉王府,才是真正的东宫 次日清晨,朝会之上。 众臣齐声见礼后,下意识向龙椅上看去,顿时齐齐一愣。 今日皇帝的脸,怎么看上去有点黑呢? 应该不是心情不好,从皇帝的眉宇上看,心情看着不错。 就是字面意思的黑,像是往脸上洒了谭峰。 未等众臣想明白,朝会已经开始,庆帝让黄瑾将李彻发来的战报传阅下去。 一道道倒吸凉气之声响起,整个宣政殿的氧气含量都少了一半。 这六皇子殿下,又打胜仗了? 而且这次,打赢的还是契丹?! 这战功直逼燕藩的燕王,已经是诸藩王之首了吧? 甚至是开国的那批武勋公侯之中,有一部分人都没有这么大的战功! 众臣唏嘘不已的同时,下意识将目光移向殿内的一根柱子上。 这真是世事无常啊。 随后意识到这个行为有些不妥,连忙转移视线到文臣最前方,右相霍韬身上。 部分人目露羡慕之色。 本以为右相是被陛下逼迫,不得不站位实力较弱的六皇子,群臣曾经对这位老臣还有些同情。 但没想到啊,自己在第三层,人家右相却是在大气层。 这老狐狸分明是有识人之明,早早就看出了六皇子潜力无穷,持上了原始股。 六皇子开疆拓土,又继承了陛下的武略,这分明是竞争那个位置的大热门啊! 霍韬却是波澜不惊,任凭群臣小声嘀咕,自己却是稳如泰山。 只是看向台上庆帝的眼神,有些疑惑。 不是,老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不是陛下您让我站队六皇子的吗? 之前六皇子根本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老臣都准备躺平了。 怎么躺着躺着,六皇子突然崛起,又把契丹打穿了? 还有,这六皇子未免也太能打了吧?区区半年时间,他哪来的精锐之师,竟能打过契丹狼骑? 而且他还年幼,再在关外发展几年,岂不是要打到室韦人那里去? 等等,室韦人也打穿了怎么办,再往北就是极北之地,那里还有国家了吗? 庆帝看着台下众臣的模样,心中极其舒爽。 这就对了,老六的战绩太夸张,不能只惊到朕一人,否则朕的面子往哪放? 待到讨论声稍微停歇,群臣准备集体恭贺之时,庆帝突然伸手打断: “不急,朕这里还有契丹大汗耶律大贺的书信一封,众爱卿且传阅一番。” 耶律大贺的和书发下去,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 那摇尾乞怜的说辞,卑微怯懦的语气,在大庆群臣眼中,就像是看了一本无脑纯爽的爽文。 一股热气从腹腔而出,连困扰多年的‘丁’寒都治好了。 “好不要面皮,竟然称陛下为圣君父?”一名文臣瞪大眼睛。 有人捂嘴偷笑,心中暗道:“这厮倒底是聪明还是傻,打不过儿子,来找老子了。” 另一名大臣无语道:“这耶律大贺也是一代雄主,怎么说话像是深闺怨妇一般?” “哈哈哈,笑死本将了,这耶律大贺倒像是个没卵子的。”一名身材魁梧的将军哈哈大笑,指向一旁的黄瑾,“某看啊,黄公公都比这耶律大贺有血性!” 黄瑾差点没被这憨货气死,奈何庆帝面带笑容,他只能露出牵强附和的笑容。 一时间,朝堂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唯一笑不出来的,只有站在最前面,一身蟒袍的太子。 李彻越是优秀,越显得他像个小丑。 不过他已经麻木了,只是默默盯着大厅柱子上的那个坑,幻想着那一日李彻为什么不直接撞死? 众人全部传阅一遍,又自由讨论了一会,庆帝才说起正事。 “奉王立下奇功,拿下两座城池,控制了大片关外疆土。” “诸爱卿以为,该如何赏赐啊?” 众臣低头寻思了片刻,齐声道:“唯陛下圣裁。” 这种老子赏赐儿子的事,大家都不想参与。 庆帝点了点头,本来问大臣们也只是走一下流程,赏赐昨日自己就想好了。 李彻在信中什么都要,但自己肯定不能什么都给,只能挑他最需要的。 为此,庆帝特意将奉国信使叫了上来,问他奉国缺什么。 信使早就得了李彻授意,自是往凄惨了说,什么百姓苦不堪言啊,蛮族时不时欺辱啊,儿童衣不附体、面有菜色啊。 但当庆帝问他最需要什么时,这家伙竟然挠了挠后脑勺,跟庆帝说最缺人。 庆帝当场就气笑了,你奉国都吃不上饭了,还缺人? 不过庆帝也明白了,这老六八成是在向自己卖乖,奉国绝不至于他说的那么凄惨。 既然缺人,那就好办了。 大庆近年流年不利,各地都有灾难,灾民安置是个大问题。 正好将灾民迁徙过去,解决了朝廷的难题,又帮了老六大忙。 “那好,朕决议,赏赐奉王禄米十万石,银万两,布匹、器皿、香料、工具、车马若干。” “奉国攻下两城,却无百姓耕种,迁北地流民、灾民、奴隶共五万人,入奉国为民!” “迁徙路途吃喝穿度,皆由当地郡县负责,直至出山海关交接。” 众臣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倒是没人反对。 这金银粮食都是添头,其他的布匹之类的东西,说是若干,实际上路途艰难,也送不了多少。 倒是这五万人口,可真是不少。 不过现在各地都在闹灾,安置难民的确是件难事。 却是不知道那奉王能不能养活这么多人,别到时候人派去了,反倒把奉地拖垮了。 宣布了对李彻的封赏后,关于奉国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大庆君臣又商议了一些杂事,没人再上奏,就准备退朝了。 没想到,庆帝却开口了:“奉王给朕献了一个配方,正是战报上所讲的黑火药。” 此言一出,文臣没什么兴趣,武将却都兴奋了起来。 武将能做到有资格上朝会的地位,自然是对战争有嗅觉的。 这黑火药战绩豪华,若非奉王吹嘘,耶律大贺故意夸大,那很可能真是一种战争利器。 “朕,欲成立一司,名为火药司,独立于工部、兵部之外。” 闻言,武将们顿时都泄了气。 都独立于兵部、工部了,那这火药司必然是归陛下亲自管理,他们是没什么机会了。 庆帝视线扫过众人,最终停在霍韬身上。 “霍老?” “臣在。” “你家三郎虽然挂了职位,但尚无什么正经差事吧?此事就交给他,如何?” “这......”霍韬愕然地看向庆帝。 自己已经是位列人臣了,大儿子未来肯定是接自己的班,二子霍端孝刚刚随奉王殿下立了大功。 火药司这么重要的职位,再交给霍端礼,自家的权势有些太高了吧? “朕是觉得,那黑火药是奉王发明的,而端礼去过关外,两个孩子有所交集。” “万一火药研发进展不顺利,让端礼去和奉王沟通,也方便一些。” 话都说到这里了,霍韬只得领命:“臣替家中犬子谢恩。” “好,此事就交给端礼了,明日让他进宫一趟。”庆帝笑了笑,“端礼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吧,几位公主倒也到了岁数。” 霍韬连忙再次谢恩:“全凭陛下安排。” 众臣在一旁看着,心里清楚,陛下这是要将霍家和皇家绑定了。 也对,毕竟是黑火药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交给外人? 朝会结束,官员们三三两两结伴而出,大殿也空旷下来。 唯独太子仍站在原地,沉默呆滞地看着柱子。 黄瑾见状,皱了皱眉,走上去小声提醒道:“殿下,殿下?” “啊?”太子豁然惊醒,“死了没,李彻死了没?!” 黄瑾面色一沉:“殿下可是劳累过度,说胡话呢?奴婢是来提醒你,朝会已经散了,您可以回东宫了。” 太子这才回归现实,如同行尸走肉般抬头看向黄瑾。 “东宫?”太子皮笑肉不笑,“孤怎么觉得,东宫不在这帝都,朝阳城的奉王府,才是真正的东宫呢?” 第217章 诸王们! 帝都的夏风轻轻吹拂,一路掠过河谷平原,带着蝉鸣与焦热来到西安府。 西安府是秦王封地。 封建社会不断发展,已经有了严格的封爵等级制度,嫡长子是太子,秦王就是嫡次子。 李章也是如此,作为嫡次子,他倍受庆帝宠爱,待他成年后更是将西北的大片土地封给了他作为藩国。 关中地区一直是富庶繁华之地,但由于桓朝炀帝的折腾,加上连年战乱,导致关中百业凋零、百姓生活困难。 李章就藩后,庆帝多次嘱托他要善待百姓,与民休息。 显然,李章听进去了庆帝的嘱托教导,在对待百姓的方面,做得还算是差强人意。 而作为一名主君,就有些过于残暴了。 “大王,我大庆自有礼制,五爪天子、四爪诸侯、三爪大夫,您身为一代藩王,怎能用五爪龙床此等僭越之物?!” 一名大臣跪伏在地上,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前方是一座做工精美的龙床,用料精美奢华,上面的雕刻更是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龙床之上,坐着一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 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眉宇间隐约透露出几分刻薄与凌厉,眼角微微上扬,似乎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李章语气不耐地回道:“一个龙床而已,本王乃是诸王之首,有什么僭越的?” “正因为您是诸王之首,更要谨言慎行,为大庆诸多藩王作表率啊!”大臣继续规劝道。 “够了!”李章一把将手旁的香炉掀翻,香灰洒了大臣一身,“你这老狗,父皇让你来此,是辅佐本王的,不是来教训本王的!” 大臣不顾一身狼藉,起身不卑不亢地和李章对视:“臣身为秦王府属官,自有检举劝谏之责!” “好好好!”李章怒极反笑,“劝谏是吧?来人!割了他的舌头,本王倒要看看你没了喉舌,还拿什么劝谏!” 几个秦王府卫士如狼虎般扑上来,将那大臣捉住。 大臣怒骂不止,李章心中怒气更盛:“愣着做什么,给本王割了!” 卫士们不再犹豫,两人摁着那大臣手脚,另一人抽出一把匕首,三下两下就割下一根血淋淋的舌头。 大臣支支吾吾,痛得满地打滚,没过多久便流血过多,失去了呼吸。 李章身边的太监立刻摆了摆手:“扔出去,莫要污了大王的眼!” 卫士沉默着将那大臣拖走,一路留下长长的血迹。 “大王,此人区区一个小官,死了倒也无妨,就是怕他们家人去帝都闹,您看?”太监谄媚地问向李章。 “就按以前那么办。”李章漠然道。 “是。” 这种事情,秦王不是第一次做了。 李章在王府滥用私刑,折磨人的方法数不胜数,比如将宫人埋在雪里活活冻死、绑在树上饿死、用火烧死,看着不顺眼就割掉舌头、挖出眼睛...... 这让王府中的宫女和下人个个战战兢兢,生怕性命不保,每日都活在恐惧之中。 按照大庆律令规定,藩王府邸的罪人要押解帝都审理治罪,但是李章害怕这些人到帝都后泄露自己的残暴行径,竟然直接将这些人全部灭口。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有人到京城去告状,他还专门安排亲信在必经之路上拦截,不肯返回者就地打死! “报——”门外传来卫士的喊声,“启禀大王,帝都有圣谕!” 李章做贼心虚,闻言顿时打了个寒颤。 但转念一想,自己刚刚处死大臣,哪怕是父皇也没有千里眼,不可能这么快知晓。 应该只是个巧合。 李章挥了挥手,那卫士立刻将信件递上。 翻开信件看下去,李章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四万破十四万?契丹可汗乞降?这还是李彻那个废物吗?” 放下信件,李章的表情越来越阴郁。 大庆分封的诸王,不是哪个都如太子般愚蠢。 李章很清楚,自己虽然不在京城,但并非没有继位的机会。 太子是个又蠢又坏的残疾废物,那个位置就该是自己的! 可是,自己的弟弟们也太能干了,先有晋王和燕王,现在连不显山不露水的奉王都冒了头! 为什么非要和自己争?他们怎么不去死?! 李章捏紧手中信纸,面无表情地将那道圣谕翻开。 随后表情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诸王返京吗?” 李章愣了一下,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缕寒芒: “或许,是个好机会!” 。。。。。。 同样收到战报和圣谕的,还有晋王府。 与秦王府不同,晋王府并无骄奢淫逸之相,反而很节俭,甚至有些简陋。 晋王默默放下信件,眼中的焦虑和烦躁怎么都掩盖不住。 “先生,我那六弟也出息了。”晋王声音温润地开口道,“本王只觉得,这条路越来越难走了。” 身旁的谋士开口道:“殿下莫忧,奉王虽有武勇,但他毕竟不是嫡子,继承大统的法理性先天不足。” “更何况,他母妃乃是前朝新安公主,有桓朝皇室之血脉,陛下必然不会选他。” 晋王摇了摇头,面露苦涩:“我了解父皇,父皇乃是刚毅雄猜之主,所谓的法理束缚不了他的想法。” 谋士闻言,沉默不语。 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 “但您有河东世家的支持,还有晋商之资助,奉王身处蛮荒之地,又得罪了世家,对您而言不值一提。” “更何况,大庆最精锐的骑兵在您麾下,如若事态真发展到了那一步,晋国铁骑未必不能长驱直下......” 面对谋士所说的悖逆之言,晋王并无任何反应,像是司空见惯一般: “先生所言有理,想要争夺那个位子,到底还是要靠实力。” 他的目光向王府外看去,穿过后门,便是一片辽阔的练兵场。 数千名身披重甲的骑兵在场中奔跑,巨大的铁蹄声如山崩般响彻。 如果说秦王之封号,都是留给嫡次子的。 那么晋王的封号,就是留给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大庆建国之初,具甲骑兵不过万人,而晋王麾下就足足有五千具甲骑,占了总数的一半。 除了庆帝的宠爱外,也离不开当地大族巨商的大力支持。 山西商业资本源远流长,矿产丰富,自先秦以来就是富得流油的宝地。 。。。。。。 如同碉堡一般的燕王府。 “哈哈哈。”李霖抬手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脸色通红,“六弟送的这酒真是够劲,入喉绵长,过瘾啊!” 燕王妃缓缓从室内走出,拿起酒壶帮李霖填满,柔声问道: “今日怎么有兴致喝酒,可是出了什么喜事?” 李霖笑眯眯道:“还不是老六那家伙,前几日派使节路过燕地,我就知道肯定有事,那使节嘴严得很,就是一字不说。” “今日父皇传了战报和圣谕过来,我才知道,老六他竟然以少败多,大了个大胜仗!” “这仗打得漂亮啊!老六这么勇猛,关外蛮族怕是要瑟瑟发抖了,草原上的胡人也会因此而忌惮,我燕地的压力少了许多。” 燕王妃惊讶道:“奉王未曾加入过军旅,竟有如此能耐,莫非天下真有生而知之者?” 李霖摇了摇头:“管他是从哪学来的呢,能打蛮子就是本王的好弟弟!” 说罢,他又看向桌上的白酒,眼中闪过一丝柔和:“更何况,老六是个有情义的,他在关外那么难,也不忘了给本王送东西。” 燕王妃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坐在李霖身旁,轻轻握住李霖的手。 李霖反握柔荑,轻声道:“父皇还说了,今年年末让诸王入京,全家一起守岁。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回京,带上显儿,父皇应该也想念他的孙儿了。” 燕王妃闻言,秀眉微微蹙起。 “陛下向来节俭,不喜藩王无故入京,生怕劳民伤财,这次怎么突然招诸王回京了?” “父皇也老了,快到了天命之年,想念儿孙了呗。”李霖回道。 燕王妃摇了摇头,拿起那张圣谕:“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不许扰民,不可兴师动众,随从之人不得超过三百人......” “这不像是招诸王团聚,倒像是在警告诸王。” 李霖闻言身体一震,酒都醒了大半。 是啊,若是真是想让诸王一起庆贺春节,不应该越隆重越好吗,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大庆一朝,相比于之前的朝代,藩王的权势的确太重了。 尤其近年来,李霖虽然忙着镇压燕地世家、对抗北胡,但对其他藩国的形式还是有些了解的。 自己的二哥、三哥,包括其他藩王,可都称不上老实。 “嘶——”李霖倒吸一口凉气,“王妃所言极是,此行我得低调一些,莫要触了父皇的霉头。” “殿下还应该给奉王书信一番,隐晦提醒一下。”燕王妃柔声道,“奉王年少,又立下此大功,年少轻狂,怕是难免张扬。” “殿下陈明利害,也算是卖给奉王一个人情。” “没错,本王这就去给老六写信!” 李霖猛地站起身,目光炽热地看向燕王妃:“都说娶妻当娶贤,古人诚不欺我。” 燕王妃的眼中闪过一丝羞涩,而李霖的眼神中则多了几分柔情。 他忽然蹲下身,一把将燕王妃抱起。 燕王妃惊呼一声,随即嗔怪道:“殿下不是要给奉王写信嘛?” “让老六等着!”李霖笑了一声,“我先给他造个小侄子,再说写信的事!” 说罢,风风火火地直奔寝宫而去。 第218章 要想富,先修路! 短短一个月时间,襄平大捷传遍大庆南北,各地官吏、百姓无不欢呼雀跃。 一时间,李彻的名字家喻户晓。 庆帝以武建国,横扫诸多起义军,这才夺下天下。 所以大庆军人的地位和福利很高,这就导致大庆有尚武之风,百姓闻战而喜。 打胜仗是最能扬名的,为政一方造福的只是一地百姓,哪怕是政绩斐然,名声也很难传到其他地方。 战争就不一样了,中国人民一直是一个尚武的民族。 把阵亡战士鲜血染红的授带,授予七八岁幼童以继承遗志,无论放在哪个奇幻世界观,都是妥妥的战狂民族。 而这一个月时间,李彻也没闲着。 往帝都送出信件之后,李彻又在辽阳城驻扎了几日,随后开始带大军返程。 期间路过了广宁城,见了李勒石。 襄平一战,他不负李彻厚望,尽管不断有契丹部落袭击广宁城,意图切断李彻的后路,但都被李勒石挡了回去。 指挥得当,临危不惧,已经有了一名合格将军的风范,算是独当一面的人才了。 李彻记了他大功,擢升将军之职,可独立领军。 广宁城改名‘北镇城’,以政委石勇为知县,李勒石为总兵,率两千将士驻守。 北镇城的地理位置也很重要,位于辽阳城和朝阳城中间,在未来一段时间将是奉国很重要的中点站。 李勒石出身罪徒营,是李彻嫡系中的嫡系,把防务交给他李彻还是很放心的。 随后大军继续南下,终于回到了朝阳城。 此时已经是深夏,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城外的庄稼已经逐渐有了长势。 刚开出来的荒地并不适合直接种粮食,最好是种豆子。因为豆子有养地的功效,来年就是一片沃土肥田。 所以城外的农田中基本都是成片的豆秧,只有少部分的半荒地种了其他作物。 大豆又称黄豆,古代叫菽,起源于中国,至今已有数千年历史。 豆子是个好东西,春秋战国时就是主粮,这东西能榨油,能做成豆腐,还能酿酱油。 残留下来的豆渣还能做成豆饼,喂猪喂鸡皆可。 东北地区属于北方春大豆区,气候寒冷,在4月下旬种下豆子,9月中下旬才能收获。 这就让劳动力出现了空闲,李彻有了足够的人手去做其他事情。 王师归来,又打了胜仗,百姓们夹道迎接欢呼自不用提。 李彻重新回到王府后,杨叔、怀恩等人情绪激动地迎了上来。 “恭贺殿下凯旋!” “哈哈哈!”李彻揉了揉秋雯丫头的脑袋,伸手从她怀里接过小松。 小老虎长得很快,秋雯抱起它已经很吃力了,李彻的力气越来越大,倒是能轻松抱起。 大松却是个没心的虎,回了家也不和自己儿子亲近,自顾自进了府门,跑到后院专属位置去晒太阳了。 倒是李彻肩上的小青不安地扑了扑翅膀,默默拉开了自己和小松的位置。 小松越长越大,早已经超过了海东青能应对的体型,这让之前总欺负它的小青有些不安。 李彻回了王府,在秋雯和众侍女的伺候下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又躺在大松肚皮上睡了个午觉。 这才来到府衙,诸葛哲、钱斌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参见殿下。”众人齐声道。 “哈哈哈,免礼免礼。”李彻爽朗一笑,看向众人,“出征一月有余,本王甚是想念诸卿啊。” 众人心中感动,连忙拱手道:“殿下厚待,臣等感激不尽。” “今晚王府开宴,本王从北面搞来了不少吃食,其中还有几对熊掌,此物甚是肥美,诸位不可不尝。” “谢殿下。” 寒暄过后,李彻也不再客气,直入主题:“本王走后,朝阳城如何,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诸葛哲等人对视一眼,随后依次上前汇报。 诸葛哲先行出列:“城外播种已经结束,百姓农闲之余,臣把他们安排到了工厂、矿场。但这些地方的岗位毕竟有限,还有很多劳动力闲着。” 李彻轻轻点头:“此事我已知晓,无妨,过几日便有事情做了。” 工正所王崇简出列:“工厂一切正常,各坊各司已经全部迁往城外,除了火药司三天两头还会弄出点动静,大家颇有微词......” 李彻看向队伍中的陈规,有些头痛:“你不是随本王出征了吗?怎么火药司还天天爆炸呢?” 陈规拱了拱手:“火药司之职责就是不断改良黑火药,探究其用处,这只能说明工匠们尽忠职守。” 李彻无奈地看向王崇简,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这就是科学家地位超脱的原因,人家为了科学而献身,一切为公。 只要不把火药司弄爆炸了,谁也没法挑人家毛病。 王崇简叹了口气,只得继续说道:“殿下之前所说的玻璃,已经做出来第一批样品了。” “哦?”李彻眼睛一亮,“成色如何?” “此物的确比琉璃透亮,而且成本极低。美中不足的是,其中经常有很多气泡,工匠在想办法解决。” 李彻点了点头,玻璃气泡大多是人为造成的,是最普通也最难解决的缺陷。 “取一批成色好的送上来,也是时候和关内通商了。”李彻道。 王崇简拱手应道:“是。还有一事,城中铁锭堆积如山,而如今是农闲,很多农民都去了矿场,导致铁矿石也越来越多。” “如此多的铁锭都存在库房里,万一保存不当生了锈,就太可惜了。” 李彻无奈地笑了笑,这还真是幸福的烦恼。 之前的宁古郡,那是家家户户都找不出一件铁器,连农具都没有。 而现在的朝阳城,铁锭都多到用不完了。 “停止打造兵器和农具吧。”李彻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此次出征,缴获的武器以十万计,普通武器肯定是不缺了。” 随着火药科技线的不断发展,冷兵器的需求会不断降低,铁这东西也就不再是单纯的战略物资了。 “农具没必要用精铁,将残次的兵器融了,就足够制作农具了。” “至于堆积的铁锭......待本王想想。” 铁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但如果只有铁,能做的事情就没多少了。 工业革命需要多种材料,铁只是基础中的基础。 只能先出售一部分了,卖给蛮族和高丽肯定不行,那是资敌。 还是要卖给便宜父皇,奉国铁的质量肯定是遥遥领先全国,但也不用卖太贵,毕竟自己是个孝顺孩子。 “留一部分铸甲,另一部分就卖给朝廷吧,我写信给父皇。”李彻大手一挥,“咱也不多占多得,定个小目标,先卖他一亿两!” “啊?!”众人目瞪口呆。 “玩笑话,玩笑话。”李彻笑道,“劳烦钱师定个价格,咱们铁的质量好,价钱要比官铁高,但也不必高出太多。” “是。”钱斌拱手应下。 贺从龙最后上前:“城中防务一切如常,朝阳军新兵也已经训练完成,随时可上战场。” 李彻轻轻点头,朝阳军他本意是想要当做城防军培养的。 但贺从龙练兵的确有一手,靠着从李彻那里学的来前世军训的方法,硬是把一群新兵练得嗷嗷叫。 李彻入城的时候都看到了,守城的士兵军容整齐,目光如炬,身穿厚重的铠甲在太阳下晒着,愣是半点晃动都没有。 这样的士兵已经有了纪律性和服从性,只要经历几场实战,就能立刻蜕变成为精兵。 “此战我军损失不小,又分出了一部分军队负责连城防务,此刻蛮兵的数量都快超过庆人了。” 李彻开口道:“将朝阳军的士卒编入宁古、护国二军,再招收一批新兵,数量就先定两万人。” “贺从龙练兵有功,朝阳军有此风貌军纪,只是当城防军却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朝阳乃是东升之旭日,新兵乃是奉军的新鲜血液,正合‘朝阳’之意。” “以后朝阳军专们负责训练新兵,只有在朝阳军完成了训练,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奉军战士,才能上战场。” 贺从龙心中一荡,拱手道:“末将替朝阳军一万将士,谢殿下!” 旬日东升之朝阳,以后奉军新兵全部出自朝阳军,这一军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 虽然不是宁古、护国二军这样的主力部队,但也绝对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了。 李彻环顾四周:“诸位,无事来报了?” 众臣没人再出列。 李彻走的这一个月,朝阳城也算是风平浪静,稳步发展,没发生什么大事。 “那就轮到我了。”李彻目光一肃,“此战我奉军打下大片土地,但关外沼泽遍布,通行不便,很难实际掌控这些土地。” “我欲在辽阳、北镇、朝阳、山海关四地之间,修建一条大路,将这四地紧密联系起来,进而控制所有奉国的土地!” “此乃致富之道,纵使困难重重,也势在必行!” “本王说完,诸卿可有异议?” 第219章 断史之年!确认时间线 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蕴藏着很深的智慧,绝对不只是网上流行的段子。 始皇帝的功绩之一——秦直道,就是一条全长700余千米的军事交通要道。 虽然修建这条道,耗费了大量古代劳动人民的心血和体力,乃至生命。 但这条路作为军事交通线和后勤补给线,为秦朝的军事行动提供了强有力的保障,福泽后人千年,一直沿用至隋唐时期。 而且它不长杂草,用的是一种叫做‘熟土’的建筑材料,也就是把土蒸熟、炒熟到焦黑状,然后加入盐碱和石灰。 如此,便能做到寸草不生,甚至一直延续到现代后世,仍有部分地段的秦直道不长草。 李彻不准备修建奉国版的秦直道,那东西虽然不错,但制作工艺太繁琐。 而且说到底还是土路,不够结实。 李彻心中的道路,要能走人,还能跑马,能走马车,甚至......能跑汽车! 汽车听起来很高科技,实际上当工业化的浪潮到来之时,制作起来并不复杂。 修路是功在千秋的事,既然决定要做,那就直接做到最好。 沥青路不好弄,石板路又不易维修,青砖路、土路更是没有考虑的必要,留给李彻的选择不多了。 想来想去,唯有水泥路,才能满足李彻的全部要求! “我知道一物,你们工正所要试着做一做。”李彻看向王崇简,“此物名为水泥,需要粘土、生石灰、熟石膏三种材料。” “三种材料碾碎成粉末,掺和在一起,使用时加入一定比例的水搅拌,凝固后便能坚如铁石,马踏人行皆不会损坏。” 李彻见王崇简等工正所官员认真地倾听,没有丝毫意外之色,顿时有些诧异:“不是......我说这东西,你们不觉得震惊吗?” 工部众臣迷茫地抬起头,看向李彻,又摇了摇头。 “不震惊啊,这不就是水化反应吗?生石灰是氧化钙,熟石膏的化学成分是高岭石,此外还含有铁、钾等元素。” “虽然具体的方程式不清楚,但殿下既然有如此详细的配方,自然是肯定能成的。” 看着李彻越来越呆滞的目光,王崇简顿时缩了缩脖子: “殿下,您怎么了,这不都是《化学》一书上的内容吗?我们每日研读,这些知识都掌握得差不多了啊。” 李彻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帝都带来的班底早已不是刻板印象中的古人了。 他们也是经过义务教育熏陶,有了基本的初中文化,是【初中】境界强者了。 这些人可都是没学过科学理论,就能成为当世各个学科的顶尖学者,吃上一口皇粮的顶尖学霸。 如今学了《物理》、《地理》、《化学》,举一反三之下,没准都成了【高中】境界的大学者! 恐怖如斯! 李彻摆了摆手,顿时觉得有些无趣:“既然都知道了,那就去找这几种原料吧,这水泥还要多次实验,务必找出最合适的比例。” 王崇简皱了皱眉头,开口道:“粘土还好,砖头、陶瓷、陶土器中都有。” “生石灰嘛,春秋时期就有了,那些老道经常炼丹用,石灰石煅烧即可。” “只是这熟石膏,需要找到石膏矿才行。” 李彻回想了一下前世的记忆,辽宁省内就有,主要分布在沈阳、大连、丹东等地。 但具体的位置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还是要派王六他们走一趟。 李彻说道:“也无妨,熟石膏只是用来加速凝固的,先用粘土和石灰石做实验即可。” 粘土和生石灰烧制出的就是最简单的水泥,也就是所谓的土法水泥。 这东西肯定是不如现代工业水泥的,但奉国又没有什么重型大卡车,修出的水泥路只要平稳、结实就行了,至少比土路、砖路强得多。 而且水泥也不只是可以修路,加上点糯米,用来修建城墙也是极好的。 反正水泥的制法大同小异,日后有了条件,再改良便是。 王崇简躬身道:“臣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李彻的话,在奉国那就是国策。 官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从仓库中寻找这两种材料,然后热火朝天地开始分组实验。 李彻去偷偷看了一眼,嘴角轻轻抽搐,随后默默退走了。 自己已经没什么可指点的了,这帮古代学霸真是变态啊。 把变量、对照组、实验组什么的操作得明明白白,就是前世的【大学】境界的研究团队来了,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天才就是天才,自己奋斗十几年达到的学识,人家半年就掌握得差不多了。 但李彻也没太失落,这一世自己才是领导,至少手下的科研团队已经初见规模了。 回到王府,王六已经接到命令,从矿场那边赶了回来。 这几个月的勘矿生活,让他消瘦不少,皮肤也变得黝黑、粗糙了。 不过人却是更有精神了,小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在亮着光。 “参见殿下。”王六见面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起来,你小子少给我来这套。”李彻笑骂道,“最近怎么样,在矿场待够了吧?可想出去溜达一圈?” 王六大喜,连忙道:“属下听殿下的吩咐,随时可以出发。” “嗯。”李彻点了点头,“书读的怎么样?” “看了大半了,就是有些字不认识,俺就缠着驻军的政委给俺讲。”王六回道。 李彻满意地笑了,是个肯上进的,没浪费自己的一番苦心。 “我要让你去找三种东西。” “殿下您说。” “石膏矿、煤矿、铜矿!” 王六小眼睛一翻,将李彻所说认真记在心底。 “此三者,优先寻找石膏矿,近日就要用;煤矿次之,这个要等到冬天用;铜矿再次之。” 石膏不仅是常见的工业材料,而且还是一味药材,用途多多。 煤矿更不用多说,在东北发展最大的难关就是那长达半年的冬季,若是没有煤矿,百姓怕是会冻死大半。 至于铜矿,李彻则是准备用来铸币,顺便研究一下火炮和子弹。 “此次我不能给你具体位置,只能给你一个大致范围,你要自行去找。” 李彻走到舆图旁,伸手在几个地方圈了个几个圈。 “就在这几个区域,误差不会太大,但石膏矿主要以地下开采为主,可能需要挖深洞勘探。” 王六表情严肃起来:“这石膏矿,殿下何时需要?” “半个月之内吧。”李彻回道。 水泥需要热量凝固,冬天就不好用了,所以要趁着夏秋两季多修几段路。 “属下,必定全力以赴!”王六拱手道。 王六没有停留,下午便带着手下团队出发,去寻找石膏矿了。 战事已经结束,工正所在忙着实验水泥,其他事务也有霍端孝和诸葛哲处理,李彻竟然有了一段难得的空闲时间。 趁着难得的休闲时光,李彻白天跟着越云学习枪术,晚上则开始翻阅前朝世家收藏的史书典籍。 原身当皇子那段时间,接触的都是儒家经典,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了解甚少,所以李彻也没有相关的记忆。 如今有了时间,正好读一下史书,确定一下自己究竟处于什么年代。 夏商周,春秋战国,这段时间和前世没有任何区别。 历史的转折点发生在秦朝,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李彻并没有在史书上找到嬴政的名字。 没有了祖龙,秦国灭六国的时间也往后推迟了几十年。 秦朝依然是短寿王朝,但由于延后了几十年,汉朝也未曾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混乱的历史,内有中原各国战乱不休,外有各族蛮夷入侵。 用礼崩乐坏来形容都算是轻的,简直就是昏天暗地,人间炼狱。 这段混乱的历史差点将华夏文明断绝! 甚至如今都找不全那段历史的史料记载,也没人能准确说出这场大混乱究竟持续了多久。 学者们多有争议,大多认为是二百年左右。 史学家称这段时间为——断史之年! 不过,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中国人骨子里带着一统天下的使命感,最终还是促成了天下归一。 随后,便是各个王朝你方唱罢我登场。 等到庆帝建立庆国,已经是第五个大一统王朝了。 李彻粗略计算了一下时间,若是断史之年的持续时间是二百年,那么现在的年月正好对应着前世的宋元之间。 南宋啊,那就不奇怪了。 世人皆知道满清龙兴于东北,但却忘了宋朝并非大一统国家,而是和位于东北的辽国、金国对峙了二百年的割据王朝。 宋朝虽然总被嘲笑为大怂,但其实还是有实力的,毕竟是当时的世界gdp第一强国。 而辽、金能和它长期对峙,辽国甚至一度自称华夏正统,就说明了这两国并非单纯的蛮族部落,而是同等的国家。 辽国在一定程度上,对东北进行了初步开发,而非单纯的游牧、渔猎。 这也对应了历史的温度周期,宋元之时正是人类经历的第四次温暖期,东北在这个时期还算是宜居之地。 若是自己穿越到明朝的小冰河时期,那可就遭老罪喽,别说在关外称王称霸了,能不冻死已经是祖先保佑了。 李彻搞清了情况后,顿时振奋起来。 按照前世的历史轨迹,这段温暖期从公元1200持续到公元1300,总共一百年! 也就是说,奉国至少有几十年的发展时间,迎接下一次的冰河期到来。 而这次,不会再有清军入关,也不会再有八国联军,更不会再有侵华战争。 历史这座战车依然在前行,而驾驭方向的御者,是自己! 在此之前,李彻会解决掉这些问题的。 问题要是解决不掉,那就解决掉带来问题的人......或民族。 你说是吧?喜欢拿姨妈巾当国旗的某岛国? 第220章 水泥面世! 七天的时光转瞬即逝。 李彻一身白袍,立于王府后院的树下。 一袭洁白如雪的袍子,显得格外脱俗,下摆随风轻摆,宛若云朵般飘逸。 李彻缓缓摆开架势,起手式如行云流水,在空中画出一个太极。 啪—— 啪—— 啪—— 一套太极拳打完,李彻收起架势,吐出一口浊气。 这太极拳是从世家收藏的一本拳谱中学来的,有没有用他也不清楚,但打完一套的确神清气爽许多。 没指望靠这东西上战场杀敌,但用来强身健体还是不错的。 远处的秋雯见到李彻收功,立刻小跑着跑了过来,递给李彻一杯水。 李彻伸手接过,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秋雯瞪大眼睛,看着李彻袍子下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浅浅地咽了口口水。 想起半年前的殿下,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没自己壮呢。 如今却是能用健壮二字来形容了,那张俊美的脸,也多了几分硬朗的男子气概。 秋雯面色红晕,好奇地小声问道:“殿下,我听说太极是借力打力的功夫,您练这么壮做什么?” 李彻的手骤然一滞,淡然道:“防止他们不借。” 秋雯:??? 糊弄完小丫头,李彻回房间擦了擦身子,向正堂走去。 路过一个转角,他忽然顿下了脚步。 地板上出现一道黑影,圆滚滚的脑袋上,还有两个半圆形的耳朵。 李彻微微一笑,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 听到李彻的声音,那身影顿时低俯起来,猫猫祟祟地探出脑袋,露出一片毛茸茸的金色绒毛。 “嗷呜!!!” 未等小家伙行动,李彻率先发难,大叫着一个猛扑上前。 小老虎猝不及防,被吓得身体僵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虎须颤抖不止。 “哈哈哈哈哈!”李彻看着瘫倒成一团的小松,大笑不止,“就这点小虎胆,还敢出来混?” 一直跟在李彻身后的秋白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殿下还真是幼......有童趣。” 话刚说完,他忽然觉得身旁有目光投来。 转头一看,一张熟悉而可恶的脸出现在面前。 “又是你小子!” 那亲卫面无表情道:“统领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您再说一遍,放心,我嘴最严了。” “谁信你啊!”秋白咬牙切齿:“敢去殿下那胡说,老子生吃了你!” 亲卫一脸无所畏惧,眼中还带着跃跃欲试。 打自己直属领导小报告,领导又奈何不了自己的感觉,可太爽了。 就在这时,王府门口传来一阵兴奋的喊叫声:“殿下!殿下!让开让开,我要面见殿下。” 秋白瞪了那亲卫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何人在此喧哗?” “吾乃工正所科研官,水泥之研究已有重大突破,快让吾面见殿下!” 科研官是李彻特创的官位,由表现突出的官吏和创造力强的工匠担任,只负责研究,不用管理日常政务。 说白了,就是科学家的预备役,未来的科研人员,攀爬科技树的中坚力量。 李彻此刻也听到了动静,快步走了过来。 “水泥成了?” 那科研官神情激动:“我们的实验品中,有十例已经成功凝固,三例扛过了抗压实验!” 李彻神情微变:“走,去看看!” 骑上马,带着一众亲卫直奔城外而去。 朝阳城的各工坊、司已经尽数搬到了城外,水泥厂就坐落在靠近玻璃厂的位置。 刚出城门,李彻就听到远方火药司的位置,传来一道爆炸的轰鸣声。 路过的行人只是往那边瞟了一眼,随后就继续赶路,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李彻无奈地摇了摇头,火药司人均爆破鬼才,那陈规更是核爆仙人,惹不起惹不起。 如今火药司出品的产品迭代速度快到离谱,几乎是几天就能出一个全新版本。 就比如最常见的手雷,外型已经从罐子改成了长柄式,也就是抗日电视剧中最常见的那种。 点火的问题也解决了,不需要再用火折子点燃。 而是将手雷柄底安装了一个火石,通过拉动绳索不断转动里面的小铁轮,摩擦引起火星,进而点燃导火线。 李彻看到这个装置时,心中也是异常震惊,不由得叹服古人的智慧。 别小看这个小装置,它极大地增高了手雷的使用效率,之前可能十来秒才能扔出一颗,现在两三秒就能扔出一颗。 长柄手雷极大提高了军队的战斗力,火药司居功至伟。 所以,尽管他们天天‘嘭嘭嘭’,也没人敢有意见,毕竟人家有实打实的成绩摆在那里呢。 李彻带人步入水泥厂的大门,肉眼就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着灰尘颗粒,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过工人们都按照规定戴着口罩,倒也能降低不少对身体的伤害。 李彻从门口等候的王崇简手中接过口罩,戴上之后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按照殿下所说,我们适当对水泥进行加热,果然能加速凝固。”王崇简边走,边介绍,“其中有十例试验品完成了凝固,但只有三例完成了抗压测试。” 王崇简站住脚步,指着面前的三个大水泥块:“二号、三号、六号。” “抗压测试是怎么做的?”李彻问道。 “先让人上去踩踏,然后牵着牛从上面走过,最后放上巨石。” 李彻摇了摇头:“不行,这只是承重测试,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 “殿下的意思是......” 李彻看向身旁的亲卫:“去拿个铁锤过来。” 随后在亲卫之中看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身上:“你,周瑞是吧?就你了,过来。” 李彻对每个亲卫都很熟悉,记得住他们的名字。 这个周瑞也是罪徒营出身的猛士,一直在李彻身旁做亲卫,战力仅次于胡强。 当初襄平之战,就是周瑞带着一众亲卫,用骨朵处决了残余的皮室军。 这小子力气大得很,见到皮室军就是当头一锤,能把人脑袋砸得爆开。 周瑞不声不响地走上前,拿起大锤,站在李彻身旁。 李彻指向二号试验品,对周瑞说道:“用全力砸,莫要收力,砸坏了不要你赔。” “是,殿下。”周瑞闷声道。 “小心些,注意安全。”李彻拍了拍周瑞厚重的肩膀,带人退后几步,给他让出空间。 周瑞站在水泥块前,对着手心吐了两口。 眼光闪过一丝锐利,他握着大锤,抡圆了猛砸下去。 碰—— 众人只听得一声巨响,空气仿佛都扭曲了一下。 那水泥块在接触到大锤的瞬间,承受不住如此重力,立刻变得四分五裂。 李彻看了一眼,摇头道:“不行,不合格。” 在前世工地见到的那些水泥块,是绝对不会被一锤砸碎的。 要是用了这等水泥,建造出的道路就是妥妥的豆腐渣工程,没准哪天就来个工程事故。 王崇简等人叹了口气,藏在口罩后的脸上满是失落。 “试试下一个。”李彻开口道。 周瑞点了点头,运足了气力,猛然向下砸去。 这一次,传出的是一声闷响,也没有水泥碎块四分五裂地飞出。 尘埃散去,众人满怀期待地望去。 却见那水泥块虽然完整,但上面密布着如同蜘蛛网一般的裂纹。 李彻走近,伸手掰了一下,手中顿时多出了一些碎渣。 再轻轻一推,整个水泥块碎成一地石头渣。 “强度尚可,但不够。”李彻毫不留情,“不行,还是不合格。” 二号、三号水泥接连失败,众人失望之余,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六号水泥上面。 李彻看了周瑞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拎着大锤走上前。 碰—— 大锤落下,水泥块纹丝不动。 众人连忙凑过去观看,却见那水泥完整如初,除了撞击表面有点凹痕外,没有任何变化。 李彻眼睛一亮:“有戏,周瑞,再来一锤!” 周瑞也不含糊,又是来了同样重度的一锤。 一锤过后,除了凹痕深了点,依然无事发生。 众人一阵欢呼。 “哈哈哈!可以!”李彻也有些兴奋了,“周瑞,最后一锤!” 周瑞点了点头,抡起大锤砸了下去。 依旧和前两次一样,只有些许碎渣掉下,凹痕深了一些。 “成了!”李彻笑着看向一众工匠,“就按照这个比例,计算好数据,继续改良。” “诸位之功劳,本王都记下了,待到道路修好之时,你等皆是首功!” 第221章 这难民怎么好像比昨日多呢? 有了水泥,就有修路的本钱,一切难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李彻是个行动派,不习惯过度计划,凡事先做再说,有困难就想办法解决。 他立刻组织施工队,组织了劳工五万人,投入修路大业之中。 其中不到两万人为农闲的百姓,另外三万人都是高丽、契丹的战犯。 百姓们是有工钱的,虽然不多,但也能在农闲之时补贴家用。 战犯们的待遇就没那么好了,只提供一日两餐,并许诺了他们修完路后提升一级民爵。 即便如此,战犯们也甘之若饴,因为他们看到了高民爵的好处。 等到工人召集差不多了,李彻便开始规划路线。 首先要修的第一段路,是从朝阳城到山海关这一段,全程约三百里。 之所以选择修这段路,就是为了方便商队出入山海关。 李彻亲自带着工正所众官员,去实地考察地形地貌,并且定下了第一期工程的五十里路段。 “殿下,您当真要修十丈宽的路?”刘业一脸吃惊地看向李彻。 “没错,就修十丈宽的。”李彻回道,“而且在交通交叉口,还要再适当加宽,以免发生拥堵。” 刘业面露纠结之色。 原本他是负责朝阳城规划那摊子事,如今朝阳城已经走上正轨,城池规划也没那么急了,李彻便把他拉入了修路队伍。 本来他还挺高兴的,毕竟修路架桥都是积攒功德的大业,算是给后代积福了。 可没想到,刚来第一天,就被李彻的规划吓了个半死。 十丈宽啊!帝都的主路才十二丈宽! 这不过是连接两地之间的大路,修这么宽做什么,都快赶上天子的驰道了! 看到刘业纠结到扭在一起的五官,李彻开口解释道:“你要知道,此路不只是让商队走,还要让军队走。” “而且关外用兵多为骑兵,日后少不了有大量骑兵在这条路上跑,怎能不修得宽一点?” 关于道路的宽度,李彻早有打算。 古代一丈为3.33米,十丈宽就是三十三米。 这数字听起来很大,其实一点也不小。 哪怕到了现代,大部分道路也没有这么宽,城市的交通主干道一般也就是双向六车道或八车道,每条车道的宽度约为3.5米。 但李彻的态度很坚决,因为马路这东西不是只用三五年,而是要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 现在为了偷个懒修窄了,日后真有战事,骑兵在上面跑不动,后悔都来不及。 毕竟能容纳两骑并肩而行,和十余骑齐头并进,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见李彻铁了心要修长,刘业也没有办法,只能叹气道:“五万劳工,至少要分出两万人制作水泥,剩余的才能修路。” “若是殿下要建这么宽,那工期也会无限放缓。” 李彻笑道:“好饭不怕晚嘛,先这么修着,要是人手不够了,本王再带兵去高丽、契丹请些帮手来。” 听闻此言,刘业默然无语。 您那是请吗?您那是擒吧? 五十里的道路规划完毕,王六也带来了好消息,石膏矿找到了。 有了熟石膏,水泥凝固的速度便能大幅提升,修路工程正式开始。 大批劳工从朝阳城走出来,宁古军的士卒全副武装维持秩序,道路两侧立起了一座座棚子、帐篷,以容纳工人们居住。 来修路就别想着回家了,一去一回耽误时间不说,水泥这东西也需要现场制作。 百姓们干的活比较轻,只负责用石灰粉画线,制作水泥,清理道路上较轻的杂物。 战犯则负责干重活,搬石头、搬水泥、填坑,偷懒还要挨上几鞭子。 几万劳工铺出了好几里的队伍,进行分段式作业。 妇女儿童则组成队伍,从城中将食物和水送到工地。 或许是因为工作不熟练,第一天,五万人只修了三里的路。 第二天,四里。 第三天提升到了五里。 五里已经是极限了,毕竟没有现代化的机械设备,只靠人力很难提速。 接下来的几天,修路的距离基本都在五里左右。 王锡是监天司出身,观天象后得出近半个月无雨的结论,结果还真如他所说,这几天不仅无雨,气温还很高。 炎热的气温加快了水泥的凝固,在第五天的时候,第一天修的那段路已经凝固完成了。 李彻看着面前灰色的康庄大道,那种熟悉的工业化风格,差点让他没忍住流下泪来。 终于有前世的东西在这个世界具象化了,也算是留下了自己在此世的痕迹。 “牵马来!” 李彻从亲卫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后,兴奋地驱使着马儿向水泥路上跑去。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铁触碰到水泥地,发出清脆的响动,而马背上的李彻基本没感觉到太大的颠簸。 跟随在李彻身旁的官员们惊叹不已。 水泥路平坦如镜,表面光滑而坚实,与他们以往走过的泥泞小径和崎岖山路形成了鲜明对比。 足下再无尘土飞扬,也无需担忧坑洼不平的路面会绊倒他们,骑在马背上和自己走没什么区别。 “不可思议!”诸葛哲拉着马缰,感叹道,“此路浑然天成,踏在上面竟没有半点颠簸,简直不像是人力所为。” 霍端孝附和道:“若是军队在这种路上行军,岂不是能日行百里以上?” “何止百里。”骑兵出身的王虎感叹道,“若是全员骑兵,二百里都不在话下。” 听见众人的感叹声,李彻微微一笑。 他抬起头,看着这条水泥路如同一条银带,蜿蜒消失在远方的山峦之中。 这算什么?如今这条路只是通往山海关,完全不够。 自己要把这水泥路越修越长,修到辽阳城去,修到长白山去,修到大兴安岭去! 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天,一路南下,修到那帝都去! 将大庆的每一个城市都用道路连接起来,将条条大路通罗马,换成条条大路通奉国! 。。。。。。 “这该死的路,真是难走!” 杜贺一脸的不爽,感觉盔甲内的衣服都湿漉漉的。 周围的士兵们身着沉重的盔甲,脚步沉重,脸上写满了疲惫与不耐。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空气中的潮湿几乎实质化。 难民们紧紧跟随在士兵之后,他们携带着简单的行李,抱着孩子,牵着老人,队伍拉得老长。 和士兵们相比,队伍中的难民没有铠甲束缚,倒是轻松不少。 但连日的赶路,还是让这些本就背井离乡的百姓有些吃不消,时不时有人摔倒在泥水里。 杜贺看了一眼,没怎么在意,心中对那位奉王愈加不满。 他堂堂左丞相之子,京中的顶级纨绔,竟然赶上了这么个倒霉的差事,给奉国送难民。 更倒霉的是,恰好赶上了雨季,原本平坦的道路变得凹凸不平,水坑和泥潭随处可见。 马匹和车辆在泥泞中挣扎,不时发出嘶鸣,就连抬腿都变得困难。 副将艰难地催马上前,来到杜贺身侧,小心问道: “大人,道路实在难行,看这云层估计又要下雨了,不如到前方县城休息一夜再走吧?” 杜贺看了他一眼,不满道:“陛下令我们两个月内到关外,如今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如此磨磨蹭蹭,如何能按期到达啊?” “大人放心,按照大庆律令,因大雨、山崩、地龙翻身等自然灾害失期者,无罪。” 杜贺翻了个白眼,他当然知道无罪,但这毕竟是陛下第一次交给他事情,怎么都要干得漂亮些。 只是看着歪歪斜斜的队伍,杜贺心中也清楚,若是强行走下去,怕是也走不了多远。 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副将的要求。 前方的县城是个偏远小县,城墙破破烂烂,城门大开着。 或许是提前得知了队伍到来的消息,知县穿着满是补丁的官服,早早在城门口等候。 “参见上官。” “嗯。”杜贺正眼都没看他一眼,皱眉看向面前的县城。 或是受雨季影响,城内也造了洪涝灾害,大量的民房被冲垮,不少百姓只能在屋外打地铺住。 杜贺顿时心中更加不爽了,本以为能好好歇一歇呢,没想到来了个穷县。 那知县见这上官如此年轻,不仅没有心生怠慢,反而更加惶恐、恭敬。 不到而立之年便身居如此高职,带着几万难民迁徙...... 这位不是陛下亲信,就是背景通天啊。 知县想到这里,连忙说道:“在下已经令人准备好酒宴,还请上官入府衙歇息。” 杜贺点了点头,骑马向大门内走去,独留副将在此安顿难民。 “上官,这些难民太多,本县已无存量,实在是......”知县面露为难之色。 杜贺不耐烦道:“他们不用你管,你去给他们寻个住处便是,我们明日就走。” “好的,好的。”知县默默松了口气。 杜贺进入府衙沐浴更衣,享受来之不易的酒肉,暂且不提。 却说五万难民入了县城,本就不大的城池显得更加拥挤了。 县城原本的百姓见到这么多人,本以为是跑到自己逃荒的,个个面露警惕之色。 但接触之后,才知道他们是准备北上的难民,便放下心来。 有人好奇地问道:“俺听说北边本就贫瘠,今年到处都受灾,朝廷这是安排你们去什么地方?” “听说是去奉国,让我们投奔奉王。”有知情的难民回道。 “奉王?!”那百姓亢奋道,“可是那大败高丽,四万破十四万契丹狼骑的奉王?” 难民点了点头:“自然,大庆不就这一个奉王吗?” 百姓眼中闪过羡慕的神色,随后有些不解道:“可是俺听说,奉王的封地在关外啊,那苦寒之地能养活这么多人吗?” 难民道:“谁知道呢,不过奉王刚刚打赢了仗,若是奉国真贫瘠至此,怎么能打赢契丹人呢?” “倒也是。” 百姓嘀咕了一声,眼睛转了转,心中若有所思。 到了半夜时分,当所有人都熟睡之时,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悄悄进入了难民的队伍中。 “爹,咱为啥要走啊?” “嘘!小声些!”男人捂住儿子的嘴,“留在这早晚被饿死,那奉王是个有本事的,跟着他们北上,没准能活下来呢。” 父子俩在难民群中躺下,心中砰砰直跳。 大庆律法虽然没那么严苛,但也绝对禁止百姓自主迁徙。 万一被抓到了,自己被打两个板子,做几天苦役也没什么,可自己的儿子怎么办啊? 就在这时,街角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那父亲警惕地起身看去,却见又有一道身影攒进了难民群,直奔自己这边而来。 他以为是官差,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刚准备站起身逃跑。 借着月光看了一眼,忽然觉得面前之人有些眼熟:“老杨?” “老梁?”那人也惊讶道。 男人看到来人是自己的邻居,稍微安心了一下,随后紧张地将他拽了过来: “你这是......也准备混进来北上?” “是啊。”老梁面露凄色,“我老娘前些日子饿死了,我一个人无牵无挂,倒不如去那奉国求一条生路。” 老杨松了口气:“既然如此,莫要声张,明日一早你我偷偷混出去。” 两人找个角落坐下,忐忑地看着月亮,等待天明。 忽然,街角处有是一处微弱的脚步声。 “老赵?” “老杨?老梁?” “你也是去奉国?” “是啊,这雨下个不停,今年肯定是颗粒无收,倒不如北上闯闯。” 又过了一会。 “老李?” “老赵?老杨?老梁?” “老孙?” “老李?老赵?老杨?老梁?” ...... 次日,天色大亮。 酒足饭饱,美美睡了一晚的杜贺打着哈欠从府衙中走出,不顾那知县在一旁阿谀奉承,径直打马向城外而去。 副将则带着士卒们,催促难民们继续赶路。 “起来了,都起来了!” “收拾好东西,按次序出城!” 难民们犹如牛马一般,被驱赶着向城外走去。 杜贺懒得管这种闲事,坐在马上径直向前。 忽然,他诧异地看向难民群,有些疑惑地环视一圈。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回事,总觉得今天的难民看上去比昨天多了一些呢? 第222章 调教初代韩国女团 就这样,杜贺带队慢慢悠悠地一路前行。 雨季持续时间很久,所以每当路过县城,他都会带队进去修整一番。 而队里的难民和当地的百姓一接触,百姓知道这支队伍的目的地是奉国,顿时起了心思。 李彻打败契丹的名头刚刚传遍大庆,就算是这些百姓也有所耳闻。 至少去了奉国,不会被蛮族欺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而且陛下迁徙了那么多人去关外,就说明关外正是缺人的时候,有能力接纳流民 百姓们的要求不多,能有口吃的,有个遮风避雨的家就行。 于是,队伍每离开一座城池,就会多出一些拖家带口的新‘难民’。 除了难民之外,还有些身强体壮、面目可憎的人偷偷混入队伍。 他们的身份也很特殊,是游侠! 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 古代的游侠是极其特殊的一群人,在法家看来,他们就是五蠹之一,罪己不容于诛。 但游侠之中也有一部分人,他们仗义疏财,爱打抱不平,愿提三尺剑,扫尽天下不平事。 当外敌入侵时,这些侠客也会拿起武器,抱起团来抵抗外敌。 游侠的行为,虽然不符合社会普遍认同的理念规范,但他们也代表了封建社会的人民不被约束的风骨。 从关外传来的李彻的事迹,让这些游侠共情不已,恨不得自己也拎着剑,随那位奉王去关外砍蛮子。 于是,相当一批有爱国之心的游侠,趁机混入队伍,准备前去追随奉王殿下。 可时间长了,傻子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一天,杜贺看着身后长到没有边际的队伍,陷入了沉思。 “这是五万人?!”杜贺叫来副将,“这队伍怎么比之前长了这么多?” 副将面露难色。 他当然早就发现了,之所以没有说,除了有对这些百姓的同情外,也因为此事的确难办。 百姓擅自离开家乡的确触犯了律法,可这里很多百姓都是流离失所之人啊,难民逃难就不违法了。 再说就算自己发现了,又能怎么办?把他们赶走,还是杀了? “嗯......大人,许是百姓们太过劳累,队伍才变长了吧?” 杜贺一瞪眼睛,指向其中一人:“那人把他家桌子都背出来了,你跟我说我他是最初的难民,哪个难民能背着桌子走这么远?” 副将嘴角抽了抽。 这人也是的,偷偷加入队伍就算了,背个破桌子干什么? “还有那个,牵着的老黄牛哪里来的?这年头连难民都有牛了?” 副将看向那头老黄牛,老黄牛也无辜地和他对视。 “还有,这群人怎么回事?背着朴刀拿着剑,那胳膊比我都粗,这是难民?” 杜贺又看向那群游侠,脸黑得像是锅底: “这一群人,牵牛的、抱鸡的、背着孩子的,还特么有捧着祖宗牌位的,怎么可能是一开始那些难民?” “大人。”副将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只得如实道,“百姓们崇拜奉王,故而携妻带子来投。” “如今已经离开家乡这么远了,我们若是把人赶回去,他们要么半路饿死,要么死于劫匪之手。” “不如就让他们跟着吧,反正是百姓自发的行为,陛下不会怪罪的。” 杜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的烦躁。 “去,统计一下,到底多出了多少人!” 看到副将纹丝不动,杜贺顿时怒道:“快去啊!” 副将拱手道:“大人,不用统计了,末将这几天都记着呢,大约多出了两万人。” 杜贺瞪大眼睛。 就这么几天,五万变七万了? 自己要是还没发现,等到了奉国,岂不是变成十万了? “行了,此事到此为止。”杜贺烦躁地摆了摆手,“从明日开始,严查队伍,不许百姓私自加入。” 副将无奈,只得拱手道;“末将,尽力而为。” 护送难民的士卒不过三千人,怎么可能看住七万人的队伍。 要不是这二世祖眼看已经赶不上了期限,索性摆烂起来,每过一城都要休息一下,也不会有这么多难民进来。 杜贺带着队伍依然慢慢悠悠地往奉国赶,而奉国的基建工作却在疯狂运作。 短短一个月时间,奉国劳工连开四期工程,水泥路的长度跃至二百余里。 而随着路途变长,后勤的补给也变得麻烦起来,建设速度开始下降。 李彻也不急,索性让刘业负责工程,自己回到朝阳城统筹全局。 时间已是盛夏,东北冬天严寒,夏天也不凉快。 古人夏天也穿着长袍,每日热得李彻连门都不想出,全靠用硝石制作的冰块续命。 奉王府。 李彻坐在王位上,全神贯注地看着下方众人,眼中满是严肃。 “停停停!” 他突然伸手叫停,满脸的不满意。 “不对,不对,动作不到位,你们得扭起来啊!” 台下的新罗婢惶恐不安地低下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本王说过,你们要有激情,要让将士们感受到活力,在给将士们带来放松的同时,还要让他们产生动力!” “这才是文工团的职责,看看你们一个个矫揉造作、我见犹怜的样子,本王看着都要睡着了。” “精神精神,跳起来!” 新罗婢们对视一眼,齐声道:“是,殿下。” “再来再来!”李彻对一旁的乐师挥了挥手,“音乐,起!” apt!apt!apt! 台下的初代女团奋力跳起舞来,这一次动作到位多了,有点前世女团的影子了。 李彻看着熟悉的韩团热舞,顿时成就感爆棚。 自己应该是穿越者之中,第一个将韩团带到古代来的人吧? 被晒得黑了一个色号的王崇简来到王府前,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自家王爷坐在王座上,手里拿着冰镇的蜜水,身后有丫鬟锤肩按腿,下方的舞女跳着火辣的舞蹈。 李彻时不时还会指导一句:“哎哎哎,也别太过了,屁股撅得那么高,把将士们勾起火来就不好了。” 俨然一副礼崩乐坏的样子...... 王崇简顿时脸更黑了。 我们在太阳底下暴晒修路,您就是这么统筹全局的? 当即揣着怒火,腾腾腾跑了过来。 “殿下,您!”王崇简张口欲喷。 还未等王崇简说完,李彻瞟了他一眼,下意识把手里的冰镇蜜水扔了过去。 “我靠!哪里来的尼哥?!杨叔,我不是说了嘛,没事别让这些昆仑奴乱跑! 第223章 既要又要的奉王 王崇简气呼呼地捂着脑袋,一旁的华长安一边忍着笑,一边帮他包扎。 李彻站在一旁,面带尴尬的笑容。 亏得那太史石头不在这,不然把刚刚这一幕记进史书里,未来的喷子绝对会抓死此事不放,将自己定为暴君。 “咳咳咳,王卿莫气,先喝些蜜水。” “本王这不是觉得百姓将士们太过劳苦嘛?这才亲自督导排练几个节目,也好给大家解解闷!” 王崇简不买账:“殿下莫要顾左右而言他,若不是臣恰好赶来,您现在怕不是都去了寝宫了!” 李彻顿时脸一黑:“什么话?什么话?本王虽也好女色,但独爱少妇,这等身材瘦弱、前不凸后不翘之新罗婢,怎么可能入本王法眼。” “少妇啊......少妇的确回味无穷。”王崇简下意识附和道。 古代结婚早,十五六结婚的女子大有人在,哪怕结婚了十年,也不过二十五六。 二十五六的妙龄女子,那可是女人的黄金期,别说李彻喜欢了,王崇简这个古代人也喜欢啊! “不对,不对!” 王崇简反应过来,自己被殿下带跑偏了,这和少妇有什么关系? 自己明明是要劝谏殿下勤政,莫要沉溺于女色的。 “好了,本王改就是了。”李彻打断王崇简施法,“卿匆匆忙忙至此,可是工地那边出了什么事?” 说到正事,王崇简捂着脑袋站起身,开口道:“山海关那边传来消息,朝廷又迁徙难民往咱们这边来了,应该是陛下的命令。” “又来了?” 王崇简点了点头:“那薛镇的意思是,请您去山海关一趟面谈。” “哦?”李彻疑惑道,“他薛镇负责镇守山海关,防的就是我们和蛮族,请本王过去做什么?” 王崇简也回答不上来,若论指挥工匠、疏通河流,他是一把好手。 可若是论揣摩人心的政治能力,那他完全是一窍不通的政治白痴,连李彻都有所不如。 “罢了,正好去验收一下道路。”李彻站起身,“薛镇说没说什么时候去?” “越快越好,朝廷的队伍今日便能抵达山海关了。”王崇简回道。 让女团小姐姐们自己练习,李彻带着亲卫营,又叫上越云、霍端孝当保镖,直奔山海关而去。 一众骑兵奔驰在平坦的水泥路上,只能听到马蹄‘咯噔咯噔’的声响。 越云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加快速度来到李彻身旁:“殿下,此路虽好,但质地如此坚硬,怕是会磨损马蹄铁啊。” 在古代,铁和钢是制造马蹄铁的常见材料,因为它们具有足够的硬度和耐久性,可以承受马蹄与地面接触时产生的压力和磨损。 但刚硬就代表更易磨损,尤其是行走在坚硬的路面上。 “此事无妨,咱们奉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铁。”李彻回道,“再说了,咱们的马都是从蛮族那抢来的,铁制的马蹄铁较少,包裹皮革的更多。” “到时候把拉车的牛马,蹄子都裹上皮革,消耗就没那么大了。” 早期的马蹄铁并非完全是金属制品,还包括皮革和其他材料,尤其是生产力不发达的蛮族,大多是陶制和皮革制品。 霍端孝听到两人的对话,也上前说道:“不仅如此,殿下可曾想过,到了冬季,这条路怕是会被大雪覆盖,甚至冻上一层坚冰。” “到那时候,即便把马蹄裹上皮革,也免不了打滑,运输又成了难题。” 李彻微微一笑,作为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他怎么可能不考虑这个问题。 冬天的东北车祸高发,一天不撞个几十次,都算是吉星高照了。 而且在东北有一个开玩笑的说法: 分辨一个人有钱,不是看他开的车好不好,而是要看他冬天上不上雪地胎。 东北冬天的路面真是一言难尽,下面一层冰,上面一层雪,丝滑得像是德芙做的。 别管是撒盐还是出动扫雪,都只能解一时的问题,过了一晚上就又冻上了。 不过,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民从不缺乏智慧。 “此事不难,冬天我们不用马车运输。” 霍端孝疑惑道:“那用什么?” 李彻笑道:“我有一物,在冰面上可全速前进,畅通无阻。” 在没有雪地胎,出行只靠骡马的年代,东北人民就为此发明出了一种,能在冰雪世界中畅通无阻的运输工具。 《黑龙江志稿》载: 【制如冰床,而不拖铁条,屈木为辕,似露车座低,傍轮前有轭而高,驾以牛或马,走冰上如飞。亦可施帷幕衾绸以御寒。】 此物就是——爬犁! 爬犁一般用牛拉马拖,还能使用狗、鹿、四不像等动物来拉。 反正只要是四个腿跑的动物,套上绳子撒腿跑就完了。 而且爬犁制作简单,家家户户都能自己造。 小孩子拿着这种小爬犁,爬上高坡,小爬犁一放下,一下能滑出上百米远。 还有的在冬天的冰河上,用布张开一支小帆,靠风力推动,小爬犁便会在冬天的冰河上行走如飞。 一行人上午出发,待到下午时分才赶到道路尽头。 新铺好的水泥还没干,众人只能绕行往山海关而去了。 夕阳西下,天边被染上了一抹金红,宛如燃烧的火焰在云海中翻滚。 李彻抬头向面前的雄关看去,城墙上的箭垛和城楼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雄伟的城墙在夕阳的余晖中拉长了影子,仿佛一位饱经风霜的军士,俯身守护着这片土地。 山海关很重要,格外重要。 掌握了山海关,就有了主动权,进能入关南下逐鹿中原,退能闭关据地,据守东北。 从地图上看,整个东北四面皆有山脉,唯一的出口便是这山海关。 “真乃天下第一关。”李彻赞叹道,“可惜,这么好的关隘,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身旁的霍端孝和越云听见李彻这番僭越的话,纷纷选择装作没听见。 开什么玩笑,山海关没在您手里,奉国就还是大庆的藩国。 山海关要是在您手里,那大庆岂不是成了奉国的藩国? 未等李彻多说,关门缓缓大开,却见一名威武不凡的武将带着军士从关中走出。 李彻看向亲自来迎的薛镇,不由得眼睛发亮: “派此等大将镇守关隘更是浪费,倒不如加入本王麾下。” 做人不能既要又要,当藩王则恰恰相反,必须既要又要。 薛镇还不知道李彻不仅瞄上了他的关城,连他本人都惦记上了。 恭恭敬敬行礼道:“末将参见奉王殿下。” “爱卿请......咳咳咳,起来吧。” 第224章 这是和我拼爹呢? 薛镇对于李彻的态度,向来是比较复杂的。 最开始是同情。 毕竟山海关是大庆最偏远的关隘了,更远的关外那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大庆领土。 陛下将这么一个年轻藩王送到这来,说得好听是就藩,不好听那就是发配。 然而,当第一次见到李彻后,这种同情就逐渐消失了。 这位王爷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懦弱无刚的样子,他大胆果断,颇有心机,而且深得麾下人心。 小小年纪,竟然就会和自己演戏,来减轻陛下的猜忌。 果然,出身帝王之家的皇子没一个简单的。 那几鞭子只是薛镇对李彻有所改观,而李彻打败高丽和契丹的事迹,则是让他生出了崇拜之心。 出身将门,薛镇也不想一辈子当个镇守边关的守军。 马踏蛮族,建功立业,才是武将的梦想。 而这个梦想自己无缘实现,反倒是这个人人都不看好的藩王实现了。 薛镇从失神之中缓缓醒来,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年轻藩王,露出冷淡的神色:“殿下,请入关一叙。” 尽管自己心态早就转变了,但该做的戏还是要做足,边将和藩王勾搭永远都是大忌。 李彻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带着亲卫们走过城门,踏入山海关。 四处打量了一番后,李彻盯着关隘上飘扬的‘庆’字大旗,怎么看怎么别扭。 “换成奉字就好了。”李彻嘟囔了一句。 “殿下说什么?”薛镇嘴角抽了抽,突然问道。 “咳咳咳,无事。”李彻正色道,“我说薛将军,朝廷派来的人什么时候到啊?” “末将收到消息,他们距离山海关还有十里的距离,今天晚上就能到。” 李彻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为何一定要让本王过来?” “殿下要给我一个说法。”薛镇皱了皱眉头,“您从朝阳城修路通往山海关,为何我没有事先得到通知?” “笑话!”李彻嗤笑一声,“本王在我自己的领地修路,何须与你打招呼?” 薛镇不卑不亢:“此路一通,奉军一日便可至山海关,末将身为山海关,不得不谨慎。” “哈哈哈!薛将军好胆,你是在怀疑本王图谋不轨?” “末将不敢,只是和您说一声,奉国和山海关接壤,日后再有行动,当提前通知末将一声,末将也好早做准备。” 李彻默然地看向薛镇的那张死人脸,忽然察觉到,这家伙似乎另有所指。 看上两人在说修路之时,实际上说的却是攻打契丹的事情。 薛镇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自己,若是再对蛮族动兵,可以提前通知他,他愿意提供一些帮助。 “本王知道了。”李彻嘴角噙着笑意。 薛镇见李彻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一起登上山海关的关城,向远方看去。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天边尽头忽然出现了一道长龙,其中还点缀着些许火光。 越云目力极佳,一眼就看了个清楚,低下头小声提醒李彻:“殿下,他们来了。” 李彻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关外。 朝廷迁徙而来的难民队伍宛如一条无尽的河流,夕阳的余晖洒在这支绵长的队伍上,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老长。 孩子们紧抓着父母的衣角,眼中满是困惑和恐惧;女人们步履蹒跚,却依然坚强地跟上脚步;壮年男子们扛着家中的行李,额头上汗水与尘土交织。 待到李彻看清楚之后,立刻皱起了眉头。 “薛将军,你之前得到的消息中,可提了朝廷到底迁徙过来多少难民?” 薛镇看着那一望无际的人群,也有些愕然:“好像是......五万人?” “这是五万人?!”李彻瞪大眼睛,“说是十万人我都信!” 看到眼前出现的雄关,有些人当即忍不住,痛哭出声。 终于到了! 人们欣喜的同时,也为接下来的未知生活感到恐惧。 那位奉王,究竟有没有传闻中那么英明神武,他又愿不愿意接纳我们? 痛苦声和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只吵得队伍前面的杜贺心烦不已。 杜贺本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到了山海关,心里应该是欣喜的。 但路过燕藩时,那位讨厌的燕王竟和自己说,这关外的路更难走! 偏偏陛下的命令时,将所有难民送到朝阳城,自己才能回去复命。 想到这里,杜贺心中就一阵狂躁,看到关门紧闭,心中更是一腔怒火。 骑马来到关门前,语气不耐地喊道: “本官奉圣命来此,运送难民前往奉国,还不速速开门,耽误了正事饶不了你们!” 李彻刚刚还震惊于迁徙而来的人数,听到关下嚣张的话,顿时有些绷不住。 这特么谁啊?竟然比本王还嚣张? “你跟谁本官本官的呢?”李彻冷声道,“不会好好说话啊!” 天色已黑,杜贺看不清城墙上之人,只听得对方态度比自己更差,不由得怒从心来: “住口!汝区区一边将而已。再不开门,休怪本官无礼!” 李彻咧嘴笑出了声,对身旁的薛镇说道:“杜相的儿子,竟然是这么个憨货?” “这嚣张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胆子已经大到敢纵兵毁关,硬闯边关了呢!” 薛镇一脸冷漠地看向李彻,一言不发。 李彻瞬间想起来,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 好像是谁干过来着...... 李彻哂笑一声,转身看向城下的杜贺:“杜贺是吧?你可知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速速开门,否则我回京之后必上奏陛下,参你阻拦公务之罪!” 李彻实在是忍不住了:“你小子没挨过揍是吧?” “你说什么?!”杜贺眼睛瞪大,鼻孔呼呼出气,“本官杜贺,家父杜辅臣!汝乃何人?敢与我如此说话?!” 李彻终于乐出了声。 这是和我拼爹呢? 第225章 接收难民 “听你的意思,因为令尊是宰相,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所以你也能压我一头呗?”李彻幽幽道。 杜贺骄衿地扬起下巴:“子凭父贵,此乃世间之真理,自当如此。” “哈哈哈,好一个子凭父贵。”李彻眯了眯眼睛,“你就确定令尊比我爹还厉害?” 杜贺面露不屑之色:“汝区区一边将,不过将门出身,如何比得上当朝宰相之家世?” 李彻看向一旁的薛镇,戏谑道:“老薛,听见没,他瞧不起你们将门。” 薛镇不置可否,完全不理会李彻的拱火。 将门的地位就是如此,尤其是在开国后,文臣的声音逐渐上升,越来越能压制他们。 李彻也不再逗老实人,有些同情地看向城下的杜贺。 真是虎父犬子,堂堂杜辅臣生的儿子竟然是个傻子。 “好好好,你站在那不要动,本王这就亲自下去给你开门!” 说罢,他一甩披风,抬腿就往城下走去。 薛镇、霍端孝等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只能在后面跟上。 关门缓缓打开。 杜贺刚刚没听清李彻自称本王,见关内有一人龙行虎步迎面而来,刚准备开口训斥。 却见此人身后跟着一众虎背熊腰的盔甲兵士,刚准备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再看向李彻的装束,一身龙纹雁翎锁子甲,后背鲜红色的披风。 面容俊美而不失威严,那股富贵之气直逼而来,顿时心中生起了惶恐。 “你、你、你......” “你个大爷你!”李彻一手摘下靴子,上去就是一鞋底,“本王亲自来迎,你小子连声谢都没有,还特么吆五喝六的!” “王、王、王......”杜贺瞪大眼睛。 “王你二大爷!”李彻劈头盖脸一顿平拍,“还跟本王拼上爹了!本王李彻,家父当今陛下!” “如何?拼爹啊?!” 杜贺这才看清楚,李彻身后的霍端孝也是熟人,是霍相的第二子。 能让霍端孝恭敬地跟在身后,那李彻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奉王! 杜贺以前也远远见过李彻,但他怎么都无法将面前这个浑身王霸之气的实权亲王,和那个总是缩在众皇子最后面的六皇子对上号。 直到鞋底落在身上,他才回过神来,连连求饶: “殿下,殿下,别打了,臣知错,臣知错了!” “错了?!”李彻骂道,“杜相一世英名,怎么有你这么个不懂分寸的儿子!” “边关重镇,乃是大庆国门,也是你个纨绔子弟能轻视的?张嘴本官,闭嘴宰相之子,狐假虎威!” “本王今日就替杜相好好教训教训你!” 李彻一点没收力,连抽了杜贺几十下,直到把他抽得浑身疼痛,倒在地上才肯收手。 杜贺全程求饶无果,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霍端孝。 两人虽没交情,但怎么也是自小就相识的熟人。 哪里料到霍端孝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完全没有上来劝说的想法。 看着瘫软在地的杜贺,李彻轻哼一声,这才穿上鞋子。 转头看向一旁的薛镇,笑着说道:“薛将军,此子顽劣至极,冒犯之处,本王替杜相教训过了。” “你若是不解气,再打他几十军棍,本王替你看着,他绝不敢有二话!” 薛镇看着眼泪都被打出来的杜贺,沉默了一下,这才道:“末将无异议,殿下做主便好。” 李彻点了点头,还好薛镇是个有分寸的,不然这杜贺就凭刚刚那么一闹,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需把今日之事参上一本,那杜辅臣就得到御前请罪辞相,乞骸骨。 李彻此举倒也不是为了救他,不过是趁此一回卖杜辅臣一个面子罢了。 “滚起来吧。”李彻冷眼看向杜贺。 杜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身华服满是泥泞,可怜巴巴地站在一侧。 李彻也不理他,看向逐渐汇集在关外的难民。 难民们刚到山海关,就看见李彻在打杜贺。 再加上李彻一口一个本王,百姓们都知道这位过分年轻的贵人就是奉王,不由得面露惶恐之色。 奉王这个样子,不像是什么爱民如子的贤王啊。 看着众多难民骨瘦如柴、步履蹒跚的样子,李彻不由得皱了皱眉,没好气道: “本王问你,这些百姓多久没吃东西了?” 杜贺面露为难之色:“这......昨日刚刚吃过。” 李彻瞟了他一眼,懒得揭穿他。 转过身去,顿时换成了一张亲切的笑脸,对其中一名难民招了招手:“你,过来。” 男人惊恐又疑惑,指了指自己:“我?” “没错,就是你,你叫什么?” “我叫杨大柱。”男人小心翼翼道。 “本王问你,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男人缩了缩脖子,用畏惧的眼光看向一旁的杜贺。 “别看他,他现在说了不算,本王说了算。”李彻开口道,“老老实实说,本王保你无事。” “上次吃东西,是两日之前......” 果然不出所料,李彻狠狠瞪了杜贺一眼,后者吓得后退几步,连忙出声辩解道: “殿下有所不知,陛下有令,迁徙路途中的吃喝穿度,皆由当地郡县负责。” “可几年天象异常,大庆各地都在遭灾,很多郡县根本拿不出补给的粮食。” “臣只能严格控制口粮......这才......” “没粮?”李彻压着怒火指向车队,“那些不是粮车吗?为什么不拿出来给百姓吃?” 杜贺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那是陛下赏赐给您的禄米,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拿出来给他们吃啊!” 眼看着杜贺又要掉小珍珠了,李彻也没再为难他。 百姓们越聚越多,李彻向身旁的薛镇说: “薛将军,可否借些士卒给我?帮忙维持一下秩序,生火做饭,先让百姓们吃饱饭再说。” 薛镇点了点头:“可以。” 李彻抬头看天,又说道:“天色已晚,还请薛将军允许百姓们在上海关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本王就带他们回朝阳城。” 看到薛镇欲言又止,李彻补充道:“在城根下面建些帐篷就行,放心,不会让他们进关城内的。” 薛镇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第226章 拉杜相下水 在山海关守军的帮助下,难民开始有序地依靠关城,安营扎寨。 薛镇命令士兵们搬出行军帐篷和布料、木头搭建临时的住所。 篝火被点燃,火光在夜色中摇曳,为众人带来了些许温暖和慰藉。 难民们围坐在火堆旁,细声细语地小声交谈着。 不远处,士兵们开始生火做饭。 碗瓢盆的撞击声和食物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难民们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向香气传来的方向看去。 李彻也没闲着,亲自带着亲卫营,仔细清点人数。 并派出骑兵沿路巡逻,以免有掉队的难民,找不到方向而流落荒野。 古代的野外和现代可不同,在晚上不聚在一起点起篝火,十有八九会碰见野兽。 杜贺虽然也想休息,但李彻都在忙碌,他也只能在后边帮着干活。 看到李彻对难民们和颜悦色的样子,和刚刚的形象判若两人,他忍不住向一旁的霍端孝愤愤不平道: “奉王何故亲庶民而远士人?我怎么也是宰相之子,朝廷官员,竟被他当众殴打。” “奉王如此暴躁,正则在他麾下做事,应当很不好过吧?” 霍端孝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他。 就这水平,还搁这挑拨离间呢? 他实在想不明白,杜相是何等人物,从陛下起兵时便替他运筹帷幄,堪称大庆第一智囊。 怎么生出来的儿子如此不智,和他爹的差距这么大。 霍端孝淡淡问道:“你觉得殿下打你,是因为看你不顺眼?” 杜贺一脸愤恨:“不是吗?” “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山海关外耀武扬威,若是与边关将领起了冲突,闹到陛下那里,会发生什么?” 看到杜贺一脸茫然,霍端孝继续说道: “我告诉你吧,事情传到朝堂,满朝文武不会针对你,毕竟你只是无名小卒,他们只会以此事为借口,弹劾杜相教子无方!” “杜相身为朝廷左相,位极人臣。而他正值壮年,不出意外的话还会执政很长时间,到那时陛下如何制衡他?” “你以为他位高权重,一手遮天?实际上他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在他那个位置,但凡有些污点被朝中政敌抓住,就会被群起而攻之。毕竟我朝宰相只有两位,太多人盯着那个位置了。” 杜贺听到霍端孝的分析,这才恍然大悟,面露惊恐之色。 “这......我没想这么多,正则,这可如何是好啊?” 霍端孝无奈地摇了摇头:“事已经犯下了,想再多也无益。” “幸亏有殿下,对你那顿抽打和怒骂看似是责罚,实则是开脱。” “殿下打了你一顿,以示惩罚,代表这件事就此结束,薛将军也不会向陛下提及此事了。” “你不思报恩,反而在背后埋怨殿下,当真是昏了头不成?” 杜贺虽然傻,但还没傻透。 谁对他好,谁对他坏,还是分得清的。 “这......我确实是没想那么多。”他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发出一道脆响,“我真该死啊!” 李彻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面露疑惑之色。 什么毛病? 妈的,这孩子本来就傻,不会被自己打得更傻了吧? 自己不过是想卖杜辅臣一个面子,可别因此结了仇啊! 霍端孝连忙拉住杜贺,小声道:“莫要声张,殿下宅心仁厚,不图报答。” “但刚刚看到那一幕之人太多,难免会传到陛下耳朵里,你回去后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和杜相说明,想出一个对策来。” 杜贺早已被吓住了,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霍端孝见状,满意地笑了。 如此,杜相这个人情就算是实打实欠下了。 在储君之争中,杜家目前还算是中立,也就这杜贺以前和太子走的比较近,倒也不算站队。 没错,杜相的确性情淡雅,不喜权力之争。 但事关那个位置,除了陛下之外,其他人怎么可能保持真正的中立。 与其等他日后被逼着强行站队,倒不如将他绑到奉国这辆战车上! 虽然李彻从未说过要争皇位,但在霍端孝和其他奉国官员看来,那个位子只能是自家殿下的! 如若陛下不传位给殿下怎么办? 那就不是他们这一众文臣的事情了,那就是武将们的事情了。 若是陛下和朝堂百官没有识人之明,我奉国军民倒也略懂些拳脚! 。。。。。。 一夜整顿过后,李彻告别薛镇,带着难民们通过山海关,向朝阳城进发。 昨日他粗浅地统计了一下,这群难民的数量有大问题。 圣旨上说,给奉国迁难民五万人。 可根据昨日的统计,至少来了八万人,足足多出了三万人! 李彻也搞不清这三万人是哪里来的,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来奉国的庆人肯定是越多越好,现在自己最缺的就是人手。 粮食什么的虽然也缺,不过只要有人,这都不算事。 大不了让奉军去和高丽、契丹借一些,想来他们也不会小气。 出了关之后的路,正如燕王所说,比关内还难走。 杜贺看到一片又一片的杂草,脚下根本称不上有路,只有前面的人踩出的一条通道。 但当队伍走出一段距离后,杜贺突然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后方荒草丛生的野地。 又转回脑袋,看向面前。 十丈宽的平坦大路,一望无尽,毫无起伏。 这路出现得莫名其妙,完全没有一点预兆,像是通往天上! “正则,这是.....这是.....” “哦,忘了和你说了,这是殿下最近刚修的一段路,殿下给它起名为朝阳大道。” 杜贺颤颤巍巍道:“这得有八丈宽了吧?看着和帝都的路都差不多了。” “没有八丈。”霍端孝摇了摇头。 杜贺刚松了口气,又听霍端孝说道:“此路十丈宽,一寸都不差。” “夺少?十丈?!” 第227章 若想奉国人人如龙 “十丈......”杜贺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懂了,奉王这不是在修道,而是在修路,能运送军队的路!” 在古代,‘道’和‘路’,合起来是道路。 但是,道是道,路是路,两者有很大的区别。 可以同时通行两辆马车的叫‘道’,比如白居易有句诗‘远芳侵古道’。 而能够通行三辆马车的,才叫‘路’,比如陆游的‘山重水复疑无路’。 对于一位藩王来说,能在藩地里面修一条便于出行的路,已经是利于民生的大善事了。 杜贺实在想不通,这关外僻壤之地,奉王为什么要修一条能运送军队的大路?! 难道是...... 杜贺回想起李彻的战绩,再看看周围凶神恶煞的一众精锐亲卫。 嘶......奉王怕是心存大志啊。 迁徙队伍不断走近大路的同时,恰好劳工们刚开始工作。 太阳如同一颗炽热的火球悬挂在天际,无情地炙烤着这片土地。 难民们看到,眼前出现一群蓬头垢面的劳工,脸庞被尘土和汗水覆盖,几乎难以辨认出原有的模样。 身穿皮甲的士兵们手持长鞭,无情地抽打着这些劳工,呼喝声和鞭子的呼啸声在空气中交织。 难民们顿时面露惊恐之色,这奉王治下的百姓,竟要服这么残酷的苦役吗? 不应该啊,昨日奉王对大家挺亲切的,不像是如此残忍之人啊。 难民们不断靠近,也引起了劳工们的注意。 他们抬起头,眼神中充斥着疲惫与麻木,看到一群同样衣衫褴褛之人走来,又变幻为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意。 然而,当难民们不断走近,劳工们看清楚了他们的服饰,认出了他们庆人的身份后,这种快意再次转变为嫉妒。 反倒是那些用鞭子抽打劳工的士兵,看到难民之后,面露好奇之色。 士兵们收起鞭子,向队伍走来,刚想开口。 一名难民顿时吓得坐到地上,语无伦次道:“我能干活,别抽我,别抽我!” 最前面的宁古军士卒一脸问号,连忙上前扶起他:“老乡,这是说啥呢,俺怎么可能抽你咧?” “你不是在抽他们吗?我干活不偷懒,给口吃的就行,军爷千万别抽我。” 士兵哭笑不得:“你想错了,俺抽的不是奉国百姓,是战犯啊。” “战犯?”那难民壮着胆子睁开眼睛。 “是啊,老乡你看,他们的侧发和鬓发都结成两绺,这是髡发。”士兵扶着那难民,仔细解释道,“咱大庆人谁会留这样的发型?他们是契丹战犯啊!” 周围的其他难民闻听此言,都伸长脖子打量过去,随后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果真如此啊,这发型丑的嘞,咱庆人可不这样。” “若真是庆人留此头发,他爹娘怕是忍不住一巴掌打死他!” “契丹人?俺可听说,那契丹人都凶得很,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吓人的嘛。” 也有胆子大的,靠近那名宁古士卒,小声问道:“军爷,战犯都来干苦役了,那奉国的百姓呢?” “也在干活啊,不过我们这不叫苦役,叫上工。”士兵笑着说道。 正好有几个奉国百姓从路边帐篷里走出,士兵伸手指向他们:“喏,你看,他们几个就是朝阳城的百姓。” 难民们齐齐回头看去,却见一群身穿麻衣的人抱着篮子走了过来,面色红润,头发发亮,脸上笑意盎然。 顿时有人惊诧道:“这是百姓?他们脸上咋没菜色,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官吏哩!” 在古代,分清百姓和贵族很简单。 面有菜色,身体瘦弱,眼神怯懦,必然是百姓。 面色红润,身体匀称或肥胖,眼高于顶,那就是官吏、贵族了。 而朝阳城出来的这些百姓,虽然身穿麻布衣服,但观其红润的脸色,眼神自信而平和,完全不像是平民百姓。 “呦,来新人了。” 朝阳城百姓们看到迁徙队伍,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还有人笑呵呵地抓住一个汉子,问道:“你们从哪来啊?” 杨大柱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破洞的衣服,再和面前的奉国百姓一对比,顿时先失了几分信心。 他不由得怯懦地小声回道:“俺是蓬莱的。” “蓬莱,好地方啊,人杰地灵。”那百姓不吝夸赞,“我记得王小就是那边的吧,兴许你们还认识呢。” “王小!王小!这边......来来来!” 杨大柱往旁边看去,一名皮肤黝黑的汉子笑呵呵地跑了过来:“蓬莱的?俺也是啊,你是蓬莱哪里的?” “蓬莱杨村的。”杨大柱回道。 “俺是李家村的,离得不远,半个同乡啊!”王小热情地揽过杨大柱,“莫要多说,等下一定去俺家里做客,俺家你弟妹大饼烙得喷香。” 杨大柱见这老乡如此热情,初来乍到的畏惧之心也消了大半。 此时越来越多的奉国百姓走了出来,热情地招呼着难民们,拿着水壶分给人们喝。 奉国百姓虽民风彪悍,但也质朴热情。 饶是杜贺看到这一幕,眼中也闪过些许动容。 这一路来,当地百姓看到他们,眼中的疏离和警惕可是不少。 别说像奉国百姓这样热情招待了,若非有禁军将士跟着,怕是都要出手赶人了。 “奉国百姓竟质朴至此?”杜贺感叹道,“我们这一路走来,可没少造白眼,沿途百姓厌恶我们如蛇蝎。” 霍端孝听到了,轻轻摇头:“质朴与否,与地域无关。” “哦?”杜贺诧异地看向他。 “殿下说过一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霍端孝面带笑容:“奉国百姓之所以质朴热情,是因为殿下让他们吃饱了饭,种上了田,即便来再多人也抢不了他们的饭碗。” “而路上百姓对你们避之如蛇蝎,是因为他们本就吃不饱饭,担心你们来和他们抢为数不多的粮食。” “这,就是差别!” 贫穷绝无高尚而言,还会让人变得冷漠。 杜贺撇了撇嘴:“如你所言,若是人人都能吃饱饭,天下岂不是到处都是圣人了?” 路过的李彻听到这句话,开口道:“光是人人吃饱饭,怕是还不够。” 两人连忙拱手行礼,李彻伸手压下:“若想奉国人人如龙,我们还需做到三件事。” 霍端孝问道:“不知殿下所说的,是哪三件事?” 李彻微微一笑:“公平,公平,还他妈的是公平!” 第228章 如何收服游侠 施工的地段有将近二十里,难民们晃晃悠悠走得老慢,到了晚上也没走到一半。 在路边休息了一晚,李彻决定自己先回去,让霍端孝带人慢慢走。 不过在临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营地之中,赢布坐在石头之上,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长剑光滑如水,显然它的主人很爱护它,被保养得很好。 若是仔细看去,依然能看到剑锋之上坑坑洼洼的细小缺口,那是经历了数次血战的痕迹。 “好剑!”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夸赞声。 多年游侠生涯带来的身体本能,让赢布瞬间拔剑出鞘,向背后刺去。 锵——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赢布回过头去,看到一张俊美而贵气的笑脸。 “你......奉王殿下?!” 李彻微笑着用手中长剑架着赢布的长剑,毫无架子地开口道:“好快的剑,身手不错嘛。” 周围的游侠们听见动静,接二连三的惊醒过来。 看到李彻过后,众人眼中露出狂热之色,纷纷下拜: “涿郡余让,见过奉王殿下!” “巴蜀曹沫,见过奉王殿下!” “豫州刘大封,见过奉王殿下!” 李彻收起长剑,笑着看向众人:“都起,都起,不必那么客气。” 游侠们稀稀拉拉地站起身,但眼中的崇拜之色丝毫未减。 “诸位豪杰来自五湖四海,应当都是各地的隐者义士。” 豪杰、义士都是对游侠的褒称,基本是最高荣誉了。 这种词从普通百姓嘴里说出,众多游侠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从李彻嘴里说出,众人顿时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得脸通红。 李彻又缓缓道:“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 “以诸位的本事,去哪里都能被奉为座上宾,为何要混入难民之中,来我这奉国?” 话音未落,余让立刻开口答道:“我在涿郡听闻了殿下大败高丽、契丹的事迹,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追随殿下,战场杀敌。” “后与同乡几位游侠喝酒之时提起此事,诸位兄弟皆有此意。” “正好这支难民队伍路过,我等一拍即合,加入队伍之中,欲投奔殿下,还请您收留!” 听到余让的话,李彻没有表态,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又看向其他人:“诸位呢?都和这位兄弟一样?” 众人齐声道:“是!请殿下收留!” 李彻不置可否,只是来到余让面前,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随即面色变得认真起来:“诸位,是要参军?” 众人愣了愣,参军? 大家还真没想这么多。 游侠之人,都有一种随性自由的想法,不喜欢被约束。 哪怕他们想要投奔一个主公,也会加入某个家族当个门客,而不是加入军队当兵。 看到众人的表现,李彻顿时猜到了他们的想法,轻声道:“诸位,我奉王府不收门客。” “若是诸位想寻找一位主君,本王可以帮你们给各位皇兄写封介绍信,他们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 余让立刻急切道:“殿下不可,我千里迢迢来此,就是为了追随殿下,而非其他皇子!” 李彻看向他:“在我这里,只缺兵,不缺侠。” 众人齐齐语塞,互相对视了一眼,面露为难之色。 李彻转过身,无奈道:“无妨,诸位可随队伍去朝阳城看一看,花销由本王出。” “待到你们想好了去投奔哪位皇兄,来王府寻我即可。” 眼见李彻要走,赢布、余让等人立刻慌张了起来。 赢布纠结地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殿下莫走,在下愿投军!” 此言一出,众多游侠吃惊地看向赢布。 赢布在游侠之中名气很大,一把长剑出神入化,连其他地方的游侠都听过他的威名。 当年也有贵人请他当门客,甚至不惜开出千金的价格,但赢布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没想到,为了追随李彻,这样一位豪侠竟然愿意入伍,受那军规约束。 想到这里,其他游侠也忍不住了,齐齐跪倒在地: “某也愿投军!” “请殿下收留!” “投军便投军,只要能随殿下杀蛮子!” 李彻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等到转过身时,已经换成一副严肃的表情: “诸位可想好了?奉军军规严厉,即便尔等都颇具盛名,依然要从小兵做起。” 听闻此言,立刻有人不忿道:“这是为何?我等一身武艺,未必比殿下麾下的将领差!” 李彻早就想到,这群游侠不是那么好收服的。 他们尝试过武力的好处,比寻常人少了一些畏惧,并不是很好的兵源。 不过也无妨,李彻想要收服他们,但并非要拿他们当普通小兵用。 “也罢,本王给你们一次机会。”李彻笑了笑,“这样吧,本王请几名奉军将领出来,你们可以上来挑战。” “能打过将军的我就让他当将军,能打过校尉的我就让他当校尉,此事可公平?” 众人不假思索:“再公平不过了,我等愿意。” 游侠们对自己的武艺很自信,而且有点看不起军中将官,认为他们只是会指挥士兵作战,手上的功夫未必有多强。 李彻也不和他们多说,转身看向身后的秋白。 秋白点了点头,去叫人了。 不多时,四个人来到李彻身旁,齐下马抱拳道:“参见殿下。” 李彻点了点头,看向众多游侠。 “他叫做周瑞,本王的亲卫队长,军中队正职位。” 五大三粗的周瑞向前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众多游侠。 “他叫做胡强,本王的亲卫营统领,乃是校尉职位。” 胡强将手中的饼子塞进嘴里,目光毫无焦距地扫了众人一眼。 “他叫做越云,统领奉军骑兵营,乃是将军职位。” 白袍白甲的越云笑了笑,风度翩翩地抱拳致意。 “他叫霍端孝,奉王府左长史,独领军队参加过和契丹的战争,是奉军中唯二的帅才。” 霍端孝一身儒袍,看上去弱不禁风,笑着点了点头。 “队正、校尉、将军、大帅。”李彻面带笑意,“诸位可自行选择对手,上来挑战!” “本王一诺千金,如有人能打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位,本王就给他相应的军职!” 第229章 比试 李彻话音刚落,众多游侠的眼神纷纷落在霍端孝身上。 除了霍端孝外,那三个人每一个看上去是好惹的主。 胡强身形像熊罴似的,周瑞比他稍弱一些,但也算上是虎背熊腰。 越云倒是身材匀称,但他面相英武不凡,观之就不似凡人,古代人最在意这一点,都会以貌取人。 最重要的是,敢穿白袍白甲的将军,不是傻子就是狠角色。 唯有霍端孝,一身儒生打扮,根本不像是会武的样子。 不过大家毕竟都是游侠,也是要面子的,倒也没人好意思对霍端孝出手。 一名身材魁梧、满身草莽气息的汉子推开人群,缓缓走出,看向最左边的周瑞。 拱手见礼道:“某家豫州刘大封,请教!” 周瑞没吱声,转头看向一旁的李彻。 后者微微点头:“去吧,下手轻一点,莫要伤到人。” 周瑞咧嘴一笑,从背后卸下一柄锤头硕大的骨朵,转头看向那刘大封,瓮声瓮气道:“来吧。” 刘大封从身旁同伴手中接过一把哨棍,面色凝重。 刘大封小时候是寺庙的武僧,后来师傅说他六根不净,需先入世再出世,于是便还了俗。 他一身功夫,还俗后自是不愿意老老实实当农民的,便成了游侠。 在豫州地面也打出了名声,被同道之人奉为当地游侠魁首。 看到刘大封上场,身后的游侠顿时一阵欢呼,打气。 “好样的!” “精神点,大封!” “别跌份!” 刘大封手持哨棍,呈标准的武僧站姿,缓缓向周瑞靠近。 反观周瑞,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将骨朵扛在肩上。 以刘大封的视角来看,周瑞此刻满身都是破绽。 刷—— 哨棍从上方探出,直刺周瑞胸口! 出棍的瞬间,周瑞眼神瞬间锐利,右手握着骨朵横劈出去。 双方兵器撞击在一起,冲击力让两人各自后退数步。 周瑞咧嘴笑了笑:“有把子力气,再来!” 骨朵当头劈下,刘大封仓促地以棍相接,仓促之下只觉得巨力传来,哨棍差点没拿稳。 刚刚晃过神来,周瑞的攻击再次来袭,一下接一下,毫无章法,但速度极快,犹如狂风骤雨至。 刘大封狼狈接住了几下,顿时心生恼火之气。 虚晃一招后,手中哨棍横扫至周瑞胸前。 没想到周瑞不退反近,还未等哨棍落下,刘大封就感觉耳边一阵劲风刮过。 再次看过去,那柄骨朵已然停在头顶上方一寸的位置。 周瑞咧嘴一笑:“你输了。” 若是实战,这一骨朵早已经砸碎了他的脑袋。 刘大封面露错愕之色,缓缓放下手中哨棍。 不到十回合,自己一身武艺,在这壮汉面前竟然坚持不到十个回合。 “不对!刚刚刘前辈的哨棍已经扫到他胸口了,怎么也算是平局!”有人忿忿不平道。 周瑞深深看了那人一眼,淡然道:“战场不是比武,若是实战,他那一棍的确会伤到我,可我这一击会砸碎他的脑袋。” “一伤换一死,谁输谁赢,还需争论吗?” “你......” 那人还要争论,却被刘大封伸手打断。 “此战是某家输了。”刘大封双手抱拳持棍,真诚道,“某认赌服输,愿在殿下帐下做一小兵!” 李彻浅笑道:“刘壮士客气了,以汝之身手,当一什长绰绰有余。” 刘大封惭愧地拱了拱手,退到一旁。 李彻看向其他游侠,问道:“可还有人来挑战?” 众多游侠面面相觑,刘大封的武艺在他们当中数一数二,却连一个队正都打不过。 他们再上去挑战,岂不是徒增笑柄吗? “我来!”一位精瘦的汉子闪出身形,“巴蜀曹沫,请赐教!” “是巴蜀青城派的曹少侠!” “曹少侠和咱们可不同,正儿八经拜了师门的,学的可是雌雄龙虎剑法!” “曹少侠,让他们看看我等游侠之人的气魄!” 在众多游侠的鼓励声中,曹沫缓缓从身侧抽出两把锐利的精钢细剑。 李彻饶有兴致地看过去,他还是第一次在古代看到双剑这种兵器。 别看三国演义中刘备的双剑赫赫有名,其实这种武器并不适合军队作战,有些过于花哨了。 不过听这些游侠所言,此人还是出身武术名门,应该有点功夫在手。 青城武术,在后世也是极为出名的武术流派。 属于中国古代武术四大门派之一,发源于中国道教圣地、世界文化遗产四川青城山。 那曹沫认真地看向四人,最终把视线落在了越云身上。 这人身材没有那么夸张,应该和自己相同,武艺更偏向技巧,而非力气。 所谓一力降十会,技巧型选手最怕纯力量型选手的力量碾压,有丰富比试经验的曹沫自然懂得这一点。 “这位将军,还请赐教。”曹沫向越云行了一个道礼。 越云风度翩翩地拱手回礼,从身后战马上的得胜钩卸下长枪,反手背在身后。 两人正面而对,逐渐拉开架势。 曹沫左手正持剑,右手反持剑,目光如同鹰隼般将越云锁住。 电光火石之间,左手长剑刺出。 越云挺枪接住,双方在数秒之内连出十数招,金属的撞击声不断响起,只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两人都是敏捷技巧型选手,和周瑞、刘大封二人不同,招式一个比一个精妙,其他人根本看不出什么门道。 李彻倒是能看清,自从他跟着越云练枪之后,武艺一天比一天精湛。 再加上一手射术带来的好眼力,这种高手过招也能看懂了。 李彻越看越开心,那曹沫能和越云打个旗鼓相当到现在,已经是相当不易了。 这些游侠自己肯定都要收入囊中的,他们的武艺当然是越厉害越好。 两人不知交手了多少回合,那曹沫从开始的游刃有余,变得面色凝重,最后开始面色惨白、汗流满面。 终于,越云看准机会,一枪将他的右手剑挑飞出去。 这曹沫似乎是个左撇子,右手剑是主防御的。 然而一寸长一寸强,本来双股剑对长抢就吃亏,如今防御的右手剑又被挑飞,他顿时失了方寸。 被越云一枪击退,枪尖直直抵在了喉咙上。 “承让!”越云温润一笑。 第230章 吾执弓矢,公执剑相随 嘶—— 众多游侠倒吸一口凉气。 输了! 又输了! 之前那个壮汉就算了。 对方是用以命抵命的打法,打了刘大封一个措手不及,大家尚能狡辩两下。 可这一次,人家是实打实的,用实力赢下了比试。 曹沫,同样是游侠之中第一梯队的武力担当。 游侠们垂头丧气,瞬间没了脾气。 瞬间,竟有些心灰意冷。 我等行走江湖闯出来的本领,在真正的军中强者面前,真的不够看吗? 李彻笑着拍了拍越云的肩膀,示意他去歇息。 随后看向一众人:“如何?我奉军将领的本事,诸位可是认可了?” 没人答话。 李彻面上笑容收敛起来。 这就是自己的目的,这群游侠仗着有本事,个个眼高于顶。 不挫挫他们的锐气,自己怎么能放心用他们? 一个人骄傲是个性,一群人的骄傲那就是灾难! 正所谓骄兵必败! “既如此......” “殿下!”一人突然打断了李彻。 李彻循声望去,竟是最开始擦剑的那个剑客。 赢布缓缓起身,郑重道:“还请让我一试。” 李彻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家伙,自己还是比较看好的。 这么多游侠,自己之所以只找他搭话,就是因为他的眼神很有趣。 孤冷、偏执,像是狼的眼睛。 “可以。”李彻点了点头,“你要挑战谁?” 赢布将剑收入剑鞘,看向最右边的一人:“这位先生。” 越云等人见状,一脸怪异地看向他。 选的竟然是......霍端孝? 其他游侠看到他选的人之后,也是齐齐皱眉,面上有些过不去。 “怎能如此?”有人小声嘀咕道,“这位一看就是不会武的,这不是欺负人吗?” 有人回应道:“殿下仁慈,方让我们上前挑战,怎么能乘人之危。” “是啊,此举......有些不够体面了。” 听到耳边传来的质疑声,赢布面色不改,只是战意盎然地看着霍端孝。 他和其他人不同。 来奉国的原因除了被李彻事迹打动外,还有另外一个动机。 那就是变强! 他赢布,从未遇见过敌手! 赢布没有师承,没有自小在寺庙当武僧的底子,更不是出身于青山派这等武术门派。 江湖中的赫赫威名,都是一剑一剑打出来的! 在中原,他已经没了对手,只好来这关外找一找。 而在这几个人当中,赢布一眼就看了出来,最强之人不是那个强壮到夸张的壮汉,也不是那个白袍小将。 正是这个看似柔弱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先生! 这是高手的直觉! “正则,可愿意试上一试?”李彻小声问道。 霍端孝不是武将,又身有肺疾,李彻不是很想让他亲自动手。 霍端孝看着那对满是汹涌战意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无妨,臣去和这位壮士过上两手。” 李彻点了点头,想了想,从腰间抽出静默长剑:“用这把剑。” 霍端孝伸手接过,微笑道:“谢殿下借剑。” 众多游侠看到这一幕,皆是面露不解之色。 这人看着弱不禁风,时不时还会咳嗽一声......还真会武艺? 若非如此,奉王殿下也绝不会让他上场,显然是对他很有自信。 未等众人多想,两人已经抽出长剑来,一左一右对立而战。 两把长剑低垂而下,剑尖落在地面上。 两人都没有什么架势,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 下一秒。 狂风骤起,卷起一地沙尘。 赢布将手中宝剑撩起,带着泥土和灰尘,直扑霍端孝而去。 速度极快,力道极大,角度刁钻! 霍端孝同样撩起静默长剑,正面接下这一击。 两剑相碰,一触即分。 霍端孝站在原地没有动,赢布则是连续倒退了七八步,这才稳住了身形。 他顿时皱起眉头,强行摁住颤抖的剑。 竟是......天生神力吗? 锵—— 未等他休息片刻,霍端孝剑锋再至。 双方快速交手,众人只听得一阵金属铿锵声,竟是比刚刚那一场还要激烈几分。 “这先生......竟也是个高手?!” “什么高手啊,这力道、这速度,分明是天生猛将啊!” “看走眼了,看走眼了,奉王麾下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啊!” 两人激烈拼斗了数十回合,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李彻却是在心底笑开了花。 好好好!又是一个‘万人敌’级别的猛将! 在李彻心目中,对猛将有一个基本的划分。 像是王三春这种,肯定是有一定的天赋和实力。 带领军队冲阵没问题,但一个人顶多对上十几个士兵,也就是普通猛将级别的。 再进阶一些,就像是越云这种,比猛将还要厉害一个等级。 在一定条件下,甚至可以单枪匹马杀穿敌阵,也就是‘百人敌’级别的猛将。 而像是霍端孝、胡强,那就是非人的实力了,打起来就是人型野兽。 在战场上,他们的个人武力值甚至可以影响上万人的战局,妥妥的战略级武将。 也就是万人敌! 这个赢布,怕是也有了‘万人敌’的实力! 就在此时。 碰—— 一声脆响传来,众人循声看去。 却见在两人光速交手之际,赢布手中那把长剑似是不堪重负,竟整个爆裂开来。 飞溅的铁片呼啸而出,吓得众人连连躲避。 胡强也一把将李彻揽到身后。 片刻过后,众人再次看去。 却见赢布一脸平静,面对着伸到自己鼻尖上的静默长剑。 “输了。”他淡淡道。 “咳咳咳。”霍端孝轻咳一声,“兵器之利罢了,此战当是平手。” 赢布摇了摇头:“输了就是输了,我愿赌服输。” 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精光:“殿下,我愿意从小兵做起,但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李彻微笑道。 “可否让我跟随这位先生左右?继续讨教武学?”赢布看向身旁的霍端孝。 “哈哈哈,当然可以。”李彻自无不可。 “谢殿下!” “等等。”李彻从霍端孝手中接过长剑,叫住赢布,“此剑,赠予你。” 赢布面露震惊,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彻。 他自然知道,这是一把用料、制造都是顶级的宝剑。 “殿下?” “莫要推辞。”李彻微笑道,“宝剑赠英雄,此剑在我手中发挥不出它的全部威力。” “今天赠予你,再有战事,你就跟随我左右,当我的‘背剑将军’!” “吾执弓矢,公执剑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 第231章 中华民族,更加伟大! 传说魏武帝有宝剑二口:一名倚天剑,一名青釭剑。 倚天剑魏武帝自佩之,青釭剑令心腹夏侯恩佩之,常伴左右。 那青釭剑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夏侯恩更是颇受荣宠,人称‘背剑将军’。 当年李彻看《三国演义》看到这一段,还对这位‘背剑将军’夏侯恩非常期待,还以为又出现了一位绝世猛将。 没想到还没过以百字,这货就被子龙一枪挑了,连剑都抢了过来...... 如今将这把‘静默’长剑赐给赢布,除了是为了彻底将这位顶级打手收服外,也是圆一下年轻那会儿对‘背剑将军’的遗憾。 主公心腹,身背宝剑,左右相随,这种猛将怎么能是夏侯恩那等废物呢? 至于将这把宝剑送人,李彻真没什么心疼的。 一把剑而已,只要冶铁炼钢技术上去了,日后能造出无数把。 自己一身的武艺都集中在枪术和射术上,对宝剑的需求也没那么大。 赢布握着‘静默’长剑,细细抚摸着剑刃的纹理,能感受到油而光滑的触感。 它被维护得很好,显然奉王殿下也是非常珍惜这把宝剑的。 即便如此,当殿下把这把剑赐给自己时,也没有丝毫犹豫。 “殿下赐剑之恩,布没齿难忘!” 赢布面色动容,拜倒在地。 李彻送赢布宝剑的行为,属于是玩角色扮演类游戏送礼物贴合npc喜好了,亲密度蹭蹭往上涨。 赢布本就是爱剑之人,只是他出身寒微,一直没有一把宝剑傍身。 抱着李彻赠予的静默长剑,赢布视若珍宝。 李彻微微点头以示鼓励,转头看向其他游侠:“诸位,本王欲先行回朝阳城,可愿与我同行?” 游侠们当然没有意见: “我等遵命。” 游侠们汇入亲兵营队伍,保护李彻一路向北,回归朝阳城。 初入奉军,游侠们看什么都好奇,一些外向的人已经开始和亲卫们热情地打上了招呼。 反观一众亲卫,只是淡淡地点头回应。 不过游侠们也不在意,双方算是有了第一次接触。 李彻瞟了一眼众人的反应,心中暗自下定主意:将一部分游侠编入亲卫营。 像是曹沫、刘大封这等武艺高强的游侠,当将领还缺了些指挥能力,当小兵则是大材小用了。 不如集合在一起,和战力最高的亲卫混编,搞出一个古代版的特种部队。 在古代,特种作战没那么神奇,不过也能发挥出奇效。 至于那些普通的游侠,就发往各军,从基层武官做起。 和契丹一战过后,李彻感觉手中的军队还是不够用,仅仅对付契丹一头就很吃力了。 随着奉国不断壮大,契丹、高丽、黑水靺鞨,乃至最北段的室韦,西面的北胡都会如坐针毡。 到那时候,奉国可能会面临双线,甚至三线作战! 这种情况下,扩军势在必行。 东三省因为总是联系在一起的原因,会给人一种占地不算大的错觉。 而实际上,东北地区还是挺大的。 从南端的大连到北端的漠河之间的直线距离,几乎等同于大连到广东的直线距离。 想要控制这么大的疆域,几万军队实在是不够,哪怕都是精兵。 先扩军到十万吧。 加上蛮族归化的军队,一段时间内应该够用了。 没了难民拉后腿,一众人快马加鞭,当天就回到了朝阳城。 此刻的朝阳城人声鼎沸,城门口的人流络绎不绝。 曹沫、刘大封等人伸长脖子,看着眼前的雄城,眼中的震惊自是不必多提。 游侠行走四方,他们见过太多城池,其中不乏几朝古都、中心城市。 可没有任何一座城,能像眼前这座朝阳城一般,有着无比浓厚的烟火气。 他们从未见过,哪里的百姓能在城门口随意摆摊,无人驱赶、收费。 也从未见过,百姓一走一过,会和巡逻的军士热情地打招呼,后者还会给予回应。 更从未见过,一个藩王从大街走过,会被无数大爷、大妈冲出来拦住,只为了邀请他回家喝口水。 直到李彻向他们大声求助,众人才如梦方醒。 “不好,殿下被拉走了!” 好在亲卫营已经司空见惯了,见到李彻被一位老叟热情地拉着手,往他们家的方向拽。 他们连忙冲上前去,尽可能柔和地将李彻抢下来,再劝说百姓们。 李彻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苦笑着和百姓们说道: “诸位乡亲父老,本王实在是有公务在身,来日,来日再去诸位家中做客。” 好在朝阳城的百姓都有分寸,而且李彻又经常露面。 大家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情后,就渐渐散去了。 李彻回到队伍里,摸了摸同样被吓得不轻的马儿,和一旁的霍端孝吐槽: “本王得百姓民心,本是一件好事,但这也有点太得民心了。” 霍端孝则是满脸严肃道:“确实不妥,殿下应该和百姓说明,日后不得如此。” 李彻摆了摆手:“哎,百姓们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太质朴了。” “并非如此,殿下是君,百姓是民。民者对君当心存爱戴,也不能失去畏惧。” “殿下有没有想过,刚刚那种场面,若是在一群善民当中混入一个刺客,会发生什么?” 李彻闻言也郑重起来,沉思了片刻后,点了点头:“正则所说有理,此事的确不妥。” 自己还是受前世影响太深了,在古代的体系下,自己这么做的确存在很大的风险和安全隐患。 尤其是奉国法律还未健全,王权就是至上的,应该保证一定的肃穆和庄严。 “此事要好好议一议。” 李彻还是听劝的,并没过于固执,硬要在古代搞什么民主。 科技和文化还未发展到那个程度,强行搞就是找死。 欧洲也是到十四世纪,才掀开了对神权、王权的清算,开启了文艺复兴。 从此人们不再只歌颂神灵,将目光从神的身上转移到人类身上,诞生《蒙娜丽莎》这种画作。 而此刻的中国呢? 其实也出现了挣脱帝制的苗头。 黄宗羲提出: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 顾炎武则主张,学问应当致力于实际应用,反对空谈心性。 并说了一句很出名的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还有王夫之,方以智。 可惜,这个时间段是明末清初。 当民主苗头出现的转折点,一个文明程度远远落后于中原的游牧部落占领了中国。 清军入关,带来的负面影响不仅仅是人口衰减,国力倒退。 文化、思想被再次禁锢,一个领先于世界几千年的国度,被时代远远抛开。 想到这里,李彻突然有所明悟。 此时此刻,他似乎找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每个穿越者似乎都在做同一件事。 穿越过来,将天下人才尽入吾彀,将无数美女收入后宫,然后对那个至尊之位发起挑战。 李彻不想这么做,或者说他不想把最终目标定为那个位子。 身处这个时代的转折点,他为何不能做到更多? 中华民族,值得更加伟大! 中华民族,本该更加伟大! 第232章 闭关七天七日 在确定了想法后,李彻整个人都变得很亢奋。 在此之前,他虽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但每天都能感觉到一种割裂感。 自身属于皇帝阶级,却有一颗‘红心’,让他变得很迷茫。 然而,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迷茫了。 摆脱几千年的封建束缚,让人民获得权力,让民族再次伟大,将成为自己的毕生目标。 未来不管走哪条路,或是君主立宪,或是民族民主,至少最终的目的地已经确定了。 不过想要达成这一宏愿,不是光靠想就行的。 需要实力、需要人口、需要地盘。 就像伟人所说的:枪杆子里出政权! 接下来几天,奉国依旧按部就班运行,而李彻却完全摆脱了之前的咸鱼状态。 反而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灵感迸发状态。 每日也不看女团表演了,也没有舞女从王府进进出出了,连每日的冰块都不要了。 李彻将自己关在书房,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消耗的纸张和笔墨,三餐也只是令侍女放在门口。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包括秋白等亲卫。 几天后,霍端孝和诸葛哲都坐不住了,想硬闯进书房,看看殿下究竟在搞什么鬼。 而未等众人行动,李彻终于披头散发地走出了房门。 等候在门外多时的秋白、杨叔、秋雯等人连忙迎上。 李彻面露不解之色:“嗯?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殿下啊。”杨叔声音带着颤音,“您可知道,您已经在书房里待了多久了?” 李彻摇了摇头,迷茫道:“三天?” “七天!”杨叔苦涩道,“足足七天啊,若不是您每日都还吃饭,说话也还算沉稳,老奴都怀疑您被什么邪祟附体了!” “咳咳咳。”李彻有些心虚地咳了几声。 自己这个情况,说是被邪祟附体了也不算错,毕竟自己已经不是真正的那个六皇子李彻了。 “行了,本王无事,都散了吧。”李彻看向众人。 随后又对秋白道:“秋白。” “属下在。” “去召集大家,府衙集合,本王有事情要宣布。” “是。” 秋白领命,急匆匆地去了。 得赶紧把消息告诉霍端孝他们,殿下七八天没开朝会,这群官员都快急死了。 “秋雯。” “奴婢在呢。” “去,给本王烧水。”李彻低头闻了闻身上,“本王要沐浴更衣。” 大夏天在书房坐了七天,身上的味道肯定不会好闻。 沐浴更衣,一顿洗洗涮涮、喷香香暂且不提。 当李彻神清气爽地从房间中走出,只觉得天格外蓝,阳光格外灿烂。 手中拿着厚厚一打纸张,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便是这七日闭关的成果。 在亲卫营的护卫下,李彻赶往府衙。 骑在战马上,李彻感觉到身侧有目光射来,下意识侧目看去,对上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李彻微微一笑:“是赢布啊,这几日过得如何?” “劳殿下挂念,有住处,吃喝不愁,再好不过了。” “那就好。”李彻点了点头。 “殿下可无碍?”赢布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我听说您把自己关进屋子里,七天七夜没出来。” “哈哈哈,本王无碍。”李彻回应道,“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做了一些计划。” 赢布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还请殿下注意身体,不要太过劳累。” 李彻摇了摇头,淡然道:“我累一点,百姓就能松快一点。” 赢布瞪大眼睛看向李彻,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此时,已经到了府衙,见李彻翻身下马,赢布连忙跟上。 原本贴身护卫的活都是胡强和秋白干,但秋白武力值不够,大多时候还是要靠胡强一个人。 一个人值班太累了,李彻看着也挺心疼,恰好有了赢布这个顶级高手加入,还能替胡强换个班。 平日里赢布会跟着霍端孝讨教武学,需要换班的时候就来李彻这边。 府衙此刻已经站满了官员,各个部门的官员几乎都来了,就连陈规都从火药司走了出来。 看到李彻的瞬间,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李彻就是奉国的魂魄。 奉国看似如日中天,蒸蒸日上,实际上都是建立在李彻是奉王的基础上。 一旦李彻出了问题,整个奉国瞬间便会土崩瓦解。 “诸卿怎么都一脸紧张?”李彻笑着看向众人,开了个玩笑,“可是日夜担心本王?” “正是如此。”诸葛哲一本正经地回道,“臣不知殿下发生了何事,但殿下乃是奉国之主,您即便是有事,也当提前和我等说一声。” “否则我等担心是小事,奉国因此不稳,导致出了乱子,就是大事了。” 李彻点了点头,面露惭愧之色:“子渊说的不错,是本王疏忽了。” “不过......此次本王苦思冥想,倒也并非没有收获。” 李彻话锋一转,看向堂中众人。 “关于奉国今后如何发展,本王一直拿不定主意,但此次却是有了方向。” 不需要王永年出来主持纪律,众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认真聆听李彻所说。 “奉国地处关外,地广人稀,较少的人口无法控制住广袤的疆域。” “而如今,我们已经控制了关外大部分区域,却仅仅有朝阳、北镇、辽阳三城。” “为此,本王决定,施行‘生产建设兵团’之策!” “以巩固边防,发展经济,安置人员为目的,将兵团作为工、农、兵、学、商五位一体的半军事化组织,用来建设发展奉国的蛮荒地带!” “以兵团为点,让奉国遍地开花!” 第233章 四大生产建设兵团! 生产建设兵团,是建国初期的一种军垦形式。 1965年后开始大规模推广,可以理解成现代版本的屯田制。 在那个年代,虽然全国都迎来了解放,但形势依然不容乐观。 我国疆土辽阔,有不少国军残兵藏匿其中,还有盘踞在乡间的强盗土匪时不时出来打个劫。 长期驻军才能保证安全,但管控过于严格又会影响经济发展、恢复民生。 所以,兵团制度应运而生。 国家对驻军下达命令:“把战斗的武器保存起来,拿起生产建设的武器!” 17.5万新中国军人放下枪炮,脱离国防部队序列,组建生产建设兵团,开始大规模的垦荒。 这些勇敢的军人,把战争中锻炼出的纪律性和不怕吃苦的精神,运用在了生产建设当中。 他们前往最荒芜的地方,从零开始建设。 没有房子住,就自己建房躲避风沙;没有水源,就自己动手挖井;没有牲畜和农机,就靠肩膀拉、靠双手推。 在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全国陆续出现过12个兵团,3个农建师。 这种军民合一的制度,将大片边境国土牢牢控制在国家手中。 李彻将这种兵团制度简单讲述给众人听,并做了些许改变。 兵团中的士卒成员,保留他们的军籍,并混编加入百姓、奴隶、战犯。 兵团除了开垦荒地、建设聚集地外,还要承担训练、警戒、战斗任务,以保持战斗力。 一旦发生战争,这些兵团要有迅速响应,并出兵的能力。 饶是最具智谋的霍端孝和诸葛哲,听到李彻的计划,也不禁紧紧皱眉。 “此事......太过冒险了吧?”霍端孝担忧道,“军团官员掌握了军、政、农、工、商等大权,可完全自主,难以控制。” “所以,我们要在人选方面多下心思。”李彻说道。 “初次尝试,我打算以‘团’为单位,先选出四名团长,不计出身,但要忠心、要可靠、要有能力。” 众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不敢开口。 若是其他官职,大家早就开始推荐自己人了。 但兵团团长的权力太大,没人敢做这个保。 李彻见没人吱声,倒也没觉得意外。 继续说道:“人选暂且不提,你们觉得这个制度,是否可行?” 这一次,其他人依旧是沉默,但诸葛哲站了出来。 “臣觉得,可行!” 李彻眼睛一亮,不愧是擅于决断的‘小诸葛’。 “说来听听。” “此举最妙之处,在于寓兵于民,将军队融入百姓当中,既增加了工作效率,又能达到储存兵源之目的,可谓一举两用。” “要知道,殿下以武开国,麾下最忠诚的团体,便是奉军了。此举极大增加了兵团的稳定性,便是团长有反心,麾下将士也绝对不会跟从。” 李彻轻轻点头,这个制度毕竟是拿来搬用的,他心里也没个准。 若是从诸葛哲这个古人视角,也找不出毛病,那应该就不会出大错了。 “关键还是在于三点。”霍端孝起身说道,“团长人选,兵团建设的位置和规模。” “嗯,人选暂且不提,咱们先说位置。” 李彻看向一旁的秋白,后者立刻会意,从一旁拿来舆图,挂在李彻王座后面的墙上。 “本王仔细观看了奉国疆土的情况,初步规划了四个适合建城的地点。” 李彻从秋白腰间抽出佩剑,指向地图上的四个点位。 其一,位于关外地区最南端,三面环海。 后世有‘浪漫之都’之称的港湾型城市——大连! “此地位于奉国最南端,位置靠海,资源丰富,气候温暖。在此建城,既可以控制奉国南部疆域,还可以发展海产、造船业和水军。” “此地位置特殊,发展潜力巨大,可作为控制高丽、倭国的跳板,不可不拿下!” 众臣陷入沉思,唯有霍端孝微微蹙眉。 听殿下的话,似乎对大海相当重视,甚至还要发展水军? 不过大海向来是危险的代名词,多少渔民葬身海底,为何殿下对那里情有独钟呢? 李彻也没有过多解释,古人不知道大连这座城市对东北有多么重要,他却是很清楚的。 北方沿海的中心城市,东北经济的领头羊,硬核的军工重镇,综合交通枢纽,一市独占辽东半岛。 每个头衔单独拿出来,都足以让李彻全力投资了。 李彻手腕转动,剑锋指向下一个点位。 其二,同样依山傍海,位于朝阳城正南方。 后世东北进入关内的重要门户,素有‘关外第一市’之称的港口城市——葫芦岛! “此地距离朝阳城最近,西与山海关区毗连,南临渤海,北又与朝阳城接壤,自古便是我中原领土。” “在此建城,进可保持与关内的连通,退可拒敌于此,以免发生不测。” 听到李彻的话,众多官员和将领都面露怪异的神色。 在这个地方建城,防的不是蛮族...... 而是山海关的庆军! 李彻却是面色不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山海关至少有五万守军,不听自己调遣,只遵从朝廷的命令。 就像是一把匕首,顶在自己后背上,让人浑身不适。 哪怕这把匕首的主人是自己的便宜父皇。 李彻不敢赌,这葫芦岛市本就是连通关内关外的枢纽。 若是庆帝对自己没有恶意,那么这座城就是贸易的中转站。 若是有一天,庆帝突然对自己发难,那它也能成为一座据敌于外的壁垒! 待到王永年大喝几声,众人安静了下来,李彻才指向下一座城市。 其三,地处辽河三角洲中心地带、辽河入海口处。 后世的鹤乡、油城、湿地之都,资源型城市?——盘锦! “此地距离北镇城二百里,属于奉国的中心区域。” “我之所以选定这里,除了此地距离北镇较近外,还因为这里蕴含重要的资源。” 听到李彻的话,立刻有人问道:“殿下,不知是什么资源?” 李彻想了想,微微一笑:“盐。” 众臣恍然大悟,都不再说什么了。 盐在古代一直是战略资源,朝廷专卖,地位举足轻重。 为了掌控盐而建城,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李彻嘴上说‘盐’,实际上真的只有盐吗? 当然不是! 盘锦市地下除了井盐外,还蕴藏着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 累计探明石油地质储量52.12亿吨、天然气储量728.6亿方! 这就是一片宝地,在工业革命没发展起来,能源源不断地产盐。 若是奉国能成功进入工业革命,这里将化身为心脏,为各个工厂运送工业之血——石油! “最后一个,也是最应该优先发展的一个。”李彻指向最后一个点位。 其四,位于朝阳城东北、辽阳城西北,三城呈‘品’字形相辅相成。 后世被誉为“玉龙故乡,文明发端”,煤炭储存丰富的城市——阜新! “此地不需多说,盛产一物。” “冬天点燃,可持续不断地供暖,保护我奉国百姓度过寒冬。” “不只是何物?”诸葛哲连忙问道。 他在关外待了这么多年,是最清楚东北的冬天是多么难捱的。 春夏的东北虽然炎热,但至少风是凉爽的,不至于热死人。 而且这里物产丰富,只要百姓们不懒,每日去山上也能刨到些吃食。 一旦冬天降临,这片大地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一念成魔。 呼啸的北风像是刀子一般,不断收割着黎民的性命,多少人熬过了一整年,却被冻死在某个漫长的寒夜之中。 看着诸葛哲期盼的眼神,李彻面色认真: “此物名为,煤!” 第234章 秋白: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呢? “煤?”诸葛哲喃喃着。 “没错,此物漆黑无比,烧之可持续燃烧,经久不灭。” “可是涅石?”诸葛哲眼睛一亮。 “没错。”李彻面露诧异,原来大庆已经开始烧煤了啊。 “可是,涅石烧之有毒啊。”诸葛哲面露紧张之色。 李彻笑着摇了摇头:“煤炭无毒,但燃烧煤炭会产生有毒气体一氧化碳,导致中毒事件。” “这所谓一氧化碳......” 李彻刚准备解释一番,突然停住了。 看向众多面露思索之色的臣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用说了,你们都懂。” 都是化学【高中境】的强者了,一氧化碳中毒的原理就不用多说了。 “总之,想要祛除毒性,只需做成蜂窝状,并使用特制的炉子,让其充分燃烧,适当保持通风?即可。” 听到李彻的话,众人皆是面露喜色。 没人怀疑李彻,毕竟他之前所说的各种神奇之物,如今都一一兑现了。 陈规更是咧嘴一笑:“这是好事,本来我还想着研究一下,如何用火药来取暖呢。” 众人皆是一脸震惊地看向他,默默向旁边挪了挪,远离这个疯子。 李彻更是连忙道:“大可不必!快收了你的神通吧!” “真拿火药当乖宝宝了,还用来取暖?你咋不上天呢?” 陈规闻言,眼中顿时爆出精光:“上天?嘶——对啊!” “将火药绑在椅子上,让人坐在上面,双手举着两只大风筝,点燃后岂不是可以上天了?” 李彻:??? 不是哥们......你是万户啊? 虽然这位世界航天第一人的精神值得纪念,但他的行为完全不应该学习好吧! “停停停!”李彻连忙打断陈规的危险想法,“此事完全行不通,不是当场炸死你,就是炸到天上去,掉下来摔死你!” 陈规虽疯狂,但不傻。 稍加思考了一下,便知道此路不通,面露沮丧之色:“可惜了,飞天啊,此事若能成,足以名垂青史了。” 古人观天象,对天崇拜,对飞行更是有着狂热的向往。 一条探天的道路,在陈规这种科学狂人眼中,那是真的值得为此付出生命。 “飞天?”李彻突然想到了什么,“倒也不是不可能。” “哦?”陈规眼中重新爆出精光,“殿下细说。” 李彻摇了摇头:“还差一些材料,此事日后再议。” 想要飞天自然要靠飞机了,但现在的奉国连火枪都没造出来,飞机更是想都别想。 退而求其次,那就是热气球了。 这东西原理简单,稳定性也不错,只要解决了材料问题,还真能打造出一个空军出来! 好不容易将陈规劝住,李彻连忙岔开话题:“诸卿若无异议,这四地就定下来了?” 众人齐声道:“我等无异议。” 李彻选出的四个地点有理有据,显然是花了大功夫研究的,众人当然没有反驳的必要。 李彻点了点头,又说道:“一个建设兵团暂定万人,其中至少要有六千以上的军民,剩余的可以选些靠谱的蛮人。” “诸位辛苦一些,尽快落实下去,从难民和战俘中挑选人手。” “至于这团长的人选嘛......”李彻想了一下,“容我考虑一段时间。” 众臣散去,李彻却留下了几人。 诸葛哲、霍端孝、钱斌、贺从龙、王三春、杨璇六人站成一排。 李彻看向众人,笑了笑:“行了,人都散了,你们都有什么人才推荐,都说吧。” 众人对视了一眼,还是钱斌先笑出声:“殿下,越来越聪慧了。” 李彻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事大会上说,大事小会上定。 中国人传承下来的习惯,便是到了这个世界依然适用。 待到六人离开府衙之后,李彻的桌案上已经多了六张字条,每个字条上都写着一个名字。 李彻沉思了片刻,又从纸上撕了两条下来,写上了两个名字。 兵团之事重中之重,他也不敢草率行事。 虽然这些人都很优秀,但人心难测。 不过,即便再难,也要测上一测。 李彻吹了口气,待到纸条上的墨迹完全干了后,才将门口的秋白叫进来。 将手中字条递给他,随后小声道:“去,找到他们几个,然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秋白错愕片刻,随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喏!” 府衙后,秋白带着十几名亲卫,换上了劲装,腰间插着麻袋、绳索。 “殿下已经通知值街的兄弟暂时离岗,我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清楚了吗?” “是!” 十几名亲卫悄无声息地从府衙出去。 “王羲正?” 王羲正听到有人唤自己,迟疑地转过头:“何人?” 话音未落,一只粗壮手臂忽然从暗处伸出,将他的嘴巴死死捂住。 一名亲卫面无表情,从腰间扯下一个麻袋,直接套在了对方头上。 “验明正身,带走!” 王羲正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心中惶恐不已。 “呜呜呜!” 光天化日之下,对方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朝阳城内什么时候有绑匪了? 吾命休矣! 一旁的秋白掏出字条,在王羲正的名字上用指甲掐了一道印记。 随后他眼神怪异地看向身旁,那个不断挣扎的麻袋。 这个场景......怎么总觉得很熟悉呢? 第235章 唯求速死! 扑通—— 王羲正感觉到自己被粗暴地扔到一架马车中,五脏六腑一阵钝痛。 还未等他缓过神,身下的马车缓缓移动,前往城中的某个角落。 冷静过后,王羲正的脑子飞速思考。 究竟自己招惹上了什么人?王家有什么仇敌? 想了片刻,王羲正绝望地发现,王家遍地仇敌。 那些被王家买卖的奴隶,个个恨他们入骨。 父亲王永年在王府任御史丞,负责纠察官吏纪律、礼仪,更是得罪了一批奉国官员。 士兵阶级倒是和王家无仇,但那些蛮兵不一定啊,他们之中也有少部分极其仇恨庆人的。 想到这里,王羲正越发紧张,忍不住蠕动了一下身体。 哪想到身旁传来一道微弱声音:“省省力气,车厢就这么大,莫要乱动。” 王羲正愣了一下,随即惊喜道:“还有人?兄台也是被绑来的吗?” 那人叹了一声:“你倒是小声点,这下好了......” 王羲正刚想问问怎么了,突然鼻腔一股恶臭传来。 旁边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一股汗臭味直冲大脑。 王羲正‘呜呜’了几声,差点昏厥过去。 身旁也传来类似的声音,想来是那位兄台也被自己连累,用什么腌臜物件堵上了嘴。 王羲正心中有些愧疚,碍于嘴被堵住,只能‘呜呜呜’了几声以表歉意。 身旁那人再次叹了口气,却只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叫,随后阵阵干呕。 看来那位兄台也是富家子弟出身,有些许洁癖。 不知道马车跑了多远,王羲正被晃悠得有些昏昏沉沉,这才感觉到马车缓缓停下。 有人粗暴地将自己扛起,向马车外走去。 王羲正拼命挣扎,不断发出声音,试图引起路人注意。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毕竟他面对的是专业到不能再专业的‘绑匪’,幕后的始作俑者更是这片土地的王者。 王羲正很快就感觉到,自己被扔进了一个潮湿阴暗的小房间。 脑袋上的麻袋被摘下来,昏暗的环境让他更加不适。 面前是一名膀大腰圆的汉子,看不清面容。 王羲正吐出嘴里堵着的东西,定睛一看,却是一条臭烘烘的漆黑色绑腿。 从色泽程度上看,那绑腿本来的颜色绝对不是黑色。 他肚子一阵翻滚,顿时干呕起来。 “呕——咳咳咳!”王羲正边呕边说,“好汉莫要冲动,图财还是寻仇,总得让我死个清楚吧?” 那‘绑匪’冷冷地瞄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羲正顿时遍体生寒:“你们......不会是图色吧?这......这可不成,有辱斯文!” ‘绑匪’的面色变得更加古怪,转身走出房门,把门一锁,王羲正只能听到逐渐消失的脚步声。 “喂!好汉!好汉!” 王羲正顿时急了,挣扎地站起身。 “莫要走啊,有事好商量,我知道有好男风的同僚,我能给你介绍!” 门外的绑匪顿时脚步一顿,一个踉跄。 嘴角抽了抽,快步来到隔壁的房间。 进门之后,绑匪对着屋中的一道身影躬身行礼:“殿下,共八人,已全部关入单独的房间。” 李彻缓缓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开始吧。” “是。” 看着亲卫转身离开,身旁的秋白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样不太好吧,传到那些文官耳朵里,怕是有辱您的名声。” 李彻咧了咧嘴,露出森森白牙: “本王何等秉性,他们不知道吗?就算不知道,自己怎么被我拐来的总是清楚的吧?” 名声这玩意有啥用?原主对太监宫女都很好,在宫中最受欢迎,甚至那些太监都称他为贤王。 结果呢?还不是落得撞柱而亡,身体都被异世界的老六占据了的下场。 秋白闻言,顿时也不说话了。 也对,殿下这只能算是故技重施,不算人设崩塌。 只怪最近殿下太儒雅随和了,自己差点忘了他当初是怎么拉起队伍的。 嘭! 房门被猛地推开,王羲正抬起头,看到三个蒙着面的汉子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阴笑一声:“王羲正?” “你是何人?”王羲正慌忙问道。 那人点了点头,看向身后两人:“先打了再说。” 王羲正心中顿时一惊,还未等他回应过来,拳头就如同雨点般落下,噼里啪啦,拳拳到肉。 两人下手极有分寸,只会让王羲正感到疼痛,却不会伤筋动骨,留下伤势。 待到王羲正承受不住,倒在地上之时,两人才停下手。 一人拿起房间角落里的水桶,扑通一声浇了上去。 王羲正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为首之人在他面前蹲下,缓缓道: “王羲正,王永年之子。汝父因替邺城王家买卖人口求情,被皇帝判流放关外,至今戴枷办公。” “我说的没错吧?” “也是权贵之人,却沦落至此,汝对奉王有恨意吧?” 王羲正目光一肃,死死盯着面前之人。 竟是......奔着殿下来的吗? 却听那人继续说道:“给你个机会,一个把奉王拉下马的机会,你可愿意配合?” 王羲正长吸一口气,反问道:“你是谁的人?太子?秦王?还是......陛下?” “如何笃定,我王羲正是会背弃主君之人?” 。。。。。。 “背弃主君?” “奉王入宁古城,你裴家几乎满门被他杀尽,存在这样深刻的仇恨,你还当他是你的主君吗?” 裴元贤冷冷地看着面前之人,思绪飘到那个下午。 裴家几十口人的无头尸首躺在处刑台上,鲜血流淌成河。 台下皆是百姓抽泣之声。 而那个冷漠的年轻藩王,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冷然地说了一句: “你一家之哭声,可能压过这天下百姓的哭声?” 那时的自己无言以对。 此刻的自己,依然无言以对。 此等深仇血恨,按理说,自己即便背叛他,也是理所当然且毫无心理负担之事。 然而,不知为何,裴元贤在恍惚之中,耳边的痛哭之声渐行渐远。 取而代之的是百姓们高呼万岁的欢呼,是百姓们的欢声笑语,是将士们义无反顾奔赴前线的战鼓号角声。 是啊,正是这样一个和自己、和裴家有着血海深仇的藩王,将关外的大庆百姓从蛮人的铁蹄中解救出来。 带着百姓们开垦荒地,驱逐蛮族...... “呵呵。”裴元贤突然轻笑出声。 “笑什么?”面前之人皱眉问道。 “我笑你不明事理。”裴元贤淡然道,“奉王乃是奉国之主,我裴元贤也生活在这片土地,自然也是奉国百姓,是他的子民。”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裴家与主君的恩怨,不是我背叛奉国的理由!” 。。。。。。 “好一个不背叛奉国!” 一根皮鞭落下,抽打在张盛相的胸口处。 张盛相闷哼一声,眼神中充满着蔑视。 “吾乃监军部出身的政委,受殿下亲自教导,乃是殿下门徒,岂会因自己的生死而背弃殿下?!” “汝等藏头藏尾之徒,还是给我个痛快,然后快些逃命去吧!军营那边发现我失踪了,早晚会追上来!” “好好好!好一个硬汉!”男人轻笑一声,“你不怕死,可以!” “那你的家人呢?” 听闻此言,张盛相面露愤怒之色:“你什么意思?” “我打听过了,你家中有个结发妻子,还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对吧?” 男人招了招手,身后的两人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几道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张盛相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兄弟,我儿在哪啊?” “娘!”张盛相目眦欲裂,猛然起身,却被男人狠狠摁住。 未等张盛相再出声,门口的脚步声已经远去,期间似乎还有妻子的低泣声。 男人缓缓松开张盛相的手臂,站起身,低头望去。 却见张盛相双眼无神,呆滞之中带着些许绝望,心中顿时有些不忍。 但他还是继续说道:“我做事,向来不喜欢牵扯家人。” “你我可以达成一个交易,我只想知道奉王殿下每日出行视察的时间,仅此而已。” “说出时间,你便可以带她们回家。” “若是不说,我就当你是一心找死。” “你就要在她们两人当中选一个,和你一块去死。” “这个交易如何?还算是公平吧?” 张盛相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但张盛相却觉得已过了几个时辰。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只有果决的光芒。 。。。。。。 空荡荡的房间中,李彻淡然地坐在凳子上,手指轻轻敲打在膝盖上。 身旁的秋白面色紧张,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见到李彻没有说话的意思,只能强行忍住。 几乎是同时,几个牢房中,同时传来愤怒的咆哮声: “告诉我,要死,还是要活?”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下一秒,眼眸缓缓睁开,众人坚定的视线如出一辙。 他们的声音或淡然,或颤抖,或轻蔑。 异口同声,闯荡在幽暗空旷的地下牢房之中: “唯求速死!” 第236章 生产建设兵团成立! 门被缓缓推开。 “殿下!” 几名亲卫陆续回到了房间。 李彻抬起头,柔声问道:“情况如何?” 亲卫们对视一眼,随后挨个上前汇报: “董立文,没挺住。” “李撼,没能坚持住。” “王羲正,到最后也没有背叛。” 众人齐齐一愣,视线聚集在那名亲卫身上。 李彻的嘴角也微微上扬起来。 那亲卫面露敬佩之色:“此人看似软弱,实则意志坚定,是一条硬汉。” 李彻点了点头,看向下一个人。 “周令,坚持住了。” “秦旌,通过。” “......” “裴元贤,通过了。” “张盛相,也通过了。” 众人汇报过后,恭敬地立在一旁,不再说话。 李彻停止敲打手指,缓缓站起身。 八个人,有五个通过了忠诚考验。 这比例已经很高了,毕竟他们的身份各自不同,有些人甚至不算是自己的属下。 这种忠诚测试,有点类似于后世特种部队的反审讯测试。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搞突然袭击,最能测试出品性。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毕竟要想看清一个人,不能只看他说什么,还要看他怎么做,尤其是在死亡临近之时。 生产建设团长这个职位太重要,只能交给绝对忠诚之人,李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叫王羲正、秦旌、周令、裴元贤、张盛相五人来此见我。” “是。”秋白拱手应下。 走出了几步,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有些迟疑地问道:“殿下,未通过之人,要不要属下......” 秋白用手掌划过脖子,眼中爆出些许寒芒。 李彻摇了摇头: “把那三个人打晕,送回去吧。” 他又看向负责审讯的几名亲卫:“今日之事,守口如瓶,不可传于任何人之口。” “是,殿下。” 今日之事本来就是测试,更何况还是用了对方家人威胁。 那三个没通过考验的人,也不是上来就背叛了自己,而是在忠孝之间选择了孝,乃是人之常情。 李彻虽然行事不择手段,但基本的良知还是有的。 只是这三人未来无论有多大功劳,自己也绝对不会委以重任了。 过了一会儿,亲卫们就搀着王羲正等人来到了这个房间。 五人看到李彻的刹那间,眼中先是闪过惊恐之色。 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没人喜欢被试探,更别提还是这种完全没准备的试探。 “参见殿下。”五人抱拳行礼,有气无力。 李彻笑了笑,对五人的消极态度也没在意,只是向秋白招呼道:“赐座。” 五人看到,殿下的几名亲卫搬来凳子,正是之前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绑匪。 心中更加五味杂陈。 “本王先跟诸位道个歉。” 李彻走到五人面前,弯腰躬身下去。 王羲正等人顿时大惊,连忙上前扶住李彻,就连和李彻有仇的裴元贤都惊得站起了身。 “殿下,万万不可,何至于此啊!” 古代尊卑有序,上位者就是错再大,只要自己不认,臣子也不能说什么。 知错改错而不认错,这便是帝王。 李彻就完全没有这种想法,自己错了就是错了,认个错有什么难的? 嘴硬不会带来他人的尊重,腰杆子和拳头硬才会。 “此间试探诸位,都是本王的主意,诸位若是有气,便向本王出,本王保证不会反驳。” 五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政委出身的张盛相先行说道:“殿下如此试探臣等,究竟何故啊?” 李彻说道:“今日本王在朝会,颁布了一项国策,你等应该还不知道吧?” 五人都是基层官吏,裴元贤更是无业游民,自是没有上朝会的资格。 李彻将生产建设兵团的政策和他们一并说了,五人思考了半晌,面露惊讶之色。 “此乃稳固国本之政令,事关我奉国生死存亡。”王羲正喃喃道,“只是此等大事,与我们有何关联......嘶,等等!” 王羲正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彻:“殿下不会是,让我们去......” 李彻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 “团长之职,乃是重中之重!本王不能从军中找,王府的官吏也不合适。” “本王需要的是真正深入过基层,知道百姓疾苦,既有能力又忠诚的全才,来担任这第一批团长!” 王羲正立刻振奋起来,早就将刚刚被审讯恐吓之事远远抛在脑后。 转瞬之间,他又不自信起来: “殿下如何会选我?我不通军事,也不懂政事,只是会种地......怕是难当大任。” “会种地,便是大才!”李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一个农民,就是靠着在田地耕种,让亿万黎民吃饱了饭,受万民敬仰,修成正果!” “而且,政事可以学。不懂带兵也无妨,本王会给你们派遣副将。” “我只要你们保持本心,对奉国忠诚,对百姓忠诚,即可。” 五人顿时面露动容之色。 此等大任砸在头上,说不紧张是假的。 但也无一人会傻傻放弃这个好机会,这可是一条通天大路。 “殿下,你我可是有血海深仇的。”裴元贤面色复杂地说道,“为什么还要选我?” 李彻看向他,轻缓地说道:“其他人都是有人推举,唯有你和王羲正是我亲自选的。” “汝是裴家子,当整个家族都在鱼肉百姓之时,你却依然能出淤泥而不染,从未做过残害百姓之事。” “我看中的是你这份操守,这种善念。” “至于血海深仇。”李彻顿了顿,微微一笑,“与你有仇的是我,而不是奉国百姓,不是吗?” “只要能为我所用,为奉国所用,便是再大的仇怨,本王也不在意。” “你若心中有恨,只管来找我报复,但只有一样,你我之间的私仇,万万不可牵连到你兵团治下的军民。” 听到李彻话,裴元贤怔了很长时间。 随后深深看了李彻一眼,缓缓拜倒在地:“殿下心胸宽广,草民钦佩不已,愿为殿下效力!” “好!”李彻大喜,亲自上前将裴元贤扶起来。 “你们先回家去,好好收拾沐浴一下,等下会有赏赐送到府上。” “明日开始,汝等都要来参加朝会,本王会给你们随侍官之职,让你们也参与听政。” “朝会之后,你们就跟着本王,工正所和监军部的课程也要听一下。” “是,殿下。” 李彻挥了挥手:“都去吧,秋白,送他们回家。” 看着五人的背影离开,李彻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 选出了五个人,自己却只准备四个兵团,倒是还多了一个人。 还是看看他们的心性吧。 若是都合格,那只能让其中一个人等一等,等到设立下批生产建设兵团,再去走马上任了。 。。。。。。 接下来的几天,李彻又变得忙碌起来。 那几万难民陆续到了朝阳城,光是安置工作就极其繁琐。 其中一部分要编入生产建设兵团的,只需暂时让他们住下来。 此外,李彻又从中抽出了三万人,送往辽阳、北镇两城。 这两座城都是战略要地,奉军好不容易打了下来,不能只当做军事驻地使用。 迁徙一部分百姓过去,尽快把民生发展起来,便可以作为中转站,支援四个建设兵团。 再剩下的人,就只能留在朝阳城了。 如今春耕早就过去了,让这些人开垦荒地肯定是来不及,只能先做工匠。 不过在李彻的几次强调下,奉国的工匠地位和福利都在上升。 农民只有秋收时才有收益,工匠则是只要上工,就能拿到工钱。 因此,众多难民对李彻的安排也没什么怨言。 公路的修建依然在继续,朝阳城到山海关的这段路已经完工了。 此后只需定时派人维护即可。 大量的劳工被派往北边,开始修建朝阳城到北镇城之间的公路。 每日安排完工作之后,李彻还会抽出时间,给工正所的官员们讲一讲课,或者培训一下新招收的政委。 政委制度已经完全推广开来,李彻对这些人的思想工作抓得很死。 既然想要实现伟大抱负,光靠自己可能不行,李彻需要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伴。 自己是树根,这些政委就是枝丫,先进的思想会像是大树一样,在这个新生的国度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李彻最多的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了王羲正五人身上。 好在几人都很好学,也很争气,进步神速。 李彻提出的战略布局,他们逐渐从完全无法理解,到能参与讨论,甚至偶尔举一反三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 夏天眼看着到了尾巴,秋天迫不及待想要降临大地之时。 第一批四个生产建设兵团全部准备就绪,并且踏上了崭新的水泥路,前往预定的四个地点建立开拓地。 奉国与契丹之间的战争刚刚落下帷幕。 与大自然的战争,悄然开始了。 第237章 莫忘烈士鲜血满地! 朝阳城外城北门口,中心广场。 原本这里是一片废墟,李彻让刘业重新规划了民宅后,特意将这片区域改成了广场。 平日里百姓可以在广场中活动、社交,或者摆个摊,贴补家用。 此时的广场人声鼎沸,四支队伍的士卒、民夫都聚集于此,周围还围绕着好奇的朝阳城居民。 四周的将士身着铠甲,手持兵器,站得笔直,仿佛是一尊尊雕塑。 只有微风吹过时,他们的战袍才会轻轻飘动。 太阳高悬,却似乎也被这肃穆的气氛所感染,光芒变得柔和而沉重。 广场中间,一个巨大的物体被一块红布覆盖着,轮廓在阳光的照射下若隐若现。 百姓们紧围在将士的后面,踮起脚尖,试图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那被布遮盖的物体。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广场的寂静。 李彻骑着一匹战马缓缓走来,他的表情严肃而坚定,缓缓走到那被布遮盖的物体前,停了下来。 身后,四名生产建设团长紧紧跟随,再往后才是全副武装的亲卫军。 同样是一身漆黑的玄铁铠甲,护面盔罩住脑袋看不清面容,背后披着血红色的披风。 亲卫营已经完成了和众游侠的合并,又编入各军、各营的精兵,凑齐了八百人的编制,改称亲卫军。 这八百人便是奉军中战力最强的战兵,人均都是能以一敌十的勇士,古代版特种兵。 李彻环望了一圈,骑马来到广场最中心。 双手放下马缰,沉默着注视着人群。 周围的目光齐齐射向李彻,开始还能听到嘈杂的议论声,但随着李彻不断沉默,议论声也逐渐停止。 李彻暗自点头,落榜生诚不欺我,这就是沉默的力量!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半年之前,本王来到了这座城市,击败了那些腐朽的前朝世家。” “那一战,死了很多人。” 众人面露戚戚之色,气氛变得伤感而肃穆,很多人的家人、朋友,就是那一战的牺牲者。 “随后,本王率军奇袭靺鞨,一夜破五部,自此辽河以南的靺鞨部落纷纷乞降。” “而那一战,也死了很多人。” 人群中的靺鞨蛮兵低下了头颅,面露羞愧之色。 这一战之前,他们和奉国的立场相悖,还是敌对关系。 如今再听李彻的话,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五个月前,奉军第一次远征,一万破十万,将高丽人赶回了他们的老家!” “战斗结束,折损了一千多将士,全军负伤者过半!” 护国军将士听到此言,纷纷向李彻投去感激而崇拜的目光。 正是这一战,让护国军数万战士融入了奉国,让漂泊不定的游子重新回到了家。 “两个月前,契丹犯境挑衅,本王率宁古、护国军迎击!” “连下契丹两城,破其十四万大军,契丹可汗耶律大贺向我奉国乞降,关外诸蛮族无不为我奉军风姿而侧目!” “此战乃是大庆立国之后,取得的对外战争最大战果!” “陛下大喜,朝堂震动,天下千万庆人无不弹冠相贺。” 众人只觉得热血沸腾,胸中仿佛有一腔烈火,让人不吐不快。 却看大庆诸多藩国,又有哪个能在短短立国不满一年的情况下,取得如此大的战果? 这就是团体凝聚力! 将奉国的荣耀和个人的荣辱绑定在一起,一荣俱荣。 李彻骑在马上,能看清所有人的表情。 感觉自己所想要的效果达到了,他突然话锋一转: “但是,朝堂诸公又岂会知道,为了赢得这一战,我奉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大庆又岂会知道,光是辽阳城下那一战,我奉军就有四千五百八十一名战士,永远长眠在那座城池!” 众人纷纷低下脑袋,沉默着,缅怀着。 尤其是护国军的将士,他们想到了死于守城的同僚,想到了从容赴死的同伴...... 想到了那个夜晚,袭击敌营的八百精骑中,逆向而行的那些英灵。 “他们会忘记,本王不会忘!”李彻声音骤然变得高亢。 他伸手握住后面的红布,然后用力一扯,那块红布缓缓滑落,露出了下面的真容。 众将士屏气凝神,死死盯着前方,几乎忘记了呼吸。 那是一座高大的纪念碑,它的基座坚实,碑身光滑。 碑体上有一层铁壳,上面密密麻麻地雕刻着无数名字——那些在战争中英勇牺牲的将士们的名字。 而在碑体的侧面,镌刻着李彻亲手书写的两句话: 【但愿朝阳常照我土】 【莫忘烈士鲜血满地】 奉国官员情不自禁地念出了这两行字,面露凄然、悲切之色。 李彻看向纪念碑,继续说道: “此碑是用阵亡将士的兵器熔铸而成,用鲜血染红的朱丹铭刻着八千九百六十个名字。” “他们是本王自帝都出发后,为奉国牺牲的士兵。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本王都令人记录在案。” “他们的牺牲,本王没有遗忘,以后也不会遗忘!” 随着李彻的话,将士们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他们强忍着不去挪动脚步,只能拼命地瞪大眼睛,试图看清楚碑文上那一个个名字,找到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 广场上的气氛变得更加肃穆,百姓们有的捂住了嘴,有的开始低声啜泣。 这些名字里,或许就有他们的儿子、丈夫、朋友。 李彻站在纪念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久久没有起身。 然后,他抬起头,用洪亮而沉重的声音说道: “本王真心希望,这些名字不要再增加了,这座碑不要再变高了。” “然而,本王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奉国想要再关外生存,就要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只要有斗争,牺牲在所难免。” 李彻伸出手,拂过那一个个被鲜血染红的血字。 “或许,未来这里还会再竖起一座,两座,甚至是十座纪念碑!” “但本王不会遗忘,百姓不会遗忘,奉国不会遗忘!” “但愿朝阳常照我土,莫忘烈士鲜血满地!” 随着李彻的话语,广场上的人们纷纷低下头,向这些英雄致以最深的敬意。 风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刻的悲壮,轻轻地吹过,仿佛是在为这些英灵而低语。 李彻看向身后,那些生产建设兵团的士兵和百姓,缓缓道: “今日是奉国再次启程的日子,有四万开拓者要离开这座朝阳城,去到荒野之中,开辟新的家园。” “本王惟愿诸位,一路顺风,诸事顺遂。” “你们即将踏上的是一条充满挑战的道路,你们将开拓新的疆土,为奉国赢得荣耀和尊严。” “记住,你们不是独自一人,你们代表着奉国的希望,奉国的未来。” “每一步你们都能走得坚定,每一次战斗你们都要全力以赴,每一位牺牲的英灵都会回到家乡。” “不必害怕,不必迷茫!因为你们的身后,是我们的家园,是我们的亲人,是奉国!” 李彻拔出腰间佩剑,指向城外的天空:“出发吧,为了奉国!” 将士们听了李彻的鼓舞,眼中闪烁着光芒,齐齐抬起手中的武器,敲向地面。 成排武器整齐地落下,战士们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声: “奉国万岁!奉国万岁!” “殿下千岁!殿下千岁!” 那声音在城池中回荡,久久不息。 四位团长向前走去,来到各自的队伍前端,齐声高喊:“出发!” 然后,他们策马前行,队伍整齐划一,向着城外前进。 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只留下了一片尘土和空荡荡的城门。 李彻身侧的王羲正看着奉国旗帜消失在视野之中,有些羡慕地叹了口气。 李彻侧目看去,笑着问道:“本王没让你去,心底不舒服了?” 王羲正连忙拱手道:“臣不敢,殿下不让臣去,自然有殿下的谋划。” 李彻微微点头。 五个人之中,李彻最终还是选择留下了王羲正。 不是他不够优秀,恰恰相反,这些人当中李彻最看好的就是王羲正。 此子有颗赤子之心,虽然师从名儒,但思想却不迂腐,是个做实事的人。 但正因为如此,他和其他四人相比,就显得太过单纯,情商也有些低。 这种人适合将一件事做到极致,而不是当一个统筹全局的统帅。 不过李彻也没亏待他,让他当了司农所的二把手,主管奉国农事。 以他的本事,日后肯定还会再提拔,主管司农所也未尝不可。 放在古代那就是大司农,九卿之一,不可谓不位高权重。 “对了,可写信给你那些师兄师弟了?” 王羲正还是桃源派的传人,他的师兄师弟皆是农学人才,李彻早就垂涎已久。 这几日的接触下,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李彻顺理成章地提出了邀请桃源派来奉国的请求。 王羲正自是欣然接受,并且自告奋勇为李彻写信邀请师兄弟。 “信已经送出去了,给了师傅一封,又给了大师兄一封。”王羲正回道。 “桃源派不受陛下重用,师兄们空有一身本领,想必得到殿下邀请后,必然会立刻踏上来奉国的路程。” “如此甚好。”李彻微微颔首。 一派都是农学泰斗,实干型人才,自己可是眼馋得很。 先写信劝一劝吧,要是文的招数不好使,那自己也只能被迫用点武的了。 第238章 桃源派和陶潜 宁静的午后。 帝都上空,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温柔地洒在一处庭院中。 这座庭院坐落在帝都的一隅,远离了尘世的喧嚣,显得格外清幽出尘。 庭院内,翠竹摇曳,古木参天,一条小溪蜿蜒流过,溪水潺潺,清澈见底。 石桌上摆放着几卷古籍,一旁还有一壶新泡的茶,茶香四溢,与竹香、花香交织在一起。 一名长得平平无奇,像是田间老农一般的老者坐在石桌旁,手中拿着一封信。 这封信他已经反复读了好多遍,边角都有些微微上卷。 老者轻轻放下手中的信,眼眸中仍带着些许疑惑。 “奉王......”老者喃喃道。 他摇了摇头,这几个月来,这位年轻藩王的事迹传遍京城,声势直逼秦晋二王。 但,他对皇室并不信任。 饶是奉王名气再大也无用,皇室权贵最擅长造势,尤其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庆帝,更是玩弄权谋的高手。 陶潜轻轻地放下信,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够看透尘世间的一切纷纷扰扰。 最终,视线还是落在信件的一处上。 那里写了三个字:【黑土地】 陶潜不了解奉王,但他了解自己的小徒弟。 王羲正性格纯真,对自己这位座师更是恭恭敬敬,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 他是不会骗自己的,当然,也不排除那奉王骗了他。 那关外之地或许真的有一种土壤,庄稼种上去能事半功倍,一年只有一熟,却能超过中原土地一年的产量。 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片刻之后,陶潜缓缓地站起身。 他走到庭院的一角,那里有一口古井。 他轻轻地弯下腰,提起了水桶,打了一桶清水,然后慢慢地浇灌着院中的花草。 动作从容不迫,带着某种韵律。 院中的花草枝繁叶茂,竟是比庆帝御花园中的花草更鲜艳明媚几分。 浇完花后,他轻轻放下水桶,眼中一片清明。 轻轻地唤了一声:“浩然。” 片刻过后,一名青年从屋内走出,到陶潜身前躬身行礼:“老师。” 陶潜从怀中掏出小徒弟的信,交到了他的手里。 青年拿起信,仔细阅读了一遍,随即瞪大眼睛:“小师弟他到了关外,竟然受到了那奉王的重用?” 陶潜点了点头:“羲正性情单纯,言语间对那位奉王的敬佩和亲近真挚,想必不会作假。” 青年面露喜色:“如此说来,那位奉王或许真的很重视农桑,不然也不会让小师弟写信,邀老师去那关外之地。” “我听闻,那奉王乃是仁义温和之人,早在宫中便颇具仁名,百官对他赞口不绝。” “如今大败高丽、契丹,可见此人温仁而不迂腐,或许投奔于他,正是我桃源派的一个机会。” 陶潜笑了笑,走到石桌之前,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你啊......自古以来,哪有帝王不重视农桑的?” “可他们重视的只有地里的粮食,而从未重视过种出粮食的人。所谓士农工商,农虽只在士大夫之下,但却从未真正获得过应有的地位。” 陶潜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空洞的麻木与失望: “若是种地能出人头地,那么农民将无地可种。” 桃源派不仅仅是鼓励农事,而且倡导提升农民地位,认为农民才是国家发展的中坚力量。 陶潜也一直四处讲学,宣扬自己的思想。 在桓朝四分五裂,天下群雄并起的年代,他游走于各个势力之间,劝说各个反王、将军。 然而,正是天下大乱之时,谁又会在意所谓的农学? 今天刚打下来的地盘,明天可能就被其他人抢走了。 大家都知道发展农桑,可发展农桑的收益太远,反王们都等不及。 唯有当今陛下,接纳了陶潜的建议,奉他为座上宾,高官厚禄以待。 但庆帝也只是看中了陶潜对农学的研究,而不是他的思想。 大庆建国后,庆帝仍让陶潜掌控农事大权,但对他重农的思想却是束之高阁。 陶潜越来越失望,最终辞官隐退,开始广收门徒。 他活得越久,他清楚,不是他的思想不够好,而是他的思想对帝王来说不够好。 所谓儒学、法家,不过是帝王用来控制庶民的工具罢了。 农学这把工具,显然不够顺手。 陶潜回过神来,浑浊的双眼变得更加黯淡了。 他看向身前的青年,缓声道:“去吧,叫你们的师兄弟过来。” 桓浩然稽首行礼,转身向院外走去。 不久,桃源派的师兄弟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庭院中。 他们或年轻或年长,皮肤清一色的黝黑,且都带着一种独特的气质。 那是学者和农民融合在一起的风范,与此世的其他文人完全格格不入。 若是李彻在此,必然能察觉到,这些人很像是前世建国初期,那些基层下乡的村官。 陶潜站在他们面前,他的身影显得更加佝偻。 他看了众多徒弟一眼,眼中满是慈爱。 他的思想无人接受,一生留下最宝贵的财富,便是那几本农学着作,和这些志同道合的徒儿了。 “见过老师。”众人齐声问候。 \"羲正来信了。\"陶潜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他在关外奉王麾下出仕,过得还不错。” 众徒弟面露欣喜之色。 王羲正入门很晚,又纯真善良,不管是亲传弟子还是记名弟子,都颇喜爱他。 得知他被父亲牵连,被流放关外,大家纷纷乞求陶潜,希望他能提王羲正向陛下求情。 陶潜也同意了,庆帝也很给面子。 但王羲正太纯孝了,非要随父去那关外苦寒之地。 众人虽然担心不舍,但也不好阻拦。 如今听到王羲正过得不错,自然是欣喜异常。 陶潜笑了笑,继续说道: “我们学派讲实干,重农桑,追求的是学识与实践的结合。” “学问你们都学得差不多了,为师再没什么好教给你们的,剩下的便是亲自去做,验证你们所学。” “现在,奉王给了你们一个机会,邀请你们去奉国做农官,让你们能够付诸实践。” 陶潜指了指桓浩然手中的书信:“书信在此,里面写了奉国的情况,你们传阅一下。” “若是有人想去试试,那就结伴去吧,路上也有个照拂。” 众人鞠躬行礼:“是。” 陶潜闭目养神,不再多说。 听着徒弟们兴奋的谈论之声,心中也是微微叹息。 自己年轻时和他们也一样,对未来充满干劲,即便是在此处受了挫,也能快速调整过来,去往下一处时仍是信心满满。 殊不知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只希望那位奉王真如羲正所说那般仁义,对自己的徒弟们好一些。 不然自己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去陛下那里讨个说法! 片刻过后,众人都看过了信件。 陶潜缓缓睁开眼睛,温声道:“如何?可有人愿意去?” 众人一片沉默,面露犹豫之色。 陶潜微微一笑:“怎么?平日里都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一展抱负。如今真有了机会,怎么都退缩起来了?” 有人上前一步,开口道:“老师,我是想去的......但徒儿自觉本事短浅,还想在老师座下聆听教诲,潜心学习几年。” 陶潜闻言,心中一软,柔声道: “痴儿,为师教你的第一课,便是要亲身躬耕,不可拘泥于书本上的道理。” “你忘了吗?” “徒儿绝不敢忘。”那人身体颤抖了一下,眼眶微红,“我愿去,只是......还请老师保重身体。” 老师岁数也不小了,过了年便七十了。 这些年来,他肉眼可见地变得衰老,行走也开始不便,这些徒弟们都看在眼中。 此去关外路途遥远,也不知是否还有相见的机会。 陶潜欣慰地点了点头,看向其他人:“还有呢,你们谁要去?” 众人齐齐顿了片刻,随后纷纷躬身下拜: “徒儿愿去。” “徒儿也想一试。” “还请老师保重身体。” “老师,我......” 桓浩然眼看着师弟们拜倒了一片,脸上一片错愕和纠结。 大家竟然......都想去吗? 关键是......自己也想去啊。 但目光转向尽显老态的陶潜,桓浩然还是咬了咬牙,将自己的念头消弭。 师弟们都出去了,老师身边不能一个人没有。 大师兄不在,自己就是辈分最大的徒弟,自然要肩负起照顾老师的职责。 陶潜看着拜倒在身前的徒弟们,喉咙中传出一阵快意的轻笑:“哈哈哈,好啊,不愧是我的徒弟。” 随即,转头看向桓浩然:“浩然,你不想去吗?” 桓浩然眼中的纠结一闪而过,正色道: “徒儿不想去,那奉国天高地远,您知道的,徒儿最是疲懒,吃不了苦,还是留在帝都吧。” “哈哈哈,你小子,学会和老师说瞎话了?”陶潜笑着调侃一句。 “行了,为师知道了。” 陶潜看向桓浩然,眼中满是柔和,轻声道:“去给为师收拾一下行李吧,我们明日就出发。” 桓浩然愕然道:“老师,您这是......” “逆徒,你们都出去了,留我这老朽在此孤独终老?”陶潜笑骂道。 “关外之地嘛,为师还真没去过,葬身在那里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239章 你没事来惹我们做什么? 白狼水以东。 阜新兵团。 裴元贤拿着一个长筒状物件,放在左眼上,身侧的副将摊开手中的地图。 此物名为‘千里目’,其实就是长筒望远镜。 玻璃已经被搞出来了,相关的破璃制品自然也开始普及。 望远镜的制作难度不算高,但需要工匠精心打磨,所以暂时只能配给高级军官。 “前面就是殿下标定的地点了。”裴元贤皱了皱眉,放下千里目,“这里竟然有契丹部族,情报上没说啊。” 副将从裴元贤手里接过千里目,向远处看去。 果然,前方炊烟袅袅,可以看到一个个凸起的毡帐。 “团长,要不要我带领兄弟们驱离他们?”副将跃跃欲试。 裴元贤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必如此,我们和契丹刚刚停战,最好不要再挑起战端。” 阜新兵团是四大兵团中唯一和契丹毗邻的兵团,在走之前李彻就交代过,非必要的情况下还是不要主动攻击对方。 倒不是怕了契丹人,主要奉国正是快速发展的时期,没必要在这时候再开战线。 “可是......团长,他们看上去不像是能善罢甘休的样子。”副将放下千里目,默默来了一句。 “哦?”裴元贤从副将手中接过千里目。 远处,契丹部族蠢蠢欲动,战马被拉了出来,骑士们背好弓箭,翻身上马。 “首领,首领!”一名祭祀打扮的老者慌忙拦住为首的契丹首领,“不可冒进啊!” “大汗有令,近期万万不可与庆人冲突,当休养生息,以待来日。” “放屁!”年轻的契丹首领怒目圆睁,“耶律大贺就是一个懦夫,他凭什么当我的大汗!” “你没看到吗?那些庆人占领的地方是我族最肥美的草场,没了这个草场,我们如何放牛放羊?” “这......”老者一阵语塞,又说道,“可派使者与他们交涉,或许他们只是路过呢。” 契丹首领怒极反笑,一甩马鞭,老者下意识松开了手。 “笑话,我契丹勇士何时见面先与人求和过?” “你带着萨满们为我等祈福,且看我如何杀散这群羸弱的庆人!” 说罢,契丹首领一拍胯下战马,一马当先向对面山坡上冲去:“契丹的勇士,击败入侵之敌!” “哇喔喔喔!” 身后的契丹狼骑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叫声,铺天盖地般向阜新兵团的队伍合围而去。 裴元贤收起千里目,眼中满是怪异。 “他们怎么想的?不过三四千的骑兵,怎么敢冲击咱们万人队伍?” 副将也是经历了几场血战的奉军老人,听闻裴元贤的话,不由得冷笑道: “契丹人就是如此,他们还当我们是怯懦的庆人,却不知奉人是奉人,庆人是庆人。” 裴元贤瞪了他一眼:“什么庆人奉人的?不利于团结的话少说。” 副将赔笑地点了点头:“是是是。” 裴元贤无奈地叹了口气,奉军中高层的将领都一个样子,不知大庆,只知奉国。 也不知道如此思想,对奉国是好是坏。 眼看契丹狼骑已经冲到山脚下,兵团中的两千奉军将士早已摆开阵势,严阵以待。 奉国民夫们也拿起了农具、镰刀,在奉军阵列后排开,眼中有紧张,也有跃跃欲试。 裴元贤坐在战马上,右手拔出腰间佩剑。 敌人距离越来越近了,他已经能看到那一张张嚣张的面孔,耳边传来契丹人叽里咕噜的兴奋呐喊。 “哈哈哈,庆人小崽子竟然不跑!” “区区两千士兵,剩下的都是民夫,哪来的胆子!” “嚯.......还有女人,兄弟们今日有福了,庆国女子最是娇嫩。” “冲啊!!!” 裴元贤面无表情,左手伸向腰间,摸出一个长柄状的物件。 “预备!”副将冷然下令。 第二、第三排的奉军将士们同时从腰间拿下长柄手雷,放在胸口处。 “都给我延迟两秒钟再放!”副将眼中寒光一闪,“就是现在!” 呲呲呲—— 数百名战士同时拔下引线,奉军阵线立刻被白烟所笼罩。 “放!” 嗖嗖嗖—— 奉军居高临下,一颗颗手雷划出美妙的抛物线。 嘭嘭嘭—— 有的手雷在半空中爆炸,有的引线被狂风熄灭,但大多数都滋滋冒着白烟,落在契丹骑兵的脚下。 爆炸声此起彼伏。 这个契丹部落显然是没和奉军打过仗,丝毫没有面对手雷的经验。 顷刻间便引发了巨大的骚乱,骑兵阵线被炸得里倒歪斜,炸死炸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幸存者中,一半人转身就跑,另一半还头铁地往山坡上冲。 裴元贤摇了摇头,只觉得有些无趣。 他一挥手,身前的奉军将士如同野狼般嗷嗷直叫,抽出武器冲向混乱的敌阵。 一炷香后。 裴元贤踩着契丹首领的脑袋,一脸的疑惑:“我实在是不清楚,你没事来惹我们做什么?” 契丹首领无法回他的话。 因为他现在只剩下一个脑袋了。 副将浑身浴血,兴冲冲地回到裴元贤身旁:“团长,此战大捷,我已经让兄弟们去占领契丹营地了。” “嗯。”裴元贤点了点头,“伤亡情况如何?” “一个重伤,十多个轻伤。”副将暗骂一声,“重伤的那个小子是个憨的,手雷拿反了,让火焰呲了一脸。” “知道了。”裴元贤点了点头,“上报殿下吧,就说我军遭到契丹部落袭击,无奈之下只能灭了这个部落,请殿下责罚。” “是!” “去!将旗帜插在这里。”裴元贤浅笑一声,“告诉这附近的蛮族,此地是奉国的了!” “明白!” 不多时,两个旗帜高高升起。 一旗上写着‘奉’,另一旗上写着‘阜新’二字。 。。。。。。 大连兵团。 海岸边,‘大连’军旗迎风飘扬。 张盛相抬眼望去,面前是一片湛蓝的海水,波光粼粼,海浪轻轻拍打着海滩上的乱石,发出悦耳的声音。 几只海鸟在上空翱翔盘桓,鸟叫声与海浪声交织在一起。 张盛相深吸一口气,微咸的清新空气让他心中一荡。 这就是大海嘛? 怪不得殿下要在此处建城,风景是真不错啊。 张盛相转过身,看向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微笑道:“诸位,我们到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热情如同海浪一般汹涌澎湃。 朝阳城到此地的路上没有公路,众人披荆斩棘,这一路实在称不上轻松。 张盛相伸手压了压,高声道:“先把住所建起来,男人们去砍树,女人们去收集树叶,把帐篷支起来。” 众人依令行事,营地很快忙碌起来。 张盛相叫来副将:“去,让老马头来见我。” 不多时,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小老头小跑而来。 虽然老头脸上都是褶皱,但人却很精神,身子骨也很好,一对小眼睛烁烁发光。 “团长,你叫俺。” 张盛相点了点头:“老马啊,知道殿下为何特意将你分给我大连兵团吗?” 老马头憨笑道:“殿下是看中了俺这手艺。” 别看老马头长得平平无奇,实际上他大有来头。 曾在龙江造船厂当过监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匠。 就是在朝阳城一众工匠之中,他也是待遇最高的那一批,只是之前发挥不出全部能力。 如今进了大连兵团,才是业有专攻了。 “我就问你一句话,我给你足够的人手,你何时能造出船来?” 老马头面露为难之色:“团长,您有所不知,这船不是想造就能造的,像是龙骨这等重要部件,都需要特殊的木材。” “咱虽有造船的本事,可没有对应的材料,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张盛相皱了皱眉头:“也没说让你造大船,先造一些渔民捕鱼用的小船、舢板嘛。” 四大兵团之中,大连兵团的选人最为特殊。 士卒多为熟悉水性的南方人,民夫基本都是渔民,就连蛮族奴隶都是挑渔猎民族选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连靠着海岸线,相当一段时间食物的主要来源都是海中的海鲜、鱼类。 “啊。”老马头松了口气,“那简单,给俺一个月时间。” 张盛相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道:“那大船呢?我们什么时候能造大船?” 老马头无奈道:“怕是很难,大船不仅需要结实的龙骨,还要有熟练的工匠,还需一个大型码头。” “造船最关键的工序是捻缝,咱们会捻船的工匠不多,很难快速搞起来。” 张盛相点了点头,招了招手让老马退下了。 他凝望着海岸,心中有些跌宕起伏。 跟随李彻这些日子,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 那就是遇见问题时,他会代入到李彻的思维,想象若是殿下在此,会怎么做? 视线落在大海之上,张盛相突然想起,海的对面应该就是高丽、新罗和百济了吧? 他们那里似乎......不仅有船,还有数量不小的熟练船匠? 身旁的副将靠了过来:“团长?您在想什么呢?” 张盛相猛然惊醒,喃喃道:“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第240章 本王可太‘孝\’了 “哈哈哈!干得不错!” 李彻放下手中书信,开怀大笑。 身手抱起身旁的小虎崽,一顿360度无死角狂撸。 小松乖乖接受,不躲不避,显然是习以为常,已经被调教成李彻的模样了。 一旁的霍端孝看到这一幕,笑着问道:“发生了何事,殿下竟如此高兴?” 李彻笑着放下小虎崽,指着桌面上书信: “正则可自看,这几封皆是四大兵团的来信,这几个小子做的不错,没有枉费我悉心培养。” 霍端孝拿起书信翻看的功夫,李彻继续说道: “盘锦、大连兵团已经到了位置,路上没出现减员损耗,现在已经建起了不小的聚集地。” “葫芦岛的周令也是个妙人,除了送书信过来,还送了一些海鲜。” 李彻指向屋间角落,那里放着两个竹筐。 霍端孝失笑道:“怪不得我进来时闻到一股味道,我还以为是小松身上的味呢。” 一旁的小虎崽甩了甩尾巴,对霍端孝之言表达了不满。 小虎能有什么味道,小虎明明是喷香的! “不过,还是阜新团的裴元贤最让本王惊喜。”李彻眼中带着赞许,“他一个从未打过仗的世家子弟,竟有魄力和契丹人硬碰硬。” 霍端孝面露肃然之色:“阜新那个地方,竟然有契丹人出没?” 李彻摇了摇头:“契丹是个游牧民族,那群人到处乱窜,哪里都有他们的身影,当真惹人厌烦。” “那裴元贤是个好样的,不仅大破契丹骑兵,还拿下了一个部族的牛羊马和粮食。” “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我们不必担心阜新团的补给问题了。” “臣以为,殿下可再给耶律大贺写书一封,怒斥他挑衅之事。”霍端孝开口道,“必须让他为此事做出解释。” 李彻看到霍端孝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得也坏笑一声: “没错,这耶律大贺当真大胆,竟伤了我奉军十几名战士!” 两国交战,肯定有过错方。 契丹人既然又输了,那过错方肯定就是他们了,想必那耶律大贺也说出什么来。 毕竟草原信奉若有其事,胜者为王,你自己挑的嘛,大贺兄! 霍端孝此刻也差不多看完了信件,由衷感叹一声:“此番又是手雷建功,此物当真好用啊。” “是啊,只是契丹人多次吃了手雷的亏,日后再对他们用兵,怕是会死命防范了。”李彻感叹道。 手雷的确是跨时代的产物,可还是那句话,手雷的爆炸杀伤力其实有限,震慑力远大于威力。 比如面对全身甲胄的皮室军,手雷就只能伤到爆炸范围有限的敌军。 不能故步自封,手雷固然好用,但还是要将精力放在火炮和火枪的研发上。 这两种武器,才是火器的巅峰。 陈规是个科学狂人,在李彻的帮助下,火药司对火枪的研究已经有了不少进步。 尤其是火炮,火药司已经造出了第一门铁炮,而且还造出了一种类似‘臼炮’的新型火炮。 臼炮炮身短,威力和射程都不算高,但制作更方便,甚至可以量产。 而且臼炮这条科技线的尽头,就是近现代的迫击炮和掷弹筒。 “行了,不说这些了。”李彻站起身,“正则今日就在王府吃晚饭,我们一起尝尝这葫芦岛海边的特产。” 霍端孝也不推辞,面带笑意拱手道:“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府的厨子开始将海鲜分类清洗,李彻比较好奇,也带着霍端孝跟了过去。 葫芦岛距离朝阳城不算远,送信的斥候快马加鞭,这些海鲜送过来时还是新鲜的。 李彻对海鲜非常熟悉,因为前世海鲜吃了不少。 做勘探的和做土木的差不多,都是工作时埋头苦干,休息时疯狂消费。 消费什么的无非就是大吃大喝,微醺过后去ktv唱个歌,再去会所洗个脚。 经常去下馆子大吃大喝,海鲜这东西自然是没少吃。 李彻看着那一只只形态各异的新鲜海鲜,感叹道: “嚯,这虾爬子可真新鲜啊,差点忘了,那边的确盛产虾爬子,这东西蒸一下就能吃,都不用佐料。” “这是扇贝,这是对虾,这是海蟹。” 李彻如数家珍,忽然眼睛一亮,伸手从木盆里拎起了一个壳状物:“这个好,这个好,这是生蚝!” “这东西味道鲜美,而且大补,号称‘男人的加油站’呢。” “可惜了,咱奉国还没有小米辣、大蒜和粉丝......味道可能会差一点,不过这东西生吃都好吃。” 身旁的霍端孝好奇道:“殿下去过海边吗?怎么对海鲜这么熟悉?” 李彻打了个哈哈:“没有没有,看过相关的书籍,民以食为天嘛,各种食材我都了解一点。” 霍端孝肃然起敬:“殿下关心民生,臣不如也。” 李彻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 老饕是这样的,哪怕生物不及格,但只要是能上菜单的动物,了解程度绝对不亚于生物老师。 王府的大厨还是有本事,尽管没有太多调料,但仍然把这些海鲜做的色香味俱全。 一桌子海鲜盛宴,李彻也不好意思独享,又让亲卫去吧诸葛哲,王三春等人请了过来。 海鲜这东西怎么做都好吃,主要是因为古代没有鸡精、味精,很难吃到‘鲜’这种味道。 奉国众臣当中,虽然北人、南人都有,但家乡靠海的还真没有, 从未吃过海鲜的他们,自是吃得满面红光,赞不绝口。 看着王三春大嘴一张,就将一个生蚝吞下了肚子,李彻开始有点后悔了。 海鲜虽多,也禁不住这群武将这么造啊。 “此物当真鲜美!”王三春不吝赞赏,“要是配上点酒就更好了。” “想美事吧你,明日不上朝会了?!”李彻瞪了他一眼,“再说了,海鲜配酒对身体不好,吃多了你小子早晚得痛风。” “痛风?”王三春眨了眨眼睛,“何为痛风?” 李彻微微一愣,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太子那条瘸腿是怎么回事来着? 虽然太子的病情是隐疾,但李彻还记得,原身曾听到御医们私底下讨论过他的病情。 说太子的脚上长了很多‘骨包’,平日里倒是和常人无异,只是走路有些不便。 但犯起病来疼痛难忍,甚至会哭喊着让御医把他的脚砍下来。 这种种症状,和痛风之症简直是不谋而合! 想到这里,李彻放下筷子,看向诸葛哲:“子渊,商队组建的如何了?” 诸葛哲连忙放下手中剥好壳的虾爬子,拱手回道:“禀殿下,已经......钱老您!” 钱斌笑着将虾肉塞进嘴中,眨了眨眼睛:“殿下等你汇报呢,快点说啊。” 老了老了,反而更有童趣,钱斌就是如此。 虽然他辈分最高,资历最深,但从未倚老卖老,更没有死握着权力不放。 除了偶尔会帮忙查看一下账目,基本已经是半隐退,不再过问政事了。 诸葛哲哭笑不得,只得继续说道:“回殿下,已经准备就绪了,由于是第一次通商,我们准备的商品类型并不多。” “只有玻璃、铁锭,还有一些关外的特产。准备先销往关内北地各城,燕王会帮忙寻找买主。” 李彻点了点头,问道:“你说......这海鲜能不能送进关外?” “葫芦岛和大连都盛产海鲜,此物鲜美,关外的世家应该会非常喜欢,或可卖出高价。” 诸葛哲为难地摇了摇头:“怕是不行,此物不易储存,只在我们奉国内通商还可,运到关内怕是早就坏了。” “殿下为何突然有此想?” 李彻笑了笑,这才道出真正目的:“倒也无事,只是吃到如此美味之物,不由得想起父皇、太子。” “转眼之间,离开帝都也有半年了,对父皇甚是思念,也想让他们也尝尝。” 众臣子动容,齐声道:“殿下纯孝,感天动地。” 李彻咧嘴笑了笑。 说的没错,本王可太‘孝’了。 诸葛哲又说道:“殿下有如此孝心,其实可以等冬天之时,将海鲜运送过去。有了殿下硝石制冰的方法,一路用冰块保存,应该不会腐化。” “之前陛下来信,今年新年让各地藩王入京,您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奉上一些海鲜特产。” 李彻眼睛一亮:“如此甚好,就这么办。要多准备些,太子爷那边也要送,他从未出过帝都,应当没吃过此等美味。” 太子很可能是痛风,这病可不能耽搁,自己得用‘海鲜疗法’好好给他治一治。 顺便再给他带些美酒过去,兄弟之间哪有隔夜的仇,喝顿酒把事情说开了就好。 而且最好还是啤酒,得想办法生产一批,那玩意嘌呤嘎嘎高,一杯下去只管他药到病除。 想到这里,李彻满意地点了点头。 诸葛哲说的不错,本王真是太孝了。 门外亲卫巡逻经过大堂,却听里面传来阵阵‘哄堂大孝’,不由得愣了愣神。 怎么殿下的笑声听起来,有些许奸诈呢? 第241章 你还吃上嫩草了? 李彻站在城楼上,向下俯瞰。 下面的广场人声鼎沸。 “老乡,收一收腿,这物件大,别磕碰着。” “玻璃制品装到最后面的马车上,那车底盘稳,小心一点!” “想要卖货的老乡,去队尾旗帜处登记,那里有收货的公文。” “优先收野菜、坚果、皮毛等关外特有山货!” “哎呀大爷,您怎么又来了,我知道你们家闺女多,但奉国明令禁止人口买卖,您再这样我可通报执法队了。” 无数小吏官员在人群中穿行,即将出发的商队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除了王府卖的商品外,李彻还让人从百姓手中收些山货,以此丰富商品类目。 百姓们也能借此机会赚点钱,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此刻李彻的脸有点黑。 “那个老头怎么个事?”李彻问向一旁的诸葛哲,“本王让他们生活不下去了?怎么还卖上女儿了!” 诸葛哲主管内政,对朝阳城内百姓的情况最了解。 他连忙出列,有些尴尬地说道:“此事臣倒是有所了解,那老丈今年六十有五,共育有六女,上个月又添了一个女儿。” “许是有传宗接代的想法,那老丈想要个儿子都想疯了,奈何就是生不出来。家中又都是女儿,劳动力不足,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艰难。” 一旁的王三春轻啧了几声:“好家伙,六十多岁还能生孩子呢,我辈楷模啊!” 李彻白了这憨货一眼,摇了摇头。 真是少见多怪,六十多岁生孩子有啥稀奇的。 搁后世,八十多岁的富豪老来得子的新闻比比皆是,毕竟富豪有远超于普通人的医疗资源。 当然,人家肯定不会承认,问就是人和人体质不同。 只是随着男人年纪增加,精子质量会直线下滑,生出的孩子伤残傻的概率极大。 这老头儿哪怕真能如愿,怕是也会生出来一个傻儿子,日子只会越过越差。 “去,把那老头叫上来,我和他聊聊。”李彻看向秋白。 秋白拱手应命,下城楼而去。 不多时,众人就见到秋白带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小老头回来了。 小老头眼神躲闪,完全不敢直视李彻等人,走上前纳头便拜:“草民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经过李彻这段时间对百姓的教化,奉国百姓已经知道了喊自家王爷万岁是犯忌讳的事情,都改成了千岁。 “起来,本王早就说,奉国不兴跪拜礼。”李彻没好气道。 小老头赔笑一声,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本王在这上面都听到了,你要卖女儿?”李彻严厉地问道,“为何如此,不知买卖人口犯法吗?!” 小老头刚站起身,被李彻严厉的语气震慑,顿时吓得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草民......草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家中八口人,只有草民一个劳动力,已经揭不开锅了。” “起来!”李彻看见膝盖软的,就气不打一处来,“秋白,给我架着他,不许让他再跪!” 秋白领命,立刻叫来一个亲卫,一左一右将那小老头夹住。 虽然怒其不争,但李彻对小老头的话还是很在意。 他看向左右,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朝阳城还有吃不饱的百姓?” 朝阳城是有补助的,像是孤寡老人、重症残疾和小老头这样家中劳动力急缺的家庭,都能按人口去领救济粮。 这些救济粮基本是李彻从关外带来的陈粮,肯定是不好吃,但至少能活命。 诸葛哲看向那小老头,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城中日子最难过的门户,诸葛哲都是亲自安排,将救济粮送到手中,绝对禁止了贪污私藏的行为。 这老头见了殿下就诉苦,反倒把锅甩到自己头上了,那也就没必要再给他留面子了。 当即回答道:“启禀殿下,此人的救济粮是臣亲自发的,足斤足两,丝毫不差。” “至于他们家为何还会揭不开锅......那是因为此人有点小爱好,喜好和人关扑赌赛。” 李彻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冷冽的目光直逼那小老头:“你还赌博?” 古代的所谓关扑,其实就是赌博。 南宋风俗宝典《梦梁录·正月》记载:【街坊以食物、动使、冠梳、领抹、缎匹、花朵、玩具等物,沿门歌叫关扑。】 其实就是一种类似于有奖促销的赌局,而且不止富人赌,连普通百姓也赌。 黄天在上,赌能与毒并称三害,可见其对黎民百姓的毒害之深。 小老头见自己的老底儿被揭穿,顿时尴尬地笑了,脸上的皱纹聚成一团:“草民、草民就闲时爱玩几手,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玩几手?”诸葛哲冷笑一声,“你不止一次拿女儿当赌注,对方不敢接这么大的赌,报了执法队,你就撒泼打滚,最终不了了之。” “这还叫玩几手吗?” 小老头顿时语塞,只是赔笑,不再说话。 李彻深深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对他已经彻底失望了。 这就是个人渣,刁民,扶不上墙的烂泥。 群众里面也有坏人啊。 “城中已有了关扑之风,为何不上报?”李彻问向诸葛哲。 “这......农闲之时,百姓无甚娱乐,小赌几把也无伤大雅吧。”诸葛哲好奇道,“殿下似乎对关扑之事甚是厌恶?” 李彻摇了摇头:“不是不让他们玩,只是不能助长此等不劳而获的风气。” “若是赌博输了还好,若是侥幸赢了几次,岂不是越陷越深?到时人人都见到关扑能赚钱,谁还来地里耕种,谁还去工厂做工?” “关扑之事,百害而无一利。” 听了李彻的话,诸葛哲陷入思考,随后赞同地点了点头: “殿下所言甚是,听闻前朝国力最盛之时,京中百姓年年家有余粮,便不再努力耕种,沉迷关扑斗鸡。” “几年之后,大批农田荒废,世家大户趁此吞并土地,自耕农越来越少。” “帝都粮食甚至不能自给自足,还要从周边郡县购买,直到朝廷下关扑禁令后才得以解决。” 李彻下定决心:“此事当禁!” 如今奉国还没有自己的法律,一应官司还按照《大庆律》来执行。 因为李彻清楚法律是国家意志的体现,能不折腾就不折腾,否则容易酿出大祸。 就像是道家的‘无为而治’,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做,而是尽可能不折腾,不打扰百姓。 但随着奉国的飞速发展,百姓的生活已经和关内百姓拉开了距离,仍套用《大庆律》就不合适了。 比如赌博之风,就是朝阳城百姓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才行此歪道。 若是不加以禁止,赌徒必然越来越多,甚至会有人家破人亡。 听到李彻斩钉截铁的话,小老头一脸苦涩。 殿下也真是多管闲事,怎么还把关扑禁了呢? 朝阳城没有妓馆,没有酒楼,如今连关扑都禁了,让大伙儿上哪里消遣去? 还未等小老头多想,李彻的视线又扫了回来,直接给小老头吓立正了。 “你,为何不把女儿送到工厂去?”李彻冷冷地问道,“招女工的告示没看见吗?” “在工厂做工每日都有工钱拿,你宁可把女儿卖了,也不愿意让她们做工,老糊涂了?” 小老头喃喃道:“俺家都是黄花闺女,怎能出去抛头露面,让街里街坊看见了,不得戳我脊梁骨?” “你他妈!”李彻气笑了,一句脏话说了一半,硬生生咽了回去,“卖女儿不怕被骂了?!” “把你女儿都送工厂来吧,女工部都是女官,做工也不和男子接触,不必担心声誉问题。” “果真如此?!”小老头惊喜道。 “本王金口玉言,还会骗你不成?” “好好好,草民回去就让家里的几个大闺女都去做工。” 李彻一眼就看出这老头想做什么,冷着脸警告道:“工钱归你女儿自行处理,你不可侵占,本王会派人看着你!” 小老头面色难看,但也不敢反驳,只得连连点头:“是是是。” “还有,从今日起,若有赌博钱物并关扑诸物之人,许执法队捉拿见官,赌资较低者杖五十,拘役半月;赌资巨大者,杖百下,罚金,拘役一个月!” 众人齐声领命:“是。” 李彻看向霍端孝:“正则,奉国律法当修改,你最近留意一下官吏之中精通律法之人,将名单报给我。” “咳咳咳,臣领命。” “子渊。”李彻又看向诸葛哲,“女工之事不可再拖,既然她们家中不肯放人,那就挨家挨户去找,陈明利害。” “立几个典型,让大家看到女子出来做工的好处,才能推广开来。” “是,殿下。” 李彻最后看向小老头,严厉斥责道:“你已年近七十,不许再生了,即便你身体吃得消,你家夫人如何吃得消?” “老来得子,多有残疾,若是生下个呆傻的,日子岂不是越来越差?” 小老头面色一垮,有些不忿:“草民虽年迈,但家里那口子乃是续弦,今年才二十有六,如何生不得?” “夺少?你还吃上嫩草了?”李彻怒目圆睁,不可置信。 二十六? 彼阳的晚意,你是真畜生啊! 第242章 奉国商队第一次入关 小老头的现任妻子是逃荒的,家里在哪已经无人知晓了。 她身有残疾,智力也有问题,所以才让小老头捡走做了续弦。 弄清楚原委,李彻也拿这色老头没办法。 毕竟是人家家事,自己虽是一届藩王,也管不了百姓的床笫之事。 让亲卫给他塞了几个馍馍带回家给妻女吃,打发走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上午的时间过了大半,眼看太阳走到头顶,下面的商队也已经准备就绪了。 李彻带人从城楼上下去,士兵们以手锤胸口行礼。 贺从龙从商队中间快步走来:“参见殿下。” “虚礼就免了,可准备好了?” 贺从龙点了点头:“所有货物已装车完毕,只等殿下一声令下,我们即可出发。” 没错,负责第一次通商的人选,李彻选定了贺从龙。 贺从龙这人是盐贩出身,虽然不通文,但是懂商事。 奉国商队第一次入关,肯定要带足护卫,让贺从龙带队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至于朝阳军的事务,有其他将军替他分担。 奉国什么不缺,就是不缺将才。 李彻走上前,帮贺从龙整了整披风,柔声道:“一路小心,凡事多留个心眼,莫要轻信他人。” 贺从龙面露感动之色:“殿下......” “尤其是那些世家。”李彻眼神一肃,“此次我派了一千军队护卫,平常盗匪绝不敢起歪心,倒是那些世家......” 贺从龙微微皱眉:“咱打的是奉军的旗号,那些世家胆子大到敢袭击亲王的商队?” 李彻摇了摇头:“若是平常商队,自是不敢的。” “可这玻璃,乃是第一次进入中原,势必会卖出一个天价,正所谓财帛动人心......” “一位姓马的先贤说过,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那些世家豪强就会就铤而走险;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那些人就敢践踏世间一切法律;若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他们就敢于出卖一切,包括良心。” 身后的霍、诸葛二人眼睛瞪大,细细咂摸,只觉得这话振聋发聩。 此话虽然浅显,但却一语中的,这位先贤说得真不错。 只是他们也算是饱读群书,怎么没听说过哪位先贤姓马,说出过这么一段话呢? “殿下的意思是,他们会带人来抢我们的货物?” 李彻摇了摇头:“不,世家的胃口可没这么小。他们想要的不是鱼,而是能不断钓起鱼的渔网。” “只是这玻璃的配方,只有奉国才有,他们又没胆量到关外来向本王讨要,而你们就是和关外沟通的唯一桥梁。” 贺从龙面色一白,看向身后的将士们。 随后低声道:“殿下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李彻微微颔首,两人对视一眼,其中深意不言而明。 贺从龙是李彻的死忠亲信,世家再头铁,也不会对他下手。 但商队中的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毕竟利益这种东西,最能腐化人心。 到时候世家要是策反了些人,让他们回到奉国来搞破坏,偷配方,弄情报...... 李彻对属下再宽容,也肯定是要斩草除根的,而且是不讲证据的清算。 这种事情很难公之于众,多多少少会伤一部分人心。 不如让贺从龙留意一下,在回山海关之前就给叛徒做掉。 李彻嘱咐了贺从龙几句,又在高台上鼓励了一下随商队出发的士兵、官吏、民夫。 挂着奉字王旗的商队浩浩荡荡从城门而出,踏上了崭新的水泥路,向山海关的方向行去。 李彻站在城楼上,看着商队的旗帜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微微叹了口气:“等他们回来,奉国都要下雪了吧?” 身旁的霍端孝回应道:“如今关外已然入秋,商队这一来一去,至少三个月有余,自是踏雪而归。” 李彻转头看向朝阳城。 四大兵团尽出,商队入关,朝阳军训练的新兵又去了野外拉练。 平时人潮拥挤的朝阳城,此刻看起来竟然多了几分寂寥。 “好了,大家都在为奉国奔波,你我也不能拖后腿。”李彻笑道,“且回府衙,商议一下立法和女工事宜。” “臣等领命。” 。。。。。。 却说贺从龙带队一路南下,第二天便走到了山海关。 薛镇早就接到了命令,得知朝廷允许关内外通商,自是没有为难贺从龙。 贺从龙投桃报李,送给薛镇一件狼皮大衣,并言说这大衣是李彻亲自挑选送给他的。 薛镇面上并无任何反应,只是默默收下,看似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嫌弃。 等到贺从龙带着商队走后,副将贼兮兮地凑上来,伸手摸向那狼皮大衣。 啪—— 一个巴掌电光火石般打到副将手背上。 副将龇着牙抬头望去,却见薛镇一脸镇定:“别乱动本将的大衣!” “您不是不在意吗?不如送给我穿算了,我正好还缺一个御寒外衣。” “这衣服我都不打算穿,怎么可能给你?”薛镇抱着大衣向屋内走去。 “不是?奉王送的衣服您也不敢穿,留着它做什么啊?”副将一头雾水。 薛镇也不回他,径直走进自己的屋子,从床底抽出一个箱子,将里面的东西腾空。 把狼皮大衣板板正正地叠好,薛镇小心翼翼地捧着衣服,放进箱子里锁死。 古波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若是我薛家有鸿运,此物或可成为御赐之物。” 。。。。。。 路过了山海关,下一站便是燕藩。 从出了关开始,贺从龙便发现,路变得越来越难走。 水泥路畅通无阻,如湖水般平静,车马走上去基本没有丝毫颠簸。 可离开了水泥路,就完全不同了。 一路坑坑洼洼,时不时车轮就会陷入其中,还需众人帮忙推出来。 更别提地上的杂草,和坍塌的路面了。 为了让商队走得更安稳些,贺从龙只能组织一个先遣队,在队伍前方行走。 先遣队负责填上土坑,清理障碍物,通知大部队绕开坍塌路段。 就这样一路奔波,总算是到了燕地。 在进入燕地之前,贺从龙统计了一下货物的情况。 除玻璃制品外,货物的损耗在一成左右。 玻璃制品的保护更严密些,基本是一箱放一物,而且在装着玻璃的箱子里塞了许多杂草。 尽管保护措施做得已经很好了,但仍有七八个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破损,把贺从龙心疼得够呛。 按照李彻的吩咐,破损的玻璃制品也不能留在关外,需要完完整整地带回。 贺从龙处理好事情后,亲自带了一队骑兵前往东平城,求见燕王。 和薛镇的表现冷淡完全不同,李霖在得知来访者是奉国商队后,表现得十分热情。 不仅亲自迎接贺从龙,还派骑兵护卫商队入城。 “哦?当初在集市杀世家那一战,你竟也参与了?”李霖握着贺从龙的手,大笑道。 贺从龙不卑不亢:“当时末将为奉王殿下帐下小卒,有幸和殿下并肩上阵杀敌。” “哈哈哈,不错!”李霖眼中带光,“六弟和你可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 “那些贼世家,平日里打不得骂不得,本王恨不得生吃了他们!” “可到底还是没有魄力,若非老六出手,本王现在还被他们压制着,连出王府都要小心翼翼。” 贺从龙性格沉稳,面对李霖的热情,并没有直接放飞自我。 而是彬彬有礼,既不生分,也没有太过无礼地说道:“末将不敢居功,仰仗二位殿下英明。” “我家殿下常和末将说,要感激燕王殿下阻拦世家贼人,送我等出城之恩。” “尤其是您送给殿下的那支具甲骑兵,出关之后屡立战功,第一个冲入北镇城城门的就是他们。” 李霖闻言,面露怀念之色。 “他们啊......为首的那名骑士是叫越云,是吧?” “正是,越将军如今是奉军骑兵统领,总管全军骑兵。” 李霖面露笑意:“此子乃是天生骑将,对骑兵的了解比我帐下其他将军都深,本王就知道他早晚会崭露锋芒。” “可惜,他得罪北地世家太深了,本王若是用他,反而是害了他,留在老六那里是最好的。” “我平生最爱两物,具甲骑兵和猛将。”李霖摇了摇头,“你家殿下是真邪门了,竟让我同时将这两物都送上,却没有半点心疼的感觉。” 李霖心中感慨万千,自己和这老六在帝都时,关系实在是谈不上好,也就是点头之交。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再次相见,却怎么看他怎么顺眼。 和小时候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种自信且让人信服的人格魅力。 “我家殿下也是这么说的,这次关内外通商,燕王殿下又帮着走动,殿下感激万分。” “特意让我给您带些礼品过来,以表感念。”贺从龙站起身,拱手道,“礼品就在屋外,殿下可要去看看?” “哦?”李霖顿时来了好奇心,“走走走,本王倒是要看看,这老六要如何谢我!” 第243章 感激的李霖 “殿下,请。” “嗯。”李霖眉笑眼开,和贺从龙两人结伴走出房间。 自从李彻就藩以后,每次派人与庆帝通信送礼,都会顺便给李霖带上一份礼物。 都是些关外的土特产,并不值什么钱,但这份情谊却是深厚。 李彻不是情商低下的原主六皇子,很清楚感情需要维护,尤其是皇室之间的感情本就脆弱不堪。 将这位四哥拿捏住,有助于自己打入藩王的圈子,万一出了事也不至于半点援手也没有。 李霖还以为此次也一样,自家六弟想和自己沟通感情,带了点家常的用品、食物。 所以走出燕王府大门时,脚步还是轻松的。 奉国的商队就停靠在燕王府,由奉军护卫和燕王亲卫共同把守,宵小之徒自是不敢靠近。 李霖抬眼一看,轻松的脚步顿时一滞。 只见王府门口出现一列列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军士。 军容肃正,铠甲整齐,纯黑色的制式铠甲仿佛一个模子造出来的,就连军士胸口的鲜艳红巾都整整齐齐。 甲胄表面一层桐油泛光,兵器也是锐利发亮。 李彻喜欢纯色,尤其热爱红、白、黑三色。 所以奉军的衣甲基本都是黑色,军士戴红胸巾,将校披红披风。 弓弩营、斥候营等需要隐蔽的特殊军队,则全身白色素甲,方便在冬天冰雪中隐蔽身形。 不说战斗力,光是这个军容军貌放出去,直接碾压了大庆九成九的部队。 怕是只有庆帝的仪仗军,才能有这等风采。 但仪仗军是公认的花架子,这支军队可不是。 李霖也是带兵之人,能感受到军士身上若有若无的煞气。 那是真正经历了血战之后,才能凝结而出的气质! 看完了兵甲再看人,奉军士卒们更是威武雄壮,站在阳光下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乱转。 身体挺立端正,就连立起的长枪都在一条直线上。 李霖感叹了一声:“真乃雄兵也。” 李霖看得是既眼馋又激动,恨不得将这些兵将收入燕藩,哪怕是供起来也在所不辞。 一旁的贺从龙笑了笑,没说话。 这支护卫队不过是自己从宁古军中,挑选出最普通的一批士卒,甚至还混入了一些朝阳城新兵。 只不过殿下对奉军的军容要求甚严,整齐划一只不过是最低标准,哪怕是新兵也会站标准军姿。 “好了,到了本王的地盘,不必如此警惕。” 李霖看着一众站得板直的奉军士兵,莫名有些心疼。 他最爱兵,尤其是精兵,对于真正的勇士,向来是亲近且尊重。 “诸位可卸了甲,本王让人送来吃食,休息休息。” 话音落下半天,面前的队列仍是纹丝不动。 李霖顿时有些疑惑,看向一旁的贺从龙。 贺从龙抱歉地笑了笑,上前一步,对着奉军队列低喝道:“卸甲,休息!” 上千奉军齐声喝道:“喏!” 随后队列才开始松动,军士们悄无声息地卸甲,除了甲胄的摩擦声外,听不到任何交头接耳的声音。 李霖看得一阵眼热,不由得大为震惊:“贺将军......治军有方啊!” “末将不敢邀功,奉军之军规严密,是殿下一手促成的。”贺从龙如是说道。 “老六......竟如此知兵。”李霖闻言更加感慨,“也对,若非如此,你们奉军怎么可能连败靺鞨、高丽、契丹。” “我们都看错了他啊,连父皇都看错了他,老六才是众皇子中继承了最多父皇天资之人......” 李霖想起那个怯懦的六皇子,心中有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 “不说这些了,贺将军,六弟要送我的礼物呢?” “这边请,殿下。” 贺从龙带着他来到几辆马守卫最严密的车架前,拱手道:“燕王殿下,我家殿下送给您的礼物就在这里。” 燕王李霖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那几辆停放在场地中央的马车。 “哈哈哈,老六费心了,快让本王看看。” 贺从龙微微躬身,对着手下兵卒挥了挥手。 几名兵卒上前一步,齐刷刷地伸手掀开了车架上的帆布。 一瞬间,阳光透过云层,倾泻而下,照在一副副崭新的铠甲上。 金属的光泽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无数细小的火焰在跳跃。 折射的光线射向李霖的双眼,他下意识伸开五指挡住,双眼却不受控制地睁大。 铠甲!竟然全都是铠甲! 纯黑色的铁制铠甲一片连着一片,整整齐齐地堆叠在一起,闪烁着冷冽而威严的光芒。 李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窒,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这是?” 贺从龙拱手道:“我家殿下说了,燕王在殿下微末之际,送他五十具甲骑。” “如今奉国势起,当还你铁甲千套,以壮军资,助燕军平定北胡!” “千套?”那一瞬间,李霖的心脏仿佛被重重击打了一下,“你是说这里摆放了一千套铁甲?” 贺从龙点了点头:“正是一千套,一件不少。” 李霖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老六送来的礼物?整整一千副铠甲! 这是什么概念?寻常的非边境藩王,怕是翻遍整个领地,都凑不出一千套铁甲来。 能让士兵都穿上皮甲,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震惊之余,李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一抹欣喜之色浮现在脸上。 这份礼物的分量,和以往全然不同,这是一份丰厚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厚礼啊! 贺从龙将李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心底不由得有些感叹。 这些铁甲在李霖眼中很珍贵,但对奉国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 都是粗制滥造的两档甲,随便将两块铁皮箍在一起,只能算是铠甲坯子。 现在的奉军人均披甲率能达到百分之百,且多数是比两档甲更高级的鳞甲、扎甲。 骑兵则不披铁甲,而是穿三层皮甲,比寻常铁甲的防御力还强。 至于送给李霖的这些两档甲,那是配给朝阳军的新兵穿的,朝阳城中的执法队都不屑穿这等简陋的铠甲...... 第244章 这和抢劫有什么区别? 虽说这些铁甲在奉军中算是最低端的装备,但不代表它们没有防护力。 只要找些铁匠,将一些鳞片、配件装填上去,就是一套合格的步兵铁甲。 至少让李霖非常满意。 “让老六费心了。”李霖心中感动,紧紧握着贺从龙的手,“贺将军转告你家殿下,就说四哥承情,日后必有厚报。” 在古代男人和男人拉手没什么歧义,是表现亲近的手段。 李霖是真高兴了,看贺从龙性格沉稳,身材魁梧,说话条理清晰,越看越喜欢。 若非他是李彻手下爱将,怕是挖墙脚的老毛病早就犯了。 也不怪李霖如此感动,燕地的日子也不好过。 李霖没有李彻的本事,不能精准无误地找到铁矿,不能动员全国百姓加入工业生产,更不会高炉炼铁的方法。 所以燕地的兵刃铠甲要么靠朝廷支援,要么从世家手里买,要么就从胡人手里抢。 草原的胡人比大庆还缺铁甲,燕军的士卒到现在也做不到全员覆甲。 “燕王殿下不必客气,我家殿下说了,燕奉两国互为犄角,对抗北方蛮族,乃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自当互通有无,兄弟**,其利断金!” “哈哈哈哈,说的甚好,老六是本王的亲兄弟!”李霖开怀大笑。 奉国兴起之后,北胡的确也老实不少。 估计是怕奉军和燕军前后包抄,已经很少出兵袭扰边境了。 贺从龙又带着他来到另一架马车前:“这里面是一些关外特产,白酒、山货、蘑菇,都是您爱吃的。” “之前的白酒太浓,口感不好,殿下特意降低了浓度,喝起来更香醇一些。” “老六有心了。”李霖笑眯眯的,现在看什么都顺眼,“你们带这么多商品,我也要买一些,省的你们带这么东西往外跑了。” “那就多谢殿下了。” 贺从龙拱手行礼,向燕王介绍起来:“这些山货礼品中都有,殿下也不需要这么多,就无需购买了。” “殿下可以买些皮货,眼瞅着要过冬了,拿来御寒再好不过。” “那些木料也可以来一些,都是做弓箭的好材料。铁锭也可买些,我朝阳城的铁锭质量比关内更好,殿下说了可以按均价卖您。” 李霖轻轻点头,看什么都喜欢,看什么都想买。 奈何囊中实在羞涩,也只能买些燕地急缺的。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奇道:“我听老六之前写信说,此次通商的主要利益,在一种叫做玻璃的东西上?” 贺从龙点头道:“的确如此。” 李霖瞬间来了兴趣:“快,带我去看看。” 贺从龙自无不可:“殿下随我来。” 玻璃制品放在车队最中间,由几十名亲兵贴身保护,哪怕所有士卒都休息了,他们依然忠于职守。 看到贺从龙走来,亲兵们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贺从龙走到车架前,从中抱出了一个小木盒,轻轻放到李霖面前。 李霖微微蹙眉,心生好奇,迈步走近。 小心翼翼打开木盒,刹那间,一抹流光溢彩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盒中赫然是一只玲珑剔透的碗,通体晶莹,仿佛凝聚了世间最纯净的水晶。 阳光透过碗壁,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晕,宛如梦幻般不真实。 李霖顿时目瞪口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立在原地。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张,完全被眼前的奇物震撼。 那玻璃碗仿佛拥有魔力,让他无法移开视线,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这世间竟有如此精美绝伦的物品,简直不可思议! “这......这就是玻璃,竟然如此剔透!” 李霖终于回过神来,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碗沿,感受到一种冰凉而光滑的质感,心中更是惊叹不已。 出自皇室的他也不是没见过奇物,琉璃、水晶之类的东西同样是透明的,但完全没有这么纯澈剔透。 他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物品,仿佛天地间最纯粹的美凝聚于其中,有一种别样的奢华。 “此物......卖价几何?” 李霖震惊之余,本能地想起了琉璃。 一件精美的琉璃器皿的价格,可能与黄金等值,甚至更高。 在古代,琉璃属于奢侈品。 尤其是一些从波斯、拜占庭帝国进口的琉璃器,价格高昂,往往只有皇室和顶级贵族才能负担得起。 在《唐六典》中就有记载:【琉璃器,贵者直(值)数十金。】 大庆同样如此,李霖见这玻璃比琉璃还要剔透,想必价格方面只会更高。 “此碗,至少要卖上百金吧。”贺从龙淡然道。 李霖倒吸一口凉气。 百金?! 离谱的价格,但是很合理! 片刻之后,李霖小心翼翼地将玻璃碗放回盒中,目光仍不舍得离开。 “若是卖给我呢?可否便宜一些?” “哈哈哈。”贺从龙大笑一声,“此物可送给殿下,包括车上的所有玻璃制品,都可送给您。” “但是卖给您却是不可,殿下早已经交代过了。” “此物如此昂贵,我怎能白拿?”李霖立刻拒绝道,“再说了,老六为何不把此物卖给我?” “殿下说了,这是东西是骗人的,拿来收割大庆世家手中的财富。”贺从龙笑道,“过几年,玻璃流通到大庆各处,便会开始贬值。” “如此物件,若是卖与殿下,岂不是害了您?” 李霖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此物成本极低?” 贺从龙看了看四周,微微点头,小声道:“其原材料比石头贵不到哪里去。” 制作玻璃无非就需要些沙子,随处可见,自是成本极低。 若非怕大量玻璃制品瞬间流入市场,会使它价格快速贬值,李彻都准备将整个商队的货物都换成玻璃。 “老六啊,老六!”李霖哑然失笑,“搞出了这么个东西,和抢劫有什么区别?” 贺从龙咧嘴一笑:“殿下说了,商业上的财富收割,往往比抢劫来钱更快。” 李霖:。。。 第245章 手足相残,本王帮谁? 李霖最后还是只买了些木料、铁锭和毛皮。 他毕竟不是那种喜欢奢靡的藩王,从他那打造得像碉堡一样的王府就能看出。 虽然也喜欢豪华之物,但他更爱铁马金戈,更爱弯刀长弓。 不过贺从龙还是送给了他,包括那个玻璃碗在内的五件玻璃制品。 李霖也没推辞,只是保证不会把此物的来历说出,也不会拿出去变卖。 将奉国商队安顿好后,李霖回到府内。 他静静地站在桌前,目光久久凝视着桌上的五件精密玻璃器。 这些玻璃器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晶莹剔透的光泽,比之前在外面看到时更精美几分。 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李霖头也没回,只是呆呆地站着。 一只柔嫩的手落在李霖肩膀上,他这才侧身看向身旁的燕王妃,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感,缓缓开口道: “爱妃,你可知六弟的这些玻璃器,作价几何?来得何其简单?” “这等精巧之物,莫说民间难得一见,便是宫中也未必能常见。” “而在奉国,每天都能出产几百件同等的器皿,每个的质量都不比这些差。” 燕王妃轻轻走近,目光温柔地落在那些琉璃器上,她深知李霖的感慨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器物的珍贵。 她柔声道:“奉王掌控了这种玻璃的制法,便是掌握了大量的财富,有朝一日必然富可敌国。” “是啊......”李霖长叹一声,反手握住燕王妃的手,“六弟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李霖虽然是一名尚武的边王,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政治嗅觉。 他能感受到,随着诸位藩王的年龄增长,似乎每个兄弟都对那个位置有了向往。 就连他自己,偶尔也会幻想,坐在龙椅之上是什么感觉。 但是,他又对此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身为太子胞弟,他清楚太子对那个位子有多大的执念。 秦、晋二王手握重兵,对皇位虎视眈眈,日后难免发生一场同室操戈的血雨腥风。 李霖不想见到这一幕,故而深深压制着内心的欲望。 而如今,自己最看好的六弟,也逐渐显露峥嵘。 奉王李彻,这个所有皇兄皇弟都没在意过的六皇子,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一跃成为大庆最顶尖的藩王。 论军事实力,他麾下皆是百战精英,又有火药之利,甚至能打败契丹。 论民生,李霖随着不断接触,已经察觉到了关外根本不是什么不毛之地,恰恰相反那里富庶得很。 论财力,一个玻璃就能让他收割全天下世家手中的财产。 当晶莹剔透的玻璃出世,浑浊的琉璃很快会被贵族们弃如敝履。 他们将以使用玻璃为荣,随后这种风气会风靡整个大庆,李彻会趁机敛到巨财。 李彻已经表现出了这样的实力,李霖不相信他对那个位置没想法。 “唉......”李霖长叹一声,轻声问向身旁的王妃,“你说,那个位置真有这么好嘛?让兄弟们不惜战场相见,骨肉相残?” 燕王妃温婉一笑,柔声道:“王爷,或许藩王们不是贪婪皇位,而是惧怕。” “哦?”李霖疑惑地看向她。 “太子性情阴郁,除了您之外,他和每个藩王的关系都不好。您想想,若您是秦王、晋王、奉王,会不会惧怕太子登基后的清算?” 李霖恍神片刻,露出一丝苦笑:“如此说来,竟是太子哥哥的过错了?” 燕王妃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爱妃,你替本王想想,若是日后太子哥哥与老六不死不休,我应该帮助哪个?” 燕王妃轻声道:“殿下不该想着帮谁,应该想着他们之中的哪个人,在登上那个位置后,不会做出手足相残之事。” 李霖有所明悟,眼中神色更加复杂。 。。。。。。 “啊!!!” 太子寝宫发出阵阵凄厉的叫声,犹如厉鬼索命。 门外,一排排太监、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床榻之旁,抱着披头散发的太子,辟邪带着哭腔劝说道:“殿下忍着些,熬过去这一阵就好了。” 后者死死摁着自己的左腿,关节处隆起一块块畸形的痛风石,皮肤紧绷发亮,仿佛随时可能破裂。 “孤为何要忍,这要命的腿疾为何找上孤!”太子面色苍白,双目血红,状若疯魔,“孤是真龙啊!孤是大庆储君!有国运相护!” “它为何不去找李彻,为何不去找李成、李元!!!” “为何不去找父......” 话说了一半,辟邪吓得面色惨白,当下顾不得许多,一把捂住了太子的嘴。 “殿下,慎言,慎言啊!” 太子已是没了力气,发泄了一通后,身体更加瘫软。 呻吟声断断续续,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像是在极力压抑却又无法控制的痛苦。 他的双手紧紧抓住锦被,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每当他稍微挪动一下腿,脸上便会浮现出一种无法忍受的痛苦表情,这种简单的动作也会带来极大的折磨。 随着时间的推移,宫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 终于,太子缓缓从昏睡中醒来。 这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来时痛不欲生,甚至持续好几天。 但当症状消失时,又能在极短的时间恢复正常。 看到辟邪劳累地趴在地上,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柔和:“辟邪。” 辟邪连忙起身,惊喜道:“殿下,您没事了?” 太子点了点头:“孤无碍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已是卯时了。” 太子缓缓从床上坐起,声音虚弱:“朝会要开始了,给孤更衣。” 辟邪面露担忧:“殿下,您大病初愈,再休息一下吧。” 太子倔强地摇了摇头: “这朝堂之中,孤的势力越来越弱,若是再不去上朝,那宣政殿怕是没有孤的位置了。” 太子坚持要去上朝,辟邪也没有办法,只能帮太子沐浴更衣。 主仆二人在东宫护卫的保护下,急匆匆地赶往宣政殿,待到门口之际,朝会已经开始了。 太子刚踏上台阶,就听见里面传来大臣的奏报声: “陛下,奉国商队已至北地......” 太子苍白的脸顿时黑了几分。 奉国!李彻!又是他李彻! 这大庆朝堂没别的事不成?除了那奉国,就不能讨论点别的?! 第246章 奉王一党! “陛下,奉国商队已至北地,奉将贺从龙辗转四郡,奉国货物很受北地百姓欢迎。” “哦?”龙椅上的皇帝微微睁开了眼睛,“不错,奉地穷苦,如此奉王也多了一个进项。” “陛下。”又有人出列奏道,“虽说奉国通商是您的旨意,但奉国商队中销售的一物,却是奢侈无比,价比黄金。” “此物名为玻璃,据说比琉璃更剔透,北地豪族为此不惜一掷千金,奉国商队靠此大肆敛财。” “臣以为,陛下倡节俭之风,朝堂上下皆是勤俭度日。奉王却靠此等奢侈之物敛财,实为不妥!” 太子在殿外听得清楚,脸上却毫无幸灾乐祸的神情。 他太了解庆帝,太了解庆帝控制下的朝廷了。 自从李彻就藩以来,不管他犯了什么差错,皇帝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从未实际性惩罚于他。 群臣对此也不敢劝谏,甚至最近已经隐隐出现了一群支持李彻的‘奉王党’。 甚至若是李彻懂事,将配方奉上,父皇还会毫不吝啬地记他大功,就像是他奉上火药配方一样。 庆帝此刻对李彻的看重,远超诸藩王。 仅靠这等小事,怎么可能扳倒那个家伙? 果然,未等太子踏入殿内,便听到一道年轻的声音愤慨道: “此言当真狗屁不通,实乃悖逆之言!” 众臣齐齐回首,却见班列最后方,跳出一名身穿青色官服的小官,对刚刚弹劾奉王之人怒目而视。 正是霍相三子,新晋天子近臣,火药司掌事,霍端礼! 六品小官按理说没资格入朝会,奈何皇帝喜欢他,而且非常看中火药司。 几乎每天都要过问火药司的发展,次次都要宣霍端礼上殿,时间长了索性就赐给他上朝旁听的权力。 那言官见到驳斥自己的只是一名芝麻小官,又因为霍端礼骂得实在难听,立刻涨红着脸反驳道: “汝区区六品小官,连参加朝会的资格都没有,陛下赐你旁听,你不思感激,怎敢妄言朝政?!” 霍端礼面色不改,直言道: “下官犯了错,等下自找礼仪官认罚便是,倒是你这尸位素餐的皓首匹夫,口出悖逆犯上之言,比我更该当受罚!” “我......我乃言官,风闻奏事,有何错?” 言官刚准备继续喷,忽见到霍端礼身后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刻惊喜道:“参见太子殿下。” 众臣向门口看去,这才看到卧床多日的太子终于来上早朝了,纷纷拱手行礼。 太子一党的臣子更是面露欣慰之色。 龙椅上的庆帝只是瞄了太子一眼,缓声道:“身体无恙否?” 太子连忙回道:“回陛下,儿臣无恙了。” “嗯。”庆帝点了点头,“归位吧,你们俩继续。” 太子见庆帝态度如此平淡,心中更是愤恨,但脸上仍带着恭敬,缓缓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霍端礼先是向庆帝一礼,随后拱手向北,对那言官问道: “下官请教,奉王殿下自出关以来,除了藩王俸禄,可曾向朝廷要过一兵一马,一粮一钱?” “这......并无。” “那好,我再问你。朝中可有律法禁止藩王做生意,禁止藩王销售贵重之物?” “也没有。” “奉王殿下之商队,可是与民争利,从百姓身上攫取暴利了?” 言官擦了擦脸边的汗,沉默不语。 “可是强买强卖,将刀架在那些豪强大族脖子上,让他们买玻璃了?” 言官有些恍惚,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刚来的太子。 霍端礼见状皱了皱眉,爆喝一声:“我在与你对峙,你看太子殿下做什么!!!”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是面色异常。 秦、晋、奉王党暗自冷笑,太子党暗骂那言官无能,太子更是连忙出列请罪:“父皇,此事与儿臣绝无干系啊。” 庆帝冷淡地看了太子一眼。 他自然知道,太子这几日腿疾发作,痛不欲生,肯定是谋划不了此事。 大概率还是太子的党羽见机行事,想顺手给奉王搞点事。 “太子退下吧,朕自有决断。”庆帝平淡开口道。 太子一瘸一拐地回到位置,狠狠瞪了言官一眼,后者顿时心生恐惧。 本想着趁此机会向太子表个忠心,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了。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言官不甘地狡辩道,“奉王有此等宝物,不奉给陛下,而是私自牟利,也是不孝之举!” 霍端礼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反驳道: “奉王殿下需要整备军武,以防北边契丹、室韦,所耗费资材何止百万?售卖玻璃充当军费又有何不可?” “你一京中言官,未曾为边疆战事出一力、谋一策,只是动动嘴皮,便将此等义举诽谤为敛财!” “可知那些钱财,可打造多少器械甲胄,又能挽救多少将士之性命?!你又可知,那玻璃之物造价几何,耗费多少匠人心血?” “什么都不知道,便以下犯上,以私谋罪,还自称正义!言官可风闻奏事,却不可定未有之罪名。” “皓首匹夫,一生未立寸功,只会摇唇鼓舌,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耻于和你这等人同朝为官!” 霍端礼义正严词,条理清晰,声音洪亮而绕梁不绝。 言官只觉得胸口像是有东西堵住,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你......你你你,无礼之极,岂能......” 急火攻心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口吐白沫,手脚抽搐起来。 庆帝看见这一幕,眼角的笑意收敛,对着门口的侍卫统领使了个颜色。 自有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将其拉走。 众人都知道,这人废了,前途没有了。 身为言官御史,职责就是喷人,却连一个毛头小子都喷不过,他还当什么言官? 当今陛下最讨厌尸位素餐之人,如此无能之辈,朝堂上不会再有他的席位。 霍端礼则是从容来到大殿中央,对上首的庆帝恭敬拜下:“臣,殿上喧哗,自知有罪,请陛下责罚。” 庆帝冷着脸看向他,严肃道:“朕赐汝听政之权,不是让你与人争吵的。如此无状,有辱斯文,的确该罚!” “念在你是初犯,认错态度诚恳,便罚你三个月俸禄,你可认罚?” “臣认罚,拜谢陛下圣恩。” 太子听得嘴角抽搐。 又是如此,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自己的人都被气得晕厥了,前途尽失。 李彻之人如此无礼之举,却仅仅罚俸三月? 偏心!偏心至极! 台上皇帝继续说道:“诸卿以为,这玻璃之物,朝廷是否该向奉王索要配方?” 台下臣子皆是沉默不语,飞快思索着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 秦会之左右看了一眼,咬牙出列道:“臣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奉国也是大庆之领土,奉王更是陛下之子。” “奉王所得之物,该当奉与朝廷,理应收归国有,造福天下百姓。” 秦会之起了个头,立刻有其他大臣出来站台: “秦大人所言极是!玻璃乃稀世珍品,若能广泛生产,必将推动百业兴旺。奉王虽为藩王,亦不过是朝廷一臣,岂能独享此利” “启禀陛下,奉王掌握玻璃秘方,牟取暴利,臣以为此等利国利民之技术,不该由奉国独占。” “今年户部入不敷出,奉王既然有了生财之道,合该为国分忧。” 众臣群起而攻之,看似义正严词,实则都是盯上了玻璃的巨大利益。 倒不是所有人都针对李彻,今年流年不利,各个部门都缺钱啊。 按照玻璃在北方的畅销情况,肯定是个能快速回款的买卖,大家岂会不眼馋。 然而,此刻的李彻,已经不是半年前在朝廷毫无根基的李彻了。 却见一人从队列中走出,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以为不然。奉王镇守边疆,劳苦功高,若无军费,何以御敌?玻璃配方既是奉王自行研制,朝廷岂可无故收缴,寒了边疆将士之心?”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当朝户部侍郎桓责。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左相霍韬之门徒。 霍韬已经和李彻绑定,他这个门徒自然也是天生的奉王党。 “桓侍郎此言极是,奉王手握重兵,守卫东北门户,若无充足财力,恐难保边境安宁。玻璃之利,于国于民固然重要,但边疆安定更为紧要,还请陛下三思。” 此人,兵部侍郎段毅。 他倒不是左相门徒,但却是军旅出身,亲近武德充沛的藩王,算是燕王一党。 秦会之闻言,眉头紧锁:“桓大人,段大人,莫非你等要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只为成全藩王之私利?” 未等桓、段二人反驳,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秦大人此言差矣。玻璃虽利,但边疆安定乃国之根本。藩王若能以此解燃眉之急,朝廷何乐而不为?” “况且,若配方收归国有,生产分配之事亦需从长计议,岂可操之过急?” 此人,侍中杨仪。 此人身份不必多说,乃是前朝旧臣。 光是这一个身份,就足以让他选择倒向李彻的阵营。 朝堂之上,两派意见相持不下,争论声此起彼伏,气氛愈发紧张。 群臣这才发现,以霍韬为首的‘奉王党’竟在短暂的时间内,发展成了规模,在朝堂上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 那位奉王,已经有如此威势了吗? 庆帝看着吵成一的双方,面上仍是波澜不惊。 片刻后,他轻咳一声,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众人却听皇帝缓缓开口道:“众卿所言,各有道理。” “朕以为,奉王镇守边疆,功不可没,朝廷没能给他什么资助,便不要再拖后腿了。” 官员们心中咯噔一下,陛下这是又要偏袒奉王了。 众臣齐声应道:“陛下圣明。” “此事不必再说,倒是有一事朕颇为在意。”庆帝突然饶有兴趣道,“之前你们说,带领奉国商队之人,叫贺从龙?” 众臣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还是秦会之出列道:“正是此人。” “贺从龙。”庆帝轻轻念了一遍,“可是那个镇守朝阳城,训练朝阳新兵的贺从龙?” 众臣面面相觑。 奉国的战报大家都是反复观看,对奉国的一众武将也有所了解。 如背水一战拿下襄平的**之,白衣白袍的天生骑将越云,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杨璇。 就连那位罪徒出身的猛将王三春,大家都有些印象。 可是这贺从龙......战报上好像未曾提起啊,并非奉国数得上名的武将。 只是陛下为何对其如此熟悉,而且看起来还很欣赏他? “此人不错,朕倒是有些好奇。”庆帝面带笑容,“奉国商队如今到哪里了?” 立刻有人回道:“已到了豫州之地。” “传旨贺从龙,让他收拢剩余的货物,来京城售卖。” “就说,朕想见一见他,保证他的货物能在京城全部卖出。” 第247章 奉军,入城! 早朝结束,官员们退去,庆帝也从宣政殿移驾到养心殿。 在养心殿的桌案后坐下,庆帝指向书架:“去,把最上面那个册子给朕拿来。” 黄瑾连忙小跑过去,将册子取下,放在庆帝面前。 庆帝也没避着他,直接翻开了册子。 黄瑾的余光看到了,一个个名字出现在册子上。 霍端孝、**之、王三春、贺从龙...... 不仅有名字,还有他们的籍贯、经历、战绩、画像...... 黄瑾看了一眼,顿时吓得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庆帝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你怕什么,朕没有往奉国安排锦衣卫。” “奉国猛将大多是关内之人,只要留意一些,他们的信息很好查。” “是是是。”黄瑾连忙赔笑道,心中确实全然不信的。 未出关之前,他们都是些小人物。 锦衣卫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查到这群市井小民、流犯罪徒身上的事吧。 庆帝快速翻到贺从龙那一页。 却见上面除了写着贺从龙的生平外,结尾还有一小段点评。 波澜不惊,动如雷霆,上将之才! 庆帝轻轻一笑,将小册子合上。 群臣都不识贺从龙,但庆帝却知道,那是因为李彻总是让贺从龙坐镇后方。 没能闯出名声来,不代表他是个庸才,恰恰相反,他在奉国众武将中绝对能排进前三。 大战之时,能负责坐镇后方的,无不是君主最倚重的将领。 庆帝在南征北战之时,负责坐镇大后方的人,叫做薛先觉。 薛镇的父亲,开国公爵,大庆建国的首席功臣。 想到这里,庆帝的心头一阵火热。 猛将收集癖也是遗传,李霖的爱好,庆帝也有。 每次看李彻传来的战报,就像是看话本小说一样,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奉国,去看看那几个猛将的风范。 。。。。。。 豫州。 贺从龙身着奉国铠甲,英姿飒爽地走进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厅。 大厅内,数十位富商及其家眷已经聚集,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料气息。 贺从龙微微皱眉,对此等奢华的场景仍是有所不适。 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拱手作揖,朗声说道: “诸位,今日本将带来一批稀世珍品,乃是我家殿下亲自督造的玻璃器皿。此物晶莹剔透,美轮美奂,乃世间罕见之宝。” 说罢,贺从龙一挥手,身后的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抬出几个锦盒,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的玻璃器皿。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玻璃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整个大厅瞬间被映照得熠熠生辉。 富商们纷纷起身,围拢过来,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有人惊叹道:“哎呀,这等宝物,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玻璃竟如此剔透,宛如无物!” 另一位富商也赞不绝口:“是啊,这等工艺浑然天成,便是整个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件来!” 贺从龙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诸位所说不错,此玻璃只有奉国能造,世间独一,绝无二家。” “将军,如此宝物,不知售价几何?”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贺从龙伸出一根手指,笑道:“黄金百两起卖,价高者得!” 众人一听价格,虽觉昂贵,但见玻璃器皿如此精美,纷纷心动不已。 有人率先出价:“将军,我出黄金一百五十两,这件玻璃花瓶我要了!”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我出二百两,这个玻璃杯归我了!” “将军,我出三百两,这两件我都要了!” 贺从龙看着富商们竞相出价,心中暗自欣喜,但面上仍保持镇定,笑道: “诸位稍安勿躁。今日货物有限,还请依次来。” 大厅内一时热闹非凡,富商们争先恐后地出价竞买,玻璃器皿一件件被买走,贺从龙带来的货物很快销售一空。 一件件由沙子制成没几日的玻璃被搬走,桌子上多出了一锭锭金灿灿的黄金。 贺从龙上前一步,拿起一块金锭,用手指掐了掐。 金子自是真的,没人胆子大到敢用假金子欺骗奉王。 但贺从龙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他亲眼见过朝阳城外的玻璃工厂,是如何轻而易举地做出这些玻璃器。 一炉出几百件,工人还会将其中有瑕疵的直接砸碎,完全不拿这些玩意当宝物。 可当它们运到了中原,变成了人人争抢的奢侈品,供不应求,每个都卖出了远超定价的价格。 “此等无用之物......”贺从龙暗叹一声,“真是荒唐啊。”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从屋外走进,来到贺从龙面前:“大当家。” 贺从龙瞪了汉子一眼:“都说多少次了,改叫我将军!” 那汉子憨厚一笑:“中!将军!” 贺从龙这才放缓脸色:“交代你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贺从龙入关做买卖,李彻不仅给予了他极大的信任,让他便宜行事。 而且还允许他招揽旧部,那些曾经随他走南闯北的盐贩,帮助他办事。 面前的汉子便是其中一员,虽然其貌不扬,实则也是个心狠手辣、办事雷厉风行之人。 “您手下的确有几个人和那些富商接触,俺去盘问了一下,供认不讳。” “嗯。”贺从龙点了点头,没再询问他是怎么处理的。 不忠之人,便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汉子小心问道:“豫州的货都卖出去了,咱们明日去下一地?” 贺从龙摇了摇头:“不去了,刚刚收到消息,朝廷下了旨意,让我们进京。” “啊?!”汉子大惊失色,“可是咱们太高调,惹了皇帝不满?” “应当不是。”贺从龙微微皱眉,“圣旨只说让我们停止卖货,将剩余货物带入帝都,在那里售卖。” “这......您要不要修书一封,问问殿下的意思?”汉子又问道。 “来不及了,此去奉国至少半月,等回信传来又是半月。让陛下等候如此久,便是他本无不满之心,也会龙颜大怒。” 贺从龙果决道:“收拾东西,明日出发。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尔。” 这就是贺从龙和其他将领的区别,遇事能决断,有自己的主见。 若是**之在此,可能会快马加鞭,派人去询问李彻。 若是王三春在此,八成是理都不理庆帝,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 若是胡强在此...... 他不识字,看不懂圣旨,只会拎着麻袋满大街找李彻最喜欢的人妻少妇...... 次日,奉国商队再次启程,南下而去。 各州府的富商世家早就得知消息,对那玻璃眼馋不已,翘首以盼。 然而他们没能等到商队到达。 奉国商队说是商队,实际上却是披着商队外壳的军队。 贺从龙军令一下,商队马不停蹄开始急行军,目的地直指帝都。 除了补给食物外,根本不在沿途的城池逗留。 短短十天,商队就已经抵达了帝都城下。 贺从龙骑在马上,看着面前熟悉的雄城,心中感慨万千。 他想起今年冬天,殿下的就藩车队从这里离开的场景。 那时用的还是宁古王旗,车队的成员也只是些罪徒、民夫、奴隶...... 那时,全帝都的官员和百姓都冷眼相送,没人看好这支队伍能在关外传出什么名堂。 城还是那个城,人还是那些人,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 贺从龙晒然一笑,看向周围众将士,高喊一声:“奉军,入城!” 众将士齐声回道:“喏!” 第248章 震惊帝都的奉军军威 这京城。 去时,街头巷尾不见一人。 回时,却是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守在城门的军士远远看到‘奉’字号王旗,顿时神色一凛。 奉王名声传遍大庆,军中的汉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人不敬? 待到贺从龙带队而来,城门吏恭敬上前,查验了贺从龙的身份和圣旨,二话没说便放了行。 “多谢。”贺从龙抱拳谢过。 那城门吏面色涨红,有些紧张地问道:“这位将军,您们可是在关外大败契丹人的那支军队。” 贺从龙微微一笑:“倒是和契丹人打过仗。” “果真是那支奉军!” 城门吏顿时更加激动,身体立得笔直,以手捶胸:“恭迎奉军入城!” 守护城门的一众庆军齐声高呼: “恭迎奉军入城!” 一声声叫喊,瞬间吸引了城门周围百姓、商贩的注意。 华夏从不缺少喜欢看热闹之人,人民也从不吝啬对英雄的崇拜。 听到奉军二字,百姓们顿时聚集而来。 “奉军?哪个奉军,这么大牌面?” “蠢啊你!大庆还有哪支奉军,肯定是六皇子的奉军啊!” “那个连败靺鞨、高丽,四万对十四万,打得契丹人摇尾乞降的奉军?” “正是啊,却是不知奉军一直守着关外,为何突然来了京城。不行,我得去看看。” “同去同去,早就听说了奉军是长胜之师,耳朵都起茧子了,去看看大败蛮族的铁军风采!” 一之时间,万人空巷,百姓们夹道而来,伸长脖子看向城门缓缓而来的队伍。 贺从龙愕然,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百姓出来围观。 回过头,刚准备嘱咐几句,却是又一愣。 只见身后的奉军士卒们目光锃亮,器宇轩昂,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步伐迈得强健有力。 贺从龙不由得轻笑一声,这群家伙倒也要脸面。 奉军队伍入城而来,百姓们循声望去,眼前顿时一亮。 却见兵甲明亮,旌旗鲜明,就连战马的鬃毛都油光水滑,梳得整整齐齐。 军士的脚步同时抬起,又同一节拍落下,整齐划一到让人浑身舒爽。 再往上看,奉军小伙子们个个身姿挺拔,头盔甲胄整整齐齐,胸口戴着的红巾迎风摆动。 这就是打败了靺鞨、高丽、契丹的军队? 是了,能打败靺鞨、高丽、契丹的,就该是这样的一支军队! “嘶......奉军,好威武啊!” “咋能这么整齐呢,这么一帮悍勇的军汉,倒像是一个娘生出来的。” “这大步迈的,当真好看啊,越看越想看,倒是让人热血沸腾!” “这就是六皇子操练出的兵马?之前是谁和我说,六皇子软弱,不堪大用来着?老子真想锤死他!” “那为首的将军好生雄壮,一看就是一员虎将!” 听到周围街道传来的赞扬之声,贺从龙面色不改,心中确实百感交集。 他第一次彻底地感受到,殿下重视军容、军姿、军纪,是多么高明。 一支军队再能打,打过无数以少胜多的战斗,在老百姓眼中,也不及此刻奉军带来的冲击力直接。 相比于听说,人总是更偏信亲眼看见的。 若是自家军队里倒歪斜、毫无架势,入城就欺行霸市、调戏妇女...... 奉军的名号再响,那也是臭不可闻。 正想着呢,一名穿着短衫的中年人,挡在车队之前。 贺从龙缓缓拉住马缰,刚欲发问,那中年人率先开口道:“这位将军,我是附近茶楼的老板。” “将士们一路奔波辛苦,还请喝下些茶水,再往前走也不迟。” 说罢,他挥了挥手,自有七八个小厮端着茶壶茶杯走出来。 有了这老板打样,周围商贩像是被激活了一般,纷纷拿着自家的东西走了出来。 “将军,将军,且吃个瓜再走吧,我们家瓜果可甜了。” “甜你奶奶腿,你家净卖生瓜蛋子!将军,尝尝我家的饼子,京中的军爷最爱吃我家饼子了!” “奉军的汉子真是威武啊,听说你们也是帝都的?也算是衣锦还乡了,来尝尝我家羊肉汤。” “你们可真厉害啊,那些蛮子那么凶,硬是让你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俺家别无长物,倒是有个闺女快二十了还没嫁人,要么将军您抱走?” 无论各朝各代,百姓的感情总是朴素且直接。 只要当权者稍稍做了一点事情,他们就会将其高高捧起;哪怕你一点事不做,只要不祸害百姓,百姓也不会有怨言,还会拿你当清官。 百姓们热情地奉上瓜果蔬菜,但奉军将士们却是万万不敢接。 政委就在后面瞅着呢,谁敢在这个时间犯纪律? 朝阳城百姓更热情,士兵们都有丰富的‘打太极’经验,自是一阵推脱。 “老乡,不可这样,俺们奉军有纪律,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 “啥一针一线?我这也不是针线啊,这是茶水!” “真不行啊,我们有军规,吃了你的瓜,回去就要被打军棍的。” “这什么狗屁军规,哪个王八蛋定的,咋这么多事,俺这瓜是自愿送你的!” “多谢诸位父老,但我等却有圣命在身,奉军也有规矩。还请诸位收回东西,让出一条道路。” “将军您不收东西就算了,我家闺女得抱走吧。” “。。。。。。” 郑国公府。 常磐正对着一对石锁打磨力气,忽听府外一阵喧哗,顿时泄了气。 扔掉石锁,常磐不爽地扯脖子喊道: “来人,来人!” 一名家将连忙走进来:“公爷,您吩咐。” “外面发生了何事,如此喧哗?” 家将连忙解释道:“是奉军入城了,百姓们好奇,都围了过去。” “哦。”常磐点了点头,突然一个激灵,“等等,奉军?!六皇子的人?” “正是。” “这小兔......奉王,还敢派人回帝都来?”常磐怒目而视,“给爷备马,我倒是要问问他奉国之人,什么时候把女儿还我?!” 常凝雪走失之后,常磐一直没放弃寻找。 他毕竟是国公,手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几经周折后,还真让他找到了些线索。 种种迹象表明,自家宝贝女儿不在别的地方,正是在那关外奉国! 常磐自是不能忍,奈何奉国和关内有一座山海关拦着,饶是他贵为国公也不敢让人出关去找。 而奉国之人又不经常入京,偶尔几次也是匆匆而来,传个信就走了。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当下带了七八个亲卫,骑上马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皇城中的那位皇帝也收到了奉军入城的消息。 “你是说,贺从龙一入城门,百姓们夹道欢迎,连街道都被堵死了?” 庆帝放下毛笔,饶有兴致地看向面前的黄瑾。 黄瑾连忙道:“正是如此,百姓们太过热情,瓜果就来,茶水也送。” “奉军士兵不接,说是有纪律,不收百姓一针一线。百姓们自是不肯,便堵着他们不让走。” “后来还是禁军和锦衣卫出动,拦住了百姓们,奉军才得以通行。” “不收百姓一针一线?”庆帝脸上好奇之色更重,“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他看向门外,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下,凉爽的秋风拂面而来。 “走!”庆帝豁然起身,“摆驾!出宫!” 黄瑾疑惑道:“陛下要去哪?” “去皇城门口,朕要亲自见见,这支不收百姓一针一线的队伍,究竟是什么样子。” “喏,奴婢这就去准备。” 。。。。。。 贺从龙带着队伍行至皇城前,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大群百姓。 负责维持纪律的禁军和锦衣卫也没办法,只能用身体挡住百姓,不让他们过于靠近。 百姓们也不怕,只是好奇地一路跟随,还有人呼朋唤友来观看。 既然东西不让送,跟着总没人管了吧? 那常磐也到了地方,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却见城门口早已经摆好了銮驾。 竟是陛下亲自来迎接?! 常磐顿时泄了气,陛下在此,自己怎敢在这个时候去找人算账。 只得悻悻地跟在围观群众后面,愤恨道:“爷就等你出来,你还能住在皇宫里不成?” 皇城脚下。 “来了来了!”黄瑾凑到庆帝身旁,提醒道。 庆帝眯起眼睛向前看去,顿时神色一震。 好一支雄壮的队伍,好一群威武的男儿! 马蹄哒哒哒走去,脚步咔咔咔踏来。 护卫车队的一众步兵步伐整齐就算了,就连开路的一众骑兵都整齐划一,马与马的间距都差不离。 这老六当真有统兵之能,竟带出一支天下一等一的队伍来! 庆帝恍惚之间,却见为首一将已经走近而来。 一拉马缰,翻身下马,动作浑然天成,自有一股稳重且潇洒之气。 贺从龙向前走了几步,先把身后的红色披风一撩,拱手躬身行礼: “末将贺从龙,参见陛下!” 唰—— 身后骑兵齐刷刷地翻身下马,和一众步卒同时拱手行礼。 喊声震天,直冲云霄:“参见陛下!” 庆帝脸上不由自觉地露出笑容,轻轻抬手:“免礼,起身。” 贺从龙高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军队列再次传出整齐的呼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众将士这才起身收手。 唰—— 又是一道整齐的声音,连手臂摩擦身体发出声响,都是统一且顺滑的。 这一套流程下来,周围的百姓、禁军、官员,连带着庆帝本人都集体失了声。 这群士卒......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成? 第249章 沙子?你是拿买主当傻子! 古人哪见过这种场面啊。 他们没生在后世,面见过种花家阅兵的风采。 也没看过清宫戏,没听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等朝拜之词。 只觉得眼前的场面煞是好看,又提气,又让人舒服。 妇人觉得月事都不痛了,老人觉得血栓都通了......就连城墙根上的狗,都热血沸腾地后踹一脚,将墙砖踢了几块沫子下来。 片刻过后,百姓们回过神来,爆发出一阵激动的叫喊声: “彩!!!” 庆帝也是站起身,上前一步扶住贺从龙的手臂,笑道: “朕往日只听闻奉军战无不胜,今日一观军容,方知奉军为何战无不胜。” “贺从龙是吧?这些兵你带的好啊,真乃雄壮之师!” 贺从龙连忙道:“末将不敢居功,皆赖陛下圣明,奉王治军有方,末将不过是奉命行事,恪尽职守罢了。” 庆帝闻言,龙颜大悦,抚掌笑道:“哈哈,贺将军谦逊!奉王贤明,朕深知其能,但若无良将统帅,军心何以凝聚?将军不必过谦,朕今日便要嘉奖尔等忠勇。” 贺从龙连忙下拜谢恩,却被庆帝一把扶住:“好了,不必和朕多礼。” 庆帝又命随行侍从传令,赏赐奉军将士酒食,并安排住处。 贺从龙早就下了命令,奉军将士们自是领命谢恩,没搞在燕王面前那套。 不听燕王号令,那是奉军军纪严明。 可若是不听庆帝号令,怕是第二天自己这群人就被埋在京郊乱坟岗了。 庆帝又对贺从龙笑道:“贺将军,今日朕设宴于宫中,以示嘉奖,将军与朕入宫同享盛宴。” “我那皇儿一去就是大半年,朕甚是想念,贺将军可要多和朕说说奉地之事。” 贺从龙再拜,面露感激涕零之色:“末将遵旨,多谢陛下隆恩!” 于是,贺从龙随皇帝车驾入宫,赐宴于金銮殿上,朝中也有百官作陪。 宴是好宴,但却不奢华。 皇帝明显心情不错,让贺从龙坐在圣位之下。 贺从龙拒绝几次,庆帝一再不允,只得如坐针毡地坐下了。 席间,君臣共饮,气氛融洽。 庆帝对奉军的忠诚与勇武赞不绝口,贺从龙则谦恭有礼,尽显大将风范。 不过关于李彻的事情,庆帝却是一句没问。 带到宴席结束,庆帝让百官散去,招贺从龙去养心殿相谈。 贺从龙明白,真正的考验要来了。 到了养心殿,庆帝不再如宴席上那般端着架子,径直坐到桌案后。 贺从龙则恭敬地站在一旁,目光一瞥,顿时愣了下神。 却见庆帝身后放着一个鸟架,里面竟是装着一只羽毛鲜艳的鸟儿。 只是这鸟儿怎么看怎么熟悉,好像是关外林中那种名为‘飞龙’的野鸡呢? 看到贺从龙还站着,庆帝笑道:“自己找地方坐,黄瑾,上茶!” 贺从龙连忙收回视线,谢恩过后,小心翼翼地坐庆帝下方的。 一杯醒酒茶摆在二人面前,庆帝拿起喝了一口,微微点头。 “此茶不错,贺将军也尝尝,朕看你可否能尝出些门道来?” 贺从龙抿了一口,一股熟悉的微苦气息传来。 “这茶......可是加了辽参?” “正是,老六这孩子孝顺,给朕送来的辽参的确不错。”庆帝回道。 贺从龙知道皇帝这是在找话题,连忙沿着庆帝话说下去:“殿下仁孝,此次末将入关来,殿下特意让末将给陛下您捎来一些东西。” 庆帝顿时笑道:“朕看你做事稳重,怎么也学会哄骗朕了?” “朕可是知道,你们商队只在北方卖货,要是朕没下旨意,根本不会到南边来,那老六如何会让你捎带东西给朕。” “陛下明鉴,末将不敢欺骗陛下。”贺从龙连忙解释道,“给您的贡礼是早早准备好的,待到商队回程之时,自会派人送上。” “只是没想到陛下招臣而来,倒是省了这许多功夫。” “哦?”庆帝轻轻放下茶杯,“老六让你捎带什么了,朕倒是想看看。” “像是白酒、山货、皮毛、辽参等物,之前殿下就已经奉过,末将也不多叙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奉国工厂搞出来的新玩意儿,像是玻璃器皿,给陛下挑了最好的十尊。” “还有一种小物件,殿下命名为打火机,可用来生火,比火折子更方便。” “还有一物,名为千里目,也是用玻璃制成,可远视十里之外,清晰无比。” “缴获契丹的铜人、金刀、良马若干......” 贺从龙如数家珍,庆帝面带微笑地一一听着。 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但主打一个面面俱到,且富有心意。 如此看来,贺从龙还真没撒谎,还真是老六的手笔,也只有他愿意送这些满是真心实意的小物件。 可偏偏这些小物件,更能讨自己欢喜,自己哪个都想拿来把玩一番,那些特产也都在吃。 其他藩王送来的古董字画、夜明宝珠,自己连看上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对了,您看末将这脑子。”贺从龙拍了拍脑袋,“有一物最是重要,乃是殿下亲自为您制作的。” “老六为朕亲做的?是何物?”庆帝闻言,立刻来了好奇心。 贺从龙连忙道:“此物宝贵,臣随身带在身上。” 说罢,向身侧的黄瑾行礼:“黄公公,末将的行囊在宫廷侍卫处,可否帮忙取来?” 黄瑾面带笑容:“自无不可,将军稍等。” 不多时,黄瑾便带着贺从龙的行囊回来了。 贺从龙从中取出四个小盒子,轻轻摆放在黄瑾拿来的托盘之中。 庆帝看着托盘中被铁丝箍住的两个玻璃片,好奇地问道:“这是何物啊,倒是没见过?” 贺从龙连忙上前,拿起一个戴在脸上:“此物名为眼镜,陛下可如末将这般戴上一试。” 庆帝点了点头,拿起一副眼镜,戴了上去。 霎那间,眼前的事物突然变得清晰数倍,之前看着模糊的轮廓,此刻已经能看到些许细节。 “此物如此神奇!好东西!好东西!”庆帝大惊失色。 贺从龙又道:“殿下说过,这眼睛是有度数的,却不知陛下您用什么度数合适。” “当多试几副,选用其中最清晰的,平日里办公读书佩戴上,便能视物清晰。” 庆帝从善如流,拿起四个眼镜挨个试了一遍。 第一个还算不错,第二个更加清晰,但第三个、第四个就有些昏沉了。 “陛下戴第二个即可,这第一个度数低了,后两个度数高了。” 庆帝戴着眼镜,只觉得周遭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心情自是大好。 看向一旁的黄瑾,笑骂道:“好久没如此清楚看人了,你这老狗怎么又老了许多,当真丑!” 黄瑾虽是被骂,但却感动得热泪盈眶:“陛下能看清奴婢就好,奴婢......奴婢喜不自胜。” 挨骂也是要分人的,平常大臣敢这么骂自己,自会暗地里给人穿小鞋。 但若是庆帝骂自己,那就是君恩,听了一通骂可是浑身舒坦,没准能多活十年呢! 庆帝笑着指了指黄瑾,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问向贺从龙: “奉王怎知朕视物不清?” 贺从龙从容道:“殿下在奉国多想念您,每每与我等谈及陛下,皆是泪流满面,只说昔日父子相处的场景似在眼前。” “殿下说您事必亲躬,每日都批奏折到半夜,眼睛靠得越来越近,想必是视力不好。” “奉国搞出玻璃之后,殿下无意间发现了玻璃的此等妙用,立刻想到了您。亲自熬夜打磨了七天七夜,才做出了这四副眼镜,让末将送给陛下。” “此物不比其他玻璃器皿,需要认真打磨,耗心耗力。不过知道您的度数就好办了,回去再打造几副,给您备用。” 庆帝叹息一声,神色复杂:“彻儿有心了。” 戴着眼镜缓缓坐下,庆帝咽了一口茶水,压住心头思绪。 在此抬头时,眼中的情绪已经收了不少:“朕听闻,你这一路而来,收获颇丰。” “尤其是那玻璃,据说每个都能卖出几百金的天价,而且还供不应求,可是真的?” 贺从龙心中一震,知道皇帝这是要问正事冷,连忙道:“不敢欺瞒陛下,的确如此。” “嗯。”庆帝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这玻璃之物,成本几何啊?” 贺从龙心中一顿,开口道:“回陛下,此物所需的原材料倒是便宜,但其成本主要在制作工艺之上。” “需用坩埚窑加热,温度控制严苛,制作出来之后还需娴熟的匠人吹制成想要的形状。” “即便如此,每一窑做出的玻璃也有很多残次品,气泡较多的问题很难解决,只得砸碎。” 庆帝何等老谋深算,见贺从龙说了这许多,顿时微微一笑:“你呀,不必推三阻四,只说那玻璃的原料贵不贵?” 贺从龙心知瞒不过去了,只能如实道: “原料......主要用的只有一物......沙子!” “何物?沙子?!”庆帝瞪大眼睛。 “咳咳咳,正是沙子。” 庆帝闻言哭笑不得,拿沙子做的东西,卖人家百金? 这个老六!做东西用的是沙子,把买主当成了傻子! 第250章 君臣奏对 听到庆帝的话,贺从龙心中一阵无奈。 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发生了,皇帝和朝廷还是注意到了玻璃,知道这是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 但偏偏自己没办法撒谎,因为那样不仅犯下了欺君之罪,还会让皇帝对殿下失去信任。 到时候不仅玻璃保不住,整个奉国都会失去大庆的信任,因小失大。 “如此说来,这几日你们没少赚吧?”庆帝又说道,“一个玻璃器买几百金,你至少卖出了五六百个,加起来多少了?” “至少有十多万金?!” 贺从龙面露尴尬之色,拱手道:“陛下......圣明。” 在中国古代,金价的度量衡制度随着朝代的更替和经济的发展而不断变化。 黄金一般都用来做大宗交易,在市面上并不流通,地域不同金价也有所改变。 但?在多个朝代中,一金约等于十六两?这一换算关系,一直保持相对稳定?。 大庆也是如此,一金为十六两。 十多万金换算成银两,那可就是二百多万两! 庆帝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个数字震惊到了。 整个大庆一年收上来的税赋不过两千万两,老六搞出来的一个玻璃,竟然能挣出十分之一的大庆税赋! “你们啊......”庆帝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好奇地问道,“彻儿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贺从龙连忙回道:“陛下有所不知,为了彻底掌控关外之地,殿下在四处战略要害地点分别建城。” “这迁徙百姓,建造城池,修建道路,皆需大量钱财,奉国财政早已经入不敷出。” 庆帝微微点头:“这倒是正事......” “只是你们如此高调,朝廷上下皆知玻璃昂贵,能卖出天价。便是朕有心帮老六遮掩,也挡不住众口铄金。” 贺从龙立马道:“陛下,可是要奉国把那玻璃配方......” 庆帝摆着手打断:“这话就不必说了,朝廷今年的确困难,但朕也不会拿儿子的买卖,去填自己的窟窿。” 这就是庆帝最大的缺点了。 好听点是重亲情,难听点就是心中只有家天下的概念。 在庆帝看来,这大庆都是李家的,土地上的人也都是李家的。 庆帝对百姓的确不错,但那是因为他把百姓视为私有物。 而之所以打压世家,是因为他清楚自己没办法完全掌控世家,不可能把世家纳为自有。 而世家又在侵占百姓的利益,那就是在侵占自己的利益,自然要打压。 玻璃之物也是如此,反正是从世家豪族那里收割财富,进了李家的口袋里,自己收割和自己的儿子收割没什么区别。 庆帝看向贺从龙,稍微顿了顿,才再说:“玻璃之利润丰厚,但朕也知彻儿镇守关外不易,这样吧。” “朕给你们三年时间,这三年只有你们奉国能出售玻璃,获利也全归奉国所有。” “三年之后,奉国依然能售卖玻璃,但要给朝廷上交一份配方。朕会让工部配合,成立一个玻璃司,专管玻璃之事。” “你看,朕如此处理可好?” 贺从龙闻言大喜,连忙拜谢道:“再好不过,末将替殿下谢恩。” 当初离开奉国之时,李彻就玻璃之事嘱咐过贺从龙。 朝廷想要强行掺和进来,那就让他们来,反正自己的生财之道多得是,不差玻璃这一项。 不过至少要保证奉国依然能售卖玻璃,这样靠着奉国先进的工业体系,依然能小赚一笔。 而现在庆帝不仅让奉国继续售卖玻璃,还给了三年的独家售卖权,这种好事自然要答应下来。 毕竟玻璃不是什么刚需商品,别说三年时间了,只给奉国两年时间,就足够将大庆的玻璃市场份额占领得差不多了。 至于三年之后嘛...... 虽然朝廷也能生产玻璃了,但奉国那时候的玻璃产业早就进化,估计都能生产磨砂玻璃、变色玻璃、超白玻璃了。 “先不必急着谢,朕问你......”庆帝摆了摆手,“奉国此次得了如此巨款,打算怎么用啊?” “殿下有令在先,将所得利润的一半换为铜钱,另一半则全部用来购买物资。” “哦?”庆帝抿了口茶,“你们都缺什么物资,说来听听。” “主要就是一些关外奇缺的物资,像是盐、铜、茶叶、陶瓷等。” “除此之外,就是过冬用的御寒物,尤其是各种布匹,奉国的缺口很大。” 庆帝点了点头:“这些东西朕也不多,这样吧,你到帝都集市去收购,朕会派户部官员帮你,尽量先满足你们的需求。” “不过,日后你们奉国商队每次入关,都要到帝都一趟,购买完物资再回去,算是对朕的回报,如何?” 贺从龙这才猛然惊醒。 庆帝此举,看似给了奉国三年专卖权,让出了大部分利益。 可实际上,商队用在世家那里挣到的钱,在帝都购买各种物资,直接充实了帝都商人、百姓的口袋。 如此一来,这些钱实则还是留在了关内,或者说是留在了庆帝的手中。 奉国卖掉玻璃挣到了钱,百姓和商人又靠卖给商队货物挣了钱,庆帝也通过此举促进了帝都经济。 谁亏了?谁也没亏,此乃三赢啊! 既然对大家都有好处,贺从龙自然是欣然接受:“末将遵命。” 庆帝微微颔首,对眼前这位将领更加满意:“你不错,懂礼仪,知进退,有勇有谋,怪不得彻儿如此看重你。” 贺从龙连忙谦虚道:“末将当不得陛下如此夸奖,奉国武将如云,末将只负责训练新兵、守备城防,实在是排不上号。” “排不上号?”庆帝浅笑道,“你啊,还是不懂彻儿的心意。” “就说练兵、守城这两件事,岂是普通武将能做的?新兵乃是一支军队的根基,城池更是一国之中心。” “此二者如此重要,若非完全信任,彻儿岂会全部交由你?” 贺从龙心中微怔,目光如炬。 他作为最早跟随李彻的将领,却一直负责大后方,出关后完全没有独自领军的机会。 虽说他知道这是因为殿下信任自己,但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但听皇帝的意思,似乎殿下比自己所想得还要信任自己,甚至远超其他将领。 看到贺从龙陷入沉思,庆帝决定顺手再帮儿子安抚一二。 于是继续道:“你可知镇国公薛先觉?” “当然知道,开国六公爵之一,乃是陛下一统天下的大功臣。” “嗯。”庆帝微微点头,“你又可知,朕起兵之后,负责操练新兵,稳坐大后方的,正是他薛先觉?” “这......”贺从龙瞪大眼睛。 他毕竟只是盐贩出身,对这些开国功臣有所了解,但却不知他们具体有什么功劳。 “负责镇守山海关的薛镇你总知道吧,他就是薛先觉之子,今年不过二十多岁。” 看到庆帝含笑的眼神,贺从龙恍然大悟。 是啊,薛镇不过二十多岁,却能负责镇守山海关这天下一第一关,可见皇帝对他薛家的信任。 庆帝拍了拍贺从龙的肩膀:“好好干,日后你也要做奉国的薛先觉!” “末将必不负奉王殿下,不负陛下所望。”贺从龙动容道。 庆帝又问了问奉国如今的情况,贺从龙一一作答。 直到庆帝谈性渐渐退去,这才命黄瑾将贺从龙带出皇宫。 黄瑾面带笑容引着贺从龙走出皇宫,外面天色已晚,他安心领路,并未和贺从龙搭话。 直到送到皇城门口,黄瑾这才站住脚步:“前面就是宣武门了,将军可自去。” 贺从龙刚准备抬手感谢,却听黄瑾用只能让两个人听清的声音说道: “郑国公一直在皇城外等着,将军要小心。” 贺从龙面露愕然之色,面前的黄瑾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嗓音: “贺将军替奴婢给奉王殿下带个好。” “是,多谢公公。”贺从龙反应过来,拱手一礼。 黄瑾笑了一下,转身缓缓消失于黑夜之中。 贺从龙在两个锦衣卫的护送下,向宣武门外走去。 心中还在思索着,郑国公等自己做什么? 自己不过是一个盐贩,未遇见殿下之前还是罪徒,怎么会和堂堂国公扯上关系。 未等他想清楚,已经走出了城门。 门外,一个彪形大汉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十多个壮硕的家丁。 两名锦衣卫立刻上前一步,呵斥道:“何人,皇城重地,不可逗留!” 那彪形大汉缓缓道:“本公常磐!” 锦衣卫顿时面色一变,拱手道:“原来是郑国公,不知您有何事?” 常磐扫了二人一眼,指向后方的贺从龙:“与你等无关,本公是来找他的。” 锦衣卫闻言,面露难色:“郑国公容禀,我等受皇命护送贺将军......” 未等锦衣卫说完,贺从龙主动走上前,轻声道:“二位送贺某至此即可,不必再相送了。” “贺将军,您确定?”一名锦衣卫皱眉道。 “无妨。”贺从龙点了点头,看向马上的常磐,“郑国公找末将应是有事相商?” “没错。”常磐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奉国的将领,倒是有点胆气。” “本公欲邀请你去府上做客,可敢来?” 贺从龙轻笑道:“有何不敢,郑国公请。” “哼!”常磐冷哼一声,调转马头,“给他分一匹马。” 一旁的家丁牵来一匹马,贺从龙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随即翻身而上,骑马跟在常磐身后。 第251章 常磐:还我女儿来! 郑国公的府邸在帝都中并不算大,没有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反倒显得有些朴素。 但贺从龙知道,这位郑国公的家财可谓是深不可测。 其父初代郑国公常无敌,也是开国六公爵之一,一生征战,功勋卓着,却也嗜杀成性,尤喜屠戮俘虏。 坊间传闻,常无敌就是因为杀俘太多,折了福报,故而英年早逝。 而这位初代郑国公喜欢的可不仅仅只是杀俘,掠夺宫殿、搜刮财富的勾当也没少干。 在这个年代的将军都如此,只不过这位初代郑国公做得更过,手段更狠辣些罢了。 常无敌死后,长子常磐继承爵位。 这常磐也是军旅出身,虽无赫赫战功,却也并非纨绔子弟。 他虽袭了爵位,却未掌兵权,反而约束族中子弟,行事低调。 贺从龙随常磐一路来到郑国公府。 常磐毫不客气地下了马,径直入了府,独留贺从龙一人站在原地。 看到常磐这个态度,贺从龙就知道来者不善。 然而贺从龙倒也没什么可怕的,除非这位郑国公脑袋有问题,否则不可能对自己这个奉将下手。 贺从龙轻甩披风,拾级而上。 台阶两侧,几名身着粗布衣衫,腰挎佩刀的家丁肃然而立。 从这些人身上的气质,贺从龙一眼就看出,他们绝对是军旅出身的老兵。 常磐不在军中担任实务,那这些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肯定是随常无敌南征北战的那批亲兵,现在是常家的部曲。 几名百战精兵扶着刀,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若是个胆子小的,怕是已经吓得不敢动了。 贺从龙却神色如常,昂首阔步,在众人注视下踏入郑国公府。 果不出他所料,这些常家部曲看似凶悍,实际上并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一路穿过前院,诺大的国公府内也没什么豪华的装饰,只能算得上干净整洁。 踏着青砖铺成的道路,在一名国公府下人的带领下,贺从龙来到后院。 后院很大,还是没什么装饰,连个假山都没有。 周围安置着两排兵器架,还有打熬力气的石锁、石板,倒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军营。 常磐稳坐兵器架中,手中长柄斧闪烁寒光,眼神如鹰隼般锁定贺从龙: “擅长使什么武器?” 贺从龙一怔:“嗯?” “本公问你擅长什么兵器?”常磐声如洪钟,带着一丝轻蔑,“奉国的将领也是和契丹人打过仗的,不会不通武艺吧?” 贺从龙皱了皱眉,开口道:“长刀。” 常磐点了点头,随手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凤嘴刀,凌空掷向贺从龙。 贺从龙单手接刀,腰身一沉卸去力道,刀锋挽出一道寒芒,稳稳立于地面。 常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仅此一手,便知这奉将并非泛泛之辈。 “郑国公这是为何?”贺从龙问道,“末将受邀前来做客,并无和您比拼武艺的心思。” 常磐冷笑一声:“军中儿郎,刀剑便是见面礼!” 话音未落,常磐身形暴起,手中长柄斧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取贺从龙面门。 贺从龙挥刀荡开这一斧,手中传来的反震力让他不由得握紧刀柄。 心中暗道,这郑国公虽是二代,却也膂力惊人,没有数年苦功难以练就。 “郑国公当真要动武?”贺从龙奋力压下常磐的攻势。 “少废话!本公今日便要替陛下掂量掂量奉王麾下将领的斤两!” 说罢,抽出长斧,一个后撤让出距离,双手蓄力横扫一击。 贺从龙身体前倾变招,长刀挡住的同时,跑位到常磐的攻击范围外。 感觉到常磐战意已决,贺从龙也不再多说,四肢百骸有血气上涌,开始动用真功夫。 在奉军高层中,贺从龙算不上最能打的。 无战事时,将军们闲来无事,也会在校场上比武对练,贺从龙的战力也就算个中等。 但,马克思他老人家告诉我们,辩证地看待问题。 贺从龙强不强,要看他的对手是谁。 奉军里的那都是什么怪物? 胡强、越云、杨璇,都是当世一等一的猛将...... 贺从龙在他们当中能排个中等,放在游戏里至少是武力值超过90的一流武将。 两人酣战数十回合,常磐渐渐气力不支,动作迟缓。 反观贺从龙,气息平稳,目光如炬,越战越勇。 常磐怒吼一声,手中长斧如雷霆万钧般劈下。 贺从龙提刀上撩,一斧一刀对碰在一起,发出一片绚丽的火花。 随后,两人各自后退数步。 贺从龙只是退了两三步,便定下了身子。而常磐则是不受控制地连退七八步,手脚发麻,甚至有些握不住兵器了。 常磐默默放下长斧,看着贺从龙咧嘴一笑:“不错,还真不是水货。” 贺从龙竖刀而立:“国公可要再战?” 常磐摇了摇头:“不打了,到底是上了岁数,比不过你们这些沙场宿将。” 贺从龙闻言也是松了口气。 他也不想打下去了,毕竟两人学的都是沙场杀敌的功夫,不是江湖上的把式。 再拼下去,怕是必须有一方见血,才能分出胜负。 当然,见血那一方大概率是这位郑国公...... 常磐将手中长斧一丢,大口喘息地坐到一旁的石凳上。 “可知本公为何找你?” 贺从龙也放下长刀,摇了摇头:“末将不知,我应当未曾冒犯过您。” “你是没有!”常磐吹胡瞪眼,“你家殿下可太冒犯了!” 贺从龙不解:“我家殿下在关外,如何会惹到您?” 常磐紧紧盯着贺从龙,见他面上的疑惑不似作假,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如此看来,还真不是奉国君臣将自家女儿掳走的,八成是那她自己跑出去的,那疯丫头能干出这种事来。 “我问你,我常家女可在奉国?”常磐问道。 贺从龙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我女名凝雪,今年十七岁,你仔细想想,再回答我!” 贺从龙眼睛瞪得更大了:“常凝雪是您的女儿?!” 常磐一拍凳子,怒道:“这疯丫头,果然在奉国!” 贺从龙也被这消息惊得不轻,他知道常凝雪应该是从某个大家族中跑出来的,但没想到这么大...... 堂堂国公之女啊?跟着殿下跑到关外去了,也怪不得人家郑国公急成这样。 “你认识我女儿?”常磐又问道。 贺从龙沉默了一下,还是如实道:“我们是同......同志。” 常磐也不是大字不识的粗鄙武夫,自然知道‘同志’的含义,不由得惊道:“你们奉国让女子当官?” “不对不对!凝雪都在奉国当上官了?!” 得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炸裂,常磐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贺从龙认真道:“她现在是奉军医护营统领,负责操练医护营女兵,只比我低了半级。” 常磐只觉得头痛欲裂。 自家女儿的确从小舞枪弄棒,身手也算不错,三四个军汉不得近,教些个女娃娃倒也勉强。 可他之前完全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啊,本来因为自家女儿是去刺杀奉王,然后被关押起来了呢。 结果人家不仅混入奉国,而且还混得风生水起。 “本公不管什么医护营,什么统领。”常磐索性放弃思考,“赶紧把人给我送回来!” “不行!”贺从龙严肃道。 “你说什么?”常磐虎目微张,一股悍勇之气油然而生。 “末将说,不行!”贺从龙不卑不亢。 “常统领是奉将,来去由不得您,也由不得她,需得殿下说了算。” “若是殿下允许,末将自是没有意见。可此刻殿下不在此地,末将不可能答应您!” “好好好!不愧是奉王之爱将,果然忠勇。”常磐怒极反笑,“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给奉王带个话,我只给他两个选择!” “要么把我女儿送回来,本公看在他为国开疆拓土的份上,既往不咎。” “要么......” 常磐眼睛转了转,话锋一转。 “我女儿正是待嫁之年,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原本的婚约也作废了。” “奉王要向圣上求婚,迎娶我女儿做王妃!” “如此,不仅之前之事本公不再追究,常家也会全心全意站在奉王的一边,甚至助他争夺那个位子!” 。。。。。。 贺从龙从郑国公府中走出,脸上还带着茫然。 门后大门关闭,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这才把他唤醒。 回头望了一眼,贺从龙轻轻摇了摇头。 这算什么事啊,自己是来经商的,不是来当红娘的。 郑国公虽然态度蛮横,但还是明事理的,知道此事为难自己也没用。 协商不成,只能将自己放走。 但在言语中多暗示,希望自己能劝说殿下,同意这门亲事。 贺从龙哪敢替李彻答应,只能答应自己会如实汇报,至于殿下这么做,他就不知道了。 “唉。”贺从龙叹了口气,“不过殿下也是该娶个妻子,诞下子嗣。常统领有如此身世,也的确般配。” “不过我记得,殿下似乎不喜欢这种类型,反倒是对人妻......” 第252章 沉默的禁军将领 次日清晨,帝都军营。 嘟嘟滴滴嘟嘟嘟,嘟嘟嘟滴滴滴—— 一阵嘹亮的军号响声将禁军将士们从梦中惊醒。 士兵们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向营帐外黑漆漆的军营,满脸的茫然之色。 直到军官们大声呵斥的声音响起,他们才慌忙地披上甲胄,来到营地中心集合。 然而,军官们也是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那号角声是怎么回事。 只能听出来,似乎是从隔壁传来的。 隔壁军营一直是空着的,昨日奉军入城后,才收拾出来让他们暂时驻扎。 禁军将领们凑在一起,互相询问: “谁知道什么情况?这才卯时?,怎就都起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那号声是从奉军那边传来的,咱也没听过啊。” “这群北边来的家伙又搞什么名堂?昨天在街上弄了那么一出,今天大早上就开始折腾!” “行了行了,奉军待几日就走了,忍耐一下吧。” 禁军们对奉军的观感不佳,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军队就是一个互相攀比,弱肉强食的地方。 奉军入城时的风头太过,完全将三大营的禁军压在了下面,自然引起众人不爽。 最后还是一名副将站了出来:“好了,我去看看吧,应当是奉军在出早操。” 这位副将曾护送黄瑾去过朝阳城,知道奉军一直有出早操的习惯。 几个将军互相对视一眼:“同去!同去!” “这么早出早操?真不嫌累!” “走走走!一起去看看,这奉军的早操有啥特别的。” 将军们结伴上马,前往奉军驻扎的军营。 刚走到营门口,便看到成队成列的奉军士兵在围绕着操练场跑步。 还有伙长在队列外侧跑步跟随,嘴里喊着号令: “一二一,一二一!” 禁军将领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可刚看到这第一眼,面色齐齐一变。 尽管是日常的操练,奉军的队形依然整齐划一,远远看去像是被无形的直尺划分出来似的。 如此看来,昨日奉军进城还真不是在特意出风头,人家的队列本来就是这么整齐! 奉军哨兵早早就发现了,众多禁军将领连袂而来。 一名奉军校尉走出操练场,向众将拱手行礼:“见过诸位将军,不知诸位来此,有何贵干?” 众将皆是不语,还是那位去过朝阳城的副将开口解释道: “我等听到贵军营地有号角声,好奇之下前来查看,希望没有妨碍贵军。” 那校尉恍然:“原来如此,倒是忘记和诸位将军打招呼了,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贵军这是在操练?” “正是。” “不知我等在观摩可否方便,大家都挺好奇奉军的操练方法。” 校尉点了点头:“倒是无妨,诸位这边请。” 校尉引着禁军将领们向点将台走去,此处居高临下,能看清操练场的全貌。 看了一会,禁军将领们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这群奉军像是不知道累一样,一圈一圈跑,自他们来之后就没歇息过。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这是要跑多久啊?” 陪同在一旁的校尉回道:“按照奉军晨练制度,早操是两里长跑热身。” “每日两里?还只是热身?”一名禁军将军瞠目结舌。 他倒不是震惊两里这个数字,而是震惊于奉军操练的频率。 大庆开国才十年,军队还算是合格,未曾糜烂。 即便如此,普通的军队也只能做到五天操练一次,或是十天操练一次。 饶是禁军三大营这种戍卫帝都的精英部队,也就是三日一操。 士兵也是人,尤其是禁军士兵大多是帝都本地人士,平日里也都有事要做。 平日巡逻、站岗已经很累了,若是操练次数再增加,必然会引起军心动摇。 在今天之前,这些将军根本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日一操练的军队。 那校尉却是不知这些禁军将领所想,继续说道: “热身过后,还有俯卧撑、仰卧起坐、长短跑等项目,一般早操时间控制在半个时辰以内。” 有人问道:“如此劳累的操练,将士们没有怨言?” 校尉奇怪地看了提问的将军一眼:“这还劳累吗?其他特殊部队的操练任务更重,骑兵营还要练马术、弓弩营还要练射术、斥候营都是长跑十里的......” 那位禁军将军闻言,立刻不说话了。 怪不得人家奉军能打,怪不得人家有如此卖相,这是真玩命训练啊。 日常训练半个时辰,但今天场地、器材有限,只训练了四十多分钟。 即便如此,如此大的训练量,也足够让观摩的将军们齐齐噤声了。 早操后用早餐,士兵们自动排队前去领食物,队伍中无甚喧哗之声,只能听到偶尔几声攀谈。 “不知奉军一日几餐?”又有人好奇地问道。 古人实行两餐制,第一顿饭叫‘朝食’,称为“饔,大约在上午九点左右吃。 第二顿饭叫‘晡食’或“‘哺食’,称为飧。 一些贵族除了朝食、哺食外,还有?午食,一日共三餐。?皇帝的宫廷饮食,更是定制为一日四餐。 而普通人之所以用两餐,除了古代产能不够外,还与古代人们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紧密相关。 听得提问,那校尉也没隐瞒,回道:“奉军训练量大,所以要吃早中晚食,共三餐。” 将军看向冒着腾腾热气的肉汤,和人手一个煮鸡蛋,不禁又问道:“三餐都吃得如此丰盛?” “是啊,军中伙食标准是殿下明令需要贯彻的。军士每日饮食需有肉、有菜、有汤、有主食,丝毫不能差,若是餐食出了问题,是会死人的。” 众将闻言,更是默默无语。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肯定不会和普通士卒同食,不至于羡慕这点伙食。 但他们知道自己麾下军队的伙食情况,别说天天吃肉了,十天半月能开一次荤不错了。 更别提其中还有喝兵血,贪墨士兵粮饷的,麾下军队的伙食只会更差。 看到这里,禁军众将对奉军的嫉妒之心完全消散了。 怪不得那校尉愿意让众人观看操练,奉军这个训练方式,根本无法复制。 虽然那位校尉邀请吃早饭,但一众禁军将领哪还有这个心思,灰溜溜地告辞离开。 行到营门口,正好赶上贺从龙过来。 面对贺从龙,众人怎么都傲不起来,纷纷恭敬行礼。 倒是把贺从龙搞得一头雾水,这群眼高于顶的禁军将领,什么时候如此谦卑了? 但他也没多想,大步踏入军营中,开始擂鼓聚兵。 昨日贺从龙没有在军营中休息,而是去了庆帝给他安排的驿馆。 离了军营反而让他睡不着觉,于是便开始为昨日一天所遇之事做复盘。 想来想去,越发睡不着了。 这帝都果真与朝阳城不同,所见之人,所遇之事,无不透露着更复杂的事情。 就连那位郑国公常磐,看似鲁莽,但他真的鲁莽吗? 更别提那晚宴上的一个个大臣,老奸巨猾的大太监黄瑾,以及那位高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了。 贺从龙想了半宿,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留的时间越长,给自家殿下惹下祸端的几率越大。 不如赶紧买好物资,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 召集了士兵后,贺从龙马不停蹄地赶往集市。 却不想庆帝派来的户部官员,早早就在集市口等候了。 那官员倒是很殷勤,见了贺从龙后先自报家门,仔细询问了奉军所要购买的物资。 随后他让贺从龙稍候片刻,自已进入集市之中,再出来时身后已经多了十几位商贾。 “贺将军,您要的人下官都给您带来了。” “这几位是粮油店老板,这几位是布店老板,这几位是盐铁司的小吏......” “您需要多少货,和他们说就行,他们会想办法给您凑。” 一众人对着贺从龙行礼:“见过贺将军。” 贺从龙面露感激之色,看向那官员:“多谢了,如此倒是省了我许多麻烦。” 户部官员笑道:“这是我等该做的,只盼奉国军民用上这批物资,能多杀几个契丹人!” 贺从龙心中动容,这帝都虽然到处都是阴谋诡计,但也多有此等忧国忧民的官员。 他抱拳道:“必当如此!” 有了这些人配合,接下来的采购计划就顺利多了。 贺从龙拿出李彻给的清单,一项一项交代下去。 众人便按照清单去店铺里取货,货不够的还会去其他店铺调集。 不过一上午的时间,货物就凑得差不多了。 到了中午,所有货物已经配完。 奉军士卒们将货物装车,浩浩荡荡的车队从集市最东面排到了最西面。 贺从龙对身旁的官员感激道:“若没有你的帮助,怕是三天三夜也买不起这么多货,再次拜谢。” 官员笑了笑:“不必谢我,还是谢圣上吧,贺将军之事是陛下亲自过问的。” “没错,末将这就入宫面圣,然后就要出发了。” “陛下说了,贺将军配齐货物后就不必入宫了,尽早起程还能在入冬之前回到奉国。” 贺从龙微微一愣,随后对着皇城拱了拱手:“谢陛下厚爱,那末将就先行一步了。” “一路顺风。” “告辞。” 走出几步,贺从龙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来到那户部官员身旁。 在其错愕的眼神中,从腰间拿出一把短匕,塞进官员手中: “此物乃我军从一名契丹将领尸体上找到的,留给仁兄以作纪念。” 那官员握着那把匕首,神情激动:“这......这......” “收下吧。”贺从龙微微一笑,“待到下次贺某回京,必登门拜访。” “到时候,送你一把更好的契丹刀!” 说罢,摆了摆手,追上已经出发的奉军商队。 那官员握着那把短匕,望着商队离开集市,消失在视野之中。 直至身旁多了一道身影,他也未能回过神来。 “奉军之人与众不同吧?” 官员恍然惊醒,看向身旁之人,稽首行礼:“杜相,按照您的吩咐,下官给了他们最大折扣。” “奉国之人果真不同,那将军只字未提回扣之事,下官觉得他确是尽忠职守之人,尤为难得。” 杜辅臣微微点头,暗叹一声:“左相英明啊,做了一个好选择。” 官员眨了眨眼睛,小心道:“杜相,下官看这奉王却有人主之相,您何不也......” 杜辅臣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何尝不知,但陛下乃是雄猜之主,怎会允许两个宰相站在同一个皇子身后?” 第253章 陶潜到达朝阳城 贺从龙带着商队走出帝都的同时,一群人也来到了朝阳城的脚下。 “终于到了。”桓浩然抬头看着面前的雄城,默默念出车门上的三个字,“朝、阳、城。” “好名字,朝日初生,欣欣向荣。”马车中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老师,我们这就入城吧?”桓浩然回头看向马车。 马车的帘子缓缓拉开,陶潜的脸色稍显疲倦:“不急,且陪为师去这田里看看。” 众弟子自无不可,将陶潜扶下马车,簇拥着他向城外田地走去。 初秋的朝阳城,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中。 空气中带着些许凉意,但阳光透过云层,又带了些许的温暖。 秋天正是收获的季节,城外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金黄的豆田随着微风轻摆,仿佛在点头致意。 农民在田间穿行,时不时传来发自内心的笑声。 陶潜身着一袭素净的儒袍,手持竹杖,缓缓而行。 他身后的弟子们,个个神采奕奕,眼中充满好奇与激动。 陶潜望着这和谐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他转过身,对弟子们说道: “尔等可发现,此地种植之物多为菽,何也?” “菽能养地,可促进土壤肥力,亦能减少土壤侵蚀。”桓浩然回道,“奉地多种此物,说明这些田地多为刚刚开垦出的生地。” 陶潜微微点头:“不错,荒地不适合直接种稻米,只适合种菽。如此观之,这位奉王还真是懂农桑之人。” “走,且看看收成如何。” 陶潜带着弟子们走近田间,脚下的泥土松软而肥沃。 他俯下身,仔细查看田中菽的生长情况。 只见一株株菽苗茁壮挺拔,叶子翠绿欲滴,豆荚饱满而结实,颗粒如珠玉般圆润。 陶潜轻轻拨开几株豆苗,细细观察,不由得赞叹道: “此地菽长得如此之好,颗粒饱满,实属罕见。” “不过......”陶潜看向豆苗下方,“此地之土壤并非黑色,难道这并非羲正信中所说之‘黑土地’?” 众弟子面面相觑,大家都是初来乍到,自然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一名年轻弟子开口道:“先生,不如让弟子去寻一位农夫询问一下?” 陶潜轻轻点头:“客气些,莫要耽误人家耕作。” “弟子明白。” 年轻弟子走到田间,不多时便带了一名壮硕的汉子回来。 那汉子一副憨厚长相,但当看清陶潜一众人的打扮后,面上闪过一丝警惕之色。 “这位小哥,老夫初到这朝阳城,有些疑问,没耽误你耕作吧?” 汉子摇了摇头:“我正要去歇息,倒是不耽误,你们从北镇城来?还是从辽阳城来?” 陶潜没有作答,只是带着和蔼的笑容:“我等听说关外皆是黑土,可如今所见都为黄土,不知为何。” 此言一出,汉子眼神变得更古怪了:“殿下倒是和我们说过黑土,但种土在更北面,朝阳城这边一直都是黄土。你们若是从北边来,当见过黑土地啊?” “原来如此。”陶潜恍然地点了点头,“却不知这朝阳城种地耗费几何?赋税高不高?农民可还能承担?” “你这老汉,竟连此事都不知道吗?”汉子疑惑道,“殿下早就说过,奉国三年免税,不收苛捐杂税。” “种地所需的耕具、牲口、种子,皆由王府提供。” “哦?”陶潜面露惊愕之色,“竟是如此吗?” 三年免税,又不额外加税,那这奉国的财政如何运转?奉王如何养得起军队? 陶潜按下心中疑惑,继续问道: “那城中大族高官,可会从你们手中抢夺田地?” 汉子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何话,这奉国的土地都是殿下的,我等只有耕种权,更不可私下交易。” “等一等,你等连这些事情都不知,绝非奉国之民,你们到底是何来头?如实说来!” 陶潜笑道:“怎不是奉国之民,就是了,就是了。” “不对!”汉子握紧手中农具,“我问你,但愿朝阳常照我土,下一句是什么?” 陶潜一阵语塞:“这......额。” 汉子挺直腰杆:“不知道吗?那我再问你,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下一句是什么?” “咳咳咳,倒是一首好诗,只是......”陶潜自是答不上来。 汉子顿时怒目圆睁:“此乃殿下亲作的劝农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此诗城中六岁小孩都能背诵,你等竟无一人知晓?!你们分明是契丹奸细!” 陶潜和众弟子错愕之时,那汉子已经三步并两步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高喊: “来人!抓奸细!抓奸细啊!” 见到这一幕,桓浩然心中顿感不妙,连忙道:“老师,产生如此误会,弟子去和他解释一下吧。” 陶潜刚准备点头,却见周围突然闪出一道又一道身影。 只见刚刚还在忙碌的农夫纷纷放下手中农活,抄起农具聚集而来。 就连农妇都拿起镰刀,跟在自家汉子身后。 在田埂上嬉戏的孩童更是撒腿就跑,径直跑到城门那边,手舞足蹈地对着守城士兵喊着什么。 “契丹奸细?好大的胆子!” “让一让,老子要给那奸细的脑袋锄下来,献给殿下做礼物!” “别想跑,城卫军马上就来!” “哈哈哈!俺招兵没通过,杀几个奸细也值了!” “围住!围住!老王家的,绕到他们后面,别放跑了奸细!” 陶潜和一众弟子瞠目结舌地看着一众凶神恶煞的百姓。 这奉国怎么回事? 先不说自己不是契丹奸细,平常的百姓遇见敌国奸细,不应该远远跑开,以免受到牵连吗? 哪有这样并肩涌上来,而且还都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你们到底是农民,还是士兵啊?! 未等陶潜想明白,周围的奉国百姓已经开始上来拉扯,试图将他们控制住。 弟子们当然不肯,只能一边挣扎,一边护住陶潜,并大声解释:“诸位误会了,我等也是庆人,是来投奔奉王的!” 有人怒喝道:“放屁!俺们奉国和大庆隔着山海关呢,你们怎么过来的?” “我等是桃源派之人,自有大庆官府发放的通关文牒!” “是庆人还是奸细,等我们拿下你们送给执法队,自然有分晓。” 以目前这个气氛,陶潜他们到底是不是奸细,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周围百姓越聚越多,在几个青壮的带领下一拥而上,说什么都要拿下这群‘契丹奸细’。 弟子们奋力挣扎,然而双拳难敌四手,瞬间被放倒一大半。 好在关键时刻,守在城门的军士们赶到,这才让乱局没有进一步发展。 朝阳百姓虽然热心且彪悍,但出对奉军将士还是很信任。 见到士兵们来了,大家这才停了手,让士兵们处理这些奸细。 被百姓们放倒的桃源派弟子灰头土脸地站起身,随后便看到一把把闪着寒光的长矛。 众多百姓七嘴八舌,把情况说了个大概。 “带走!带走!”为首的军官一挥手,“管他是什么人呢,去执法队一趟就清楚了。” 士卒们压着陶潜等人向城内走去。 众弟子气愤填膺,陶潜倒是气定神闲,只觉得有些新奇。 老爷子年轻时周游各地,向众多反王传播思想,什么场面没见过。 那些反王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物,可比这些奉国百姓粗暴凶残多了。 陶潜更在意的是,这些百姓竟如此拥护奉王,甚至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替奉王捉拿所谓的‘奸细’。 如此看来,这位奉王当真和其他藩王不同。 陶潜脸上挂着浅笑,心中对李彻的好奇心又重了几分。 第254章 礼贤下士的奉王 朝阳城,执法司。 作为奉国的暴力执法机构,执法司的构成并没有脱离军队。 其人员大多出自奉军,基本都是伤残退役的老兵,和未能通过新兵选拔的预备役。 目前朝阳城的执法机构有两个,一个是李彻的亲卫军,另一个就是执法司。 亲卫军作为奉王亲兵,执行的都是军法,负责清理叛徒、贪官、内奸。 好在如今的奉国政治还算清明,亲卫军并未执法过几次。 而执法队面对的是百姓,负责治安、巡逻、搜查等。 执掌执法司的也是老熟人,王三春的胞弟,王老四。 王老四在军中是一朵奇葩,他虽也算是奉军元老,但好文不好武,带兵的本事也是平平无奇。 不擅兵法,却极为擅长处理坑蒙拐骗等恶性事件,负责执法司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当一众军士押着陶潜等人进入执法司大堂时,王老四正坐在桌案之后,捧着一本书读得兴起: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真其独也。” 下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慎。” 王老四轻轻抬起头,却见眼前一位长相如寻常老农的老者,正眉头紧锁地望着自己。 “你说什么?”王老四问道。 老者摇头道:“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加重)其独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在别人见不到的地方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也不要因为微小的事情而不拘小节,君子要慎独,即使一个人独处、没有人注意,也要谨言慎行。” 王老四面露恍然之色:“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一直不解其意。” 放下书本,王老四面上多了几分尊敬:“老丈是读书人?” 陶潜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倒是读过几本书。” “如此甚好,我还有几个不解之处,不知老丈能否为我解惑。” 见到王老四和陶潜都聊起来了,一旁的军士连忙开口道: “王统领,此人或许非是良民,在田间鬼鬼祟祟刺探情报,被百姓们捉拿住,扭送而来。” 王老四微微皱眉:“你怀疑人家是奸细?” 即便面对王老四这等高官,那军士也丝毫不畏惧,不卑不亢道: “这些人身份不明,又向百姓们问东问西,不是契丹奸细是什么?” 王老四看向一脸坦然的陶潜,又看了看他身后一众弟子,随后笑着说道: “百姓们多虑了,契丹人野蛮粗鄙,如何会派读书人来当奸细?” 王老四用审视而恭敬的目光看向陶潜:“这位老丈,你可是从大庆而来?” 陶潜面露赞赏之色:“这位统领好眼力,老朽久闻奉王大名,特从大庆而来,投奔奉王殿下。” “竟是如此?”王老四闻言愈加敬重,“先生大义,受某一拜。” 说罢,他还真起身,对着陶潜认认真真拱手行了一礼。 这一次,陶潜脸上的赞赏之色隐隐转为惊讶了。 一个连《礼记》都不能熟读的武夫,竟能如此礼贤下士。 由此可见,这位奉王不仅受百姓爱戴、略通农事,在识人用人上也不简单啊。 “先生且在此稍等,我去和殿下请示一下,尽快让您去王府见驾。” 陶潜自无不可,客气道:“多谢统领了。” “还请先生通个名讳,我也好向殿下提及。” 陶潜浅笑道:“老朽姓陶,名潜,江州人士。” 王老四大惊,连忙起身来到陶潜面前,声音紧张地问道:“可是桃源派泰斗,陶潜陶夫子?” “老朽不才,却有此虚名。” “哎呀呀!”王老四惊喜地上前扶住陶潜,“竟是陶夫子当面,王某有眼不识泰山,慢待了夫子。” “殿下翘首以盼桃源派高徒多时了,没想到您竟是亲自来了。” 王老四看向众人:“诸位都是桃源派高徒?” 桓浩然插手行礼:“高徒不敢当,我等担忧老师,自要侍奉左右。” “好好好!”王老四喜极,“某这就去告知殿下......不!诸位随某来,现在就去面见殿下!” 见到王老四如此重视自己,陶潜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还是通报一下吧,万一奉王殿下在忙呢?” “无妨,无妨。”王老四笑着摆了摆手,“其他人见殿下自是要提前说,陶夫子您来了,越早让殿下知道越好。” 陶潜闻言,虽知道王老四此言有拉拢之意,但还是心中一暖。 在大庆闯荡多年,周旋与各路豪杰反王,陶潜遇见过太多钉子了。 软钉子还好,人家碍于自己的名声,只是好吃好喝招待着,却不听从自己的意见。 遇见硬钉子,挨打挨骂是经常的事,何时有人会对自己如此礼遇? 如此看来,这位奉王还真是求贤若渴,有明君之相。 王老四雷厉风行,立刻点了一班执法队,护卫着桃源派众人往王府而去。 一路上,陶潜看见百姓们面带笑容,在集市中自由自在地交易,孩童们在街边嬉戏打闹,老人们坐在树荫下悠然自得地下棋。 他不由得向王老四感叹道:“老朽一路北上,途径大庆各城,所见之处皆是民生凋敝,虽不至于民不聊生,但百姓也是面有菜色。” “却未想到,地处关外的朝阳城百姓竟能如此安居乐业,宛如置身桃源之境。此等景象,非贤君不可得也。” 王老四冷笑一声,他也是黔首出身,自然清楚百姓的困境。 若非官府无能,不理民生,他又何须跑到山上当土匪。 “那些官老爷高高在上,如何肯低下头看百姓一眼。” “我家殿下却是不同,待百姓是极好的。殿下常和我们说,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陶潜跟着默念了一遍,目色大亮,“此言甚妙,暗合孟子‘民贵君轻’之道,奉王殿下果然贤明。” 不是每个理论拿出来都能收买人心,不同的读书人,有不同的主张。 像是李世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主见,就是孟子思想的延续,偏向于以民为本。 而这种理念,朱元璋就不喜欢。 他觉得这不是臣子该说的话,甚至把这句话从《孟子》中删掉,又因此把孟子撤出了孔庙。 陶潜倡导以农为本,自是完全赞同这套理论,心中也是越发激动。 难道说,自己已经到了晚年,竟会碰到真正赞同自己的理论的君主吗? 未等陶潜过多联想,众人已经到了王府门口。 门口处早有一道身影焦急等待,看到陶潜之后,那人顿时激动上前,拜倒在地。 “学生......学生王羲正,拜见恩师。” 王羲正性情纯真,见到自家老师竟亲自来了奉国,早已感动到泣不成声。 “痴儿,快起来,快起来。” 陶潜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徒弟,也是心疼不已。 师徒见面,各自真情流露。 王老四将这一幕看在眼底,轻轻点了点头,这才真正放下戒备之心。 他虽然敬重文人,但也不是傻子,王羲正自然是他找来的,目的就是分辨这陶潜的真伪。 陶潜说自己是陶潜就是了?万一这群人真的是奸细,趁机行刺殿下呢? 将桃源派带到殿下面前是功劳,可若是将一群刺客带到王府,那可就成罪过了。 众将之中,王老四鬼点子最多,自然不会犯此等低级错误。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王老四换上一副笑脸,上前扶起王羲正:“王司农快起来,师徒团聚本是好事,莫要哭了,殿下还等着呢。” 王羲正这才擦了擦眼泪,看向陶潜:“老师快快入府,殿下日思夜想,期盼您好久了。” 陶潜等人到王府门口时,李彻正在收拾海鲜。 上次吃了葫芦岛送来的海鲜,李彻和奉国官员赞不绝口。 葫芦岛兵团团长周令也是个懂事的,从此之后便源源不断地将海鲜送入朝阳城。 李彻并未禁止此事,只是让王府出钱购买了一部分,另外一部分运到市场卖给百姓们。 待到手下亲卫来汇报之时,李彻正乐此不疲地拿着一个小刷子刷着手中的生蚝。 听闻亲卫的话,他先是愣了愣,随后惊喜地站起身:“全来了?连陶潜本人都来了?” 那亲卫回道:“陶潜来没来属下不知,但其中的确有一个老头。” “哈哈哈!那必然是陶潜了!”李彻将生蚝往地上一扔,瞬间有一道橘黑相间的身影冲过来,将生蚝叼走。 虎爷冲击,嗷呜! 李彻自是没功夫理这头傻虎,连忙对亲卫吩咐道: “快,大开中门,本王亲自去迎!” “是。” 李彻将手伸入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洗,随即迫不及待地往门口去。 刚走出几步,他突然顿住身体,思考了一下后,将脚上的两个鞋子甩飞。 又将头发弄乱一些,衣服拧了几个褶皱,这才向门外飞奔而去。 陶潜刚刚走上台阶,就听见王府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随后,便看到一名衣冠不整,光着脚的年轻人,一脸激动地向自己跑来: “可是陶夫子当面?您怎么来得如此之晚,让本王好是苦等啊!” 第255章 俭未必是好事 按理来说,为表示对人才的重视,君主都会摆出最庄重的排场,一丝不苟。 可李彻偏偏不拘泥于此。 谁说衣冠不整,跣足出迎,就不是重视人才了呢? 一代藩王,因为陶潜的到来激动至此,这还不够真诚吗? 曹老板的套路果真好用,陶潜看到李彻如此激动,顿时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老夫陶潜,参见殿下。” 陶潜纳头欲拜,可李彻的速度更快,伸手便扶住了陶潜。 “陶夫子一代大儒,小子怎敢受您大礼?”李彻笑着说道,“反倒是陶夫子不辞辛苦,远道而来,当受我一礼。” 说罢,李彻竟真的退后一小步,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一礼。 做戏就做全套,曹老板收买人心的这套技能是一套组合技,少一步李彻都觉得差点什么。 果然,陶潜哪里被人如此重视过,当场惊得话都说不出了。 不等陶潜反应过来,李彻上前一步挤走陶潜身旁的王羲正,亲自扶起老爷子: “陶夫子快快入府来,路途劳累,好好歇息一下。” 王羲正虽然被李彻挤走,但却是毫无怨言,只是满眼带笑地看着李彻扶着老师走入大门。 一个是自己的授业恩师,一个是自己准备效忠一生的主君。 两人见面便惺惺相惜,王羲正也为此而高兴。 “陶夫子有口福了,葫芦岛那边刚送来一批海鲜,正是新鲜的时候。” “本王等下亲自下厨,给陶夫子露上一手,尝尝我奉国的特产,也尝尝我的手艺。” 陶潜刚刚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天空,却见太阳已经西斜了。 细想一下,除了早上吃了一些干粮,自己一直没进食。 听见李彻这么一说,他顿时觉得腹中空荡,饥饿感也上来了。 “这......全凭殿下吩咐就是。” 进入王府中,陶潜看到四周毫无奢侈之物,陈设简单朴素,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座王府。 忽然,身旁传来一阵惊呼:“大虫!” 原来是小松听到动静,好奇地凑了过来。 小松如今已经是半岁大了,东北虎体型本就大,六个月的东北虎更是和普通成年虎差不多大小。 行走之间,已经有了百兽之王的风范,不熟悉它的人自然会被吓得不轻。 然而,还未等陶潜反应过来,却见身旁的年轻藩王飞起一脚,将扑上来的大虫卷了出去。 “去去去!一边玩去,莫要吓到贵客!” 那大虫被踢了一脚也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尾巴,看了众人一眼,向后堂去了。 李彻笑着向陶潜道:“夫子莫怕,此虎乃是我无意中救下,从小养在府中,绝不会暴起伤人。” “殿下英武不凡,有山君下山相助,此乃明君之相。”陶潜面色平静,摸着胡须赞道。 藏在身后的那只手,却是颤抖不已。 那可是山君啊!此等猛兽岂是人力能降服的? 可殿下这只山君不仅服服帖帖,殿下那一脚也是出人意料。 一脚能把一只山君踢飞,殿下的力气也绝对不小。 果然,圣明的君主都身具异象。 “哈哈哈,陶夫子说笑了,一只大点的狸奴而已。”李彻将陶潜扶到座位上,“夫子稍候,本王这就去让后厨准备饭菜。” 说罢,他还真的往后堂而去,亲自做饭去了。 陶潜何时见过这种人,更别提李彻还贵为藩王。 他问向王羲正:“殿下他,向来如此吗?” 王羲正笑着回道:“殿下他不拘小节,待人真诚,凡是有才有德之士,无不是真心对待。” 众人并不觉得李彻此举有什么不妥,毕竟真诚是必杀技,在哪个时代都好用。 至于什么‘君子远庖厨’的理论,也不是不让君子下厨做饭。 这句话出自《孟子·梁惠王上》,原文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也就是君子不忍听到动物被宰杀的声音,所以要将厨房安置得远一些。 恰恰相反,从商朝丞相伊尹擅长烹饪开始,一个君子会一手好厨艺,一直都是文雅的加分项。 没过一会儿,便有王府下人端来各种食物,放在众人的桌案之前。 海鲜有干烧海参、清蒸海鱼、水煮虾、烤生蚝...... 菜肴有飞龙炖蘑菇、酱棒骨、汆白肉、盐水鸭...... 直到李彻一身菜香气从后厨走来,这才停止上菜。 李彻爽朗道:“来来来,都吃都吃,尝尝我奉国的美食比中原如何?” 众人纷纷入座,陶潜位于主座下首,其他人只能坐在大堂后面。 李彻坐到主桌上坐下,拿起碗筷率先动筷,众人见状也开始动筷。 众人本就饥饿难耐,处于吃什么都好吃的状态。 关外东北的菜系更是主打一个浓油赤酱,一口下去直接回复海量能量,幸福感爆棚。 桃源派众人吃得不亦乐乎,大堂内只能听到碗筷磕碰在一起的声音。 唯有陶潜坐在座位上,看着满桌子的鸡鸭鱼肉,眉头微微皱起。 李彻察言观色,开口问道:“陶夫子怎么不吃?可是不符口味?” 陶潜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反问道:“殿下,老朽有一问,不知是否合适?” “夫子但说无妨。” 陶潜点了点头,面色严肃道:“朝阳城距离海边应有些距离,殿下将海鲜从海边送至餐桌上,是否有些过于耗费了呢?” 李彻恍然地看向陶潜,心知老爷子这是开始对自己的考教了。 他稍加思考过后,开口道: “先不提是否耗费,陶夫子您是觉得,身为君主就不应该骄奢,而是必须勤俭节约吗?” 陶潜严肃道:“自是如此,节俭之风能有何错?节省下来的钱财,也好造福于民。” 李彻笑着摇了摇头:“我对此倒是有不同的看法,节俭未必能有利于民,奢侈也未必有害于民。” “哦?”陶潜顿时来了兴致,“老夫愿闻其详。” “就说这些海鲜吧。”李彻指向桌子上的生蚝,“此物的确是从几百里外的海边运来,渔夫要从海中打捞,还要用海水保鲜,一路舟车劳顿送至餐桌。” “王府会出钱买下一部分,剩下大部分都会送到集市售卖,供其他百姓食用。” “陶夫子您想,本王和朝阳城百姓吃到了海鲜,渔夫靠劳动拿到了钱,又损耗了谁的利益呢?” 陶潜面露思考之色:“这......” “此举不仅没有损害百姓利益,反而促进了金钱的流通,并为朝阳城百姓增添一种食材。” “假以时日,本王爱食海鲜的名声传出,奉国人人效仿,必然会有更多人选择下海捕鱼。” “如此,岂不是让百姓多了一条生财之道,也解决了他们的就业问题?” 陶潜坐在座位上沉思不已,他似乎搞懂了什么,但却有些模糊。 李彻继续道:“这就是供需关系,乃是经济之道。” “所谓开源节流,节流永远解决不了百姓的贫困问题,唯有不断开源,让经济流动起来,才能藏富于民。” “而且其实运送海鲜并不算困难,如今奉国各城都通了水泥路,马车行驶在上面如履平地,葫芦岛到朝阳城一日就能达到。” 陶潜有些恍惚:“如此,节俭反而有错了?” 倒不是陶潜迂腐,只是中国人节俭的观念深入人心,甚至可以追溯到远古至殷商时期。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 现在李彻提出了一个完全与主流思想相悖的观念,陶潜一时半会自然是接受不了。 李彻摇了摇头:“节俭无错,但为了节俭而节俭,就是大错特错了。” “身为主君,节俭过度,官员自然也不敢花钱。所谓金钱不过是价值交换的工具,只有花出去的才叫钱。” “若是有钱之人都不花钱,而是将它们藏在库房中,死后带入地下。那么大庆的金银铜就会越来越少,百姓也会越来越贫瘠。” 陶潜深深看了李彻一眼,只觉得他似乎在内涵当今陛下。 不过仔细一想,陛下登基以来,节俭之风愈加猛烈。 按理来说,贪官应该越来越少,百姓的生活应该越来越好。 可走遍如今的大庆,陶潜实在看不到百姓掌握了财富,都是勉强度日。 若是按照殿下的理论,这一切的源头除了天灾之外,或许当今陛下也要负责。 当今陛下为了做出表率,可是停了不少前朝就有的各地朝贡,如茶叶、蜀锦、贡米等。 有很多人可都是专门靠这些朝贡为生的,当朝廷不再需要这些东西,这些人岂不是全都失业了? 想通这一点,陶潜顿时细思恐极。 李彻夹起一块鱼肉,塞入口中,鲜香味在舌尖化开。 他微微颔首,又补充道:“陶夫子,俭未必能养廉,过度节俭便是迂腐。” “我私以为,唯有先喂饱天下的官吏,他们才会喂饱天下的百姓。” 陶潜面色一肃,问出了一个他非常在意的问题: “所以,殿下是觉得,这天下的世家官吏,比百姓更重要吗?” 第256章 朝阳城的模范家庭 陶潜的这句话,就触碰到古代制度的根本问题了。 民本,君本,还是以少数当权者为本。 可惜的是,自古以来这么多朝代,从未出现过真正以民为本的政权。 陶潜问出这句话,也不是想要李彻答应什么,而是想知道李彻对此事的态度。 身为当权者,只要心中有百姓的一点位置,百姓的生活都会好过不少。 李彻听闻此言,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常说君舟民水,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而所谓君者,绝非帝王座上的那一人。君乃是国家,被民众举起来的是一国,而非一国之君。” “至于您问,百姓和官吏谁更重要,我无法回答。” 李彻手指轻扣,娓娓道来:“所谓民者,士农工商也。” “官吏世家也不过是‘士’这一阶层的民,他们本就是民的一员,又从何谈起谁更重要呢?” 陶潜捋着胡须,眼睛微眯着:“殿下所说没错,然世家和官吏掌握着财富和权力,他们虽也是民,却过着和普通百姓截然不同的生活。” “此等差距,如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能说他们是民的一员呢?” 李彻脸上带着微笑,从容道: “说上百句不如亲眼所见,等到饭点过后,陶夫子不如和我去城中看看百姓们的真实生活,或可得到答案。” 陶潜有些迫不及待:“不如现在就出发,饭何时都能吃,不在这一时了。” 李彻笑着摇了摇头:“陶夫子误会了,咱们这么多人下去体察民情,百姓必然要花费心思招待。” “我们若是受了百姓的招待,岂不是让百姓破费;若是不收招待,百姓们多半会心中忐忑,怕我等暗中嫉恨。” “且等等吧,等百姓们下了工、吃完饭再去,免得讨人嫌。” 此言一出,满堂人都安静了下来。 以往的高官藩王,能去百姓当中体察民情,已经是爱民如子的好官了。 又有谁会真正站在百姓的角度,为百姓如此着想,甚至连如此细节都琢磨到的? “殿下爱民如子,老朽汗颜。” 陶潜这次是真的有些佩服了。 李彻挥了挥手:“什么爱民如子,只是经验丰富罢了。” 陶潜等人一脸疑惑,不清楚李彻所说的经验是什么意思。 直到用过饭后,他们随李彻走到城中,才明白过来。 热情的民众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若非有亲卫拦着,陶潜都怀疑这些百姓要把李彻生吃了。 “咳咳咳。”李彻一边握住百姓们热情的手,一边向陶潜解释道,“朝阳城民风质朴,陶夫子习惯就好。” 陶潜笑着回道:“殿下如此广得民心,是多少明君一辈子求都不来的。” 过了好一会,人群才慢慢散去。 李彻看向陶潜:“陶夫子,我们走吧,去百姓家里看看?” 陶潜轻轻点头,忽然开口道:“既是体察民情,可否让老夫选一家?” 他自己选,就避免了李彻弄虚作假,故意挑城中富农作秀的可能。 李彻自是信心满满:“当然可以,陶夫子请。” 陶潜的目光扫过一众民居。 城内的民居都是新建的,由刘业规划,每一家的房子规模都差不多,排列得整整齐齐,有点后世小区的感觉。 陶潜的眼光最终落在了一个房子上。 那是城墙根下,太阳无法照射到的角落,看起来的确有些阴暗闭塞。 “就这一家吧。” 李彻看到陶潜选定的那户人家,顿时眼神变得异样起来。 那户人家李彻还真知道,情况的确比较特殊。 “您确定?” 陶潜点了点头:“殿下可是觉得不妥,那老夫换一家也行。” “哈哈哈,不必。”李彻回道,“既然是要看百姓真实的情况,自然是哪家都无妨。” 说罢,便让秋白上前去敲门。 不多时,门内传来动静,一名老者探出头来。 “老韩头,是我啊。”李彻笑着招呼道。 那老者眨了眨浑浊的双眼,这才分辨出面前之人是李彻: “啊,原来是王爷!草民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李彻笑着说道:“你少来,本王又不是第一次来你家了。” “殿下快请,屋里面说话。”老韩头回头喊道,“老婆子快出来,殿下又来了。” 李彻点点头,带着众人随老韩头进入院内,院子里整洁有序,几个儿女正在忙碌。 和老韩头不同,儿女们就有些拘束了,连忙跑东跑西给众人拿椅子。 “好了,不用忙活了。”李彻看向老韩头,“今日本王是来看看,你家日子过得如何,可有什么缺的?” 老韩头摆了摆手:“家里还能有什么缺的,怎敢劳殿下惦记?” “家里几个不成器的儿子都被殿下安排了工作,连女儿都能去工厂挣一份钱,草民别无所求,只求殿下福寿绵长、长命百岁。” 一旁的陶潜见老爷子神态自若,不似作假,忍不住开口问道:“老人家,你家中有多少儿孙啊?” 老韩头瞥了他一眼,将目光投向李彻。 李彻笑道:“这位是从关内来的大才,要辅佐本王成大事的,他问什么,你如实作答就行。” 听闻李彻的话,老韩头态度大变。 “哎呀,竟是来辅佐王爷的相公,草民失礼了。” 陶潜连忙扶住欲要下拜的老韩头,又听他颤颤巍巍地说道: “草民家中又三儿两女,还有两个孙子,算是子孙满堂,日子过得红火。” “刚刚听闻老人家说,殿下给您子女都安排了工作?不知他们都在忙些什么?” 老韩头似乎是有些激动,说到子女更是自豪慢慢,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李彻见状,连忙让亲卫搀着他在一旁坐下。 “他家的情况我恰好了解,我来说说吧。”李彻笑着指向周围的韩家子女: “韩家大儿子在奉军中当兵,拿得一份军饷;二儿子在工程队当工头,负责修桥铺路,拿一份工钱;小儿子在家种田;大女儿在工厂做女工,补贴家用;小女儿则在家照顾他们老两口。” 陶潜瞪大眼睛,看着李彻如数家珍的样子,感觉有些不真实: “殿下对治下百姓家中的情况,都是熟记于心的吗?” “怎么可能?”李彻笑着摇了摇头,“我之所以对他家了解,是因为他家是朝阳城的模范家庭。” “第一个送儿子来当兵,又是第一个送女儿做女工,本王自是记得清楚。” 陶潜恍然,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还特意选了一家地处偏僻的,没想到竟是弄巧成拙,选到了模范家庭。 “老韩头,你家的情况本王都了解,却是不知你家收入如何啊?”李彻又问道。 老韩头此刻也缓回来了,面露自豪地开口道: “俺大儿子的军饷是一个月一两多,二儿子的工钱也有一两半,三儿子虽然是种地,但农闲时也去做点散工,一个月也能弄七八百文。” “大女儿争气,在工厂都是那个什么来着......” 李彻笑着在一旁补了一句:“生产标兵!” “啊对对对,生产标兵!还有奖金哩!她一个女娃娃,反倒是家中赚的最多的,上个月拿回家二两银子!” “小女儿在家,也能接点女红,一个月挣四五百文贴补家用。” “我们老两口就享福了,平日里除了在田里忙活忙活,其他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陶潜在心底默默计算: 一两半、一两半、二两、八百文、五百文...... 这一家子,一个月的收入竟是有六两之多!这还不算秋收后卖庄稼的收入。 要知道,在帝都的普通三口之家,每个月的花销也不过二两而已。 那可是物价奇高的帝都! 朝阳城的一个普通家庭,竟是有了等同于帝都的收入水平。 陶潜瞠目结舌,看向李彻:“殿下是如何做到的?” 李彻笑着说道:“没什么复杂的,只是将百姓的劳动力从田地中解放出来而已。” “关外气候寒冷,庄稼一年只有一熟,这本是不利于民生的缺点,但也给了百姓们更多的空闲时间。” “我要做的,只是给百姓们提供足够的空闲岗位,让他们在农闲之时,也能挣到钱贴补家用。” “朝阳城的物价不算高,一个三口之家若是一个月能赚到二两银子,他们至少能攒下一半的钱。” 陶潜听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此厚待百姓,李彻所做的一切已经不是藏富于民了,而是让富于民了。 他几乎放弃了所有收拢财富的手段,让所有利益都流向百姓那边。 “我听闻殿下还免了百姓三年的税赋?”陶潜又问道,“殿下如此,百姓的确过上好日子了,但奉国花销之巨大,靠什么弥补呢?” 李彻摇了摇头:“本王免的是农税,未来的奉国会征收商税,商税才是大头。” “至于现在嘛......” 李彻咧了咧嘴,露出两行白牙: “的确没什么收入来源,全靠从父皇那里要,或是从高丽、契丹那里抢!” 第257章 筹建奉国大学 走出韩家,往王府走的一路上,陶潜都是沉默不语。 今天所见的一切,对他有启发,也有打击。 他本以为,国家当以农为本,只要百姓们能安心种地,就都能过上幸福富足的生活。 然而,李彻却给了另一个答案。 一个工、农、商俱全,相互支撑,互相成全的社会体系。 在此之前,陶潜从未想过,一个百姓既能是农民,也是能工匠,还能是商贾。 不过......仔细想来,似乎奉国的这种制度,要比单纯的农耕社会制度,更完美一些? 想到这里,陶潜不由得出神地打量起身旁的年轻藩王。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见识和眼光? 就好似能看清未来数千年的社会发展,并从中找到一条最正确的道路,然后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若非陶潜意志坚定,真要怀疑这世界上是不是真有未卜先知之人了。 感觉到陶潜的视线,李彻侧了侧头:“陶夫子在想什么?” 陶潜回过神来,正色道:“殿下还没有回复我的问题,在您心中,这天下的世家官吏,比百姓更重要吗?” 李彻没有回答,转头看向黑夜中的朝阳城。 此刻,夜幕已至,万家灯火亮起,将整座城池映得熠熠生辉。 他长叹一声,声音柔和而坚定:“我以为,以天下论者,必循天下之公。” “一姓之兴亡,私也;而民之生死,公也!” “为君者,当不以一人疑天下,不以天下私一人!” 陶潜瞪大眼睛,看向李彻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之物。 这一天的所见所闻,都没有李彻的这几句话,带给他的震撼大。 一姓之兴亡,私也! 不以天下私一人! 这等言论,在以帝王为天下尊的封建社会,简直就是悖逆之语、叛逆之言! 更何况,这句话还是自李彻口中说出的。 李彻是谁啊?是奉王,是皇子,是当今陛下的亲子! 说白了,这一姓之兴亡说的就是李家!李家是最大的世家,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在李彻心里,李家都没有百姓重要,自己都没有百姓重要,更何况那些世家呢? 李彻看到陶潜不可思议的眼神,顿时就明白过来,王夫之的思想还是太超前了。 就连陶潜这种比较思想激进,愿意为民争利的大儒,都觉得自己激进。 在封建社会推行民主,依然任重而道远。 片刻后,陶潜恍然回神,看向李彻的眼神彻底变了。 之前虽然也尊重,但那是儒士对皇帝的尊重。 而现在的尊重,则是末学之人,对学问通达者的尊重。 别管李彻的身份,也不用管李彻说这番话的目的。 能说出此话之人,就足以他陶潜效死忠。 “殿下之言,字字珠玑,振聋发聩。”陶潜弯腰拜下,“老夫不才,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好好好!”李彻笑得合不拢嘴,连忙上前扶起他,“陶夫子快快请起。” 收下了陶潜,就等于收下了整个桃源派。 你们桃源派的创始人都在我手下,其他人还等什么呢?还不快到碗里来?! 桃源派的弟子们不是那些只会空谈的儒生,而是一群懂实务的读书人,是最好的预备官吏。 无论是让他们负责农桑,还是去地方为官,他们绝对都可以胜任。 “陶夫子,奉国百废俱兴,人才官吏捉襟见肘。我听说桃源派门徒众多,遍布大庆各地?” 陶潜起身道:“老夫一生浑浑噩噩,无所建树。但年轻时却也游说四方,的确收下了不少弟子。” “仔细想来,多了没有,一百多人还是有的。” 李彻大喜道:“可否让他们都入我奉国,本王求贤若渴,必会高官厚禄以待!” 陶潜立刻道:“老夫这就给他们修书,未出仕者很快就能到,已经出仕的可能要等上一段时间。” “甚好,甚好。” 李彻激动不已。 这可是一百多个合格能干的官吏啊! 如果能全部忽悠到奉国来,接下来几年内,自己都不会因为缺少人才而犯愁了。 陶潜看到李彻如此激动,不由得问道:“殿下何不效仿科举制度,以考试来选取人才呢?” 这个世界早有科举制,而且制度也很完善了,大庆一直都靠科举取仕。 李彻作为穿越者,也经历过高考,自然也想过实施科举。 他摇了摇头,回道:“我也曾想过,但出于种种原因,最终还是放弃了。” “哦?为何?” “奉国的教育制度还不够完善。”李彻苦笑道,“您想啊,奉国百姓之中,读过书的都是什么人?” “这......至少也是地方豪强之家。” 古代读书可没有现代这么简单,家中有书的,无不是世家豪门。 哪怕是所谓的寒门学子,也都是地方豪强、土财主,普通的百姓连寒门都够不上。 “是啊,若是现在就考试取才,百姓家的孩子一点机会都没有,掌握权力的仍然是那一批人。” 世家对知识的垄断,才是他们更久不衰的原因。 “本王的计划是,先兴建一座学堂,让奉国内适龄的孩童都能来学堂读书。” “同时在奉国开启扫盲,让每一个愿意读书认字的百姓,都能识字,而不是当一辈子文盲。” “待到教育普及之后,再考试取才,让每一个百姓都有入朝为官的机会。” 李彻很清楚,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即便是后世的那个年代,也存在着相当大的不公平,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仍然巨大。 高考,便是人一生遇到过最公平的事情了。 奉国百姓也该有这种机会。 “殿下是真心实意为民着想。”陶潜有些羞愧,“老夫不才,愿为此付出一份绵薄之力。” “倒是的确需要夫子相助。”李彻微笑着说道,“本王想过,这学堂不该只教经史典籍。” “应当因材施教,学生不仅要学儒家经典,还要学算学,学农学,学医学,学物理,学化学......” “待到孩童启蒙之后,学堂再按照他们的兴趣、才能、天赋,以分配他们未来学习的方向。” “学农学者,便去田间主管农事;学医学者,就去悬壶济世、造福一方。” 古代的科举制度其实也分科,但在李彻看来,分得还不够彻底。 半部论语治天下,出自宋初宰相赵普之口,强调学习儒家经典的重要性。 李彻并不觉得《论语》无用,但也不觉得这一本书,就能教出一个全知全能的人才。 或许赵普自己天赋异禀,可以做到。 但普通人绝对不能,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让胡强去读一遍《论语》,他就能为政一方了? 别闹了,他怕是一边抡起《论语》,一边将打晕的美少妇装进麻袋里,装车给自己送过来...... 听到李彻的话,陶潜微微颔首,他虽然是儒家门生,但也不是迂腐之人。 对于某些借儒家的名声,欺世盗名之人,他也非常痛恨。 “这算学和农学老夫都知道,却是不知物理和化学是什么学问?” “皆是实用之学,陶夫子日后便知。” “本王之意,陶夫子可任农学教授一职,替奉国再教出一批真正懂得农学之道的学生。” “本王始终觉得,农业是国家的命脉,任何出任一方的官吏,都要略懂一些农学,至少不能五谷不分。” 陶潜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好!”李彻笑着握住陶潜的手,“我得陶夫子,如文王遇太公矣。” 一旁的秋白闻听此言,尴尬地挠了挠头。 怎么总觉得,殿下这套说辞,好像和不止一个人说过了似的。 。。。。。。 接下里的一段日子里,李彻正式开始筹划学堂之事。 所谓学堂,不过是古代对学校的简称。 李彻要建立的绝不只是一个教孩子读书的学堂,而是一个像后世大学那样,拥有教学和科研能力的综合部门。 李彻将其命名为——奉国大学。 至于教导学生的老师人选,李彻也早有准备。 如今学堂初建,还不需要开太多的学科。 经学、算学、农学、医学,是当下自己最需要的。 钱斌、华长安、陶潜等名师,足以应付教学任务。 大学的地址则被李彻放在了城外。 朝阳城早就人满为患了,到处都是民居,根本没有那么大的空白地皮。 李彻一直在考虑扩建朝阳城,再竖起一道城墙,将城外的工厂和大学都保护起来。 学堂的修建不是难事,东北不缺木材和石料,朝阳城也不缺劳动力。 李彻招来刘业,起草学堂的草图。 在他的设想中,这个大学要足够大,可以容纳几千名学生读书。 而且还要有食堂、宿舍、教室,要让学生们能不受外在因素干扰,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之中。 还未等刘业画出李彻满意的草图,一件事情的到来,打断了李彻修建大学的计划。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的快,刚刚到来的秋天也过去了一半。 秋收要开始了。 第258章 秋收! 秋收! 金黄的田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成片的豆穗此起彼伏,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 陶潜随着李彻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这一派丰收的景象,心中满是感慨。 丰收,总是让人从心底感到舒适。 百姓们喜气洋洋,笑声和歌声在田野间回荡。 壮丁们手持镰刀,熟练地收割着沉甸甸的大豆,豆荚饱满,似乎也在回应着人们的喜悦。 妇人们挎着竹篮,将一束束割下的大豆整齐地放入篮中。 孩子们则在田间奔跑,偶尔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拾起几束豆子。 有顽皮的孩子不小心摔倒在田间,又喊叫着从地上一跃而起,引得一阵欢笑。 奉军士兵们则在一旁,默默地守护着这份宁静与和谐。 他们没有携带武器,只是穿着整齐的甲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偶尔有百姓需要帮忙,便有士兵上前搭把手,或是帮助搬运豆子,或是维持秩序。 “老乡,慢一些,一趟趟来,不急。” “唉唉唉,小心后面,都掉地上了。” “算了大爷,你在前面带路吧,我帮你搬回去。” 陶潜在一旁看得心弦触动,自己走遍大江南北,能不欺压老百姓的兵已经是一等一的好兵了。 何曾见过士兵主动帮助百姓干活,不图回报的? 不对,他们也是有回报的。 陶潜看向四周的百姓,若有所思。 在百姓看向那些士兵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感激。 他们收获的是百姓们的尊重。 在奉国,没人叫他们贼配军。 军人、战士、兵,才是他们的称呼。 “李二蛋,你家收了多少斤?”身侧传来李彻的招呼声。 陶潜侧头看去,见到一名汉子和他媳妇一起将最后一筐豆子抬上牛车,身后还有个半大的孩子跟着。 汉子听到李彻话,摸摸了脑袋上的汗,憨厚道: “回殿下的话,俺家二十亩地,收了能有两千多斤大豆。” 李彻微微颔首,古代大豆的亩产量,受到农业技术、自然环境、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等多种因素的影响?。 唐宋时期,一亩地也就能收一百斤大豆。 朝阳城外这片地刚刚开垦出来,又不是黑土地,能达到这个产量已经算是丰收了。 “不错,再接再厉,明年本王送你们一些更高产的种子。” “哎呦。”李二蛋连连鞠躬,“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李彻笑着点了点头,摆了摆手。 如今的朝阳城百姓对李彻奉若神明,对他的话更是深信不疑,这也免了他推广新种子的麻烦。 种在王府后院的那些种子,基本都长成了。 其中百分之七十都能适应关外的气候,包括李彻最期望的玉米。 而让李彻倍感意外的是,棉花竟然也能成活,而且长势还算不错。 在他的印象中,种棉花最出名的地方是新疆,东北到底能不能种棉花,心底一直没数。 他不知道的是,辽宁植棉的历史其实很久了,甚至可以追溯到400多年前。 种植区主要分布在大凌河、小凌河、绕阳河、女儿河等流域的冲积平原上,能够在较短的生长期里取得良好的收成。 明年开始,这片地就不会种豆子了,而是以玉米为主粮,棉花为经济作物,其他蔬菜、作物为辅。 李二蛋一家子走过,李彻又看向后面的人,耐心地挨个问询。 百姓自是不会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亩产报出。 身旁的秋白握着毛笔,将一条条数据飞速记录下来。 李彻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数字,这批豆子的亩产应该在100斤到120斤之间。 的确算得上是丰收了,这收成比关内大部分地区都高多了,主要还是因为关外没受灾。 源源不断的大豆被收割下来,百姓们留下自家吃的部分,剩下的全部卖给了奉国府衙。 李彻事先说过,百姓们可放心耕种,不管收获多少粮食,自己都会平价收购。 大豆这东西浑身是宝,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是重要的农作物,甚至还当过主粮。 直到稻子、麦子等禾谷类作物被广泛种植,大豆才开始转变为调味品和辅粮。 李彻花钱从百姓们手中买来大豆,自然也不会吃亏。 大豆可以榨油,可以做成豆腐,可以酿成酱油。 豆荚和豆叶切碎后,可以用来喂养牲畜。 豆根是极好的化肥。 豆杆可以用来烧火,还能制作粗饲料。 饲料、化肥留着自用,酱油和豆油卖到关内去,还能赚上一笔。 刚刚修建的水泥路派上了用场,家家户户都是大丰收,都需要晒粮。 李彻坚持将水泥路修宽,此刻正好方便百姓们晒粮。 然而,一件让李彻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殿下,库房内的铜钱不够用了。”钱斌突然来到李彻身旁,耳语道: “百姓们手中的大豆已经足够他们过冬,您之前还许诺了他们,王府收购多余的粮食。” “咱们王府的铜钱本就不多,其中大部分都用来给官吏、工人、士兵开俸禄了。” “您看要不要停止收购百姓手中的粮食,让他们自行买卖,或者存起来?” 李彻闻言,皱着眉摇头道:“几个月前的承诺,转头就不兑现,那我这个奉王还有什么公信力?”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买!库房里的钱不够,就先给百姓们打欠条!” “这......”钱斌面露为难之色。 只有他这个奉国大管家才知道,奉国的财政情况有多难。 从李彻就藩开始,奉国战事就没停过,加上大兴土木,又赈济百姓。 从关内带来的钱早就花光了,契丹、高丽那里抢来的也是杯水车薪。 铜币的制作还未搞定,奉国一直处于极度缺钱的状态。 “殿下,您再考虑考虑,官府给百姓发欠条,这种事闻所未闻啊。” 钱斌实在是无法理解李彻的想法。 自古以来,官府缺钱了,只需要早收多收百姓的税赋,哪有向百姓借钱的道理? 李彻摇了摇头,刚准备回答。 身后突然传来一连串的马蹄声,一名哨骑高喊:“殿下,去关内的商队回来了!” “哦?”李彻面色松缓下来,“好了,不用打欠条了,本王的财神爷回来了!” 第259章 商队回归 在计划中,贺从龙本该冬天才能回归。 然而庆帝一张圣旨扰乱了计划,帝都吃下了商队的所有货,又配齐了商队想要购买的货物。 贺从龙得以立刻返程,并在秋收之时就到了朝阳城。 李彻登上城楼远远望去,只见连绵成线的商队从马路上而来,直奔城门。 马车沉甸甸的,显然是满载而归。 李彻放下千里目,有些等不及了,看向身后众人:“走!我们去迎一迎。” 一众亲卫连忙跟上,数十骑呼啸着从城门而出。 在马路上奔驰片刻,李彻已经能看到商队前方的‘奉’字王旗,不禁加快速度。 “驾驾驾!” 商队的士卒只听得马蹄阵阵,下意识架起长枪盾牌,做好了战斗准备。 却见迎面而来的骑士之中,跑在去前面的赫然是自家王爷。 士卒们这才放下武器,齐齐以手锤胸,行军礼:“参见殿下!” “免礼!免礼!”李彻乐呵呵地扬了扬马鞭,“贺从龙呢?快出来见本王!” 贺从龙连忙从队中跑到前方,拱手道:“末将不知殿下驾到,未能远迎,还请......” “好了好了!”李彻不耐烦打断,“快跟本王说说,带卖了多少钱回来?” 贺从龙放下手,从胸口掏出一个小册子,恭敬地递给李彻:“此行一切账目皆有记录,请殿下过目。” 李彻接过册子,迫不及待地翻看。 却见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一笔笔的账目。 从最开始的送燕王一千甲胄,多少特产,多少玻璃器皿。 到后面的卖给北地哪家豪强,多少个玻璃,又卖了多少钱,记得是一笔不差。 李彻对贺从龙足够信任,也知道他贪钱没什么用,故而并无丝毫怀疑。 只是随便扫了一眼,便直接翻到最后面。 果然,那里写着商队售卖出的总金额。 李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又下意识伸出手擦了擦眼睛。 待到再次睁开眼,那行数字依然没改变,就那么明晃晃地在眼前。 “夺少?”李彻声调都有些颤抖,“二十三万金?三百六十八万两?!” “好家伙,贺从龙啊贺从龙!”李彻激动地拍了拍贺从龙的肩膀,“你小子这是去抢劫世家金库了?” 贺从龙一本正色:“末将不敢,这玻璃的确畅销,供不应求。” “起初末将只卖一百金一件,却被一抢而空,后来末将便开始竞拍,价高者得。” “那些世家豪族被激起了攀比之心,皆以获得一件玻璃器皿为荣,为此不惜出高价!” “最高的一次,甚至卖出了一千金的天价,故而此次收入远超预算。” “好!好!好!”李彻抚掌大笑,连说了三个好,“也该轮到本王暴富了!” 三百多万两,那可是大庆一年税赋的六分之一! 奉国不过区区三城之地,获得了这么大的财富,说句富得流油都不为过。 “按照殿下的吩咐,末将已经将收入的一半换为铜钱,另外一半换成了货物,请殿下过目!” 李彻转头向车队看去。 几名士卒上前,拉开马车上面的布,被细线串在一起的铜钱堆满了一辆辆车。 有的铜钱上面还残留着绿锈,显然是在仓库里堆放已久,看来贺从龙为了弄到这么多铜钱,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好!”李彻转头看向秋白,“快带人把铜钱运过去,发给前来买粮食的百姓。” “是,殿下!” 李彻又看向贺从龙,毫不吝啬夸赞:“此番通商,收获颇丰,当记汝大功一件!” “末将不敢居功。”贺从龙犹豫了一下,“殿下容禀,末将有一事相求。” “哎,说来便是,何谈求字?” “末将此去招揽了贩盐的旧部,这些人虽曾误入歧途,但也都有些本事在身,尤其通晓商贾之事。” “玻璃器皿竞拍的主意,就是他们想出来的。” 贺从龙恭敬拱手道:“末将还请殿下看在他们有功的份上,给他们一个替殿下效力的机会。” “哦?”李彻看向贺从龙后方,果然有一群未穿奉军甲胄,而是穿着粗布短衫的人。 “是哪个想出这竞拍之策的?”李彻开口问道。 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连忙出列,拱手应道:“参见殿下,是草民的主意。” “叫什么?” “草民朱大富,豫州人士。” 李彻微微一笑:“不错,听起来像是个能聚财的名字。” 他又问向贺从龙:“此人本事如何?” “末将昔日下属中,朱大富经商的本事数一数二。”贺从龙回道。 “行,贺将军乃是统帅之才,当一个商队领队屈才了。”李彻看向朱大富,“商队还要入关,此事就交给你了,可能办好?” 朱大富顿时激动得脸庞泛红,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草民必效死力!” “行了,起来吧!”李彻皱了皱眉,“奉国不兴跪拜之礼,本王也不需要你去死,把商队带好就行了。” “是是是。” 朱大富擅长经商,自然会察言观色,能看出李彻是真不喜欢受人跪拜,连忙站起身。 李彻又看向其他人:“至于你们,既然是通晓商贸的人才,又有贺将军作保,本王便给你们一份差事。” “通商之事获利颇巨,事关我奉国昌盛。不仅要打通关内关外的商路,还要在奉国境内各城各地通商。” “除此之外,我奉国的商品还要销往契丹,销往高丽,甚至销往北胡、室韦、倭国。” 听到李彻的这番话,众人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大家都见识了玻璃的暴利,若是能将其销售到其他国家,能换来多少利润,得是多大的功劳啊! “此事便交给你们了,先从奉国内部开始,谁有能耐将货物卖得更远,本王就让他做通国大商!” 众人齐声道:“我等绝不辜负殿下期望。” 李彻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贺从龙:“贺将军,可还有什么惊喜给我,一并说出来吧。” 贺从龙闻言微微一愣,随后迟疑地小声道: “额......殿下,惊喜倒是没有了,还有一桩良缘给殿下,殿下您听听?” 李彻:??? 第260章 娶常凝雪为妃? 奉王府。 李彻瞪大眼睛看向面前的贺从龙: “你说常凝雪?!” 贺从龙默默点了点头。 “他是郑国公府,常家嫡女?!” “是的。” “郑国公还想让我向父皇提亲,娶她?” “郑国公亲口所说,属下不敢隐瞒。” 李彻的神情逐渐从震惊转为严肃。 国公他不在意,但如果这位国公是‘郑国公’,那就不一样了。 第一个被册封为郑国公的那个男人,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敬。 大庆战神——常无敌。 常无敌在弱冠之年投身于庆帝的起义军,开始了他长达十余年的辉煌军旅生涯。 在大庆的建国历史中,他的名字如同雷霆一般震撼着每个历史见证者。 苍原之战,常无敌以卓越的指挥才能率领大庆军队,与桓朝的上将陈信决一死战。 这一战,他指挥若定,以奇兵突袭,将敌军阵型彻底撕裂,最终大破桓朝最后的精锐军团,奠定了大庆建国的根基。 常无敌不仅在陆地上战无不胜,在海上亦是威名赫赫。 在攻占桓朝重镇蓬莱城的战役中,他亲率海军乘风破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抵城下,迫使桓朝守军仓皇出逃。 如此耀眼的战绩,普通武将能立下一次,便可青史留名,而常无敌却是立下了至少十余次。 他的一生,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屡建奇勋。 如此闪耀的千古名将,却在大庆建国后,突然毫无征兆的暴死。 常无敌死后,国公之爵位传给长子常磐,此人非常低调,鲜少露面。 这就导致李彻在得知常凝雪姓常后,并没有把她和郑国公府产生联想。 “殿下?”贺从龙的声音将李彻拉回现实。 李彻回过神来,微微蹙眉:“郑国公府又如何?本王还要听他命令?” “他可有逼迫你?” 贺从龙摇了摇头:“那倒没有,郑国公虽态度强硬,但还是讲理的。” “只是给了殿下两个选择,要么将常统领送回去,要么向陛下赐婚。” 李彻漠然不语。 若是刚刚穿越那会儿,他绝对会想都不想就拒绝,这种带着强烈政治意味的婚姻。 但现在不同以往,李彻很清楚自己是在一个封建帝制的古代社会,而不是那个现代社会。 古代大族,尤其是皇室的婚姻,哪有什么情投意合,全是门当户对的政治联姻。 问题在于,和郑国公府联姻,能给自己带来什么? 郑国公府有钱,说是富可敌国有些夸张,但也绝对是富得流油。 可是,自己有那么需要钱吗? 有商队在,有玻璃在,有工业在,未来几年大庆以及周边各国的财富,会源源不断地流入奉国。 李彻还真看不上常家那三瓜两枣。 常家还有什么?军队中的威望? 自常无敌暴毙后,常家早交出了兵权,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势力。 和常家联姻,除了勉强算是门当户对外,对自己毫无帮助。 如此,自己凭什么受他常磐威胁,上赶着去求娶他家女儿? “此事暂且不提,容我三思。”李彻开口道,“莫要和其他人说。” “属下明白。”贺从龙连忙道。 李彻微微颔首:“你先去吧,这一路劳顿,让兄弟们好好休息,明日会有赏赐发下。” “是,殿下,末将告退。” 贺从龙离开后,李彻坐在王位上思虑了很久。 他开始怀疑,此事究竟是常磐的意思,还是那个人的意思。 常凝雪从常家跑出,连常磐都知道她跑到了自己这,自己那便宜父皇会不知道吗? 自己年龄也不小了,到了该娶亲的时候。 如今手握重兵,且占据关外辽西之地,那便宜父皇未必没有让自己和常家结亲,以此控制自己的想法。 若是如此,自己就不能如此随意地拒绝了。 想到这里,李彻突然站起身:“走,去医护营看看。” 。。。。。。 李彻收留了芒砀山上被土匪劫走的女人们,并以她们为班底,建立了医护营。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医护营已经扩充到了上千人,成员也不再拘泥于女子。 像是有治疗外伤经验的猎户,略懂医术的赤脚医生,蛮族部落的巫医...... 只要是和医生沾点边的,都被收进了医护营。 医护营也没辜负李彻如此用心地收拢人才,在几场大战中从未缺席,至少救下了几千名伤员。 这些战地医生也要跟随军队上战场,自然要有些自卫的本领。 常凝雪的职责,就是教给他们一些基本的战斗技巧,即便遇见敌军,也不至于束手就擒。 当李彻踏入医护营驻地的瞬间,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混杂着酒精的味道。 经过工正所的不懈努力,奉国的酒精已经可以量产,且浓度也达到了医用的水平。 酒精能杀毒,优先供给医护营使用,也正是靠着此物,大大避免了奉军伤员死于感染的风险。 李彻目光扫过驻地,最终落在校场上的一道倩影上。 她正带着一群医护营新兵,做简单的挥砍动作训练。 “常统领。” 听到李彻的声音,常凝雪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不可查的惊喜。 她甩了甩手上的汗珠,将训练木剑收起,拱手道:“参见殿下。” 新兵们也纷纷行礼,李彻摆了摆手,让他们先行退去。 待到校场中并无其他人后,李彻才又发问: “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常家嫡女?” 常凝雪面露错愕之色,声音也变得紧张起来:“您......都知道了?” “殿下,我不是故意骗您的......只是当初,我以为您是太子的敌人,太子他又......” 李彻摇了摇头:“此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当初你也说了,你出身将门,是我没有多问。” 常凝雪连忙道:“那您是如何知道的?” “贺将军率商队入关,陛下命他去帝都面圣,在那里碰见了你父亲。” “你父亲很生气,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将你送回去......” 话说了一半,常凝雪突然激动起来:“不,殿下,我不想回去!” 刚加入李彻的队伍时,常凝雪的确是出自对李彻的好奇和自己的天性,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但随着一起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她早已经将自己看作医护营的一分子,奉国的一分子。 “额,要不要听听第二个选择?” “殿下您说,只要不让我回帝都,我都可以的。” 毕竟是处了一个连前女友的男人,李彻倒也没啥害羞的: “要么就让我向父皇提亲,娶你为妃。” 第261章 初雪降临,家乡的味道 常凝雪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不知不觉间,两抹殷红爬到了脸上。 她的声音细若蚊呐,但李彻耳聪目明,还是听了个清楚。 “此事......全凭殿下做主!” 说罢,常凝雪的脸色顿时红得几欲滴血。 在李彻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她已经转身跑开,只留下一个背影。 李彻以手抚脸,心中也有些无奈。 前世号称情场小浪子的他,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女孩的意思。 这一世贵为皇子,长相更是丝毫不弱于前世,魅力大到吸引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还是手到擒来的。 只是这事...... 罢了,等到元日回帝都的时候,带上她去郑国公府说清楚便是了。 。。。。。。 接下来的时间里,奉国的发展按部就班,各个方向齐头并进,稳步向前。 在公共事业上,奉国三城间的水泥路已经全部修完了,通往四个兵团的路,也修建得差不多了。 有了路,奉国的交通立刻变得通达起来,商队可以频繁地来往于各地,互通有无。 大连、葫芦岛的海鲜可以运到朝阳城,盘锦的盐能运到各地。 而其中最重要的则是,阜新出采的大量煤矿! 李彻将王六派到阜新,并派遣了上万名矿工,日夜不停地开采煤矿。 随后又让军队一趟趟地将煤矿送到各城各地,确保各地的库房装满煤。 这些煤会被制作成蜂窝煤,待到气温下降之时,发放到百姓手中,帮助奉国渡过即将来临的寒冬。 烧蜂窝煤的煤炉早就分发下去了,奉国不缺铁,李彻也没收百姓们银子。 蜂窝煤还是要收钱的,但也是白菜价,家家都买得起。 李彻给各地的官吏下了死命令,今年冬天在奉国境内,不允许冻死一个百姓。 这就是地广人稀的好处,国民福利可以准确地落在每一个百姓身上。 在军队方面,两万朝阳新军已经完成了基础训练,至少在服从性和体能上算是一个合格的奉军士兵了。 他们所需要的,只是经历一场真正意义的血战,唯有战斗才能真正唤醒一颗战士之心。 这些新兵被分往各地奉军之中,由老兵带领着,尽快适应奉军正规军的氛围。 在民生方面,各家各户都囤足了过冬了粮食。 以大豆为主,从关内买来的其他粮食为辅。 李彻还特意让解明带着部队,去周围的深山里扫荡了一圈,打来了足够多的猎物。 肉食也是人体营养的重要来源,只吃粮食扛不住劳累和严寒,要吃些肉才有力气。 除此之外,之前在帝都购买的茶叶也会派上大用场。 冬天基本找不到新鲜蔬菜,茶叶便是维生素的珍贵来源。 为什么茶在古代有如此地位,甚至远售印度、中东、欧洲? 真是因为那些老外就爱喝这口吗? 是,但也不全是。 茶水的确提神醒脑,好茶的味道外国人也品得出来。 不过,茶不仅是一种饮品,而且还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和营养价值。 此外,茶叶还能改善水质,使水变得更好喝。 在古代,获取优质饮用水是一项挑战,茶叶的调味作用使得饮用水变得更加可口,尤其是在水质较差的地区,茶叶成为了改善水质的重要手段。 只要有足够多的茶叶,奉国的百姓就不会因为缺少维生素,而患上各种疾病。 将一切过冬的措施准备好后,李彻便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奉国大学的建设中。 等到冬天来临,修路、挖矿等工程都会受到影响,冰天雪地也很难出兵。 唯有奉国大学就在朝阳城外,天寒地冻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然而,当奉国军民都做好准备,对抗即将到来的寒冬之时。 老天爷却和大家开了个小玩笑。 第一场雪迟迟未下,眼瞅着冬至都快到了,气温已经降得很低了,各地却依然没有飘起雪花。 李彻站在王府门口,身上披着一件裘衣,仍觉得双手冰冷,眉头紧锁。 “这初雪迟迟未下,按照监天司的理论,可有什么说法?” 一旁的王锡连忙上前道:“头九不见雪,九九如六月。” “如今一九已过,仍无下雪的迹象,说明今年冬天必是一个暖冬,明年的春天也会出来得很早。” 李彻听罢,微微松了口气:“但愿如此吧,若是天气没那么寒冷,对我等倒是一件好事。” 虽说今年很有可能是暖冬,但是终归还是冬天,气温也是比较低的。 城中家家户户早已经烧上了蜂窝煤,房屋也做了通风处理,屋内倒是温暖如春。 终于,在一天清晨,李彻忽然被一阵惊喜的喊叫声唤醒。 他瞬间睁开眼睛,从床头拿起佩剑,对门外喊道:“发生了何事?” 今日负责值班的是赢布,却见他推门而入,身上带着些许寒气。 古井无波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激动之色:“启禀殿下,外面下雪了,兄弟们有些兴奋。” 李彻放下佩剑,嘴角微微上扬:“这群家伙,雪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转念一想,大庆所在的时期是温暖期,各地的气温都比前世那个年代要高一些。 除了陪自己入关的那批罪徒军外,其他南方的部分士卒倒是有可能从未见过雪。 “走,我们也去看看。” 在怀恩和秋雯的伺候下,李彻迅速穿戴好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 走出王府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苍白而冰冷的世界。 外面的朝阳城已经被厚重的雪被悄然覆盖,天地间仿佛失去了界限,一片茫茫的白色连绵不绝。 鹅毛大小的雪花洋洋洒洒落下,掉在地上,台阶上,屋檐上...... 亲卫营的汉子们站在大雪之中,虽然仍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但眼神已经不由自主地飘向四方。 李彻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让寒意直透肺腑。 冬天是有味道的,它带着些许甜意,还有一些冷冽。 对李彻来说,这种味道无比熟悉。 那是......家乡的味道。 第262章 让奉国减减负 咚咚咚—— 晨曦破开云层,天色微亮。 身穿皮衣的奉国官员们踩着鼓声,向府衙聚集而来。 外面的雪下了一夜还未停,官员们走到府衙长廊下,鞋底已经站满了泥泞的雪。 怀恩带着几个昆仑奴,拿着小扫帚,给官员们清理衣服和鞋上的落雪。 将身上扫得干净过后,官员们脱下外面的皮衣,穿着官服入殿参加奉国雪后的第一场朝会。 李彻正端坐在王位上,众官员依次归位。 待到时间差不多了,他抬眸望去,却见下面仍有不少位置空缺着。 “还有几人未到?”李彻侧头问道。 王永年出列看了看,拱手道:“回殿下,钱斌、贾邈、王锡几位老臣还未到达。” 李彻闻言,顿时一扫困意,面色也变得有些紧张:“可是身体有恙?” 他在东北生活了二十多年,自然知道东北的冬天一直是医院和火葬场的繁忙期。 因为冬天天气太冷,饮食方面又要靠重盐重油抵御严寒,这两点都是导致心脑血管病高发的原因。 钱斌等人岁数不小了,之前华长安给他们把过脉,或多或少都有些慢性疾病。 奉国刚刚走上正轨,可别在此刻倒下了。 诸葛哲出列奏道: “殿下勿忧,冬日降临,老年人经常困乏。” “臣离家之时去探望过,钱老他们只是睡过头了,刚刚被仆人唤醒,想必已经往这边来了。” 李彻松了口气:“原来如此,身体无恙就好,我们等他们一会儿便是。”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钱斌等人姗姗来迟。 钱斌很是愧疚,只觉得自己人老不中用了,连朝会都能迟到,连连向李彻请罪。 李彻倒是没在意,迟到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人不是机器,不能一年365天连轴转,奉国一天一朝,对官员来说负担的确有些重。 事实上,古代官员的工作和后世相比,还是相对比较轻松的。 西汉五日一朝,唐朝十日一朝。 宋朝对外不行,朝局还是比较安定的,更是主打一个全员摆烂,只有每月的初一、初五、十五、二十五日举行朝会?。 到了明清两朝,官员的日子才开始难过起来。 明朝实行‘三日一朝’的制度,清朝表面上是‘十日一朝’,但清朝皇帝内卷严重,尤其是康熙和雍正两位皇帝,更是每日都要上朝。 而且清朝时期,官员的工作时间相当长,通常一天要工作14个小时以上,还没有双休日。 政治制度封闭,导致官员心理和身体压力极大,患瘴疠、疟疾、痈疽者不计其数。 李彻可不想步满清后尘,未来的奉国朝堂更不能是一屋子病秧子,这内卷的制度要改改了。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便率先开口道: “初雪已至,奉国正式迎来了冬季,一些策略也有所变动。” 李彻看向台下众臣,笑着说道:“从今日起,实行冬季出勤,每日一朝改为三日一朝,朝会时间也晚半个时辰。”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各个喜形于色,拱手齐声道:“谢殿下。” 李彻对官员并不差,无论官职大小,皆在城内安排了住处,俸禄和每月的赏赐也是丝毫不差。 能上朝会的官员等级,基本都是人手一个独栋小院,家里也有仆人、丫鬟伺候。 但李彻还是很勤政的,虽然偶尔会看看棒子女团跳舞。 但每日坚持一次早朝,却是从未倦怠,政务也是朝夕不辍。 李彻勤政,手下官员自然也不能摆烂,奉国的工作氛围自然而然地有些卷。 如今李彻主动提出给大家减负,官员们自是欣喜不已。 “好了好了。”李彻收敛笑容,转而说道,“本王就藩也快一年了,诸位平日之辛苦,我都看在眼里。” “奉国刚立,百废待兴,外敌环伺,正是内忧外患之际。” “本王非是刻薄寡恩之君,但如此情况,也只能再委屈一下诸位,陪我一起奋斗几年,还望诸位莫要怪罪。” “臣等不敢。”众臣齐声惶恐道。 李彻轻轻点头,继续说道:“减负归减负,工作却是不能耽搁。外面天寒地冻,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了,我们便将精力专注于几件事情上。” “其一,做好道路清理工作,外面的水泥路太长,先不必管。城内的路要保证清扫干净,免得百姓踩上去摔倒受伤。” “其二,煤矿的开采不能停。这冬天不知多久能过去,蜂窝煤越多越好,多出来的部分还可以卖给关内百姓。” “其三,大学依然要建,从百姓中招工要给足工钱,外民要给足食物。” 朝阳城中的蛮族数量已经接近十万了,其中有不少人的民爵都升到了三、四级,甚至是二级。 再管人家叫蛮夷就不太合适了,所以李彻和官员们商讨后,给这些蛮人起了个‘外民’的称呼。 也是为了让他们铭记一点:不到一级民爵,在奉国始终是个外人,只有达到一级民爵才是真正的奉人。 简单分配了一下工作,朝会就散了。 冬天的确没什么事情可做,中国古代是传统的农耕社会。 入冬以后,诸事渐少,古人称这段时间为‘冬闲’。 待到众人散去,李彻让秋白搬了一个座位放在大堂,点起炉子,打开大门,赏起了雪。 白雪翩翩落下,大地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若是自己没有穿越,这个时候该做些什么呢? 冬天的第一场雪,正是吃大鹅的时候。 叫上三两好友,去一家正宗的铁锅炖,喝点小酒,吃着铁锅炖大鹅。 那滋味......真是给个皇子都不换。 李彻觉得现在的自己有资格说出这种感叹。 若是一个人在家,点上铜锅,吃点涮羊肉也是极好的。 新鲜的羊肉卷,沾满黏糊糊的麻酱,往嘴里那么一送。 李彻只觉得嘴里有口水在分泌,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子鲜香的味道。 “嘶......” 李彻擦了擦口水,喃喃道:“本王奋斗一年了,享受享受怎么了?” “秋白,秋白!去把商队带回来的那些芝麻拿来!” 第263章 大雪天吃涮羊肉 中国人食用麻酱的历史很悠久了。 早在三国时,就有文字记载。 《三国志.魏志》:【孙权至合肥新城,满笼弛......折松为炬,灌以麻油......】 芝麻油最开始是被当做燃料使用,麻酱应该就是那时候的产物。 晋人张华的《博物志》中提到:【煎麻油,水气尽无烟,不复沸则还冷。】 由此可知,在那个年代,古人就会通过石臼法或木榨法,榨芝麻油了。 果不其然,李彻向王府的御厨说出麻酱后,那御厨当场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做出来。 待到中午时分,煮着沸汤的铜锅就摆在了李彻面前。 调制好的麻酱干香扑鼻,旁边放着切得薄若蝉翼的牛、羊肉片,和白花花的豆腐。 李彻闻了闻气味,顿时食指大开,当即招呼当值的赢布、秋白,和前来汇报工作的诸葛哲坐下一起吃。 涮羊肉嘛,就得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吃起来才香。 李彻身着一袭狐裘,坐在主位,神情悠然,目光透过飘飞的雪花望向远处的朝阳城。 诸葛哲等人在桌旁围坐,虽身着厚实的冬衣,却仍不时搓手取暖。 桌上摆着一个青铜火锅,炭火在里面烧得通红,锅中的汤水已经翻滚,散发出阵阵香气。 众人第一次见到这种吃饭,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李彻给大家打了个样。 只见他手持筷子,从锅中夹起一片薄薄的羊肉,在热汤中轻轻一涮,然后放入调料碗中,蘸上满满的麻酱。 随后吹了吹,连肉带酱送入口中。 “嗯!”李彻微微眯起眼睛,“虽说缺了几味调料,但味道已经差不太多了。” “诸位别愣着啊,尝尝这涮羊肉,鲜嫩可口,暖身暖胃。” 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夹起羊肉卷,沾着麻酱送入口中。 刚一入口,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惊艳与满足交织的神情。 就连平日不太在意饮食的赢布,此时都难得地露出一丝细腻的享受。 他轻轻咀嚼着口中的羊肉,感受到那肉质细腻、入口即化的美妙,不禁赞叹道: “这羊肉……竟是如此鲜嫩!仿佛在口中融化一般,完全没有平时煮肉的柴涩感,简直是仙人之食啊!” 诸葛哲轻轻咽下口中羊肉:“非也,这羊肉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这酱料......当真是口舌生香。” “殿下,您这涮羊肉的法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李彻微微一笑:“此物又不难,本王自己瞎琢磨的。你们若是喜欢,晚些我让人打造几个铜锅,送到你们府上去。” 众人连忙起身谢恩,李彻挥了挥手让他们坐下。 “大雪之时,最适合吃这涮肉了。外面风雪不止,屋里温暖如春,一口热腾腾的羊肉下去,一天的疲劳都散了。” “此物也不麻烦,或可以推广军中,让士兵们也能吃到这一口。” 涮羊肉起源于元朝,据说还和忽必烈有关?。 传说忽必烈在北征途中,突然想吃家乡的清炖羊肉。 厨师急忙杀羊剥皮、剔骨割肉,但探马报告敌军逼近,时间紧迫。 厨师急中生智,将羊肉切成薄片,放入沸水中涮一下,加上盐后送给忽必烈。 忽必烈饥不择食,饱餐一顿后精神大振,亲自上马率军迎敌而去,结果大获全胜。 本就是一种军中菜肴,推广到军中肯定会受到欢迎。 “殿下真是时刻不忘军中将士,有明君如此,实乃我奉国之大幸。”诸葛哲连忙道。 李彻摇了摇头:“将士们苦战快一年了,也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朝会时倒是忘说了,这军中晨练太早,春夏还好,冬天实在是太过折磨人,便免了吧。” 李彻可不会忘记,那常无敌暴毙的原因,据说就是冲锋陷阵后突然卸甲,中了卸甲风而死。 关外冬天气温极低,战士们高强度训练又难免出汗,李彻可不想他们重蹈覆辙。 这一次,诸葛哲并没有立刻赞同,而是皱着眉劝谏道: “殿下仁慈,可是冬天本就无仗可打,殿下又免了他们的晨练,臣只怕将士们精力无处释放,凭空惹出祸端来。” 此言一出,桌上的其他人面色微变。 文武之争自古便有,像是诸葛哲这种纯粹的文人,一直对武人有着提防之心。 这话也算不得诋毁,谁让古代的武将士兵劣迹斑斑呢? 武人作乱可比文臣作乱狠多了,可参考五代十国的乱世,当真不能让他们太闲。 秋白倒是无所谓,他不文不武,算是李彻的孤臣。 赢布就是纯正的武人了,此刻看向诸葛哲的眼神已经有些含怒。 李彻微微点头,陷入思索。 晨练取消了,军队只能在下午训练一段时间,强度还不能太大,的确有些太闲了。 “不如这样。”李彻突然想到了什么,“让将士们空闲时间识字如何?” “识字?”诸葛哲瞪大眼睛。 “是啊,政委虽然已经派进军队了,但也只是宣讲军规,实在是浪费。不如让他们教将士们读书认字明理,先扫除军队中的文盲现象。” 诸葛哲不解道:“臣有些不明白,士兵只负责上阵杀敌,识字有何用?” 李彻摇头笑道:“这就是子渊的不是了,莫要小瞧军人。所谓武人跋扈犯禁,便是因为大多数武人不明理,不懂圣贤之言。” “若是读了书明了理,即便将领造反,麾下士兵有了自己的想法,也不会盲目跟从。” “再者,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军队全员识字之后,还可让有天赋者研读兵书,也方便提拔底层军官。” 诸葛哲捋了捋胡须,只觉得无法反驳:“臣明白了,此事或许可行。” “监军司本就由你负责,此事就交给你来办了,选好教材之后再来找我。” “臣,遵命。” 火锅咕噜噜的烧,大雪哗啦啦的下。 似乎是今年的雪来得太晚,被憋坏了一样,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场雪竟是足足下了三天三夜。 第三天凌晨,李彻在睡梦中再次被吵醒。 这一次来报信的是秋白,语气显得格外凝重:“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第264章 你活生生把自己蠢死了! 李彻翻身起床,沉声道:“何事?” 秋白连忙上前替李彻披上衣服,缓缓道:“许是大雪下得太久,全部堆积在房顶上,刚刚压垮了几处民房。” 李彻顿时被彻底惊醒,目中含怒:“怎会如此?城中的民居大多是新建,怎会如此脆弱?” 秋白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彻怒道:“人命关天的事情,快说!” “回殿下,压垮的那几间不是新造的民房,而是之前遗留下来的,改造翻修的老房子。” 李彻不解道:“那更不应该了,那些老房子翻修过后,工正所不是检查过吗?只有达到标准才能住人。” “这......现场传来的消息,那几栋民房完全没有翻修的痕迹。” 李彻顿时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你是说,有人做了手脚,根本没给百姓翻修?” 秋白低头不语。 李彻愤然起身,怒极反笑:“好好好!好得很!” “这才多长时间啊?嗯?!” “这才安定下来多长时间啊?奉国,竟然出了蛀虫!” 见李彻真的发火了,在场的侍女、下人纷纷面色惨白,跪倒在地,不敢言语。 “不许跪!站起来!”李彻怒斥一声,转而看向秋白,“备马,叫亲卫军集合,本王要亲自去看看!” “是,属下这就去。”秋白转身欲走。 “还有!”李彻将他叫住,“把刘业叫醒,让他带着负责城建的所有官员,都给本王滚来!” “是!” 不多时,一众亲卫军护卫着李彻,踏着夜色向外城而去。 道路刚刚被清理过,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的闷响,还是吵醒了睡梦中的百姓。 百姓们心生疑惑,向窗外看去,一眼就认出了亲卫军的装束,明白这是李彻出城了。 朝阳城没有宵禁,有好奇心较高的百姓穿戴好衣服,循着马蹄印去凑热闹。 李彻此刻心中怒火正盛,也没有去管跟在后面的百姓,只是飞速向现场赶去。 来到外城西面,当朝阳城还是宁古郡城时,此处是百姓们最大的聚集地。 那些未拆的旧民居,也多出于此处。 李彻赶到现场时,却见几栋房屋已经完全倒塌,满地的碎砖破瓦。 几个盖着白布的尸体就摆在马路上,身旁跪着几名泣不成声的百姓。 李彻心中咯噔一下。 死人了! 冬天刚刚到来,自己努力了一整年,才让奉国内没有冻死一个百姓,反倒是被砸死了这么多人! 跪在地上的几个百姓听到了声音,回头看到来者是李彻,哭喊声更大了些:“殿下......是殿下。” 李彻翻身下马,来到几人面前,深吸一口气:“死者都是何人?” 众人七嘴八舌: “是草民的老父。” “草民的婆娘。” “俺家大郎啊!” 李彻又问道:“房屋没翻修,你们为何还住进去?为何不向官吏禀报?” 有一老者凄声道:“我家这房屋翻修过啊......那门窗都钉了木板,屋顶也都铺了新瓦片。” 李彻顿时觉荒唐,忍不住声音拔高:“钉木板,铺瓦片有何用?房梁没修,立柱腐朽,砖墙都烂掉了!” 老者支支吾吾道:“草民......草民也不懂这些啊,那些帮忙修房子的官爷都说修好了,草民住着也挺好,可谁知......” 李彻闻言痛惜地闭上了眼睛。 百姓缺乏常识,工正所又有蛀虫,这才酿出此等悲剧。 当然,其中也有自己的忽视。 这下半年还是太顺利了,没遇到什么挫折,便放松了警惕。 自己出生在东北,前世就听见过大学压倒民房的新闻,怎么能把这事忘了呢。 在大部分人的印象里,雪花是轻飘飘、软绵绵的,但它也可能是裹着羊皮的狼,其危害不止是‘冻’,还有‘重’。 雪花本身并不重,五千到一万片雪花的总重量仅为1克。 但遇到持续降雪天气,雪花会不断聚集,1立方米的新雪,是由高达60亿到80亿片雪组成的,其具体的重量已经很难用克计算了。 所产生巨大重量,足以压垮树木,甚至是建筑物! “殿下,刘业来了。”身后传来秋白的声音。 李彻眼神冰冷地回头看去,却见刘业一身单薄的官服,冻得哆哆嗦嗦,显然是还未准备好就被亲卫唤醒带来。 他见到倒塌的民房后,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颓然跪倒在李彻脚下:“臣......臣......” 这一次,李彻没有让他起身。 他的眼神如鹰隼一般,扫视跟在刘业身后的一众工正所官员。 视线所及之处,无人敢与其对视,纷纷低下头。 “这片区域是谁负责的?”李彻理都不理刘业,声音低沉且压抑。 毕竟亲自经历了几场血战,亲手斩杀的敌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 李彻此刻的发怒的气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给本王出来!” 众臣顿觉一股血气迎面而来,纷纷跪倒在冰凉的雪地之中。 一名中年官吏浑身颤抖,声音苦涩:“殿下......是臣。” 李彻将视线移过去,看清楚说话之人的相貌后,顿时又惊又气: “秦旌?”李彻咬牙走过去,一脚将中年人踢倒在地。“是你?怎么能是你?你怎么敢的!” 秦旌慌忙从地上爬起,以头抢地:“殿下......” “秦旌,你他妈也是和我从帝都出来的老人了!你不知道我最恨什么吗?” 李彻恨铁不成钢,又是一脚踢了过去,正中秦旌腹部。 秦旌痛苦地呻吟一声,强忍着疼痛,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我不恨官员贪,也不恨官员没能力,最恨的就是官员草菅人命,恨的是你没有半点责任心!” “八条人命啊,奉国百姓对你何等信任,丝毫没有察觉这房子有问题,他们送你离开的时候还是千恩万谢的吧?!” “你良心被狗吃了吗?你睁开眼睛看看他们,就为了那点铜臭之物,你怎么忍心,嗯?怎么忍心的?!” 秦旌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臣没有贪!” “没有贪,那为何不给他们修房子?!”李彻怒道。 秦旌嘶哑着嗓子道:“不是臣不修,而是当时材料不够,臣手中不仅有修房屋的任务,还有修城墙的任务。” “有一段城墙维护不善,刚修好就又倒塌了,废了许多木料砖石。” “臣没办法,只能先挪用翻修民居的材料,填上这个窟窿。臣是想着,城墙比民居更重要,毕竟民居塌了只会砸到一家一户,城墙若是塌了,朝阳城就没了。” 李彻低头和秦旌对视,从牙根挤出一句话:“就算如此,你为何不上报?!” 秦旌颓然地低下头:“后来其他同僚都完成了任务,未出半点问题,殿下还亲口夸赞过我们城建部。” “臣不敢上报,怕因此让殿下失望,一直拖到现在......” 众多官员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旌,刘业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完全不敢相信,真相竟是如此离谱。 你秦旌是七岁小孩子吗? 这算什么?向殿下争宠吗? “你呀!愚蠢至极!”李彻咬牙着,心中一片冰凉,“你活生生把自己蠢死了!” 第265章 高丽内乱,天赐良机? 对于秦旌,李彻有怒,有怨,但更多的还是痛心疾首。 他毕竟是第一批跟随自己的官员之一,是自己用麻袋恭恭敬敬请来的人才。 他犯的这个事,从行为上看也不算大,毕竟没把材料和费用留在自己腰包里。 但若是从结果上看,此事捅了天大的窟窿,他一颗脑袋也不够赔偿这么多条人命。 闻讯而来的百姓越聚越多,将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遇难者家属还跪在地上哭泣。 李彻看着面色惨白的秦旌,将不忍之情压在心底。 “秦旌玩忽职守,因偷工减料导致百姓死亡,其罪不容恕!” 李彻低着头,沉声道:“来人,将其剥夺其官职,押入大牢,等候处理!” “令长史府、工正所、亲卫军三司会审,一旦查明罪责,立刻上报,本王必将严惩不贷!” “喏!” 几名亲卫立刻上前,取下秦旌的官衣官帽,将其带上镣铐。 堂堂工正所官员,瞬间沦为阶下之囚。 临走之前,秦旌也没有再为自己开脱一句,只是沉默着随着亲卫离开。 李彻面色复杂地看着他远去,转而看向一众百姓: “虽说大雪不停乃是天灾,但房屋倒塌却实打实是本王的疏忽导致,此乃我之罪过。” 百姓们连忙开口宽慰道: “此乃天灾,与殿下何干?” “每年下雪都会压塌几个房子,唉,实乃阎王爷索命,我等凡人只得认命。” “是啊,是啊,今年算是好的了,往年要是下这么大雪,我们都不敢在家里住,这城内至少压塌一半房子。” “哎......这关外哪里都好,就是这大雪天啊。” 就连一名受害者的亲属都哭泣着说: “却是草民命中有此劫,还请殿下息怒,莫要太过苛责那位官爷了。” “他也是职责在身,身不由己,对殿下是忠心的。” “那官爷临走之前,还给草民塞了几两银子,让我们自己再加根房梁,是草民嫌麻烦,才......” 李彻看着跪在雪地中的一众家属,长长叹了口气,让人把他们扶起。 看来那秦旌并非完全漠视百姓姓名,心中尚有一丝悔念,还给百姓们留了银子。 可惜,往往天堂地狱就在一念之间。 但凡秦旌有一丝动摇,将此事向上汇报一下,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那些无辜的百姓也不会惨死。 “刘业。”李彻又开口。 “臣在。” 刘业颤颤巍巍地从雪地爬起。 他本是朝阳城和水泥路两大项目的最大功臣,是工正所除了王锡外的第二实权人物,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 偏偏遇见了这么件倒霉事,被秦旌这蠢蛋下属牵连,甚至还闹出了人命。 第二实权人物,也变成了此次事件的第二责任人。 “你御下不严,监管错漏,才酿出如此后果,你的问题以后再说,现在带上你的人,立刻给我挨家挨户的排查!” “凡老旧的房屋,都不允许再住人,将里面的百姓另做安置。” “新房屋也要挨家挨户除雪,整座城都要警惕起来,不可再有一栋房子倒塌,否则本王唯你是问!” 刘业错愕地看向李彻。 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殿下竟是依然信任自己,还让自己负责此事? “可听明白了?!”李彻怒斥一声。 刘业浑身一震,感激涕零道:“臣明白,臣明白,臣这就去查!” “滚!” 别看平时李彻宽厚随和,私下里更是和官员、将领们嘻嘻哈哈,打成一片。 可当真的出了事情后,李彻怒火之威势,丝毫不弱于帝王之怒。 奉国的各大权力机构,连带着军队全部动了起来,开始挨个房屋盘查,生怕再出现一个倒塌事故。 李彻回到王府,值守的胡强就来禀报,说是收到消息的霍端孝和诸葛哲请求觐见。 两人并肩走进大堂,却见李彻坐在昏暗的油灯下,望着桌子上的佩剑沉默不语。 二者对视一眼,上前轻声道:“殿下?” 李彻缓过神来,望向两人:“你们来了?” “臣等刚刚等得知此事,来聆听殿下吩咐。”诸葛哲回道。 李彻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毫无波动:“按照大庆律,该如何判?” 两人沉默片刻,没有言语。 李彻轻轻一笑:“也是,此事影响如此恶劣,便是按照大庆律不至死罪,本王也需明正典刑,还百姓一个公道。” 大庆,或者说古代王朝,都不是彻底的法治,而是人治。 君王的意志高于法律。 但并不代表君王可以一意孤行,否则他将失去维持人治的权威。 就像是几天这样,秦旌的罪行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无论如何他都要死。 唯有用他的脑袋,才能阻止流言蜚语,安抚住奉国的百姓,保住李彻的权威。 “殿下可是心有不忍?”霍端孝开口问道。 李彻苦笑一声:“秦旌是我从帝都绑来的,那时候他站在人群中,一脸的不服气。直到所有人都向我效忠,他才不甘心地跪了下去。” “他就是个养尊处优的犟相公,但也是一名忠心耿耿的属下,不该走到这一步的。” “正则问我可有不忍......是的,我不忍。” 霍端孝和诸葛哲闻言,纷纷面露动容之色。 虽说李彻对秦旌起了包庇之心,不是一个明君的所作所为,但这反而更让两人觉得,自家殿下有人情味。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而非庆帝那样的政治机器。 人有感情,就无法做到事事公平。 “罢了,罢了。”李彻苦笑着摇了摇头,“审讯过后,择日问斩吧,善待其家眷便是。” “殿下英明。” 李彻的笑容依然苦涩。 两人转身要走,却又被李彻叫住:“派人火速传令**之、李勒石,辽阳、北镇二城也要警惕雪压倒房屋的事件发生。” “还有四大兵团,都要派人去提个醒,莫要再让悲剧发生了。” 霍端孝拱手回道:“殿下,自从下雪过后,商队就没再出发,如今道路被积雪覆盖,我们怕是已经和其他城池断了联系。” “那就去打通。”李彻开口道,“等雪停了之后,第一时间恢复交通。” “是,殿下。” 两人走后,李彻望着窗外的雪花落下,心里有些担忧。 这雪下个不停,已经快要演化成雪灾了。 要是再这么下下去,别说破旧的民居了,自己这王府都未必撑得住。 而且雪下了三天三夜,地上堆积的雪层已经将近半米了,这对奉国的交通也造成了影响。 李彻还记得前世老家经历的那几场雪灾。 三四十厘米的积雪深度,就足以让整个城市被白色的海洋淹没,交通瘫痪,各商铺停摆。 好在老天爷对奉国还算不错,当天色大亮之时,雪终于停了下来。 李彻这才松了口气,紧急召开朝会,安排下去抗雪灾事项。 四万奉军全体出动,一部分负责扫街清雪,替百姓清理屋顶积雪。 一部分则在斥候营的带领下,清理通往其他城池的道路,恢复交通。 终于,在三天之后,通往北镇城、葫芦岛兵团和盘锦兵团的道路被打通了。 不仅朝阳城这边在努力恢复交通,大雪过后,奉国各城各地也在努力联系上朝阳城。 五天过后,辽阳、阜新的路也通了。 大连距离最远,直到七天过后,才重新和朝阳城取得了联系。 燕三亲自带人,接到了大连兵团的一名斥候。 那斥候宣称有重要情报要禀报殿下,燕三不敢耽误,快马加鞭将此人送入了城。 李彻端坐在王位上,看着下方大口喘息的大连兵团斥候,安慰道: “莫要急,慢慢说。” “秋白。” “属下在。” “去给他拿碗温水来。” “是。” 斥候感激地谢恩,一碗温水下肚,舌头总算重新灵活起来。 “殿下,张团长命我禀报殿下,高丽方面有异动!” 李彻瞪大眼睛,沉声道:“高丽小国,还胆敢犯我奉国疆土不成?” 斥候摇了摇头:“殿下误会了,高丽并未犯境,大连边境安稳。” “那是何事,你细细说来。” “喏。”斥候拱了拱手,开口道,“自入冬以来,三天两头便有高丽难民逃窜至边境,光大连兵团就收拢了几百人。” “张团长仔细询问这些难民,今年高丽造的雪灾更严重,百姓的房屋被压垮无数。” “不仅如此,高丽内部似乎也出了乱子,很多军队竟顶着大雪调动。” “张团长让属下禀报您,他有八成的把握,高丽国内出现了政变或者内乱!” 此言一出,在场的奉国官员和将领顿时一阵哗然。 众人脑海中只浮现出两个字: 作死! 大灾之时,国生内乱。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边境的百姓还能跑到奉国来,那其他百姓呢? 百姓活不下去,朝堂又不作为,距离造反就不远了。 这可是亡国之相啊。 而李彻则与百官的想法不同,他的脑海中同样浮现出两个字: 机会! 这是他李彻的机会,是奉国的机会! 一个重创高丽国,拿下安东城(丹东),甚至是拿下整个辽东的好机会! 第266章 找到出兵的理由 自古以来,总有一批人,他们做出的事情超脱常理,超脱时代局限性。 就连后人读史,都完全理解不了他们的想法。 可偏偏,这种匪夷所思的决策,竟能大获成功。 像是李世民与死囚达成约定,先放他们回去过年,来年再回来自愿接受刑罚。 这种事情便是放到现代,不说所有人囚犯都逃之夭夭,至少也得逃一半。 可偏偏这群堪称‘道德洼地’的死囚,竟无一人违背诺言,全都回来了。 又像是霍去病率领大军奔袭2000多里,跨越了整片大沙漠,打到直接失联,大汉上下都觉得他完蛋了。 偏偏他带军覆灭匈奴主力,吓得左贤王狼狈而逃,并趁热打铁孤军深入,封狼居胥。 二百多年后,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魔导师的操作,那更是重量级。 这老兄手下就两万人,面对王莽四十万大军,这几乎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 在其他部将都绝望之时,他硬是敢主动出击。 于是史书就记载了这样的片段:【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 后人读史,也难以想象他手中就两万人,是怎么敢和四十万大军拉开阵势的? 更难以想象,流星雨这种难得一见的天象,这么就恰好出现,又恰好砸在敌营附近的? 总之,历史中总有一些天选之子,会在关键时刻,做出诡异的决定,取得难以想象的成功。 按理来说,奉国刚止兵戈不到四个月,又恰逢雪灾,绝非出兵的好时机。 但李彻脑海中就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出兵!出兵!不要犹豫! 此刻若是不出兵,日后他将后悔莫及! 这种疯狂的想法只露出一个苗头,便再也收不住了。 尽管心中已经惊涛骇浪,但李彻面上仍是沉静如水。 他看向斥候,温声道:“来人,先安排他去休息。” 斥候拱手谢恩,自有亲卫带着他下去。 李彻环顾四周,将众臣的表情尽收眼底,随后又说道:“行了,此事日后再议,诸位先去忙吧。” 众人的讨论声戛然而止,虽心有不解,但李彻王命已下,也只能先行告退。 “诸葛哲、霍端孝、钱斌、陶潜、贺从龙、杨璇、陈规......” 李彻又一口气念出十多个名字。 “你们留下。” 刚刚走出大堂的官员们脚步一滞,抬起头互相对视,皆从同僚脸上看出了震惊之色。 李彻留下的这些人,可是大有说法啊。 他们要么是掌握了实务的实权大臣,要么是掌握兵权的奉军高层。 唯有一个陈规级别差了一点,但这位爆破鬼才可是殿下的宝贝,掌控着奉国最强的致胜法宝——火药! 众人心生惶恐,殿下这是何意?莫不是要用兵? 冬天用兵,可是兵家大忌啊! 留在大堂内的人也是满脸严肃,齐齐用疑惑的眼光看向李彻。 李彻对此置若罔闻,只是斜靠在王位之上,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堂内寂静无声,气氛一时间变得诡异起来。 忽然,大堂的柱子后面传来一道轻响。 十几道目光齐射而去,一只橘黑相交的大猫咪呆立当场,默默将大爪子从柱子上放了下去。 小松:怎么个事?本虎磨个爪子都不行吗? 李彻也从沉思中惊醒,看向一脸懵逼的小松,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小松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到李彻脚下,身体舒张开来,发出咕噜咕咕的响声。 李彻伸手揉了揉小松的大脑袋,抬头看向众人,缓缓开口道: “本王欲征讨高丽!” 听到李彻的话,众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不可!”陶潜连忙出声,“殿下万万不可!” 对于老先生的打断,李彻倒也不怒不恼,只是反问道:“陶先生若有异议,但说无妨。” 陶潜立刻出列,满脸忧色地劝阻道: “殿下,我中原王朝自古就有‘六腊不交兵’的说法。冬季开战何其困难,军队保暖和后勤运输皆是难以保证,关外天寒地冻,士卒更易冻死伤多。” “况且我奉国刚刚安稳下来,占据了大面积土地,又有玻璃收获钱粮无数,正是休养生息之机,与民更始之时。” “高丽国虽内乱,但毕竟只伤了人和,还占据着天时地利。” “殿下此刻仓促出兵,万一有所闪失,岂不是将此等大好局面拱手相送?实乃不智之举啊!” “殿下需知道好战必亡的道理!” 陶潜这话完全不留余地。 老爷子本来脾气就直,周游各地时对那些土匪出身的反王都不会收着。 如今年纪大了,虽然有所收敛,但当危急时刻,他依然直言敢谏,丝毫不给自己留余地。 其他人虽然没有出言附和,但也无人反驳,显然大家都赞同陶潜所言。 一是,冬天用兵却是大忌,奉国也的确需要休养生息。 二是,冬天征讨高丽这操作太熟悉,前朝炀帝的前车之鉴,已经把人都搞出心理阴影了。 李彻扫视众人,发现竟无一人站出来帮自己说话,又无奈又欣慰。 无奈的是,若是众人都不支持出兵,自己还真不好一意孤行。 欣慰的是,朝堂之中并无阿谀奉承之臣,都在很认真地为奉国考虑。 突然,一道尖锐而兴奋的声音响起:“打!必须打!” 众人齐齐看去,却见原本站在队尾的陈规,满脸通红地站了出来。 “正好火药司出了一批新武器,威力远超手雷,必能打得那些高丽人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殿下!臣愿带领火药司为先锋,炸他个人仰马翻!” 众人皆是以手扶额,面露无奈之色。 谁能想到,这一屋子名臣勇将,最战狂的反而是个工匠? 火药司当先锋都出来了?那火药司属于战斗序列吗? 李彻也是哭笑不得,连忙道:“事情还未发展到这个程度,你先不要出手。” 陈规这才不情愿地拱了拱手,退回队列之中,眼中仍是跃跃欲试。 别人都是运筹帷幄,只有这哥们是只想着拎着火药,炸炸炸炸炸! 安抚住陈规这个爆破鬼才,李彻开始耐心地劝说其他人: “陶先生所言有理,但本王也有自己的想法。” “此战并非灭国之战,我奉军人数不过十万,又散落在各地,还不足以占领高丽全境。” “高丽内乱,此乃奉国从他们身上扯下一块肥肉的天赐良机,本王的目标有且只有辽东!” 如今的高丽不仅占据着朝鲜半岛,还占领着辽宁东部,吉林北部的大片土地。 李彻的目标就是这些区域,先把辽宁全境拿下,若是情况顺利,也可派兵入驻朝鲜半岛,在高丽国腹地扎下一根钉子。 “若只是拿下辽东......或许可行。”霍端孝出言道,“若能拿下安东城,便和大连、辽阳连成一片,战线也不会拉得过长。” 霍端孝身份特殊,军政方面皆有话语权。 见到他态度反转,众人都开始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贺从龙也出列道: “朝阳城有四万奉军随时待命,若再从辽阳、北镇、盘锦、大连等地调些军队,加上蛮兵、辅兵,或可凑齐十万大军。” 奉国的士兵都是精兵,欺负一下内乱之中的高丽军,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钱斌也出言道:“如今朝阳城粮草富足,道路扫清后,可源源不断地为前线提供粮草。” 朝阳城现在是真不缺粮,大豆存满了仓库,还有秋猎保存下来的肉干。 即便这些都吃完了,还有大量从靺鞨、契丹那里抢来的牛羊。 陈规甩开一旁抓着自己袖子的诸葛哲,又跳了出来: “火药司也不会拖后腿,殿下之前所说的炸药包已经可以量产,铜制火炮已经造了十五门,臼炮造了五十门。” “手雷和地雷已经堆满了仓库,足够十万大军人手两三个!” 李彻看着众人纷纷出言奏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这,就是奉国朝堂的凝聚力。 当意见统一时,所有人都会一丝不苟地履行职责,贡献出全部力量。 兵精、将广、粮足,士气高涨,武器先进...... 如此军队,焉有不胜之理? 陶潜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奉国的朝堂氛围。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刚刚还站在自己这边的同僚,怎么转眼间便投向了殿下? 而且听他们所言,这群文人竟是比武将还要好战一些...... 陶潜皱了皱眉,拱手道:“殿下,虽然我军占据优势,但臣还是要说。” “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趁着高丽内乱,我军突然出兵,实在称不上师出有名。如此士兵就没有必胜的想法,周围其他国家也因此会对奉国畏惧远离。” “朝堂之中,那些看不惯殿下的官员,更会借此机会声讨殿下。” “臣不反对殿下出兵,但师出必有名,还请殿下三思而行!” 陶潜说完这段话后,便退回了位置。 李彻轻轻点头,他已经不是刚刚穿越的毛头小子了。 身为王者,做事就不能只凭一腔血勇,要通过全局考虑。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奉国要做的是统治关外,而不是一直杀戮下去,让关外所有民族都畏惧奉国如虎。 自己的确需要一个出兵的理由,一个所有人都挑不出来毛病的理由。 第267章 火枪制作成功! 朝阳城经历过的战争动员不是一次两次,百姓们已经驾轻就熟了。 武器出库,粮食装车,被服厂的女工熬夜加班,争取缝制出更多的御寒衣物。 乞活洞中,蛮族外民抢着报名加入民夫队伍,希望靠此再提升几档民爵,早日成为真正的奉国人。 这些简单的战前动员,李彻直接交给诸葛哲处理了。 他自己则来到了城外的火药司,检验陈规的最新成果。 火药司搬到城外后,建起了一个占地三公顷,相当于五个足球场大小的厂子。 其中包括试验场、库房、车间、宿舍、食堂等建筑,还建有五米高的围墙,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堡垒。 火药司的官员、工匠吃喝拉撒睡都在厂中,非特殊情况不得随意出入。 其目的自然就是为了保密,毕竟这个厂子里的秘密太过重要,足够颠覆整个世界。 李彻在胡强、秋白的护卫下,来到火药司大门口,瞬间从四周冒出几十名手持弓弩的全甲士兵,警惕地将一众人包围起来。 看清楚李彻的面容后,士兵们这才松了口气,恭敬地立正行礼。 “参见殿下!” “胡三儿啊。”李彻看向为首的士兵统领,语气和蔼了几分,“怎么样,在火药司当值可还算舒服?” 胡三也是出自亲卫营的老兵,李彻的心腹。 襄平一战负了伤,手指断了两根,不能留在一线作战,便被李彻调到火药司负责保卫工作。 “殿下来了。”胡三憨笑两声,“舒服是舒服,俺还是想回殿下身边,跟随殿下打仗才痛快。” 李彻宽慰道:“你毕竟负了伤,再去一线作战,本王担心你万一再有个闪失。” “再说了,火药司乃是机密之地,只有让忠心耿耿之人看守,本王才放心。” 胡三虽有些低落,但还是挺直腰板向李彻保证: “必不辜负殿下所望!” 李彻点了点头:“好了,头前带路,我要进去见陈规。” 胡三连忙带人推开大门,进入第一道大门后,是一个小型的瓮城,还要再过一道大门。 这道大门后,仍有一道低矮的围墙,要穿过一个十几米的甬道后,才能真正进入火药司。 走过甬道尽头的小门,李彻先看到一片广阔的试验场。 阳光洒在场地上,映照出十几门排列整齐的短管炮。 这些短管炮体型庞大,炮身粗壮,炮管短而厚重,仿佛一头头沉睡的巨兽。 炮身由纯铁铸造,表面泛着微微的金属光泽。炮口宽大,呈喇叭状,像是一张张张开的大口。 炮身两侧各有一个厚重的耳轴,用于固定在炮架上,炮架则由坚实的木料制成,表面涂有防潮的黑色漆料。 臼炮!滑膛炮的一种,外形类似石臼,擅长攻城和守城。 这种炮的优点是射角大、弹道弧线高、便于铸造,缺点是无法平射、射程较近、射速缓慢。 臼炮很难打中移动的敌人,城墙和移动迟缓的战舰才是它们的主要目标。 李彻刚准备靠过去近距离观察一下,就看到陈规从试验场另一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似乎是跑得太快,跑到李彻身旁时一个急刹没刹住,还是李彻伸手扶了他一下,才没一头栽倒在地。 李彻调侃道:“陈规啊陈规,以前你也挺沉稳的,自从执掌火药司后,这性子咋也变得火爆毛躁了呢?” 陈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殿下,我是真心喜欢火药。” “喜欢就好,只有真心热爱自己在做的事,才有可能取得成功。” 李彻扬了扬头,下巴对准那些臼炮:“不是说有五十门吗?这里怎只摆了十来门?” 陈规正色道:“回殿下,这十门都是最大口径的臼炮,能发石弹、铁弹、炸药包。” “还有中型口径的臼炮,运输更方便一些。小型口径的臼炮最灵活,但发射石弹威力甚小,只用来发射手雷。” 李彻笑着回道:“不错啊,型号都分出来了。” 陈规一脸自豪,又指向试验场另一头:“那边是铜制长管炮,射程更远且能直射,可惜太费铜了,只有十五门。” 李彻点头道:“倒也无妨,此次征辽东多为攻城战,臼炮的作用更大些。” “至于缺铜嘛,先尽量克服,我来想办法。” 李彻记得东北也是有铜矿的,但辽宁省的铜矿大多分布在辽东,这也是他下定决心拿下辽东的原因之一。 “对了。”陈规突然想到了什么,“殿下,您之前说的火枪也有些眉目了。” “哦?”李彻立刻来了兴趣,“造出火枪了?” 陈规点了点头:“您之前和我说过的燧发枪太难,枪管不合格,弹性部件的弹力不够,可谓是困难重重。” “反倒是火绳枪有了很大的进展,不过核心问题依旧是枪管制作难度大,只能依靠铁匠一锤锤砸出来,手工钻孔一个月才能造出一根枪管,合格率也很低。” 听到陈规的话,李彻微微颔首。 手搓枪管什么的不靠谱,更别提火枪未来的发展还绕不开膛线这种精度更高的东西。 还是要把车床搞出来,哪怕是最简易的机械车床,制作枪管也会变得容易得多。 “你们造出了几把火绳枪?”李彻问道。 “造了几十把,合格的只有二十把。”陈规如实回道。 “反倒是您提过的火门枪,制作简单,对枪管的要求也不高,已经可以量产了。” 火门枪就是中国的火铳经过丝绸之路传到西方,在欧洲得到了升级。 那东西没有扳机,不能瞄准,气密性差,就是一根手柄连着铁管,看起来更像是手炮。 但优点是造价低廉,最贵的就是一根金属管,比弓和弩都便宜许多。 而且可以大规模使用,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普通人,摆弄个几个小时,也能流畅射击了。 “走,带我去看看!” 陈规领命,快步带着李彻来到生产车间。 外面冰天雪地,车间内温度却很高,耳边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 工匠们都打着赤膊,将精铁卷成一大一小两根铁皮,再把铁皮卷在铁棍上反复锻打,直到锻打成一根粗糙的铁管。 另有工匠拿着粗糙的铁管,进行钻孔处理,去除内部的毛刺。 李彻看了半天,微微叹息一声。 以现代人的眼光看,古代工人的工匠精神,着实令人钦佩。 反复机械性地重复一个动作,一做就是十天半个月,只为了打造出一个合格的零部件,其中的枯燥和乏味可想而知。 不枉费自己提升工人地位和待遇,这都是人家应得的。 “殿下,枪放在这边。” 陈规带着李彻去了一个空旷的大房间。 房间边缘的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火门枪,粗略看过去至少有上百把。 房间中间摆放着一个木桩,上面披着一件奉军的制式铠甲。 李彻勾了勾手,自有人拿起一把火门枪,递到他手中。 果然和前世自己在书上看到的火门枪模样差不多,就是一根木棍上面插着一个铁管,发射管的下端有一火门,用来点燃火药。 “拿火折子来。”李彻饶有兴致地说道。 陈规吓了一跳,连忙劝阻道:“殿下万万不可!这火门枪虽说制作简单,但气密性不好,极容易炸膛。” “您又手法生疏,万一不小心伤到了自己,同僚们不得生吃了臣?还是让熟练的工匠来演示吧。” 李彻无奈地放下了火门枪,交给一旁的工匠。 那工匠转身走出房间,回来时身上已经多了一身软甲。 却见他拿起火门枪,一手平端火门枪,一手拿起一根烧红的铁棍,点燃火门上沾了火油的细绳。 碰! 一声闷响过后,火门内的黑火药连带着枪膛内的黑火药被引燃,一枚铅弹从枪口射出,冒出大量白烟。 “走!去看看威力!” 李彻快步走上前,在那套甲胄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孔洞。 一旁的陈规尴尬道:“怕是又打飞了,这火门枪精度太低,十发也就能中两三发。” 果不其然,秋白在房间的墙壁上找到了那枚铅弹。 李彻笑道:“精度差点无妨,能打出去子弹就行。” 火门枪又不是狙击枪,这东西本就是大范围使用的。 一个人拿一把枪打不准,但要是几百人拿着几百把枪,去打一群敌人呢? 那就是枪林弹雨的范围攻击,怎么都能打死一片倒霉蛋。 “去,拿火绳枪来。” 几名工匠立刻转身离开,不多时便拿着两把二尺余长的棍状物走了回来。 李彻定睛一看,眼睛骤然一亮。 火门枪长得像烧火棍,这火绳枪就完全不同了,已经有了点近代枪支的样子。 一根长而直的金属管,枪管前端略微向外扩张,形成喇叭状的枪口,固定在木制枪托上。 枪托呈弯曲状,击发装置位于枪身右侧,包括一个‘s’形的金属扳机和一个夹持火绳的夹子。 李彻从工匠手中接过火绳枪,握在手上掂了掂。 还是比较沉重的,大约有六公斤沉,主要是较长较厚的枪管和硬木枪身附加的重量。 “来!打一发给本王看看。”李彻将火绳枪递给身旁的工匠。 第268章 让我死在高丽! 那工匠也不多说,当即从火药瓶中倒出适量的黑火药到枪管中,随后将弹丸放入枪管,最后用推弹杆将弹丸压实。 然后将燃烧的火绳固定在火绳夹上,用叉架枪管以保持稳定,将枪托抵在肩上。 瞄准过后,工匠打开火药池盖,露出引火药。 最后才伸手扣动扳机。 扳机通过机械装置带动火绳夹,将燃烧的火绳引向火药池,火焰又通过火门传入枪管,最终点燃黑火药。 一系列操作相当繁琐,但效果是明显的。 李彻只听‘砰’的一声,更大量的白烟弥漫开来,远处的铠甲瞬间一震。 “中了!”陈规笑道,“老吴,打的不错!” 老吴憨厚地笑了笑,放下火绳枪,向身旁的李彻躬身行礼。 李彻也是咧嘴一笑:“秋白,去把那套甲拿来。” 秋白拎着甲胄回来,展开在李彻面前。 却见上面出现了一个很明显的洞,铅弹轻而易举地洞穿了甲胄,并嵌入了甲胄背面的夹层中。 李彻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威力已经出乎意料了。 西班牙重火绳枪在30米外都能轻松击穿4mm钢板,火药司造的这把火绳枪比不上西班牙重火绳枪,但也相差不多了。 火绳枪不过是过渡,就连燧发枪都只能算是过渡。 奉国的未来至少要搞出栓动步枪来,才算是遥遥领先全世界。 “你们说,这一枪打到高丽人的脑袋上,会有什么效果?” 李彻含笑问向众人。 秋白笑着搭话:“还不得一枪把它们狗脑子都打出来啊?” 众人皆是大笑,房间内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趁此机会,陈规目光一闪,突然向李彻说:“殿下,臣有一事相求。” “你造火枪有功,有何所求,尽管说来。只要不过分,本王赏你便是。” 李彻很欣赏陈规这个人才,他对火药的了解,已经算是当世顶尖了。 “臣请殿下带这批火枪去上战场,真金需要火炼,只有经历实战,才能找到这些火枪的问题所在。” “我当是什么事呢。”李彻笑道,“此事本王允了,我不仅要带它们上战场,还要组建一个专门使用火枪的队伍。” 李彻稍微想了想,心中就有了具体的想法。 他转身看向秋白:“花嬴在干什么呢?” 秋白拱手回道:“回殿下,花统领仍在弓弩营任职。” “让他别窝在弓弩营了,把手中事务交给副官处理。再从宁古、护国二军中挑选出一千五百名耳聪目明的军士,另立一营。” “就叫......” “神机营!” 李彻又看向陈规。 “神机营全员使用火器,我会让他们来火药司集训,让你手下工匠好好教教他们。” “是。”陈规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李彻看向门外的试验场,踱步走了片刻后,又开口道: “还有,再从朝阳军中挑选出一千名伶俐的新兵,再立一营,同样来此学习如何使用、维修火炮。” “此营便叫......东风营!” “东风、神机二营不受其他军队管制,本王亲自管理,火药司协助。” 陈规见到李彻如此重视火器,心中也是兴奋异常。 单独成军,就代表火药司不再只有手雷,这种依附于普通军队的作战武器。 而是像骑兵一样,有了自己的体系,获得了军事上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火药司也不再和其他部门一样,只是生产货物、材料的普通工厂,而是和军队紧密联系在一起。 陈规不知道的是,这种部门在后世一本都被称为......军工! “殿下。”陈规笑眯眯地靠近李彻,“您看看,他们都拿着火器上战场了,能不能把我也带去?” 李彻笑骂道:“好你个陈规,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陈规理直气壮:“最了解这些火器的人是我,它们第一次实战,我怎能不在场?” “行,本王答应了。”李彻爽快道,“你在神机营、东风营都挂一个参军的职位,再挑几个年轻力壮的工匠,一同随军。” 陈规大喜过望:“谢殿下!” 。。。。。。 朝阳城的战前动员红红火火。 乞活洞的死牢之中却是冷冷清清。 咯吱—— 阴冷的牢房中,一道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几名狱卒引着钱斌走入牢房。 钱斌向四处看去,却见大多数的牢房皆是空荡的,偶尔有几名蓬头垢面的蛮族囚犯,坐在牢里一动不动。 朝阳城的治安还算好,没有那么多死刑犯,这些囚犯大多是蛮族中死性不改之人。 走到牢房的尽头,狱卒停下脚步,恭敬道:“大人,就是这里了。” 钱斌点了点头,看向面前的牢房。 还算是干净,没有其他牢房的污水,地面也无灰尘。 李彻打过招呼,这些狱卒自然不会为难。 秦旌半靠在墙壁之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迟暮的死气。 “秦旌。”钱斌缓缓开口。 秦旌抬起头,看清钱斌的面容后,依旧眼神无光。 钱斌叹了口气,让狱卒将牢门打开,走了进去。 狱卒一拱手,退到远处,给二人留出空间。 钱斌缓缓走到牢房中,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将手中的食盒放在身旁。 打开盖子,将里面的饭菜一个个摆放在秦旌面前。 闻到饭菜传来的香气,秦旌眼中多了一分生气,缓缓低下头。 声音沙哑道:“如此丰盛,这是我的最后一餐了吗?” “不是断头饭,老夫来看你,自是不能空手而来。” 钱斌淡然地回道,随后又缓缓道:“不过,你的时间也不多了,三司会审结果已出,你必死无疑。” 秦旌凄然一笑:“殿下果真英明,我的确该死。” 他用手抓起一块鸡肉,送入嘴中慢慢咀嚼,表情僵硬的样子像是在嚼一块无味的蜡。 钱斌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帮他倒上一杯酒,推到他脚边。 秦旌咽下鸡肉,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火辣的酒液沿着喉咙一路灼烧,呛得他流出几颗眼泪。 “痛快!”一杯酒下肚,秦旌眼中变得灵动了不少,“这白酒可是稀罕物,钱大人舍得拿来给我这将死之人喝?” 钱斌面无表情道:“不是我拿来的,是殿下给你的。” 秦旌闻言,表情顿时一滞。 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恳求:“在临走之前,我能去见殿下一面吗?” 钱斌摇了摇头:“怕是不能,殿下此刻忙得很,没有时间见你。” “忙?可是奉国出了什么事?”秦旌连忙问道。 钱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高丽内乱,殿下决定征讨率军高丽国,朝阳城正在做战前动员。” 秦旌释然一笑,又抓起一块鸡肉扔入嘴中。 “竟是冬天用兵吗?倒也是个机会,奉国如今兵精粮足,严寒无法阻止我们扩土的脚步。” “不愧是殿下,总是能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 钱斌又把酒杯填满,秦旌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我何时上路?” 钱斌手指顿了顿,将酒壶放回地上,轻声道:“这个月末吧。” “殿下如今筹备征辽东之事,应该无暇去管你的事情。” “等殿下找到了出师之名,在离开朝阳城之前,老夫再去跟殿下商量,他应该会见你最后一面。” 秦旌突然停下了咀嚼。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满是兴奋之色:“您刚刚说什么?殿下此次出征,并无出师之名?” 钱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点头道: “是啊,高丽毕竟刚刚和我们奉国停战,趁其内乱之时偷袭,的确算不得师出有名。虽说我们可以带着帮高丽国王稳定王位的名号,但还是有些牵强。” 秦旌猛地起身,一把握住钱斌的肩膀:“让我去!让我去高丽!” 钱斌眉头紧锁:“你去做什么?你想征战沙场,以求戴罪立功?” “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做了什么事情,自己不清楚吗?” “你必须要死,否则殿下的威信将受损,奉国朝堂的风气也会变坏!殿下最恨官吏残害百姓,你的死不光是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也是给奉国文武百官提个醒!” “不!您没懂我的意思!”秦旌疯狂摇头,“我是说,让我出使高丽!” 钱斌闻言,顿时呆愣住了:“出使?什么意思?” 秦旌脸上露出疯狂的笑意: “我会死在那里,见到高丽国王后,我会想尽办法死在他面前!” 钱斌此时也想通了什么,看向秦旌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秦旌猛然站起身,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情绪过于激动,脸庞变得通红: “奉国使节被逼死,高丽小国如此不敬,奉国派兵征讨,合情合理!” “反正我秦旌必须要死,与其让我死在自己人刀下,不如让我死在高丽,为奉国做出最后一点贡献。” 扑通—— 秦旌跪倒在钱斌面前,脑袋狠狠磕在地上。 再次抬起头,额头出已经渗出鲜血: “钱大人,秦某别无所求,唯有此事,请您成全我!” “让我死在高丽国!” 第269章 死法超乎你的想象 奉王府。 李彻左手拿着一个放满肉条的小碗,右手将肉条捏在手指中间,举过眉心。 一道白色的影子瞬间出现在他的肩膀上,锐利的鸟喙精准地叼起肉条。 海东青大口咀嚼着肉条,吃得香甜。 李彻笑了笑,收起目光,忽然开口道: “秦旌真这么说?” 下面的钱斌微微躬身:“老夫不敢欺瞒殿下,秦旌的确有以死报国之意。” 李彻摸了摸海东青的脑袋,抬手将它放飞。 看着海东青扑闪着翅膀停在房檐之上,李彻轻轻叹了口气。 “倒是有点奉人的血勇之气。” 不知怎的,李彻突然想起‘汉使立功绝域’之事。 汉人开拓进取,汉朝更是一个英雄时代。 派到周边各国的大汉使臣,就没有一个怂的。 要么亲自斩杀楼兰王,【持其首归】。 要么【以三十弩至其国】,直接【其太子番邱至,手刃之】。 只为争得青史留名,大汉使节的死法超乎你的想象。 一国之使节便是国家的外在形象,使节不畏死,方能让外邦感知到大国气象! 以一死来谋国之名声吗? 李彻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就被他收敛了下去,轻声道:“那本王便依了他。” “让他自行挑选副使、随从,赐旌旗、节杖、斧钺、轺车,发官服、国书、官印!” “以奉国之名义,择日出使高丽,以述两国邦交友好之意。” “是,殿下!” 钱斌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独留李彻一人坐在王位上。 大堂又变得安静下来,海东青在房梁上梳理羽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李彻看着钱斌离开的背影,喃喃道: “古有庞士元落凤坡以身入局,为主谋得西川之地。” “你秦旌要做凤雏,我便给你这个名留青史的机会,你之父母妻子,我养之......” 。。。。。。 很快,奉国百官惊讶地发现,那个所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的秦旌,活着从牢狱中走出来了。 不仅活着出来,他还升了官,从一名普普通通的工正所官员,升为了长史府司马。 众官员无不暗叹,自家殿下又犯了念旧的毛病,到底是没舍得杀了这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不过,也有一批官员,心中渐渐有了小心思。 原来殿下也非是完全刚正不阿,也有以权谋私的时候嘛。 然而,还未等众人搞明白情况,朝堂上又传出了一个惊掉下巴的消息: 长史府司马秦旌,即日出使高丽。 如今全城都在做战斗动员,粮食都已经开始往辽阳城运送,连小孩都知道要和高丽打仗了。 这种时候,殿下怎么会派人出使?派出之人又是前几天还要处死的犯官? 也有少数的聪明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思考良久,沉默不语。 无论其他人如何想,秦旌在准备了三天后,带着出使队伍出发了。 秦旌手持节杖立于车上,身后上百名身穿黑色铁甲的奉军骑兵,披着血红色的大氅。 黑底红字的‘奉’字王旗高高飘扬,沿着城内的大路从北边城门而出。 路过之处,百姓无不让行,士卒皆是捶胸敬礼。 秦旌对此只是视而不见,目光一直瞟向远处的王府。 然而,偌大的王府毫无动静,中门紧紧闭着。 听到秦旌轻轻叹了口气,身旁的副使张泛好奇地看了过去: “秦大人在等什么?” 秦旌摇了摇头:“无事,我们出城吧。” 使团出城,道路上并非空无一人,早有大批的民夫押送着粮草车队,一路向东进发。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李彻已经下定决心征辽东,虽然大军还未出动,但粮草却是要早早送到距离前线最近的地方。 秦旌跟在运粮队后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些模糊了的朝阳城。 再次转过头来,眼中只剩下坚定。 此一去,对自己来说虽为死路,但也是一条明途! 使团行至一处山坳,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秦大人,您看!”身旁张泛突然惊讶出声。 秦旌顺着张泛的视线看去。 却见一队人马从风雪中疾驰而来,虽未打旗号,但队中骑士皆是身穿精锐重甲,神采奕奕。 为首之人身披狐裘,面色淡然,正是奉王李彻。 秦旌傻傻地看着李彻勒马停在自己面前,飞舞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瞬间融化。 “秦卿,此去高丽路途遥远,本王特来相送。” 李彻的声音低沉而温暖,仿佛能驱散这冬日的寒意。 秦旌鼻子一酸,连忙下马躬身行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殿下亲自相送,臣惶恐不已。此去定不负殿下所托,必当竭尽全力,完成使命。” 李彻沉默良久,突然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你可知错了?” 秦旌面露悔意:“臣知错,不该以一己之私念,不顾百姓生死。” 李彻点了点头:“汝之家眷不必担心,本王今年入京后,自会将他们接到朝阳城,好生照顾。” 听到李彻的话,秦旌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臣,拜谢殿下大恩。” 待到秦旌再次起身,李彻已然翻身下马,来到他面前。 他伸出手,帮秦旌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服。 忽然一阵寒风袭来,吹得秦旌官袍猎猎作响。 李彻眉头微皱,目光落在秦旌略显单薄的官服上,随即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解下。 秦旌见状,连忙摆手推辞:“殿下贵体要紧,臣不过区区犯臣,岂敢让殿下受寒?” 李彻却不由分说,直接将狐裘披在秦旌肩上,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 狐裘披在肩上的瞬间,秦旌只觉得一股暖意从肩头蔓延至全身,仿佛连心底的寒意也被驱散。 他低头看着那狐裘,心中百感交集,眼眶微微发热。 李彻又缓缓说道:“机灵点,未必非要把命丢在那里。” “高丽国王扣押奉国使臣,高丽国王辱骂奉王,高丽国王不服宗主国调和,这都是出兵理由,明白了吗?” 秦旌抬头,眼中闪过感动之色:“臣......明白。” “嗯。”李彻拍了拍秦旌的肩膀。 随后,他从秋白手中接过一壶热酒,递给秦旌。 “天寒地冻,饮此一杯,暖暖身子。” 秦旌接过酒壶,仰头饮下一口,再抬起头时,李彻已经回到了马上。 “去吧,本王在朝阳城等你的消息。” 马蹄声渐渐远去。 秦旌披着白色的狐裘,站在雪地之中,久久没有起身。 “秦大人?”副使张泛来到秦旌身侧,小声唤道。 “哈哈哈哈!”秦旌大笑几声,将李彻赏赐的那壶热酒递到张泛手中,“去,把这酒分给将士们喝。” 说罢,他大步走向马车,肩头仿佛卸下了千担之重。 张泛诧异地看了看手中酒壶,又看向秦旌的背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刻的秦旌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 使团一路向东而行,路过辽阳城后,终于踏上了前往高丽的路。 离开了奉国的水泥路,使团的行进速度也开始放缓。 一路所见俱是冰天雪地的萧条之象,仿佛除了使团这一百余人外,方圆百里内再无半个有生命的生物。 然而秦旌却仍下令全速前进,让使团成员身心俱疲。 张泛不得不硬着头皮向秦旌商议:“秦大人,这一连走了四五天,一直都没歇息过,兄弟们有些吃不消啊。” “不如今天下午找个地方扎营,让大家休息半日,也好养足精神?” 秦旌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赶着送死都没嫌累呢,你们去立功还嫌累了?” 张泛错愕道:“啊?什么送死?” 副使张泛不过是朝阳城一个小吏,原来是靠近高丽的边民,因为精通高丽语,才被秦旌选中。 名为副使,实际上就是翻译,自然是不清楚此次出使的真正目的。 “无事。”秦旌摇了摇头,反问道,“我听说你也曾随殿下北伐,当过军中小吏,可有胆气?” 张泛闻言顿时有些恼火:“秦大人怎么如此说?下官虽本领低微,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早有为国尽忠之心。” 秦旌笑着道:“此行可不易啊,我们既要探出高丽内乱真相,还需探明高丽兵力虚实。” “万一让高丽人有所察觉,没准还会有生命危险。” “死则死矣。”张泛硬气道,“有何惧哉?” “好!这才是我奉国使节该有的气节!”秦旌笑着回道,“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下这一路的山川走势,等回去后,将你所见所闻全部告知殿下。” 张泛疑惑道:“您才是正使,为何不亲自告知殿下?” “别管那么多,我就问你,能做到吗?” 张泛狠狠点了点头:“秦大人放心,下官必会竭尽全力。” 秦旌笑道:“行了,这一路颠簸的确辛苦了,去通知大家吧。” “今日早些扎营休息,明天再全力赶路便是。” 经过半天的休息,使团的成员也恢复了过来。 秦旌不再停留,带着使团向着高丽的方向全速前进。 两天后,使团踏入高丽国境内。 第270章 朕!朕!朕!狗脚朕! 使团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金色的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昭告着这支队伍的背后是大庆奉王。 发现了使团的守将不敢怠慢,一边派兵将使团迎入城中,一边派人去柳京禀报高丽国王。 高丽国王得知使团入境,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有契丹的前车之鉴,加上高丽军年前被李彻率军大败,他深知奉国的强大。 这位奉王可是不好相与的主儿,行事霸道就算了,关键是人家真有实力。 更何况此时高丽国还有内乱,自己只指挥得动全国一半的兵马。 于是,他立即下令,派遣精锐的军队前往边境迎接,并全程护送使团前往国都。 高丽的军队整齐列队,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以秦旌的眼光看,这群高丽士兵也算是精兵了,勉强能达到刚从朝阳军出来的新兵水平。 显然,高丽国王为了讨好自己,将自己手下最精锐的士兵都派来了。 他们分列两侧,为奉国使团开辟出一条宽敞的道路,以此展示高丽的礼仪与尊重。 可惜,这波操作纯纯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大人,打探差不多了。”身侧的张泛突然低声道,“一个月之前,高丽国的大将军朴盖文突然暴毙,其手中掌握着高丽国一半的兵权。” “按理说朴盖文暴毙,应当由其子继承兵权。但高丽国王忌惮朴家势力,竟下令将兵权转交给了亲信将领金时庆。” “朴家自是不愿意,朴盖文长子虽在柳京,但其余两子却在其他城池驻守,当即关闭城门,不再听从高丽朝廷的命令。” “如今双方还在对峙,虽然并未开战,也是剑拔弩张。” 秦旌轻轻点头,询问道:“若是我奉国大军,这两方有没有可能放下争端,一致对外?” 张泛摇了摇头:“绝无可能,高丽国王可能愿意,但朴家绝对不会同意。” “高丽国王忌惮朴家很久了,这份忌惮已经逐渐转为仇恨。我军打入高丽,朴家尚有一线生机,可若是他们向高丽国王交出兵权,必会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不错,我知道了。”秦旌脸上带笑,“把水搅浑就是了。” 使团在高丽军队的护送下,缓缓前行。 沿途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他们不认识奉国的王旗,但看着使团成员华丽的装束打扮,眼中充满了好奇与敬畏。 终于,在夕阳的余晖中,奉国使团抵达了高丽的国都。 柳京城,也就是未来的平壤。 此城的历史比高丽国还悠久。 商朝末期,殷商贵族箕子来到朝鲜,以平壤市为都城,建立了‘箕子朝鲜’。 后来燕国人卫满逃到朝鲜,取代箕子朝鲜,建立‘卫满朝鲜’。 之后这片土地又一度被中原文明征服,经历了高句丽时代,最终在如今的高丽建国时,仍为国都。 如今的高丽王姓为‘李’,国王中年继位,已经是六十有七了。 高丽国王年纪毕竟大了,没有亲自出来迎接,但却让文武百官在城门外举行了简短的欢迎仪式,也算是牌面拉满了。 秦旌对此视若无睹,待到仪式结束后,也没和高丽百官说过一句话。 只让张泛和他们交涉,要求立刻入宫会见高丽国王。 高丽官员也不傻,自然看出了秦旌对他们的不屑,但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只能引着秦旌去王宫,去面见国王。 秦旌踏入高丽王宫的那一刻,心中便隐隐生出一丝不悦。 宫殿的规模宏大,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丝毫不逊于大庆的皇宫。 殿内的陈设更是奢华至极,玉器、金器、瓷器琳琅满目,甚至连地毯都是用上等的丝绸织就,踩上去柔软如云。 更令秦旌皱眉的是,高丽国王的仪仗队竟也仿照皇帝的规格,旗帜上绣着龙纹,侍卫们身着金甲,手持长戟,俨然一副帝王气派。 高丽国王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头戴金冠,身披龙袍。 然而一句老话说得好,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 他见秦旌入殿,微微颔首,语气中有些殷勤说道:“奉国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 那国王说的竟然是夏语,而且还很流利。 秦旌冷哼一声,并未作答,快步来到国王面前站定。 终于,一名武将不爽道:“你这使者怎如此无礼?见到我王,为何不拜?” 张泛走到秦旌身旁,和他并肩而立,将武将的话转述而去。 秦旌面露嘲讽之色,大声道:“天朝上国之臣,岂能拜小国之君?” 张泛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旌,实在不明白秦旌为何要如此激怒对方? 但出于职责,他还是一字不动地将秦旌的话翻译了过去。 此言一出,满堂朝臣瞬间哗然。 “好生无礼的奉国使臣!” “你们不过胜过一场,便如此藐视我们高丽国?!” “得意什么啊,桓炀帝之败也不过十几年!” “陛下千秋万代,岂是你一个小小使节能辱的?” 张泛突然回头,冰冷的目光最后说话的一人:“你刚刚说什么?” 他突然态度变得如此强硬,连一旁的秦旌都惊讶了起来。 那官员顿时磕磕巴巴道:“我说.....你等不过是使节,为何藐视我家陛下?” “陛下?!”张泛怒斥道,“大庆皇帝乃是天下共主,你高丽国不过是一藩属,竟敢自称陛下?” 秦旌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却见他上前一步,指着高丽国王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厮,自称陛下,莫非要造反不成?”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高丽官员们大气都不敢出。 高丽国王瞪大眼睛,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又被人指着鼻子骂的一天。 秦旌还未停止,嘴里那叫一个舌灿莲花:“你等可知我为何而来?” “你高丽国内生乱,逃荒的难民都跑到我们奉国境内了,我奉国百姓心善,拿自己的口粮招待他们,耗费无数。” “我家殿下仁慈,不仅没向你们讨要,反而派我来此,来看你们可是需要帮助。” “万万没想到,你等小国如此不堪,弱小却不知谦卑,一点礼仪教化都不懂!” “竟当着我等使臣之面,自称陛下?!!” 高丽国王连忙出言解释:“误会,此乃误会。” “误会?”秦旌冷笑一声,“你当我等耳聋了?” “这......一时口误,还请贵使原谅。”高丽国王谄媚一笑,“至于贵国收留我国难民之事,小王不胜感激。” “还请您列个单子,所耗费之数目,小王一定加倍补上。” 秦旌微微一笑,再次向前一步:“嗯,这还差不多。” 看到面前的奉使松了口,高丽国王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秦旌这是在狮子大开口,区区几个难民而已,能吃多少粮食? 但他也实在是不敢得罪秦旌,如今的高丽正处于危急存亡之时,若再惹上一个奉国,距离灭国也不远了。 好在这奉使虽然跋扈,但也是有所求的,多使点银子打发了便是。 “我奉国地大物博,倒是什么都不缺,只是我听闻高丽女子温柔可人,尤其擅长床笫之事......” 秦旌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淫笑。 众多高丽臣子气得脸色泛红,当场红温,大殿的温度都上升了好几度。 来高丽国的朝堂,当所有朝臣的面,说人家国家的女子擅淫? 如此侮辱,但凡是个带把的,都忍受不了。 好在高丽国王养气功夫高超,竟是强行咽下了这口气,笑着道:“奉王殿下可是想要美女?此事好办,小王这就去准备,只是不知奉王需要多少?” “你说什么屁话呢?”秦旌面露不屑之色,“我家殿下天潢贵胄,岂会看得起你们高丽的女子?” “反倒是我不怎么挑,虽说高丽女子瘦弱不堪,但也勉强能用。” “至于要多少嘛?这美女在精不在多,我只要一人即可。” 高丽国王此刻已经有些维持不住表情了,但仍耐着性子问道:“不知贵使要谁?” 秦旌咧嘴一笑:“我听闻你那王后生得肤若凝雪,媚骨天成。虽说已是年过三十,但仍风韵犹存。” “老是老了点,但咱不挑,就让她来陪我几日。” “我也不白要,待我回国之后,必会帮你在奉王面前多说好话。” 一旁的张泛听得眼角抽搐,心中一片冰凉。 我的大人啊,您这是做什么啊? 这高丽虽然没有大庆强大,但也是有着百万之民的政权。 堂堂高丽国王,你就这么侮辱人家? 果不其然,高丽国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积攒已久的怒气终于是爆发了出来。 “再怎么说朕也是一国之君,你怎敢如此辱朕?!” 气急之下,连他平日常用的自称,都脱口而出了。 但高丽国王完全没注意到,秦旌每说一段话,就会向前几步。 待到此时,他已经距离王座很近了。 高丽国王话音刚落,秦旌突然暴起,顺手从国王面前的桌案上拎起一个竹简。 却见他手脚麻利地翻身越过桌案,在周围侍卫和朝臣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手抓住高丽国王的胸口,另一只手抄起竹简向高丽国王脑袋上砸去。 “朕!朕!朕!狗脚朕!” 第271章 奉军将至,毋敢动!动,灭国矣! 自从纸张被发明出来,大庆早已不用竹简,高丽也是如此。 高丽国王桌案上的竹简是装饰品,不仅结实,而且棱角分明。 秦旌虽是文人,力气也不大,但这几下还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高丽国王的脑袋上。 后者愣了一下,剧痛传来,发出杀猪般的叫喊声。 殿中的文武百官、侍卫亲兵哪见过这种场面,都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直到高丽国王发出第二轮惨叫,距离王位最近的高丽丞相文载尹才高喊出声:“护驾!快护驾!” 一众侍卫如梦方醒,一拥而上。 十多名侍卫将高丽国王和秦旌团团围住,却又因为秦旌死死抓着高丽国王的脖领,而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站在下面的张泛人都傻了。 他也是第一次出使,原本以为两国通使,即便有所争端,也自当雅量。 没想到自家正使大人先是上来就骂,然后开始问候人家妻子,最后竟是当众殴打人家国王。 我见识小,你可别骗我,这使是这么出的吗? 虽然不知道秦旌为何突然发疯,但此刻同在高丽朝堂上,张泛明白同为奉使当一致对外的道理。 他咬了咬牙,刚准备上前帮忙。 忽然看到,人群的缝隙之中,一道目光直视自己。 张泛微微一怔,却见秦旌面色严肃地瞟向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看到秦旌的眼神,张泛突然想起这一路上和秦旌相处的场景。 想起那一句句听时不觉有异,回想起来则饱含深意的话。 他顿觉一阵眩晕,像是脑子里混进了个陀螺,不断旋转。 “去,把这酒分给将士们喝。” “我赶着送死都没嫌累呢,你们去立功还嫌累了?” “您才是正使,为何不亲自告知殿下?” “别管那么多,我就问你,能做到吗?” 陀螺停止旋转,张泛心中一痛,茅塞顿开。 原来如此,竟是以身谋国? 秦大人他,根本就没准备活着回到奉国! 张泛停下脚步,没有再向前走,也没有移开目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秦旌,眼中满是坚定之色。 秦旌知道,这小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立刻大笑一声:“汝等莫非要残杀外使?” 文载尹高喝道:“汝既为奉使,何故刺杀我王?还不快快松手!” “什么刺杀?”秦旌嚣张道,“我不过看不惯他僭越称‘朕’,殴他几下,让他长长记性罢了!” 高丽国王捂着流血的额头,痛呼道:“拿下,给朕把这凶徒拿下!” 得到国王的命令,众侍卫下意识握紧手中刀剑,齐齐上前一步。 秦旌浑然不惧,狞笑两声,一手捉着高丽国王的脖颈,另一手高高举起手中竹简。 高丽国王瞪大眼睛,只以为秦旌还要殴打自己,不顾一切道: “快!杀了他!杀了他!” 一名侍卫举刀逼近秦旌,刚欲要将刀架上去。 却见秦旌不仅不避,反而露出释然之色,竟是主动朝着刀尖直直撞了上去! 文载尹瞳孔猛缩,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突然厉声道: “住手!不可杀他!” 然而,他领悟得还是太迟了。 众人只听得‘扑哧’一声。 锋利的刀锋透胸而过,又从秦旌后心处钻出,沾着鲜血的刀尖露出足足一寸长。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在众人的视线中,那身影微微一晃,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向前倒去。 秦旌单膝半跪在地上,勉强支撑着身体。 脸对着文载尹,嘴角上扬轻蔑一笑,一行鲜血从他唇角溢出。 殿下啊,我岂不知若只是激怒高丽君臣,便能苟活。 但,我不能如此。 只有血债,才能用血来偿! 使者被囚禁,哪有使者被杀的仇恨深刻? 殿下您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出兵的借口,还需要全奉国军民同仇敌忾,以复仇的怒火焚尽高丽大军。 此身之罪,唯有以血洗清。 秦旌释然地笑了笑,看向大殿之外,黑色的瞳孔逐渐沾满整个眼白。 瞳孔倒影着殿外的高丽王旗,在火焰之中焚烧殆尽,一个血红色的奉字从火焰中升起。 下一秒,他的身体失去支持,轰然侧倒在地上。 对面的文载尹看到这一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 “完了,全完了!” 那持刀侍卫手足无措地看着倒在自己身旁的秦旌,磕磕巴巴道: “我......我没杀他,是他自己撞过来的,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其他侍卫则下意识远离他几步,生怕自己也被牵扯进去。 高丽国王捂着隆起的额头,情绪仍有些失控,声音尖锐地冲着文载尹怒吼道: “文载尹,你为何不让侍卫杀此僚,莫非你要害朕死于此人手下?!” 未等文载尹出言解释,台下张泛已经率先含怒出口: “高丽王何故残杀奉使?!” 高丽国王这才反应过来,那人不是普通的刺客,而是奉国的使臣。 奉国的使臣就是再癫狂,也是他国来使,如今死在了高丽的朝堂之上,那个傲睨的奉王岂不是要打上门来? 想到这里,高丽国王顿觉遍体生寒,连忙开口解释道: “尊使应该看见了,刚刚是他突然上来刺杀朕......” 却见张泛横眉而视,高丽王连忙改口: “不不不,不是朕,是小王,是他先行刺小王,也是他自己撞上来......” “住嘴!”张泛眼圈泛红,咬牙道,“刺杀?从古至今,可有使用竹简刺杀的刺客?” “这......”高丽国王一阵语塞。 是啊,拿竹简如何刺杀?顶多算是殴打!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呢,高丽王如此做法,可是执意要与我奉国为敌,要与大庆为敌?!” 张泛挺立在大殿中央,怒目直视:“此事高丽王必须给一个说法,否则来日奉军兵临城下,勿谓言之不预也!” 面对张泛的责问,高丽君臣面面相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傻的人也能看出,这奉国使节根本就是来挑事的。 先是侮辱高丽,再是亵渎王后,最后竟是上手殴打高丽王。 所有的挑衅行为,无非就是为了激怒高丽,然后理所应当地死在高丽的刀下。 奉国不过是大庆的藩国,那奉王也只是大庆皇帝的一个儿子而已,怎敢如此蛮横?! 一名高丽武将怒而起身:“事已至此,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陛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人也留下,此事便无法宣扬出去!” 此言一出,殿中一半的官员将领都站起了身,看向张泛的眼神蠢蠢欲动。 高丽侍卫们也手持刀剑,立于堂上,只等高丽王一声号令。 高丽王坐在王位上,头上的鲜血已经止住,但脸色却是阴晴不定。 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如今的状况,正如那个武将所说,反正奉国正使都死了,覆水已是难收。 倒不如将奉国使团全部扣下,借此延缓时间。 张泛看着高丽众臣逐渐靠近,仍是面无惧色,只是平静地吐出一句话: “奉军将至,毋敢动!动,灭国矣!”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大变。 如果之前奉使强硬的态度算是威胁,这句话则上升到了宣战的程度。 动则灭国! 这可不是夸大其词。 以如今高丽的情况,能挺过朴家和强大的奉军双面夹击吗? “我王,万万不可再动刀兵。”丞相文载尹连忙出列,苦苦相劝,“误杀正使一人,尚有回旋的余地。” “可若是奉国使团都未回去,奉王必然怒而兴兵,两国因此等误会再起兵戈,导致百姓生灵涂炭,实无必要啊!” 高丽国王得了台阶,微微松了口气,强颜欢笑道:“丞相言之有理,此乃误会......误会。” “高丽王不准备留我在此了?”张泛冷笑道。 “小王绝无此意,尊使来去自由。” 高丽国王心里那股劲松了,哪里还敢阻拦。 文载尹也在一旁附和道: “还请尊使向奉王说明此中情况,非是我高丽无故斩杀奉国使臣,实在是......秦大人太过冲动。” “我自会将今日所见,一字不落地转述殿下。”张泛咬牙道,“还请高丽王将秦大人尸首还给我,带回奉国入土为安。” 高丽国王怎敢不从,连忙让侍卫将秦旌的尸首抬到张泛身旁。 张泛低头看向秦旌惨白而安详的脸,强忍着泪水,咬牙道:“在下告退,高丽王好自为之吧!” 张泛带着秦旌的尸体走了。 大殿中的高丽百官像是被摘了声带一般,皆是沉默不语。 最终还是文载尹长叹一声,拱手道:“陛下,动员边境军队,准备开战吧。” 高丽王瞳孔猛缩:“丞相之意是,那奉王真敢率军进犯高丽国土?现在还是冬天啊!” 文载尹叹道:“自奉国使团入境那一刻,战争就不可避免了,那奉王此刻或许早已集结好了军队,随时准备东进。” 高丽王面色阴沉,猛锤身侧的王座把手: “既如此,丞相为何还让朕放走他们?!” “陛下。”文载尹声音苦涩,“奉王之所以如此行事,便是为了师出有名。” “若是将奉国使团全部留下,岂不是主动将口实送上,那奉军便可自诩正义之师,占据了大义。” 一名大臣出列问道:“可如今奉国正使已死,奉王岂不是已经有了出兵的理由?” 文载尹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一样,如今奉国使团只死一人,我们只需将刚刚发生之事如实传扬出去。让契丹、靺鞨、室韦等国都知道,那奉使是因为嚣张,才落得如此下场。” “如此一来,奉王兵临城下,诸国也会因奉人蛮横的作风,而感到兔死狐悲之意。” “届时,我们再向他们求援,或许还能搬来救兵。” 高丽王面色难看:“这奉国欺人太甚!奉王如此狠毒,简直不当人子!” 第272章 索他们命的奉军,到了! 奉国府衙。 大堂沉静如水,压抑到极致的安静中,隐藏着令人不安的怒火。 李彻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张泛。 以及张泛身旁......那具冰冷的尸体。 秦旌,到底还是死了。 对于这位最早跟随自己的臣子,李彻一直打心底想要留他一命。 当秦旌主动提出要出使高丽时,李彻欣慰的同时,又感到庆幸。 若是秦旌机灵一点,有的是既能让奉国师出有名,又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办法。 李彻本不想提醒他,但在送他离开的那一刻,还是犯了心软的毛病。 但,秦旌他太刚烈了。 他到底还是将生命留在了高丽,将怒火带回了奉国。 “高丽。” 李彻喃喃出声,视线从秦旌的尸首上转移。 “灭了吧。” 听到李彻的话,一众官员齐齐躬身,应答声中压抑着如浪涛般的怒意: “喏!” 李彻的王令传遍全城。 一个个骑兵绕城而行,嘴中高呼:“殿下有令,高丽国倒行逆施,杀害奉使,举国灭之!” 百姓们先是一惊,随即怒火升腾而起。 这一年,李彻带着他们打败了靺鞨人,打败了更强大的契丹人。 高丽人不过是手下败将,竟敢杀害自家使节? 无数百姓跑到街道上,怒骂高丽人,各种动作,各种亲戚,各种器官随机搭配组合。 城中各个军营的营门洞开,早已整备好的兵马整齐地出发。 一个个红黑色旗帜在队列中飘扬而起,上面书写的字各有不同。 宁古、护国、朝阳、神机、东风...... 这是军队番号。 王、贺、杨、解、花...... 这是将领名号。 渐渐的,街上的旗帜变得密集起来,四面八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路人看到杀气腾腾的军队,纷纷停下脚步,施礼,欢呼: “杀!杀光那些高丽狗贼!” “好样的!多杀几个高丽人,替咱们奉国的官报仇!” “早该直接打过去了,这高丽皆是化外野人,冥顽不灵!” “奉国万岁!奉军必胜!” 终于,在各路将军的旗帜都亮相后,一个绣着硕大的‘奉’字的王旗出现在街道上。 王旗一出,原本还有些杂乱的队伍立刻变得整齐起来,所有军队缓缓向王旗靠拢。 王旗下面的是王撵,王撵前是五匹毫无杂色的白色战马,喷吐着白色的鼻息。 李彻就站在王撵之上,一身玄黑色的龙纹甲胄,左手握着一柄长剑,目光沉静如水。 胡强、赢布立于左右,秋白则抱着一盒子令箭站在王撵的最前端。 “王令!”秋白举起一柄令箭,高呼一声:“霍端孝为前军统帅,节制兵马两万!” 一身长袍软甲的霍端孝翻身下马,从秋白手中接过令箭: “臣霍端孝,谨遵王令!” 霍端孝退去,秋白又举起第二把令箭: “王三春为左路军统帅,节制兵马两万!” 王三春有样学样,接令行礼。 “贺从龙为右路军统帅,节制兵马两万!” 贺从龙眼中泛着激动的神色,翻身下马接令。 终于,殿下给了自己第一次独自领军的机会。 想到这里,贺从龙握着令箭的手有些颤抖。 王撵之上,年轻藩王的眼神落在贺从龙身上,轻声道:“好好干,把握机会。” 贺从龙微微一愣,高呼道:“末将必不辜负殿下期望!” “嗯。”李彻轻轻点头,示意秋白继续。 秋白从盒中拿出第四根令箭,高喊道: “解安为后军统帅,节制兵马两万!” 解安微微一愣,看向身侧的杨璇。 自从**之驻守辽阳,卸任护国军统帅后,护国军的军务便落在了解安身上。 解安清楚,殿下这是在分割护国军,分化他们这些护国军旧将手中的权力。 对此解安并无抱怨,毕竟任何一个有远见的诸君,都不会容忍自己麾下,会有护国军这种自成一系的军队存在。 他本以为自己从此以后便退居二线,只负责统领军队,不会再有挂帅出征的机会。 没想到才过了这么短的时间,殿下不仅用了自己,而且还让自己统领两万大军。 只是......不知为何,殿下没有让小姐独自领军? 难道是忌惮小姐在护国军中的声望吗? 解安刚刚接过令箭,就听到秋白拿起最后一个令箭,高声道: “杨璇为中军统领,节制兵马一万!” “亲卫军、骑兵营、具甲营、神机营、东风营并入中军,由奉王殿下亲自指挥!” 越云、王虎、花嬴等将领翻身下马,齐声应道: “喏!” 大军兵分四路,穿过朝阳城四个城门,最终齐聚东城门外。 此地,早有高高的拜将台筑起。 狂风猎猎,吹得一片军旗作响。 李彻从王撵上走下来,看向眼前的拜将台,齐齐舒了口气。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众将:“诸位,和孤一起。” 霍端孝带头,王三春、贺从龙、解安、杨璇四将随行,跟着李彻一步步登上了拜将台。 高台之前,是十万奉军将士。 高台之后,是落日余晖下的朝阳城和二十万奉国百姓。 李彻环伺四周,高声道:“将士们!” 唰—— 十万奉军同时抬起手中武器,同时落下,以此来回应他们的王。 “高丽小国背信弃义,僭越**,杀我使者,辱我国朝!” 李彻高声喝问:“我等当如何?” “杀!杀!杀!” 十万人齐声高喊,声势震天。 李彻又问:“犯我奉国者,该当如何?” “诛!诛!诛!” 李彻轻轻点头,拔出腰间佩剑,指天吼道:“传我王令,征讨高丽,灭其朝食!” 十万人高举手中武器,嘶吼之声冲破云霄: “灭其朝食!灭其朝食!” 拜将祭礼过后,全军出发。 奉军良将尽出,负责看守后方之人从诸葛哲、贺从龙组合,变成了诸葛哲、王老四组合。 王老四是唯一能读进去书的草根武将,对兵法有所了解,进步神速。 再有诸葛哲主持大局,钱斌、陶潜、刘业等贤臣查缺补漏。 如今奉国有了其他城池做屏障,朝阳城所处的位置便没什么危险,倒也不必留下重兵看守。 李彻只留下了王老四和三千朝阳军新兵,其余兵马倾巢而出。 五路大军合计十万人,其中只有四万人是纯正的奉军,其余皆是蛮兵和辅兵。 还有五万百姓和外民组成的民夫部队,负责押运粮草、运送辎重、喂养马匹等杂物。 浩浩荡荡十五万人从朝阳城而出,号称二十万大军,直扑高丽边境。 继北伐契丹之后,奉国第二次大规模对外战争拉开了帷幕。 东征高丽! 。。。。。。 十五万大军人数太多,李彻也是第一次指挥这么多人。 虽然将这些人分为五路,每路各有一个统帅,但面临的问题仍是不少。 粮草辎重、行军扎营、吃喝拉撒等等,这些问题看似简单,但当放大到十五万人身上时,便成了一个巨大的工程。 冰天雪地赶路更加艰难,更别提军中还有火炮、臼炮这些大物件。 这就间接导致大军开始的行进并不快,第一天只走出了二十余里地。 好在李彻有天赋,霍端孝、贺从龙等人也都有帅才,对大规模行军的熟练度逐渐升高。 从一天二十里到一天三十里,再到一天五十里...... 随着奉军的行军速度稳步提高,距离高丽边境也越来越近。 只是朝阳城到安东城的距离实在太远,几乎跨越了整个辽宁省。 李彻也没有太过焦急,东北的冬天漫长,高丽内乱也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平息的,自己拥有充足的时间。 在十天之后,李彻率军抵达辽阳城。 修整了三天过后,又行军了十天,终于行到了安东城下。 李彻站在安东城外的一处山坡上,拿着千里目向城头看去。 却见城池旌旗猎猎,城门紧锁,无数高丽士兵站在城墙之上。 高丽王也不是傻子,知道李彻大概率会趁机犯境,在安东城留下重兵把守。 李彻放下千里目,轻笑道:“倒是有些底蕴,国内都乱成那样了,还能凑出这么多兵马来。” 身旁霍端孝试探着问道:“殿下,要不要趁其不备,速攻城墙?” 李彻摇了摇头:“不必,强攻必有死伤,我奉军将士的命可比这群高丽棒子高贵得多。” “我大庆乃是泱泱大国,讲究的是道义,岂能做不宣而战的事?” 霍端孝闻言沉默了片刻。 李彻扶着腰间佩剑,目光睥睨地看着脚下的城池:“拉开架势,敲响战鼓,告诉城里的高丽棒子。” “索他们命的奉军,到了!” 第273章 围点打援! “升帐!” 众将踩着秋白的高唱声,陆续进入中军营帐。 营帐中摆放几个烧着蜂窝煤的炉子,散出阵阵暖气。 李彻背对着帐门,目光锁在挂在身后的舆图之上。 一大一小两只猛虎卧在他脚下,海东青蹲在身后的鸟架上梳理着身上的羽毛。 小松长大了,此虎颇通人性,李彻要出征那两天它寸步不离。 李彻拗不过它,索性把它和大松都带在身边。 两只老虎在身旁一立,像是左右护法似的,一股王霸之气油然而生。 待到所有人到齐,李彻缓缓转过身,眼睛泛着精光扫视一圈。 众人纷纷低下头来,不敢直视。 李彻以军伍起家,在军中的权威远胜于朝堂之上,帐中的这些悍将才是对他最忠诚之人。 “秋白,点名录。” 秋白应了一声‘喏’,掏出军中的名录册,依次念了下去: “中军骑兵营,王虎。” “在!” “中军具甲营,越云。” “在!” “中军东风营,朱茂。” “在!” “中军......” 一连串的名字点下去,帐中有统帅五人,正将一十五员。 还有偏将三十六人,没有进入营帐的资格,只能在帐外候命。 秋白点完名,向李彻躬身一礼。 李彻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不错,没有掉队的,都跟上了。” 二十万大军,队伍何等绵长,再加上冬季路途难走,一片冰天雪地中又没有参照物,掉队个几万人再正常不过。 奉军各军竟都能跟上,这军纪放在后世各国中,也可以说算得上优秀。 “前面就是安东城,诸位都是追随本王打过仗的老熟人,旁的话本王也不想多说。 原本此次东征,本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拿下辽东。 但此时此刻,本王的想法变了。 高丽王竟然敢杀我奉使,行为如此恶劣,光拿下辽东不足以威慑他国觊觎之心。 本王不仅要拿下辽东,还要带军长驱直入,打到高丽国腹地,攻破高丽国都! 高丽王那个老王八也当了二三十年国王了,是时候把他从王位上拽下来,享享清福了。” 到了军营,李彻身上的气质瞬间从风姿卓越的藩王,变成了杀伐果断的统帅。 众将大气都不敢出,低头聆听李彻的训话。 “军规、军纪问题我不想再提,高丽人虽然低微,但汝等也不可妄加杀戮百姓。 我们是要统治这片土地,而不是要将这片土地变成无人区。 接下来我们要分兵,分兵之后通讯和指挥将变得困难,我也不会给你们太多约束,全靠诸位自行决断。 本王要的只有胜利!只要能赢,我不管你们用了什么卑鄙手段,行了什么惊险的计策,论功行赏绝不含糊。 可若是打输了......那就休怪本王军法无情。” 众人又是齐声唱喏,李彻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废话。 “都跟我来。” 众人跟随李彻走到营帐后面的隔间,却见中央摆着一个诺大的桌子,上面用一块黑布盖住。 李彻走上前,一把扯下那黑布,露出下面之物。 “这...这是何物?“解安瞪大了眼睛。 却见桌上正是用沙子聚成的辽东微缩地貌,山川河流、城池要塞,尽收眼底。 解安的手指悬在空中,似乎想触碰沙盘,却又不敢真的落下。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呼吸变得急促,作为一名征战多年的老将,他显然意识到了这个沙盘的价值。 李彻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在沙盘上游移,从东面的密林到西面的平原,再到北面的河流,不由得笑着说道: “此乃沙盘,是燕三带着斥候营的兄弟们潜入辽东各地,历经艰辛一寸寸测量绘画出来的。” “这沙盘上的地貌皆是按照比例还原,争取将真正的辽东地形刻在沙盘之上,做到一目了然的效果。” 众将这才注意到李彻身后的燕三,纷纷拱手: “燕统领别出心裁,此物甚是巧妙,可堪大用!” 燕三的飞贼出身一直是污点,虽然在李彻三番五次的警告下,没人敢因为此事在明面上找不痛快。 但背地里的疏离和歧视还是有的。 不过几场打仗下来,斥候营屡立奇功,燕三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没人再轻视他了。 燕三连忙摆手道:“诸位误会了,此物乃是殿下所创,我只是依照殿下的命令行事。” 众人恍然,原来又是李彻的杰作,那没事了。 李彻就藩这一年来,发明的东西可太多了,火药、高炉、玻璃、水泥、蜂窝煤...... 这沙盘虽然精巧,但大家都见怪不到有些麻木了。 李彻开口道:“行了,自己的功劳有什么好推脱的,我不过是提供了一个想法,事情都是你们斥候营做的。” “先记下你这一功,待到拿下柳京后,再统一封赏。” 燕三连忙拱手谢恩。 李彻也不再多说,而是将目光放在沙盘之上。 从秋白手中接过一根竹竿,指向沙盘上的一个区域,缓缓道: “这里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安东城。” 王三春凑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沙盘。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用树枝模拟的森林,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 “不可思议......“他喃喃自语,“连树木的疏密都如此逼真,殿下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李彻没有回答,而是用竹竿指向安东城后的丘陵区域: “此地便是高丽国的防线,在这连绵不断的丘陵上,修筑了无数暗堡、碉楼、山寨,如同一条坚固的长城。 拿下安东城并不难,因为安东城在这条防线之外。 可在拿下安东城后,若想长驱直入再下其他城池,这条防线便是必经之路。 而即便我们拿下了安东城,甚至拿下了扶余城、木底洲、南苏洲等多个辽东城市。待到春暖花开之际,这些防线内的高丽军便会主动出击,再次入侵辽东。 这条防线在谁的手中,谁就占据了主动权,可进可退,可攻可守。” 李彻经过了杨忠嗣的教导,又有前世的理论知识,加上这段日子苦读兵书的积累。 他的军事理论能力,不能说是众将之最,但也绝对是完全超脱普通将领一大截。 一番分析之下,众将只觉得豁然开朗,纷纷看着那条防线苦思冥想。 “殿下之意是,集中优势兵力,先将这道防线打破?”霍端孝皱着眉问道。 其他人也是纷纷皱眉摇头。 若是没有这个沙盘,众将还不会把这所谓的防线放在眼里。 但沙盘比地图的显现更明显,这防线看着就极难攻打,不付出巨大代价不可能拿下来。 李彻笑着摇了摇头:“这条防线就是乌龟壳,而且位于山林高地之上,易守难攻。 有些地方山势极高,我们的火炮都打不上去,强攻绝不可取。 失去了火器之利,我军就要靠将士们用人命堆。 奉军将士们虽英勇,但本王却不愿用他们的生命换取胜利。 若想拿下这只大乌龟,与其费尽心思去摧毁它坚硬的龟壳,倒不如将它从龟壳中引出来。” 霍端孝顿时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 “围点打援!”李彻咧嘴一笑。 见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李彻开口解释道: “所谓围点打援,就是围住一个城池,以之为诱饵吸引其他地方的敌人增援。 真正目的是打增援的敌人,并达到歼灭援敌的战役目的。 重心在于打援,所以兵力部署的重点是打援的力量,围城的则是辅助力量。” 李彻用竹竿点了点安东城:“此城,便是这个点!” “我们要搞出声势浩大的动静来,又不能直接攻下城池,要给他们一丝希望。 让高丽军觉得此城岌岌可危,但若是出兵,又能救援下来! 同时,我们还要分兵去攻击防线外的其他城池,给高丽一种辽东区域即将全部沦陷的假象。 到那时候,即便是那些高丽军将军不愿来援,高丽王那个老东西也绝对坐不住。” “只要他们走出山寨、堡垒。”李彻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道弧线。“我们的骑兵就能在半路截之,将其全部消灭!” “到那时候,没了守军的防线,还能防住我们奉国的铁骑吗?” 李彻言毕,将领们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们围在沙盘周围,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李彻的战术。 有人指着城池模型提出攻城方案,有人对着山丘地形研究伏击策略。 原本死气沉沉的营帐,此刻充满了热烈的讨论声。 李彻提出的战略,也在众人集思广益之中,不断被完善。 别看李彻平日里总是喊高丽为撮尔小国,其实在东亚这片土地上,高丽可谓是货真价实的大国。 国土面积占据辽东,吉地北部,大半个朝鲜半岛,人口更是有七十万户,比新罗、百济两国加起来都多。 即便现在已经陷入内乱,也绝不能小觑,战术更是要尽可能完美。 讨论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李彻开始发号施令:“众将听令。” 将领们挺直腰板,目光中满是期盼之色。 围点打援之策,打援之军才是主力,人人都想争取这个机会。 “贺从龙部,攻木底洲!” “解安部,攻南苏州!” “杨璇随本王亲率中军,攻安平城!” “既围又打,但不必拼死攻打,能轻松拿下最好,拿不下正好以此诱敌。” “带足臼炮、手雷、炸药包,这天寒地冻的,也给这群未开化的高丽人,吃点热乎的。” 三人虽有些失望,但仍是拱手领命:“喏!” “至于打援之军......” 李彻扫过其余的将领,目光所及之人,皆是心生紧张。 第274章 从天而降的炮弹 最终李彻还是点了霍端孝、越云、王虎三人的名字。 霍端孝是真正的帅才,可以指挥千军万马的人物,留在自己身边就太浪费了。 而王虎、越云都是骑将,骑兵来去如风,虽然在雪地会减少一定的机动性,但也比步兵灵活多了。 骑兵攻城无用,正好用来突袭援军。 三人各自选择了一处伏击地点,李彻又给他们添了一些契丹、靺鞨降兵。 如今奉军中有了不少蛮将,像是耶律和、得耳布等人,早已经彻底向李彻宣布效忠。 让他们去对付自己的族人,他们或许心中尚有芥蒂。 但若让他们去对付高丽人,他们甚至比奉军将领还要兴奋。 由此可见,高丽这帮人烦狗嫌的家伙人缘是有多差...... 至于王三春部,李彻实在不放心他独自领军横冲直撞,就留在了身边,充当预备队。 自己也需要一个后手,用来应对战场上出现的一切突发事件。 众人领命之后纷纷离开,只剩下杨璇和王三春呆在原地不动。 两人眼中皆有跃跃欲试,互不相让,都想得到这一次主攻的机会。 杨璇清冷地开口道:“王将军留在这里做什么?你的左路军乃是预备军,不可轻易参战,此战自是由中军来打。” 王三春也不相让,白了她一眼:“这攻城略地是我们男人的活儿,杨将军来抢什么?” 杨璇目光微冷:“王将军可是又想和我切磋一番了?” 王三春闻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没有战事之时,将领之间没少切磋。 杨璇绝对是t0级别的战力,王三春没少在她手下吃瘪。 李彻看向这两人,笑道:“行了,你们不用争了,这第一战交给谁来打,本王早已经有了人选。” 话音刚落,两人就看到一名穿着文官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陈规一脸兴奋地拱手道:“殿下,东风、神机二营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动。” 两人惊讶地看向陈规。 不是哥们,你就是一个造火器的工匠,真把自己当武将了? 李彻豁然起身,微笑道:“走吧!去给高丽人带来一点小小的科技震撼!” 。。。。。。 寒冬凛冽,北风如刀,天地间一片肃杀。 李彻身披玄色铁甲,肩披猩红大氅,立于大军阵中。 他目光如炬,凝视着前方那座巍峨的安东城。 城墙上,高丽守军严阵以待,旌旗猎猎,刀枪如林,寒光闪烁。 两军对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杀气,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李彻身后,数万大军列阵整齐,铁甲森森,长矛如林。 战马嘶鸣,不安地原地踏步。士兵们紧握兵器,目光坚定。 寒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化作一片片白雾,笼罩在战场上空,仿佛连天地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屏息。 安东城上,高丽将领金义焕身披银甲,手持长弓,目光冷峻。 他深知此战关乎国运,城下的大军如潮水般汹涌,但他毫无惧色。 金义焕乃是将门世家,他的哥哥也是熟人,就是那位带着十万大军,却被李彻一万大军杀得丢盔弃甲的金时庆。 和草包的哥哥不同,金义焕常年在高丽和新罗、百济的边境驻守,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还练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射术。 作为高丽为数不多的悍将,当使团离开之后,高丽王心惊胆战,立刻下令将其调到安东城,希望他能挡住奉军。 金义焕也的确不是浪得虚名,他清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 在接手防务后,立刻向契丹大汉耶律大贺通信,询问奉军的手段。 得到的结果让他心凉了半截。 奉军悍勇,那奉王更非常人,经常亲自披挂上阵,身先士卒。 而且奉军中还有一种新型的火器,投掷而出后能产生剧烈爆炸,威力巨大。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种火器光靠人力抛射,很难扔到城墙上。 或许在平地作战威力巨大,但在攻城战中难有建树。 金义焕仔细研究了奉军,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若是奉军想强攻下安平城,唯有和从前一样,那位奉王亲自上阵杀敌,鼓舞士气。 对此,金义焕也做出了一系列安排。 调来一队弓弩手,藏在城墙后面,由自己亲自指挥。 若是那奉王当真悍勇,亲自杀上城来......便是万箭齐发,将他射死在此! 如此,哪怕城池没守住也无妨,奉军群龙无首,必然会仓皇退去,高丽之危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金义焕握紧手中的长弓,眼睛微微眯起。 他自己也是一个神射手,只要那奉王走入射程之中,自己有信心将他一箭封喉。 城墙后埋伏的弓弩手更是紧握弓弩,箭矢已上弦,只待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城内的百姓早已躲入家中,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风声呼啸。 呜呜呜—— 城外传来号角和锣鼓之声,奉军的方队开始向前移动。 面对此等高大的城墙和巍峨的城楼,奉军将士们毫无惧色,脚下步伐整齐。 “停!”李彻一声命令过后,秋白将手中号旗落下。 唰唰唰—— 一道道口令从奉军校尉们的口中传出,城下的方阵像是被摁下了停止键一般,同时屹立不动。 金义焕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从未见过任何一支军队能有如此的服从性。 这支军队果真是高丽的大敌! 就在这时,奉军的队列分割开来,一阵车轮压过雪地的声音响起。 数百名身穿重甲的将士中队列空隙中走出,站在了最前面。 “来了吗?”金义焕喃喃道。 如此精锐的甲士,应该就是那奉军的先登营了吧? 这奉王果然如同传闻中的一样,嚣张自信,逢战必上阵。 金义焕握紧手中长弓,用力之深,指骨都攥的发白。 他已经做好准备,先牺牲一部分守军,让奉军打上来。 当那奉王登上城墙的一刻,便是他命丧之时。 然而,就在他凝神戒备之际,奉军的阵型突然发生了变化。 后方的士兵迅速向两侧散开,露出了几座巨大的黑色铁器,形如巨兽,炮口直指城墙。 金义焕眉头紧锁,心中疑惑顿生。 他从未见过这种兵器,只觉得那铁器冰冷而狰狞,仿佛蕴藏着某种未知的恐怖。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副将,低声问道:“那是什么?” 副将也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将军,属下从未见过此物,恐怕是中原的新式兵器。” 金义焕瞬间想起,契丹那边好像也提过,奉军有一种新型攻城武器,能在极远处发射石弹,威力也很大。 但此物应该制造很困难,奉军中也没有多少。 金义焕面露冷笑:“靠这器械就想拿下安东城吗?奉王啊奉王,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 “我高丽的城墙可不似契丹那般,维护不善,脆弱不堪。” 金义焕说的没错,高丽建城的技术远超契丹、靺鞨等国,不负他们缩头乌龟的名号。 经常被中原和游牧双方轮番暴打,已经被揍出经验了,城墙自是和脸皮一样越来越厚。 就在此时,奉军阵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天雷炸裂。 金义焕猛然抬头,只见十几颗黑色的炮弹从炮口中呼啸而出,划破长空,直奔城墙而来。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警铃大作,急忙大喊:“快躲开!” 然而,为时已晚。 炮弹如流星般坠落,重重砸在城墙上,瞬间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 城墙剧烈震动,砖石四溅,烟尘弥漫。 守军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许多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石弹落地产生的冲击波掀翻在地。 无数高丽士卒重心不稳,从城墙上跌落,掉到地上后瞬间没了动静。 金义焕也被震得踉跄后退,耳中嗡嗡作响。 他勉强站稳身形,抬头望去。 城墙虽然没塌,但也被炸出数个巨大的缺口,炮弹落下的地方,守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 第一波发力的是铜制火炮,射出的弹道是直射,能破坏城墙,但对有生力量的威力有限。 这一轮炮击下去,也就带走了几百个高丽士兵,算不上损失严重。 金义焕微微松了口气,在感到庆幸的同时,也忍不住惊叹这器械的威力。 好在城墙足够坚硬,自己又提前布置,城墙上守军的密度不大,这才避免了更多的死伤。 然而,奉军的火炮并未停歇,第二波炮弹再次呼啸而出。 金义焕连忙呼喊众人做躲避。 那炮弹却迟迟未能落下,他疑惑地向城外看去。 身旁的副将也开口道:“打空了?好像打到天上去了?” 不对! 金义焕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危机感,下意识向天空中看去。 呼啸尖锐的破空声传来,数十个黑点从天边而来,在视野中不断放大。 这一轮炮弹,竟是从天而降!!! 臼炮......弹道是抛物线。 优点是......能越过城墙,打击后面的敌人。 金义焕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眼看着那炮弹向身后落下,目眦尽裂: “不好!本将的弓弩手!” 第275章 科技碾压的战场(上) 大型臼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炮口喷吐出浓烈的硝烟。 几颗巨大的炮弹直冲云霄,又在重力作用下飞速落下。 一名高丽守军抬头望去,瞳孔倒影出一道道黑色的死亡弧线。 随后越过城墙,直奔城墙后方。 “散开!快散开!” 金义焕声嘶力竭地大喊,然而他的声音瞬间被炮弹的呼啸声淹没。 轰隆—— 轰隆隆—— 第一颗落下的是石弹。 石弹重重砸入守军阵中,巨大的冲击力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周围的高丽士兵被震得四散飞起。 紧接着,第二颗炮弹在空中炸裂,飞散的石块、铁片如雨点般倾泻而下,覆盖了方圆数十步的范围。 士兵们根本来不及躲避,瞬间被密集的弹片击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金义焕嗓子发不出任何声响,想要向城下跑去,却被两名亲兵死死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下方的惨状。 “轰!” 又是一声巨响,一个炸药包直直落在城墙根下的一座民居之中。 金义焕眼角疯狂抽搐,那座民居正是弓弩队的一处埋伏地点。 短暂的延迟后,炸药包瞬间爆炸,炽热的火焰冲天而起,气浪将民居的屋顶整个掀开。 浓烟中,断肢残骸四处飞散,鲜血染红了地面。 弓弩手们惊恐地四散奔逃,却无处可躲,纷纷被掩埋在废墟之下。 眼睁睁地看着一队队高丽士兵在炮火中化为灰烬,金义焕心如刀绞。 然而,噩梦还没有就此结束。 十多门大型臼炮装载了各种弹药,其中只有少部分落在了空地处。 石弹、散弹、炸药包轮番落下,将城墙后的阵地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安东城的天空被硝烟染成了灰黑色,寒风卷起血腥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反观奉军炮兵阵地,气氛就截然不同了。 陈规放下千里目,拿出一个小本子疯狂记录,嘴里还絮叨个不停: “散石弹威力不错,尤其是在空中起爆,一打一大片,可惜爆炸时间太难掌控了。” “石弹攻击建筑物还成,攻击分散的士兵完全无用啊。” “还是炸药包有劲啊,就是太他妈费火药了,弹道也有点发飘。” “柱子,你他娘的咋又打歪了?!” 柱子无奈地看向陈规:“陈大人,闲杂人等不得进入炮兵五步范围内,这不是您自己定的规矩吗?” “嗨呀?!”陈规脸一黑,“你小子,我是闲杂人等吗?我是东风营的参军!” “你又不参与打炮,就在后面指指点点,确实影响俺发挥。” “你小子倒反天罡!” 一旁的炮手听着两人斗嘴,低下头强忍着笑意,原本紧张的心情舒缓了不少。 作为奉军中的第一支炮兵队伍,东风营的选拔严格,待遇也是最好的。 士兵们皆是眼力极高、身强体壮的青壮,身穿布甲,五人一组,各负责装弹、瞄准、调整、警戒等任务。 东风营是奉军之中,唯一装备布甲的军队。 布甲轻便、制作简单,也有一定的防护能力,最是适合这些不需要和敌人短兵相接的炮兵。 炮兵们也没携带刀枪等武器,绑腿上的短刃是唯一的武器。 若是战局危险到东风营都需要和敌人近战的程度,必然是败局已定,配不配武器已经不重要了。 而之所以能打得准,是因为他们在火药司的试验场中,已经做了数百次的无弹练习。 实弹演练也有十多次,对流程的每个重点都很熟悉,自是有条不紊。 设计流程是李彻亲自指导制定的,当年有一个在气象局上班的女朋友,打过炮后教过他如何打炮。 众所周知,中国最大的防空单位,拥有高射炮最多的部门不是解放军,而是中国气象局! 中国的气象部门拥有的高射炮,数量多达数千门。 老天爷光有乌云不下雨,我就开炮,打到你下雨为止! 后方的李彻喊道:“行了,莫要多说,就按照之前的方位,再来一轮炮击!” 陈规谄笑着看向李彻,试探道:“殿下,这大口径臼炮的威力都试过了,臣还想试试中口径和小口径的。” “不如让臣带着东风营再往前移一段距离,差不多就能打过城墙了。” 李彻闻言笑骂道:“想都别想!你活够了?” “以中型臼炮的射距,你们能打到城墙,对方的床弩就能射到你们;小型臼炮射距更短,稍好一些的硬弓强弩都能射到。” “就拿大型臼炮轰,火炮也不要停,先把对面的士气打崩了再说!” 没得到批准,陈规也只能继续下令让东风营准备下一轮炮击。 士兵们分工明确,一人负责清理炮膛,另一人将火药**入炮膛底部。 随后,炮手将炮弹推入炮膛,并用推杆压实,确保火药与炮弹紧密接触。 炮长则根据目标的距离和高度,调整火炮的仰角和方向。 炮手使用千里目和目测法,确保炮口对准目标。 一切准备就绪后,炮长下令点火。 手用火把点燃火炮尾部的引信,引信迅速燃烧,引爆炮膛内的火药。 随着一声巨响,炮弹从炮口高速飞出,划破空气,直奔目标。 轰!轰!轰! 安平城再次陷入一阵火海,瓦砾、墙砖、高丽人碎片,不要命地往下掉。 。。。。。。 金义焕被亲兵们拉下城墙,用盾牌组成盾墙,蜷缩在墙根角落里。 四处传来士兵们凄惨的痛呼声,但很快又被炮火淹没。 待到第二轮炮击过后,副将带着一群军官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将军,您怎么样了?”副将担忧道。 “我没事,伤亡如何?” 副将面露难色:“军中大乱,将士们惶恐不安,伤亡无法统计,怕是不下千人。” 目前奉国的火炮还不足以达到后世地毯式轰炸的程度,对有生力量的杀伤较小,主要还是破坏城防,并引起恐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金义焕面露决然之色,“再来几轮,不等奉军攻城,我军的士气就崩了。” “那怎么办?”副将问道。 “为今之计,唯有派一队骑兵主动出击,即便不能摧毁奉军的攻城器械,也不能让他们太过肆无忌惮。” 第276章 科技碾压的战场(中) “主动出击?”副将瞪大眼睛,“我们只有不到一千匹马,而且还没有马甲。” “就这么从正面冲出去,奉军只需派弓弩手齐射,骑兵便难以靠近。” 金义焕摇了摇头:“城中库房还有一批甲片,是和桓朝作战时缴获的,可以装在马衣上。” “刚刚我在城上看过,奉军中没有骑兵。我们先派步兵从正面进攻,只需要缠住对方的步兵片刻,骑兵便可迂回过去。” “骑兵只要能将对方的攻城器械摧毁半数以上,此战便有继续守下去的希望。” 金义焕带来的本部兵马都是高丽军精锐中的精锐,但这些精锐毕竟是少数。 安东城的守军都是普通士卒,再被这种从天而降的火器攻击几次,他们肯定扛不住。 一旦士气崩了,金义焕不觉得光靠自己的威势,就能约束住这些溃兵。 想到这里,金义焕豁然起身:“就这么办,我亲自带骑兵冲锋!” “将军,不可!”副将拦住金义焕。 金义焕怒视他:“听令行事,让开!” 副将咬牙道:“将军您留下,我去!” “什么?” 副将直视金义焕:“您看看这些士兵,已经是毫无斗志,连武器都握不住了。” “您若是不在此地,待到奉军攻城,他们中有一半人都会弃城而逃,另一半怕是会当场投降。” “您留下主持大局,这送死的事情......就让末将来!” 高丽国家虽小,但却深受中原国风影响。 他们也学儒学,也懂得仁义礼智信,也有舍生取义的将军。 “我明白了。” 金义焕面色严肃,缓缓将腰间的佩剑摘下,放入副将手中。 “姜将军,此事便拜托你了。” 副将握着剑,猛然低头:“必不辱命!” 。。。。。。 两轮炮击过后,东风营没有立刻进行第三轮炮击。 非是为了节省弹药,火药司如今产能强大,能源源不断生产火药,炮弹是不缺的。 火炮的质量较差,尤其是炮管过热的问题很严重,若是不遗余力地一直开火,炸膛的风险也会直线提高。 这时候东北天气寒冷且干燥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天气寒冷能迅速降温,空气干燥能防止火药受潮。 东北这片土地,简直就是天生使用黑火药的圣地。 待到炮管冷却完毕,李彻准备下令进行下一次炮击之时。 远处安东城的大门,竟是缓缓打开了。 “奇怪,可是要投降了?”身侧的王三春疑惑道,“这也太不抗打了吧?” 李彻没有说话,刚刚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旁的秋白连忙递过来千里目。 在望远镜的视角中,一批批身穿甲胄的高丽士兵鱼贯而出,虽然面露恐惧之色,但依然咬着牙冲来。 李彻嘴角微微勾勒:“不是投降,是狗急跳墙。” 王三春和杨璇对视一眼,纷纷拱手请命:“殿下,末将愿去迎战!” 李彻翻了下眼睛:“急什么,咱们有枪有炮,何需跟他们拼命?” 王三春嘴快,抱怨道:“攻城也用枪炮,阻敌也用枪炮,要我等武夫还有何用?” 便是王三春这等粗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之前奉军作战,靠的是将士用命,靠的是武将冲阵,打的都是险之又险的仗。 可自从火药被推广,手雷登上舞台后,打白刃战的机会少之又少。 这就导致士兵们操练有余,实战经验不足。将领们的一身武艺,更是难以发挥。 “也罢。”李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二人各领一营,护住左右两翼。” “喏!”两人兴奋拱手。 “记住了,摆雁行阵,将中间的场地空出来,万万不可靠近!” “末将明白!”听到能打仗,王三春的一张丑脸舒展得像是菊花盛开,“陈规那老小子的火器太吓人,俺可不想沾边。” 李彻也笑了笑:“知道就好。” 两人接了命令,各领一营军队向阵前奔去。 奉军士兵训练有素,各个阵法更是炉火纯青。 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摆出了斜列而非直线的防御性雁行阵,将火炮阵地的左右翼死死护住。 此时,安平城下的高丽步兵刚刚集结完毕。 副将带着一千骑兵走出城门,看到了奉军的阵型,面色更加难看。 “不管了,冲!”副将看向步兵统领,“速度要快,那器械笨重得很,很难打中移动的敌人。” 步兵统领也是金义焕的亲信,只是决绝地拱手一礼,当即拔出佩剑带着步兵冲杀过去。 数千人的喊杀声震天响,但从中又能听到极难压抑的恐惧。 面对数千披甲军士的冲锋,奉军却没有任何动作。 两侧的步兵仍站在原地,炮兵阵地前除了几百名辅兵外,再无任何防御力量,就这么暴露在高丽军的兵锋之下。 高丽军都跑出了几百米,眼看就要杀到了炮兵阵地前端,奉军阵线仍是无动于衷。 高丽步兵统领心中疑惑,眉头紧锁:“奉军竟不派兵防守?难道有诈?”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对面的阵地上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号令声。 紧接着,十多门火炮的炮口猛然平放,对准了冲锋的高丽军。 炮手们高喊着号子,迅速点燃引信。 步兵统领瞠目结舌之际。 “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骤然响起,十多颗石弹从炮膛中呼啸而出,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直扑高丽军。 石弹以极低的角度射出,像是一颗颗巨大的石子在水面上打水漂一般,刚一落地便弹起,再次飞向空中,随后又重重砸下。 第一颗石弹砸入敌军密集的阵型中,瞬间将数名士兵碾成肉泥,随后弹起,带着血肉和尘土再次飞向后方,又击倒了一片士兵。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石弹接连而至,每一次落地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惨叫声。 石弹在敌军中不断弹跳,所过之处,血肉横飞,阵型大乱。 步兵统领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兵像麦子一样被收割。 他试图下令让士兵们散开,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石弹的杀伤范围极广,每一次弹跳都带走数十条生命。 战场上,尘土飞扬,哀嚎声此起彼伏,原本整齐的冲锋阵型瞬间崩溃。 待到火炮声音停止后,数千人的方阵已经被犁出十几道血肉痕迹。 从天空中看,宛如恶魔留下的爪痕。 第277章 科技碾压的战场(中下) 李彻面无表情地看着被碾压的高丽军阵,眼中毫无怜悯之色。 这是科技和认知的差距,怪不得任何人。 落后就要挨打! 这是华夏儿女在血与泪之中,总结出的铁律。 见到对方方寸已乱,李彻沉着下令:“命令王三春、杨璇出动,绞杀敌军残兵!” “是。”秋白和赢布拱手应命,转身挥舞起号旗。 王三春时刻盯着阵中的位置,看到指挥台上的号旗后,桀桀怪笑一声: “桀桀桀,轮到我们了,小崽子们!” “今日东方营出的风头够多了,也该让高丽崽子尝尝爷爷手中大刀的滋味了!” “吹冲锋号,保持队形,跟老子上!” 说罢,他将手中大刀横在胸前,率先冲了出去。 另一边,杨璇收回眼神,左右手交叉从腰间抽出闪耀着寒意的两把雁翎刀。 “吹号,出击!” 血红的披风从空中跃起,一道倩影如鬼魅般在雪地中闪过。 滴滴滴嘟嘟嘟,滴滴滴哒哒哒—— 熟悉的冲锋号声响彻整片战场,两侧的奉军士兵气势如虹,咆哮着向已经陷入混乱中的高丽军杀去。 打这种顺风仗,自然是用不到精锐部队,也用不到老兵。 这两营的士兵基本都是朝阳军出来的新兵,多半没经历过战阵。 李彻的目的是练兵,这一战也是他们大多数人的首战。 虽是首战,但新兵们眼中没有畏惧,只有对亲手斩杀敌人的跃跃欲试。 身为老兵的伍长、什长不仅要冲在前面,还要时刻注意约束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新兵。 “稳住阵型,稳住,二狗子你别跑那么快,找死嘛!” “操练时老子怎么和你们说的?在接敌之时,要保证左右都有自己的兄弟!你一个人深入敌阵,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妈拉个巴子的!老子这么说,怎么还有人冲得那么快,那小子是谁?” 一名新兵弱弱地回道:“什长,那人好像是咱们政委。” 什长顿时一噎:“什么?!政委?” “草,老邢你他娘的慢一点,你一个拿笔杆子的,怎么比我们拿刀杆子的还疯?!” “兄弟们快点,跟上政委!” 高丽士兵刚从火炮的轰击中回过神来,便看到无数眼睛猩红,嘴里发出怪叫的披甲士兵,如同浪涛般拍来。 王三春和杨璇都默契地没有使用手雷,此番目的就是练兵,主打一个刀刀见血。 盾兵在前,厚重的铁盾紧密排列,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枪兵紧随其后,长枪如林,寒光闪烁,杀气腾腾。 “杀——!” 奉军齐声怒吼,声浪震天动地。 盾兵冲锋在前,铁盾撞击在敌军残缺的阵线上,猝不及防间将外围的高丽残兵撞得飞起! 枪兵则从盾牌的缝隙中刺出长枪,溅起一片血花,刺出阵阵哀嚎。 敌军的残兵试图反抗,但阵型早已崩溃,士气全无,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被逼退。 很快,敌军的阵线彻底崩溃。 奉军开始疯狂收割残兵的性命。 刀光剑影中,鲜血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盾兵用铁盾猛击敌兵,将他们撞倒在地,随后枪兵的长枪便如毒蛇般刺出,贯穿敌人的胸膛。 一些奉军士兵甚至丢下长枪,拔出腰间的短刀,冲入敌群中疯狂砍杀。 高丽军的统领试图组织反击,但已无力回天。 他的亲兵被奉军的盾兵逼退,长枪刺穿了他的坐骑,将他掀翻在地。 他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被几名奉军士兵围住。 统领抽出佩刀,目色猩红地疯狂砍杀,还真让周围的奉军有所忌惮,不敢上前。 “啊啊啊啊啊!!!” 统领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声,视线落在后方的骑兵队的最前面,金义焕的副将身上。 副将似乎有所察觉,向他的方向看了过去,眼中满是哀痛。 “哈哈哈哈哈!”统领惨笑一声,“为国尽忠,我不负于将......”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他的头颅便滚落在地。 他脑中闪过最后的画面,便是一名冷着脸的女将,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 。。。。。。 大后方,高丽军副将看着一边倒的战场,仍是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听见远处传来的惨叫声,身旁的骑士面露不忍之色,悲戚道:“将军,我们还不上吗?兄弟们要拼光了!” 副将眼神不断在战场中挪移,冷冷回了一句:“我们的目标不在此。” “可是......” 那骑士刚想说些什么,副将突然举起手,将他硬生生打断。 却见副将目露精光,死死盯着战场的一处:“有空隙了,我们上!” 主战场一片混战,恰好打开了一条通往炮兵阵地的通路。 而此刻奉军也下了场,那种恐怖的火器不可能用,除非他们想连带着自己人一起打。 此刻,便是出击的最佳时机! 千名骑兵目睹了同袍们的惨状,此刻心中满是怒火无处。 骑兵如狂风般席卷而来,马蹄声震天动地,卷起漫天雪尘。 他们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怒火,手中的长矛和弯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这支骑兵是金义焕本部的精锐,曾在无数次战斗中横扫百济、新罗军队。 如今他们誓要为刚刚被炮火摧毁的同伴复仇,直扑奉军的炮兵阵地! 看着对方的骑兵视死如归,如同尖刀般向自己这边插来,李彻也有些感叹。 “虽是撮尔小国,但也不缺忠勇之士啊。” 然而,感叹只是感叹,欣赏归欣赏。 立场决定一切,对李彻来说,脚下的土地便是自己的立场。 这片辽东之地,本来也不是这群高丽人的! 东北富庶的平原之地,岂能落于外邦之手? “花嬴!”李彻一声令下。 一名长相清秀的年轻军官出列,拱手应道:“殿下。” “看你们神机营的了。” “喏!” 第278章 科技碾压的战场(下) “驾!驾!驾!” 一千铁骑从侧面插入,副将精准地找到了空隙,如手术刀般横穿战场而去。 骑兵们皆是手持骨朵、夹棒、页锤等钝器,目光如炬,直指奉军的炮兵阵地。 那阵地上的火炮虽未轰鸣,但骑兵们仍觉得阵阵胆寒,它们像一头头沉睡的远古巨兽,随时可以喷出吞噬一切的火焰。 高丽副将骑在一匹战马上,眉头紧锁。 他的心中隐隐不安——这一路太过顺利,奉军竟未设一兵一卒阻拦。 这一千骑兵如入无人之境,直插敌阵,面前不远处便是那些恐怖器械所在。 而火炮阵地的后面,赫然便是奉王的王旗。 就算奉人来不及援,放弃了这些攻城器械,也不至于连奉王都放弃了吧? 副将的目光扫过四周,除了风声和马蹄声,再无其他动静。 然而,这种寂静反而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仿佛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危险的气息。 此时,高丽骑兵距离火炮阵地,只剩下一百步。 奉军阵营中突然响起一阵高亢的号角声,惊得副将汗毛乍起,心中一凉。 紧接着,一群身穿精致皮甲的士兵从火炮后方列队而出,步伐整齐,目光冷峻。 他们的皮甲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仿佛浸染了鲜血一般。 副将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些士兵手中握着的不是刀剑,而是一根根黝黑的棍子。 他心中疑惑,但来不及多想。 身穿皮甲的士兵已经在一名小将的呵斥下,极快地组成了三列队伍。 那小将一声令下,第一排的士兵齐刷刷地举起手中的黑棍,动作整齐划一,仿佛经过千百次的训练。 “放!”花嬴的声音如雷霆般炸响。 瞬间,白烟从黑棍的前端喷涌而出,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副将的耳膜仿佛被撕裂,眼前的世界被白烟笼罩。紧接着,无数细小的黑影从烟雾中疾射而出,如同死神的镰刀。 耳边传来无数奇怪的破空声响。 咻咻咻,咻咻咻—— 最前排的骑兵们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纷纷从马背上跌落。 铅弹划破虚空,毫不费力地撕开了他们的护甲,深深钻入血肉之中。 战马嘶鸣,人仰马翻,鲜血染红了大地。 副将虽身处队伍中央,但仍是觉得耳朵一凉,伸手摸了一下,却摸了个空。 放下手掌在眼前摊开,只见满手的滚烫血液,在冰冷的空气中冒着白色的热气。 ‘一只耳’大脑一阵空白,眼前的所见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见识,也超越了他的想象。 他弄不明白那种黑黢黢的棍子是什么?是某种暗器吗?可是暗器怎么能飞这么远? 未等他反应过来,远处的花嬴已经发出了第二轮指令。 “蹲下!装弹!” 第一排枪手迅速蹲下,动作娴熟地开始装填弹药。 与此同时,第二排枪手已经举起火铳,瞄准了剩余的骑兵。 “第二列,放!”花嬴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二排火铳齐射,白烟再次弥漫。 铅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将本就混乱不堪的骑兵打得七零八落。 副将只觉得耳边呼啸声不断,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 他的战马也被击中,嘶鸣着倒地,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第三列,放!”花嬴的声音冷酷无情。 第三排枪手举起火铳,最后一轮齐射。 战场上,只剩下战马的哀鸣和伤者的呻吟。 副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胸膛被数枚铅弹击中,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那奉军小将冷漠的号令声。 “装弹!准备下一轮!” 军官的声音再次响起,枪手们迅速装填弹药,动作流畅而熟练。 副将吃力地抬起头,看向奉军的阵地。 白烟渐渐散去,奉军的枪手们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冷峻,仿佛刚才的屠杀不过是日常的训练。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终于明白为何奉军一路上未设阻拦。 他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自己自投罗网。 这就是大庆的奉王吗? 身旁的同伴皆已经死尽,即便少部分骑兵侥幸逃脱了枪弹,身下坐骑早已被惊得跑出了战场。 副将的眼中满是绝望,身上的铠甲早已破碎,鲜血从肩头的伤口渗出,染红了半边身子。 呼吸急促而沉重,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刀刃般的疼痛。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长枪高高举起。 长枪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仿佛承载着他最后的忠诚执念。 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越过前排神机营的密集火铳,越过火炮阵地的硝烟与火光,最终定格在远处那一片整齐的亲兵军列上。 那里,李彻的身影隐约可见,冷漠而从容。 “去!”副将低吼一声,长枪脱手而出,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长枪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飞过战场。 它的轨迹清晰而笔直,仿佛带着某种不可阻挡的力量。 前排的神机营士兵抬头瞥了一眼。 长枪继续飞驰,越过火炮阵地,炮手们甚至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微微侧目,任由它从头顶掠过。 长枪开始下落,速度却丝毫不减。 它的目标明确——便是军阵最中央,李彻所在的位置! 李彻站在亲兵军列的正中央,身披红色大氅,面容冷峻。 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仿佛对那飞来的长枪毫无察觉。 亲兵们也是如此,他们站得笔直,手中的长矛纹丝不动,仿佛一尊尊雕塑。 长枪急速下坠,风声呼啸。 最前排的一名亲卫微微抬头,面甲下的眉头皱了皱。 他的目光扫过长枪的轨迹,却没有丝毫慌乱。将脚尖向后挪了半寸,动作轻得几乎难以察觉。 锵—— 长枪重重地插入地面,冰碴和土渣四溅,落在亲卫的裤腿上。 枪尖距离他的脚尖不到半寸,地面被砸出一个深深的凹坑。 亲卫低头看了一眼,面甲下的嘴角微微抽动。 远处,副将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李彻的方向,直到最后一刻。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嘲笑,又仿佛在叹息。 李彻听到声音,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花嬴,解决他。” 花嬴的耳朵动了动,缓缓从背后取下一把雕弓。 作为奉军中数一数二的神射手,他虽然执掌神机营,但还是觉得弓箭更顺手。 弯弓搭箭,花嬴手指一松。 一枚箭矢呼啸着飞出,正中副将的喉咙,带着血的箭头透出半寸有余。 副将身体一颤,身体缓缓倒下。 与此同时,身后的高丽军旗,在硝烟弥漫之中缓缓倒下。 战场重新归于平静。 火枪和骑兵的第一次对决,以火枪单方面碾压的方式结束。 高丽骑兵全军覆灭,神机营的战损为零! “殿下。”王三春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李彻摇了摇头,“伤亡情况如何?” “牺牲了二十多个,轻重伤不到三百。”王三春如实回道。 李彻点了点头。 肉搏战哪能不出现伤亡的,即便是对方已经崩溃,也会有临死反扑。 这群新兵一次作战,能有如此小的战损比,已经算是幸运了。 “好生收拢阵亡将士,记录在册,回师后镌刻到朝阳碑上。”李彻嘱咐了一句。 “喏!”王三春拱手后,又问道,“殿下,要不要继续进攻,我看高丽棒子要扛不住了。” 高丽棒子这个称呼还是李彻无意间说出的,被将领们记住,和东北口音一样很快就传遍了全军。 李彻摇了摇头:“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我们的战略是什么?” “额......围点打援?”王三春摸了摸后脑勺。 “是啊,围点打援,点让你吃掉了,还怎么打援?” 王三春尴尬地笑了笑:“那......我们收兵?” “不急。”李彻笑了笑,“去!派人去城下,我想和守将谈一谈。” 。。。。。。 城头之上,寒风凛冽,金义焕的身影如同一尊石雕,凝固在冰冷的空气中。 目光死死盯着城下那片战场,那里已是一片死寂。 尸横遍野,残破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摇曳。 那些骑兵多是他的本部心腹,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如今已化作冰冷的尸体,散落在血染的土地上。 金义焕的手紧紧攥住城墙的砖石,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他的目光扫过战场,最终停留在远处那支整齐的奉军阵列上。 奉军的旗帜高高飘扬,士兵们肃立如林,从城上看去,他们的队列方正整齐,像是被刀割出来的一般。 差距,金义焕此刻感觉到,高丽军和奉军差距,仿佛有着天壤之别。 即便奉军没有那种骇人听闻的火器,自己的军队也断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统兵数年,金义焕从未如此绝望过。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一阵马蹄声。 金义焕微微低头,看到一小队奉军骑兵缓缓靠近。 他们手持节杖,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为首的骑兵抬头望向城头,声音洪亮而清晰:“城中高丽的将军,奉王有令,愿与您一见。” 金义焕的眉头微微一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的手指在城墙边缘轻轻敲击,仿佛在权衡什么。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奉王……要见我?” 骑兵点头,语气矜持却不失威严:“正是,奉王言:此战已了,将军乃高丽名将,何必再徒增伤亡?不如一见,共商后事。” 金义焕沉默片刻,目光再次扫过城下的战场。 他的心中翻涌着无数情绪——愤怒、不甘、悲痛,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这算什么?同情吗? 难道他奉王认定自己是贪生怕死之人,想要劝自己投降?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声音低沉却坚定: “好,我愿与奉王一见!” 第279章 奉王比陛下仁慈多了 寒风呼啸,雪花如刀,冰天雪地的战场上,一片死寂。 金义焕带着十几名亲兵,踏着厚厚的积雪,缓缓走向战场中心。 他的目光穿过飘舞的雪花,落在远处的一个铜锅上。 炭火熊熊,锅中的汤水咕嘟嘟地冒着泡,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升腾,形成一片朦胧的雾气。 奉王李彻就坐在铜锅旁,身披厚重的狐裘,手中握着一根筷子,轻轻搅动着锅中的汤水。 他的身旁,只有三名随从,静静地站立。 李彻的神情淡然,甚至带着一丝悠闲,仿佛这不是战场,而是他自家的庭院。 金义焕的脚步微微一顿,眉头紧锁。 他的心中涌起一阵疑惑,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他万万没想到,堂堂奉王竟然只带了三个随从,就敢在这冰天雪地中与他相见。 这种近乎狂妄的自信,让金义焕心神一阵不稳。 若是自己突然发难,能不能把这奉王当场拿下?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身后的亲兵们立刻会意,手已悄然按在了刀柄上,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可将李彻当场拿下。 就当金义焕摇摆不定之时,面前的藩王突然抬起头,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随后微微一笑,拿起一个冰冻的羊腿,递给身旁的随从: “阿强,这羊腿太大了不好切,帮我掰开。” 那壮汉伸手接过羊腿,双手握住两端,面色不变地微微用力。 一整支羊腿瞬间从中间断裂开来,轻松得像是掰断了一根小树枝。 金义焕的眼神顿时清澈了不少。 这特么是人啊?那么粗的羊腿说掰就掰开,掰人腿怕是也费不了太多力。 奉王身旁有如此勇士保护,怪不得他如此嚣张。 李彻接过两截羊腿,又看了金义焕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之色。 他突然将两截羊腿向后一扔,嘴里喊了一句:“这羊肉有点老,大松,小松,赏你们了。” 羊腿在空中划出两道弧线。 “嗷呜!” 还未落地,雪地中便猛然蹿出两道巨大的黑影,伴随着低沉的咆哮声,两只体型庞大的猛虎从雪中跃起,精准地接住了羊腿。 猛虎落地时,雪花四溅,地面都为之震动。 它们伏在李彻脚下,低头啃食着羊腿,动作虽凶猛,却显得异常驯服。 其中一只稍大点的猛虎忽然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冷冷扫向金义焕,目光如刀,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 金义焕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浑身如坠冰窟,手中的刀柄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 这一次,他的眼神彻底清澈了。 金义焕出身高丽大族,平日没少参加围猎,对野生猛兽有一定的了解。 这条猛虎的眼神太过恐怖......它绝对杀过,甚至吃过人! 他身后的亲兵们更是吓得脸色发白,纷纷后退几步,手中的刀几乎要脱手而出。 金义焕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勉强稳住身形。 那可是山君啊,在高丽人的国度中,它们便是世上最强的生物! 甚至因为太过强大,一些人还会把它们神化,当做山间的神灵。 竟然能驯养山君为自己效力,而且还是两头,难道这奉王当真不是凡人?! 李彻依旧面带微笑,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随手为之。 他轻轻拍了拍小松的头,语气淡然:“这位将军不必紧张,它们只是饿了,不会伤人。” 听到李彻的话,金义焕的眼皮跳了跳。 不会伤人,会吃人是吧? 金义焕咽了咽口水,勉强保持面色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颤: “奉王果然深不可测,连这等猛兽都能驯服,实在令人佩服。” 李彻笑了笑,目光柔和:“猛兽虽凶,却也懂得忠诚。只要给予它们足够的信任与食物,它们便会成为最可靠的伙伴。” “金将军,你觉得呢?” 金义焕心中一凛,知道李彻话中有话。 “好了,风雪严寒,将军何不坐下喝碗热汤,吃些羊肉,暖暖身子?”李彻温和道。 金义焕看着面前长相英俊,温文尔雅的年轻藩王,很难将他和残暴的奉王联系在一起。 他沉默片刻,最终缓缓走到铜锅旁,坐了下来。 他的亲兵们警惕地站在他身后,手始终没有离开刀柄,眼睛则瞟向两只猛虎,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敢问将军贵姓?” 金义焕拱了拱手:“在下金义焕。” “哦,金将军。”李彻浅笑一声,“你的属下好像很紧张啊?” 金义焕向身后看了一眼,看到亲兵们颤抖不止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因为天气寒冷,手脚发颤罢了。” 李彻笑了笑没有揭穿,让秋白为金义焕盛了一碗热汤,递到他面前。 看到金义焕面露迟疑之色,李彻夹起一片羊肉放入嘴中。 “都是一个锅出来的,若是有毒,岂不是本王也中毒了?”李彻淡淡道,“而且,本王也不屑于做下毒这等卑鄙之事。” 金义焕点了点头,轻轻抿了一口羊汤。 热气扑面而来,鲜咸的汤水进入腹中,驱散了些许寒意。 “金将军接下来打算如何啊?”李彻开口问道。 金义焕沉声道:“奉王殿下何意?” “别和本王说你看不出,此战已经没有悬念了。”李彻浅笑着说道,“攻击你城墙之物,名为火炮,需要的炮弹军中还有数千发。” “杀尽你骑兵之物名为火枪,只需要一个小弹丸,便能反复使用。” “本王若是愿意,只需连番轰炸一处,将这安东城炸出一个口子,你拿什么拦我?” 金义焕的手微微一颤,汤碗中的热汤溅出几滴,落在雪地上,瞬间凝结成冰。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声音也变得冰冷:“奉王,你这是要我背叛高丽?” “金将军可愿意?”李彻也没否认,语气依旧平和:“也不能说是背叛,而是选择一条更明智的道路。” “高丽的百姓需要安定,而不是无休止的战争,你作为他们的将军,难道不应该为他们考虑?” 金义焕怒道:“战争不是奉王你发起的吗?” 李彻拉了拉身上的狐裘,开口道:“这件狐裘的主人,就死在你们高丽国都的朝堂上。” “他不到而立之年,还有大好的前程,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他国,此事你应该知晓。” “更何况,高丽本就是大庆的藩属国,本王率军进驻高丽,你们有什么资格反抗?” 金义焕沉默不语。 “其实战争不过是政治的延续,本王来此不是为了消灭高丽,而是为了统治高丽。 汝乃高丽之臣,也应该清楚如今高丽朝堂如何腐败吧? 这样的朝堂挡不住奉国的兵锋,待到本王拿下柳京之时,也需要一批能臣干吏帮我治理这片土地。 你是忠臣不假,但你要做高丽王的忠臣,还是忠于高丽百姓,忠于这片土地?” 义焕沉默良久,手中的汤碗渐渐冷却。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的战场,那里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有风雪在呼啸。 地面上还有高丽士兵的尸首,李彻并没有侮辱他们,而是将他们整齐地聚集在一起,收敛了起来。 最终,金义焕缓缓放下汤碗,站起身来:“奉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金义焕生是高丽人,死是高丽鬼。” “要我背叛我的国家,绝无可能!” 李彻面色如常,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轻轻叹息一声,站起身来,拍了拍狐裘上的雪花:“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多言,只说最后一件事。” “若是城中粮食不够用,可以随时派人来,本王可以给你们提供粮食。” 金义焕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从李彻的脸上他看不到虚假。 他是真的想给自己提供粮食。 “奉王!你到底要做什么?”金义焕低声道,“你又有何诡计?!” 李彻摇了摇头:“什么诡计?本王只是不想,把奉国未来的臣民饿死了而已。” 安东城中百姓虽少,但也有数万了。 李彻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安东城,而不是一座死城。 城中的高丽百姓都是上好的劳动力,他们比这座城还值钱! “行了,把你们士兵的尸首抬回去吧,在此期间我不会下令攻击。” 说完,李彻转身离去,三名随从紧随其后。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只留下那口铜锅,依旧在寒风中冒着热气。 金义焕站在原地,目光凝视着李彻离去的方向,心中却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一名亲卫低声道:“将军,这位奉王,人好像还不错?观其所言所行,可比柳京的那位陛下仁慈多了。” 金义焕猛然看向他,后者顿时心虚地低下了脑袋。 金义焕长长叹了口气,眼中满是负责之色。 相比于自家君主昏庸无能,敌人的君主英明神武,更令人感到悲哀。 第280章 抄老祖宗的答案:高丽必亡! 回到安东城后,金义焕便组织人手,去战场收敛高丽军的尸体。 李彻果真未曾食言,麾下奉军虽保持警惕,但未对这些高丽士兵射出一箭。 看到李彻站在指挥台上远远地注视,为首的高丽军校尉还向着李彻的方向远远作揖。 高丽军队将尸首抬回城中,不多时李彻便从听到了从城中传来的哭泣声。 自古以来,军中同袍便多为父子兄弟,高丽也是如此,也就是所谓的上阵父子兵。 刚刚那一战,死在战场上的高丽兵多达数千人,其中有多少人是父亲的儿子,兄长的弟弟? 传播数里的恸哭之声传到奉军兵营,众奉军将士也有些沉默。 李彻站在指挥台上,表情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身侧的王三春也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哭个球啊,军人战死沙场,这就是命,有甚可哭的?” 而杨璇则是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道:“殿下,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李彻回过神来,柔声道:“有何不可?杨将军不必客气。” “末将不知,您为何一定要征讨高丽呢?” 杨璇眼中并无同情,更多的是不解。 “高丽国向来学习我中原文化,又非游牧蛮族,其国民更是多向往大庆。 其国土所在,也是孤悬于海外,虽易守难攻,但并无太大的价值。 其中资源虽然丰富,但远不及关外千里平原肥沃。 殿下为何对此念念不忘,甚至不惜在此寒冬动用大军,一举讨伐?” 听到杨璇的话,李彻微笑着摇了摇头。 倒不是杨璇短视,得杨忠嗣真传的女儿,战略眼光不会太差。 还是时代的局限性限制了她,再加上女子的恻隐之心,才有此一问。 李彻思虑片刻后,开口问道:“杨将军觉得,前朝炀帝可是昏君?” “自是昏......”杨璇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了顿,想起了那炀帝不仅是自己父亲的义兄,还是殿下的舅舅。 李彻对此倒是没什么计较,昏君就是昏君,还不让说了? “是昏君是吧?那前朝文帝和我父皇呢?” 杨璇这才回道:“陛下自是千古圣君,文帝也是难得的明君。” “是啊,三位帝王,一位昏君,一位明君,一位圣君,对高丽的态度都是得而诛之,还不够说明什么吗?” 杨璇闻言,若有所思。 杨璇这个古人或许不懂,但李彻作为穿越者,对此却有真实的历史作为参考。 对应自己世界的历史,此刻的高丽就像是隋唐时的高句丽。 隋文帝时期便开始征讨高句丽,遭遇惨败,一代明君至死都耿耿于怀。 其子杨广上台,这哥们更是重量级,上来就是一套小连招: 固边修长城、建造新都洛阳、开凿大运河、三征高句丽等等。 站在历史宏观角度,看似这些国策都没问题,甚至可以说是雄才大略,也给了后世营销号洗白的借口。 但从当代百姓的角度看来,这哥们的残暴程度简直是罄竹难书。 无休止地滥用民力,导致中国人口从隋朝大业五年的4600万跌至1800万,足足没了三分之二。(数据出自《隋书》、《旧唐书·食货志》) 所谓的罪在当代,功在千秋,其实就是后人感受不到古人的痛。 为了他的‘雄才大略’之下,埋了多少具无辜百姓的尸骨? 至于世家大族扯后腿什么的,那更是无稽之谈。 平衡内部势力冲突本就是一个皇帝的本职工作,这种事都没做明白,那不正是昏君的最好佐证吗? 尤其是那三次出征高句丽,统计下来动用的民力有四百万到五百万之多,输得却是一次比一次惨。 这位‘伪·千古一帝’至死都没能拿下高句丽,反倒是让自己的臣子割了脑袋。 高句丽间接拖垮了一个强大的帝国。 真·千古一帝李二凤登场后,全盘推翻了隋炀帝的暴政,却唯独在征讨高句丽这件事上出现了例外。 二凤凭借强大的武力再次征讨高句丽,在付出了一定代价后,虽然得胜而归,但高句丽依然没有被彻底消灭。 直到对外态度强硬的唐高宗李治继位,这才彻底将其灭国。 隋唐四代君主,算是三个明君(隋文帝一个,唐太宗算两个,唐高宗算半个,隋炀帝倒扣半个),都非常有默契地以征讨高句丽为己任。 说到底,是因为高丽和契丹、女真不同,他们是有着中央集权意识的农耕民族,拥有完善的国家体制。 他们的存在,不可避免地对中原王朝造成了挑战。 毕竟北方之敌向来是中国的心腹大患,凡是在这里站稳脚跟的政权,扩张的方向有且只有中原地区。 更何况,高丽还是一个喜欢学习、剽窃的民族,任谁看见一个天天和自己穿一样衣服,学自己说话做事的人在自家门口晃悠,都会重拳出击吧? 李彻自认自己比不过三位明君的思想,老祖宗把答案都告诉自己了,不抄还等什么呢? “高丽、新罗、百济三国,以高丽势力最大,又与奉国接壤,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李彻掷地有声。 “高丽必要灭亡,要么从舆图上抹去,要么化为奉国的一个郡!” “莫要心生怜悯,此乃国家生死存亡之争端,任何道德观念都要为此让路!” 杨璇闻言,正色道:“属下明白了。” 李彻笑了笑,脸上严肃的神情收敛:“好了,今日到此为止,让士兵们休息,明天继续攻城。” “喏!” 。。。。。。 接下来几天,奉军对安东城的守军发起了惨无人道的攻击和骚扰。 李彻的战术很简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硬碰硬,将骚扰战术发挥到极致。 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先用臼炮轰他一轮。 别管能炸死多少个人,就是让守军寝食难安,时刻胆战心惊地望着天空。 不仅如此,他还在安东城外建造了数十个箭塔、高台。 奉军的神机营和弓弩手登上高处,可以居高临下地向城中发起攻击,对方却对此毫无办法。 除此之外,李彻还经常在晚上搞突然袭击。 午夜时分,突然吹起冲锋号,一队奉军喊杀着冲到城门前,扔出手雷开始炸城门。 负责值守的高丽士兵还以为奉军在撞城门了呢,连忙去城内军营请求支援。 待到城中守军从睡梦中惊醒,匆匆跑到城墙上,奉军早就溜之大吉了。 守军除了破口大骂、无能狂怒,无计可施。 几天下来,城内守军不堪其扰,心理和生理都达到了极限。 城墙之上,寒风凛冽,吹拂着他们破旧的铠甲,仿佛要将最后一丝生气也带走。 高丽士卒横七竖八地躺在城墙上,面如枯槁,眼中尽是麻木与绝望。 金义焕步履沉重地登上城楼,扫视四周,却只见一张张麻木的脸庞,毫无生气。 他的眉头紧锁,心中一片悲凉。 身旁的副将低声禀报,声音中带着几分惶恐:“将军,粮草已所剩无几,士兵们士气低落,恐怕……” 金义焕闻言,脸色愈发阴沉:“怎么,你要降奉?” 之前的副将阵亡,现在的这个副将是从守军中提拔上来的。 人还算机灵,但忠诚嘛......实在难以保证。 副将被金义焕欲要吃人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道: “将军息怒,属下的意思是,奉王不是说过,若是城中断粮,可以向他索要吗?” 金义焕眼角一跳,猛地一把拉住副将:“此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彻说这话之时,只有自己听到,后来也从未和他人提起过。 可听这副将的语气,倒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将军莫急。”副将连忙开口解释道,“近日奉军向城内射箭时,箭头上皆是带着一个纸条,此事是在上面写的。” “什么字条?!拿来给我看看!” 副将连忙从怀中拿出一个泛着黄色的纸张:“就在这......请将军过目。” 金义焕低头一看,顿时更气了。 那纸张赫然是高丽纸,乃是之前高丽给奉王上供之物。 金义焕放下副将,打开那张字条,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百余个小字: 【奉王李彻致安东城守军: 尔等困守孤城,粮草断绝,何苦为金义焕一人赴死? 本王仁慈,特此劝降。持此字条出城者,皆可免死,本王必以美酒佳肴相待,保尔等性命无忧。 若尔等不敢投降,本王亦可提供粮食,助尔等渡过难关,然需金义焕将军亲口应允。 生死存亡,皆在尔等一念之间。望三思而行,勿负本王善意。 ——奉王李彻】 “啊!!!”金义焕将纸条扔到地上,抽出佩剑扎了上去,“奉王诡计多端,竟如此乱我军心!” 金义焕毕竟出身小国,平日和新罗、百济作战,哪有这么多阴谋诡计。 李彻这一招心理战术,其实老祖宗早就用过。 像是刘邦对付项羽用的‘四面楚歌’,就是典型的心理战。 就这李彻还是收着的呢,二战时期的心理战更加阴损。 比如,挨千刀的小日子在太平洋战争中,就向美军投放了大量色情传单,内容多为裸体美女图片和挑逗性文字。 旨在激发美军士兵的思乡情绪和不满情绪,从而影响他们的战斗意志?。 可惜庆帝赐给李彻的那个画师,这次没带出来,不然李彻说啥给这些高丽棒子写点刺激的。 比如《金瓶梅》经典片段节选...... 第281章 高丽,灭矣! 金义焕还是派人去向李彻借粮草了。 向敌军借粮草,这事听上去就很荒谬。 若是没见过李彻,金义焕打死都不会信这种事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见了一面,金义焕对这位年轻藩王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信任。 此人卑鄙,行事霸道,却让人莫名其妙地信服。 要去借粮就得深入奉军营地,金义焕身为统军大将,自然不会冒这个险。 便派了一名校尉,带了五百名军士,打着使节用的旗号,带着车马向奉军营地而去。 金义焕都做好了这些人有去无回的打算。 只过了半个时辰,车队便从奉营中归来,原本空荡的车堆满了粮草。 见到车队回来,金义焕本是松了口气。 可等到车队行至城下,他的面色突然变得铁青起来。 离开安东城时,车队内有士卒五百多人,而此刻回来的竟然只有不到二百人。 五分之三的人都留在了奉军! 金义焕快步走下城墙,随手拽过一名从奉军回来的士卒,喝问道:“其余人呢?被奉王留下了?” 士卒磕磕巴巴:“回、回、回将军,他们不是被留下,而是自愿留在那里。” 金义焕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 “李校尉何在?让他来见我,他是怎么带的兵,竟集体叛变投敌?!” 那士卒面露尴尬之色,不敢抬起头,只得小声道:“将军,就是李校尉带的头!” 金义焕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 原来如此,当官的领头投敌,士兵岂能不从? 那李校尉也是将门出身,其父在对桓战争中立了功,他一个将门之后,竟是头一个叛变投敌? 高丽的军队才打败桓朝大军几年啊,竟然糜烂至此。 金义焕只觉得心神俱疲,强打精神问道:“那你为何不走?” 士卒摸了摸头,憨声道:“小人父亲还在军中,小人不敢走。” 金义焕深吸一口气,看向其他士卒。 不用问,这些能主动回来的士卒,多半都是有亲人在军中。 金义焕又问:“奉王送来了多少粮食?” 士卒拱手回道:“可供我军和城中百姓三日食用。” 金义焕无奈地笑了,事实证明,人在无奈的时候是真的会笑出声。 李彻此举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让高丽军不断地去要粮食。 每次要粮食都要派兵运送吧,这些人有去无回,也是很正常的吧? 哪怕金义焕送去的人都是有父兄在军队中的,不断向敌军要粮食这事,对士气也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至于明知奉军要来攻,安平城为何不多存些粮食? 那就要问安东城的官吏了。 虽然高丽王下令屯粮,但以高丽境内的道路情况,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根本运送不了多少。 而安东城原本的粮仓中基本都是陈粮,半数都腐烂了。 金义焕一看便知,这是城中官商勾结,将新粮卖出,又低价购入陈粮以次充好。 高丽吏治腐烂至此,再反观奉国,军民一体,休戚与共。 若自己是底层士卒,也不会愿意留在这里,而是选择投奉。 金义焕有气无力道:“行了,让人生火造饭,把粮食分发下去吧。” 众多士卒齐声领命,随后兴奋地去搬运粮食去了。 金义焕和高丽士兵们都没发现,他们竟无一人怀疑李彻会在粮食中做手脚,下毒什么的。 无形之间,李彻竟在敌军之中建立了基本的公信力。 接下来的日子里,奉军依然是围城,并定时给城中送些粮食。 骚扰的次数也变少了,不再动用火炮,而是每天定时定点往城里射几波带着‘宣传单’的箭矢。 最开始金义焕还命令士卒上交传单,集中焚毁。 但到后来,基本每个士卒都看过传单上的内容,销毁没有了必要,金义焕也只能作罢。 眼看着城中军士的战斗意识越来越淡薄,金义焕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然而,有一个人比他还急。 。。。。。。 高丽皇宫大殿内,金碧辉煌的殿堂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 高丽王高坐于龙椅之上,面色铁青,目光阴郁地扫视着殿下的官员。 “安东城被围已逾半月,为何至今未见一兵一卒前去救援?!”高丽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那些将领食君之禄,肩负保家卫国之责,却在城中坐视不理,任由敌军肆虐!难道他们忘了自己的职责吗?!” 殿下众将领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高丽王的目光。 最终还是丞相文载尹出列,低声道:“陛下,敌军势大,我军兵力不足,贸然出击恐有遇袭之险……” “难道要将辽东千里沃土,拱手让给那奉王吗?” “木底洲、南苏洲地处边缘,丢了也就丢了。安东城乃是高丽门户,一旦失守,敌军便可长驱直入!” 高丽王满脸烦躁之色,这几天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那朴家得知了奉军进犯的消息,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开始疯狂拉拢、占领高丽南方各城。 甚至很多次已经动了刀兵,造反之心毫不隐瞒,路人皆知。 南方情况不利,还只是让高丽王心烦。 而北方的战局,则是完全让他陷入了恐慌。 遥想半年之前,奉国控制的军队也不过万人,还要李彻亲自冲阵杀敌,才解救了杨忠嗣之危。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啊,李彻手下竟然有了十万大军,分兵攻击北方的三座重镇。 声势之浩大,高丽的哨骑都不敢接近,更别提入城联系守军了。 尤其是安东城一带,哨骑的回报只有短短几行字,却是令高丽上下惶恐不已: 说是奉军有一物,其声如雷霆,震天动地,火光冲天,似天神降怒于人间。 此物一出,如霹雳,火光四射,宛如雷公电母临凡。 有如此强大的火器,天知道安东城还能坚持多久。 若是这三个北方重镇沦陷,高丽将完全丧失对辽东的控制。 若是南方再被朴家占领,那他高丽王除了几片山地外,就只剩下柳京这一座孤城了。 想到这里,高丽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不行!传旨给各城驻军,立刻出兵增援安东三镇,务必将奉军挡在辽东外!” 众官员面面相觑,心中惶恐不安,却无人敢再出声。 文载尹暗叹一声。 陛下真是老了,胆子也变小,不再是那位意气风发的雄主了。 或是奉使那几下打坏了脑子,自从那事过后,陛下越来越急躁,总是一意孤行。 怎么就看不明白如今的局势? 辽东根本守不住,倒不如死守北方防线,先解决朴家的内乱,再集中力量对付奉国。 但看到高丽王色厉内荏的模样,他还是叹了口气,试着劝说道: “陛下,不如令三城守军突围,退守山林之中,与奉军周旋。” “靠着险峻的地形,和暗堡、山寨,必能将奉军拒之于外,等金将军平了朴家叛乱,再去收复失地。” 高丽王皱着眉头看向文载尹,眼中满是不悦:“丞相不必多说,朕意已决。” “让诸位将领接令后,立刻出兵,违者定斩不饶!” 文载尹面色大变:“怎可如此,各军极其分散,至少要合兵于一处,才能北上相援!” 高丽王冷哼一声:“诸军将领不堪大用,推三阻四!待到他们集结,岂不是又过去了一个月,到那时三城早就沦陷了。” 文载尹不可置信地看着高丽王。 他完全想不到,此等昏言昏语竟是从自家主君的口中说出的。 文载尹仿佛看到了一个恐怖的未来,不由得遍体生寒。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苦苦相劝: “陛下三思啊!未做准备,慌忙出击,行军必然毫无章法,岂不是给了奉军分而破之的机会?” 高丽王微微眯着眼睛:“汝也要质疑朕吗?” 文载尹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此乃取死之道啊,陛下!” “你放肆!”高丽王拂袖而起,“朕还是太惯着你了,竟敢如此和朕说话?你不想活了吗?” 文载尹梗着脖子,倔强道:“武死战、文死谏!君主出现了过错,做臣子的自当直言相劝,何惧死矣?” “啊!”高丽王猛地推翻了面前的桌案,顺手抄起一物,欲要投掷过去。 刚拿起那东西,他低头一看,却是一个竹简。 联想起不好的回忆,高丽王心头火气更加难以控制,状若疯魔的大喊道:“反了!反了!” “你文家也要学朴家,造朕的反吗?” 文载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疯癫的高丽王。 我造反? 我文家是你潜邸之臣,早和你绑定在一起,我能造反? “陛下!醒醒吧,陛下!”文载尹咬牙道。 “闭嘴!”高丽王怒吼道,“来人!把丞相拉起来,赶出大殿!” 几名甲士立刻上前,架起文载尹向殿外走去。 “陛下三思啊!此等昏庸之计策,乃是自取灭亡啊!” 文载尹疯狂挣扎,奈何一个文人的力气,如何比得过甲士之力。 “叉出去!给朕叉出去!”见到文载尹还在输出,高丽王心中更是怒不可遏。 甲士一路拖拽向殿外,将文载尹丢到雪地上。 却见他又挣扎着站起身,向殿内冲去。 甲士连忙将他拦下,劝说道:“文大人莫要白费力气,陛下有命,不能放您进去,莫要为难小人了。” “让开!让开!” 文载尹几次冲刺未果,心中越来越急。 急火攻心之下,眼前突然一黑,随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缓缓倒在雪地上。 双眼瞪大,无神地望着天空,嘴里阵阵发苦: “高丽,灭矣!” 第282章 八百骑包围五千人 历史上的高句丽,靠着辽泽和堡垒打败了隋唐大军。 辽泽是一个南北一千里,东西二百里的大沼泽。 可谓是高句丽抵御中国进攻的第一道天然防线,军队和车马很难通过。 不过此刻天寒地冻,沼泽已经冻得结结实实,自是没了这道屏障。 第二道屏障,便是攻克不完的堡垒。 高句丽境内山多,不利于大军开进,而且高句丽在地势险要之地修建了无数要塞,层层抵抗。 隋、唐军队空有百万大军,却无法铺开来,真正参与作战的只是少部分。 这就导致隋军和唐军都曾一度打到鸭绿江边,但也已是强弩之末,无法继续进攻,最终只能答应高句丽的求和。 而此刻,昏了头的高丽王竟主动让出了这条屏障。 王命传到前线,无数高丽士兵走出温暖而安全的堡垒,走向寒冷的天地间。 冰冷的冬风打透了他们的薄衣,也凉透了他们的心。 然而王命如山,即便心中再不情愿,士兵们也只能开始集结,发起对安平城的救援。 由于高丽王的命令是立刻出发,高丽军无法凑成几万人的大军,只能以小兵团为单位进军。 几千人的小兵团凑在一起,也有十万之众,零零散散地奔赴前线。 大雪肆虐,凛冽的北风裹挟着雪花,像刀子般刮过脸颊。 一支五千高丽士兵组成的长龙,在茫茫雪原上蜿蜒蠕动,朝着肉眼难辨的山边缓缓推进。 铁甲的碰撞声、战马粗重的喘息声、士兵们低声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被风雪撕扯成碎片,没有传出太远。 队伍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积雪已经没过了膝盖,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士兵们麻木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目光呆滞,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他们经过一个雪堆,它一动不动地卧在那里,与周围的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 士兵们早已对这样的雪堆习以为常,没有人会多看一眼。 两名高丽校尉一边呵斥着让后面的士兵跟上,一边埋怨着: “这鬼天气,还要行军,我队中已有半数出现冻伤了。” 另一名校尉回道:“谁说不是呢,那安东城有甚好救的,不如死守防线呢。” “西八,莫要乱说,这可是陛下的命令,你找死别连累我!” 校尉也自知失言,闭上了嘴。 “行了,你先帮我带一下队,我去那边方便一下。” “事真多,去吧,去吧。” 其中一名校尉脱离队伍,来到雪堆旁边,解下了裤子。 一股深黄色的水流浇下,落在雪堆上。 积雪被尿液冲击,发出轻微的‘嘶嘶’声,瞬间融化出一个浅坑,周围的雪则被染成淡黄色。 一股热气升腾而起。 “咦?” 校尉轻咦一声,向雪堆看去。 除了自己尿出的热气外,雪堆内竟是还有一股微弱热气冒出。 他抖了抖鸟,刚准备上前查看一番。 身后传来同伴的喊声:“喂,快跟上来。” 校尉皱了皱眉毛,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去:“西八,催什么催?” 队伍继续向前,雪堆在他们身后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风雪中。 就在这时,那原本静默的雪堆突然动了起来。 积雪崩塌,一个人影从中破雪而出,如同鬼魅一般。 他身穿一袭白色软甲,披着白色披风,连头盔都染成了雪白,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 只有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走远了,都出来吧。” 碰、碰、碰—— 一道道破雪之声响起,附近的雪地中竟是站出了七八个身影。 这些人正是奉军的斥候,潜伏在此地已有一个时辰,早已被冻得僵硬。 高丽军队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哈哈哈!老三,你小子脑袋怎么黄黄的?”一名斥候一边活动身体,一边调笑道。 “直娘贼,那狗棒子往我脑袋上撒尿。”老三怒道,“别让老子在战场上碰见他,不然非得把他割了喂狗。” “行了,都别说了,先点名。”一名短髯中年人开口道。 “是,队长。” “高小五。” “到!” “折老三。” “到!” “赵二。” “到!” ...... “马小。” 无人回应。 短髯队长皱了皱眉:“马小呢,有人看到马小吗?”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作声,队长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在雪里蹲了这么久,长时间血液不流通,很可能会出现失温等危险情况。 “在这呢,队长!”一名斥候高喊道。 众人连忙簇拥过去,却见名为马小的斥候一动不动地趴在雪窝里。 队长心中一沉,连忙上前查看情况。 万幸还有一口气,但身体已经僵直,甚至开始失去意识。 “不行,马小的情况不好,得找地方让他缓缓。” 队长严肃道:“高小五、赵二,你们留在这,找个山洞给他取暖。” “其他人跟我走,此处的情况要立刻禀告给越将军。” “喏!” 众多斥候抖落身上的积雪,抄了个近道飞奔而去。 。。。。。。 奉军的临时营地,隐蔽在一处山谷之中。 越云将长枪插进雪里,耐心地给自己的坐骑梳理毛发。 征战中的战马比人精贵,尤其是能让具甲骑兵骑乘的具甲战马。 人还能吃粗粮,战马不仅要吃一定的细粮,还会吃到一些特殊的补充品,如生鸡蛋、蜂蜜水等等。 骑兵都是宁可自己吃苦,也万万不会让马有半点不舒服。 就在这时,营地外传来一阵响动。 越云警惕地回头看去,见到几名穿着白袍白甲的军士,向自己跑来。 周围的骑兵纷纷抽出腰刀,端起弓弩。 见状,斥候队长连忙自报身份:“我乃奉军斥候营,甲字营二队长。” 越云摆了摆手:“莫动,自己人。” 骑兵们这才放下武器,放斥候们进来。 斥候队长跑到越云身旁,拱手行礼:“参见越将军。” 越云温声道:“辛苦了,可是有什么军情?” 队长严肃地点了点头:“将军容禀,我部发现一支高丽援军,共五千人左右,向南方移动。” “哦?”越云眼睛一亮,“说仔细些。” 队长连忙将情报说出,越云则从亲兵手中接过舆图,对照查看起来。 片刻后,他缓缓放下手中舆图:“从他们离开的山口,到达下一个山口之间,有一片相对平坦的路段。” “若是只带骑兵全速赶路,倒是来得及将他们拦住。” 越云稍作思考后,当机立断:“召集所有骑兵,我们立刻出发!” 亲兵‘喏’了一声,立刻开始动员其他骑兵。 斥候队长微微一愣,连忙劝阻道:“将军,您这是准备只带骑兵去截杀那五千人?” 越云笑着点了点头:“不是骑兵,是具甲骑兵。” “那可是五千人啊,您这里的骑兵只有八百人。”斥候队长面露忧色,“虽说骑兵来去如风,但万一情况有变,陷入他们的包围之中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段话,周围的骑兵们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越云嘴角也噙着笑意,开口道: “五千人能包围八百具甲骑?” “你怕是说反了吧,那是我们八百骑包围他五千人!” 第283章 马忠 斥候队长显然对具甲骑兵的战力不够清楚。 具甲骑兵,毫无争议的冷兵器天花板战力。 最顶尖的近代具装骑兵,比如拿破仑的胸甲骑兵,甚至可以挡子弹、防弓箭、无视刀剑伤害。 至于为何在安东城下,高丽一千骑兵防不住神机营的子弹,甚至连根毛都没碰到。 那是因为高丽的骑兵根本算不上具装骑兵,只是骑兵穿了甲胄,战马装了甲片。 越云麾下共有两千名具甲骑兵,被分为三队拦截援军。 他们的全部装备如下: 金属片制成,覆盖身体的全身装甲:包括头盔、胸甲、背甲、肩甲、臂甲和腿甲。 木材、皮革和金属制成,能抵挡致命攻击的骑盾。 一把主战的骑枪,一把用来破甲的单手斧,一把骑弩或骑弓,两枚手雷,一壶箭。 还有一匹百里挑一的好马,同样全身无死角覆甲。 这样一名具甲骑兵进入战场,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但能攻击的铁罐头,普通步兵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伤害。 “安心在此休息,我们去去就回。”越云拍了拍斥候队长的肩膀,翻身上马。 身后八百具甲骑同时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 具甲骑都是一人三马,甲胄被绑在另一匹马上,到达地点后才会穿上。 两千余匹马浩浩荡荡离开营地,一路向北而去。 。。。。。。 “将军,前面就是黑松山,过了那里,再走半天就能到安东城了。”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地跑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希冀。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高丽将军的声音嘶哑无力,但他仍然强打起精神。 接连赶路不仅让士兵们唉声叹气,连他这个将领都有些受不住。 此次出兵增援还是太仓促了,在此之前自己不过是管理一个堡垒的低级军官,被临阵提升为将军,临时带领这五千来自各地的士兵。 队伍听从将令,开始加速前进。 高丽将军看向周围,发现此刻队伍竟身处一片小平原之中。 如长蛇般的队伍横亘着,头部的军队已经进入了黑松山,而尾部的军队还未从上一个山口出来。 高丽将军突然心生不好的预感,心脏怦怦狂跳。 若是在此遭遇伏击,头尾不能相顾,恐怕将是灭顶之灾啊! “再加快!速度......” 雪原尽头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将军的话戛然而止。 这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仿佛千军万马正在奔腾而来。 “那是什么?”一名高丽士兵惊恐地指着前方。 只见雪原的边缘,出现了一条黑色的洪流。 这洪流如同从地狱中涌出,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向着他们席卷而来。 “骑兵!是骑兵!”有人惊恐地大喊。 黑色的洪流越来越近,高丽士兵终于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他们身着漆黑的全身甲,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鲜红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地狱的烈焰在翻滚。 八百铁骑,裹挟着风雪,如同下山猛虎般扑向毫无防备的高丽军队。 “列阵!列阵!”将军高喊道。 然而,已经太迟了。 八百名具装铁骑,如同钢铁怪兽一般,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地撞进了高丽军的阵型之中。 大地在颤抖,空气在悲鸣。 钢铁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惨叫声交织成一首死亡的交响曲。 越云身披白色甲胄,手持一柄长达一丈的长枪,如同天神下凡,势不可挡。 他一马当先,冲入敌阵,长枪挥舞之处,血肉横飞,无人可挡。 高丽士兵猝不及防,瞬间被这股钢铁洪流冲得七零八落,队形溃散。 他们惊恐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却如同孩童般无力,根本无法阻挡这摧枯拉朽的攻势。 有人拉弓射击,箭矢强有力地射向骑兵,又软绵绵地弹飞了出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挡住!挡住!” 高丽将军一边呐喊,一边默默向战场边缘移动。 见四处无人注意到自己,高丽将军突然猛拍马臀,向远处疯狂逃窜。 速度之快,连负责包抄的外围具甲骑都没反应过来。 “将军,跑了一条大鱼!”有人连忙喊道。 越云向场地边缘斜了一眼,淡然道:“不必管他,先解决残兵。” 八百骑兵一个冲锋,也不过是杀散了敌阵,场上还有几千高丽士兵在四处乱窜。 然而,人腿如何能跑过马腿。 高丽军中皆是步兵。 反倒是那个高丽将军,舍弃了大家独自逃生,虽然办的是没妈的事,但人家有马。 八百骑兵掏出弓弩,像是射杀猎物一般,将逃窜的士兵一一射倒在地。 一边射,一边高喊着:“降者不杀!不想死的,跪在地上!” 高丽士兵很快就发现,无论逃向何处,都会被那些恐怖的骑兵追上,随后背上中一箭。 于是他们开始成规模地跪倒在地,将武器弃得远远的,双手举高,行法兰西军礼。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 高丽士兵尸横遍野,唯有降者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凛冽的寒风依旧呼啸,天地间一片肃杀,八百奉国铁骑,傲然屹立在雪地之上。 高丽将军却是看不到这一幕,他骑着马疯狂向南逃窜,脑海中一片空白。 八百铁骑的影子在面前晃悠个不停,他被吓得神情恍惚,只想着远离这里,越远越好。 马匹踏入山道,经过一座洞穴。 一个绊马索突然升起,高丽将军猝不及防,顿时马失前蹄狠狠摔倒在雪地中。 头盔、佩剑、将印摔出去老远,装备爆了一地。 未等他站起身,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旁边冲出,一个膝撞狠狠砸在面门上。 高丽将军视野一黑,顿时昏死过去。 “马小,什么情况?” 听到声音,两名斥候从山洞中跑出,惊讶地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高丽将军。 马小蹲在地上喘息着,闻言颤颤巍巍起身:“高哥,赵哥,我抓了一个舌头!” 高小五、赵二跑过来一瞧,顿时瞳孔地震: “好家伙,这舌头可太大了,这是个将军啊!” “马小,你立大功了!” “是吗?”马小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出来撒泡尿的功夫,就听见了马蹄声。 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叫人,将怀里的绊马索绑在石头上,埋伏在路旁。 本想着看看是敌是友,没想到竟直接抓了个将军! “走走走,这家伙没跑太远,咱们的队伍一定在附近,把他绑起来带过去。”高小五兴奋道。 不多时,三人将高丽将军五花大绑,带到了越云面前。 越云面露异色:“你们谁抓到的?” 两人同时看向马小。 越云面露欣赏之意:“不错,你叫什么?” “属下马小。” “马小?没有大名吗?” 马小摇了摇头:“就叫马小。” “我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越云问道。 马小也是个机灵的,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谢将军!” “汝立下奇功,忠心可嘉,便起单名一个‘忠’字如何?” “马忠......好!”马小兴奋道,“马忠,谢将军赐名!” 第284章 安东城破,就在今日! 安东城外,奉军营地。 李彻抱着一个皮毛缝制的皮球,站在雪地上。 雪地被划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场地,场两侧各有一个木棍支着,充当球门。 李彻将“足球”往地上一放,对周围人说道:“来来来,先分组!” 打仗很无聊,围城更无聊,尤其是被围的对手毫无反击之力,就更无聊了。 李彻实在是闲得蛋疼,将士们也无聊得很。 今日突发奇想,如此平坦的雪地,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足球赛,可惜了。 足球可是个好东西,既能训练士兵的协作能力,又能让他们发泄精力。 说干就干,李彻当即让人划出场地,又招来王三春、花嬴等人和几名亲卫,凑齐了二十二人。 “今日操练暂停,咱们来玩个游戏,名为足球!” “规则很简单,将这球踢进对方的球门便算得分。” “过程中不得打人,除了守门员外不得用手碰球,只能用脚和身体其他部位触碰球。” “明白了吗?” 见众人面面相觑,李彻只得说道:“无妨,踢一会儿就明白了。” 在场二十二个人,李彻和胡强、秋白、赢布加上七名亲卫一队,王三春、花嬴等十一个将军、校尉一队。 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值守任务的士兵们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将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远处的安东城上,守城的高丽士兵伸长了脖子,向远处的‘足球场’看去。 杨璇身为女儿身不好上场,便站在场地外维持秩序。 李彻亲自示范,一脚将‘足球’踢飞,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引来一阵惊呼。 见周围亲卫傻乎乎地不上前,李彻急切道:“上啊,跑位啊!” 亲卫们这才恍然大悟,一拥而上。 然而,此刻足球早已飞到王三春脚下,他嘿嘿一笑带着球撞了过去。 碰—— 两名亲卫顿时被撞飞,王三春如入无人之境,直入后场。 赢布突然从侧面冲出,一个滑铲铲下足球,另一边的秋白顺势接过。 李彻瞪大眼睛,这两人可以啊,这么快就无师自通了? 还未等秋白跑出去几步,一道身影突然杀出,一脚飞起落在足球上。 嗖—— 足球划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竟是跨越了整个半场,向球门飞去。 负责守门的胡强抱着水壶猛灌,只听得‘嗖’的一声,似乎有一个圆咚咚的东西从自己身后蹿过去了。 他呆呆地放下水壶,一脸懵逼。 李彻目瞪口呆地看向从中线开大脚射进门的花嬴:“不是,你这是开了,还是一直没关啊?” 你这是概念级神射手啊,天赋都能覆盖到足球上? 有这本事,不去国足扬名立万当救世主,来古代当什么将军啊? “还有你,阿强!”李彻无奈地看向自家守门员,“你是守门员,得守门啊,见球飞过来倒是拦一下啊!” 阿强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俺知道了。” “继续,继续!” 比赛继续进行,开始大家还有些笨拙,不是踢空就是互相碰撞。 但很快,他们便掌握了技巧,你争我夺,场面热闹非凡。 平日严肃的将军们,此刻如同孩童般,在雪地上奔跑、跳跃、呐喊。 粗糙的‘足球’在他们脚下翻滚,扬起阵阵雪花。 足球不愧是第一运动,观赏性极强,竞技性更是拉满了。 每当有人进球,周围的将士们热血沸腾,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响动声将城中的金义焕都惊动了,登上城楼看向奉军营地。 “将军,奉军这是做什么呢?”副将好奇地问道。 金义焕摇了摇头。 “不像是操练的样子,倒是挺有趣的。” 金义焕看了他一眼:“别管他们做什么,提高警惕就是了。” 副将低下脑袋,心中顿感无趣,眼神还是忍不住向远方的足球场飘去。 在奉国当兵真好啊,吃的好喝的好,还有玩耍之物。 就在副将心猿意马之时,一队骑兵突然从南方出现,向奉军营地疾奔而来。 在营门口被拦下后,为首之人翻身下马,一路跑到球场外围。 杨璇迎上来人,交谈几句后,立刻来到正在场地边休息的李彻身旁:“殿下,有情况。” 身旁的哨骑连忙上前,和李彻禀告起来。 李彻闻言,立刻叫停了比赛。 王三春抱着球跑了过去,一脸的意犹未尽:“殿下,怎么不继续了?” “先不踢了,要办正事了。”李彻脸上带着笑意,看向一众将领: “霍端孝传信,这几日以来,我军接连袭击了十数支前来支援的高丽军,斩首、俘虏近六万人!” “溃军疯狂逃窜,已经躲到堡垒、山寨中,不敢再出来了。高丽军已然不敢出兵,不会再有援兵过来了。” 众将闻言,皆是面露喜色。 花嬴询问道:“殿下,如今已经无援可打,那这个‘点’......” 李彻微微一笑,看向不远处的安东城:“自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传令下去,全军集合!” “安东城破,就在今日!” 第285章 投降和自刎 咚咚咚咚—— 战鼓擂响,无数奉军如同蚂蚁般从营地中涌出,黑压压聚成一片。 李彻在秋白的帮助下,穿戴了一层软甲,又在软甲外套了一层皮甲,最后才穿好龙纹甲胄,再将一面小圆盾绑在手臂之上。 身后站着王三春、杨恬、陈规等人,皆是一脸的担忧。 王三春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还是让俺带兄弟们攻城吧,这攻城不比平地作战,刀枪无眼。” “您乃是千金之躯,咋能以身犯险,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奉国这一摊子该如何是好。” 李彻闻言,咧嘴一笑,将腰间佩剑解下,换成了一把腰刀。 身为亲王自是不必带头冲锋陷阵。 普通亲王可以如此,奉王却是一定要带头冲锋。 李彻缓缓道:“奉国以武建国,本王从未落下过任何一场战斗,若是今日不亲自上阵,将士们会觉得我忘了本。” 人最怕的就是搞不清自己的定位。 李彻在将士们眼中的人设,便是能和大家并肩作战的君主。 每逢战事,自己王旗必然会出现在战场之上,从无例外。 人设崩塌了,凝聚力就没了。 哪怕是强如李二风,在当秦王的时候,都亲自带着骑兵冲锋呢。 自己比李二风还牛?怎么能刚刚做出点成绩,便缩在军队后面? 李彻穿戴整齐后,在亲卫军的护卫下来到阵前。 身后的奉军依次排开,浩浩荡荡望不到边际。 城内的高丽守军满是恐慌,完全搞不懂为何刚刚还在玩耍的奉军,此刻突然兵临城下。 金义焕站在城楼上,眼神中满是坚决。 身旁副将看着城下杀气腾腾,咽了口吐沫,小声道:“将军,奉军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金义焕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将军,以城内的兵力,绝对挡不住奉军,为何还要死拼到底,不如......” 金义焕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你要投敌?!” 副将连忙低头:“属下绝无此意!” “哼!”金义焕冷哼一声,“让将士们准备好火箭、滚油、檑木,本将会亲自守在第一线,擅自后退者定斩不饶!” “喏。”副将微微拱手,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就在这时,李彻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冲锋号声响起。 这段时间,这独特的旋律已经深入高丽士兵的脑海中,每此听到时,都会有恐怖的炮弹从天而降。 如今再次听到,士兵们都不由自觉地从心头泛出深深的恐惧。 然而,这次并没有炮弹落下。 经过这段时间的轰炸,安东城的城防已经破破烂烂,活下来的高丽士兵也有了丰富的躲避炮弹经验。 再来一波轰炸没什么意义,毕竟炮弹也是要钱的。 冲锋号声低沉下去,仿佛猛兽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却留下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攻城!”李彻一声令下。 最前排的盾牌兵如黑色的潮水般涌动,厚重的铁盾如同钢铁巨兽的鳞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 数名士兵共同扛着巨大的木盾牌,如同移动的城墙,缓缓推进,为后面的攻城器械开辟道路。 在李彻的规划下,奉军的确更看中火药的发展,但传统的攻城武器也没荒废。 从各地‘请’来的木匠,组建的工程营,就是专门负责制作大型器械的。 高丽的城墙上,守军稀稀落落,士气低迷。 他们眼神空洞,手中的武器也无力地垂着,仿佛只是在例行公事般地守卫着这座即将陷落的城池。 看着缓缓逼近的奉军,高丽士兵心中充满了恐惧。 一些士兵甚至偷偷地将目光投向了城下,那里是奉军承诺的生路。 “放箭!”金义焕挥剑发令。 嗖嗖嗖—— 稀稀落落的箭雨从城头落下,软弱无力地钉在盾牌之上。 虽然偶尔有几支箭矢穿透了盾牌,但也只是露出少许箭头,无力再进。 金义焕见状,怒目看向弓箭手们:“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不用火箭?” 负责统领弓箭手的校尉面露难色:“将军......兄弟们实在是下不去手。” 金义焕这才注意到,弓箭手们个个无精打采,射出的箭也是软绵无力。 甚至有人不知是手抖,还是故意的,将箭矢射到了奉军前方的空地上。 金义焕顿觉后背生出一身冷汗。 被围了这么久,又吃了奉军的粮食,吃人的嘴短。 再加上那奉王一直散布招降的言论,导致己方的士兵早已没了战意。 毕竟他们也怕杀了太多奉军,让奉王不满,城破后遭到清算。 未等金义焕怒斥出声,云梯已经在盾牌兵的掩护下,搭在了城墙上。 后方的冲车也开到了城门口,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城门。 每撞击一下,高丽士兵的心就颤抖一下。 弓箭手校尉带着颤音,满脸渴求地看向金义焕:“将军,我们降了吧!” “你说什么?你要造反?!”金义焕怒斥道,“你信不信,我先杀了你!” 就在这时,金义焕不可置信地看到,一众弓箭手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弓弩。 “你们......” 城下传来李彻的吼声: “先登者,重赏!” 李彻身先士卒,一手扶着云梯,一手举着盾牌,第一个爬了上去。 手中的盾牌高举着,却始终没有感觉到箭矢落下。 李彻疑惑地向上看去,却见高丽守军皆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没人去砍云梯,也没人往下扔檑木、滚石。 只有金义焕一个人无能狂怒: “反了!都反了!” 他上前拉住一名士兵,怒斥道:“为何不放檑木?” 那名高丽士兵跪倒在地,眼中满是恳求:“将军,我想回家,不想死在这里,我们降了吧。” 说罢,士兵将手中的长枪扔到了地上。 金义焕怒目圆睁:“捡起来,我叫你捡起来!” 士兵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好,你不捡是吧?”金义焕抽出佩剑,“叛国者,当诛!” 一阵剑风落下,士兵紧闭眼睛。 然而,剑锋并没有落在脖子上。 士兵睁开眼睛看去,却见金义焕被身后七八个高丽士兵死死拉住,纷纷喊着: “将军,降了吧!” “将军,此战毫无胜算啊!” “奉王殿下说了,降者不杀,我等何必寻死?” “降了!我们降了!” 投降的念头一出,便像病毒一样迅速在高丽守军当中扩散。 有人做出头鸟,从众心理迅速将他们本就不多的战意驱散,各种武器乒乒乓乓被扔了一地。 等到李彻带着亲卫军登上城楼时,高丽士兵在地上跪倒了一片。 城墙上只剩下金义焕自己,还有几个死死抓着他的士兵还在站着。 金义焕自知大势已去,眼中流露出悲哀之色:“罢了,罢了。” “汝等要降,求一条生路,我不拦着。” 金义焕甩开周围人,将佩剑架在脖子上:“我金家受国家恩宠,岂能屈身降敌,唯有以死相报!” 说罢,挥剑自刎。 第286章 你从丹东来~ 李彻眼尖,看到这一幕,顿时暴喝一声:“给我拦住他!” 身后的花嬴早已挽弓瞄准,听到李彻的命令后,‘嗖’的一箭射出去。 隔着三四十步,金义焕应声而倒。 看到金义焕到倒地,李彻瞠目结舌:“花嬴,你做什么?我让你拦住他,不是让你杀了他!” 花嬴放下弓,自信道:“殿下放心,我这一箭射的是手腕,绝不会伤他性命。” 李彻定睛望去。 果然,金义焕的手臂被箭矢洞穿,手中的佩剑也掉在了地上。 李彻微微松了口气。 这金义焕是个人才,就是有些愚忠,但自己看中的就是这点。 此人能用,死在这里可惜了。 。。。。。。 一刻钟后,高丽守军皆是丢下兵器和盔甲,在城中列阵完毕。 金义焕已经被五花大绑,带去医护营治疗了,副将代替金义焕站在大军最前方。 副将单膝跪地,双手捧着象征高丽军权的虎符,高举过头顶,声音颤抖:“末将代安东城军民,向大庆奉王殿下乞降。” “我等阻挡天朝军队,自知罪无可恕,愿殿下施以仁心,放我等一条生路。” 广场周围,黑压压跪倒一片的高丽士兵,心中皆是忐忑不安。 虽然李彻有言在先,降者不杀。 但毕竟这是事关自己性命之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李彻骑着黑色的战马,缓缓步入广场。 他身披玄色狐裘大氅,头戴金冠,腰间佩剑,目光睥睨。 雪花落在他身上,很快便融化,仿佛连严冬的寒冷都无法侵蚀他的威严。 身后奉军众将一字排开,城墙上,奉字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昭示着这座城池已经易主的事实。 李彻居高临下地望着跪伏在地的高丽将士,目光锐利如刀锋:“孤乃仁义之君,说过降者不杀,便绝不会伤你等性命。” 副将的头埋得更低,声音颤抖:“谢奉王不杀之恩!” 李彻接过他手中的虎符:“都起来吧,从今日起,尔等便是我大奉的子民,当为国效力,以赎前罪。” “喏!”副将起身,低着头不敢直视李彻。 他身后的高丽士兵也纷纷起身,眼神中虽然仍有恐惧,但更多的却是茫然。 李彻环视一周,高声说道:“本王知道,尔等心中尚有疑虑。但本王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忠于奉国,本王必将一视同仁,绝不亏待!”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奉王果然是仁德之君,一诺千金。 李彻安抚了高丽降兵一番,便让手下安排城防去了。 这群降兵有两三万人,加上城中的民夫、百姓七八万,共有十万之众。 十万俘虏不是个小数目,不好好安抚一下,光是看管就是一个大问题。 李彻向奉军下令,严禁他们扰民,更不得行杀戮、劫掠、强抢民女之事。 又让赢布带着亲卫军充当巡逻队,在城中巡视不法行为。 这十万人是极好的劳动力和兵源,李彻之所以一直没有强攻,除了要完成‘围点打援’的计划外,就是为了得到这批劳动力。 毕竟高丽这小国没什么值得自己在意的资源,那高达三四百万之多的人口,反倒是最值钱的。 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对于生活在高丽这片土地上的人的态度,都称不上痛恨,顶多算是讨厌。 两国之间有过战争,但战争的罪魁祸首其实还是‘世界灯塔’漂亮国,而非主动意愿。 这群棒子就是嘴巴贱点,动不动喜欢偷点东西,倒不至于让自己赶尽杀绝。 说白了,就是立场的问题。 对于非小日子的外族,李彻愿意贯彻融合政策,先用《九等民爵制》约束,让他们主动融入奉国之中。 这种手段已经是相当柔和了,至少比元朝的四等人制和满清的剃发易服,要人性化得多。 安顿下来后,李彻开始巡视这座城池。 这座名为安东的城池,历史非常悠久,距今1.8万多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晚期,就有先民劳动、生息、繁衍在这块土地上。 由于地处边陲,又靠近大海,历朝都是军事要塞,兵家必争之地。 新中国成立后,安东城易名为一个更加熟悉的名字,丹东! 想到这里,李彻脑海中就响起一首bgm:你从丹东来,还我一场雪白,想吃广东菜~ 在前世,丹东是中国最大的边境城市。 处于辽东半岛东南部,濒临鸭绿江与黄海的汇合处,和朝鲜隔江相望,地理位置相当重要。 丹东不仅是战略要地,又富含水资源和矿物资源,是辽宁省最重要的成矿带之一,有很大的发展潜力。 之前为了救杨忠嗣,自己占领过这里一次,但后来在和高丽谈判时,又主动归还了。 那是因为那时候奉国的地盘太少,根本不足以掌控这里。 现在则完全不同了,奉国已经有了接管这里的能力,自然要将这座城和周围的土地牢牢掌控在手中。 站在城墙之上,望着远处的鸭绿江,李彻喃喃自语道: “安东城,不好听啊。” “还是叫回丹东吧,免得将军找不到回家的路。” 第287章 黑水靺鞨来袭 木底州,木底城。 此地没有丹东那么出名,乃是原渤海国的城池,后被高丽占领。 桓朝时期,中原朝廷曾在此建立安东都护府,后被废除。 但作为辽东有名的大镇,此地仍是必争之地。 这里刚刚发生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城墙上还未干涸的血迹预示着战斗结束的时间并不长。 一身玄甲的贺从龙步履蹒跚地走到一具尸体面前,手中长刀狠狠落下,将那人的首级砍下。 随后,贺从龙弯下腰,将那首级拎起,用头发打了个结,系在腰间。 做完这一切后,贺从龙微微松了口气,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起来。 残阳如血,染红了整片大地,也染红了堆积如山的尸体。 贺从龙端坐于尸堆之巅,宛如一尊浴血的战神。 身上的铁甲早已残破不堪,沾满了鲜血和泥土,手中的长刀仍在滴血,锋利的刀刃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周围的奉军士兵看向他眼神中,充斥着敬畏之色。 就在刚才,敌军凭借着坚固的城防负隅顽抗,奉军久攻不下,伤亡惨重。 关键时刻,贺从龙身先士卒,率领亲卫队冲锋陷阵,手刃敌军数十人,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彻底击溃了敌军的抵抗。 就连敌军的守将也死于他的刀下,刚刚被割下首级的那个就是。 在奉军几名上将之中,每一个人都有实打实的战绩,只有贺从龙一直负责训练新兵,没有足够支撑地位的战绩。 为此,贺从龙一直憋着一口气,此次东征便是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正如庆帝所说,贺从龙并不弱,只是缺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此番攻打木底城,贺从龙虽未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奇谋,但在指挥上也是四平八稳,以最小的代价拿下了这座坚城。 贺从龙一直记着李彻的嘱托,在休息得差不多后,这才开始卸甲。 一旁的亲兵连忙上前帮忙。 甲胄刚一下身,成片的血垢便裸露了出来。 亲兵们又拿出水囊帮忙冲洗,清水落在皮肤上,贺从龙一声不吭。 片刻后,血垢被冲刷干净,露出下面十几处大大小小的伤口。 其中有刺伤、有撞击伤,甚至还有钝器击打的淤青。 看到这样的伤势,亲兵们倒吸一口凉气,纷纷红了眼眶。 贺从龙瞥了他们一眼,低声训斥道:“你等哭什么?本将又没死。” 亲兵抽泣道:“将军,冲锋陷阵的事交给我们干就好,您何必亲身犯险?” “这是什么话,便是殿下千金之躯,也从未缩在士兵后面畏战。” 士兵委屈地小声道:“殿下也不会像您这样,带头先登,冲上城墙啊。” “行了,莫要说些这些了。”贺从龙打断道,“烧水煮布,再拿酒精过来,给兄弟们包扎。” 医护营的人数不多,在分兵之后每军只能配几十个医护兵。 所以就需要各位将军的亲卫队,辅助医护营的工作。 不多时,木底城中便煮起几口大锅,煮起绷带消毒,给伤员们包扎。 “将军!” 身材魁梧的耶律和,顶盔掼甲,快步走到贺从龙面前,抱拳行礼:“将军,此城已完全攻克,敌军残部已全部肃清!” 如今的耶律和已经向李彻宣布效忠,而且是一众藩将中最忠诚的。 耶律大贺杀他家人立威的举动,彻底将这位契丹名将推向了奉国。 耶律和卯着一股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回契丹,斩了耶律大贺,替家人报仇。 听到耶律和的声音,贺从龙缓缓睁开双眼,扫视了一眼周围的战场,沉声道:“伤亡如何?” “回将军,此战我军阵亡八百余人,伤者过千。”耶律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 贺从龙沉默片刻,从尸堆上站起身,俯视着脚下这片血染的土地。 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传令下去,厚葬阵亡将士,修缮城防,妥善安置伤员。” “另外,不得滥杀城中百姓,违令者,斩立决!” “得令!”耶律和领命。 耶律和领命而去,开始指挥士兵们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并清点缴获。 就在这时,贺从龙听到一串马蹄声从城门外传来。 贺从龙向城下看去,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嘴里大喊着什么,士兵们纷纷躲避开来。 贺从龙心中顿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名斥候带来的似乎并非好消息。 斥候在贺从龙面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急声道: “报!将军,后方发现敌军踪迹!” 贺从龙眉头一皱,沉声问道:“多少人马?从哪个方向来的?” “回将军,敌军约莫一万骑兵,是从西北方杀过来的,看旗帜……像是黑水靺鞨的骑兵!”斥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黑水靺鞨? 贺从龙心中一惊。 黑水靺鞨也是靺鞨人,但和奉国此前遇见的靺鞨部落不同,黑水靺鞨更加强大。 他们是满清女真人的先祖,野蛮且善战。 在这个时空,黑水靺鞨的民族形态未定,还没有发展成更为强大的女真族。 女真也是一种泛指,有生女真和熟女真之分。 熟女真指那些被契丹征服同化的女真人,他们就是契丹的狗腿子,有更高的文明程度,但却丧失了战斗的本能。 生女真则截然不同,他们生活在契丹的统治范围之外,保持着较为原始的生活,甚至是茹毛饮血。 也正是如此,生女真保持着人类原始的野性,打起仗来凶悍异常,宛如野兽,战斗力极强。 而黑水靺鞨后裔,便是生女真的主体。 黑水靺鞨曾被高丽征服,又在民生上依赖高丽,自愿成为高丽的附属,常常接受高丽的雇佣作战。 此刻这群杀胚兵临木底城,必然是敌非友。 几乎就在斥候话音刚落的同时,一阵震天动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一般,在天地间回荡。 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 贺从龙脸色一变,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西北方尘土飞扬,黑压压的一片,如同潮水般涌来。 果然是黑水靺鞨的骑兵! 他们身披兽皮,手持弯刀、长枪,甚至是木棍,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气势汹汹地朝着奉军杀来! “敌袭!”贺从龙大喝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高高举起,“所有将士,准备迎敌!” 奉军将士们刚刚休息没多长时间,咬着牙从地上站起,强忍着浑身的酸痛,登上城墙的防御位置。 “关城门,关城门!”有人大喊道。 “不能关!”耶律和连忙阻止,看向不远处的贺从龙,“将军,还有一些攻城器械在城外。” “冲车、云梯、床弩弃了也就弃了,那几门臼炮可是万万不能落在敌人手中!” 分兵之时,贺从龙和解安各带走了几门臼炮,以作攻城之用。 就连耶律和这样的藩将都知道,奉军中最大的秘密就是各种火器。 那几门臼炮看上去其貌不扬,可比他们这些将军的命还重要。 小口径臼炮搬运还算方便,而大、中口径臼炮沉重异常,非人力所能撼动,必须要让牛马来拉。 从城破到现在也没到半个时辰,臼炮根本来不及收进城中。 “艹你大爷!”贺从龙爆了句奉王式粗口,转身看向一众亲卫,“亲卫营跟我来!其他营能站起来的也过来!” 说罢,抄起长刀便向城门跑去。 身后的亲卫抱着他的甲胄,一边追,一边焦急地喊道:“将军,穿甲,穿甲!” 一旁的耶律和看到这一幕,咬了咬牙:“蛮兵营的,跟我来!” 身为降将,耶律和很清楚,身份和地位都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黑水靺鞨来势汹汹,此战凶险无比,他当然可以在后面看着,以保全性命。 可若是真这么做了,自己即便侥幸活了下来,也会丧失李彻对自己的信任。 不如拼一把,若是能活下来,便能彻底在奉国站稳脚跟! 一众奉军士卒紧跟贺从龙、耶律和的脚步,跑到城门之外。 眼看着远处的骑兵席卷而来,几座臼炮还在驮马的拉扯下,缓缓地向城内移动。 贺从龙低喝一声:“结阵!” 经过刚刚一场血战,奉军的伤员太多,建制已经不全,复杂的阵型肯定是摆不出来。 只能结成最简单的方阵,盾牌在前,长矛在后,其余散兵在最后。 弓弩手则登上城墙最高点,居高临下。 贺从龙站在阵眼处,看着越来越近的靺鞨骑兵海,心中也是骤然一沉。 人太多了! 骑兵过万,无边无际。 即便这群野蛮人的装备很简陋,身上穿的多是兽皮,有的人都没有马镫马鞍。 手中的武器要么是锈迹斑斑的弯刀,要么是一根木杆上头绑着一个小小的枪头。 但光是这排山倒海的威势,就足以令人胆丧了。 更何况,奉军这边出城迎敌的人数,不过三千之众。 未等贺从龙多想,最前方的靺鞨骑兵已然杀了过来,他甚至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味迎面而来。 “举盾,迎敌!”贺从龙怒吼出声。 第288章 奉军白刃战的首次失利 贺从龙下令的瞬间,铺天盖地的箭雨已然落下。 无数箭矢落在前排盾牌阵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震得盾牌兵们手臂发麻。 一枚盾牌上至少插着十多支箭矢,好在奉国的盾牌足够结实,外层上还镶着铁皮,才没被弓箭射穿。 贺从龙从盾牌缝隙中看去,顿时心生疑惑。 这黑水靺鞨穷得太过分了,射出的箭头要么是骨制,要么是石制,基本看不到铁箭头。 也亏得如此,在经受了箭雨袭击后,奉军的阵型依然纹丝不动。 本以为这些骑兵还要再射几轮,才会冲上来。 然而,贺从龙显然是低估了黑水靺鞨的野蛮程度。 靺鞨骑兵们见弓箭不顶用,纷纷放弃了远程攻击,竟是怪叫着挥舞武器,径直撞了过来。 成片的骑兵如浪潮般席卷而来,相比之下,奉军的军阵好似大海中漂泊不定的一只小舟。 “顶住,枪阵!”贺从龙大声命令道。 奉军黑压压的枪阵在城门前结成钢铁丛林,寒光凛冽的枪尖指向城外,等待着靺鞨骑兵的冲击。 城墙上,战鼓擂得震天响,鼓声如重锤般一下下敲击着守城将士的心脏。 靺鞨骑兵越来越近,他们面目狰狞,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没有任何试探,没有任何犹豫,他们径直朝着奉军的枪阵冲了过来,速度快得令人窒息。 轰—— 一排排长枪刺出,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 刹那间,无数长枪穿透人体、战马,爆出一大片血雾。 前排的靺鞨骑兵被长枪刺穿,惨叫着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战马悲鸣着倒在地上。 然而,后面的骑兵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冲锋。 靺鞨人像是不要命的困兽,宁可被枪阵穿透,也不放弃冲锋。 城门口瞬间变成了一座修罗场。 钢铁与血肉的碰撞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兵器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饶是盾牌兵殊死抵抗,也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顶得连连后退。 奉军的长枪阵,在靺鞨骑兵的疯狂冲击下,被撕开了一道道口子。 骑兵们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挥舞着弯刀,肆意砍杀。 奉军士兵虽然英勇抵抗,但在靺鞨骑兵凶悍的攻势下,逐渐被分割开来,只能被迫和敌人混战。 一名年轻的奉军士兵被一名靺鞨骑兵砍倒在地,鲜血从他的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雪地。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靺鞨骑兵的铁蹄已经踏上了他的胸膛,将他最后的生命之火无情地踩灭。 “殿下......俺没给您丢人。”年轻士兵喃喃一句,手臂无力地落在地上,手中仍死死攥着刀。 另一名奉军士兵挥舞着长枪,奋力抵挡着两名靺鞨骑兵的进攻。 他的身上已经布满了伤口,鲜血顺着枪杆滴落下来。 他拼尽全力刺出一枪,将一名靺鞨骑兵刺下马,但另一名靺鞨骑兵的弯刀已经砍下了他的头颅。 奉军刚刚经历过攻城战,体力不就不多,又面对此等凶悍的敌人,开始出现大面积的伤亡。 贺从龙从未见过这样的敌人,他们原始、野蛮、嗜血,甚至有些疯癫。 每个人都是凶悍异常,用刀砍,用锤击,用枪挑,乃至用牙齿去咬,用手指抠眼睛。 他们就像是天生的杀手,身上的任何部位都是杀人武器,出手稳准狠,不留任何后路。 战斗仍在继续,城门口的厮杀越来越惨烈。 奉军士兵虽然人数众多,但在靺鞨骑兵不要命的冲击下,逐渐被分割包围,落入了下风。 贺从龙挥舞着长刀,率领着亲卫,在最前方拼死抵抗。 他的身上已经布满了伤口,但仍然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发出震天的怒吼。 “为了奉国!杀!”他嘶吼着,挥刀砍向一名靺鞨骑兵。 长刀划出一条弯月,一颗头颅高高抛起,战马带着无头的主人冲向后方。 贺从龙擦了擦脸上的血,眼中满是茫然之色。 他向周围看去,奉军士兵虽然精锐,但在靺鞨骑兵不要命的冲击下,逐渐失去了阵型,被分割包围。 这是奉军第一次在肉搏战中处于下风。 相比于奉军的纪律性,黑水靺鞨的野蛮血腥,似乎更适合拼死搏斗。 城门前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双方都杀红了眼,完全忘记了生死。 奉军为了掩护臼炮进城,拼死抵抗,靺鞨骑兵则为了攻破城门,不顾一切地冲锋。 终于,最后一门臼炮消失在城门后。 城楼上的士兵看到后,连忙齐声喊道:“将军,臼炮已经入城,可以撤回来了!” 贺从龙面色一喜,回头看去,表情顿时一滞。 杀得太起劲,那城门已经在自己身后百余步的位置,遥不可及。 自己现在顶着战线最前面,若是就这么撤了,防线会瞬间崩溃。 即便能顺利入城,后方的靺鞨骑兵也会死死咬住不放,到时候整座城池都危险了。 贺从龙挥刀将从侧面扑来的一名敌人斩为两截,眼中的犹豫之色一闪而过。 他转过头,冲着后方的耶律和大喊道:“耶律和,带兄弟们有序撤离!” “将军,那您......”耶律和讶然道。 “将军!您先撤!”一个亲卫嘶吼着,试图将贺从龙拉走。 “我乃奉将!岂能临阵脱逃!”贺从龙怒吼一声,将冲上来的几个靺鞨骑兵砍翻在地。 “莫要多说,执行命令!”贺从龙咬牙挡住前方的一刀,怒吼道,“亲卫队,随我断后!” “喏!” 从四面八方响起数十道声音,皆是贺从龙的亲卫,他们一直守贺从龙身旁,替他挡住来自后背的攻击。 耶律和眼眶微红,他知道此刻不是谦让的时候,只得咬牙吼道:“撤,快撤!” 最后方的奉军开始收缩阵线,向城中撤离。 城墙上的弓弩手更是疯狂倾泻着箭雨,试图阻挡一下敌人的攻势,哪怕手指被弓弦划破,鲜血淋漓。 城内的士兵们含着泪,将伤兵拖进城内。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贺从龙和他的亲卫被越来越多的靺鞨骑兵包围,心如刀绞。 四千奉军将士,撤回城中的只有一千余人,其余三千人永远长眠在城门之外。 耶律和最后一个走进城门,他看着远处的贺从龙,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他清楚,贺从龙回不来了。 “关城门!”耶律和看着守门的士卒,艰难开口。 “可是......贺将军还在外面。”士卒惊讶道。 “来不及了。” 耶律和看向从四面八方拥来的靺鞨人,他们疯狂地冲向城门,哪怕被箭雨射倒,仍是前仆后继。 贺从龙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完全没淹没在人海之中。 “愣着做什么?”耶律和怒吼道,“快关城门,莫要让贺将军他们白白牺牲!” “是!”士卒哭得泣不成声,拉动城门。 沉重的城门缓缓关闭,将贺从龙和他的亲卫,以及城外的厮杀声,永远地隔绝在了城外。 “杀!杀!杀!” 贺从龙仍然在奋力搏杀,他浑身浴血,状若疯魔。 他不知道已经亲手斩杀了多少敌人,数十人应该是有了。 但敌人却仍是如同潮水般涌来,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他开始感到力竭,手中的长刀也变得沉重起来。 贺从龙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 亲卫们一个个战死在他身旁,最后只剩下他孤身一人,面对着如狼似虎的靺鞨骑兵。 嗖—— 一支箭矢射中他的手臂,贺从龙一个趔趄差点倒下,只得将长刀插入雪地,撑住自己的身体。 无数敌军涌来,将他围成了一个圈。 贺从龙眼前阵阵发黑,但仍强忍着不睡去。 身为奉将,便是身死,也要站着亲眼见证自己的结局。 敌军的阵型分开,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壮汉从人群中走出。 此人穿着一身铁甲,头上戴着兽皮帽,帽子上插着不知名鸟类的羽毛。 看着就不似凡人,应该是这群靺鞨骑兵的首领。 度地稽看向浑身浴血的贺从龙,问向周围的靺鞨骑兵: “他一个人拦住你们这么多人,是此人英勇,还是你们废物?” 一名骑兵连忙解释道:“我王,此人武艺非常,怕是大庆人中的悍将。” 度地稽上下打量着贺从龙,摇了摇头:“我听闻大庆人最怕死,越是地位高的将领,穿的甲胄越厚。” “此人身无寸甲,只穿着一身单衣,如何能是将领?” 靺鞨人听不懂夏语,加上贺从龙冲出来时来不及穿甲胄,又一直冲锋在前,自然没被认出他才是奉军的最高指挥官。 骑兵回道:“即便不是将领,也是大庆人中的勇士。” 度地稽点了点头:“也罢,将他带下去,莫要伤了性命。” “我听闻大庆奉王是个爱才的明主,如此忠诚的勇士,让他拿等重的金来换,他应该愿意吧?” “我王英明!”骑兵咧嘴一笑。 几名靺鞨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确定贺从龙完全昏迷后,才将他拉起带走。 第289章 为贺将军报仇雪恨! “报——” 丹东城,旌旗猎猎,中军大帐内杀气腾腾。 斥候嘹亮的声音在营中回响。 “启禀殿下!解安部势如破竹,已攻克南苏州及其周边三城!现于铁背山城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李彻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手中海东青振翅高飞。 他快步走到沙盘前,一众武将紧随其后。 秋白心领神会,将沙盘上南苏州的蓝色旗帜拔下,换上了代表奉军的鲜红战旗! 李彻颔首,声若洪钟:“解全做的不错,传令下去,让他原地待命,随时听令出击。” “喏!”斥候拱手领命,快步如飞。 不多时,又有一名斥候跑到帐前: “启禀殿下,霍端孝部趁后方空虚,霍端孝部奇袭敌后,连克南部防线山城、堡垒、山寨十二座!现正分兵把守!” 李彻神情一震,再次看向沙盘,随即对那斥候招了招手:“你可能将那些攻克之地一一记下?” 斥候恭声道:“小人铭记于心!” “好!你过来,把这些地方都插上红旗。” “喏!” 那斥候毫不迟疑,上前拿起红色旗帜,在沙盘山脉上一路插下,宛如一条血色长龙,蜿蜒盘踞。 李彻几人顺着看过去,当下心中大喜。 李彻等人顺着望去,不禁心中大喜。 这些堡垒山寨很小,也没有多少百姓,占据它们没有经济价值。 但却扼守要道,战略意义非凡,颇具军事意义。 如今尽数拿下,恰似一把尖刀,直指高丽腹地! 一条安全快捷的运兵通道就此打通,高丽南大门洞开! 只要李彻愿意,便可随时派兵南下,直逼高丽国都。 “做的不错。”李彻赞许地看向斥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斥候拱手道:“回殿下,小人马忠。” “马忠?倒是个好名字。” 李彻面露异色,想起了一位故人。 《三国演义》中带兵抓住关羽,又一箭射翻黄忠,号称神将杀手、神捕将军的那位东吴小将。 “马忠是吧,提你为斥候营伍长,好好干。”李彻拍了拍马忠的肩膀。 后者面色潮红,连忙谢恩:“属下必不负殿下!” 李彻并非随意封官,这马忠头脑清晰,记忆力超群,当个小兵可惜了,可以往军官方面培养。 王三春也咧着个嘴,笑着说道: “真是天助我军!不出几日,我军便可兵临柳京,活捉那高丽老狗!” 李彻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光芒。 若是一切顺利,高丽已是囊中之物! 也该早点结束了,过一阵自己还要动身回帝都过年,不可能一直留在前线。 若能在此之前拿下柳京,那么大局已定,只留一员上将在此主持大局就行了。 李彻想了想,开口说道: “我们后日拔营,与霍端孝部合并一处,一路向南直逼柳京。” 众人拱手道:“是。” “炮弹和火药可还够用?” 陈规回道:“消耗不过四分之一,还有充足的弹药供给。” 李彻微微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帐外突然又有人走来。 秋白从帐外走来,脸色有些不好:“殿下,派往贺从龙部的斥候来了。” 李彻皱了皱眉:“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秋白点头道:“贺从龙部刚拿下了木底州,北方的黑水靺鞨突然来袭,先头部队一万骑兵直奔木底城下。” “城破了?” “城还在,但当时有几门臼炮还未运入城中,贺将军为了掩护臼炮入城,亲率四千将士于城门口列阵鏖战。” “靺鞨人来势汹汹,我军寡不敌众,伤亡三千人。” 李彻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贺从龙呢?” “贺将军亲自断后,亲兵尽亡,他本人则是生死不知。” 帐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李彻只觉得脑袋有点昏沉,缓缓向后退一步,手下意识想扶住什么,却扶了个空。 ‘啪’的一声,桌上的茶盏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浑然不觉。 贺从龙是他最信任,最倚重的将领,走出罪徒营之后就在自己身旁效力。 正如庆帝所说,李彻之所以每次都让贺从龙负责守城,就是因为他足够稳重,有他守着后方李彻安心。 在李彻心中,贺从龙对于自己,就像是卫霍对于汉武帝,徐达、汤和对于明太祖,乃是帝国之柱石。 自己最看好的爱将,竟然折在了黑水靺鞨的偷袭之下。 “殿下!”看到李彻面色铁青,众将纷纷惊慌出声。 李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眼神也逐渐变得冰冷起来:“黑水靺鞨,茹毛饮血之辈,我还没找他们,他们反倒找上我了!” 黑水靺鞨是女真人的先祖,对于这个民族,李彻一直保持着敌视和警惕。 本想着等奉国的工业发展起来,再将他们殖民,提供廉价劳动力。 没想到,这群人胆子竟然大到敢主动发动进攻。 帐内众将早已群情激愤,一个个双目赤红,拳头紧握。 “殿下!末将愿率本部人马杀回去,救出贺将军!” “殿下!末将也愿往!” “末将请战!” 请战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李彻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 自己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藩王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此刻他不能乱,不能当刘备,因为一时的愤怒失去大半基业。 他肩负着整支军队的安危,要从整个战局考虑。 李彻猛地抬起头,扫视众人。 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贺将军舍生忘死,是为了稳定战局,不让黑水靺鞨截断我们的退路。”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众将面面相觑。 李彻走到沙盘前,指着前方高丽国都,语气斩钉截铁: “我们若是回援,固然能击破靺鞨军队,但却错失了拿下柳京的好机会。” “那些蛮子骑着马,来去如风,等大军回援,他们早已逃之夭夭!等我们再回头南下柳京,他们又会卷土重来,袭扰后方。” “贺将军的牺牲,不能白费!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前进,拿下柳京!” 李彻从腰间抽出佩剑,一剑斩断沙盘上柳京的蓝色小旗。 “届时,高丽必然大乱!只需留下一支偏师驻守柳京,大军便可腾出手来,彻底解决黑水靺鞨之患,为贺将军报仇雪恨!” 第290章 奴隶的奴隶的奴隶 贺从龙猛地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他脑袋里乱窜。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双手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绑,动弹不得。 视野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简陋的营帐之中,周围是横七竖八躺着的人。 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帐篷的顶端破了个大洞,阳光从中漏下,照亮了这片充满绝望的空间。 贺从龙努力回忆着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他记得自己率亲卫断后,血战不退,随后身中一箭,最终失去了知觉…… 贺从龙心中一片悲凉,他想起来了,那些亲卫为了救自己,都死在了城门外。 想到这里,贺从龙心如刀绞。 自己到底是搞砸了,第一次出战本想立下赫赫战功,但却因为一时疏忽,连累那么多兄弟惨死。 贺从龙试图向周围的人询问情况,但他们只是茫然地望着他,眼神空洞,口中发出一些他听不懂的咕哝声。 这群人显然听不懂夏语,而且看上去像是黑水靺鞨的奴隶。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怯生生地靠近了他。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孩,身上穿着破旧的兽皮,脸上沾满了污泥,一双大眼睛却显得格外明亮。 “你……你是庆人?”小孩用不太流利的夏语问道。 听到熟悉的语言,贺从龙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是庆人?这里是哪里?” 小孩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你......说太快,我听不懂。” 贺从龙呼了一口气,放缓了语速又问了一遍。 “我叫完颜,不是庆人,是靺鞨人......” 他的父亲曾是另一个靺鞨部落的领袖,母亲则是前朝征辽东随军的民妇,后来桓国兵败,就流落到了靺鞨部落。 完颜应该是个姓氏,这小孩也不知道他的名字用夏语怎么说。 完颜告诉贺从龙,这里是黑水靺鞨的军营,他们收到了高丽王的求助,所以才会来此偷袭奉军。 “那些人……”贺从龙指着周围的奴隶。 “他们都是奴隶,”完颜的声音低沉,“黑水靺鞨从各处抓来的,有契丹人,也有其他靺鞨部落的人。” 黑水靺鞨属于典型的奴隶制度,他们到处掠夺人口。 这关外之地地广人稀,大家都缺人,只能通过掠夺的方式来增加人口。 黑水靺鞨的奴隶制度很特殊,那是一种类似后世传销组织的制度。 黑水靺鞨人的奴隶叫做‘搏衣阿哈’,也就是满清时期的包衣奴才。 靺鞨人通过任何手段抓到了奴隶,便会带着奴隶去打仗,而这些奴隶也可以俘虏敌人充当奴隶。 奴隶可以有奴隶,奴隶的奴隶也可以有奴隶,这么一层一层传下去。 这就导致在黑水靺鞨,奴隶的地位并没有那么低下,奴隶也很少愿意反抗。 只要自己还能压迫别人,就会太过反感别人的压迫。 当然,这种制度壮大起来很快,糜烂起来更快。 而这里包括完颜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位名为移刺答的靺鞨人的奴隶。 移刺答也不是什么高贵的靺鞨人,但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是黑水靺鞨首领度地稽的奴隶。 听到完颜的话,贺从龙沉默着陷入了思考之中。 完颜则兴奋道:“你这么强壮,肯定能抓到很多奴隶,到时候你就是移刺答麾下最厉害的奴隶,可不要忘了我。” 完颜之所以愿意和贺从龙说这么多,就是因为看出了贺从龙的潜力,小小年纪就懂得趋利避害了。 贺从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奴隶的奴隶的奴隶,自己虽是败军之将,但也不至于和这群野蛮人玩抓奴隶的把戏。 贺从龙想了想,又问道:“这军营防卫情况如何?” 完颜向外指了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可能逃出去的,咱们在营地最中间。” 贺从龙向外看去,果然看到一幢又一幢的营帐。 自己身上还带着伤,凭自己一个人,不可能从这里杀出去。 而木底城中的情况他也知道,剩下那些兵力能守住城池就不错了,也不可能出兵来救自己。 贺从龙揉了揉脑袋,开始思考对策。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靺鞨人并没有第一时间杀了自己,就代表他们知道自己的价值。 但又没特别重视自己,说明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完颜。”贺从龙看向那小孩,“除了在战场上杀敌,还有没有其他能获得奴隶的方式?” 完颜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你可以向一个拥有奴隶的人发起挑战,赢了就能获得他的全部奴隶,输了就死。” 贺从龙眼睛微微亮起。 “你刚刚说的移刺答,他有多少奴隶?” 完颜指了指自己,有指了指这些人:“他有很多,这种营帐,要十多个才放得下。” 贺从龙向四处看去,周边至少有二十多个奴隶。 也就是说,那个移刺答麾下有二百多个奴隶? 就在这时,帐篷的帘子被粗暴地掀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身穿兽皮,头戴熊皮帽,脸上涂着古怪的油彩,腰间悬挂着一把弯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野蛮的气息。 他环视了帐篷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贺从龙身上。 那人走到贺从龙面前,蹲下身子,用生硬的夏语说道:“你,我的奴隶。” 贺从龙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冷冷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靺鞨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叫移刺答,黑水靺鞨的勇士。你很幸运,被我俘虏。我会好好照顾你,只要你乖乖听话。”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贺从龙皱了皱眉,仍是没有说话。 移刺答拍了拍贺从龙的脸颊,语气轻佻:“好好休息,养好你的伤。” 说罢,那人站起身,向营帐外走去。 “喂。”贺从龙突然开口道。 移刺答回过头,目光不善:“怎么?” “我需要水和食物。”贺从龙淡然说道,“我既然是你的奴隶,你也不想我被饿死吧?” 第291章 他很快就管不了这些了 移刺答让人拿来了食物和水。 贺从龙是他的奴隶不假,但却是靺鞨王度地稽重点关照的奴隶。 度地稽还准备用他换取等量的金子呢,可不敢给他饿死了。 他甚至解开了贺从龙身上的束缚,毕竟此处是靺鞨营地,完全不怕贺从龙逃跑。 黑水靺鞨的食物很低质,就是两块冻得干硬的肉干,一个不知道什么粮食磨成粉,搓出来的团子。 贺从龙没嫌弃,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听见他咀嚼的声音,其他奴隶忍不住看了过来。 完颜则是蹲在地上,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贺从龙,咽了咽口水:“好吃吗?” 贺从龙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完颜没讨到食物,也不生气,蹲在地上看贺从龙吃得起劲。 贺从龙将食物吃了个干净,半靠在营帐边,开始闭目养神。 身上的伤势隐隐作痛,贺从龙不知道会不会感染,但如今这种情况也考虑不了这么多了。 吃了东西,先恢复体力再说。 迷迷糊糊中,贺从龙睡了过去。 虽然身处敌营,但他睡得还算安稳,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转头看去,完颜依然守在他身旁,看到他醒来还讨好地笑了笑。 贺从龙愣了愣,嘴角微微上扬。 这小子还挺懂事的。 他慢慢站起身,感觉身体的机能恢复了大概六成,身上也没有发烫。 运气不错,伤口暂时没有感染的迹象。 “小子,你过来。”贺从龙向他招了招手,“我问你,你们平日除了在这待着,还要做些什么?” 完颜如实道:“还要干活,喂马、砍柴、搬东西之类的。” “干活的时候,移刺答回跟着来吗?” 完颜面露畏惧之色:“你是说主人吗,他是靺鞨王的搏衣阿哈,当然不用干杂活。” 贺从龙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要等到操练的时候。”完颜回道。 贺从龙继续问道:“靺鞨军队几日一操?” 完颜道:“打仗的时候要活动身体,遛马,所以是三日一操。” 贺从龙又问道:“下次操练在哪天?” 完颜掰着手指头想了想:“应该是今日下午。” 贺从龙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全部信息,满意地点了点头,看这完颜也是越来越顺眼。 他想起自己还未加入盐帮,在街头厮混的时候,和这孩子一模一样。 想尽办法接近那些大人物,不惜余力地往上爬,只为了摆脱现状。 “你想不想跟着我做事?”贺从龙突然问道。 完颜错愕了一下,随即面露喜色:“你要收我做搏衣阿哈吗?” 贺从龙摇了摇头:“我们奉人不收奴隶......罢了,你就当是如此吧。” “我愿意的。”完颜连连点头,“但主......移刺答他不会同意。” “无妨。”贺从龙咧了咧嘴,“他很快就管不了这些了。” 。。。。。。 奉军大营。 得知黑水靺鞨来袭的消息后,李彻便灭了让军队修整的打算,并调整了战略。 全军立刻动身,和霍端孝汇合后,马不停蹄赶往柳京。 一路上遇见了小城小寨,直接先用大炮轰他娘,随后全军一个冲锋就能拿下。 就这么一路平推,短短三天时间便杀到了柳京城下。 此刻的柳京城,朝堂上已是乱作一团。 高丽王惊慌失措,连忙召集百官商议对策。 “奉军八万大军,连下我国数城,此刻已直逼柳京而来。” 高丽王摁着龙椅,声音颤抖:“诸卿,这可如何是好啊?” 众臣七嘴八舌,接连出策: “陛下,柳京城兵微将寡,难以迎敌,不如丢城南下避祸,待良机卷土重来。” “此言差矣,朴逆在南方聚兵十万,枕戈以待,此时南下岂不是自投罗网?” “朴家虽有反意,但毕竟也是高丽人,投他总比投奉国好!” “此言大谬!陛下投朴贼或可保一时性命无忧,然奉军势大,只得了柳京城又岂会罢休?若再出兵南下,占据高丽全国,陛下岂不是要二次受辱?” “汝才是误国之言!那奉王不过拥兵十五万,后方又有契丹、靺鞨牵制,如何敢深入我高丽国南境?” 台下众臣吵得不可开交,但争论的内容都是降奉和南下,竟无一人敢于和奉军决一死战。 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武将们,也都缩头不言。 高丽王将百官各态看在眼中,心中一片悲凉。 大臣们能降奉、降朴,那是因为他们有退路。 无论是奉王还是朴家夺得高丽,都需要人来治理,自然不会将大臣们赶尽杀绝。 而自己是高丽的王,一个国家不需要两个王者,若是就这么投降,自己即便不被斩杀,也会被软禁终生。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众人耳边炸响: “闭嘴!汝等贪生怕死的腐儒,也该妄议军国大事?!” 众人回头看去,却见高丽丞相文载尹穿着一身麻衣,昂首挺胸从殿外走来。 “文相。”众人连忙躬身行礼。 高丽王看到文载尹的瞬间,顿时眼睛一亮,仿佛有了主心骨。 “文卿,我......”高丽王面露羞愧之色。 “陛下不必再说,此乃高丽危急存亡之时,之前之事不必再提。” 文载尹正色道:“如今柳京尚有精兵三万,民众二十万,尚有一战之力,岂能早早言降?” 一名大臣面露难色:“可是,那奉军有天降雷电的神器。” 火炮之威,在高丽朝堂早就传遍了。 加上高丽军屡战屡败,高丽文武对这种新型火器的惧怕越来越深,甚至到了谈之色变的程度。 “那又如何,我等未尝一战,便要废高丽百年基业吗?” 文载尹喝退那大臣,转身面对高丽王,躬身拜下; “陛下明鉴,我高丽国在名义上还是大庆的藩属国,他奉王也是大庆的藩王,在法理上同级。” “藩国之见可互相征伐,但断无灭国之理,若奉王一意孤行,大庆皇帝岂能容他?” “臣愿出使奉营,面见那奉王,陈明利害,若是能劝得他退兵而去,便可让柳京免遭大难。” “只是......奉军势如破竹,优势不在我,若要言和怕是要割让些土地。” 高丽王闻言,顿时大喜:“那奉王若是真愿就此罢兵言和,便是付出再多代价,本王也允得。” “既如此,臣这就去。” 文载尹当即换上官服,带上十几名侍从,出城而去。 还未等靠近奉军,便被几名斥候发现,捉了过去。 听到文载尹自报家门,奉军斥候也没为难他,而是带着他进入奉营。 李彻正在中军大营看着物资清单,帐外突然响起亲卫的通报:“殿下,斥候伍长马忠求见。” “哦?”李彻抬起头,“何事?” “他外出巡逻时,抓了十几个高丽人,自称是高丽使节。” 李彻闻言,面露一丝玩味的微笑。 马忠这小子,还真他娘的是神捕将军啊? 至于高丽使节,李彻压根没当做一回事,用屁股都能想出来他们是来求和的。 “宣。” “喏!” 马忠带着几个斥候,押着文载尹走进营帐。 文载尹整了整衣冠,正色向帐中看去,还未等看清李彻的面容,顿时心中一紧。 却见两只吊睛猛虎爬在地面上,正无聊地冲着自己打哈欠。 看到那张开的血盆大口,文载尹丝毫不怀疑它们能一口咬掉自己的脑袋。 身后的随从顿时吓得双腿颤抖,有的甚至裤子上多了一片水渍。 李彻抽了抽鼻子,看了过去,嫌弃道:“赢布。” “属下在。”背着宝剑的赢布从一旁闪出。 “把尿裤子的孬种给本王拖出去,莫要污了空气。” “喏!” 赢布走了过去,一把拽起一个高丽人,像是拎小鸡崽子一样拎出了营帐。 文载尹欲言又止,终究没有阻止。 李彻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来者何人啊?” “外臣,高丽国相文载尹,参见大庆奉王。” “国相?”李彻诧异地抬起了头,“竟派一国之相出使,看来李洧佑是真急了?” 李洧佑是高丽王的名字。 文载尹听到李彻的话,不卑不亢道:“奉王与我王皆是大庆藩王,怎可直呼其名,这有失体统。” “无妨。”李彻咧了咧嘴,“李洧佑他很快就管不了这些了。” 人都要死了,还能管名字的事? 第292章 撮尔小国也有无双国士 文载尹被李彻说得一愣,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他抬起头,细细打量着李彻,心中暗自盘算着。 这奉王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年轻,面容俊美,有一种贵不可言的气质。 观其说话行事,虽然霸道,但也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威势。 到底是大庆的皇子,这身威势竟是比陛下还盛几分。 文载尹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和识人之术,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像是李彻这种人,定是吃软不吃硬。 一味地用法理谴责只能起到反效果,不如开诚布公地好好求和。 文载尹想通之后,深深躬下腰,轻声道: “奉王殿下容禀,奉国和高丽虽然相邻,但并无太大的争端。” “年初时虽有冲突,但已经妥善解决,我王还为你送上了厚礼。” “此番奉国出征,实在是师出无名,不如两国罢手言和,我王愿割让奉国所占土地,以示友好之意。” 听到这席话,李彻诧异地抬头望向文载尹。 这老头也有五六十岁了,倒是能屈能伸。 身为一国丞相,本不必担如此危险的出使任务。 便是自己拿下了柳京,也要安抚高丽百姓大族,必不会太为难他,至少颐养天年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他依然能为了国家做到如此程度,甚至不惜卑躬屈膝,李彻还是有些佩服的。 撮尔小国也有无双国士啊。 李彻向来敬重舍生取义之人,语气不由得变得柔和了一些: “文大人,不是本王不讲理,我奉国使臣到底是死在了你们高丽。” 文载尹面露苦涩,那使节怎么死的,您心里没数吗? 他根本就不是来出使的,是来求死的啊! “殿下所言甚是,此乃高丽之过也。” 李彻点了点,继续说道:“至于占领你们的土地,那是我奉军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便是本王的土地。” “你们拿本王自己的东西,当做给本王的赔礼,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文载尹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听闻中原王朝乃是礼仪之邦,凡事都讲究一个以理服人。 却未曾想到,这位出自大庆的年轻藩王,却是比蛮人还不讲理! “殿下,那您到底要怎样才肯退兵呢?”文载尹问道。 李彻咧嘴笑了笑:“简单啊,让李洧佑出城投降,奉军接手柳京城防务,今日便可避免一战。” “而后本王会通令全国,高丽国将成为奉国的一部分,接受奉王府的管制。” “高丽不可保留军队,奉军将会保证高丽百姓的安全!” “高丽大臣可入奉国为官,同时本王也会派官员接手高丽的政务,一切法律政策都要以奉国为准。” 文载尹闻言面色大变:“若是如此,这世上还有高丽这个国度了吗?殿下这是要毁我宗庙,灭我朝食?!” 李彻点了点头:“说的不错,不然你以为孤是来做什么的!” 文载尹缓缓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悲凉。 豺狼!这奉王就是一头贪得无厌的豺狼! 他根本不顾及什么大国气度,满脑子想的都是将高丽吃干抹净。 如此枭雄,若是生在高丽,必是一代雄主。 可偏偏生在了大庆,就成了高丽之危了。 “殿下既然无意和平,外臣也不多说了,告退。”文载尹拱手一礼,便要转身离去。 “慢着!”李彻突然出声。 文载尹脚步一滞,淡然道:“奉王莫非要文某性命?” 李彻摇了摇头:“奉国可不是你们高丽小国,不知礼仪。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本王还是懂得的。” 文载尹冷哼一声:“那您为何叫住外臣?” 李彻看着这倔强的小老头,面露欣赏之色: “我观先生言行,也是忠诚实干之臣,高丽顷刻便灭,何不入我奉国,本王必以高官厚禄待之。” 文载尹面露惊讶之色:“奉王肯用藩臣?” 李彻道:“这是何话?我奉军之中来自靺鞨、契丹的藩将高达十数名,他们都能掌握军权,先生如何不能入奉国朝堂效力?” 文载尹闻言,看向李彻的眼神更复杂了。 有手段,有能力,有雄心,甚至还有容人之量。 此等明君,为何会生在大庆呢? 他摇了摇头,拱手道:“谢奉王厚爱,然文某乃是高丽之臣,岂能背主而降?” “此事断然不可,殿下若是心中有气,尽可取文某首级。” 听到文载尹的答复,李彻脸上的笑容更盛。 倒是自己心急了,若是这文载尹真的纳头便拜,自己也就没那么看好他了。 “罢了,本王不强求,文先生自去吧。” 李彻摆了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先生去后,告诉李洧佑,洗干净脖子,明日一早本王便亲自去取。” 文载尹顿了顿,再次拱手,转身而去。 看着文载尹消瘦的背影,李彻低声道:“秋白。” “属下在。” “通知全军,生火做饭,待到太阳下山,全军开始攻城。” 秋白讶然道:“您刚刚不是说,明日一早攻城吗?” “笨啊你!”李彻拍了下他的脑袋,“这种事说了实话,对方不就有所准备了吗?” 第293章 靺鞨人的决斗挑战 黑水靺鞨营地。 贺从龙被推搡着走出营帐,身上的草绳和其他奴隶串在一起。 外面马蹄声雷动,数不清的靺鞨骑兵在营地中穿梭,向空地集合。 提起北方边疆的游牧民族,大家都会想到他们勇猛善战、精于骑射。 但实际上,这种战斗本领大多是从千年传承下来的狩猎中得到的,而非经过了刻苦训练。 就比如黑水靺鞨的军队,操练只有体能训练、队列阵法和武器操练。 游牧民族很难有中原军队的纪律性,除非他们出现了一名像是成吉思汗、皇太极那样千年不遇的英主。 贺从龙在前面走着,身后拴着的就是完颜。 完颜个头小,只有快步走才能跟上贺从龙的脚步。 一边快走,一边小声向贺从龙介绍道: “那个络腮胡的是铁利部首领,麾下人马最多,仅次于靺鞨王的黑水部。” “左边高台上,穿着鹿皮的首领,是胡独鹿部首领,他是最后一个被黑水部吞并的。” “前方的那个年轻壮汉,是余兀儿部首领,是除了靺鞨王外最厉害的靺鞨勇士。” 贺从龙默不作声,悄悄将这些人名记在心中。 奉军的发展太快了,战斗力已经远超这些北方游牧民族,一个全副武装的奉军百人小队,靠着火器之利可以轻松击败一个蛮族千人队。 战斗力强当然是好事,但凡事都有利有弊。 包括贺从龙在内的奉军高层,早已不将靺鞨这种落后的部落放在眼里,对他们的情报了解基本为零。 这种自信和自大,也让自己付出了代价。 黑水靺鞨本就是靺鞨中最强大的氏族。 没想到他们竟在奉国眼皮底下,整合了如此多的部落,如今已然发展成了庞然大物。 光是这营地中,至少就有三四万的控弦之士,还未计算他们掌控的大片国土。 “此等虎狼之师,当尽早灭之。”贺从龙在心底默默道。 贺从龙和其他奴隶被驱赶到一处空旷的雪地上。 远处,靺鞨士兵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动地,如同野兽的咆哮。 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移刺答骑着高大的战马而来,手中的皮鞭抽打在奴隶们的身上,发出啪啪的脆响。 “你们在做什么?!”移刺答面色狰狞,“没看到黑水靺鞨的勇士在进攻吗?” “你们身为搏衣阿哈,应当跑起来,跑到最前面去,替勇士们挡住敌人的攻击!” 移刺答勒住战马,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奴隶们,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手中皮鞭不时落下,只打得奴隶们惨叫不止。 奴隶们本就饿得皮包骨,如何能跑得动,只能一边哀嚎,一边尽量挪动着身体。 贺从龙看到这一幕,眉头微微蹙起。 胡乱指挥,让奴隶跑着去替骑着马的骑兵抵挡攻击? 能想出此等昏招,也配当军官? 贺从龙本来就身材高大,在一众奴隶中鹤立鸡群,如今停下脚步思考,更是直接暴露出来。 移刺答用余光瞥到他,嘴角顿时泛起一丝冷笑。 什么高贵的庆人,不过是自己的搏衣阿哈罢了。 恶从胆边生,他甩出手中马鞭,狠狠抽向人群中的贺从龙。 啪! 贺从龙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般,一把抓住那飞来的鞭子,在手掌中缠绕一圈,向后猛地一拉扯。 移刺答顿时感觉一阵巨力传来,差点被拉下马去。 “大庆的搏衣阿哈,你要做什么?!”移刺答怒斥道,“为何不听从我的命令?” 贺从龙冷然道:“你的指挥就是一坨狗屎,这等害人的命令,我为何要听从?” 移刺答被贺从龙这突如其来的挑衅惊住了,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 “大胆的奴隶,你竟敢挑战我的权威!” 贺从龙挺直了腰杆,尽管衣衫褴褛,却散发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没错,我挑战的不仅仅是权威,还有你本人!” “按照黑水靺鞨的规矩,我要挑战你,移刺答!” 移刺答气得脸色铁青,他握紧了手中的皮鞭,却又不敢轻易动手。 贺从龙虽然是俘虏,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的那种狠厉,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 “一个奴隶,没有资格挑战我!”移刺答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试图维护自己的尊严。 “我不是你的奴隶。”贺从龙平静道,“在战场被击败之人才是奴隶,你并没有击败我。” “你......”移刺答一阵语塞。 就在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怎么回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身穿貂皮大衣,头戴金冠的靺鞨王骑着马缓缓而来。 移刺答连忙上前,向度地稽禀报了情况。 度地稽听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贺从龙,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这庆人有点意思,前日还奄奄一息,今日就敢挑战部落首领?” 贺从龙面不改色地看向度地稽。 “我准了!” 移刺答脸色一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靺鞨王一个眼神制止了。 度地稽身后走出几名亲卫,帮贺从龙解开了束缚。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又从亲卫手中接过一把弯刀。 刀身锈迹斑斑,但依然锋利。 “来吧。”贺从龙没有摆出什么架势,只是单手擎刀,漠然看着眼前的移刺答。 移刺答一咬牙,抽出腰间的弯刀,眼中闪烁着凶光。 他虽然心存惧意,但在靺鞨王面前,他不得不接受挑战。 两人相对而立,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风雪更大了,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突然,贺从龙动了。 他像一头敏捷的野兽,猛地扑向移刺答,手中的弯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锵—— 移刺答仓促格挡,但从刀锋传来的力量震得他手臂顿时一麻。 贺从龙感受到对方的力量,嘴角微微上扬。 这家伙外强中干,空有一身蛮力,却不知道怎么用。 换算成奉军将领,只能勉强能达到一名普通校尉的水平。 贺从龙刀锋一转,攻势如同暴风骤雨般连绵不绝。 几个回合下来,移刺答已经完全处于下风。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不是这个奴隶的对手,刀法变得更加凌乱。 贺从龙瞬间抓住这个破绽,手中弯刀一横,斜着切在移刺答的脖子上,向后猛然一拉! 呲—— 一道狰狞的刀口出现,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第294章 索伦三部? 移刺答惊恐地捂着脖子,但却阻挡不了喷涌而出的鲜血。 “嗬嗬嗬——” 贺从龙在一旁静静看着,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雪地,又缓缓晕成一片。 片刻后,移刺答的尸体轰然倒地。 周围的靺鞨士兵和奴隶们瞠目结舌,看向贺从龙的眼神满是畏惧。 他们不敢相信,一个奴隶竟然杀死了一名的首领。 死寂。 片刻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骚动。 靺鞨王度地稽从马上下来,走到贺从龙面前,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弯下腰,用手指沾了沾地上的鲜血,放在鼻尖嗅了嗅。 然后抬起头,看着贺从龙,缓缓说道:“好一个勇猛的庆人!你叫什么名字?” 贺从龙喘着粗气,胸膛微微起伏。 他手中的弯刀还在滴血,刀锋上的寒光映照着他粗犷的面容。 “贺三春。” 度地稽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上下打量着贺从龙,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内心:“贺三春……这个名字,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士卒。” 贺从龙心中一凛,他知道度地稽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 “我本是江南的盐贩,被奉王捉住后,加入了奉军罪徒营,又因为身手好,成了罪徒营中的军官。” 撒谎也是有技巧的。 一段话若全是谎言,则很容易自我混乱,逻辑难以自洽。 可若这段话中半真半假,又故意隐瞒了一部分,就很难被揭穿。 “罪徒营吗?”度地稽冷笑一声,“听说奉王海纳百川,有识人之明,我看他也不过如此。” “像你这等勇士,竟然只被他当做罪徒驱使,连个甲胄都不发?” 贺从龙深知说多错多,索性低下头,沉默不语。 度地稽盯着贺从龙看了许久,然后突然问道:“贺三春,你要什么?” 贺从龙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靺鞨王,说道:“我未被击败,不要当奴隶。” “可以。”度地稽微微颔首,“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搏衣阿哈,而是我靺鞨的勇士!” “还有,我击败了移刺答,按照规矩我要继承他的搏衣阿哈!” 度地稽深深看了他一眼,又转向那些目瞪口呆的奴隶们,高声宣布: “从今天起,移刺答的部众,都归贺三春统领!你们,都要服从他的命令!” 众奴隶连忙跪地,匍匐在贺从龙的脚下。 贺从龙强忍着心头不适,看向度地稽:“如此,贺某愿向靺鞨王效力!” 度地稽哈哈大笑,转身而去。 贺从龙眯着眼睛看向他的背影,头脑飞速运转。 要说度地稽多么重视人才,他自己都不信。 不过是千金买马骨罢了。 如今关外东北的格局大变,曾经地位最低的庆人,突然有了奉国做靠山,一跃成为了最高等的民族。 李彻还招收了一群藩将为自己效力,反观蛮族这边,别说有投降的奉将了,他们甚至连一场仗都没打赢过。 度地稽招揽了贺从龙,就是打出了一个金字招牌,会让黑水靺鞨的名头更盛。 贺从龙心中暗自警醒,自己的诈降瞒不了度地稽太久。 他毕竟是奉军大将,身份是不可能一直掩盖下去的,要抓紧时间,争取逃离这里的机会。 “主人。”身旁突然想起完颜激动的声音,“您真厉害,移刺答都打不过您。” 昨日贺从龙刚刚和他说过,要收自己做搏衣阿哈,这才过了区区一天,竟真让他做成了。 完颜清楚,只这是抱住大腿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此人身上。 贺从龙面色平静,低声道:“移刺答的武力,在这些首领中能排到第几?” 完颜想了想,回道:“排不进前十。” 贺从龙微微点头,这回答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移刺答的武力的确有点水,若是这种程度都能排上号,那这黑水靺鞨也太废物了。 “我再问你,奴隶最多的那几个首领之中,哪个人的武力最差?” 完颜面色微变:“主人,您要做什么?” 贺从龙淡然道:“既然加入了靺鞨,我自是要守这里的规矩,以决斗的方式收拢更多奴隶,做最强大的首领!” 完颜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主人真准备加入黑水靺鞨?” 贺从龙眯了眯眼睛,掩盖住一闪而过的杀意:“此言何意?” 完颜回道:“您不是庆人吗?我只听说过靺鞨人想当庆人,从未听说过庆人主动来当靺鞨人。” 贺从龙笑了笑:“你父亲是靺鞨人,母亲是庆人,为何你却自称靺鞨人?” 完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在黑水靺鞨部落,自然要自称靺鞨人。若是我在大庆,就会自称庆人了。” 贺从龙顿觉好笑,这小家伙有点底线,但底线过于灵活。 不过倒也无妨,自己只是需要一个忠诚又伶俐的帮手,无所谓他是庆人还是靺鞨人。 完颜继续说道:“主人要是问哪个首领奴隶多、实力弱,那必然是铁利部的首领了,但您无法挑战他?” “为何?”贺从龙问道。 “铁利部、独鹿部、余兀儿部、越喜部这四大部族,原本就是万人规模的靺鞨大部族。” “他们被吞并后,度地稽赐予了他们仅次于自己的地位,而且不允许其他人对他们的首领发起挑战。” 贺从龙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甘心。 若是不能通过挑战,快速获得奴隶,光靠自己根本不可能杀出敌军营地。 至少需要一支千人左右的能战精兵,才又机会突围出去。 “不过......主人若是需要能战的勇士,我倒是知道一个部族。” 完颜突然话音一转。 “他们不是靺鞨人,也不是契丹人,据说是从极北之地而来,而且人员稀少,军中也不过二百人之数。” “不过这些人非常能打,个个能以一敌十,乃是个人武勇最强的部族!” “哦?”贺从龙顿时来了兴趣,“他们是什么人?” 完颜眨了眨眼睛,思考了片刻: “好像叫......索伦三部?” 第295章 我们自己的战斗民族 索伦三部,也可叫他们索伦汗国。 是黑龙江上游地区的政权,主体民族为索伦族、鄂伦春族和达斡尔族三族,故称索伦三部。 三族长期友好相处,相互吸收了对方语言的语汇和形态,又相互学说对方语言。 三族通婚,自由交流思想,倒是使得他们内部亲密无间。 如果仅此而已,那索伦汗国也不过是众多北方小国中的一员。 但正如完颜所说,让索伦三部扬名天下的,其实是他们恐怖的单兵作战能力。 索伦三部居住在苦寒之地,靠打猎为主,武力值很高。 历史上的索伦人,在北边抗击沙俄侵略者。往南边助清军入主中原,屡次大败明朝守军。 后来,索伦人还帮清朝打败缅军,参过加中俄雅克萨之战等,更曾从东北跑到藏区打尼泊尔。 拳打沙俄,脚踢缅甸,说是我们自己的战斗民族都不为过。 不过后期索伦人的日子并不好过,满清统治者既依赖索伦人的战斗力,又惧怕他们。 比如,满清朝廷会限制他们的谋生手段,只允许索伦人打猎,不允许他们当农夫种田。 因为朝廷认为只有经常打猎,和野兽战斗,才能保持他们的强悍战斗力。 为了限制他们,还严格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将他们困死在极北之地。 在清宫戏中的‘发配宁古塔,送与披甲人为奴’,其中的‘披甲人’就是这些索伦人。 当清朝灭亡时,索伦人的人口极度下跌,已经处于近乎灭绝的状态。 即便如此,当日本侵略者入侵之时,东北大地生灵涂炭,受到压迫的索伦各部,再次重新披上战甲。 他们加入了东北抗日联军,参与敌后战争,沉重打击日本侵略者,又一次证明自己战斗民族的威名! 若是李彻在此,必然会想尽办法招揽这些来自极北之地的战斗民族。 贺从龙不是穿越者,不知道索伦三部的威名,但仍对这些人很感兴趣。 “很强,有多强?” 完颜面露惧色:“据说他们力大无穷,个个都能搏虎斗熊。” “而且索伦部没有搏衣阿哈,听其他人说,索伦人在抓到俘虏都是要直接生吃了的。” 吃人? 贺从龙面露迟疑之色。 这吃人可不成,自己的确需要强力的帮手,但这帮手不能是畜生。 不过贺从龙也非是常人,知道什么是三人成虎。 若是这些索伦人真的有超强的武力,旁人畏惧他们,便会传出一些残暴的谣言。 到底如何,还是要自己亲眼去看看。 “走。”贺从龙开口道,“带我去索伦部看看。” “啊?真要去找那些人啊?” 完颜面色惨白,恐惧的表情做不得假,看起来对索伦人是真的恐惧。 贺从龙没有多说,带着完颜走向移刺答的帐篷。 按照黑水靺鞨的规矩,他在决斗中战胜了移刺答,后者的全部财产,包括奴隶、妻妾、牛马等,全部归他所有。 进入帐篷后,几名蛮族女子惊恐地看了过来,随后齐齐跪倒在地,七嘴八舌的说着蛮语。 一旁的完颜翻译道:“他们都是移刺答的女人,现在是主人您的女人。” 贺从龙瞥了一眼,很快就没了兴趣。 这些蛮族女子姿色倒是尚可,但身上脏兮兮的不知多久没洗过澡,让人完全生不起想碰他们的欲望。 贺从龙绕过这些女人,在帐篷中翻找到一套破旧的铠甲。 在完颜的帮助下套上了甲,贺从龙又问向那几个女人:“我的刀在哪?” 自己力尽昏迷时,长刀还在身边,醒来后就被关进了营帐。 既然自己被分给了移刺答,那么长刀大概率就在他手中。 完颜给几个女人翻译了一遍,她们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一名瘦弱的女子犹豫之后,小声回了一句。 “她说什么?”贺从龙看向完颜。 这女子身上没几两肉,以蛮族的审美标准绝对不算美人,地位应该也挺低的。 “主人,她说移刺答很珍惜的刀,一直贴身保存。” “贴身?” 贺从龙想了想,快步走向移刺答的床铺。 果然从脏兮兮的羊毛毯中找到了自己的刀。 握着沉甸甸的长刀,贺从龙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是多了一些安心。 这把刀倒不是什么绝世兵器,但却是工正所的铁匠为他量身定做,用的都是上好的精钢,只有他这个级别的将领才能享受这种福利。 使了这么久,用着已经顺手了。 有这把刀在,自己的战力至少能上升五成。 贺从龙将刀横在腿上,盘腿而坐,对那个瘦弱的女子说道: “去,拿些食物来。” 女子错愕了一下,随即面露欣喜之色,在众女羡慕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看着完颜盯着女子远去的背影,贺从龙顿觉好笑,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小小年纪,就知道惦记女人了?” 完颜面色微红:“听人说过一些,他们说很快活。” “你若是喜欢,便送给你,虽说你未必能行。” 贺从龙眨了眨眼睛,笑道:“当个童养媳也算凑合,就是太瘦弱了些。” 即便普通的庆人,也不太喜欢瘦小的女子。 毕竟这是古代,脂肪不是累赘而是救命的东西,瘦小就等于体弱多病,也不利于传宗接代。 灾荒一来,在没食物只能喝水的情况下,胖子能比瘦子多坚持一倍的时间。 完颜闻言,脸更好了:“全听主人的。” “哈哈哈哈!”贺从龙笑了几声,心情大好。 这小孩子挺有意思的,若是此次能顺利回去,自己倒是可以把他收为亲随。 女子很快就端着一些食物回来了。 移刺答之前的地位不低,帐内的食物比奴隶吃的好多了。 有肉、有干粮,甚至还有一壶浊酒。 贺从龙拿起一块肉,不紧不慢的咀嚼起来。 完颜在一旁看着,咽了咽口水。 贺从龙笑了笑:“一起吃吧。” “搏衣阿哈怎么能和主人同食,还是这么好的食物?” 完颜满脸严肃,完全没了刚刚害羞的样子。 贺从龙敏锐地发现,这些靺鞨人和奉人的想法完全不同。 自己赐他女人,他立刻就接受了。 轮到了食物,他反倒是不敢吃。 可见在靺鞨人眼中,食物比奴隶更重要。 “我让你吃你就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贺从龙突然起了恶趣味,又问道:“我问你,等一下让你帮我打架,你敢不敢?” 完颜小脸一白,但还是大声道:“主人让我去,我肯定敢!” “即使是和生吃人肉的索伦人打,你也敢?” 完颜咬了咬牙:“敢!” “哈哈哈!”贺从龙爽朗一笑,“好,那就吃!” 随即从面前的食盘中挑出一个肉饼,反手了过去。 完颜慌忙接住,迟疑了一下后轻轻咬了一口,顿时眼神大亮,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周围的女子看到贺从龙二人吃得这么香,顿时口舌生津,目光紧紧地盯着两人手中的食物。 贺从龙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仍是无动于衷。 他越发得感觉到,食物对于这群靺鞨人的宝贵程度,远超自己的想象。 所以,黑水靺鞨之所以出兵,真的是为了营救高丽吗? 今年冬天来得虽晚,但那场大雪可是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的。 如此大的雪,足以埋葬地表上一切可食用之物,连动物都很少出来活动了。 奉国的食物尚能自给自足,这些蛮族可就不好说了。 贺从龙眯了眯眼睛,看向周围的几个女子。 那移刺答出来行军打仗也带着这些女人,未必只是单纯为了泄欲,恐怕也有当做备用粮食的意思。 一连吃了几个肉饼,贺从龙觉得已经有了七分饱,便停了下来。 殿下曾和自己说过,人不能吃得太撑,尤其是饿了很长时间之后。 他走到移刺答的床铺前,将长刀摆在一旁。 开口对完颜说道:“我要睡一会儿,你在此看守着。” 完颜发愣的时候,贺从龙又从一旁拿起一把匕首,塞进他手中:“有人靠近我,就拿这把刀刺他,知道了吗?” 看到完颜点了点头,贺从龙这才坐在床铺上,强忍着上面散发的难闻气味,钻了进去。 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完颜捧着手里的匕首,看向贺从龙,后者已经开始发出一阵鼾声。 完颜的心中有些复杂。 两人不过是初次相见,贺从龙竟能如此信任自己,给自己食物和女人。 就连睡觉都让自己守着,他就不怕自己突然那匕首杀了他吗? 庆人,果真与众不同。 至少在靺鞨部落中,没人敢这么做,就连亲生父子兄弟都会互相提防着。 完颜摇了摇脑袋,将这些杂念驱赶出去,抱着手中的匕首坐在贺从龙身旁,警惕地望着帐篷中的几个女子。 这一觉,贺从龙睡了两三个时辰。 再次睁开眼睛,他顿觉神清气爽。 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战力至少恢复到了九成。 这已经足够了,他虽然不是奉军中的顶尖武将,但也算是一流,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看向一旁黑着眼圈的完颜,贺从龙拍了拍他的脑袋,开口道: “走了,小子,我们去找那些索伦人!” 第296章 代表大庆奉王! 索伦人的营地比较偏远。 既没有太靠近营中心,又不在营地的边缘。 看来黑水靺鞨对他们的态度,也是提防加警惕。 贺从龙穿着一身破旧的甲胄,拎着长刀,身旁只有一个半大小子相随。 如此形象,怎么都看不出他是一位统领几万人的奉军上将。 行进索伦营地,完颜不由得心底打怵,轻声道:“主人,您真要和那些罗刹决斗?” 贺从龙摇了摇头:“不是绝对,而是合作。” “当然,若是那些人不懂得合作的好处,我也略懂一些刀剑拳脚。” 完颜一脸迷茫地看着贺从龙。 虽然他的夏语不错,一直在替贺从龙做翻译,但还是听不懂这些奉王独创的‘梗’。 “罗刹是什么?”贺从龙又问道。 完颜面露戚戚之色:“罗刹就是魔鬼的意思。部落里的人都说,极北之地根本不适合人生活,那些索伦人肯定是魔鬼和人私通生下的。” 贺从龙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蛮人愚昧,总是害怕他们未曾见过的东西。 殿下很早就和他们说过,关外相比于中原偏远苦寒不假,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居住。 除了北方的室韦人外,在北方还有一个叫做沙俄的国度。 沙俄的北方才是世界的尽头,叫做北极。 而即便是北极,也是有动物活动的,那里有一种浑身雪白的熊,还有白色的狼。 甚至那里还有人居住的,好像是叫什么纽特人? 殿下还曾说过,那里有一种胖胖的不会飞的鸟,叫做什么鹅来者。 贺从龙还记得,当初殿下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有些唏嘘。 他还说过,现在这个世代,那种鸟应该还没有灭绝,也没被南极的鹅抢走名字。 李彻说出的话虽然离奇,但从未有假。 贺从龙没见过,却也是深信不疑,生活在极北之地的绝非什么魔鬼罗刹,而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类。 若是那些索伦人有白色的熊和狼,或是那种不会飞的鹅,倒是可以想办法讨来一只,献给殿下。 熟悉殿下的人都知道,殿下平生最爱三件东西: 一是人才,二是人妻,三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 嗖—— 正在胡思乱想着,一道破弦之声乍然响起。 贺从龙眼神一凌,抓起身旁的完颜向一旁闪去。 一根箭矢瞬间落在他们停留的位置上,尾羽在冰面上轻轻颤抖。 索伦人的营地就扎在树林深处,炊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浓烈的肉香。 营地门口,几名索伦勇士正围着篝火烤肉,他们身材魁梧,头上戴着狍皮帽,眼神中透着凶狠的光芒。 那根箭矢,就是从其中一人手中的长弓射出的。 “我没有恶意,我来找你们的首领寻求合作。” 贺从龙拎着刀闪到一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表达自己的善意。 但他忘记了,他和这些索伦人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语言障碍。 一旁的完颜连忙用靺鞨人的语言重复了一边。 但索伦人显然也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发出一声怒吼,率先向贺从龙扑了过来。 贺从龙顿时大惊:“怎么回事?你没和他们说明我的来意吗?” 完颜面露苦涩之色:“他们好像也不说靺鞨语。” 眼见沟通不成,贺从龙当即也不再犹豫,侧身抽出长刀。 寒光一闪,长刀挡住了索伦勇士的弯刀。 刀刃相交,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那索伦勇士果真力大无穷,弯刀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刀的力气都不小。 通过力气估算,这人至少有加入殿下亲卫军的资格。 这种实力已经很恐怖了,李彻的亲卫军都是什么人? 要么是从军中选拔中的强者,百人中才能取一人。 要么是闻名在外的游侠,在江湖厮杀多年,都有以一敌十的本事。 若是索伦人都有这种实力,那完颜之前说的那些传闻,倒是真有几分可信程度。 好在贺从龙的刀法更加精妙,他灵活地躲闪着攻击,刀法也不再留情。 那索伦勇士顿时有些招架不住了,但一旁又有两名索伦勇士加入战斗。 贺从龙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 长刀如灵蛇般游走,每一次挥舞都带着凌厉的杀气。 索伦勇士虽然勇猛,但在贺从龙精湛的刀法面前,显得有些笨拙。 一个索伦勇士的弯刀被贺从龙挑飞,他发出一声惨叫,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倒在地上。 另一个勇士的胸口被贺从龙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贺从龙也不想伤到他们,奈何对方实力远超他的预估,根本容不得他留手。 就在贺从龙准备全力对付最后一个人时,一道魁梧身影突然从斜侧方冲出。 此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乍一看过去,还以为是哪座山的熊成精了呢。 一根狼牙棒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贺从龙,贺从龙连忙举刀格挡。 锵—— 巨大的力量让他虎口发麻,长刀险些脱手而出。 那熊一般的汉子力气大,速度竟也不慢,攻击如同狂风暴雨般猛烈,一棒棒地砸下来,完全不见力怯。 贺从龙只能勉强招架,狼牙棒的每一次重击都让他感到手臂一阵剧痛,精钢打造的长刀都有些变形。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 此人力气大得惊人,怕是在奉军当中,也只有霍端孝和胡强能拼过了。 一旁的完颜见到贺从龙落入下风,心中焦急如焚。 几个索伦勇士死死盯着他,他也不敢做多余的动作,只能不断用靺鞨话大喊: “我等没有恶意,我们来寻求合作。” 但这些索伦人是真的听不懂靺鞨语,只以为贺从龙是来挑战的,看向完颜的眼神也愈加冰冷。 就在贺从龙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营地深处传来: “吉泰罕,乌伦吉达拉汉。” 那汉子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恭敬地低下头,退到一旁。 贺从龙这才得以喘息之机,将长刀杵在地上,强撑着身体不倒下来。 “呼呼呼——” 贺从龙大口喘着冰冷的空气,肺部一片火热,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心中后怕不已,自己当真是托大了,这世上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多时,一个身披兽皮的老者缓缓走了出来。 他身材瘦削,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智慧和威严。 外面的索伦人纷纷向老者抚胸行礼,显然他的身份很高。 老者径直来到贺从龙面前,开口道:“大庆人?” 贺从龙表情有些惊诧,没想到这老者竟然会说夏语。 夏语虽然影响力很广,但在这黑水靺鞨之中,也就度地稽和完颜能说。 一个能说夏语的索伦人,一定不会简单。 “是的,我无疑冒犯,而是来向贵部寻求合作。”贺从龙强忍着肺部的疼痛,恭敬开口道。 老者眯了眯眼睛,看向被贺从龙砍伤的两人,阴恻道:“伤了我的族人,这是合作的态度?” 贺从龙无奈道:“这两位兄弟很强,我没有机会收手。” 老者盯了他半天,微微点头:“被你打伤,也怪他们武艺不精,实力不济。” “来即是客,虽然我们索伦部不读你们庆人的圣贤书,但也懂得这点粗浅的道理。” “进来吧。” 说罢,老者转身向营地内走去。 那拎着狼牙棒的汉子瞥了贺从龙一眼,也跟着老者而去。 完颜连忙跑到贺从龙身旁,用矮小的身体扶住他的胳膊,关切道:“主人,你没事吧?” 贺从龙摇了摇头。 “要么我们回去吧,这群人......有些吓人。” 完颜牙齿都在打颤,他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无妨,我们进去和他聊聊。”贺从龙回道,“他们没想杀我,不然你我早就死了。” 见贺从龙态度坚决,完颜也没有办法,只得扶着他跟在老者身后,进入营地。 索伦人的营地很简约,但却不简陋,不像是靺鞨人那样杂乱。 一个个营帐坐落有致,拱卫着中心的大营帐。 贺从龙两人跟在老者后面,走入了大营帐之中,顿时觉得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老者在火炉旁端坐,那位索伦汉子则是退到他身后。 看到贺从龙进来,老者微微抬起手,斜着切到对面的位置:“请。” 那优雅的姿态让贺从龙一阵恍惚,还以为面对的是钱斌、陶潜这样的大儒。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将长刀递给一旁的侍卫,来到老者面前端坐好。 “我听说庆人喜欢喝茶,但我部贫瘠,实在是拿不出那种稀罕物。” “尝尝这个吧,这是我们索伦人爱喝的桦树浆。” “多谢长者。”贺从龙从老者手中接过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桦树浆清澈透明,口感甘冽爽口,具有淡淡的桦木清香?,倒是不难喝。 等到贺从龙咽下桦树浆,老者才慢慢开口道:“刚刚你说合作?” 贺从龙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 “不知你代表谁和我合作?度地稽?还是你自己?” 贺从龙心中一顿。 这问题虽然简单,但却很致命,直击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他很清楚,若是自己一旦回答不对,八成会落得一个血溅当场的下场。 贺从龙犹豫了一下,心一横: “我代表大庆奉王,向您寻求合作。” 第297章 索伦部永不为奴,除非包吃包住 大庆,奉王? 虽被困于黑水靺鞨军中,但老者也对这位藩王有所耳闻。 北讨契丹,东征高丽,将辽河以西的靺鞨部落尽数收服。 度地稽本来都想将这些部落纳入黑水靺鞨之中,没想到却被奉王捷足先登。 若是一切传闻皆属实,这位大庆藩王的确是一名了不起的明主。 然而,老者并未急着表明自己的想法。 “据我所知,你们奉军刚刚在木底城下败了一场,你也是在那时候被度地稽生擒的吧?” 听到老者的话,贺从龙微微松了口气。 至少对方没有直接表现出敌意,就说明他们索伦部对黑水靺鞨并无忠心,只是被迫归从。 只是自己败了那一场,到底还是让对方质疑了奉军的实力。 贺从龙想了一瞬,开口道:“奉军之败,非败在黑水靺鞨之手,实败在高丽、靺鞨联手夹击。” “靺鞨军杀到之时,我军拿下木底城不过半个时辰,还未来得及整顿,便被靺鞨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 “即便如此,黑水靺鞨也不算全胜,我军虽牺牲了数千将士,但木底城依然在我们手中。” 老者的夏语显然没有那么好,这种长段话听不太懂。 不过他也懂靺鞨语,所以靠着完颜翻译,两人还是能顺利沟通的。 听到完颜翻译了贺从龙的话,老者微微颔首。 贺从龙所说的奉军战力强大,他还是很认可的。 那日索伦部虽为参战,但也在战场后方,奉军五千勇士断后的壮举,老者全都看在眼中。 全员战死半数以上,仍是死战不退,剩余的残部还能从容撤回城中,这种军队绝对能称为当世顶尖了。 “你想要我索伦部做什么呢?”老者终于问道。 贺从龙正色道:“我观索伦部的勇士,虽然皆是善战之人,却非好战之徒,只是被迫与黑水靺鞨为伍。” “木底城的奉军不过是一支偏师,我王此次出兵十五万征辽东,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兵抵达,此刻辽东的奉军人数已有二十万人之多。” “黑水靺鞨来势虽猛,但也已是强弩之末,早晚为我奉军所破。” 贺从龙看不出对面老者的表情变化,但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他索性不再遮掩。 “木底城之事想必已经传到奉王耳中,我王乃是英明果敢之主,必会做出反制。” “不出七日,必生变故!” “希望贵部能在那时祝我一臂之力,内外呼应,将度地稽及其爪牙消灭在此!” “我王恩怨分明,若索伦部能助我成事,日后必有厚报!” 说罢,贺从龙站起身,低下头深深作揖。 老者看向贺从龙,后者也抬起头和他对视,眼神中满是真诚。 “唉......”老者深深叹了口气,“两虎相争,我索伦部是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了。” 索伦部虽然战力强悍,但他们毕竟远离家乡,人员不过六百人。 黑水靺鞨他们惹不起,奉军他们也惹不起,偏偏贺从龙找上了门来,又不能置身事外。 老者看着贺从龙,缓缓道:“我观你说话条理清晰,应当不是普通奉军士卒吧?” 贺从龙毫不犹豫:“奉军右路军统帅贺从龙,见过长者。” 这句话老者没听懂,完颜又翻译了一遍。 听闻此言,老者身后的狼牙棒壮汉面露异色,显然他也是懂靺鞨语的。 老者也有些惊讶:“一军之统帅,竟亲自断后?” 贺从龙毅然道:“贺某只恨手中长刀不利,未能多杀几个靺鞨蛮子!” 又听到这句话,那壮汉的表情缓和了不少,看向贺从龙的眼神也有了一丝欣赏。 “将军忠勇,老朽不忍相害,只是我部勇士流落在外,实不忍心让他们枉死他乡。”老者捋着胡须缓声道,“还请将军自去吧,你我之间的话不会传出,老朽只当你未曾来过。” 贺从龙闻言,微微皱眉道:“话已至此,长者却想置之身外?” 老者拱手道:“索伦部人少势微,帮不上将军的忙。不过还请放心,奉国大军杀到时,我部绝不会与之为敌。” 贺从龙冷笑道:“首鼠两端,非丈夫所为!” 看到贺从龙的态度,老者瞬间皱起了眉。 帐中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将手移到腰间武器上,跃跃欲试地看着贺从龙。 那壮汉更是怒目圆睁,拿起身后的狼牙棒就要上前。 贺从龙面色不变,对于周围人威吓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死死盯着老者。 “好了。”老者伸手拦住壮汉,一脸无奈地看向贺从龙。 “贺将军,你可知我索伦部远离他乡,加入黑水靺鞨乃是无奈之举?” 贺从龙点了点头。 老者又问:“那你又是否知道,度地稽根本不信任我们,拿我们当刀使,让我们面对最危险的敌人?” “略知一二。”贺从龙回道。 “既如此,你又如何会保证,如果我们选择帮助奉王,他不会像黑水靺鞨一样,对待我们呢?” “如果奉王也拿索伦部当刀,我们为何还要冒着风险,背叛度地稽,转而帮助奉王?” 贺从龙闻言,沉默了下来。 这就是立场的问题,以贺从龙的角度看,索伦部在黑水靺鞨当牛做马,哪有去奉军快活? 可从索伦部自己的角度看,去哪里都是寄人篱下,那位奉王或许对自己人很好,但对索伦部兴许还不如度地稽呢。 贺从龙闭上了眼睛,久久没有回话。 他再次代入了李彻的视角,思考如果是殿下在此,会如何面对。 老者也不急,只是让人给他添了些水,耐心等着。 片刻后,贺从龙缓缓睁开眼睛:“我能回答您的疑问了。” 老者微微一笑,伸手道:“愿闻其详。” “我奉国有九等名爵制,任何民族都有获得和庆人同等地位的权力。” 贺从龙将九等民爵制娓娓道来,老者耐心地倾听着。 随后他摇了摇头,问道:“既然想要各民族平等,为何还要发明这等分爵制度?” 贺从龙回道:“因为那些人是战犯,都曾是奉国的敌人,是被迫加入的。” “所有主动加入奉国之人,皆是自动获得最高等的民爵,索伦部若是愿意加入,便可立刻获得奉人身份。” “奉人?不是庆人?”老者疑惑道。 “没错,奉人!”贺从龙斩钉截铁,“庆人是有血脉限制的,而奉人没有。” “奉人并非狭义上的民族,任何愿意接受华夏思想文化,心向奉国的都是华夏民族,都是奉人!” “我可以起誓,我王会平等对待每一个奉人,包括索伦三部的各个民族。” 老者思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即便如此,我索伦部也不愿再寄人篱下......” “而且!”贺从龙打断道,“每个奉人都能吃饱饭,这是奉人最基本的权利!” “嗯?”老者微微一怔,“细说吃饱饭。” 索伦部永不为奴,除非包吃包住。 第298章 索伦人的圣物 这一刻,贺从龙终于找到了那个最精准的点。 食物! 关外除奉国之外的民族,在寒冬之时,最看重的东西就是食物! 贺从龙从黑水靺鞨军中的见闻可知,即便是像移刺答这种中层首领,食物也是紧缺的。 与其给索伦人讲大道理,不如直击要害,许诺他们充足的食物。 “你是说,你能让我们索伦部六百人,全部吃饱饭?”老者的手微微颤抖。 贺从龙看向周围的索伦武士,看向自己的眼神皆是不可思议。 早在刚进入营地时他就发现了,这些索伦勇士虽然气势凶悍,但面色都不是很好,显然是很久没吃饱饭了。 索伦人个个身材高大,身体壮硕,这种壮汉更需要大量营养和能量摄入。 尤其是这群壮汉还身处寒冷的北地,消耗的食物绝对是惊人的。 度地稽需要他们的强大战力,不会给他们饿死,但也绝对不会给他们喂饱。 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才是最好控制的状态。 贺从龙轻笑道:“我奉军之中,便是民夫、辅兵,甚至是那些战犯,都是能吃饱饭的!” 嘶—— 周围的索伦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那我们若是加入......”老者试探道。 贺从龙大手一挥:“我替殿下做主了,索伦部的军粮供给按照最高规格发放,绝不会饿着你们一个人!” 老者闻言沉默了下来。 贺从龙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桦树浆甘甜解渴,只让他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殿下......有先见之明啊! 什么金子、铜钱、丝绸、宝物? 在这以实力为尊的蛮荒北地,粮食才是经久不衰的硬通货! “你需要我们做什么?”老者抬起头,开口道。 贺从龙脸上露出了老狼般的笑意,像极了李彻施计时候的模样。 “我会继续挑战其他小部族,收拢更多的奴隶,扩张我自己的势力。” “随后,我会将营地靠近你们,待到事情有变,你我两部合为一处。或是直冲中军大营,拿下度地稽;或是趁乱杀出重围,脱离靺鞨军的掌控。” 老者微微点头,又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权衡利弊。 这一回,两极反转,稳坐钓鱼台之人,改换成贺从龙了。 贺从龙端着水杯,笑眯眯地看着老者,一副悠闲自如的模样。 片刻后,老者深深叹了口气:“也罢,此事可行。” 贺从龙微微一笑,将水杯放在桌面上,拱手道:“奉国欢迎索伦部的勇士。” 老者点了点头,随即正色道:“不过,老朽有言在先,索伦部可暂时加入奉国,但有一事希望贺将军能代奉王殿下应下。” “不如说来听听?”贺从龙道。 “贺将军或许不知,我索伦汗国在极北之地,我部六百余人不过是汗国的一支罢了。” “我部勇士因各种原因远离故土,但思乡之心从未停止,奈何归途上有契丹、室韦、靺鞨人阻挡,困难重重。” “若有朝一日,我等找到了回归故国的法子,还请殿下不要阻拦,让我等能落叶归根。” 贺从龙闻言,陷入沉思。 这就有些超出他的权限了。 但事已至此,贺从龙也别无他法。 他是盐贩出身,绝非迂腐之人,否则也混不到那个地位。 “此乃人之常情,我可以答应你。”贺从龙道,“不过话不能说太死,我必然会尽全力帮你劝说殿下,却不能担保一定能行。” 老者微微松了口气:“如此就好......” 随后,贺从龙与老者的谈判比预想的要顺利许多。 老者问了许多奉国的具体情况,贺从龙也挑了一些能回答的,如实答复。 而索伦部的情况,贺从龙也有了一些了解。 老者并非是这一部的首领,而是类似长老的职位。 那位拿狼牙棒的壮汉才是首领,不过他并不管事,大事小情都是长老处理。 索伦这一部共六百余人,其中两成是女子,剩余的八成全是青壮战力,弓马娴熟的战士。 即便是那些女子,也都是身体强壮的适龄女子,能洗衣做饭,也能上马杀敌。 这群索伦人的战力的确不俗,黑水靺鞨为了控制他们,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最后还是长老担心索伦部折损太多,这才暂时归降了黑水靺鞨。 随着双方深入详谈,氛围也变得融洽了不少。 帐篷内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严寒。 几名女子从雪窝中拿出为数不多的冻肉冻鱼,说什么都要招待贺从龙吃饭。 贺从龙推辞不过,只得应下。 但他也不会吃白食,让完颜去自己帐篷拿了些酒,和索伦勇士们共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众索伦勇士喝得高兴,竟是围着火炉跳起舞来。 贺从龙虽没有加入进去,但也很给面子,在一旁打拍子助兴。 长老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他拍了拍贺从龙的肩膀,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话说道: “贺将军,我们索伦部敬重奉王,更遵守神圣的盟约。” “索伦部有一物,极其珍贵,乃是我们索伦人的圣物。” “为表诚意,我们愿将此物献给奉王。” 说罢,他神秘地朝着帐篷后方看了一眼,拍了拍手。 一个身材魁梧的索伦族汉子从帐篷后走出,怀里抱着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团子。 那团子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随着汉子走近,贺从龙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熊! 圆滚滚的身子,小小的耳朵,黑色的鼻子在白色的毛发中格外显眼。 小熊似乎是感受到了火盆的温暖,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声,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纯净而无辜。 “这圣物是......一只熊?”贺从龙讶然道。 第299章 小北极熊和援军 老者看着胖乎乎的白色小熊,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之色。 “这是雪熊。” 贺从龙面露疑惑:“雪熊?” 这倒是和自己从殿下那里听来的不同了,他记得殿下曾说过,这种熊应该叫北极熊才是。 当然,也可能是称呼不同。 看这小熊通体雪白,神异的模样如此特殊,这世上应当只有此一种。 老者抱起那只小熊,摸了摸它柔顺的毛发,继续讲述道: “雪熊乃是我们索伦部信仰的神灵之一,族中萨满大祭司认为,它们是风雪的化身,乃是神灵意志的具现。 此熊在即便是在我们索伦汗国也很罕见,它们偶尔会从北面而来,有时候几十年都遇不到一只。 几个月前,有族人向汗王禀报,说汗国北面发现了一只成年雪熊出没。 汗王派吉泰罕和我,带八百名勇士去北边寻觅雪熊踪迹。 我们到了地方却一无所获,只听说那只雪熊又往南边去了。 为了寻得这只雪熊,我们只得继续往南边去,离索伦汗国也越来越远。 这一去,就让我们失去了返回家园的机会。” 老者长吁一口气,贺从龙从他眼中看出了些许复杂的懊悔之色。 为了一只所谓的圣兽雪熊,而背井离乡,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贺从龙也不知这一切是否值得。 索伦部信奉的也是萨满教,在东北这种教派的传播还是很广泛的。 族中的萨满地位很高,被称为神与人之间的中介者。 萨满教是一种原始的多神教,把各种自然物和变化莫测的自然现象,与人类生活本身联系起来,赋予它们以主观的‘神性’,即万物有灵。 他们崇拜自然现象和动物,雪熊这种神异的动物自然会让他们不顾一切去追寻。 老者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一路上的艰辛,我就不多说了。 总之我们在室韦国内找到了那只母熊,然而它已经因为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了。 我们没办法救它,但却在它身旁找到了一只刚刚生下来的,也就是这只熊。 我们带着小熊一路逃亡,本想北上回索伦汗国,但却被风雪所阻,只能继续南下。 最后遇见了黑水靺鞨爆发了冲突,吉泰罕他们本欲死战,老朽不忍勇士们白白送死,只能暂时忍辱蛰伏下来。” 听完老者的话,贺从龙也有些感同身受。 为了一只熊遭了这么大罪,虽说是人家的信仰,但贺从龙还是替他们觉得不值得。 他不由得问道:“此熊如此珍贵,为何不留在你们这里,而要献给奉王呢?” 老者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曾经我也是一位萨满,相信这雪熊乃是雪神化身。” “可自从我们遇见了它,族人依然是接连死去,并未能带来好运。” 老者嗓音柔和,轻轻拨了拨小巧的熊耳朵。 “老朽明白了,这只小家伙不是什么神灵化身,它和我们一样,不过是这世间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但此熊极其稀有,这一路来都是由族中产子妇人用人乳喂养,已是颇具灵性。” “送给奉王,是为了表达我索伦部的诚意,相信以奉王之仁心,必会善待这小家伙。” 听到这话,贺从龙也明白了老者的意思。 这北极熊浑身雪白,不带一丝杂毛,的确神异非凡,一看就是异兽。 此等异兽根本不是索伦部能留住的,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留在索伦部早晚会找来祸患。 不如献给殿下,以求庇护。 “如此,我就替殿下收下了。” 贺从龙也不推辞,毕竟自家殿下是真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小动物。 身旁形影不离的那一只海东青,两只山君便是明证。 就是不知这小熊能长到多大,可会有山君那般威武的体型。 又和老者闲谈了一会儿,直到天色渐黑,贺从龙告辞离开了索伦营地。 来的时候是两人,离开的时候身旁多了一人一熊。 除了那只小白熊外,老者还让吉泰罕跟着贺从龙走了。 吉泰罕便是那位用狼牙棒,差点将贺从龙锤死的索伦勇士。 他血统高贵,是王室子弟,乃是这一部的首领。 不过其岁数不大,经验不足,故而并没有领导权。 考虑到贺从龙还要挑战其他部落首领,老者让他前去帮忙,正好他也懂一些靺鞨语,通过完颜能和贺从龙沟通。 贺从龙身为奉军上将,心胸还是有的,并不会因为差点输在人家手下,就嫉恨他。 恰恰相反,贺从龙喜欢猛将,吉泰罕也欣赏贺从龙肯为属下断后的格局,两人也算是惺惺相惜。 接下来几日,贺从龙带着吉泰罕不断游走于营帐之间,吞并那些归附黑水靺鞨的小部族。 有吉泰罕这些人根本不是敌手,全部败在了决斗之中,麾下的奴隶也被吞并。 贺从龙没指望这些小部族能帮助自己反叛黑水靺鞨,只要事情生变之时,他们不会出来阻拦就够了。 麾下的奴隶越来越多,已经聚集了数千人之众。 且在贺从龙的刻意控制下,这些人的营地都是靠近索伦部的。 也就是说,索伦部营地周边地带的部落,已经都是贺从龙的人了,或者说名义上是贺从龙的奴隶。 到这时候,贺从龙便停止了挑战。 如今已经聚众数千,成为黑水靺鞨中较大的势力了,再这么扩张下去,必然会引起度地稽那厮的恐惧。 贺从龙停止扩张,开始巩固自己的势力。 与此同时,木底城迎来了一名来客。 来者穿着一身白色短袍,戴着兜帽,在凌晨时分悄悄到了城根下,被守军发现后,用木篮吊上了城门。 此人在城墙上站稳后,第一句话便语出惊人: “吾乃辽阳副将解全,木底城现在是谁在负责,叫他来见我!” 守军们不敢怠慢,连忙去叫耶律和。 耶律和急匆匆赶来,见到解全之后,顿时一愣:“还真是你。” 两人早打过交道,早在解全在杨忠嗣手下为将时,便曾在战场上交过手,也算是老对手。 此刻再见面,身份已是完全不同,从敌人变成了同僚。 “原来是你守城,看来耶律兄已经弃暗投明,归降殿下了?”解全问道。 耶律和点了点头,随即面色严肃道:“解将军来此,可是带了兵马?” 解全点头道:“**之将军得知贺将军阵亡,木底城被围,立刻亲自领军来援,此刻已到城外百里处!” 第300章 兵仙之才**之 听到解全的话,耶律和顿时面露希翼之色。 转而他又想到什么,随即目色一黯。 “陈将军坐镇辽阳城,有守土之责,需防范北面契丹入侵。即便率军来援,怕是人数也不会多。” “如今城下聚集黑水靺鞨之兵,足足有四五万之多,不知陈将军手下有多少兵卒?” 解安抿嘴一笑:“耶律兄大可放心,我等之所以姗姗来迟,就是去集合军队了。” “辽阳城有护国军、蛮兵共四万,陈将军点了五千护国军,一万蛮兵,合计一万五千人。” “又从附近各兵团调兵,共五千余人。” “辽东各靺鞨小部落,深受黑水靺鞨压迫,陈将军派人游说,将他们也争取了过来。” “这些靺鞨部落也能出一万人!” “加在一起,共三万人,虽仍不及黑水靺鞨之人数,但也有了一战之力。” 耶律和听得瞠目结舌,不由得佩服道:“陈将军有帅才,真乃世之名将!” 帅才和将才,是两回事。 将才是统领一军的能力,最典型的就是霍去病,独率一军深入大漠,封狼居胥。 如此辉煌的战绩,堪称千古第一将也不为过! 冠军侯的将才无需置疑,但他有没有帅才,后人就无从得知了。 将才更偏重于战术应用和执行,需要有现场判断和指挥的能力,能够在战场上做出正确的选择。 帅才则是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能力,不仅需要具备全局观和战略思维能力,还需要强大的动员能力和计算能力。 典型人物便是韩信。 韩信就极其擅长指挥大兵团作战,最重要的是,他极其擅长动员士兵。 他经常是明明手下兵力都已经打光了,对手都以为他被击败了,不再管他。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他沉寂了一段时间内,突然又集结出了一支庞大的军队,卷土重来。 而这支未经战阵、临时集结的军队,偏偏又有极强的执行力,甚至能使用‘诈败’这种高级战术。 现实不是小说,诈败这种战术听着简单,实际上没几个统帅能用得明白。 往往是诈败到一半,就成了真的溃败。 这种匪夷所思的才能,才是韩信被称为‘兵仙’的原因。 而**之在短短几天内,就变出了三万大军,已经有了点兵仙的意思。 作为曾经的对手,耶律和只觉得自愧不如。 “陈将军要我怎么做?”耶律和正色道。 “陈将军只说了一件事,让你们昼夜不停地袭扰黑水靺鞨营地,不能给他们丝毫的喘息机会。” 解全看向四周,皱了皱眉毛:“城中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耶律和羞愧地低下头:“不瞒你说,城中可战之兵不过两千人,剩下的都是民夫、辅兵。” 右路军拿下木底城时已经有了伤亡,为了掩护臼炮入城,又在城门口折损了三千多士卒。 如今已经是兵员严重不足,根本组织不了有效的反击。 幸亏靺鞨人不擅长营造攻城器械,才能拖了这么多天,否则木底城早就丢了。 解全摇头道:“这样不行啊,这点人连守城都困难。” “无妨,这些天我们也没闲着。”耶律和浅笑道,“民夫们在城中打造了十多座炮台,可将臼炮安置在上面,轰击敌军营地。” “臼炮?”解全眼睛一亮,“早就听闻我军中有了此利器,听说威力巨大,耶律兄可要让我一饱眼福。” “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 不多时,天蒙蒙亮。 十数门黑黝黝的臼炮被推上炮台,一字排开,炮口高高扬起,指向城外靺鞨人的营地。 黑水靺鞨知道奉军兵力不足,所以极其嚣张地将营地建得离城很近,根本不怕奉军袭营。 如此嚣张大意,今天便迎来了清算。 耶律和对着几名炮手点了点头,炮手当即点燃印信。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炮声响彻云霄,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 一枚枚巨大的石弹,拖着浓浓的白烟,划出一道道抛物线,飞向远方。 城墙上的守军士兵们,捂着耳朵,眯着眼睛,注视着这些致命的流星落入敌营之中。 如今天色尚早,黑水靺鞨的营地一片安静,用木头和兽皮搭建的帐篷密密麻麻,如同一片灰褐色的菌菇。 石弹呼啸而至,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砸进营地。 ‘轰’的一声巨响,一顶帐篷被石弹直接命中,瞬间化为碎片,木屑和兽皮四散飞溅。 帐篷里的靺鞨士兵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掩埋在瓦砾之下。 另一枚石弹落在营地中央,砸出一个巨大的土坑。 周围的几顶帐篷也受到波及,歪歪斜斜地倒塌下来。 躲藏在帐篷里的靺鞨士兵惊恐万状,哭喊着逃出帐篷,却又被落下的木头和石块砸伤。 臼炮的轰击持续不断,石弹如同冰雹般倾泻而下。 营地里一片混乱,从睡梦中惊醒的靺鞨士兵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奔逃。 贺从龙早已听到动静,从营帐中钻出,一脸肃然地看着远方。 他们的营地距离木底城较远,臼炮的射程还波及不到。 身旁的吉泰罕一脸兴奋,看向贺从龙:“贺兄,这是不是你说的变故?我们要不要现在集结兄弟们,杀出去!” 贺从龙思考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我们的臼炮,虽然听着声势骇人,但杀伤力有限,很难让靺鞨人伤筋动骨。” 吉泰罕闻言满脸失望。 贺从龙又说道:“不过,耶律和沉寂了这么多天,今日突然炮击黑水靺鞨营地,必然是有了什么变故。” “你的意思是?”吉泰罕低头问道。 “走!去找长老他们,先把兄弟们集结起来!”贺从龙眼中满是兴奋,“若是我所料不差,今日就是我等的反击之时!” 第301章 援军!是援军! 度地稽从王帐中慌忙走出,看向城头那十几门不断喷吐着火舌的臼炮。 身后一名亲卫快步走来,恭声道:“我王,情况已查明。” “敌军并未进攻,只是用那种奇怪的火器向我们抛射石弹。” 度地稽冷然道:“说重点!你当我看不见吗?” “是!”亲卫被吓得一抖擞,连忙继续道: “此物威力虽大,但杀伤力不足,除了一些营帐被毁掉,死了一些奴隶外,并未造成太大伤亡。” 度地稽皱了皱眉毛,面色冷肃:“传令各部首领,约束好自己的部下,万不可发生营啸。” “谁的部下发生了营啸,给大军造成了混乱,我就斩谁的脑袋!” “是!” 亲卫走后,一名靺鞨将领走上前:“此物虽威力有限,但若是轰个不停,怕是会有损军心,引得将士们人心浮动啊。” 度地稽微微点头:“你觉得该如何?” 将领拱手道:“不如我们后撤几里,离开此物的射程便是。” 度地稽没有回话,沉默不语。 后撤几里听着轻巧,但要知道自己麾下可是有几万大军。 几万人的营帐,别说往后撤几里地了,就是撤个几百米那都是大工程,搞不好就会出现混乱。 军营扎下便是城,哪有随意挪动的道理。 度地稽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攻城塔和云梯营造得怎么样了?” “回王上,已造了一多半了。” “不等了!” 度地稽站起身,蹙眉道,“城中奉军不过万人,军士不过两千,我们足足六万大军岂能在此和他消耗?” “传令下去,全军准备,强攻木底城!” “是!” 将领拱手后,转身要去通知各部,却被度地稽开口叫住:“等等!” 度地稽目光阴鸷,缓声道:“那个贺三春,最近不是很活跃,一直在吞并其他部族的人吗?” “此次攻城让他打头阵,我倒要看看,此人是不是真心归降于我。” 将领面露担忧之色:“如此不妥吧?若是他真是诈降,岂不是正随了他的意,顺势归城了?” “倒也是......”度地稽沉吟片刻,“这样吧,将他安置在主阵旁,我亲自看着他。” “喏。” 。。。。。。 却说另一边,吉泰罕去索伦三部集结人手,贺从龙也点起了手下的奴隶。 虽说这些天吞并了几千奴隶,但其中真正能用的不过一千余人,其余的要么不牢靠,要么太弱。 点起一千余兵马,刚准备去索伦部汇合,却见一名靺鞨传令兵从远处而来: “贺三春?” 那传令兵神情倨傲,鼻子都扬到天上去了。 贺从龙面色一变,转而恢复如常:“是我,何事?” “大王欲攻城,命你部集结,在阵中待命,不得有误!” “不知具体是哪个位置?”贺从龙又问道。 “王驾亲卫旁。” 贺从龙面色顿时一沉。 这度地稽安得什么心思,竟把自己放他眼皮子底下? 到底是吞并其他部族的动作太急了些,怕是已经引起了对方注意。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完颜依然偷偷摸到了那传令兵的身旁,右手伸入袖子中,握着一把匕首。 感觉到贺从龙向自己看来,完颜对视而去,眼中满是探寻之色。 只待贺从龙一声令下,他就会扑上前,割开那传令兵的喉咙。 贺从龙微不可查地对他摇了摇头,随即看向传令兵,客气道:“贺某知道了,请转告王上,我这就过去。” “哼。”传令兵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看着此人的背影消失,完颜这才来到贺从龙身旁,小声道:“主人,为何不让我杀了此人?” “度地稽让我们去他那边,分明是已经对您起了猜忌之心。” 贺从龙道:“我何尝不知,然大军未到,现在还不是时候。” 本来自己准备趁乱逃出去,但如今突然被度地稽摆了一道,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第二种办法了。 贺从龙泛起一丝冷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你去告诉吉泰罕,让索伦部尽量往阵中心位置靠拢,让他见机行事。” “好,我这就去!”完颜回道。 贺从龙看向手下其他奴隶,用生疏的靺鞨语高声道:“其他人,随我来。” 带着麾下一千余人赶到阵中时,靺鞨军队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 木底城炮火已停,城墙高耸,垛口林立,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数万靺鞨士兵衣衫褴褛,勉强裹着兽皮,目光却灼热地盯着前方那座坚固的城池。 贺从龙看向阵中心的度地稽,后者也正好向他这边扫视而来。 贺从龙连忙躬身行礼。 度地稽却没有回应,只是冰冷地移开了目光。 他搜罗来了上千副破破烂烂的甲胄,分发给准备攻城的先登士兵。 这些甲胄大多残缺不全,锈迹斑斑,甚至有些还沾染着早已干涸的血迹。 但对于生产力低下的黑水靺鞨来说,这已经是他们能得到的最好的保护了。 “进攻!”度地稽面色平静,声音完全没有感情。 随着他一声令下,沉重的号角声响起,攻城开始了。 几架摇摇欲坠的云梯和攻城塔,在靺鞨奴隶的推动下,缓缓地向城墙靠近。 这些攻城器械,都是用附近林子里砍伐的树木拼凑而成,结构简陋,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散架。 然而,靺鞨奴隶们却毫不畏惧,他们大多表情麻木,机械般前行。 攻城塔和云梯只有几座,其他奴隶大多扛着粗糙的木梯,冒着城头密集的箭雨前行。 “放箭!放箭!”城头上,耶律和亲冒矢石,大声高呼着。 奉军弓弩手不断倾泻着手中的箭矢,丝毫不敢有片刻耽搁。 然而,靺鞨人实在是太多了。 第一批冲上来的都是当炮灰的奴隶,目的就是为了消耗城中的弓箭物资。 檑木扫倒一片,又有另一片人挤过来。 热油浇下一群,又有另一群人冲上来。 靺鞨人仿佛斩不尽,杀不绝一般,如潮水般冲击着木底城。 云梯搭上城墙的那一刻,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上千名穿着破烂甲胄的靺鞨勇士,在奴隶的掩护下登上云梯。 嘴里叼着短刀,身后背着兽皮盾,手脚飞快地向上攀爬而去。 这些靺鞨勇士皆是度地稽精挑细选出来的,身体强壮,皆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 他们如潮水般涌上城头,与守城的士兵展开了殊死搏斗。 刀剑碰撞,喊杀震天,城墙上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耶律和亲自上阵,斩杀了几人后,对着身旁同样奋力砍杀的解全喊道: “解将军,陈将军何时能到?” 解全一脚将一名靺鞨士兵踢下城墙,回道:“我如何知道?” 耶律和气急:“再不来,这城就守不住了!”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从靺鞨军的后方传来! 在奉军耳中,这声音如同天籁之音,瞬间点燃了守城士兵心中快要熄灭的希望之火。 “援军!是援军!” 城墙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声音迅速传遍了整个战场。 第302章 避白袍! 只见一支骑兵,如同离弦之箭般,从靺鞨军的后方猛冲过来。 他们身披皮甲,手持长矛,战马奔腾之间,卷起漫天雪尘。 骑兵的上面,打着黑底红字的军旗,大大的‘奉’字清晰可见。 贺从龙和度地稽也听到身后的声响,同时向后方看去。 度地稽神情微变,问道:“快去查明,后方来的是哪里的军队?” 很快就有快马向中阵而来,高喊道:“启禀王上,后方突然出现万余名骑兵,打的是奉军旗号!” “奉军?” 贺从龙和度地稽同时心中起疑。 奉军主力都在攻打高丽,大后方哪来的奉军? 贺从龙的反应比度地稽更快,他很快便意识到,这支军队虽然打着奉军的旗号,但绝对不可能是本军。 因为奉国的马匹数量有限,此次李彻东征已经带走了绝大多数的马,全国剩下的马也就一万之数。 怎么可能将分散在各地的马集结起来,临时组建起这么一支能冲锋陷阵的骑军? “让胡独鹿部和铁利部挡住!其他部族继续攻城!” 度地稽反应很快,迅速做出了判断。 而且黑水靺鞨的执行力也很强。 两部人马迅速从大部队中脱离而出,向着杀来的骑兵冲击而去。 双方人马撞击在一起,两军相接的瞬间,大地仿佛都颤抖了起来。 一阵人仰马翻过后,双方陷入残酷的鏖战,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土地,残肢断臂散落遍野。 贺从龙瞄向不远处的度地稽,心中默默盘算,自己若是此刻暴起,胜算能有多大? 但看着度地稽身旁那群虎背熊腰的亲卫,他还是强忍住颤抖的手,没有立刻下手。 战局还未曾明了,此刻反水,怕是自己手下这些奴隶都不会听从。 他向身后看去,视线却和一道熟悉的眼神对上了。 吉泰罕趁乱带着六百名索伦勇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阵中,距离自己不过几十米的地方。 吉泰罕握着手中的狼牙棒,对贺从龙轻轻点头。 贺从龙心中安定了不少,默默眯起了眼睛,退到众人身后,如一只狡猾的老狼般死死锁定度地稽的背影。 再乱一点,再乱一点! 奉王保佑,我贺从龙今日能成此事,以戴罪立功! 似乎是远在柳京城下的李彻,听到了贺从龙的祈祷。 木底城西北处的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一抹耀眼的白。 这抹白,如同破晓的晨曦,迅速扩大,转眼间便化作一片白色的海洋,朝着战场奔涌而来。 却见这群骑兵皆是身披白袍,着铁甲,手中平举着锐利的长枪。 为首的将领,身着银白轻甲,外罩一袭雪白披风,胯下是一匹神骏的白马。 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宛如天神下凡,手中却无寸铁。 此人身后,一面旗帜迎风飘扬——陈! “杀!” **之面色沉静一声令下,五千白袍铁骑如同离弦之箭,从斜侧方直插靺鞨军阵眼。 从后方而来的那一万骑兵,其实是辽西的其余靺鞨部落联军。 只不过**之将旗帜借给了他们,以此迷惑敌军。 而这五千名身穿白袍的骑兵,可就是实打实的奉军了。 不仅是真正的奉军,还是护国军的老兵,跟随大帅杨忠嗣南征北讨多年的百战精兵。 大军疾行,在临近敌军之际,咻咻咻地发出五千支箭矢。 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下,瞬间将前来阻挡的靺鞨士兵射倒一片,哀嚎着栽下马去。 **之目光沉静,瞬间锁定了一个最薄弱的方向,五千铁骑宛如一支锐利的长矛,笔直刺入靺鞨军的腹部。 靺鞨士兵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懵了。 白袍骑兵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手中的长枪上下翩飞,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引以为傲的血性,在白袍军的锋利长枪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他们自以为是的武勇,在真正的铁甲骑兵面前,更是微不足道。 **之率领白袍军,一路势如破竹,硬生生在靺鞨军的阵型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靺鞨士兵如同惊弓之鸟,四散奔逃,阵型彻底被打乱。 与此同时,潜伏在靺鞨军内部的贺从龙,终于看清了远处那些骑兵的样子。 嘴角微微上扬,贺从龙轻声道:“这个老陈,还是这么喜欢这套,用殿下的话怎么说来着......骚包!” 别说,这一套白衣白甲的白袍骑兵,看着是挺帅气的。 他看向已然走到自己身侧的吉泰罕,轻轻点了点头。 默默拎起长刀,突然暴喝一声:“度地稽失道寡助,不配为王,诸君随我杀了此僚!” 六百索伦勇士齐齐怒吼一声,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向一脸茫然的靺鞨士兵冲杀而去。 反观贺从龙收拢的那些奴隶,皆是面露呆滞之色,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贺从龙心中一顿,用半生不熟的靺鞨话喊道: “汝等是我的博衣啊哈,当听从我的命令!” “我承诺,此事若成,你等皆可可脱奴籍,重获自由!” 或是自由二字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出于黑水靺鞨‘奴隶的奴隶,不是我的奴隶’的制度。 那一千名奴隶见自家新主人,已经抄起武器向度地稽杀了过去,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毕竟在靺鞨人的观念里,没有中原人的仁义礼智信束缚,对反叛这种事接受度很高。 贺从龙也没有哄骗他们,若是此事能成,这群人加入奉国后的确不再是奴隶了。 毕竟奉国没有奴隶,只有民。 至于你们为什么是第九等民爵? 这事你当初也没问啊! 眼看着六百名如狼似虎般的索伦勇士,将自己的亲兵挨个砍杀,度地稽面上终于露出了慌乱之色: “贺三春,汝区区一罪徒,是我提拔了你,你竟要反我?” 贺从龙一刀将一名拦路的靺鞨士卒截成两半,大笑道:“我本就是奉将,何谓反乎?” “你说什么?你是奉将!”度地稽瞪大眼睛。 “我乃奉军右路军统帅贺从龙,只怪你这厮有眼无珠,竟敢把敌军大将放在自己身旁!” 贺从龙冷笑着打马上前:“度地稽,狗贼!拿命来!” 第303章 小孩子才单挑! **之骑在白马上,心脏跳得很快,所带来的强忍着不适。 他从小体弱,明明是奉军地位最高的将领,却是既不善于骑马,也不能射箭。 就连普通的弓箭,**之也不能拉开。 如今一路奔波数百里驰援,若不是靠强大的意志力强撑着,身体早就到了极限。 好在手下护国军老兵组成的白袍军足够悍勇,一路护卫着**之,没有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白袍军如同一支锋利的手术刀般,精准地插入靺鞨军腹部,向着度地稽的大纛直扑而去。 眼看着还有不到几百米的距离,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怒喝声:“来者何人?” **之抬头看去,却见两名威武不凡、身形魁梧的靺鞨将领,反握着长刀、长斧,拦在众人身前。 身后跟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靺鞨骑兵,杀气腾腾。 **之没有回话,身旁的亲兵大声道:“大庆奉国辽阳总兵,**之在此!” 黑水靺鞨是一群野蛮的游牧民集合体,能流利说出夏语叫阵之人,必然是靺鞨军中地位崇高之人。 此二人正是余兀儿部首领,是一对兄弟。 乃是黑水靺鞨军中,除度地稽外的第二、第三勇士。 “小小奉将,安敢造次?!我二人来战你!” “我乃余兀儿部首领,兀术空!” “我乃余兀儿部勇士,兀术统!” **之看了两人一眼,也不搭话,拉着缰绳纵马直冲而来。 两人见对方如此轻视自己,顿时大怒,操起手中武器迎面而上。 他们本以为**之要来斗将,却看到一众白袍骑士一拥而上,冷哼一声: “庆人果真贪生怕死,饶是你们一起上,我兄弟二人也不惧!” 冲锋之际,两人突然看到,**之身后数百骑,同时撩起了身后的白色披风。 腰间亮出一把把手弩,齐齐端起,弩矢的尖端闪放着锐利寒光。 两人瞳孔骤然收缩,语塞道:“你!” 嗖嗖嗖—— 话音未落,数百弩矢倾泻而出,两个‘刺猬’连带着座下战马哼都没哼一声,倒头就睡。 两个扎满了弩矢的尸体在身侧倒下,**之斜视了一眼,随即驾马远去。 还单挑?当小孩子过家家呢?! 这些手弩是李彻荡平芒砀山后,从太子拿得到的新手大礼包,一直陪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勋。 直到更方便快捷、威力更大的火器登上了舞台,这些手弩也退居了二线。 李彻知道**之不擅武艺,便把这些手弩送给了他,让他组建亲卫队以保护安全。 射杀了两个拦路虎后,**之并未停留,而是仰仗着手弩之威,继续向大纛处冲击。 路上的靺鞨士兵阵型被杀穿,已有了溃败之势,完全不能阻挡。 硬生生被**之打穿,竟是一口气杀到了中军。 **之远远看到,大纛之下已然陷入了混战。 一伙人是典型的靺鞨人装束,和另一伙带着狍子帽,打扮奇异的蛮人杀得火热。 大纛最下方,身穿铠甲的度地稽,正手持一把长枪,和两个壮汉厮杀得难解难分。 **之看清了其中一名壮汉的面容,终于惊诧出声:“贺将军?你没死?!” 贺从龙接住度地稽的一枪,回头向后看去,顿时大喜:“老陈,你终于来了!” **之点了点头,冰块一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贺从龙强忍着浑身的酸痛,大喊道:“平之助我,这蛮子王好大的力气!” 那度地稽不愧是黑水靺鞨第一勇士,饶是贺从龙和吉泰罕两人一起战他,竟也拿他不下。 反倒是被他那一身蛮力打得连连后退,刀法大乱。 度地稽看到白袍骑兵已然杀到了中军,自己身旁的亲卫却是越来越少,顿时面露绝望之色。 往日他凭借着一身武勇,向来都是带着亲兵直取敌方将领,斩首而归。 如今两极反转,自己竟有被人斩首的那一天。 看着面前挥舞着狼牙棒,满头大汗的吉泰罕,度地稽不甘道:“索伦部为何反叛?庆人给了你们何等好处?” 吉泰罕手中狼牙棒从上而下,带着磅礴之势砸下,闷声道: “贺将军允诺,让我们索伦部吃饱饭,且不让我们做奴隶!” “吃饱饭?!”度地稽声嘶力竭地喊道,“不可能!他在骗你们!” “如今冰天雪地,哪有人能吃饱饭,不过是在雪地里刨食,饿不死就成!” “我不信!我不信他奉国人人都能吃饱饭!” “井底之蛙,焉知我奉国之富庶?”贺从龙冷笑一声,只觉得夏虫不可语冰。 “莫要和他多说!”**之已经率军杀到,“贺将军,那位壮士,暂且远离此僚!” 贺从龙闻言和吉泰罕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抡起手中武器,狠狠向度地稽砸去。 度地稽手足无措,只能横枪抵挡,却被这巨力打得后退了好几步。 趁此机会,贺从龙和度地稽早已飞快退去。 **之一抬手,数百把手弩齐齐对准度地稽。 度地稽抬头看去,顿时心中大骇,连忙道:“等一等,我们可以谈一谈!” “我愿带黑水靺鞨协助奉军,我们结为盟友,帮你们攻打高丽!” **之双目冷然,毫无感情。 度地稽双目血红:“不不不!我愿意加入奉国,向奉王称臣!” “奴隶,奴隶呢?我愿当奉王的奴隶,只求你们留我一条姓......” 话音未落,**之已经落下了手臂。 数百支弩矢带着破空之声,将他未说完的话堵死。 “命!” 度地稽直愣愣地倒在地上,眼中的不甘涣散而去,只余下一片空洞。 “呼......”贺从龙擦了擦头顶的汗水,“总算是拿下了,这厮有把子力气。” **之让白袍军肃清度地稽的亲兵,自己则翻身下马来到贺从龙身旁: “斥候说你力竭战死在木底城下,我以为你已经牺牲了呢。” 贺从龙笑道:“哪个王八蛋说的,没看清就乱报,回去我非得扇他两个大嘴巴。” **之见他能说能笑,还能开玩笑,也松了口气,欣慰道:“没事就好,不枉我跑一趟。” 贺从龙知道**之一路从辽阳城急行军来此,不由得面露感动之色。 “好了,先把度地稽的大纛砍了,此间战事也该有个了断了。”**之拍了拍贺从龙的肩膀。 贺从龙摇了摇头,认真道:“我不能砍,这夺旗之功应是你的。” **之无奈地笑了笑,也不再推脱。 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把佩刀,用尽浑身力气向大纛砍去。 却见木渣飞溅,那刀刃只深入大纛旗杆少许,便不得存进。 **之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尴尬之色。 扑哧—— 一旁的贺从龙没忍住,笑出了声。 感觉到一旁幽怨而冰冷的目光,他连忙板起了脸,怒目一旁的吉泰罕:“你笑什么,谁还没有个失手的时候?” 吉泰罕:??? 第304章 将军,你没死啊?! 吉泰罕显然还没习惯奉军内部开玩笑的氛围,一头雾水。 另一旁,**之已经奋力拔出了刀,再次用力挥砍而下。 大纛终于承受不住,发出‘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响动,轰然倒塌,溅起一地雪花。 战场瞬间寂静了一刻,所有人都望向此处。 数万人的战场,其规模何等庞大,不可能所有人都能清楚看到主将的处境。 大纛的作用便是标识主将的位置和状态,大纛一倒,意味着主将阵亡。 下一秒,奉军发出振奋的喊叫声,更加拼命地奋勇杀敌。 而反观靺鞨军,在出现短暂的茫然过后,恐惧开始蔓延开来。 黑水靺鞨虽然野蛮悍勇,但他们的奴隶制也导致奴性深入每个人骨髓,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度地稽在时,他们是一群保存着兽性的勇士,度地稽一声令下,他们就能上刀山下火海。 度地稽一死,这群野兽顿时失去了依靠,变成了惊恐的家养之犬,只知道夹着尾巴乱跑。 木底城门大开,一万余守军倾巢而出,便成了压倒黑水靺鞨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数靺鞨骑兵丢盔弃甲,甚至丢掉了手中的武器,只为了跑得更快一些。 而更多的人则是被围剿、灭杀,或是翻身下马蜷缩在地上,哀声乞降。 贺从龙三人斩断了大纛后,便一直占据着主阵的位置,没再离开。 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剩下的事情便是扩大战果。 **之将身上的白色披风撕下一块,亲手帮贺从龙包扎伤口。 一旁的吉泰罕紧握着狼牙棒,看着身旁不断聚集而来的奉军,心中有些紧张。 虽说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吉泰罕和索伦部的人都认可了贺从龙,相信他是一个说一不二的汉子。 但毕竟事关索伦部生死存亡,便是奉军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反悔,放在索伦部头上也是灭顶之灾。 贺从龙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将他拉到身旁,向**之道:“老陈,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我刚认下的兄弟,索伦部的首领,你能再次见到我,全靠他们的帮忙。” “索伦部之前被度地稽胁迫,如今想加入咱们奉国,替殿下效力。” **之打量了吉泰罕一眼,轻轻点头:“既然入了奉军,便是亲兄弟,多谢贵部对我奉军的帮助。” “奉军不论出身,便是蛮族也能当将领,你不必担忧。” 吉泰罕虽然听不懂**之的话,但能从说话的语气中感受到善意,连忙涨红着脸生疏地抱拳行礼。 贺从龙也揽过他的肩膀,安慰道:“这木底城中就有个藩将,等下介绍你们认识。” “放宽心,你们索伦部有功,必然都是一等民爵。你武艺不俗,又有统兵之才,到了奉国必然能独领一军。” 吉泰罕连连点头,心中安定了不少。 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边话音刚落,耶律和和解全从木底城的方向一路跑来。 看到贺从龙后,两人同时瞪大眼睛。 “将军,你没死啊?!”耶律和失态道。 贺从龙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干什么,盼着我死,急着当主将啊?” 耶律和摇了摇头,随即眼眶微红:“当时看您深陷重围,我以为......” 随即轰然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关闭城门的命令是我下的,那时我不知您还活着,请将军责罚。” 此言一出,**之和解全都默默地退到一边,没有随便开口劝阻。 事实上,耶律和是有错的。 主将断后,副将带兵撤退,无论情况如何,这都触发了军规。 而且主将还未死,副将便下令关闭城门,这更是犯了忌讳。 若是贺从龙心中记恨,甚至怀疑耶律和是暗中谋害,当场斩了他都不算什么。 **之和解全毕竟是外人,这个时候的确不好出言相劝。 贺从龙看了耶律和一眼,沉默片刻,突然怒道: “给本将滚起来!殿下都不让人跪,你小子还敢跪我,找不痛快是吧?!” 耶律和闻言,讪讪起身。 “撤退的命令是我下的,关门的命令也是我准许的,你依令行事,何罪之有?” 耶律和小声道:“这撤退的命令是您下的没错,可关门......” 贺从龙高声打断:“我话还没说完,你竟敢插话!” 耶律和不再做声了。 “要是你不按照命令行事,我才会斩你头呢。”贺从龙摆了摆手,“你当机立断,城又守得井井有条,有功无罪,莫要在此做小女儿态。” “喏。”耶律和面露感激之色,红着眼睛拱手道。 他忽然想起因为自己兵败,而被耶律大贺斩首的家人,只觉得有些悲哀的荒谬感。 那耶律大贺是同族,还是远亲,却为了安稳军心,拿自己家人祭旗。 而奉军呢?原本是死敌,可奉王不仅丝毫不在意自己降将身份,委以重任。 就连同僚之间,都毫无芥蒂,甚至愿意生死相托。 此间差距和格局,真是完全不能对比。 怪不得看似强大的契丹,却被初出茅庐的奉军打得连连败退。 两者之间,差的根本不是先进的火器和精良的铠甲。 而是人心。 第305章 占据辽宁全境! 近十万人的战场,过了足足三个时辰,才逐渐安静下来。 **之下令停止追击,开始清扫战场。 其他人则回到了木底城中,在城中府衙碰头。 那府衙也是倒霉,由于离城门有些近,奉军攻城时被一炮砸中,头顶多了个大窟窿。 虽被堵上,但还有些漏风。 但就在这漏风的府衙中,可谓是将星璀璨。 贺从龙为主军,坐在上位。 **之为客军,坐在侧位。 下方耶律和、解全、吉泰罕等人两侧排开。 贺从龙看向军中司马,问道:“情况如何?” 司马连忙回道:“我军伤亡不多,算上来自辽阳的援军,不过一千余人,尸骸已经好生收拢。” “斩敌两万余,降兵一万五千余,其余则已经溃逃。” 贺从龙轻轻点头:“敌人尸体好生处理,按照奉军条例,该掩埋掩埋,该焚烧焚烧,莫要引起军中瘟疫。” “至于将士们的尸体......找东西收敛好,我要带他们回家。” “喏。” “降兵一万多,可不是个小数目。”贺从龙看向**之,“平之,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众将闻言,皆是看向**之,眼神中有些紧张。 谁不知道**之是奉军内有名的杀神,辽阳城下坑杀一万多名契丹俘虏。 现在那片土地上,杂草还比其他地方高出好几寸呢。 **之想了想,沉声道:“一万多俘虏,算上城中的高丽俘虏,也有两万多人了。” “留在这里不妥,还要分给他们军粮,还要派人手看守。” “这样吧,我派些人押送,将他们分批送回辽阳城,这样前线的粮草压力还能小一些。” 贺从龙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几人又商议了一下后续事宜,门外忽然传来军士的报告声: “报,有斥候从城外而来,自称奉王命而来。” 贺从龙激动起身,**之也目光灼灼地看去。 “快传!” “喏!” 不多时,一名披着雪白皮甲的斥候风尘仆仆而来。 “参见贺将军,参见陈总兵。” “你是斥候营的?可曾验明正身?”贺从龙严肃地盘问道。 一旁有人答道:“已让军中斥候核验,确实是斥候营的兄弟。” “好。”贺从龙喜笑颜开,态度变得柔和起来,“快喝杯热水,暖和一下身子。” 斥候直起身子,拱手道:“不急喝水,殿下听闻木底城被困,派属下来传令。只是靺鞨人围城,属下未能找到机会入城。” 不是所有人都有解全的身手,能绕过靺鞨骑兵的巡视,跑到木底城下。 这位斥候早就到了木底城,却是没找到机会入城,硬是在城外待了几天几夜,脸上、手上都是冻疮。 “无妨,殿下可是有命令?” 斥候点头道:“来之前,殿下嘱咐过我,木底城之围看似凶险,实则无虞。” “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必然能解。” “只是没想到陈总兵来得这么快,短短七天便将靺鞨大军杀得败退。” 在李彻原来的想法是效仿‘围魏救赵’之计,迅速拿下高丽国都,借此逼迫靺鞨大军。 若是靺鞨人顾及高丽安危,便会想办法救援,木底城便安全了。 即便他们不顾及高丽安危,只要奉军拿下柳京的速度够快,也能让其心生胆怯退去。 只是没想到,**之如此果决,竟是如此迅速地帮木底城解了围。 听到斥候的话,**之面露异色。 贺从龙也感叹道:“不愧是殿下,真是料敌如神啊。” 两人显然是误会了,以为李彻竟然能未卜先知,连**之会果断出击解围都猜到了。 “那殿下可有军令带给我?”贺从龙又问道,“我们右路军下一步如何行事?” 斥候面露尴尬之色:“殿下以为您已经战死,还差点晕厥过去。所以命令不是传给您的,是传给耶律将军的。” 耶律和无奈道:“如今贺将军安全归来,你直说无妨。” 斥候点了点头,开口道:“殿下只让属下带来四个字......” “便宜行事!” “哈哈哈哈哈!”贺从龙爽朗一笑,“便宜行事,好一个便宜行事,当今天下诸位藩王,唯有殿下有此胸襟!” 身为将领,最怕的不是敌人太强,而是自己的后方不稳。 君主既要让手下将领打胜仗,又给人家上紧箍咒,恨不得事事都要亲自微操。 而李彻则完全不同,将军队交给将领后,就完全放权。 除了战略上的重大决策外,将领有很大的自我发挥空间。 贺从龙又问了斥候几个问题,得知李彻现在已经派兵攻打柳京。 他思忖了片刻,看向**之:“平之怎么想的?我们是固守后方,还是......” **之面露笑容:“固守后方?如今的后方还有什么可守的?贺将军看似在询问我,实则心里早有了主意吧?” “哈哈哈!知我者,平之也!”贺从龙再度道,“如此,我们修整一天,明日便率军南下,助殿下一臂之力!” **之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是你。” “你这是......” “我乃辽阳太守兼**兵,职责是镇守辽阳,防备契丹南下。未经王命私自率兵前来,已经是越权之举了。” “这你放心。”贺从龙宽慰道,“殿下英明,断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殿下不在意,但我们当臣子的有分寸。”**之严肃道,“而且我还要负责后方粮道安全,还要警惕靺鞨溃军,实是不能和你同行了。” “这样吧,我借给你两千五百白袍军,再分你五千蛮兵,与你一同支援殿下。” 贺从龙也没有拒绝,只是问道:“那你呢,回辽阳城?” **之摇了摇头:“不,还不是回去的时候,我准备北上一趟。” 他凝了凝神,眼眸中满是冰冷之意。 “靺鞨人过了几天好日子,竟又敢来犯,若不给他们些教训,他们还以为奉军是吃素的呢。” **之站起身,看向身后的简易舆图,突然伸出手,在地图上画了一条不规则的线。 “我曾看见殿下的舆图,上面就画了这么一条线,辽河以西殿下称为辽西,辽河以东称为辽东。” “这条线包括着辽东和辽西之地,那这片疆土应该叫做什么呢?” 贺从龙听不懂**之的意思,面露茫然之色。 若是李彻在这里,肯定能答出这个问题。 那条歪歪扭扭的线,其实就是他记忆之中,辽宁省和吉林省的分界线。 线条以下的土地,便是前世的辽宁省。 **之笑了笑:“我就率军打到这里吧,这条线之下的土地,将全部纳入奉国疆土,此地再无蛮族!” 而连李彻自己都没想到,奉军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要占领辽宁省全境! 第306章 三炮打散高丽王勇气 翌日清晨。 贺从龙带着修整了一日的右路军,从木底城再次出发,追随李彻的脚步向南而行。 木底城则留给了**之,让白袍军帮忙把守。 城门口那一战,贺从龙身旁的亲卫全灭,无一幸免。 主帅身旁岂能无人护卫,本来**之想把自己的亲卫分一半给贺从龙,但被他拒绝了。 身旁没有亲卫,贺从龙就让索伦部那六百名勇士,暂时充当亲卫。 以这六百人的单兵素质,便是和殿下的亲卫军比起来都不遑多让。 贺从龙没完全学会李彻身上其他的本领,但容人之量这一块却是学得差不多了。 索伦部虽是蛮族,但却异常忠勇,值得自己信任。 算上在靺鞨军收的奴隶,和**之支援的军队,勉强凑够了三万人,向柳京方向急行军。 此时,距离奉军开始东征还未足一个月,高丽北部国土已经沦丧大半。 高丽即将亡国的消息不胫而走,无数偏僻的村庄中,高丽百姓皆是惶恐不安。 两国交战已久,每次都是生灵涂炭。 其实前朝几个皇帝,甚至是暴君炀帝对高丽百姓都还好。 肯定不能说是秋毫无犯,但也没出现过什么大规模的屠杀行为。 反倒是高丽自己的将领,祸害百姓的手段更残忍。 从百姓手中抢夺粮食都算是小事,奸淫掳掠之事更是屡见不鲜。 这就导致高丽百姓们杯弓蛇影,纷纷舍弃家业,背井离乡逃进深山。 也有人反其道而行之,拖家带口来到奉军控制的城池下,向奉军投降。 别管这些人是真的聪明,还是有运气,此时加入奉国绝对是最好的机会。 李彻早就下过令,对高丽百姓不得侵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要提供适当的帮助。 毕竟他对高丽这片土地的兴趣不大,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这片土地上的劳动力。 于是,各地奉军开始疯狂地吸纳来自高丽的人口,奉国的人口迎来了最大的上升期。 。。。。。。 高丽国都,柳京。 奉王亲自率军兵临城下,文载尹作为使臣前往奉军大营,最终也只带回了一个冰冷的答案: 投降,或死战! 文载尹怀揣着沉甸甸的无奈回到王京,只能寄希望于高丽王振作精神,组织军民抵抗。 哪怕是战至最后一人,也好过拱手让出祖宗基业。 然而,当他踏入皇宫的刹那,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如坠冰窟。 此刻的皇宫一片乱象,无数宫女太监跑来跑去,身穿甲胄的卫兵没有执勤,反而在大箱小箱地搬着东西。 文载尹皱了皱眉,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向李洧佑的寝宫而去。 寝宫大门敞开着,他一眼就看到李洧佑穿着便服,正指挥着几个太监打包金银珠宝。 “陛下!” 文载尹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带着一丝颤抖。 李洧佑抬起头,看到文载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随即又强作镇定:“文卿回来了?朕......朕正在整理一些重要的物品。” “重要的物品?”文载尹苦笑一声,指着宫外,“陛下,奉军已兵临城下,您现在整理的,难道比江山社稷还重要吗?” 高丽王脸色一变,支吾道:“朕......朕只是想暂时避一避,等奉军退了再回来。” “避一避?”文载尹怒火中烧,“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岂能临阵脱逃?百姓将如何看待您?史书将如何记载您?” “更何况,南边已被贼军所占,除了这座王都,您还能去哪里?” “您已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了,陛下!” 高丽王被他逼问得哑口无言,颓然坐在座位上,喃喃道: “朕又能如何?奉军势大,我军根本不是对手。与其白白牺牲,不如保存实力,以图东山再起。” 文载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走到李洧佑面前,沉声道: “陛下,亡国之君,即便苟活于世,又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与其背负骂名,不如战死沙场,留得一世英名!”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臣知道您害怕,但身为人君,有些责任是必须承担的。” “臣恳请陛下留下,与臣一同死守王都,与将士们一同抗击敌寇!” 李洧佑沉默了许久,眼神中挣扎不定。 文载尹的话如同重锤一般敲击着他的心房,让他羞愧难当,却又无可奈何。 “文卿,你出使归来,朕还没有问你。奉王那边......怎么说?” 文载尹失望摇了摇头:“您还在期望什么呢?奉王乃是当世枭雄,对我高丽垂涎已久,怎可能轻易退兵。” “他只给您两个选择,要么带领全体臣民出城受辱投降;要么明日一早,奉军发起总攻。” “陛下要想清楚,您若是投降,百姓百官尚能得以保全。唯独您这位曾经的高丽王,是绝不可能留在柳京的,那位奉王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寝宫陷入短暂的沉默。 李洧佑坐在位置上,十指死死握着椅子把手,指骨微微发白。 终于,他长叹一声,缓缓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爱卿所言甚是,朕身为高丽王,岂能临阵脱逃?传令下去,召集所有将士,准备死守王都!” 文载尹心中一喜,连忙躬身行礼:“臣定当竭尽全力!”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从城外传来。 这一声炮响宛若晴天霹雳,李洧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几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李洧佑刚刚鼓起的勇气,被三炮打散。 他指着宫外,声音颤抖着说道:“奉军......奉军攻城......” 第307章 抱歉,文卿,朕还不想死 “文爱卿,怎么回事,你刚刚不是说奉军明日才会攻城吗?” 文载尹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奉军会提前攻城,更没想到这炮声会来得如此突然。 片刻后,文载尹恍然大悟。 刚刚奉王之所以表现得那么义正严词,堂堂正正,不过是给自己的障眼法。 他早就做好了攻城准备,哄骗自己就是为了打高丽一个措手不及。 文载尹没觉得愤怒,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堂堂奉王,却也会用这等诡计,他就不怕传出去惹人嗤笑吗? 只是过了一瞬,文载尹心中的笑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李洧佑惊恐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人家的王爷为了增加些许胜算,不惜污了自己的名声。 如此不拘小节,不择手段,完全称得上是一名雄主。 可自己的陛下呢? 只是听了几声炮响,就被吓得瘫坐在椅子上,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想当年,陛下也是意气风发的王者,是被大家赞为百年难遇的明君。 如今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岁月,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得胆怯吗? 李洧佑瘫坐在龙椅上,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文载尹怒其不争,一把将他拉起:“陛下,清醒一点吧!城还在,我们还没有输!” “此刻陛下应该披上铠甲,亲自上城墙督战,将士们看到您的身影,必然会全力以赴,以死报国!” “逃避不是办法,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李洧佑被晃得回过神来,眼中迷茫之色渐退。 他猛然起身,像是看向救命稻草般哀求道:“文卿说得对,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我们该如何做,朕都听你的!” 文载尹看向门外,沉稳道:“我先去城墙组织士兵守城,陛下穿戴好盔甲后,再来和我会合。” “城中粮草丰裕,只要能扛过前几天的猛攻,奉军远道而来,必然显露疲态。” “到那时,天气更寒,粮草运输困难,他们只能退兵,王都之围解矣。” 即便是火烧眉毛了,文载尹依然条理清晰。 李洧佑闻言也镇定了一些:“好好好!文卿先行,朕随后便到。” 情况紧急,文载尹也来不及多说,行了一礼后持剑匆匆而走。 到了门口,他突然站住脚步,目光复杂地看向李洧佑:“陛下,您一定会来的,是吧?” 李洧佑目光一闪,正色道:“朕一言九鼎,如此大事岂能戏言?” 文载尹微微松了口气,再次拱手,消失在皇宫尽头。 看到文载尹的背影消失,李洧佑回过神来,唤来近侍:“快,召集禁卫军,将皇子们带到此处。” “陛下,您这是要?”近侍错愕道。 “少废话!”李洧佑一巴掌狠狠打了过去,“再晚一些便来不及了!”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近侍匆匆离去,李洧佑颓然坐在椅子上。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抱歉,文卿。 朕还不想死。 。。。。。。 凛冬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无情地抽打着柳京的城墙。 城头上,高丽守军瑟瑟发抖,恐惧地望着城外黑压压的奉军阵列。 轰!轰!轰! 几十门奉军火炮怒吼着,喷吐出炽热的钢铁洪流,狠狠地砸向柳京的城墙。 城墙在炮火的轰击下颤抖着,碎石和尘土漫天飞舞,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城头上,守军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在地,惨叫声和哀嚎声此起彼伏。 一些士兵被炸得血肉模糊,残肢断臂散落在城墙上,宛若人间地狱一般。 奉军就在弓箭射程外列阵,一双双跃跃欲试的眼神齐射城头。 攻城之前,王三春等人还为谁打主攻而争论不休。 按照惯例,攻城要围三缺一。 一面放开,诱使孤立之敌突围,也是给他们留一条退路,免得他们狗急跳墙。 而另外三面,也会分成主攻和佯攻。 但李彻的回答干脆明了: 此战没有佯攻,也没有什么围三缺一,所有人全是主攻! 先拿火炮开路,随后全部兵力压上,猛攻一面城墙,一战定乾坤! 此举虽然违背兵法常识,但却足够振奋人心。 所有士卒心里卯着一股劲,哪怕站在寒冷的雪地中,心中却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看向柳京的眼神,像是一群饿了十几天的野狼,看到了一块肥肉。 炮火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城墙已经被炸得千疮百孔,多处出现巨大的缺口。 李彻看向陈规,轻轻点了点头。 后者会意,下达了停止炮击的命令。 火炮响声,战场陷入了寂静,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肃杀之气。 锵—— 佩剑出鞘的声音响起,众将士齐齐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李彻手握佩剑,微微眯着眼睛。 太阳已经开始西落,阳光背对着奉军,直射守军的眼睛。 天时地利与人和,尽在自己之手。 是时候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暴喝出声:“攻城!” 李彻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数十架云梯和攻城塔,在辅兵的推动下,缓缓地向城墙推进。 文载尹手持利剑,看向身后的满眼恐惧的高丽士兵,鼓励道:“将士们!陛下将亲临战场,与我等并肩作战!” “为了高丽的荣耀,为了我们的家园,死战!死战!” 他身边的士兵们原本已经斗志涣散,但当听到‘陛下亲临’四个字,心中还是泛起了一丝希望。 他们知道,国君亲临战场,意味着决一死战,没有退路。 毕竟背后就是他们的家,他们退无可退! 几百米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在攻城塔和盾牌的掩护下,奉军很快便贴近了城墙。 云梯上,奉军士兵顶着城头守军的箭雨和滚木礌石,奋力向上攀爬。 攻城塔上的士兵则利用塔楼的高度优势,居高临下地向城头守军射击,掩护着云梯上的战友。 城墙下,奉军的先锋部队已经爬上城墙的缝隙,如潮水般涌入城内。 他们身披厚重的铠甲,手持锋利的钢刀,呐喊着冲向惊慌失措的高丽守军。 激烈的巷战在城内的大街小巷展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和娴熟的战斗技巧,奉军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王三春、赢布、解安等人身先士卒,亲自带兵登上城池,奉军士气高涨不下。 反观高丽军,本就被火炮轰得损失惨重,还未脱离对炮火洗地的恐惧。 惨烈的肉搏战便随之而来,只打得高丽军节节败退,叫苦不迭。 “丞相,陛下在哪啊!”一名守将浑身浴血,看向身后的文载尹,凄厉道,“陛下再不来,兄弟们要顶不住了。” 文载尹没有回话,只是死死看着城墙后面的道路,嘴唇不停颤抖。 “会来的,陛下他会来的。” “他和我说好的,一定会来的!” 第308章 君子生于小国,非君子之过也 直到最后,文载尹到底还是没能等到他的陛下。 当奉军占领了大部分城墙后,李彻命令最精锐的亲卫军出击。 自己也在胡强的保护下,亲自带兵经过早已崩塌的城门,杀入了城中。 高丽守军看到奉王大纛进入城中,心理防线顿时崩溃,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这稻草......未免太重了些。 随着奉军喊出‘投降不杀’的口号,绝望的高丽士兵完全失去了抵抗意志,纷纷跪倒在地乞求投降。 也有想要负隅顽抗之人,无需高丽士兵上前斩杀,神机营自会列队上前,乱枪打死。 李彻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来到城墙之上。 刚一上城墙,他便听到一阵哀嚎声:“殿下,殿下,我是金时庆啊!” 李彻停住脚步,却见几名奉军士兵押着一名被捆绑的高丽将领走了过来。 看到李彻走来,金时庆面露讨好之色。 “是我啊,年初在安东城下,我们交过手。后来您遣使来谈,也是我接待的。” 李彻这才想起此人,据说是高丽王亲信,由于深受李洧佑信任而军权在握。 实际上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草包,自己救援杨忠嗣的桓国军时,高丽军的统帅就是他。 “是你啊,唤本王何事?”李彻问道。 “殿下,我愿降!”金时庆连忙说道,“高丽全国一半的军队都听我指挥,我愿帮您约束他们,让他们全部加入奉军,为您效力。” 李彻闻言,差点笑出声,看向周围的将领们,手指隔空点了点金时庆: “金时庆啊,金时庆。你睁开眼睛看看,本王麾下将星如云,便是随便找一个校尉出来,都比你强。” “也就李洧佑那个蠢货会用你这个蠢货,两个蠢货凑在一起,高丽焉能不亡?” “怎么,你祸害完李洧佑,又准备祸害本王了?” 众将闻言,皆是大笑出声。 金时庆则是面露尴尬之色,羞恼不已。 “殿下,便是您不用我,看我主动投降的份上,还请饶我一命。”金时庆拱了拱身体,求饶道,“这绳子系得太紧,再松一些吧。” 李彻凑了过去,面带微笑:“无妨,深呼吸,等一下就不紧了。” 说罢,面色一变:“来人,将这不忠不义、无勇无智之徒,拉下去砍了!” “殿下!为何啊!这是为何啊!”金时庆大惊失色,连连挣扎,却被几名士卒死死摁住。 李彻身后的秋白上前一步耳语道:“殿下,这厮死则死矣。可他是金义焕的兄长,您不是一直想收服金义焕吗?” “斩了他,怕是收服金义焕就更加困难了。” 李彻皱了皱眉,伸手阻止:“慢着!” 几名士卒停手向他看去。 那金时庆早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李彻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罢了,先押下去吧。” “喏!” 李彻带人继续在城墙上巡视,两名甲士押着一个狼狈不堪的文人走了过来。 李彻缓缓停住了脚步,挥了挥手。 两名士兵松开了手。 李彻温和一笑,拱手道:“文先生,别来无恙啊。” 文载尹面如死灰,只是抬头看了李彻一眼,没有说话。 李彻也不在意,只是看着硝烟弥漫的战场,缓缓吐了口气。 思忖一瞬后,他开口道:“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本王也是不得已而用之。” “高丽和奉国并无生死之仇,实乃国家之争。别的本王不敢保证,但奉军东进之后,对高丽百姓绝对是秋毫无犯。” “文先生也是君子,何故对本王无礼?” 文载尹沙哑道:“奉王哄骗我明日攻城,转头便率军直抵城下,这也是君子所为吗?” “哈哈哈。”李彻笑了笑,“兵者不详乃是道家的看法,兵家也有一句话,文先生没哟听过吗?” 文载尹露出疑惑的目光,他擅长内政,完全不通兵事。 李彻缓缓道来:“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如何得胜不过是手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此刻本王站在柳京的城墙上,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于哄骗什么的,文先生,那种事情真的重要吗?” 文载尹苦笑一声,拱手道:“受教了。” “国家灭亡,文某心如死灰,还请殿下给个痛快吧!” 李彻看着他,摇了摇头:“文先生为何执意寻死?” 文载尹看向他,木然道:“难道殿下认为我会为了活命,就背叛主君,为您效力?” “在殿下眼中,我文某就是此等贪生怕死的小人吗?” 虽然从未出过高丽国,但文载尹学的是儒学,以华夏儒家先贤为信仰。 不仅如此,文载尹读的是真正的原版圣贤书,没有那些所谓的大儒曲解含义,他反倒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儒生。 对于一个真正的儒生,说他卖国求荣、贪生怕死乃是最大的侮辱。 李彻浅笑着看向文载尹,摇了摇头:“此言差矣,若文先生真是贪生怕死的小人,本王根本就不会出言挽留。” 文载尹闻言,面色稍缓。 随后便听到李彻继续道:“死有何难,三尺白绫,一寸短匕,便可轻松离去。” “相比之下,活着才是难事。高丽刚定,本王对这片土地还不熟悉,更别提如何安抚百姓、整顿民生了。” “文先生乃国相,难道要对这一国百姓弃之不顾吗?” 文载尹面露凄然之色,随即还是摇头道:“奉王宅心仁厚,自会善待本国百姓。” “国已亡,祖宗基业尽毁。我已经不是高丽国相,更无颜面对百姓,怕是帮不了您。” 李彻面露不屑之色:“我以为文先生乃是通达之人,却不想也如此短视。” “李氏高丽已亡,此事无法改变,可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仍在,高丽百万黎民尚存。” “在文先生眼中,这一家一姓王朝的兴亡,比全国百姓还要重要吗?” 见文载尹面露纠结之色,李彻又柔声劝道: “我看重先生的才能,敬佩先生的品德,欲将保境安民之重任交于先生,先生为什么要拒绝呢?” “高丽亡国,乃是因为李洧佑目光短视、用人不贤,非先生之过错。” 李彻拱了拱手,正色道: “圣人有言:君子生于小国,非君子之过也。” 第309章 台词该更新一下了(求好评!求金币!) 听到李彻的夸赞,文载尹没有丝毫骄矜之色。 他是个有心中有坚守的儒士。 这种人往往心思坚定且偏执,绝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动摇。 而他越是坚贞不屈,李彻越是心里长草一般,想把他收为己用。 李彻总算能感受到,曹老板当年面对关羽时,那种爱而不得的刻骨铭心感了。 眼见文载尹软硬不吃,李彻只能叹了声气,刚准备让人将他好生关押起来。 这时,率骑兵占领高丽王宫的越云匆匆而来。 “殿下!末将在王宫搜了个遍,并未找到高丽王。” “宫中只剩下太监、宫女,还有他的王后、嫔妃都未曾带走,一众王子却全部失踪。” 越云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将一个包裹拿上来。 士兵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华丽的龙袍,以及一些金银珠宝。 越云也一旁说道:“根据宫中宿卫供述,高丽王从西城门逃窜,携带了大量金银珠宝。” “这些东西都是从高丽王逃跑的马车上掉出来的,被我们的将士捡到了。” 李彻看向那包裹,戏谑道:“还敢穿龙袍,如此僭越,高丽被灭国也不冤。” 他转身看向文载尹,开口道:“李洧佑舍弃了城池,舍弃了百姓,却唯独带走了这些身外之物。这样的君主,值得你为他效忠吗?” 文载尹看着包裹里的龙袍和珠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不敢相信,李洧佑竟然真的舍弃了王都,舍弃了百姓,独自逃命去了。 他一直坚信,李洧佑会与他一同死守王都,保住最后的王者尊严,落得一个体体面面的下场。 哪怕到现在,文载尹心中仍带着一丝幻想,李洧佑或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才没能赶到。 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他的信念崩塌了。 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所守护的,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文载尹颓然地呆愣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他闭上眼睛,任凭泪水无声地滑落。 李彻摇了摇头,看向越云:“带骑兵速去追捕,将李洧佑带到我面前,死活不论!” “是!”越云拱手应和,转身欲走。 “等一下,等一下。”身旁传来一道若隐若现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文载尹咬紧牙关,费力支起佝偻的腰杆:“殿下,文某愿降。” “哦?”李彻眼中精光一闪。 “只求殿下饶过李洧佑一命,他虽不仁不义,不配为王,但毕竟曾是我主。” “君臣一场,文某实不愿看到他被刀剑加身,还望殿下将他擒到大庆帝都,任由皇帝陛下发落。” 李彻深深看了文载尹一眼,越看越喜欢。 坚韧不拔,有情有义,这文载尹简直就是‘文臣不弱’的最好佐证。 “好,本王就给你这个面子。”李彻看向越云,“去吧,抓活的回来。” “是。”越云拱手行礼,带着几名副将匆匆去了。 文载尹身体一震,老泪纵横,拜倒在地:“文某,谢过奉王厚恩。” 李彻一把将他拽住,笑着说道:“奉国不兴下跪之礼,文先生还要慢慢熟悉。” “还有,既然已经投我麾下,称呼是不是也要改一下了?” 文载尹面露苦涩,恭敬道:“臣文载尹,参加殿下。” “哈哈哈!”李彻爽朗一笑,“好好好!我得文先生,如鱼得水尔!” 一旁的秋白想尽了悲伤的事,强行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殿下啊,殿下,您这台词是不是该更新一下了? 。。。。。。 柳京西郊。 几辆马车正向着西方疯狂逃窜。 守护马车的骑兵眼中满是不甘,他们本是高丽最精锐的战士,负责保护高丽王的安全。 而如今王都沦陷,他们没出一剑,还要背上逃兵的骂名。 但骑兵们也没有办法,身为国王禁军,唯有听从王命。 “快,再快点!”李洧佑回头看向硝烟弥漫的柳京城,心脏怦怦乱跳。 再往西跑便是连绵的山区,只要能躲进大山里,就算那奉王有三头六臂,也绝不可能找到自己。 李洧佑看向身旁惊慌失措的小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按理来说,往南边跑才是最佳选择。 那朴家虽然已经起兵,但却也万万不敢造反,打的是清君侧的名义。 自己跑到那里,他们也绝对不敢杀了自己,大概率会将自己囚禁起来,当一个傀儡皇帝,至少性命无虞。 但李洧佑不甘心,既不甘心丢掉奢侈糜烂的生活,也不甘心丢掉手中的权力。 他不知道的是,一个人越是什么都不肯放弃,越是什么都把握不住。 很快,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追兵来了。 身后隆隆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击着李洧佑的心脏。 他掀开车帘,惊恐地看到远处卷起的尘土,奉军骑兵黑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快!再快!”李洧佑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车夫拼命地抽打着马匹,马儿嘶鸣着,却跑得越来越慢,仿佛也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陛下,我们......我们跑不掉了!”侍卫的声音带着绝望。 李洧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他绝望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身旁一名年轻的亲兵身上。 那亲兵身材与他相仿!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高丽王心中闪过。 “你,过来!”李洧佑指着那名亲兵,语气不容置疑。 亲兵顺从地纵马到他面前,拱手道:“陛下。” “脱下你的衣服!”李洧佑声色俱厉地命令道。 亲兵愣住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朕让你脱衣服!”高丽王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不愿?你也要背叛我?” 亲兵惨笑一声,恭声道:“我愿意,陛下。” 说罢,亲兵颤抖着脱下自己的衣服,高丽王迫不及待地换上,又将自己的华服扔给亲兵。 随后,用复杂的神色看向他:“你可知这是要替我送死?” 亲兵淡然道:“我爷爷追随您,战死于和百济的战争;我父亲接了他的职位,后死于刺客之手。” “我们一家皆是您的亲兵,皆为您而死,我自会为您尽忠,否则如何对得起家父养育之恩?” 李洧佑闻言,面生愧色,久久不能言。 但随着身后马蹄声愈响,他还是翻身上了亲兵的马,狠狠地抽了一鞭。 马儿吃痛,从岔路口狂奔而去。 “父皇!”一声声稚嫩的哭喊从马车中传来,那是被留在马车里的皇子们。 李洧佑身体一震,他甚至不敢回头,他怕看到儿子们绝望的眼神。 倒是那名亲兵穿上了李洧佑的华服,眼神狠厉地怒斥这些皇子:“住口,我才是你们父皇!” 那猩红的眼神,吓得众皇子不敢发出声音,只得无声的抽泣。 亲兵回过头,看向越来越近的奉军骑兵,猛然拍打马鞭,大喊道: “我乃高丽国王,谁敢造次!” 第310章 神捕校尉!(求好评!求金币!) 李洧佑骑着马,沿着小路一路狂奔,丝毫不敢停歇。 策马狂奔,风声呼啸,灌满他的耳朵。 李洧佑死死伏在马背上,恨不得将自己融入风中。 自己抛弃了都城,抛弃了百姓,抛弃了亲兵,甚至抛弃了自己的儿子。 但是,这些事情都不重要! 此刻,李洧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他沿着崎岖的山路狂奔,山路颠簸,荆棘丛生,战马的体力也逐渐不支,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李洧佑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往更深处跑去。 终于逃到了山顶,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连绵不绝的群山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夕阳西下,天边染成一片血红。 李洧佑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了,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他勒住马缰,让精疲力尽的马儿停下休息。 随即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平静。 然而,这份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李洧佑刚想转身离开这片视野开阔的山顶,寻找一个藏身之处。 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 “啊!”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喊,身体重重地摔落在陷阱底部。 尖锐的木桩刺破了他的衣衫,万幸的是没有伤到要害。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陷阱很深,四周都是光滑的泥土,根本无处着力。 “抓到一只肥兔子!”一个年轻的叫喊声从陷阱上方传来,带着一丝惊喜。 李洧佑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皮甲,手持弓箭的年轻猎人正探头向下看着他。 年轻人一身斥候打扮,皮甲很厚,看上去不像是普通斥候。 李洧佑顿时心生绝望。 “高丽军服?你是何人?!”年轻人厉声问道。 李洧佑双眼紧闭,沉默不语。 “马伍长,怎么回事?”身后传来同伴的叫喊声。 马忠憨厚一笑,回头道:“今儿运气不错,本想着抓只兔子给兄弟们打牙祭,没想到兔子没抓到,倒是抓了个逃兵。” 同伴笑着回道:“马伍长哪天运气差了?给咱们分到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能抓到人?” 几名斥候哈哈大笑。 自家伍长的运气无需怀疑,殿下可是亲口封的‘神捕将军’,虽然是戏言,但也有足够的含金量了。 一名同伴向下一看,接着微弱的火把光亮,看清了李洧佑的装束和模样,顿时神色严肃起来: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逃兵。” “伍长您看,此人甲胄如此精细,上面还有装饰花纹,绝非普通士卒能穿的!” 马忠心中一喜:“难不成还是个官?快快快!把他拉上来!” 众斥候心神一震,跟了马忠之后,三天两头就立个小功,赏银拿到手软。 如今又白捡了个功劳,冻僵的手脚都麻利了不少。 但李洧佑却完全不配合,对斥候们扔下来的绳子视若无物。 最终还是马忠掏出弓箭抵在他脑袋上,他才不情不愿地被拉了上来。 随后被斥候们用特殊手法,捆了个严严实实。 李洧佑当了这么多年高丽王,久居高位,气质自是截然不同。 只是站在那里,斥候们就察觉出了异样。 马忠打量了他一番,随即面带喜色:“观你这模样,怕不是高丽军中的大官吧?” “不会是个校尉吧?!” 众人闻言皆是浑身一震。 校尉?! 若是活捉了一个校尉的话,按照斥候营的规矩,赏银平分下来足够他们一年花销了。 “不对,不对。”另一名斥候摇了摇头,“观他岁数也不小了,若真是军官,怕是不会只是一个校尉。” “难不成,是个将军?” 将军?!! 众人顿时喜形于色。 将军可太值钱了,众人不仅能官升一级,赏银足够在朝阳城买一座宅院,娶上一房小妾了! 就在这时,一名正在给李洧佑搜身的斥候神色一变。 他似乎摸到了某个硬硬的东西。 倒不是什么不可言说的棒状物,而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件。 斥候用力一掏,将此物在手中摊开,瞳孔顿时疯狂地震。 这是一方玺! 上面雕刻了一条龙,做工精美,规格不低,显然不是普通的玺印。 这很可能是一方王玺! “伍......伍长,您看。”那斥候将王玺送到马忠面前。 马忠低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快!所有人上马,立刻回城!”马忠面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还有,把他给我再捆得严实一点,万万不能让他跑了!” 斥候面露不解之色,问道:“怎么了?难不成还真是个将军?” “将军个屁啊!”马忠面露狂喜之色,“老子这运气真是绝了,抓兔子抓到了一个王!” 。。。。。。 半个时辰后。 柳京王宫。 李彻看了看一脸兴奋的马忠,又看了看灰头土脸的李洧佑,眼中充斥着不可置信。 “你小子真有点说法。”李彻眼神奇怪,“怎么每次都能抓住那条最大的鱼?” 马忠憨笑一声:“属下全靠运气。” 李彻摇了摇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莫要谦虚了。” “这样吧,你以后就不要在斥候营干了。” 马忠顿时惊恐万分,连忙道:“殿下,这是为何啊?” 自己立了这么大功,没封赏就算了,咋还把饭碗丢了呢。 李彻浅笑道:“你小子是个任务,留在斥候营太屈才了,来我麾下做事吧。” “本王封你为‘神捕校尉’,独领一军,专门负责战后搜捕事宜!” 马忠顿时转悲为喜:“谢殿下提拔!” 第311章 好好学一下跳舞(求好评!求金币!) 李彻摆了摆手,让马忠先下去,随即好奇地看向李洧佑。 这位高丽王也是个雄主。 他的前半生也称得上传奇,统一高丽,肃清朝堂,将百济和新罗打压得抬不起头。 就连那么强大的桓国,都被他打得大败,百万大军损失惨重,无功而返。 也正是如此,导致国力大损,最终让庆帝摘了桃子。 只看他的前半生,怎么都是一名有丰功伟业的君王,实打实的明君。 此人哪里都好,就是死得太晚了。 后半生简直昏庸至极,这高丽朝中也不乏文载尹、金义焕这样的能人。 高丽的地理位置也不差,有群山为屏障,还有辽泽这个天然壁垒。 可这厮就是不知道好好把握,任用亲信,亲近小人,导致朝堂分裂,民不聊生。 最终让自己摘了桃子,一如便宜父皇摘炀帝桃子一样。 可惜啊可惜,他若是早死几年,绝对是千古流芳的明君。 “李洧佑,想死想活?”李彻冷冷开口道。 李洧佑浑身一颤,死死趴在地上,完全不敢抬头看这位比他小几十岁的年轻藩王。 “小王,想活。” 听到李洧佑卑微的话语,李彻笑了出来。 这一瞬间,他突然丧失了对这位年迈高丽王的兴趣。 垂垂老矣的丧家之犬,实在不值得自己浪费心思。 “想活的话,本王给你一个建议,你可愿意听?”李彻开口道。 李洧佑连连磕头:“殿下请说,小王必然听命行事。” 李彻笑着看向身旁的秋白:“高丽国可有什么民族舞蹈?” 秋白拱手道:“应是有的,好像叫什么牙拍舞。” 李彻点了点头,调笑道:“李洧佑,去找几个舞女,好好学一学这牙拍舞。” 李洧佑心中疑惑,但却不敢质疑,只得一个劲磕头。 却听李彻继续说道:“我父皇爱看。” 李洧佑顿时面红耳赤,明白了这位年轻藩王的意思。 堂堂一国之君,竟是被当做礼物,送给大庆皇帝跳舞取乐? 一种极致的屈辱感涌上心头,李洧佑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李彻。 猛然想起,就在一个月之前,那位奉使就是死在自己这个位置。 他死得干净利落,没有一丝迟疑,仿佛像为了完成某个神圣使命一般。 自己若是愿意,也可以效仿他......那样,至少死得轰轰烈烈,也不会远赴大庆帝都受辱。 然而,当他的眼神和李彻冰冷的目光对上时,顿时遍体发凉,如同触电般低下了头颅。 他......不敢。 李彻摇了摇头,只觉得无趣。 “来人,将我们的高丽王看押,好酒好肉伺候着,给本王养得白白胖胖的。” “过两天本王回京,要带上他一起,献给父皇做年礼,你们可莫要给我养死了。” “哈哈哈哈哈!”阶下文武哄堂大笑。 李洧佑面红耳赤,心中羞愤不已。 但却完全不敢反驳,只是死死低着脑袋,活像一只鸵鸟。 李洧佑被两名甲士架出大殿。 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跪在殿外台阶之下。 “文卿......”李洧佑嘴唇轻动。 文载尹看过去,眼神中一片死寂。 那种失望、悲伤和愤怒交杂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刺在李洧佑身上,比大殿中受到的侮辱还让他难受。 “我......” 李洧佑想说些什么,却完全说不出口。 文载尹没有再说话,只是猛然低下头,磕在冰冷的石阶之上。 两名甲士也很给面子地停下了脚步,搀着李洧佑让他受了这三礼。 当文载尹再次抬起头时,额头已是血肉模糊。 他缓缓站起身,没再看李洧佑一眼,转身走向大殿。 两名甲士拱手一礼,随即拉着李洧佑远去。 二者的背影短暂的交织在一起,随即又慢慢分开,最终去往了各自的方向。 看到文载尹走近大殿,李彻笑着站起身。 热情地招呼道:“先生来了,快,看座!” 众将看到这位老者,也是面露敬佩之色,纷纷拱手行礼,毫无面对李洧佑时的不屑和倨傲。 他们可是亲眼看到过,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六旬老者,在城墙上手持利剑,拼命反抗。 武人和文人天生对立,但不妨碍他们敬重文人的舍生取义。 文载尹缓缓走到李彻面前,刚准备下跪,突然想起李彻和他说过奉国不兴跪礼的话。 硬生生停住了弯曲的膝盖,改为鞠身谢恩:“臣,文载尹,谢殿下饶旧主不死,殿下之恩,臣百死难报。” 李彻摆了摆手:“此等小事,何须再提,就是再给本王十个李洧佑,也换不来一个文载尹。” 文载尹心中动容,眼眶已是微红。 “文先生来的正好,我们正讨论接下来的战事,您乃高丽国相,还需向您请教。” 听到李彻的话,文载尹收敛复杂的心思,转而思考起来。 李彻也不急,让人给文载尹搬来一个椅子,就坐在王位下首。 片刻后,文载尹开口道:“敢问殿下,您是否还准备继续南下?” 李彻听到这句话,面露无奈之色。 若是问他的心思,他肯定是想继续打的。 将高丽整片国土都打下来,彻底亡国灭种,归为奉国的一部分。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将新罗和百济打下来,控制整个朝鲜半岛。 朝鲜半岛三面环海,有极大的战略价值。 日军侵华时,便是以朝鲜半岛为后方;现代美国更是通过朝鲜半岛上的韩国,来监控整个东北亚地区;俄罗斯也需要朝鲜半岛稳定,来制定远东地区的战略布局。 半岛对于东方**国更加重要,我们需要半岛保持和平与稳定,以保障东北地区的安全和经济发展。 如此重要的地方,李彻当然想彻底打下来了。 可惜,现实不允许他这样做。 李彻缓缓开口道:“连日征战,士兵困乏,怕是不适合再动刀兵了。” 堂下王三春闻言,顿时看出李彻的心思,急忙道: “殿下,我奉军连战连捷,气势如虹。” “末将巡视之中,未曾见过有一人面露倦意,便是再战个两三个月,他们也能坚持!” 李彻皱眉训斥道:“将士们不露倦意,是因为他们忠心。” “我军行军上千里,经历大战数场,小仗无数,便是铁做的人,也早已困乏了。” “身为军人,坚持是他们的职责。但我等身为统帅,不能把他们的坚持,当做理所应当!” 王三春心虚地低下头。 他何尝不知李彻所说是对的。 打了这么久的仗,连他自己都在强撑着。 只是奉军闻战则喜,从将领到士兵都是如此,实在是舍不得这赫赫军功。 “殿下的意思是,我们要退兵?”王三春不甘道。 第312章 文载尹的首次谋划(求好评!求金币!) 李彻点了点头: “军中火药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往南走虽然没有山区,但也都是坚城,无火药帮助,我们很难撬开他们的城池。” “而且天气越来越冷,我们越是深入,补给就越难送上来,” “一旦后勤跟不上,军中断了粮,我们很可能陷入万劫不复。” 堂中的将领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是知兵之人,自然明白李彻所说之事,都是很要命的。 没有火药,奉军只能用原始的方式攻城拔寨,战斗力说是减半都不过分。 补给更是大难题。 高丽境内可没有水泥路,这一路坎坷,粮草差不多要在路上损耗三成。 “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了。”李彻又说道。 “我奉军满打满算就十万人,还要分出兵力守城,还要分出兵力运粮,已是捉襟见肘,更别提打攻城战了。” 说到底,还是战略纵深的问题。 抗战初期,我方屡战屡败,一时间全国上下都陷入深深的绝望。 但面对如此凶险的情况,我们依然坚持下来了,最重要的就是,我们有足够广袤的国土。 小日子弹丸之国,兵力就那些,能打下城市,却守不住。 如今的情况也是如此,虽说朝鲜半岛不算大,但李彻手中的兵力更少。 半个高丽国,已经足够将这些兵力消耗殆尽了。 “如此......殿下准备拿朴家怎么办?”文载尹开口问道,“他们占据了高丽南方疆土,手中兵卒有十万之多。” 李彻闻言,也犯了难。 他看向霍端孝,后者微微一笑,冲李彻轻轻摇头。 李彻会意,此刻应该给文载尹发挥的机会,于是虚心求问:“请文先生教我。” 文载尹连忙道:“不敢,不敢。臣的确有些拙见,殿下或可一听。” “愿闻其详。” “可有高丽舆图?” 李彻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秋白。 秋白会意,快步走出大殿。 不多时,便有几名士卒抬着沙盘走了进来。 文载尹靠近一看,顿时心生震惊。 “此乃何物,竟将高丽的山川河流,城池村落记录得如此细致形象?” 霍端孝上前扶住文载尹,解释道:“此乃沙盘,乃是殿下所创。” “高丽多山,寻常舆图难以记录,便聚沙成堆,以绘制真实地貌,以免贻误战机。” “巧夺天工,巧夺天工!”文载尹感叹道,“多谢解惑,有如此精妙之物,怪不得奉军能一直压着我们打。” 霍端孝闻言笑了笑,也没反驳。 奉军能屡战屡胜,靠的可不是一个沙盘。 将士、甲胄、火药、军规、将领、战术......都遥遥领先。 用殿下的话说,那是全方面的领先和压制,两者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 文载尹来到沙盘之上,短暂思考过后,开口道:“殿下请看,我军在最北,其次为朴家所占据的半个高丽国。再往南,是新罗和百济。” “高丽、新罗、百济三国之间,纷乱不停。一直以来都是高丽占据优势,两者抱团取暖,才未被吞并。” “如今高丽内乱,乃是绝佳的机会,殿下能把握战机率军南下,这二国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之所以迟迟未动,不过是在观望罢了。” “而朴家占据了南方,也不是高枕无忧,他既怕您继续南下,又怕新罗和百济在后面捅刀子。” 李彻看着沙盘上的三个国家,越看越有一种熟悉感。 这不就是朝鲜半岛版本的魏蜀吴三国鼎立吗? 高丽是强大的魏国,新罗和百济是孙刘联盟。 若非自己突然发难,占了高丽的半壁江山,这三个国家能一直这么玩下去,玩个几百年不是问题。 毕竟学过数学的都知道,三角形是最稳固的结构。 “先生的意思是?” 文载尹正色道:“牵制!联系新罗、百济二国,给足朴家压力,让其不敢轻举妄动。” “殿下只需留下少部分军队,牢牢控制住已经占领的城市,便可坐山观虎斗,占据不败之地!” 文载尹收回目光,向李彻拱手行礼: “朴家的秉性臣还是了解的,有野心,但无胆略。” “殿下若是怀柔安抚,反而助长其嚣张气焰,必会做些小动作,扰得后方不安。可若是态度强硬,他们必然摇尾乞怜,生怕殿下率军灭之。” “臣以为,当派遣几名上将,拿下柳京南边的几个小城。一则作为屏障,二则震慑朴家,三则收拢高丽散兵游勇。” “最好还要用上火器,他们听过火器,但毕竟未曾亲眼见过,感受不到那震人心魄的威慑力。” 李彻微微点头:“上将我有的是,拿下几个小城不难。火药虽然耗费得差不多了,但还剩下二成备用,足够轰几轮了。” 细细思量了一下,李彻也觉得文载尹的计谋很靠谱。 不是什么惊为天人的奇谋,但胜在稳扎稳打、条理清晰。 “诸卿以为如何?”李彻问向其他人。 众将齐声道:“全凭殿下吩咐。” 李彻点了点头,看向文载尹:“如此,就按照文先生说的办!” 文载尹的表情有些复杂,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谋划策,李彻就全盘肯定。 这种信任,他已经好久都没感受到了,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继续道:“殿下,除了臣之前所说之事外,还要有一步,至关重要的一步。” “速速说来。” 李彻心情很好,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这文载尹不仅有品德,才学也不差,是有真本事的。 文载尹正色道:“请殿下遣一使节,此人当有视死如归的勇气,敢于当面斥责对方,让朴家不敢轻举妄动。” “使节?”李彻思忖了一下,随即看向秋白,“和秦旌一同出使的那个副使,叫什么来着?” 秋白回道:“回殿下,此人名为张泛。” “对,张泛,本王记得他也是个有胆子的。” “此人可在军中?” 第313章 以王阶作墓!(求好评!求金币!) 张泛? 众将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陌生。 众人都是日理万机的将军,都快忘记这个小人物了,更别提知道他是否在军中了。 倒是霍端孝稍加思索了一下,开口道:“回殿下,此人确在军中,应该在左路军做行军司马。” 行军司马是军中文职,主兵修甲,协理军务。 秦旌的死对张泛的打击很大,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的三观。 张泛怎么都想不通,为何有人胆子如此大,能舍生取义到这种程度。 只为了让奉国师出有名,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血溅王阶之下。 这段经历让他不由得生出了参加军队,替其报仇的心思。 于是便求到了霍端孝那里,得到了一个行军司马的文职。 现在李彻提起张泛,霍端孝立刻就想起来了此人。 文载尹也开口道:“可是来高丽使团中的那位副使?” 李彻点了点头。 “此人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悍不畏死,可行!”文载尹赞道。 秦旌让文载尹感受到了奉国使臣的‘不畏死’,而张泛同样让他印象深刻。 李彻微微点头:“传左路军行军司马张泛!” 两名亲卫应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张泛返了回来。 李彻打量过去,发现张泛和初见时判若两人。 初见时的张泛还是个小人物,只因为懂高丽语临危受命,被选为使团副使节。 那时的他眼神中还有着怯懦,行走坐立之间满是不自然的感觉。 而现在的张泛见识了秦旌舍生忘死的大场面,在军队中历练了一个月,仿佛整个人都经历了一场蜕变。 却见他腰杆挺直地走到大堂中央,面对一屋子气质骇人的武将,仍保持着平稳,躬身下拜:“参见殿下。” 李彻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虚扶:“不必多礼。” “谢殿下。” 他缓缓行礼,抬起头后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盯着李彻身下的那张王座,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李彻注意到了张泛的异样,开口问道:“本王召你,何故对着王座发呆?” 张泛深吸一口气,眼中泛起泪光,声音哽咽:“回殿下,臣一时失态......臣只是想起了秦大人......” 听到张泛的话,众人齐齐一怔。 张泛继续说道:“秦旌正使......就死在这里,就在这王座之下,那阶梯上仿佛还有他留下的血渍,臣一时触景生情,请殿下恕罪!” 李彻听罢,心中感慨万千。 奉国能拿下半个高丽的国土,靠的是全体军民的牺牲和努力。 而能名正言顺地对高丽发兵,靠的却是秦旌一个人的牺牲。 秦旌的死是自己兴兵讨伐的前提,自己也该给他一个答复了。 “秦卿忠义,孤心甚慰。”李彻面色严肃,缓缓说道,“传令下去,拆掉此王座下的砖石,运回奉国!” “本王要以这些染血的砖石,为秦旌打造墓碑,书写他的功绩!” 此言一出,殿内众臣皆为之动容。 以敌国王阶下的砖石,来打造自己的坟墓,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他们既感动于李彻对忠臣的厚待,又羡慕秦旌能得到如此殊荣。 张泛更是泣不成声,跪地谢恩:“殿下圣明!臣......臣替秦旌谢过殿下隆恩!” 李彻起身上前扶起张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张卿,你此番前来,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张泛抬起头,眼神坚定:“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李彻点点头,说道:“高丽朴家,至今仍在南方负隅顽抗,本王虽有心南进,一举攻下高丽全境,奈何手中兵力不足。” “本王希望你能出使朴家,此次你为正使!” “此次出使不求劝降朴家,但要彰显我奉国权威,让其不敢轻动。” “此事,你可敢接下?” “有何不敢?”张泛面色如常,“臣必不负殿下厚望!” “好!”李彻心情大好,“今晚本王亲摆宴席,为你送行。” “还请殿下留下此宴,臣准备立刻出发,待臣出使归来,再来赴宴。”张泛躬身行礼道。 “好!本王就在柳京,准备你的庆功宴!” 张泛谢恩而走,自去挑选使团成员,不再多提。 当天晚上,便在五十名骑士的护送下,一路向南方而去。 与此同时,奉军也停止了打扫战场,开始接手柳京的防务,收缩并巩固战线。 当贺从龙带着军队,摩拳擦掌来到柳京城下准备大干一场时,却看到了城头飘扬的自家旗帜。 贺从龙傻了,城上的李彻也傻了。 “柳京城打下来了?” “贺从龙这小子还活着?” 短暂的沉默后,李彻大喜过望,亲自下城迎接贺从龙。 此番东征可以说是一路顺利,唯一让李彻留下心结的就是贺从龙的‘牺牲’。 如今得知贺从龙未死,李彻自是心神大定,两人在城下相见,君臣相得不必再说。 却说张泛直奔朴家大本营,很快就被斥候发现。 斥候得知是奉国来使,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请了进来。 朴家的当家人是二子朴男建和三子朴男生,朴家老大在柳京当官,当朴家造反的那一刻就被怒火中烧的高丽王斩了。 朴家二兄弟得知奉使到了,连忙殷勤迎接。 却见张泛面无表情地走进大帐,连看都没看两人一眼,径直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 两兄弟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 最终还是朴男建率先开口道:“不知尊使来此,有何贵干?” 张泛瞟了他一眼,嘴里只吐出了一个字:“等。” “等什么?”朴男生一脸疑惑。 张泛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朴家两兄弟一头雾水,又不敢得罪张泛,再三恭敬发问,张泛却不吐一言。 两人无奈,只得在帐中陪坐。 过了足足三个时辰,坐得两人屁股生疼,浑身不舒服。 三子朴男生脾气火爆,漫长的等待已经耗费了他本就不多的耐心。 他豁然起身,刚准备呵斥出声。 却见一名高丽士兵带着惊恐的神色,闯入营帐。 “何事?!”朴男生怒道。 “回将军,奉军突然发难,连攻下我七座北方城池!” 朴家兄弟又惊又怒,齐齐看向下方的张泛。 张泛嘴角泛出一丝笑意,缓声道:“现在,可以我们谈谈了。” 第314章 这奉使怎么总想进坟墓(求好评!求金币!) 看到张泛老神在在的模样,朴家两兄弟皆觉得一股无名火起。 “我当你等什么?竟是你奉军侵占我之城池?” 朴男生怒不可遏,拔出腰间佩剑:“如此挑衅,汝想死不成?!” 张泛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下,四下打量着,随即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可惜,可惜。” 朴男生一脸懵:“你在可惜什么?” 张泛笑道:“可惜你这营帐中无有砖石,只有黄土,不能修一个漂亮的坟墓。” 朴男建看到张泛的模样,只觉得心中一寒:“你什么意思?” “上个月,秦旌出使柳京,血溅高丽王座之下。” “这个月,我王便率军出击,打下了柳京城,杀得高丽军丢盔弃甲,高丽王逃跑不得,沦为阶下囚。” “我王进入城中后,便下令取下高丽王座下的砖石,为秦大人修一座坟墓!” “此等光宗耀祖之功,我羡慕不得!两位若有心相帮,还请快一些,让我这一腔热血洒得远一些。” “到时候奉军踏破你这营帐,我王也好用这含血的黄土,为我修一座坟墓,光我门楣!” “土坟虽不及砖石坟墓漂亮,但我也知足了!” 朴男建和朴男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的神色。 这奉使......什么毛病? 出使就是为了送死? 不仅送死,他还以死在自己这里为荣,还要拿溅上血的土回去修坟。 你确定这是奉使,而不是疯子? 短暂的错愕之后,朴男建还是冷静了下来。 那奉军不能惹,士兵带的不仅仅是七座城池失守的消息,还有一份详细的战报。 奉军打下这些城池,几乎都是不费吹灰之力。 只用那种名为‘火炮’的火器猛轰一阵,城防瞬间瓦解了,七座城的守军没一个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抗。 这火炮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厉害! 权衡利弊之后,他默默压下了弟弟持剑的手,换成了一副笑模样: “尊使说笑了,我等并无加害之意。” 张泛面露惋惜之色,摇了摇头:“可惜,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谈谈?” 朴男建陪笑道:“谈谈,谈谈。” 张泛神色不变,朗声道:“高丽屡犯我大庆边境,杀我使节,掠我财物,如今国破家亡,皆是咎由自取!” “奉王仁慈,不愿赶尽杀绝,故遣我前来,给尔等一条生路。” “生路?”朴男生冷笑一声,“尔等想要如何?” “归顺奉国,以奉王为主,从此高丽不得称王!” 张泛的声音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营帐中的的将领顿时一片哗然。 他们是叛军,本就是不满高丽王室的统治,起兵是要改朝换代的。 如今一场仗没打,敌人被莫名其妙出现的奉军灭了,而奉王又想让他们奉自己为主。 那他们的造反的意义是什么? 只为了换一个主子? 大多将领面色难看,完全无法接受这件事。 朴男建紧握着手中的剑柄,指节泛白,内心在剧烈地挣扎着。 他知道,高丽已经完了,别管奉军是怎么做到的,高丽官兵和天堑都没能阻挡他们。 那么,自己这十万大军能不能和奉军抵抗? 张泛冷眼看着朴男建的表情,他知道两兄弟当中,是他做主。 又开口道:“奉军陈兵十五万在此,朴将军手中有多少兵?” “朴将军背后,新罗和百济的边境,又有多少军队在虎视眈眈?” “朴将军真觉得自己能挡住奉军和新罗、百济的三方夹攻吗?” 张泛看着朴男建脸上变幻的表情,心中了然。 他看出来了,朴男建优柔寡断,不然也不会起兵了这么久,仍留在原地。 李彻给他的命令是,震慑朴家,让他们不敢北犯。 这样奉国就有足够的时间,将高丽北方稳住,逐渐抹去高丽的印记,发展成奉国的样子。 而现在,张泛意识到了朴家兄弟的外强中干,便觉得这个目标似乎还不够。 “朴男建,”张泛的声音放缓了一些,“我知道你心中不甘,但你也要为你的部下想想,为那些跟随你的将士想想。他们跟着你出生入死,难道你就忍心让他们白白送死吗?” 这话说的完全不对,朴男建这种反贼,岂会在意属下的性命。 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给他一个台阶下。 果然,在张泛说完这句话后,朴男建微微松了口气。 “尊使容禀,这支军队是家父的心血,万万不可交出,还请奉王换个条件。” 张泛摇了摇头:“谁说让你交出军队了?殿下有令,若你愿意投降,可封你官职、爵位,统领高丽南方各城。” 朴男建眼睛一亮,追问道:“那北方呢?” 张泛冷笑道:“奉王是君,你是臣,北方如何处理是殿下的事,何时轮到臣子向君主问询了?” 朴男建心中一虚,他也知道,北方陷落的城池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不过张泛的话,的确让他很心动。 手中还有军队,又能把持现有疆土的军政大权,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向大庆称臣,这实在算不上什么。 毕竟高丽向中原称臣上贡,已经上千年了,爸爸和儿子的身份关系早已稳固。 除了偶尔会有几个叛逆的逆子,大多数半岛政权都认同中原王朝的地位。 “现在,做出你的选择。” 张泛看出了朴男建的动摇,乘胜追击。 “要么,负隅顽抗!奉军荡平你们这里,我还能得到一个漂亮的坟墓。” “要么,向奉王称臣,我虽然损失了一个坟墓,但你却能活下去。” 朴男建面露苦涩。 这奉使怪吓人的,动不动就想进坟墓...... 他缓缓地卸下腰间的佩剑,单膝跪地,沉声道: “我等愿意归顺大庆,奉大庆皇帝为主!” 张泛沉声道:“是归顺奉国,奉奉王为主!” 朴男建心中一沉。 奉奉王为主,就又掉了一个档次,毕竟奉国也只是大庆的藩国。 但想起奉军那恐怖的火器,又想起自己成为高丽南部的土皇帝后,能过上骄奢淫逸、大权在握的生活...... 能活着,谁愿意拼命啊? “是,奉奉王为主,奉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315章 高丽的‘国宴\\\’(求好评!求金币!) 张泛首次出使,便立了大功。 李彻得知消息后,自是欣喜不已。 喜的不是朴家服软归附,而是自己麾下多了一名顶级纵横人才。 一个顶级使节的含金量可太高了。 张仪、毛遂、张骞、苏武、班超、王玄策...... 这些都是使节出身的顶尖人才,无不靠自己的能力影响了历史走向,甚至一人灭一国的壮举。 对于张泛,李彻报以重望。 此人才思敏捷,心思坚韧,是个主修合纵连横之道的好苗子,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获得上面那些人的功绩。 于是封他为朝散大夫,可参与朝会议政,随侍左右。 这个官职不高,为从五品下,文官第十三阶。 但对李彻来说,有着很大的象征意义,那位一人灭一国的猛人曾经就担任过这个官职。 朴家服软,奉军在高丽的最后一个障碍就扫清了。 一个月连续不断的征战落下了尾声,众人总算是能坐在一起,好好休息一下。 当然,李彻也没有大意放松警惕,让王虎率骑兵巡逻于边军,以防朴家出尔反尔。 其余众将齐聚高丽王宫,庆功宴如约举行。 火把噼啪作响,照亮了高丽王宫富丽堂皇的大殿。 李彻高坐于原本属于高丽王的王座之上,原来王座下砖石已经被凿空,换上的砖石色彩不搭,看上去有些奇怪。 铺着虎皮的台阶下,将领们簇拥着李彻,分案而坐。 丝竹之声悠扬婉转,与中原的音乐截然不同,带着一丝高丽特色的奇异感。 高丽舞女们身着彩衣,长袖飘飘,在殿中央翩翩起舞,婀娜的身姿如风中柳絮般摇曳。 将军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殿下圣明!此战过后,高丽再无起复之日!”王三春举起酒杯,高声说道。 李彻微微一笑,举杯示意:“诸位将军辛苦了,此番胜利,皆赖诸位奋勇杀敌!” 众人齐声高呼:“殿下千岁!” 李彻看向身旁的秋白,后者会意,轻轻拍手。 随着一阵香气飘来,宫女们鱼贯而入,将一道道菜肴摆上桌案。 众将领早已饥肠辘辘,此刻更是满心期待。 毕竟,李彻特意下令,让王宫的王家御厨亲自下厨,务必让大家尝尝高丽的传统美味佳肴。 然而,当菜肴揭开盖子,原本热闹的大殿却渐渐安静下来。 摆在众人面前的,不是山珍海味,不是珍馐佳肴,而是一碟碟……咸菜? 各式各样的咸菜,萝卜干、野菜帮、芥菜疙瘩…… 种类繁多,琳琅满目,却无一例外都是咸菜。 将领们面面相觑,原本期待的眼神变成了疑惑。 胡强更是眼睛都红了,差点没绷住哭出声来。 最后,众人都看向了李彻。 “殿下,这是......前菜?” “额,这菜都绿油油的,倒是挺养生。” “要么还是先上肉吧,我们垫垫肚子。” 李彻也看向上菜的宫女,后者小声道:“回殿下,这就是主菜。” 李彻轻咳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咳咳,高丽王宫……似乎,就只剩下这些了……” 贺从龙忍不住问道:“殿下,堂堂高丽王宫,连块肉都没有吗?” 李彻尴尬地笑了笑:“想来,是李洧佑早就预料到城池会被攻破,提前将值钱的财物和粮食都转移了吧……” “我下令让御厨按照高丽国宴的标准做的这晚宴,想必他们没那个胆子糊弄我。” 一旁的文载尹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道:“殿下,真正的高丽国宴就是这些菜肴......” 大殿中沉默了片刻,随后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没想到,我们攻破高丽王都,竟然只能吃腌菜庆功!” “这高丽王,还真是够抠门的!” “不过,这咸菜的味道倒是不错!” 看到文载尹尴尬的样子,李彻也无奈地笑了笑。 虽然他知道后世韩国的国宴的确就是萝卜、白菜泡菜,但没想到这风俗几千年前就有了。 李彻只得挥了挥手,让秋白去把军中厨师找来,再做一些肉菜。 在场的将领无不是天赋异禀的武人,食量都不是一般的大,这点咸菜还不够胡强一个人塞牙缝的呢。 随着军中大厨端来一盆盆喷香四溢的炖肉,这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就算是过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彻让侍女泡了些淡茶,和众人围坐在大殿中,闲谈赏月。 武将们都喝高了,聚在一起吹牛划拳,还有抱着宫女上下其手的。 李彻并不在意他们失态,打了这么长时间仗,享受享受怎么了? 这批高丽宫女虽姿色不错,但他并不感兴趣,索性就赐众人一人一个。 众武将顿时大喜,王三春、贺从龙这样的莽汉迫不及待地拉着宫女去找房间,深入交流去了。 越云、花嬴等人脸皮薄一些,但也只是浅浅推辞了一下,随后便红着脸接受了下来。 唯有胡强毫不在意,只是一味地啃着羊腿。 霍端孝、文载尹、张泛、陈规等文臣没这么豪放,谢过李彻赏赐之后,仍陪在李彻身旁闲谈。 霍端孝抿了口茶,看向上首的李彻:“不知殿下准备给朴家二兄弟封个什么官职?” 李彻摇了摇头:“此间事大,非我一人能做主,需问过父皇意见。” “如今年关将至,我也是该起身回京了,正好将高丽之事亲口报给父皇。” 霍端孝点了点头,突然皱眉道:“殿下,如今高丽虽平,但半岛局势尚并非高枕无忧。之前高丽势大,新罗、百济便抱成团,才能稳住三足鼎立之局面。” “而如今我奉军强势入局,占据了从前高丽的位置,恐怕会让高丽、新罗、百济三国感到危机,团结在一起。” “若是他们三国**,怕是对我军不利啊。” 听到霍端孝的一番话,李彻顿时酒醒了大半。 连忙虚心求教:“依正则所见,我们该当如何应对?” “臣以为,当安抚新罗、百济二国,让他们知道我奉国没有吞并他们之心。” “至于如何安抚......”霍端孝看向文载尹,“文先生为高丽旧臣,当更了解两国才是。” 文载尹默默放下手中茶水,神色有些复杂。 身份和立场的变化,让他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他能感觉到奉国君臣对高丽的蔑视。 虽然李彻等人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但那种轻蔑是从潜意识中散发出来的,由细微的动作和思想表现出来。 比如李彻赏赐众将高丽宫女,再比如众人对高丽国宴菜肴寒酸的嘲笑。 好在李彻说话算话,并未伤及高丽百姓,对李氏皇族也没有折辱。 念及这一点,文载尹便愿意为李彻出谋划策。 他想了想,开口道:“新罗不必多说,他们和大庆交好,只需殿下遣人出使,便可安抚其心。” 李彻微微点头,三国之中新罗是最心向大庆的,甚至有些盲目崇拜。 一些新罗贵族都以将女儿送到大庆,当伺候人的新罗婢为荣耀。 李彻看向张泛:“此事便交由张卿了,此次出使当以震慑为辅,以安抚为主。” 张泛拱手道:“殿下放心,臣必不辱命。” “至于百济嘛。”文载尹面露难色,“百济的统治阶层是扶余人,不同于其下层百姓韩人,这个国家的话语权都掌握在八大氏族手中。” “殿下若想安抚百济,就必须要让八大氏族对您心安,对付这些氏族,臣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百济的情况有些复杂,国王不能完全掌握各部势力,权力下放到各部首领手中。 所以形成了直属于国王的官职和直属于各部首长的官职,这样一种二元体制。 “臣倒是......有一个办法。”霍端孝突然开口道,“就是需要殿下稍微委屈一下。” 李彻好奇道:“说来听听,如何委屈?” “嗯,其实也不算是委屈。”霍端孝面露笑意,“贵族之间的交好,最便捷的方式便是联姻。” “臣听闻那高丽王李洧佑的王后,乃是百济贵族之女......” 第316章 娶高丽王后?三赢之策!(求好评!求金币) 李洧佑的王后? 听到霍端孝的话,李彻突然想起,这位王后好像还挺出名的。 她非李洧佑的发妻,而是续弦。 当年李洧佑登上皇位之路很坎坷,国内外都有动荡。 为了不让百济国趁机入侵,他便向百济贵族发出了友好信号,迎娶了一个百济贵族之女做王后。 虽是政治联姻,但百济贵族也不至于头脑发昏,给李洧佑送来一个又丑又老的王后。 这王后才貌兼备,嫁给李洧佑时年方二八,却很有手段。 十多年间,将李洧佑的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从未出差错。 据说她如今年仅三十岁,仍是长得肤如凝脂,颜如渥丹,是高丽的第一美人。 但李洧佑并不喜欢这个王后,哪怕她长得如同天仙一般,却未曾给李洧佑生过一儿一女。 也不知是李洧佑没怎么碰过她,还是因为她自己的身体原因。 当时秦旌出使,正是通过侮辱这位王后,才激怒了李洧佑,顺利完成了‘自爆’任务。 一旁的陈规闻言,顿时有些惊讶:“正则的意思是,让殿下迎娶李洧佑的王后?” 霍端孝含笑点头:“正是如此。” 李彻和文载尹异口同声:“不可!”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还是李彻沉得住气:“文先生有事,但说无妨。” 文载尹也不客气,脸上带着怒气:“燕氏毕竟是前王后,殿下已经灭了高丽,何必再以此等手段侮辱李家王室?” “霍大人,我本以为你是光明正大之儒士,却不想会出此等下作的计谋!” 自古以来,王朝争霸之中,便有胜利者强行将失败者后宫纳为己有的惯例。 这事不光彩,但更多的是对失败者的侮辱,其实并不影响胜利者的风评。 毕竟同样的事,李二也干过,强纳的还是自己的嫂子。 文载尹一向刚正,身为李氏高丽的旧臣,自是不希望旧主再受此辱。 霍端孝迎着文载尹愤怒的目光,目光淡然:“文先生,你误会了,此事非霍某的谋划?” “那是何人之意?” “此事乃是高丽前王后自己之意。” 文载尹闻言,眼睛顿时瞪大,不可置信道:“不可能!前王后她......一向端庄守礼,怎会......” 霍端孝摇了摇头:“确实她派人传话于我,让我和殿下说及此事。” “文先生应该知道,我等初来乍到,对高丽朝堂并不了解,又如何会清楚李洧佑后宫的密辛呢?” “而且,王后此举,霍某觉得并无不妥,文先生可好好想想。” 文载尹一阵语塞。 霍端孝说的不错,燕氏有两个身份,一是前高丽王后,二是百济最大氏族燕氏的嫡女。 若是此事能成,李彻得了一个貌美贤淑的妃子,还获得了百济贵族的信任。 百济则通过联姻拉近了和奉王的关系,得到了一层保障。 朴家虽是高丽人,但他们和高丽王室有仇,此举使高丽前王室受辱,朴家只会拍手叫好。 大家都从中获得了利益,有人吃亏吗? 没有啊。 所以,此乃三赢之策! 文载尹想通这一切后,心中一阵苦涩,但也没再反对了。 李彻这才开口道:“本王乃皇帝亲子,大庆藩王,怎可迎娶灭亡的小国王后为妃?” “此事与礼制不合,正则还是莫要再提了。” 霍端孝回道:“殿下容禀,若是立燕氏为正妃,自然不妥。” “但,做一侧妃,甚至是小妾,又有何不可?” 看到李彻面露为难之色,霍端孝表情一肃,抬手劝道:“殿下,非是臣多嘴,也非是臣僭越,谈论您后宫之事。” “只是臣以为,此举乃是安抚百济的最佳策略,只需迎娶一侧妃,胜过送给他们万两黄金!” “当然,如何抉择,还凭殿下心思。” 李彻微微点头,收敛心思:“我知道了,此事容我三思。” 提起这事过后,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众人也没了饮茶的心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后,李彻散了宴席。 李彻暂时住在高丽王宫,这里的规模虽不如大庆皇宫,但也有大大小小数百个房间。 在大殿里坐着还没什么感觉,出门吹了些冷风,李彻突然觉得一阵醉意上头。 身旁的秋白连忙上前扶住他,小声道:“殿下,今夜住哪个宫殿?” 李彻斜了他一眼,随口道:“昨晚那个。” “那个宫殿,怕是......”秋白支支吾吾。 “怎么了?” 秋白想起霍端孝的嘱托,狠了狠心,壮着胆子道:“怕是有人住了进去。” 李彻诧异道:“何人胆子这么大,敢住我的寝宫?” “殿下还是亲自去看看吧。”秋白硬着头皮道。 李彻只觉得莫名其妙,但醉意上头,也没想那么多,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秋白和赢布紧紧跟在后面,并悄悄做手势遣散了其他随从。 踏入宫殿,李彻只见烛光点点,宫殿一片寂静。 他皱了皱眉,刚准备开口再问,忽然身体不稳,一个趔趄上前。 一道倩影从一旁闪出,李彻闻得一阵香风,随后右臂便被人扶住,手臂触摸到一阵饱满的柔软。 “殿下,奴家扶着您。” 第317章 请殿下怜惜...(新年快乐!) 那声音柔软,带着一丝高丽口音。 见李彻不说话,那声音又问道:“殿下?” 李彻侧目看去,却看见一个白皙的侧脸,顿时心头一震。 果真是肤若凝脂,颜如渥丹! 他睁开微眯的双目,细细打量去。 却见面前的女子长挑身材,粉妆玉琢。身段不短不长,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 看着应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却带着一股端庄大气之感。 面颊有些微红,又给人一种魅惑之意。 “你是何人?” 前世作为顶级渣男,李彻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雏儿。 这女子虽然生得好看,在前世那个化妆、整容、美颜三大邪术横行的时代,都能称得上是极品美女。 但李彻并未色令智昏,而是先警惕地问清身份。 女子浅浅低头,小声道:“奴家燕氏,参见奉王殿下。” 原来是她! 李彻眉毛一横,身体也不再紧绷。 还得是人妻啊!刚刚李彻看那些身材瘦弱的宫女,只觉得是一群红粉骷髅,心中毫无感觉。 而只是瞄了这女子一眼,他顿时觉得小李彻有些躁动了。 “殿下,奴家扶着您过去。” 李彻浅浅一笑,倒也没拒绝,仍由燕氏扶着自己走入寝宫。 后面的秋白和赢布对视一眼,也不再上前来,只是默默守在宫殿门口。 那宫殿早被亲卫搜了个遍,莫说剪刀这种凶器了,连一个金属制品都没有。 而且以李彻现在的身手,哪怕喝醉了酒,也绝不是一个弱女子能加害的。 李彻任由女子把自己扶到屋内的床边,并不说话,毫不遮掩贪婪的目光。 女子察觉到李彻的视线,脸上恰到好处的泛起了一抹红晕。 李彻暗自冷笑,这女人段位还不低哩。 放在前世怕是至少有中级海后的境界。 可惜,她碰到了自己。 自己前世乃是传说中的境界,海王之王! “殿下稍候,奴家为你端水来,洗洗脚暖暖身子,也好入眠。”女子柔声道。 “嗯。”李彻鼻孔出音,神色自如。 燕氏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中却有些焦急。 她本以为奉王年岁不大,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喝醉了酒。 自己只需略施诱惑,便可生米煮成熟饭...... 没想到啊,这奉王如此年少老成,竟是纹丝不动。 待到女子端着装满热水的木桶回来时,李彻正坐在床沿边看着她。 两人对视许久,目光灼灼,到底还是女子微微低头,败下阵来:“殿下试试水温。” “好。”李彻刚伸出手准备褪去鞋袜。 却见一双白皙的柔荑伸来,将自己脚上的鞋袜轻轻褪去。 李彻下意识想要阻止,但很快就停了下来,坦然接受女子的伺候。 本王努力奋斗一整年了,享受享受怎么了? 会所699的足疗也有这服务,他倒是并没有太多不适应。 将脚放入热水中,水温刚好合适,瞬间将一整天的疲惫去了大半。 女子的小手放入热水中,揉搓着他的脚掌,李彻只觉得脚底逐渐火热,闭眼享受。 片刻后,李彻缓缓开口:“身为高丽王后,为何如此?” 自己打入柳京后,只将始作俑者李洧佑下了大狱,并未为难其他王室成员。 她应该清楚这一点:即便她什么都不做,自己也不会把她怎么样,顶多好吃好喝圈禁起来,绝无性命之忧。 “奴家虽为王后,但不被高丽王所喜,其后宫也对奴家多有仇视。” “若被困于这王宫之中,虽性命无虞,但后半生必受尽排挤屈辱,生不如死。” “奴家知道,殿下有大志,必会成为一代雄主,余生若能得殿下庇护一二,奴家愿作牛作马以报!” 李彻低头去看,燕氏正好抬头看来,烛光衬得她白皙的脸庞,双眼带着几分怜意。 到底是祸国殃民级别的极品少妇,这一眼的风情万种,足够府里那些小姑娘学上几年的了。 李彻伸出手,轻轻抚过那比白皙微红的面颊,低声道:“只能做小,你也愿意?” 燕氏面色红润,呢喃道:“只求君怜惜,不求名分。” 李彻哈哈一笑,双手用力将佳人抱起,放在床上。 他本非什么正人君子,之前不近女色,无非是因为原主年龄太小,身体太弱。 杨叔给他安排的那些侍女,又都是些未成年的小豆芽菜,实在是不喜。 如今习了一年武,身体已经健硕起来,自是不必再推脱。 这女子美艳动人,且收下她对奉国却有大益。 这是为国事操劳,怎能说是好色呢? 抱着女子滚入床褥上,李彻只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抬头看去,女子轻轻咬着朱唇,眼睛紧闭着,没了人妻的妩媚,多了几分少女的娇羞。 李彻伸手一探,后者顿时浑身一颤,强忍着没有发出声响。 感觉到李彻诧异的目光,女子缓缓睁开眼睛,柔情似水:“殿下放心......奴家......还是完璧......” 李彻瞪大眼睛:“李洧佑未曾碰过你?” 女子点头道:“他......身有隐疾。” 李彻哈哈一笑,心中更喜,翻身压去,伸手去解那胸前系带。 衣衫脱落,一片雪白。 当即也不再收着,俯下身而去。 女子的嘴唇越咬越紧,点点血珠渗出,朱唇更添几分妩媚。 “请殿下怜惜......” 第318章 准备启程回京(求好评!求金币!) 这一宿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李彻仿佛不知疲惫一般。 待到他昏昏睡去,最后一眼看到窗外,天色已是微亮。 这一觉睡得舒适,待到醒来,已是中午。 李彻缓缓从床上起来,看到高高挂在空中的太阳,不由得暗自苦笑。 怪不得古代昏君都会沉溺后宫女色呢,这东西确实容易让人沉迷啊。 自己自穿越来而,哪天不是勤勤勉勉,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今天稍一放纵,竟是直接睡到了大中午。 “殿下,您这就起了?”身后传来女子迷迷糊糊的声音。 “嗯,要去商议军机了。”李彻拿起一旁的衣服,“不急,你再睡一会儿吧。” 有了一晚的柔情,李彻的语气也不再那么冷淡,语气温柔了不少。 “奴家帮您更衣。” 燕氏拄着雪白的胳膊,刚想要起身,下面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又跌了回去。 李彻回头一看,却见女子脸色惨白,娇柔的身体发软。 床单之上,一抹血红之色格外显眼。 李彻瞟了一眼,倒是没想到她真是处子之身。 那李洧佑十年前不过四五十岁,正值壮年,竟已经是有隐疾了。 怪不得越活越胆小了呢,男人那方面不行,的确会影响自信心。 李彻作为现代人,倒是对完璧之身什么的,没那么大执念。 不过没被李洧佑那老狗碰过,又有人妻的身份,自然更好不过了。 李彻见她身体不便,开口道:“歇着吧,昨夜本王喝多了酒水,想来是粗鲁了些。” 却没想到燕氏很坚持,强忍着疼痛扶着床头,站起了身。 只勉强穿上了肚兜,便来到李彻身旁:“殿下第一次来,奴家怎可不服侍您。” 李彻无奈,只得仍由她帮自己穿好衣服,又打好水,洁面洗漱。 女子自是心细,不仅帮李彻穿戴整整齐齐,还把头发梳理得柔顺。 伸手摸了摸李彻下颌的胡茬,青葱般的手指骤然一收:“胡子有些长了,今晚殿下若是还来,奴家帮您刮一刮。” 李彻听出了她的话外音,低头看去,却见一双桃花眼中满是含情脉脉。 他不由得微微一笑:“今晚,本王会来。” 燕氏嫣然一笑,心中由不得雀跃。 两人没再温存,李彻穿戴整齐,向殿外走去。 大门处,秋白带着一众亲卫等候多时了。 见到李彻出来,秋白长出一口气,连忙上前行礼:“殿下。” 见李彻轻轻点头,秋白凑上来,嬉皮笑脸:“殿下今日有些不同。” “哦?”李彻摸了摸头发,“有何不同?” “今日殿下比往日英武清爽许多。” 李彻闻言笑骂道:“你小子,敢取笑我了?说说吧!昨日是不是故意引我来此的?” 秋白只是陪笑,闭口不语。 他贴身跟随李彻这么久,自是知道李彻秉性,并不是真生气。 恰恰相反,此刻的殿下心情很好。 “殿下身旁是该有女人侍奉了。”秋白小声道,“若是能留下世子,奉国百官之心必会更加稳固。” 李彻微微点头,这一点他很清楚。 奉国是古代封建社会,和现代不同。自己又是藩王,那是真有王位要继承的,子嗣自然是越多越好。 帝王好色并非是坏事,三妻四妾、后宫繁荣更不是黑点。 反倒是只娶一个妻子,导致没几个可选择的继承人,那才是蠢呢。 “你去,给她派十个亲卫,再找一些侍女、太监伺候,再赏赐一些胭脂绸缎。” 李彻对外人手段狠辣,但对自己人向来大方。 燕氏已经是自己的女人了,自然不能委屈到她。 “是,殿下。” 安顿好这里的事情后,李彻走向王宫正殿。 奉军将领早已聚齐,正在殿中闲谈,看到李彻龙行虎步地走进来,声音顿时一静。 却见自家王爷容光焕发,霍端孝等人面露微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李彻面不改色,径直走到王位上坐好,看向众人:“诸卿可休息好了?” 众人齐声应诺。 “那就好,也该谈谈正事了。” 李彻缓缓开口道:“此间战事已毕,诸位若是有事,早早报来,咱们今日便议定。” “年关将至,陛下早有旨意,本王决定明日折返回京了。” 庆帝早先下旨,今年诸藩王都要回京过年,若非高丽战事牵绊,自己早就该出发了。 如今已是深冬,即便立刻上路,怕是也要星夜赶路才来得及。 “殿下。”霍端孝出列道,“殿下回京,奉军也该回朝阳城了。只是这高丽尚需一将驻守,不知殿下心中可有人选?” 听闻此言,除了王三春、贺从龙、解安等将不太在意外,其他将领皆是忍不住挺直腰杆,目光灼灼。 谁能独领一军,驻守高丽,就代表他深受李彻的信任,未来必是前途无量。 就像是在辽阳城防范契丹的陈庆之,地位日渐提高,俨然已经有了奉军第一人的气象。 李彻扫视了众将一圈。 霍端孝、王三春、贺从龙、解安肯定不行,都是将帅之才,留在这地方有些屈才了。 越云、花嬴、燕三等人也不行,他们各有各的本领,骑兵营、神机营、斥候营那边离不开他们。 最终,李彻将视线落在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将领身上。 “王虎!” 那将领微微一怔,随即出列道:“末将在!” “我欲将这柳京交给你,你可愿意?” 王虎心中一喜,沉声道:“末将愿意!” 王虎乃是原骑兵营统领,也是罪徒军出身的老人,早早就是罪徒军中的校尉。 他是骑兵军官出身,懂兵法,有威望,能镇住手下。 李彻微微点头:“你需要多少兵?” 王虎思忖片刻,开口道:“至少三万甲士!” 他看着五大三粗,心思却很严谨,并不会托大。 “嗯,我给你留下四万,但其中会有半数蛮兵,可否?” 王虎沉声道:“可!” 李彻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开口道:“王虎负责高丽防务,本王还需一文臣负责政务。” “文先生,此事便交给你了。” 文载尹面露愕然之色,连忙道:“殿下三思,老朽是降臣,怎能担此大任?” 李彻笑道:“文先生可会背叛本王?” 文载尹果断道:“臣已经降了一次,岂能做首鼠两端之事,复叛殿下?” “那不就行了,本王相信文先生,麾下众卿也唯有文先生最了解高丽,此事非你不可!” 李彻坚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也不代表他完全没有防范心。 文载尹留在高丽,只能负责恢复民生,重建城池等事务。 兵权由王虎掌握,他肯定是插不进手的。 高丽毕竟是他的家乡,文载尹便是心中有反心,也不可能祸害自己的老家。 如此,此人便能用。 定下了留下的人选,李彻看向众人:“可还有其他事?” 贺从龙想了想,出列道:“末将有事相报。” “说来。” “末将深陷敌营时,结识了一个北方部族,这部族民风淳朴,战力强悍,且愿意阖族归顺殿下。” “哦?”李彻来了兴致,“不知是哪个部族?” “他们就在殿外等候,殿下可传来一观。” 李彻微微点头:“传。” 不多时,一位老者带着一名壮汉走入大殿。 李彻抬眼一看,顿时被壮汉怀中那小小一团,浑身毛茸茸的白色动物吸引了过去。 “好家伙!”李彻顿时讶然出声,“北极冰川提前融化了?怎么连这小东西,都跑到东北来了?!” 第319章 收索伦部,李彻的野心(求好评!求金币!) 生物都拥有符合其生活习性的环境,有些生活在陆地,有些生活在水里,还有一些生活在沙漠中。 还有一类生物,它们身上拥有厚重的皮毛,大部分有着纯白色的环境保护色,使它们能惬意地生活在冰雪环境。 这就是极地生物,它们基本只会出没于两极地区,在现代之前鲜有人类见过它们的身影。 李彻确定无疑,那壮汉怀里的小白团子,便是可口可乐宣传大使、海豹杀手、冰山巨无霸、陆地最强肉食生物...... 北极熊! 果然,自己对毛茸茸的东西毫无抵抗力。 这小北极熊还不像是猫猫狗狗,虽然它们也毛茸茸的,但狗身上有股子傻气,猫则有点神经质。 而这幼年体小白熊胖乎乎的一团,身上只有纯粹的可爱。 若非怕丢了身为王爷的体面,李彻恨不得冲上去将这小玩意儿抱过来,狠狠吸上几口。 “伊雅喜。” “吉泰罕。” “参见殿下!” 一老一少两道声音,将李彻的目光从小北极熊身上拉了回来。 “咳咳咳。”李彻回过心神,“起来吧,不必多礼。” 贺从龙在一旁道:“殿下,伊雅喜和吉泰罕来自极北之地,一个名为索伦汗国的国度。” “索伦?”李彻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中又带有一丝惊喜。 贺从龙不是穿越者,不了解‘索伦’二字的含金量。 但自己可是知道的! 索伦三部,清帝国的最强打手,满清皇族的特种兵,中国古代王朝最后的百战精锐之师。 这可真是...... 李彻心情翻天覆地,若真是那个索伦,那就是完美的兵源地啊! 只是,这索伦部一直都在黑龙江省的北部地区活动,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辽宁省这边了呢? “可是索伦族、鄂伦春族、达斡尔族组成的那个索伦?”李彻忍不住追问道。 这一次,轮到索伦部中的智者伊雅喜惊讶了。 “正是索伦三部,殿下您......怎么会知道?!” 李彻咧嘴一笑,还特么真是那个索伦族! 全世界最优秀的兵源之一,竟是跨越了数千里的距离,投到了自己帐下。 这运气,难道自己是气运之子? “来人,给两位赐座。”李彻招呼秋白。 待到两人坐下,李彻才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本王曾翻阅京中古籍,看到过关于索伦部的历史。” “我只知道你们是天生的战士和猎手,有在冰天雪地中生存的能力,其他的就不了解了。” 伊雅喜闻言有些疑惑。 索伦三部虽然勇猛,但并不算高调,也从未有过向外扩张的举动。 连契丹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远在中原腹地的大庆竟然记载了他们的历史?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是拱手道:“家乡太远,我等归国无路,故而来投奔殿下。” 贺从龙也在一旁,将事情的始末和索伦部的要求说了出来。 故事不算曲折,不过是一群游子意外离家,想要回家的老套剧情而已。 伊雅喜说完,让身旁的吉泰罕抱起小北极熊。 “殿下,此白熊乃是索伦部的祥瑞之兽,我等愿将其进献给您,只求您能帮我们回到家乡。” 说罢,两人将小北极熊放在地上,自己则匍匐在地,长跪不起。 李彻沉思了片刻,看向在地上乱爬的小毛团,实在是没忍住将其抱在怀里。 小家伙很乖巧,应该是因为吃着人奶长大,生下来就和人类作伴,所以对人类天然的亲近。 李彻将手指插入小白熊软绵绵的毛发中,开口道:“先起来吧,你们记着,奉国不兴跪礼。” “是。” 伊雅喜起身,看向李彻眼神中满是紧张之色。 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 归降了奉国以求庇护,又想着随时离开这里回到家乡,这对任何一个君主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的不忠诚。 不是谁都能接受‘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下属。 若是奉王不答应,自己也只能再带着族人,踏上流亡之路了。 就在这时,李彻缓缓开口道:“从这里到索伦汗国,要穿过契丹、室韦、靺鞨等多个国家。” “即便是本王,也无法保证在不进行战斗的情况下,将你们完好无损地送回家乡。” “目前,我也没有和所有北方蛮族开战的打算,即便是为了你们。” 伊雅喜闻言,失落地低下了头。 果然......还是不行吗? 他叹了口气,抬起手准备告辞。 却听到那位年轻的奉王缓缓开口:“不过......我有一个办法,让你们能安全无虞地回到家乡。” “只是,这需要时间,很长的时间。” “不知......你们能不能耐住性子,等下去?” 伊雅喜微微一愣,随即连忙回道:“还请殿下示下!” 李彻微微一笑:“此事说来也简单,既然穿行不过去,那我们就一路打下去!” “无论是契丹、靺鞨、室韦,还是其他蛮族,都是这片土地上的隐患,本王早晚会一一找上门去!” “他们的结局只有两种:灭亡或臣服!” “到那一天,关外整片平原都是我奉国的国土,你们自然能畅通无阻地穿越这片雪原,回到自己的家乡!” 李彻说话的时候,奉军其他将领面色不改,从头到尾都不算太惊讶。 他们虽是第一次听到李彻的野望,但跟随李彻这么长时间,对自家殿下都有了基本的了解。 殿下,岂是居安一隅的性子? 殿下是不世出的雄主,早晚会一统北地诸蛮族,建立一个强大的奉国。 山海之外皆为奉土,这句话不只是一个口号,早晚会变成一个事实。 而伊雅喜和文载尹则不同,在他们的印象里,李彻是一个英明神武、武德充沛的藩王...... 却没想到,这位英明的藩王,心中野心如同喷涌的火山,一发不可收拾。 李彻微微一笑,眼中的睥睨之色收敛,看向伊雅喜:“本王如此打算,你觉得可行否?” 伊雅喜面色复杂。 他不敢拒绝,面对这样的雄主,也不容他拒绝。 先不说自己能不能等到奉国一统天下那天。 至少这位奉王殿下有容人之量,在他的庇护下,总比在黑水靺鞨帐下当敢死队要强。 “索伦部,愿加入奉国,为藩王殿下效力!” 第320章 归京之路(求好评!求金币!) “如此甚好。” 李彻笑眯眯地捏了捏小白熊的熊掌,后者发出‘嗷嗷’的叫声,在他耳中犹如天籁之音。 这几百名英勇的索伦勇士,完全可以当做几百名特种兵,攻城略地皆是好手。 更别提还有一头软绵可爱的北极熊了。 等这家伙长大了,那可是妥妥的猛兽,连大松、小松这两只东北虎都未必是它的对手。 李彻心情大好,看伊雅喜和吉泰罕更加顺眼,于是开口问道: “伊雅喜,可想和我去大庆看看?” “殿下的意思是......” “此间战事已毕,本王马上要启程回京,欲以索伦部为护卫随行,你看如何?” 听到李彻的话,伊雅喜心中也有些激动。 他身为索伦部中唯一读过书、明事理的人,自然对大庆充满了向往。 索伦汗国没有书籍,契丹、室韦也没有几本书籍。 这个时期的东亚国家皆是如此,?中国一词最早出现在西周,意思就是中心之国。 中国是东亚唯一的文化输出国,日本、朝鲜、草原、南越皆深受影响。 大中华文化圈,和你闹呢? 伊雅喜读过几本中原的典籍,对大庆向往已久,大庆的帝都乃是政治文化中心,对他来说就像是圣地一样。 “我......臣等,皆听殿下吩咐。”伊雅喜下拜应道。 李彻微笑着点了点头:“去吧,收拾收拾,我们明日出发。” 。。。。。。 次日清晨,李彻自温柔乡中走出。 满面红光,精神焕发。 走到门外,秋白立刻带着亲卫们跟上,小声道:“殿下,今日出发可要带上......夫人?” 燕氏没名没分,秋白也不能叫王妃,只得叫个通用的称呼。 李彻没好气道:“带上她做什么?当着高丽王的面搞小日子剧情吗?我可没那个癖好。” 秋白:??? 殿下说的什么,我咋一句话都听不懂。 “把她带回朝阳城,交给杨叔,好生安排就行。” 燕氏在李彻这里没什么感情基础,虽然她挺懂事的,但身份注定她最多是个侧妃。 既如此,就没必要带到便宜父皇面前了。 走出皇宫,护卫李彻回京的队伍已经等候多时了。 五百亲卫军,三百索伦兵,一百神机营,一百具甲骑。 加上一千多奉国骑兵,共两千余人的队伍。 将领方面,霍端孝、王三春、秋白、胡强、秦旌等人随行,还有索伦部的伊雅喜、吉泰罕。 哦,还有一名囚犯,原高丽王李洧佑! 此次也和自己一同归京,让他去给便宜父皇、满朝大臣跳舞助兴。 奉国的防务全权交给贺从龙和解安,政务则有诸葛哲、钱斌处理。 奉国的各项制度已经相当完善了,即便没有自己这个***,依然能走在正轨。 秋白看到长长的队伍,面露担忧之色:“殿下,这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李彻转头问道:“有何不妥?” “陛下旨意之中明确说过,每位藩王随行不得超过三百人,您这带两千人回去,已是远远超限了。” 李彻奇怪地看了秋白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小子啊,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不长进呢?” “凡事变通一下不行吗?三百人加上一千七百人,不也是两千人吗?” “啊?”秋白一头雾水,“殿下的意思是?” “笨!”李彻敲了一下秋白的脑壳,看向一旁的霍端孝,“正则,你告诉他。” 霍端孝面带微笑,轻咳两声:“秋统领莫急。” “这护送殿下回京的部队的确只有三百人,至于剩下那一千七百人,乃是押送高丽王回京的队伍。” “我们打了一场灭国的胜仗,活捉了高丽国王,多派一些军队押送他回京报喜,很合理吧?” 秋白已经是瞠目结舌了。 要论颠倒黑白、文字游戏,还得是你们这些文人啊!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李彻不耐烦道,“我们分明是两支不同的队伍,不过是同时出发,路上又恰好走在一起,最后恰好一起到帝都,有什么问题?” 秋白已经被绕懵了,顿时闭嘴不说话了。 李彻微微一笑,翻身上马。 燕王早有交代,此次便宜父皇招诸王回京,或有深意。 自己怎么不能做足准备?手底多一个兵,就多一份踏实。 更别提众皇子之中,除了燕王之外,其他皇子对原主多少都有些敌意。 至于庆帝会不会因为此事责难? 无所谓了,自己如今是亲王,已经是封无可封,这一年又立了不少功劳。 如今又拿下了高丽,这灭国之功何等大,不说功高盖主,也是功盖诸王了。 若是不犯点错误,岂不是让便宜父皇为难? 队伍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两千余人,一人三马,加上一座囚车,浩浩荡荡地开出了柳京城。 一路全速前进,很快就到了辽阳城。 李彻在此停留一天,见了**之一面,对他之前果断出击救援木底城的行为表达了赞赏。 **之确有大帅之才,在辽阳城驻守半年时间,把这里打造得固若金汤。 如今的辽阳城绝对是奉国内仅次于朝阳城和柳京的坚城,契丹若敢来犯,没有二三十万兵力绝对拿不下。 离开辽阳城的下一站是北镇城。 北镇城总兵是李勒石,也就是之前的墩子。 这个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基层将领,如今也有了合格统帅的风范。 李彻好好鼓励了几句,并做出过几个月就把他调回奉军的承诺。 如今北镇城处于奉国腹地,已经没有重兵把守的必要了。 北镇城的下一站就是朝阳城。 李彻在朝阳城也只停留一天,城内一切如常,奉国大学的建设工作也是如火如荼。 嘱托了诸葛哲等人一些事情后,队伍离开朝阳城,向山海关进发。 第321章 归京之路:山海关(求好评!求金币!) 山海关守将依旧是薛镇。 李彻第一次出关时,为了制造边关守将和藩王不和的假象,抽了他三鞭子。 或是这三鞭子起了效果,让庆帝和朝堂都以为两人不和,所以一直没有换将。 对李彻来说是好事,自己和薛镇表面不和,实际两人心中都有数。 不说狼狈为奸、暗通款曲,那也是互相欣赏,甚至已经默契地达成了某种共识。 若是哪天京中有变,奉军入关,李彻有七成的把握说服薛镇帮助自己。 当然,前提是自己占据大义,至少要像朱棣那样被逼无奈,奉天靖难。 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起兵造反,薛镇是不会跟从的。 来到山海关下,身旁的伊雅喜和吉泰罕抬头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何等雄伟的关隘啊! 伊雅喜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去过契丹、高丽、室韦、靺鞨等国,却从未见过如此高耸的雄关。 说是一条人造的山岳,一点都不为过。 对两人的失态,李彻表示很理解。 无论看多少次山海关,自己都会心生震撼,甚至自觉渺小。 庆帝当年兴建这座雄关也是下了血本的,毕竟前朝炀帝大兴土木的骚操作在前,朝堂和民间对此的反对之声都很大。 但李彻觉得,这座雄关的伟大和庆帝的关系不大。 和长城一样,这是无数华夏劳动人民的血汗凝结之物,代表的是整个民族坚韧不拔的意志! 队伍来到山海关不多时,薛镇便带着一众将校出门迎接。 现在的薛镇对李彻态度放缓了不少,没有那么针锋相对了。 在他看来,李彻最近没惹出什么大事,就是规规矩矩守着封地,发展民生。 这种做法不会惹皇帝和朝堂忌惮,自己也没必要一直佯装和藩王不合,毕竟演戏也挺累的。 “参见奉王殿下。”薛镇走上前,拱手行礼。 李彻爽朗一笑,开口道:“哈哈哈!薛将军,新年快乐啊,给你拜个早年!” 薛镇脸上闪过一阵错愕,他还头一次见到这种打招呼的方式。 “额......殿下也......新年快乐。” 听到熟悉的问候,李彻下意识就想伸手掏红包。 摸索半天才想起自己没准备红包,而且这是古代,也没有现代那种纸质红包。 只能略显尴尬伸出手,拍了拍薛镇的肩膀:“辛苦了,过年还要守着边关。” 薛镇心头一暖,但还是正色道:“为国尽忠,乃为将者之本分,谈不上辛苦。” 李彻微微点头,薛镇还是这个狗脾气,油盐不进。 “不知殿下此次入关,所为何事?”薛镇又问道。 李彻回道:“父皇有旨意,今年诸藩王进京守岁,本王有事情耽搁,这才拖到现在。” “原来如此。”薛镇点了点头。 奉国东征高丽的事情,薛镇不知道。 自从自己派去监视朝阳城的斥候被发现后,薛镇索性就撤走了对奉国的所有密探,免得再自取其辱。 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即便没人窥探奉国,消息也多少会流露出一点。 但奉国就是铁板一块,愣是一丁点消息都没传出去。 “既如此,末将略备薄酒,殿下先休息一下”薛镇开口道,“待末将检查一下队伍,便放殿下过关。” 李彻应道:“酒就算了,薛将军有职责在身,自便即可。” 倒不是李彻不想和薛镇喝酒,改善巩固一下关系,实在是来不及了。 若是在年关之前没到京师,自己那被迫害妄想症父皇不知道该怎么想呢。 薛镇也不再坚持,带着几名手下向李彻的队伍走去。 李彻闲来无事,也跟在后面。 所谓检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李彻就带了两千多人回来,对大庆造不成什么威胁。 最前方的是李彻的亲卫军,作为奉军最精锐的队伍,他们衣甲鲜明,杀气腾腾,就连身高都差不多,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薛镇快速看了一眼,就过去了。 这些亲卫精锐归精锐,但他却羡慕不来。 想要搞出这么强大的军队,海量的银子、优秀的兵源、领军者的能力,缺一不可。 光是第一项他薛镇就满足不了,山海关的军俸全靠朝廷,哪有多余的钱财让他建立一个精锐部队。 随后是奉军骑兵营的一千余骑兵,红巾黑甲,一人三马。 薛镇面色不变,心中却是已经翻起惊涛骇浪。 这配置,陛下的天子亲军也不过如此了吧? 奉王哪来的钱,能搞出这么多马和骑兵? 再后面是具甲营和神机营。 薛镇已经麻木了。 神机营的火器他看不懂,但具甲骑兵他认识啊,这可不是烧钱就能搞出来的东西。 整个大庆举全国之力,真正的具甲骑兵也就那些,多半还集中在晋王手下。 最后压轴登场的是索伦部,按理说这些蛮人,最应该引起薛镇谨慎。 但薛镇的视线,只落在那些壮硕的索伦勇士身上一瞬,便被一座囚车吸引了过去。 他看向身后的李彻,疑惑道:“殿下,回京为何还带着个囚徒?此人是何身份?” 李彻面色淡然:“高丽王.” “哦,原来是高丽王李......等等,谁?!!!” “高丽王,李洧佑。”李彻又重复了一遍。 “高丽王(破音)?!!!” 听清了李彻的话,薛镇顿时一怔,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似的。 高丽王? 在高丽国都的那个高丽王? 这高丽王跑到了奉王的囚车里,岂不是说明,奉军已经把高丽灭了? 这算是怎么个事啊?! 奉王您不是休养生息呢吗,怎么休着休着把高丽休灭了? “这高丽王,也要带进帝都去?”薛镇又问道。 李彻淡然点了点头:“是啊,他是我送给父皇的贺礼,自然要送去。” 薛镇面色发白,仍未从震惊中挣脱出来。 待到他搞明白现状后,顿时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既已查明,殿下莫要在此多留了,还请立刻离开山海关!” 李彻若是没搞事,薛镇还能和他缓和一下关系。 可如今搞了这么大一个新闻,甚至把高丽都灭了...... 自己若是再和他交好,怕是陛下睡觉都睡不安生了。 李彻一脸疑惑地看着薛镇,只觉得这家伙属狗脸的,说变就变! 不过他也不在意,假装面上不和,乃是两人之间的默契。 随即便带着队伍,出关向南去了。 薛镇一直铁青着脸,直到李彻的旗帜消失在天边。 身旁的副将还未从兴奋中走出,喋喋不休道:“奉王真强啊!高丽,竟然把高丽打下来了!” 薛镇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行了,为将者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你有点深沉!” 说罢,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间的门,薛镇板着的脸瞬间舒展开,取而代之的是狂喜之色。 对着空气挥舞了几下拳头,嘴角都咧到耳根子了。 若非怕弄出动静,让外面的军士听到,他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灭了高丽啊,那可是高丽啊,前朝百万大军都没能打下来的高丽! 殿下他......太强了! 不愧是我薛镇选中的主君! 第322章 归京之路:燕藩(求好评!求金币!) 出了山海关,路就变得难走了。 好在李彻带出来的都是精兵,马术上佳,道路虽然难走,但并未太过影响行军速度。 下一站,便是燕藩了。 李彻本以为自家四哥早就出发了,没想到刚到燕地,李霖便带着几个亲兵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六弟啊六弟,你小子可算来了,可让我好等!” 看到李彻的瞬间,李霖瞬间松了口气。 李彻诧异地看着他:“四哥,你怎么还没出发。” 李霖没好气道:“还不是等你,这是你就藩后首次回京,我想着和你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李彻心中一暖。 不说其他皇子,李霖对自己确实没说的。 在奉国还未起势,自己还是宁古郡王之时,李霖就对自己颇为照顾。 又是送兵器,又是送具甲骑,还联手从世家那里刮了一层肉,作为自己最初的创业资金。 说没有燕王帮助,就没有后来的奉国,可能有些夸张。 但若是没有燕王相助,李彻这一路走来,肯定没有现在这么顺利。 “老六你有所不知,去年光景不好,今年这雪又大,导致多地百姓受灾。” “已有多地百姓活不下去,跑进山中当了流寇,而父皇又只允许咱们带三百人随行,这一路不安全。” “咱们两个结伴而行,还能多一份保障......等等!”李霖看向李彻身后,目光一滞,“老六,你这是带了多少兵啊?” 最开始李霖有些心急,所以还没注意。 现在一看,李彻身后的骑兵成片,完全不是区区三百人的规模。 “额......我是只带了三百护卫。” “不过还有一千余人,是护送囚犯入京的,只不过我们恰好同行而已。” 李彻还是那个说辞。 李霖面露无奈:“你这是掩耳盗铃啊,父皇岂能相信?什么囚犯有这么排面,需要一千多精骑押送?” 李彻淡然道:“是高丽王。” “高丽王也不能......等等,你说是谁?!!!” “高丽王,李洧佑。”李彻又重复了一遍。 “高丽王(破音)?!!!” 李霖目瞪口呆,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李彻也有些无奈,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和npc似的,连反馈动画都一模一样? 花了好大的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李霖这才冷静下来。 随后,便是完全不加掩饰的羡慕:“有此等功劳,老六啊,你必是诸藩王战功之首了。” 李霖看着头角峥嵘的李彻,实在是无法把他和印象中那个人畜无害的小六,结合在一起。 打下了高丽啊,虽然没有彻底将其灭国,但也在名义上归入了大庆。 这是何等大功? 若李彻不是皇子,或者把这个功劳放在其他将领身上,足够直接把他压死! 要么告老还乡,要么鸟尽弓藏,没人能承受如此大的功劳。 “四哥,谬赞了。”李彻谦虚道,“此事日后再说,四哥准备好了吗,我们何时出发?” 李霖这才回过神来:“对,老六要不要休息一下,要是不需要,我们今天就出发?” 李彻倒是不累,欣然应允。 李霖也不多说,当即点了三百精兵,又将王妃和世子带上。 奉军队伍和燕军队伍合为一处,一起向帝都行去。 对于李霖加入队伍这事,李彻也很欢迎。 这不像是上学碰到了个同学,两人一起结伴上学那么简单。 两人的队伍合为一处,有很大的政治意义。 代表着奉国获得了燕国的支持,两人的立场相同,甚至可以说结为朋党。 消息传到朝堂后,奉王系和燕王系的朝臣,也会因此放下偏见,成为政治盟友。 这是李彻希望看到的,原身的人缘太差了,混了十多年在朝堂依旧没有根基。 随着奉国崛起,来自朝堂的压力会越来越大,自己必须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 李彻的马车够大,便索性将燕王夫妻和小李显请了过来,共乘一座车。 小李显五六岁,本是最招人嫌的年龄,但他却很安静,燕王妃教育的很好。 除了礼貌地向李彻打招呼后,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目光直直锁在李彻怀中的小白熊上。 李彻微微一笑:“显儿喜欢小团?” 李显点了点头,乖巧道:“它叫小团嘛?” “是啊,你看它毛茸茸的一团,不就是小团吗?”李彻抱起小白熊,送到李显面前,“你可以摸摸它。” 李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乎是怕弄疼了小白熊,动作很轻柔。 触碰到柔顺的绒毛后,李显的大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 一旁的燕王妃也面露柔和之色,母亲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李彻喜欢李显,让她对李彻的感官更好了。 “这熊毛发雪白,倒是神异。”李霖也忍不住道,“可是天生异种?” 李彻摇了摇头:“此乃极北之地而来的熊,那里终年飘雪,熊都长成这个样子。” 李霖了然地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 “老六,此次父皇召我们回京,你可知父皇有何深意?” 李彻目光一肃,知道李霖这是要和自己说正事了。 “愿闻其详。” 第323章 奉王一党的五大势力(求金币!) 李霖长叹一声:“你在关外可能不知道,诸皇兄之间,明里暗里的争斗,是越来越严峻了。” “我大庆藩王皆有实权、兵权在手,能开府建牙,藩国独立,可谓是从古至今过得最好的皇子。” “但也正因为如此,诸藩王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他们面对父皇自是不敢放肆,可面对太子......” 李彻闻言给秋白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跑到马车外赶走了车夫,亲自驾车。 听李霖这席话,他知道这是要和自己说些朝局之事了。 这种事向来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讲的,李霖能如此直白地和自己说,说明他已经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了。 李彻本以为,大庆的情况有点像是明初,朱元璋分封儿子守边疆。 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 老朱那时候,朱标能死死压住众藩王,让他们不敢有任何想法。 现在的太子,能吗? 果然,李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诸藩王中,有三人的野心最大。” “秦王!处关中富庶繁华之地,广招幕僚、私兵,又擅自处死朝廷派给他的属臣,其心迹最为险恶!” “晋王!为人低调,有河东世家之支持,还有晋商之资助,暗中实力最为庞大,手下还有超过五千名具甲骑兵!” “楚王!诸皇子中勇武之最,之前本无参与夺嫡之心,但不知是不是江东世家撺掇,最近也是小动作不断。” “除此之外,蜀王、齐王、周王、潭王等,在朝中也各有支持者。” 李彻闻言,脑袋都有些大了。 他身处关外,每日都想着如何壮大奉国,如何暴揍蛮族,对这朝中的夺嫡纷争的确不甚了解。 原主也是个软弱的性子,只知读圣贤书,对这勾心斗角之事一概不通。 这就导致他对大庆的局势一直有所误判。 按理来说,一个刚刚建立的政权,应当是权力最集中,局势最稳的时候。 可大庆呢?这么多实权藩王,手中又都有兵权,稍有差池就会出祸端。 庆帝也是个糊涂的,藩王手中怎么能有如此不加限制的实权呢? 更别提,他还有点清朝‘九子夺嫡’,养蛊式立储的想法。 汉朝的七国之乱,晋朝的八王之乱,明朝的宁王之乱,不都是藩王手握重兵造成的吗? 李彻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面前的李霖,沉声道:“我记得,四哥和太子殿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如此说来,四哥支持的......可是太子殿下?” 自己和太子之间的仇怨不可调和,若是李霖铁了心支持太子,自己也只能考虑和他划清界限了。 李霖闻言,和身旁的燕王妃对视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抹笑意。 “此事暂且不提,老六我问你,你可知如今的朝堂之上,最有势力的都是哪几个皇子吗?” 李彻疑惑道:“你刚刚不是说过,乃是太子、秦、晋、楚四位吗?” 李霖摇了摇头:“这四人是有着明确夺嫡之心,并不代表他们获得更多的朝臣支持。” “那我就不知道了。” “哈哈哈,我告诉你吧。”李霖微微一笑,“乃是太子一党、秦王一党、晋王一党......” 李霖停顿片刻,直直看向李彻。 直到将后者看得一脸懵,这才开口道: “还有......奉王一党!” 李彻只觉得莫名其妙,伸出右手食指指向自己:“你是说......我吗?” “不错!若论朝中党羽之强,你,大庆奉王,远超其他藩王,仅次于太子殿下!” 李彻看着自家四哥的表情,试图从上面找到开玩笑的迹象。 然而,无论怎么看,李霖的脸上只有认真,毫无说笑之意。 我?奉王一党? 离开帝都时的情况,李彻一直铭记在心,说是举朝皆敌都不为过。 太子迫害原主,太子一党的朝臣也就因此和自己对立。 庆帝也瞧不上原主,使得除了太子一党外的其他朝臣,也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印象。 满朝皆是政敌,每个人都想着将自己赶出朝堂。 如今自己离开了朝堂,怎么反倒冒出了一个奉王一党? 见李彻不解,李霖也没再卖关子,开口道: “听我给你细说来。” “你有前朝皇室之血脉,所以天然就和朝堂中的前朝老臣亲近。” “这些人在你未起势时,身份和你一样尴尬,所以全部选择蛰伏。而如今奉国大兴,他们看到了希望,必然会鼎立支持你。” “前朝老臣,是你的第一个助力。” 李彻想起朝堂中的那些前朝遗老,这些人基本都是首鼠两端之徒,桓炀帝的统治摇摇欲坠时,他们便转投了庆帝阵营。 由于投降得早且彻底,躲过了庆帝的清算,没被发配至宁古郡。 即便如此,他们在朝中的情况也不好,经常被弹劾、忌讳、疏远...... 当初朝中只有原主一人,会帮他们求情说话。 而这份善意并未获得相应的回报,当原身落难被逼到撞柱自杀时,这群人无一对其伸出援手。 现在自己带着奉国崛起,他们却又凑上来了。 李彻心中暗自冷笑,随后便听到李霖继续说: “随你去封地的钱师,不仅是我们这些皇子的算学老师,还是当代算学泰斗,朝中也有门生故吏,多集中于户部。” “户部的情况特殊,他们掌管钱粮,而你弄出的玻璃无疑是极好的生财之道。” “如今小半个户部已经倒向你,此为你第二个助力。” “还有陶潜的桃源派,虽然在朝中入仕之人不多,但也有一些农官。” “再加上你带走的那些属官,他们的亲戚朋友也有在朝中为官的,这些人就是你的第三个助力。” 李霖轻咳一声,继续道:“这三者的势力不足挂齿,全部集中在一起,也无法和任何一个藩王抗衡。” “但,接下来我要说的就不同了,这一部分也是你在朝中最强大的助力。” “大庆右相,霍韬!” “右相的门生遍布朝野,其势力在朝中数一数二,以他马首是瞻的文臣便是你的第四个助力。” 李霖说了好长一段,微微歇了口气,顺手摸了摸一旁小白熊的耳朵。 嗯......是挺柔软的,怪不得老六这么喜欢,回京还要带在身旁。 “前朝派系、户部派系、桃源派系,再加上右相。”李彻在心中暗自盘算,“如此阵容,几乎占据了五分之一个朝堂,的确可以称为奉王一党了。” “还没完呢。”李霖突然又出声道,“以朱纯为首的将门勋贵,也是你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李彻愕然地看向李霖:“朱纯,不是你......” 勋贵就是和庆帝一起打江山的那批将领。 其中以朱纯、常无敌为首,常家立场比较中立,而朱纯也不是太子一党。 他是燕王李霖的老丈人,支持的自然是燕王。 却见李霖咧嘴一笑,指了指自己,缓缓道:“没错,我也是奉王一党。” 第324章 兄弟盟约,奉燕之好!(求金币!) 自从和李彻交好后,李霖一直都在纠结。 太子和李彻之间,自己到底应该选哪个? 最终还是燕王妃的话,打动了他。 自己本就不该选能登上皇位的那个,而是应该选登上皇位后,能容忍其他藩王活下来的那个。 若是太子继位...... 虽然两人是同胞兄弟,但李霖也不得不承认,太子的性格容不下任何威胁,怕是自己都有可能在事后被清算。 如此,自己的选择就很明确了。 老六,和自己关系最好,性格也最和。 最重要的是,老六是个知恩图报的。 李彻有些恍惚,只觉得面前的四哥有些陌生。 “你......” 李霖笑着拍了拍李彻的肩膀,缓声道:“如果是一年前,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你的,甚至自己还会争取一下。” “毕竟那可是皇位啊......古来多少英雄豪杰,奋斗一生所为的不过是那四个字,争当皇帝!” “但,从奉国崛起之后,这个心思就慢慢淡了,甚至到现在我已经是彻底放弃。” 李霖长叹一声,眼中满是羡慕:“老六你啊,乃是天生的帝王,这是天赋,也是天命,我不如你。” 李彻的战绩太过耀眼了。 若是说庆帝的天上的太阳,他们这些皇子是群星,那么李彻就是最耀眼的金星。 封王一年,立不世功勋,力压群王! 其他藩王都有一片富庶的封地,他们不知道李彻有多么妖孽。 唯有李霖这个塞外藩王清楚,能在关外那片蛮荒之地站稳脚跟,并开疆拓土的含金量! “四哥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吓啊。”李彻长出了口气。 李霖的语气真诚,听起来不似作假。 燕藩的实力很强大,而且和奉国之间只隔了一个山海关。 若是能获得燕藩的支持,那么自己就多了一条退路。 哪怕庆帝突然驾崩,太子光速登记,自己依然能割据北方,与其对峙。 进可攻,退可守。 “老六不必多说,为兄只问你。”李霖目露探寻之色,“我全力助你登上那个位置,若一切顺利,你登基后,会如何处置我?” 李彻思忖片刻,果断道:“只要兄长不犯国法,我会给你无限尊崇!” 李霖笑而不语,又问道:“那其他藩王,李元、李成他们呢?” 李彻知道,李霖说的是秦王、晋王他们。 自己和他们不熟,原身和他们也不熟,甚至他们中有人还欺辱过原身。 若是循本心,李彻绝对会把他们全部处死,不留后患! 但他也明白李霖提起这一茬的目的。 “若几位皇兄能收敛野心,我会让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做个闲散王爷。” 保留兵权是不可能了,庆帝这个封王的制度纯是大坑,只会加速国家分裂。 能让他们当一个富家翁,已经是李彻的底线了。 李霖轻轻点头,随即目光一闪,又问道:“那......太子呢?” 李彻不假思索:“太子必死!” 自己能饶过其他皇子,那是因为自己和他们并无旧怨,他们欺负的是原主。 而太子不同,自穿越以来,这货三番两次找自己麻烦,次次都下死手。 他不死,自己没法对自己交代,更没法对原身交代。 李霖面露苦涩:“不能饶他一命吗?” 李彻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四哥,即便我饶他一命,也会将他终生囚禁起来。” “对他来说,终生囚禁还不如一匹白绫来得痛快呢。” 李霖也知道,李彻说得没错,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老六,能否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李霖的声音带着些许哀求,“若是他执意求死,为兄便不再拦着你。” 李霖有自己的骄傲,他相信自己若是争皇位,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可自己若是帮人争皇位,那就不一样了。 燕王一党也不弱,以目前的局势,自己帮谁,谁是朝中最强的储君! 唯独让他纠结的,只有太子了。 李彻犹豫了片刻,面无表情地缓缓点头:“可。” 说这些为时尚早,便宜父皇身体还算硬朗,三年两年内应该不会出问题。 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打不了给太子一个机会。 他若是懂事,饶他一条狗命也无妨。 可他若是不懂事,自己有一百种办法让他死,而且还不会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更别提,太子能不能活过庆帝,都不一定呢。 此次归京,自己可不是只带了高丽王这一个礼物。 车队后面的货车中,装着满满一箱子冰冻海鲜和豆制品...... 听到李彻松口,李霖如释重负。 他清楚李彻和太子不同,虽然李彻的手段也很强硬,但他重感情、讲情义。 “如此,你我兄弟击掌为誓。”李霖伸出手掌,“从今日起,你我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李彻看向李霖伸出的手掌,深吸一口气:“彻,绝不辜负四哥。” 啪—— 两只手掌拍在一起,又牢牢握紧。 在这岁末之时,大庆武德最充沛的两个藩王达成兄弟盟约。 从此刻起,再无燕王党,只有奉王党的燕王派系。 第325章 偷家的老六(求好评!求金币!) 车队继续前行。 李彻和李霖达成兄弟盟约后,两人的关系又亲近了不少。 光靠血缘维系的关系还不够牢靠,唯有利益相同,才能将联盟锁死。 从燕地前往帝都这一路之上,李霖一直在给李彻讲述如今朝堂的形势。 燕地毕竟在山海关内,李霖的消息比李彻灵通不少。 通过和李霖的交流,李彻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本想着若是太子继位,自己大不了割据关外,与其分庭抗礼。 但了解到大庆的军队情况后,李彻不由得暗自后怕。 大庆,比自己之前面对的每一个对手加起来,都要可怕! 像是契丹、高丽、靺鞨,他们的国家在东亚已经算是大国了,有几百万国民。 可是大庆光是常备军力,就有数百万之众! 百姓的数量更是过亿! 这还是庆帝拿下天下后,裁撤了好几次军队。 刚建国那一会儿,大庆的兵马只会更多! 太子继位,就凭现在的奉国,自己若是真造了反,胜率怕是不足一成。 奉军抛去防守边疆的兵力,连十万正规军都凑不出来,两者之间的兵力差距太过悬殊了。 除非火器的制作技术再次突破,能让士兵人手一把燧发枪。 李彻暗自将此事牢牢记在心中,科技的发展才是第一要务,待到回奉国之后,可要抓紧时间把机床搞出来! 正胡思乱想着呢,李霖拿着个烟斗来到李彻身旁,凑到面前的火堆上就要点火。 眼看着李霖眉毛都要烧焦了,李彻连忙一把将他拽回来,从衣服里拿出一个打火机。 ‘擦’的一声,火苗蹿了出来。 李霖‘嘿呦’了一声:“这东西不错啊,比火折子方便!” 李彻不在意道:“这玩意儿没啥技术含量,四哥若是喜欢,我到时候送你百八十个。” 李霖讶然道:“这能凭空生火的物件,竟如此廉价吗” 李彻笑了笑没说话。 打火机而已,有什么难的 不算冷的知识:打火机的诞生,比火柴早三百年。 电子打火的确不好搞,但可以用砂轮摩擦打火啊。 将煤气液化很困难,但可以用更方便的煤油啊。 无非就是一个砂轮,一块火石,一块棉絮,一个金属外壳,几根细线缠在一起当火绳,最后再灌上点煤油。 以奉国目前的工业基础,一天造出来几百个没问题。 奉国的商队早就开始售卖这煤油打火机了,只不过销量没玻璃好而已。 “不难,等我把制作方法教给四哥,燕藩自己就能造。”李彻回道。 李霖面露纠结之色,随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我不擅长经商营造之道,再把配方给你暴露了。” 李彻笑了笑,倒也不强求。 身旁的李霖吸了一口烟斗,陶醉地吐出了一口烟。 李彻皱了皱眉,开口道:“这烟草非是好物,对身体不好,四哥还是少抽。” 李霖怀疑道:“真的假的,王府的医官没说过这事啊。” 李彻恍然,这烟草应该是刚传入中原,还没人知道这东西的害处。 不过......烟草是什么时候传入亚洲大陆来着,好像也是美洲的产物吧 李彻面色一震。 烟草,还有之前的玉米,自己已经在大庆看到好几种美洲产物了,这绝不是巧合。 说明这个时代,已经有人踏上了美洲那片宝地,带回来了海量的种子! 前世哥伦布登上美洲大陆,有三个必要条件: 首先是造船技术,能进行跨海远航的坚固船只,风帆技术发展到了顶峰。 其次是火药武器,火枪甚至是船载火炮,为远航提供安全保护。 最后是指南针和地图,航海技术已经完善,可以替跨海远航指引方向。 三个条件缺一不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历经千辛万苦,才勉强到了美洲,想必这个世界也差不多。 这就说明,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文明,已经具备了这三个条件,科技树已经攀爬到和奉国差不多,甚至超越了奉国。 是谁西班、葡萄两牙还是风车国亦或者是日不落、法兰西 果然不能小觑天下英雄啊。 “老六,老六。”李霖的叫喊声将李彻从思考中唤醒,“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李彻摇了摇头。 他不准备把自己的猜想和任何人说,一个是古代人不理解大航海时代的意义,再一个自己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为今之计,只有继续攀爬科技树,靠着奉国的国力和来自后世的知识,和那个不知来历的对手进行科技竞赛。 自己踩在后世数百年先贤的肩膀上,即便是后发制人,也未必就比那个神秘对手弱,胜负还犹未可知呢。 “四哥还是少抽些烟叶,此物虽然提神,但对健康无益,后患无穷。” “知道了。”李霖还是听劝的,将手中烟斗磕在鞋底,“按照这个速度,明日差不多就能到帝都了。” 李彻点了点头:“距离年关还有三天,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 “老六回京准备住在哪十王宅” 李彻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十王宅,怕是住不了人了......” “哦为何”李霖好奇道。 “这个嘛......” 。。。。。。 大庆,帝都,十王宅。 诸藩王早就陆续到了帝都,庆帝多年未见儿子们,便将他们留在皇宫,每日设宴享天伦之乐。 和民间的父母一样,时间长没见儿子会想,可当真见了面,没几天就又开始烦了。 于是庆帝又将儿子们打发去了十王宅,耳根子总算是清静了不少。 此时,以秦王李成,晋王李元为首的七八个藩王,站在十王宅的院落中,瞠目结舌地看着光秃秃的宅院。 秦王看向身侧胆战心惊的太监,飞起一脚:“入汝母的,你这没卵子的货,给本王带哪来了这还是十王宅吗” 秦王多年习武,力气奇大无比,又没收力。 这一脚把太监踹了个狗啃泥,脸朝下重重摔倒在地上。 太监摔得满脸鲜血,却不敢痛呼,只得忍痛挣扎地爬起身:“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 “息怒!”秦王一脸阴沉,“本王问你,这宅院内的金丝楠木,金砖青瓦呢” “你们这群阉狗,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皇子们宅院里的东西都敢往外卖,莫不是觉得我等回不来帝都了” “冤枉啊,秦王殿下!”太监大呼冤枉,“就是给奴婢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变卖十王宅里的物件啊!” “那你倒是说说,这些东西都跑哪去了!”秦王眼中满是暴虐之色。 秦王是诸皇子中脾气最火爆的,未就藩时便经常打骂宫女太监,其中被打死打残者不计其数。 那小太监早知秦王威名,哪里还敢隐瞒:“是奉王殿下!是奉王殿下卖的!” 秦王抬起的手顿时一滞,嘴角微微上扬:“奉王” “是是是!奉王就藩时,为了筹措军费,便将十王宅搬了个空,值钱的物件都变卖了出去。” “此事帝都人人皆知,现在市场上还流通着那批货物,奴婢万万不敢撒谎。” 众藩王听见此言,顿时炸开了锅。 “好你个老六,他变卖家产就算了,怎么还把我的家产也卖了” “老子的夜明珠啊!老子的金镶玉啊!老子的龙凤酒壶啊!” “老六太不像话了!其他就算了,怎么把本王的床也卖了让本王住在哪啊!” “你那算不错了,老子的亵裤都让他卖了,就因为上面有几条金丝!” 第326章 抵达帝都!(求好评!求金币!) 十王宅乱成一锅粥,李彻和李霖的队伍也到了帝都城下。 庆帝老早就派出了人,在城外设下耳目,见到奉王、燕王结伴而来,立刻飞马去宫中禀报。 养心殿。 庆帝翻看着各地送来的年末报表,身后的野鸡龙儿乖巧地蹲在鸟架上,梳理羽毛。 黄瑾急匆匆奔养心殿而来,踏入门槛后看到庆帝在忙碌,嘴边的话噎了下去,束手站在一旁。 “什么事,说吧。”庆帝没抬头。 黄瑾上前轻声道:“锦衣卫传信,燕王和奉王的队伍已到城外二十里处。” 庆帝闻言放下手中的报表,眉间有一缕难以察觉的喜色。 “两个人一起来的” “回陛下,两位殿下确是结伴而来。” “两个兔崽子。”庆帝笑骂道,“朕让他们回京过年,他们还真就赶在过年这两天来。” “别人都是提前十多天到了,疏通关系、拜亲访友,就他们两个实在。” 虽然嘴上埋怨,但黄瑾能看出,庆帝此刻的心情不错。 原本秦、晋等藩王入京后,庆帝也很高兴。 之所以破例允许藩王们入宫暂住,就是为了和儿子们亲近一下。 百姓家的父母嫌弃儿女吵闹,帝王家却恰恰相反。 皇子们都是主宰一国的藩王,怎么可能会想寻常儿女一般,惹庆帝厌烦。 他们在宫中都是一副恭敬孝顺的模样,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错谬,就连最能惹事的秦王都老老实实的,不敢有丝毫逾礼之处。 这种恭敬让庆帝挑不出毛病来,但却越看越烦闷。 抛开他皇帝的身份不谈,庆帝也是一名父亲,还是一名留守在家的孤寡老人。 儿子们见到他畏畏缩缩的,让庆帝感觉不到一丁点亲情,七八个儿子加起来,提供的情绪价值依然为零。 实在不想看儿子们假模假样的客气,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将他们都赶去了十王宅。 老四和老六,这两个儿子和其他藩王不同。 这两孩子是唯二拿自己当父亲的皇子,偶尔还会撒个娇、犟个嘴,和他们相处庆帝才能偶尔感觉到民间的那种父子之情。 听闻两人结伴而来,庆帝自是心中高兴。 “快!让他们两个即刻入宫!”庆帝开口道。 “是。”黄瑾躬身一礼,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说道,“陛下,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少废话!有事就说!” “锦衣卫报告,说奉王和燕王,随身护卫带了两千余人。” “两千余人”庆帝顿时面色一变,“你确定” “不敢欺瞒陛下。” 庆帝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各藩王入京的队伍不得超过三百人,包括秦晋二王在内的所有藩王都遵从了旨意。 黄瑾有意帮李彻掩饰一二,但这种事情越描越黑,倒不如提前和庆帝说出来。 万一其中有误会,也不至于突然爆发出来,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庆帝眉头紧皱:“这两个逆子,竟敢公然违背朕的旨意。” 他倒是不觉得,李彻和李霖带了这么多兵,是为了造反什么的。 但他们又的确违抗了旨意,这让庆帝心中有些不渝。 看到庆帝不说话了,黄瑾靠近两步,小声道:“陛下,还让两位殿下入宫吗” 庆帝冷哼了一声:“还入什么宫,让他们去十王宅候着吧。” “喏。”黄瑾松了口气,躬身而退。 黄瑾很了解庆帝,这个态度就说明他并未太在意李彻的违命之事,只是有些不高兴了。 若是真的龙颜大怒,那可就不是一句话揭过这么简单了。 。。。。。。 当帝都的城墙终于隐隐出现在地平线上,李彻勒马停下,举目远望。 城外的积雪被早年的防雪渠完全阻隔开来,连远处奔流的大运河都未被冰封,河边行走的是外坊的商贩与手工艺人,繁杂但有序。 雄伟的帝都城墙巍巍屹立,似与蓝天相接,厚重的砖石昭示着赫赫天子之威。 “诸位,帝都城到了”李彻低低开口。 麾下众将皆是翻身下马,眼中难掩震撼。 尤其是赢布、越云等人,他们未曾亲见帝都震撼的景象,此刻都像是失了言语般楞在原地。 “世间竟有如此雄城!”伊雅喜忍不住低语道。 李彻仰头看着那城墙高处的旗帜迎风招展,眼中流露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拍了拍麾下战马的鬃毛,却并不立刻动身。 一年前,自己从此地离开,踏上了建国之路。 一年后,自己从奉国而来,带着不世功勋。 帝都城就在那里,恍若未变。 城中的人也没有变。 真正的变数只有自己。 那个软弱可欺的六皇子已经退场,接下来登场的是...... 关外霸主、二十万奉军统帅、大庆皇帝第六子、契丹人的死敌、靺鞨征服者、高丽灭国者、护国军少帅、大庆奉王! 第327章 苦主找上门(求好评!求金币!) 朔风呼啸,卷起漫天飞雪,将巍峨的京都城门染成一片苍茫。 城墙上,守军跺着脚,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边关的寂静。 城门吏连忙下令驱散城门附近的百姓,自己则登上城墙,向远处看去。 “是燕王和奉王!”身旁的士兵惊喜道。 守城的士兵们纷纷投来敬畏的目光,窃窃私语着奉王的名号。 一年前,李彻离京前往关外封地时,也曾经过这座城门。 那时,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众人皆对他冷眼相待。 其中不乏有如今在场之人,曾对他讥讽嘲笑。 如今,他凭借赫赫战功,威震四方。守军们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和敬意。 ‘燕’和‘奉’同为亲王,并不比‘奉’高贵,但李霖却年长于李彻。 故而,燕王的队伍先过,随后才是李彻和三百亲卫,押送高丽王的队伍在最后面。 待到燕王的队伍完全通过,一骑从风雪中疾驰而来。 马上之人身披玄色狐裘,腰悬宝剑,眉宇间英气逼人,正是奉王李彻。 他左手擎着一只矫健的海东青,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前方,仿佛能穿透风雪的阻隔。 海东青的羽翼上沾染着点点雪花,更显威风凛凛。 怀中抱着一只浑身雪白小兽,均匀地上下起伏着。 守城的军士们身披铁甲,手持长戟,笔直地伫立在风雪之中,对李彻行注目礼。 城门吏看到李彻从自己面前走过,激动得浑身颤抖。 “参见奉王殿下!” 李彻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认识我?” 见到李彻主动和自己说话,城门吏顿时心潮澎湃,语气中带着一丝狂热:“没,但属下见过奉军。” 李彻饶有兴致:“你是新任的城门吏吧,本王之前没见过你。” “是,属下调任已有一年。” “之前的那个城门吏呢?”李彻又问道。 “好像是调去守边关了。”城门吏答道。 李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自己离开帝都时,守城的那个城门吏明显是太子的人,所以才会对自己百般刁难,阻止自己出城。 结果被王三春用一把擀面杖吓尿了,这应该就是他被发配守关的原因。 想到这里,李彻不由得暗自摇头。 太子此人,真是没有半点容人之度量,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帮你做事的,就算办事不利,也不至于给人从京城扔到边关去吧。 “老六磨蹭什么呢,快去见父皇了。”前方传来李霖的声音。 李彻回过神来,对那城门吏微笑着点了点头,脚跟磕在马身上,驱马缓缓穿过城门。 城门吏看着李彻消失的背影,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一旁的士兵则激烈地讨论了起来: “奉王殿下真亲切啊,刚刚还对我笑呢,不像是晋王,脸冷得像冰块似的。” “晋王还算不错了,你没看到那秦王吗?咱兄弟不过是动作慢了点,就被他一鞭子抽在脸上。” “燕王倒也比较和善。” “噤声!”城门吏呵斥一声,“怎敢在背后妄议皇子?!” 士兵们都不说话了,城门再次陷入平静。 城门吏冷哼一声,收回严厉的目光。 什么对着你笑?奉王殿下刚刚明明是对着我笑! 。。。。。。 李彻和李霖一路向皇城而去,路上没见到百姓,应当是庆帝知道他们回来,提前戒严了。 到了皇城门口,黄瑾早已等候多时了。 见到李彻和李霖,黄瑾喜形于色,连忙上前迎接:“奴婢见过二位殿下。” 李霖翻身下马,一把拉过黄瑾:“大伴,快带我们去见父皇。” 黄瑾面露难色:“这......殿下莫急。” 李彻看出了黄瑾的异样,开口道:“大伴可是有话要说?” 黄瑾赔笑道:“殿下聪慧,陛下有旨意,让二位殿下去十王宅休息,明日早朝相见。” “这是为何?”李霖急忙道,“可是我兄弟犯了什么错,惹父皇生气了?” 李霖可是知道,其他藩王入京之后都得到了父皇的单独召见,还在宫中居住了一段时间。 没道理轮到自己哥俩,就直接被打发到十王宅啊。 黄瑾向四处看了看,低声道:“两位殿下,你们带的护卫......人数是不是有些超格了?” 李霖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后幽幽看向身旁的李彻。 李彻感觉到了四哥的怨念,只得开口解释道:“大伴,这些人是我奉国的,他们不是护卫,而是押送俘虏的军队。” 黄瑾摇了摇头:“总之,陛下有些生气,两位殿下还是去十王宅凑合一宿吧。” 李彻开口道:“此事与四哥无关,乃我一人之过,大伴可否和父皇说一下?” 李霖有些急切道:“老六瞎说什么,你我结伴而来,去哪里都要并肩而去。” 黄瑾见状面露异色。 这奉王和燕王,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我倒是无妨,只是我还带了家眷......” 黄瑾连忙道:“陛下说了,燕王妃和世子可入宫休息。” 李霖松了口气,这样就好。 那十王宅现在住满了藩王和他们的亲随,天知道是什么情况。 李霖作为爱妻狂魔,模范丈夫,自是不想让燕王妃和自己一起去那里受罪。 李彻眼睛一亮:“黄大伴,我也有家眷,能不能让它也进皇宫休息!” 黄瑾无奈道:“殿下莫要戏言,您还未婚配,哪里来的家眷?” 李彻抱起怀中的小熊崽:“这是我认的乖儿子,从父皇那轮下来,就是他的孙子......” 黄瑾只觉得脑仁生疼,六殿下的作风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这还是那个懦弱、乖巧的六皇子吗? 把这混世魔王放入十王宅,天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想到这里,黄瑾不由得提醒道:“殿下去了十王宅,可要小心行事。” “哦?”李彻放下手中的小白熊,“何出此言?” “殿下忘了,您就藩时为了筹措资金,将十王宅上下翻了遍,能卖的都卖了。” “如今苦主齐聚十王宅,就等着找殿下要个说法呢!” 第328章 李彻勇闯十王宅(求好评!求金币!) 黄瑾简述了一遍李彻曾经的战绩,听得李霖瞠目结舌,向李彻投去敬佩的目光。 “这么说来,十王宅如今就是空荡荡的一个房子,里面的东西全没了?” 黄瑾轻轻点头。 李霖顿时打了个冷颤。 把兄弟们的家底都卖了,连一砖一瓦都没放过,这老六的手段也够黑的了。 这种事自己连想都不敢想,老六不但想了,还干了...... 自己的那几个皇兄皇弟他太了解了,哪有善茬啊? 老六要是去十王宅被他们逮到了,不死怕是也得脱一层皮。 想到这里,李霖看向一旁的李彻,劝说道:“老六,要不咱不回十王宅了,找个军营凑合一晚上吧。” “四哥莫怕。”李彻倒是毫不在意,甚至有些混不吝:“大家都是藩王,都是讲文明懂礼仪的人,难不成他们还能动手?” 怕什么怕,反正那些东西卖都卖了,他们还能生吃了自己不成? 即便他们真要动手,自己也不带怕的。 当我手下几大亲卫是泥捏的不成?胡强、秦旌、霍端孝,哪个不是当代顶尖战将? 随便出来一个他们都对付不了,更别提车队最后面的两辆马车里,还装着大松和小松两只小猫咪呢。 李霖见劝说不成,只得咬牙道:“也罢,龙潭虎穴,四哥陪你闯一闯!反正早晚都是要翻脸的,这些皇兄皇弟早就看我不爽了!” 说罢,两人和黄瑾告辞,结伴向十王宅而去。 随行的军队则被就近安排到空闲的军营中。 十王宅占地面积不大,肯定不能带太多人,每个藩王只能带十个亲随。 李彻点了校尉留守军营,带着霍端孝、王三春、胡强、越云、秋白、赢布等十个最能打的战将随行。 李霖也点了十个燕军中的猛士,和李彻并肩而行。 “老六,等下你还是要多忍忍,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在皇城脚下他们不敢太过分。” 李霖面色严肃,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模样。 虽说两人都带了最强的手下,但李霖也知道,大家都是藩王,谁还没几个身手厉害的手下了。 此去要是动了手,大概率是要吃亏的。 李彻却是面带笑意,回道:“四哥放心,我有分寸,大家毕竟是兄弟,必然不会伤到他们。” 李霖闻言一阵语塞。 我是怕你伤到他们吗?我是怕你被他们打死! 十王宅距离皇城不远,李彻两人来到门口后,守在门外的小厮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 随即眼睛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疯狂向门内跑去。 边跑还边喊:“奉王殿下回来了!奉王殿下回来了!” “这狗东西!”李霖怒骂一句,看向一旁的李彻,“老六,现在走来得及。” 李彻笑了笑,没有说话,抬腿踏入殿内。 说起来,这还是自己穿越之后,第一次见到除了太子和燕王外的其他兄弟。 原主的记忆中,对他们的印象很模糊,唯有恐惧。 这群皇子嚣张跋扈惯了,没少欺负原主。 每个月宫中发来的俸禄福利,也都被这些所谓的皇兄和管事勾结,巧取豪夺过去。 自己卖他们点东西怎么了?算是替原主收回来点利息! 李彻进入院内,庭院深深,静谧无声,唯有几株老梅傲然绽放,点点残雪落在枝头。 绕过影壁,便见一人白衣胜雪,负手立于廊下。 那人眉目如画,肤色胜玉。 他神情冷淡,眼眸低垂,似在思索什么,却又透出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仿佛不染尘世的谪仙。 一旁的李霖身体一震,连忙拱手道:“三哥。” 李彻眯了眯眼睛,此人便是三皇子晋王? 在原主的记忆中,三皇子倒是没有欺凌过自己。 当然,其他皇子欺负自己时,三皇子也没有阻拦,只是冷眼相看。 不过从李霖的态度看来,这三皇子明显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晋王对李霖微微点头,随即将目光落在一旁的李彻身上。 这一年以来,这个自己从未在意过的六弟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做出的事情完全超脱了自己的预想。 如今又和手握重兵的老四走得这么近,这让晋王不得不重视起来。 “老六,之前你做的事情的确不对,就此止步吧。”他顿了顿,又道:“他们都在等着你,你又何必自投罗网?” 李彻笑了笑,没有说话。 晋王见李彻沉默不语,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老六,何必如此执拗?为兄替你说和,你去给大家道个歉,此事便可揭过。” “三哥说反了吧?”李彻嗤笑一声,“我给他们道歉?当是他们给我道歉才对!” 晋王皱了皱眉,眼中多了几分不渝之色。 老六果真是变了,竟敢如此不给自己面子,这样和自己说话。 也对,若仍是那个温吞软弱的六皇子,也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么多大事来。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如同夜枭啼鸣,令人毛骨悚然。 “好一个‘给你道歉’!李彻,你他妈一个前朝余孽的坏种,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出言不逊?!” 李彻回头看去,只见一道身影从后方冲出, 那人身着玄色锦袍,面目狰狞,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他一边怒骂着,一边挥拳打向李彻,拳风呼啸,带着凛冽的杀气。 李霖心中一悸,连忙挡在李彻身前:“二哥,同是兄弟,莫要动手。” “放屁!老四你给我让开,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打!” 二哥? 李彻眯了眯眼睛,那个暴虐的秦王吗? 记忆中,欺负原主最多的,就是他! 李彻冷笑一声,一把拉住李霖的肩膀,将他向后退去。 随后狠狠一拳,轰向向自己冲过来的秦王。 速度之快,不仅秦王没反应过来,连旁观的众人都只看到一个虚影。 秦王的眼神中满是错愕,他根本没想到曾经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的老六敢向自己动手。 须臾间,李彻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他的脸上,巨力传来,带着他的脑袋重重地后仰过去。 嗖—— 不愧是秦王殿下,来得快,去得也快。 直直倒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上,还有一颗洁白的门牙带着几滴鲜血飞溅而出。 门牙:妈妈,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第329章 殴打秦王(求好评!求金币!) “嗬......嗬嗬嗬......” 因为秦王刚刚也在发力的缘故,李彻一拳打断了他的力,气力全都憋了回去,喉咙发出一阵犹如风箱般的抽响。 李彻这一拳头有多硬,秦王最有发言权。 整个人像是被一头牛顶了一样,脑袋是懵的,门牙是凉的,胸口是痛的。 秦王也不是不懂武艺,他自**武,王府有好几个侍卫高手陪练。 他甚至自以为勇武,弓马娴熟,一人打十个不在话下。 觉得自己的武艺在皇子中不是最强,也能排进前三。 但,在日常训练中练出的武艺,怎么和李彻战场厮杀来的本领比? 那些王府侍卫又怎么敢和秦王动手? 从未经历过实战的秦王,在对上脱胎换骨的李彻后,瞬间就原形毕露了。 从内院赶来的诸藩王们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躺在地上的......是二哥? 那个混世魔王一般,除了父皇外谁都不怕的秦王? 站在二哥面前的......是老六? 那个说话唯唯诺诺,无论如何别人欺负都默不作声的老六? 是不是我们出来的方式不太对? 李彻揉了揉手腕,目光冷淡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秦王: “你刚刚说,谁他妈的?” “身为秦王,诸藩王之长,满口污言秽语,成何体统?!本王教训教训你,省得给我们李家丢人!” 秦王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红如血,直到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你......你敢打我?”秦王一脸狠毒,“你他妈一个前朝低贱......” 砰—— 一道残影飞过,周围传来一阵惊呼。 秦王话还没说完,李彻飞身就是一脚,直愣愣踢在他的肚子上。 众人只听得一身闷响,一向凶悍暴戾,无人敢惹的二哥,竟被他一脚踢飞好几米远,从花坛踢飞到了院墙上。 “记吃不记打!”李彻收回脚,脸上毫无表情,“来,你再骂一个我听听,你骂几次,我就踢你几脚。” 这一脚李彻虽然收了几分力,但毕竟是踢到了柔软的腹部。 秦王只觉得眼前一黑,肚子像是被刀子搅动了一番,翻江倒海。 嘴角也流出一行鲜血。 秦王也不知是傻还是狠,连着挨了两顿揍,正常人都会寻思寻思再开口。 这家伙倒好,明明疼得已经面色惨白,仍是零帧起手:“你他娘的!” 李彻自然不会惯着他,主打一个说到做到,当即又是一个鞭腿抽过去! “莫打我二哥!” 身旁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同时一道肥硕的身影挡在秦王面前。 李彻微微一愣,停下了脚。 面前这胖胖的少年有些眼熟。 好像是老八,年仅十三岁的周王。 同时,一个身材瘦弱,面色阴鸷的少年也走了过来,和周王并立。 同为十三岁的蜀王李黯,和周王是双胞胎。 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壮硕的青年走到李彻身后,缓声道:“老六,差不多就行了。” 李彻回头看去,眼中闪过一缕戏谑之色。 庆帝第五子,楚王李佑。 他是诸皇子中公认勇武最高的皇子,天生神力,十六岁便力能扛鼎。 虽是宫中装饰用的小鼎,但也足见其力大无穷了。 同时,楚王也是皇位的强有力争夺者。 李彻心里清楚,他们几个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秦王虽然是众藩王中年龄最大的,乃是藩王之长,但其德不配位,皇子们并不服他。 他性格暴戾,庆帝对此也多有不喜,经常下旨训斥。 然而他之所以仍能稳坐秦王之位,靠得就是这几个弟弟。 秦王、楚王、蜀王、周王,这四人乃是一个母妃的同胞兄弟! 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皇室的亲情本就淡漠,诸皇子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甚至互相下杀手之事也屡见不鲜。 在此等诱惑之下,来自同一个父亲的血脉连接,根本不足以维持他们之间的亲情。 相比之下,同一个母妃的皇子,就成了天生的盟友。 那周王和蜀王虽然年少,但却已经封王两年,比李彻这个皇兄还早。 小小年纪就知道皇室权力争夺的残酷,抱紧秦王这条大腿,是他们两人唯一的选择。 至于楚王,虽然也对那个位子有想法,但他极其重脸面,自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李彻殴打自己的亲兄。 楚王皱着眉毛向李彻走来:“李彻,今日之事本就是你有错在先。我二哥身为兄长,训斥你几句怎么了?” “你身为弟弟,却对兄长大打出手,此等违背法统纲常之举,实乃大逆不道!” 楚王身高八尺有余,肌肉横生,孔武有力。 李彻和他相比,在体型上就差了一节。 外围的胡强见状,立刻准备上前,却被霍端孝和嬴布一左一右死死拉住。 “你们干什么?殿下有难!”胡强怒道。 霍端孝连忙劝说:“这是皇子之间的争斗,我等臣子若是出手,事情就变了性质。” 皇子之间再怎么打,只要没闹出太大的事情,都可以说是兄弟之间的玩闹而一笔带过。 可若是他们这些臣子也出手,那很容易被指控为党争、夺嫡,甚至是谋害亲兄。 到那时候,哪怕李彻打架打赢了,但在皇子权力争斗上却是输得彻底, 朝堂上的那些御史可不是吃素的,非得把李彻喷个狗血淋头不可。 所以,在其他皇子的随从未出手之前,胡强、霍端孝等人万万不可出手,否则就是落人口实。 皇子之间的争斗,只能由皇子解决。 可是,秦王、楚王他们共有四个亲兄弟,那李彻呢? 答案是没有,李彻的母妃只有他这一个儿子。 其余诸王,也唯有太子和老四秦王是同胞兄弟,其他人都是不同的母妃。 李霖眼看着李彻要吃亏,立马走上前,挡在李彻和楚王之间:“老五,今日之事虽是老六先出手,但也是二哥辱骂他母妃在先。” 楚王看了李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四哥是要为老六出头吗?” “什么出头不出头,都是自家兄弟。”李霖笑着打岔道。 楚王摇了摇头:“但我二哥说的有错吗?他李彻的母妃,本就是低贱的前朝皇室公主。我二哥不过说了句实话,就挨了他一顿毒打。” 此言一出,李彻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起来。 第330章 拳头跟雨点似的(求好评!求金币!) 李彻抬头看向楚王,楚王也看向他。 两者视线交汇,李彻神情淡漠,而楚王的眼神中却有着些许疑惑。 陌生,实在是陌生,这还是老六吗? 这种眼神,不像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废物,倒像是某种猛兽锁定了猎物。 楚王皱了皱眉,他不喜欢之前的李彻,更不喜欢现在的李彻。 “不错,当初欺凌我之时,你们几个都有份吧?”李彻突然咧嘴一笑。 “你待如何?”楚王冷然道。 李彻的笑容更盛:“很好!你厉害!了不起!” 突然,横生变故! 刚刚还在浅笑的李彻,一个箭步上前,毫无征兆的一拳狠狠砸在了楚王的眼眶上。 砰! 楚王不愧是众藩王中最能打的,这一拳砸得结结实实,但他也只是向后晃了晃,并没有倒下。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眼睛,把手拿下后,众人看到一片乌青。 “找死!”楚王挨了这一下,颜面尽失,心中的火‘蹭’的一下蹿起来。 却见楚王高高跃起,八尺高的身材,却意外地灵活。 一脚横着踢了过来,直攻向李彻头部。 若是曾经的那个瘦弱的李彻,这一脚踢实在了,八成会要了他的命! 但李彻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战场上厮杀得来的经验和反应,让他第一时间抬起双臂拦下这一击。 轰! 一声闷响过后,李彻仍站在原地,双臂虽震得发麻,却是毫发无损。 他放下双臂,松了松肩膀,挑衅般地看向楚王: “就这啊,虽是楚王,但你差远了!” 这楚王力气的确不小,身手也不错,但也就那么回事吧。 在诸多娇生惯养的皇子中或许算是个猛人,但真上了战场,也就是一个稍微能打点的将领。 和前世那位楚霸王比起来,简直弱到爆。 楚王见李彻轻轻松松接下来自己这一脚,心中惊讶的同时,也觉得面皮发烫。 虽然他从未自夸过武勇,但这些年来,其他皇子、大臣,甚至是父皇都对他多有夸赞,楚王早就当真了。 皇子当中绝无自己的对手,哪怕是大庆的开国勋贵将军,也就那几个顶尖的能和自己过过招。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老六身上吃了亏。 楚王越想越气,当即大步流星上前,再次攻来。 李彻却是丝毫不惧,楚王的路数他看得差不多了。 大开大合的拳法虽然不错,而且比秦王多了点实战经验。 但也就如此了,寻常比武切磋喂养出来的经验,终究少了几分狠厉和杀气。 李彻侧身躲过楚王的一拳,伸手拉住他的肩膀微微下压...... 随后调整重心,将力量集中在腰部,抬腿一个膝撞,狠狠踢向他的裆部! 楚王目眦欲裂,完全想不到李彻竟如此阴损,堂堂皇子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然而,此刻想要脱身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臂被李彻死死拽住,完全挣脱不得。 李彻想到这人虽然恶心,但到底是原身的哥哥,真把他弄得断子绝孙了,到父皇那也不好交代。 便将膝盖向上移了半寸,只轰向腹部,并没击中命根。 饶是如此,这一撞也不轻,楚王只觉得天昏地转,踉跄着后退几步。 “你......”楚王想说些什么,但腹部的疼痛剧烈,让他说不出口。 “妈的!”此刻秦王也缓了过来,“老七、老八,我们一起上,打这个小畜生!” 李彻侧面看去,秦王、蜀王、周王竟是同时向自己扑了过来。 他倒是毫无惧色,这种没真正上过战场的垃圾,再来十个也没用。 但一旁的李霖却是看不下去了:“二哥!够了啊!” “你先出言辱及老六的母妃,本就不占理!如今单挑不过,怎么还能群殴?” “少他妈废话,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秦王口不择言。 “好好好!”李霖面露冷笑之色,“今天我就让你看看,坏东西是怎么打人的!” 说吧,撸起袖子冲了过去,加入战团。 李彻的武力值就不多说了,虽然比不上奉国的那些猛将,但欺负这些皇子却是轻轻松松。 李霖身为燕王,多次和北胡作战,乃是除了李彻之外,唯一亲自上过战场的藩王,身手自是不差。 两兄弟齐上阵,只打得秦王四兄弟连连败退,痛呼不已。 周王那小胖子最弱,身体虚得离开,连跑步都费劲。 刚刚加入战团,就被李霖一个飞脚踢飞了出去,倒栽进一旁的花坛里。 蜀王虽然也比较文弱,但好歹是个正常人。 被李彻拎着脖颈,连扇了四五个耳光后,自己哭着跑了出去。 秦王和楚王最惨,两人菜就算了,还要面子。 被李彻和李霖一顿拳脚相加,脸上全是巴掌印,浑身上下全是鞋印子,愣是一声不吭。 李彻也不惯着,你不主动求饶,我就接着打。 反正他和李霖都是刀头上舔血,在战场上厮杀过来的,手上有轻重。 打是肯定打不死,也不能打残,但疼也是肯定会疼的。 终于,秦王有些坚持不住了。 主要是真疼,尤其李彻,那拳头跟雨点似的,打得他痛不欲生。 当即看向自己的几名亲卫,大吼一声:“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秦王也带来十名随从,同样因为忌惮李彻身份,一直没敢上手。 此刻听到了自家主子的命令,众人对视一眼,心一横。 将手上的武器都扔掉,赤手空拳地冲了上来。 李彻侧身躲过一名秦王亲卫的偷袭,一脚将他轰飞出去。 随即眼睛一亮,自己等的就是他们先动手! “胡强!给我把他们扔房顶上!” “吼!” 或许是胡强忍了太久,此刻听到李彻的命令,只觉得犹如天籁一般。 霍端孝二人一松手,胡强顿时冲了出去,竟是发出了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随后众多亲卫便看到,一尊如同野牛一般的杀神,横冲直撞了上来。 一名亲卫还想出手阻拦,却被胡强一只手拎了起来,在空中抡了半圈。 然后,像是扔铅球一样,轻飘飘地扔向空中。 碰—— 那亲卫只觉得天地一阵旋转,随后重重地摔在房顶上,连带着砸碎一大片瓦片。 第331章 高手如云(求好评!求金币!) 十王宅外。 站满了锦衣卫,左一层又一层,都是一副焦急的模样。 这十王宅内住着庆帝所有封王的儿子,可以说是大庆的未来汇集于此。 若是有人跑到这里刺王杀驾,将这些藩王杀个干净,诺大的大庆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 庆帝自是不会大意,早就让锦衣卫严密保护了起来。 “怎么回事?”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锦衣卫们齐齐回头看去,看清了来人面容,立刻松了口气:“见过指挥使!” 此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任宽,统领全帝都的锦衣卫。 按理来说,他这个级别的锦衣卫,只需坐镇皇城,不需要亲自来负责保护皇子。 不知为何,庆帝突然让他交接了手头工作,将他派来了十王宅。 结果刚刚到地方,便听到了里面打斗声。 “指挥使,皇子们好像是打起来了。”一名锦衣卫校尉开口道。 大庆的锦衣卫虽然也叫锦衣卫,但只是和明朝的锦衣卫同名而已,其职责和组织架构远不及大明锦衣卫那么完善。 锦衣卫之中的官职用的还是军队那一套,且锦衣卫不设将军一职,校尉已经是很高的官职了。 尽管如此,锦衣卫校尉的职责依然有限,不是那个皇权特许、监察百官的朝廷鹰犬。 “胡闹!为何不劝架?”任宽训斥道,“诸藩王皆是皇子贵胄,万一出了问题,你们耽搁得起吗?!” 那校尉为难道:“可是......这皇子之间的事情,属下不敢参与啊。” “皇子你不敢得罪,陛下你就敢得罪了吗?” 校尉都要哭了:“属下万万不敢,绝无此意啊!” “还不快去叫门!” “是。” 校尉应了一声,表面上依然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皇子打起来了,自己应该进去劝架。 只是皇子之间无小事,尤其是派系间互殴这种敏感的事情。 自己主动参与进去是一回事。 如今任宽下了命令,自己奉命前去,又是一回事。 校尉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殿下们,属下可要进来了?” 里面依然是一阵拳拳到肉的打斗声,时不时还能听到惨叫声。 任宽的嘴角抽了抽,他听出来了,叫得最惨的是二皇子。 “别敲门了,你他妈还挺礼貌,直接进!”任宽催促道。 “是。” 校尉又得了命令,这才唤来两名锦衣卫,推开院门。 房门刚打开,便看到一道身影像是炮弹一样倒飞而来。 砰—— 锦衣卫吓得齐齐拔刀。 校尉定睛一看,好家伙,也是个熟人......楚王府都指挥使,楚王府名义上的最高武官。 那校尉再向院中看去,只见地上七零八落地躺了五六个人。 他微微松了口气,还行......就伤了几个王府属官,说明事情没那么严重。 “大人......您看......”身旁有人颤颤巍巍地开口,向屋顶指了指。 校尉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瞳孔猛缩,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当场昏迷过去。 却见那屋顶上、房檐上、大梁上,假山上,散散落落挂着足足三十多个人。 个个一脸鲜血,凄惨无比,嘴里不断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烟囱里还倒插着一个人,只留出两根腿在外面疯狂摇摆。 仔细辨认这些人的面孔,校尉顿时眼前一黑。 秦王、楚王一系各王府的亲兵统领、亲卫、武官、太监...... 此刻竟是一个不落,全让人扔房顶上去了。 还有那个脸肿得像是猴屁股一样的小子,怎么越看越像蜀王? “再嚣张啊!你刚刚那牛逼劲呢?” “举鼎啊你!楚王啊你!秦王啊你!” “四哥往那边窜窜,你刚刚踢到我了。” “抱歉啊,老六,为兄也是有点打累了。” “那四哥你歇歇,我先打一会儿,打累了再换你。” “无妨,无妨,不需歇息,这点苦为兄还是吃得了的。” 大院中央,还有十多个人围成一圈,背对着圈内,声音就是从圈里面传出来的。 校尉也有点听音辨人的本事,听出了那对话两人正是李彻和李霖。 他无法,或者说不敢想象,能让两位亲王殿下亲自下场殴打的人,是什么身份。 校尉鼓起勇气,战战兢兢问道:“奉......王殿下?燕王殿下?您这是......” 一道暴喝声传来:“滚出去!” “好嘞,属下遵命!”校尉很从心,转身就走。 真不敢惹啊,自己刚刚分明在人墙的间隙中,看到了两个穿着蟒袍的人倒在地上抱头惨叫! 校尉刚转过身,就被一双威慑力极强的眸子死死盯住,立刻站在原地,拱手施礼:“指挥使大人。” 任宽懒得理这家伙,而是看向院中。 庭院周围有几个吃瓜的,是晋王、齐王还有潭王。 另一边还有个头肿得像猪头的,好像是蜀王。 假山下面还有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胖子,蟒袍上印着一个大脚印子,是周王。 如此看来,情况很明确了。 打人的是奉王和燕王,挨揍的是秦王、楚王、蜀王和周王。 任宽握紧腰间佩刀,快步走了过去。 刚走到人墙边缘,便被一名壮汉拦住了路。 任宽抬头一看,顿时眉头一皱,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 高手! 任宽能坐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武艺自然不会差。 在这帝都之中,敢说一定能打败他的人,绝对不超过五指之数。 而面前这个壮汉,他却从未见过,却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让开!”任宽眯起眼睛,轻轻抽刀。 胡强理都不理,什么锦衣卫不锦衣卫的,和我有屁关系。 你敢靠近殿下,我就一巴掌把你糊进墙里去,扣都扣不出来! 任宽听着秦王和楚王的惨叫声越来越弱,心中焦急万分,正准备抽刀。 锵—— 一道拔剑声响起,剑光一闪,瞬间便落在他的肩膀上。 任宽心中一沉,好快的剑! “我家殿下在办事,这位大人最好还是不要打扰。”赢布声音低沉,一字一句。 又是一个高手! 任宽心中惊悚,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怎么回事?平日里见都见不到面的绝世高手,今天却是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这点子太扎手,若非职责在身,任宽真想转头就跑。 “阿强,嬴统领,不必紧张,此乃锦衣卫统领,不是敌人。”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任宽向旁边一看,却见一个文弱书生打扮的青年,正笑着冲自己点头。 “霍公子......” 任宽已经麻木了。 霍端孝他认识,之前所说帝都能打过他的人不过五指之数,不巧的是霍端孝就是其中之一。 任宽知道为什么秦王他们明明有四个人,还打不过奉王和燕王了。 这么多高手,去攻打皇宫都有点希望。 更别说打秦王、楚王手下的那些虾兵蟹将了。 第332章 倒打一耙!(求好评!求金币!) 不过任宽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是见过世面的,也有非常手段。 他知道打是打不过,索性将手中的佩刀一扔,单膝跪倒在地: “锦衣卫指挥使任宽,参见燕王殿下,参见奉王殿下!” 圈里面的殴打声停了下来。 任宽松了口气,刚准备再说些什么...... 殴打声去而复来。 好像刚刚李彻二人之所以停止,不过是为了听清他讲话,好奇他说些什么似的。 任宽有些绷不住了,语气急促道: “两位殿下,还请手下留情啊!若出了事情,陛下那里如何交代?” 这一次,殴打声彻底停下来了。 对付这些藩王,还是皇帝的名号好使。 李彻倒是还想打,但李霖明显有些后怕。 他一把拦住了李彻,低声道:“老六,停一会儿吧,别真打出个好歹来。” 李彻瞥了李霖一眼,知道这家伙肯定是怂了,怕万一给这两个货打出个终身残疾来,父皇必然会龙颜大怒。 但自己下手极有分寸,打的又都不是要害位置,造成的都是外表皮外伤,只是看着唬人而已。 这点伤势拉到后世医院,顶多鉴定出个轻微伤。 李霖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武艺是和谁学的。 除了枪法是越云教的外,其他厮杀搏斗的本领,那可都是罪徒军中的高手悉心教导,实战操练出来的。 罪徒军中可都是人才,奉国不缺将军,可最不缺的就不是将军了。 而是刑部尚书! 这群坏得冒水的家伙最知道打人体哪个部位死得快,打哪个部位又疼又不严重...... 不过锦衣卫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虽然他们没有监察百官的资格,但毕竟是天子亲兵。 李彻收了手,看着瘫软在地上的秦、楚二王,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在周围充当人墙的王三春、越云等人让出了一条路。 李彻来到任宽面前,又恢复成了笑脸盈盈的模样,拱手道:“任大人,别来无恙啊。” 任宽身为锦衣卫指挥所,经常出入宫廷,原主和他自是认识。 但也就是个点头之交,就原主那老好人的性格,跟朝堂上的任何人都交不下心。 任宽面色复杂地看向李彻,心中感慨颇多。 李霖的身手他清楚,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毕竟是能带着具甲骑兵冲锋,在北胡阵中冲杀的存在,武艺比楚王这个虚假的高手只强不弱。 可李彻......至少在他离京之前,任宽没有看出他身上有一丝武艺。 能在短短一年变得这么强,要么是经过高强度的阵前厮杀,要么就是万里挑一的练武奇才。 亦或是,二者皆有。 “奉王殿下,在下可否先去查看二位殿下的伤势?” 李彻点了点头,侧身让开。 任宽感激地拱了拱手,起身走向躺在地上呻吟的秦、楚二王。 一众奉国将领齐齐看向他,他顿觉一股无形的压力落在身上,好似有千斤之重。 铁塔般的汉子,剑术快如闪电的剑客,天生神力的霍端孝,任宽都已经见识过了,武艺丝毫不弱于他。 而其他奉军将领身上的气息虽不及这三人强悍,但往那一站便有一种凌冽的气场,那是战场中厮杀浴血出来的杀气! 最差的也是百人敌级别的武将! 奉王从哪笼络到这么多高手? 任宽顶着压力带到秦、楚二王身旁,单膝跪地:“二位殿下,可有恙乎?” 两人被打得生不如死,早就没了力气回应。 任宽只得上手检查,锦衣卫自有一套检查伤势的法子。 先是摸骨,检查有无骨折之处。 随后把脉,看脉象是否平稳,借此判断有无内伤。 一通检查过后,任宽面色放松了下来。 初步看来问题不大,还真就是一些皮外伤,不过还是要宫中御医进一步诊治。 他站起身,看向诸位藩王,声音沉稳且恭敬:“敢问各位殿下,究竟因何事起了争执啊?” 此言刚落,被李彻扇成猪头的蜀王顿时跳了出来,指着李彻阴恻道: “奉王私自变卖了我们在十王宅的家产,我二哥不过是和他争执了几句,他便突然下毒手。我等前去劝架,他还让手下将我们痛殴至此!” 听闻此言,任宽面色一变,看向李彻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若真如蜀王所言,那李彻所做之事可谓是恶劣至极。 谋害皇兄皇弟,这罪名若是落实了,必会交由宗正府处理,剥夺亲王爵位。 李霖闻言大惊失色,不由得开口道:“老七!你怎敢信口胡说?!” “分明是二哥先开口辱骂,甚至辱及老六故去的母妃,这才激得老六出手相向!” “二哥打不过老六,老五、老七和老八又围殴过去,我看不过去上前帮忙。” “至于让手下围殴皇子,更是无稽之谈!是二哥先让身边亲卫动手,老五、老七、老八的手下又齐齐攻来。” “老六的手下后动的手,而且从未对皇子出手,你们技不如人,怎么反要倒打一耙?!” 任宽闻言面色梢缓。 若是燕王说的属实,那奉王的罪过就没那么大了,甚至两者相比而言,显然秦王一伙才是过错方。 “哼!”蜀王冷哼一声,“四哥你和六哥是一伙的,自是向着他说话。” 李霖眉头紧锁:“诸位皇兄皇弟皆是目击证人,究竟是谁信口胡说,一问便知!” “是吗?”蜀王阴冷地看向其他藩王,声音中满是威胁,“你们说,是谁在骗人!” 当然,他绝对不敢和晋王这么说话。 他主要威胁的是齐王、潭王,这两个年轻的藩王。 这两人年龄尚小,母族又弱小,在朝中没什么势力,如何比得过强势的秦、楚一派。 面对威慑,齐王顿时缩了缩脖子:“七哥说的是对的。” 李彻看向年纪十四岁的齐王,心中冷笑不已。 谁说小孩子不会撒谎的?小孩子可太会撒谎了。 不过李彻也理解齐王,他一个小孩子无依无靠,不敢招惹秦王他们也情理之中。 一旁的潭王则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齐王:“九哥,你怎能撒谎,明明是二哥先骂四哥的!” 潭王年龄就更小了,过了年才十二岁,还有点小孩子的纯真。 而且潭王是最小的皇子,庆帝对他的宠爱也多一些,不然也不会这么早给他就封了王。 齐王眼神躲闪,但仍嘴硬道:“是吗?反正我没听见!” “不可能!二哥嗓门那么大,所有人都能听见!” “不管,我就是没听见!如何?!” “你......” 任宽将诸皇子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 其实他们撒谎也没用,门外一直有锦衣卫听着,是非曲直问问便知。 但任宽知道此事太犯忌讳,自己不能擅下结论,于是开口道: “既然诸位殿下对此有争论,还请殿下们随属下进宫面圣,陛下自有圣裁。” 第333章 先撩者贱(求好评!求金币!) 李彻和李霖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到底还是要闹到庆帝那里去。 李彻倒是不怕去庆帝那里对峙,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秦王和楚王侮辱原主母妃,在以‘孝’为本的古代,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事情。 虽然从理论上讲,骂的不是自己的母亲,但若是自己没有半点反抗,所有人都会瞧不起自己。 而李霖还是有点怕的,眼神明显有些发飘,一点没有刚刚一脚踹飞周王,痛殴秦王、晋王的兴奋劲儿了。 李彻算是发现了,这些皇子对庆帝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惧怕。 “四哥你怕什么”李彻小声道,“现在更应该害怕的人,是老七。” 李霖嘴硬道:“不怕,谁说我怕了走!咱这就去见父皇!” 李彻笑了笑,没好意思揭穿四哥的外强中干。 他知道皇帝这种生物最讨厌什么,或者说是最痛恨什么。 那就是其他人欺骗他,尤其是这些皇子。 庆帝这人虽然冷漠,但还称不上是纯粹的政治机器。 至少对亲情还有需求,比一夜杀三子的唐玄宗要多点人味儿。 这仅剩的一点人味儿,绝容不得其他人糟践,所以李彻偶尔会跟庆帝装疯卖傻、撒娇打诨,但却绝不敢刻意欺骗。 小孩子打个架而已,大不了挨几个板子就是了。 若因为这事撒谎,惹得便宜父亲暴怒,就得不偿失了。 显然蜀王并未领会到这一点,这一肚子坏水的小崽子还在叫嚣着,不断撺掇自家二哥、五哥去庆帝那里对峙。 不过秦王和楚王想要走着去是不太可能了,倒是能躺着去。 两人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坐立不得,任宽只得让几名锦衣卫找来两副载舆,抬着去皇宫。 去皇宫对峙没必要带着手下,胡强等人和其他藩王的随从都留在了十王宅。 当然,秦王他们的随从想去也去不了,胡强可不是李彻,打人向来不知道收手,那些人当场咽气都算命大了。 这群人被扔得满房顶都是,不修养个十天半个月怕是下不了床。 而晋王三人也要同去,作为目击证人。 李霖看着躺在载舆上奄奄一息的秦、楚二王,莫名有些心虚。 他靠到李彻身旁,小声道:“老六,你说老二、老五他俩被抬过去的,咱俩就这么走过去,能行吗” “父皇到时候一看,咱俩连伤都没受,怕是对咱们不利啊。” 李彻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我的亲四哥啊,你怎么不懂呢你我兄弟打架,又不是官府判案,对错有那么重要吗” 李霖还是太老实,不明白怎么面对庆帝这个皇帝老子。 你若是将自己代入臣子的角色,那必然是心惊胆战,被全面压制。 但若是代入儿子的角色,就完全不同了。 儿子们打架,动手了就是互殴,谁受伤更严重不重要,谁先挑衅才重要。 先撩者贱的道理不懂吗 打架都打不赢,庆帝还要夸你两句不成 李霖一脸焦急:“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要不你给我几拳,咱俩咋也得带点伤去啊。” 李彻翻了个白眼:“打你不疼是咋的,歇着吧,没那个必要。” 不过他又想了想,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自己两人就这么没事人一样走过去,确实有些不妥。 想到这里,李彻索性往地上一坐。 不走了! 李霖讶然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搞不清李彻又在耍什么花招,但还是很配合地一起坐了下来。 经过刚刚一场并肩作战,两人的默契度明显提高了不少。 两人这么一闹,锦衣卫们也不能继续走了,只得停下来。 任宽看到这一幕,尽管心中万般无奈,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走上前:“四殿下,六殿下,您二位这是怎么了” 李彻微微抬起头:“本王受了内伤,走不动了。” 李霖有样学样:“本王也一样!” 任宽闻言既无奈又觉得好笑。 您二位爷连衣服都没脏,受哪门子内伤啊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道:“二位殿下......别为难属下啊。” 见李彻也不说话,李霖自是不搭理他。 任宽是个聪明人,看得出两人之中谁做主。 随即向李彻一拱手,恳求道:“奉王殿下,您要属下做什么,可否示下” 李彻向秦王那边指了指:“他们都有载舆,为何我二人没有这不是区别对待吗” 载舆就是古时的担架,但不是用来搬运伤员的,而是贵人的交通工具。 任宽听到李彻所言,哭笑不得。 只觉得这位满天下的奉王,倒是像个小孩子似的,很难想象这位是怎么将外族打得抱头鼠窜的。 不过李彻这要求也不难办,任宽又让人找来两个载舆,让李彻和李霖也躺了上去,这才能继续出发。 李彻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抬着,一路晃晃悠悠的,实在是谈不上舒服。 过了一会儿,便能看到皇城的城墙了。 庆帝早就得知了消息,黄瑾已经在宫门口等候多时了。 到了皇城脚下,李霖顿时又紧张了起来,看向一旁的李彻:“老六,等下咱怎么说” 李彻都快睡着了,懒洋洋道:“四哥你不必多说,看我眼神行事。” “行吧。”李霖一脸担忧,“能行吗” 李彻无奈:“别说话了,别忘了,咱俩现在是内伤,怎么也得装个样子。” “哦。”李霖乖乖躺了回去,左右翻身,却怎么都躺不住。 装不来啊,自己也是堂堂燕王,和北胡人打架身中数刀都不吭声的硬汉,不要面子的嘛 “装不来你就看他俩。”一旁的李彻指了指身旁的秦王,“他俩做什么动作,你就跟着学。” 李霖眼睛一亮,从谏如流。 这俩人就开始模仿上了,李彻盯着秦王,李霖盯着楚王。 楚王龇了个牙,李霖也跟着龇牙。 秦王抱着胳膊翻了个身,李彻也跟着翻身。 他俩喊哪里疼,李彻和李霖就跟着疼。 秦王本就脾气火爆,刚刚又挨了揍,见到李彻如此羞辱自己,顿时勃然大怒: “李彻!你个贱婢养......” 这边脏话刚刚出口,李彻一个鲤鱼打挺从载舆上弹射起步,飞起一脚踹在秦王侧身。 “还敢骂我让你飞起来!” 嗖—— 等在大门口的黄瑾看到四位皇子被抬着过来,心中焦急万分。 怎么还用抬的,莫不是这几位祖宗都受了重伤 坏了,坏了,这下陛下怕是要发雷霆之怒了。 随后就看到李彻先从载舆上飞起,随后秦王紧跟着也飞了起来,且飞得更高。 ‘啪叽’一声砸到自己面前。 第334章 庆帝:这是互殴?(求好评!求金币!) 黄瑾手忙脚乱地扶起秦王,后者都开始翻白眼了。 “殿下,殿下您怎么样御医!御医快点!” 一群御医急匆匆跑来,当场给秦王诊治起来。 任宽感觉脑袋都要炸开了。 之前皇子们打架,自己不在现场,还能逃脱干系。 可刚刚李彻当着自己面把秦王踢飞了出去,速度之快自己根本反应不过来。 若是陛下怪罪,至少是个看护不利之罪。 “殿下,您这先动手,我们可都看到了!”任宽语气急切。 李彻撇了撇嘴:“他先开口辱我,任指挥使没听见吗” 任宽一阵语塞。 秦王骂‘贱婢’声音很大,周围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从奉王殿下的立场上看,秦王这张嘴是有些欠打,挨上一脚不冤枉。 但这是皇城啊!天子居所,你当着这么多百姓、侍卫的面动手...... “殿下啊。”任宽苦苦央求,“看在属下兢兢业业陪侍陛下多年的份上,您万万不可再动手了。” “这皇城不比别处,若是惹得陛下大怒,你我怕是都落不下好啊!” 李彻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任宽无奈道:“殿下此举众目睽睽,属下不得不如实禀告陛下,陛下必会惩戒,您还是做好准备吧。” 李彻笑了笑,并不当回事。 不就是惹祸吗怕什么的,自己又不是原主,可不想受这窝囊气。 犯了错就要受惩罚 没问题啊,我拿功劳抵! 刚刚那一脚不算什么大罪,收服靺鞨的功劳足够了吧 若是还不够,征契丹、灭高丽、发明火药、蜂窝煤、玻璃...... 自己别的不多,就是功劳多,多到自己不得不多惹点祸,多到足够自己再给秦王补上他七七四十九脚! 秦王到底还是没事,那一脚踢得虽重,但秦王习武多年还是有底子的。 武艺不怎么样,但真挺抗揍的。 御医简单查看了一番后,黄瑾便带着众皇子向养心殿去了。 一路上黄瑾没敢和李彻搭话,只是低着头走路。 李彻也不在意,好奇地四处打量着皇宫。 和一年前他离开时相比,皇宫没什么变化,看来这一年庆帝也没给自己置办什么物件。 庆帝别的方面不好说,但勤俭节约这一点真是以身作则。 到了养心殿,黄瑾站住脚,向众藩王们躬身一礼:“诸位殿下稍候,奴婢去通报陛下。” “黄大伴自去,不必管我等。”晋王温和道。 黄瑾直起身,不动声色地瞄了李彻一眼,转身走进了养心殿。 不多时,李彻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怒音:“让他们滚进来!” 听到庆帝的声音,众藩王齐齐缩了缩脖子。 黄瑾从屋内走出:“诸位殿下,请。” 晋王深吸了口气,带着齐王、潭王先行走了进去。 几名锦衣卫紧跟其后,将李彻他们四个也抬了进去。 养心殿还是老样子,庆帝端坐在桌案之后,看不清脸色。 晋王带头拜下身子,高呼:“儿臣参见父皇......” 秦王、楚王哪怕身体剧痛,也不敢在庆帝面前躺着,吃力地爬起身,李霖也是如此。 李彻也不好太过嚣张,只得不情愿地从地上爬起。 面对众皇子的拜礼,庆帝没说话,只是抬起头扫视了一圈。 众人心中顿时一寒,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子从他们脖子上划过,瞬间毛骨悚然。 好在庆帝只是一扫而过,最终将眼神落在李彻身上。 “刚回来就给朕惹祸,是吧” 李彻低头道:“非是儿臣惹祸,实是不得不出手。” “不得不出手”庆帝冷眼看向伤痕累累的秦王和楚王,以及被打成猪头的蜀王。 “兄弟之间能有什么矛盾,到不得不出手的地步” 李彻张了张嘴,刚准备说些什么。 却听‘哇’的一声,身旁的蜀王突然爆哭出声,边哭边抽:“父皇替儿臣做主啊!” “儿臣刚到十王宅,就看到老宅的家当都没了,打听之后才知道,六哥就藩时竟将整个十王宅的物件都变卖了。” “儿臣知道六哥手头拮据,并未多想,只当祝贺他就藩的贺礼。后来六哥回来时,儿臣还主动相迎。” “却未曾想到,刚刚走出院门,就看到六哥在殴打二哥!儿臣和五哥、八弟上前劝阻,却不想六哥不分青红皂白,竟对我等迁怒,大打出手。” “他那手下凶悍异常,还有六哥帮忙,将我们手下亲卫尽数放倒,连儿臣自己都被他好顿毒打。” 蜀王年纪不大,但演技不错,说得跟真事似的,连李彻都怀疑自己是个大恶人了。 然而,庆帝却是不置可否,眉头一扬。 “老四、老六,朕问你们,老七所说的可是属实” 李霖刚准备说话,却见李彻已经向前一步,开口道:“八弟好口才,这张嘴比酒楼说书的先生都利索,儿臣佩服。” 庆帝问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李彻摇了摇头:“口才虽好,但却没一句实话,简直是满口喷粪,臭不可闻!” 蜀王顿时气急:“六哥你!” 李彻却是理也不理他,看向庆帝,不卑不亢:“父皇,儿臣并未殴打二哥他们,今日之事乃是互殴打架,我和四哥也受伤不轻。” 庆帝闻言,细细地打量着载舆上的四人,只见...... 秦王和楚王:遍体鳞伤! 李彻和李霖:衣角微脏! 他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这是互殴 倒像是老二和老五和老虎打了一架,老四和老六路过看热闹,顺便又补上了几脚,衣服上溅了点灰。 第335章 庆帝的手段(求好评!求金币!) “父皇!”蜀王声音都开始颤抖了,“他撒谎啊,您看四哥、六哥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受伤了?” 李彻白了他一眼:“内伤不行吗?” “什么内伤?你连衣服都没脏!”蜀王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肿胀的脸,“父皇,您看他给儿臣打的!” 庆帝只扫了一眼,没说话。 李彻冷笑一声:“你像个疯狗一样扑过来,我那是正当防卫好吧?我不打你,不就让你打到我了?” 说罢,还向庆帝拱了拱手:“父皇,您是知道的,儿臣从小体弱多病,身体孱弱,可不比七弟。” 见到李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乱扯,蜀王本就发肿的脸憋得通红。 秦王、楚王也是气得表情失控,咬牙切齿。 一旁的其他藩王更是死死低着头,强忍着笑意。 就连李霖都有点受不了了,默默挪了挪膝盖,跪得离李彻远一些。 李彻却是浑然不觉,继续漫天乱扯: “七弟挨了几下打,顶多就是疼几天。儿臣若是挨了打,怕是有性命之忧啊!” “更何况七弟刚刚那个样子像是突发了什么恶疾,儿臣也是怕他突然发作咬我,这才下手重了些。” “你......你放屁!我才没病!” 蜀王气得差点抽过去,双目猩红,脸色通红,手脚不停颤抖。 “您看看。”李彻将一旁的黄瑾拉了过来,挡在自己面前,“怕不是又犯病了,父皇您也离七弟远一些,可别咬到您。” “行了,你别说了。”庆帝抬手打断。 老七那个样子明显是急火攻心,再让这小王八蛋说下去,没准真被气到犯病。 “老七说是老四和老六先动的手,老六说自己是正当防卫。”庆帝收回目光,看向离他最近的秦王,“老二,你是当事人,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秦王闻言抬起头,面露纠结之色。 若是按照他自己的性格,在这种事情上是不屑于说谎的。 打个架而已,打就打了,虽说没打过有些丢人,但他倒也不至于敢做不敢认。 毕竟在他自己封地干的那些脏事,没隐瞒过去传进庆帝耳朵里的也不少,他从不狡辩,全都认下。 但,此事毕竟是蜀王为自己出头,他若是不跟老七统一口径,岂不是给老七卖了? “说!”庆帝声音突然拔高。 秦王吓得一哆嗦,连忙跪在地上,把屁股翘得老高:“儿臣......儿臣,老七说的对。” “嗯。”庆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楚王,“老五,你呢?” 未等楚王说话,庆帝看到他那凄惨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道: “看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子,老六习武不过一年,你连他都打不过?你不是自认藩王之中最勇武者吗?” 楚王羞愧地低下头:“儿臣......儿臣只看到二哥和老六打架,便上去帮忙了,其余的确实不知。” 庆帝没再说话,眼神扫过一旁的周王。 那小胖子身上还印着李霖的大脚印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庆帝自动略过了他。 随后将视线落在表情最平静的晋王身上:“老三,你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晋王抬起头,淡淡瞄了身旁的李彻一眼。 见后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又看向身体颤抖的蜀王。 蜀王明显有些心虚,看向晋王的眼中满是哀求。 晋王收回目光,向庆帝拱手行礼:“回父皇,六弟回十王宅后,与儿臣交谈片刻,二哥突然冲出来对其辱骂。” “六弟愤然出手,打掉了二哥一颗牙齿,随后五弟出现,指责并辱骂六弟。” “六弟便和五弟动起了手,二弟、七弟、八弟上前帮五弟的忙,四弟也去帮六弟,就此殴打起来。”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李霖和李彻有些意外地看向晋王,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帮自己说话。 而蜀王则是吓得鼻涕都出来了,秦王、楚王也死死低着头。 庆帝仍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继续问道:“那老七说,老六让他手下殴打他们,可有此事?” 晋王摇了摇头,如实道:“六弟的手下从未对二哥他们动过手,只是打倒了他们的手下,而且是二哥先让手下动手的。” 庆帝冷笑一声:“那你呢,你在做什么?” “儿臣......什么都没做。” “哥哥弟弟们打架,你这个当兄长的管都不管,就置身事外?”庆帝声音微冷。 晋王终是露出了一丝惧意,苦涩道:“儿臣有错,请父皇责罚。” 庆帝摇了摇头,缓声道:“你是有错,但最该责罚的不是你!” 说罢,他抬起头,眼神若有若无地看向蜀王。 蜀王顿时全身紧绷,肌肉僵硬,带着哭腔:“父皇,儿......” “黄瑾!”庆帝出声打断。 黄瑾立刻会意,从一旁的锦衣卫手中接过一个小册子,打开后大声朗读道: “未时三刻,燕王、奉王入十王宅,在前院与晋王相遇,奉王曰‘三哥’。 晋王回:‘老六,之前你做的事情的确不对,就此止步吧。’ ......” 随着黄瑾不断念出小册子上的内容,众皇子皆是面露悚然之色。 从李彻进入十王宅的那一刻,后来发生的事情,众人间的对话,竟是记录得一字不差。 李彻偷偷瞄了庆帝一眼,后者仍是面色如常。 庆帝早就知道谁在撒谎,他却不说,而是让蜀王亲口说出,那些错漏百出的谎话。 这手段......怪不得其他皇子都怕他。 黄瑾读完后,合上了册子,立马躬身退了出去。 其他锦衣卫也心领神会,纷纷退出了养心殿。 一时间,殿中只剩下庆帝父子几人。 蜀王面色灰败,身体颤抖的幅度更大了。 “父皇......父皇,我......” 庆帝笑了笑,忽然从龙椅上起身,缓缓走向蜀王。 蜀王下意识向后退了退,又觉得不妥,连忙跪了下来,凄声道:“父皇!” 庆帝蹲下身,脸上没什么怒意,语气却异常冰冷:“往前来。” 蜀王哆哆嗦嗦地往前跪了几步。 “抬起头!” 蜀王眼中满是恐惧,连连摇头。 庆帝语气不耐:“痛快点,身为大庆藩王,敢作敢当!” 蜀王一咬牙,缓缓抬起头。 李彻还在疑惑庆帝要做什么时,其他皇子已经面露恐惧之色,齐齐低下了头。 随后,李彻就看到庆帝一直背在后面的手,拿了出来。 手中握着一把黑红色的戒尺。 啪! 李彻只听一道霹雳响,一股热血飞溅到他的手背上。 随即便是蜀王的一声惨叫:“啊!!!” 第336章 正经的地方谁去啊?(求好评!求金币!) 李彻吓得心一颤,尘封在内心深处,原主的记忆也钻了出来。 庆帝对皇子们不错,但并不溺爱。 他很少骂儿子,毕竟皇帝的威严摆在那,即便是什么不说,都足够让人胆寒了。 但庆帝会打,一般都是在皇子犯下很严重的错误时,他会亲自动手打。 用的就是那把黑红色的戒尺,而且是真往死里打! 李彻看向蜀王,只见他鼻孔和嘴角都溢出了血,本就肿胀的脸上多出了一道血痕。 李彻心中顿时一寒,这一戒尺,可比自己扇的那几个耳光加起来都疼。 “朕打你,不是因为你和老四,老六打架!” 庆帝冷声道:“朕打你,是因为你毫不知廉耻,打架打输了,便编瞎话来糊弄朕,诬陷你兄长!” 蜀王已经痛得哭不出声了,趴在地上死死咬着牙关。 庆帝却是理都不理,收回目光,看向秦、楚二王:“你们俩,过来!” 两人自知躲不过去,皆是靠上前。 庆帝抬起手中戒尺,啪啪两下。 同样力道不轻,虽然一人只抽一下,也打得鲜血飞溅,皮开肉绽。 那可是马上开国皇帝的手劲,便是年纪大了,依然够两人吃一壶的。 “你二人错在哪里了,知道吗?” 秦王痛得面色惨白,哀声道;“儿臣不该替七弟说谎骗您。” “错!”庆帝瞪眼道,“你说谎,是因为老七说谎,你是在替他掩盖。朕虽恼你骗朕,但是为了保护弟弟,还算有点哥哥的样子。” “朕打你们俩,是因为你们两个毫无德行,口无遮拦!” “竟敢辱骂老六的母妃?她是你的长辈!是你兄弟的生母!还是朕的女人!” “谁给你的胆子侮辱长辈?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两人唯唯诺诺,连连请罪。 庆帝看了两人一眼,又将目光落在殿中最后面的齐王身上。 齐王面色惨白,低声哭泣。 庆帝隔空点了点他:“你小子也不是好东西,睁眼说瞎话,阿谀奉承的样子哪里像个皇子?!” “念你年龄还小,身子骨没长开,这一尺暂且记下。” 齐王逃过一劫,顿时瘫软在地。 最后,庆帝缓缓看向李彻。 李彻顿时一激灵,不会吧,自己也要挨打? “父皇,您不能打我,儿臣无错,是受害者啊?” 庆帝一瞪眼睛:“我何时说你有错了?” 李彻闻言松了口气。 庆帝顺手将戒尺扔到一旁,走到李彻身前: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一点亏都不吃,一肚子坏水!” “兄弟之间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你把他们当契丹、靺鞨人打了?” 李彻赔笑道:“儿臣有分寸,绝不会伤到他们筋骨。” “哼!你小子也欠揍!” 庆帝不轻不重地踢了李彻一脚,脸色微微一变,只觉得脚趾头有点疼。 这小子身子骨还挺硬,看来这一年是没少练武。 “还有你带兵入京的事情,朕先不跟你说,以后再和你算账!” 李彻笑着低下头,没再说话。 “老四!” “哎!”李霖吓得一激灵,直接立正了。 庆帝顿觉好笑,开口道:“你小子不错,朕早就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 李霖恭恭敬敬地低头:“儿臣不敢。” 他可不敢像李彻那样,和庆帝撒娇打诨,你一言我一句。 或者说,除了李彻,在场的皇子没人敢这么干。 庆帝顿时觉得有些无趣,转身回到了龙椅上:“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们任何人不得再起争端。”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都是当藩王的人了,做事之前动动脑子!” 众皇子齐声道:“喏!” “再过三天便是元日了,到时候朕宴请群臣,你们都要出席。” “脸上有伤的,自己去寻御医解决,到时候莫要让人看出来,朕丢不起这个人!” “挨了尺子的那几个,从今日起开始禁足,元日之前不许出府!” “其他人也给朕老实点......” 庆帝说了一半,突然停了。 他看到众皇子皆是低着头听自己训话,唯有李彻吊儿郎当地抬着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 “尤其是你,老六!” 李彻一脸懵逼:“儿臣怎么了?” “怎么了?”庆帝怒目而视,“你没回来之前,十王宅安然无恙,怎么你一回来就出这档子事?” 李彻冷笑道:“儿臣不知,怕是诸位皇兄皇弟不欢迎儿臣这塞外之人。”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连李霖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庆帝却是噎住了。 他想起之前李彻受的委屈,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令人不舒服。 最终,庆帝烦躁地挥了挥手:“朕说你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滚吧,滚吧,莫要再和兄弟动手了。” 李彻拱手道:“我尽量。” “嗯?” “儿臣说,知道了。” 庆帝摆了摆手,看向其他人:“都下去吧!” 众皇子齐齐躬身告退。 经过这么一遭,挨了这顿打,众人也老实了下来。 晋王上前扶住秦王,齐王搀扶楚王,周王扶着蜀王,装作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往出走。 李彻和李霖也不装受伤了,两人走在最后面,勾肩搭背的。 “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父皇肯定不能打咱俩。” 李霖笑着回道:“还得是你啊,老六,你咋不怕父皇呢?” “我也怕啊,但怕也不耽误我打他们几个贱人啊。”李彻回道。 李霖冲他笑了笑:“可以,今天打得痛快!” “走着,为兄带你去十六楼,今日不醉不归。” 李彻闻言眼睛一亮:“十六楼,那是什么地方?正经吗?” “就是勾栏听曲的地方,没有那种勾当,肯定正经啊!” “切,正经的地方谁去啊?不去!不去!” “???” 庆帝看着两人的背影,眉头挑了挑。 老四和老六什么时候走的这么近了? 第337章 爹,您怎么来了? 帝都,东市口。 街上车水马龙,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人流如织。 东市和西市?,几乎是帝都城最繁华的地段。 东市以其高端商品着称,吸引了大量权贵和官员,成为高端消费的代表。 西市则主打国际贸易,吸引了众多西域胡商,带来了丰富的异域商品,乃是最大的货物集散地。 十六楼便在东市,并非是一座青楼的名字,而是一片官妓与青楼、酒楼的集群,也就是古代版的酒吧、商k一条街。 包括什么翠柳楼、青烟楼、梅艳楼、澶粉楼、来宾楼...... 当然,李彻肯定是不知道这么多青楼名,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都是李霖如数家珍般告诉他的。 自穿越以后,李彻还从未去过这种古代的娱乐场所。 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在燕地时去过一次,但不是去消费的,而是去揍人的。 看来李霖是真喜欢青楼,自己的封地上就有青楼,回京的第一件事还是拉着李彻去青楼。 不过燕地的那个青楼,肯定是没法和帝都的比。 李霖选的是一家名为鹤鸣楼的青楼,据说在十六楼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乃是富豪勋贵的聚集地。 两人刚下马,便有小厮上前牵马。 李霖一看就是常客了,从手中甩出一颗碎银子:“我兄弟二人的马可都是一流的军马,要吃精粮,好生伺候着。” 小厮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贵客请放心,绝对差不了!” 小厮也有眼力见,知道能骑着军马来的必不是一般客人,很快就去楼内禀报了。 不多时,一名三十岁左右,风韵犹存的女人走出来。 见到李彻和李霖后,女人眼睛登时一亮,摇曳着细麻杆一样的腰肢走上来,娇笑道:“二位爷,是要喝酒,还是要听曲啊?可有相熟的姑娘?” 李彻瞪大眼睛看向一旁的李霖。 都是什么虎狼之词,你给我说这是正经喝酒的地方? 李霖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放心的眼神,随即很娴熟地将手搭在了女人腰间,豪爽道: “给我们兄弟安排一个雅间,好吃好喝的尽管上,好看的姑娘都叫来!” 女人闻言,笑容更加娇媚了。 若是平常的客人,来到鹤鸣楼敢说这样的话,肯定是要被打出去的。 但这女人当了十多年老鸨,识人的本事可是一点不弱。 李彻俊朗,面相贵不可言;李霖豪迈,器宇轩昂。 这二位爷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一看就是真有实力的,自是要好好伺候着。 “爷,这房间有,吃喝也都是极好的,只是这姑娘......您看看,还有这么多客人呢。” “要不这样,奴家先给您二位安排十位最好的姑娘,若是不够,再去给您叫。” “也行。”李霖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好嘞二位客官,这边请。” 小厮雕花木门推开的那一瞬,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脂粉香,混合着熏香,甜腻得让人有些发晕。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往来者无不身穿华服锦缎。 正中央的水池里,几尾锦鲤悠闲地游动,水面上漂浮着新鲜的莲花,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 四周的丝竹之声婉转动听,却掩盖不了席间男人们放肆的笑声和女子们娇媚的低语。 衣着暴露的女子们穿梭其中,她们身着轻纱罗裙,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万种。 有的轻抚琵琶,有的翩翩起舞,有的则依偎在客人身旁,巧笑嫣然地劝酒。 李彻嘴角抽了抽,似是有些想不通。 李霖见他站着不动,便伸手去拉:“愣着干什么啊,走啊。” “莫怕,这里真是正经喝酒的地方,这些姑娘只是陪酒弹唱,并不做那些事的。” 李彻小声问道:“此处如此奢华,父皇不知道?” “父皇......自是知道的。” “那你还敢来此?不知父皇最厌恶奢华浪费?” 李霖缩了缩脖子,辩解道:“虽说如此,但朝中重臣、京中各家都来玩,谁还没有个出来潇洒的时候?” “年关将至,大家都辛劳一整年了,出来放松放松也无可厚非,父皇也是睁开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彻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说是这么说,那是庆帝没亲自来过,没看到这里面有多豪华奢靡...... 皇宫里的装饰都没这么奢靡,很多地方都有些陈旧了。 要是真让他看见了,少不了龙颜大怒。 不过事已至此,自己也没必要装清高,索性留下,批判性地看看这大庆的青楼到底是怎么个事。 毕竟,来都来了...... 十分钟后...... 李彻抱着一个妹妹,抿了口另一个妹妹送到嘴边的葡萄酒,看着前面翩翩起舞的三个妹妹,听着一旁两个妹妹的琴瑟和鸣...... 深深出了口气。 谁说这里奢靡了,这里可太好了! 酒好喝,菜好吃,妹子说话又好听,本王超爱这里的! “六弟,喝酒。”李霖看到李彻乐在其中的样子,笑着举起了酒杯。 李彻也拿起酒杯想要和他碰一个,手臂却不够长,刚准备起身。 一旁的妹妹便笑眯眯从他手中拿走酒杯,和李霖碰了一下,随后又轻柔地放回李彻手里。 李彻:。。。 真是的,太好了啊! 就在李彻陷入温柔乡不可自拔之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叫声。 随后便是那个老鸨的声音:“哎呦喂,我说今儿早上喜鹊怎么在屋顶上冲奴家叫,原来是......” “少说这些没用的!不想干的全给老子赶走,今天这鹤鸣楼,爷几个包场了!” “哎呀,这可使不得啊,来即是客,我们怎么能赶客人走呢?”老鸨有些慌乱。 “少他妈废话,不让他们走也行,老子就请你这小脑袋瓜子搬个家,出去走走?” 声音越来越近,明显是冲楼上的雅间来了。 李彻也是微微皱眉。 天子脚下,竟有如此嚣张跋扈的人? 他刚准备开口询问,一旁的李霖已经站起身来:“老六你在这玩着,我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彻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这地方的规矩李霖比自己懂,还是让他去处理吧。 李霖脸色微红,带着一身酒气,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向雅间外走去。 刚出去没多久,李彻就听到门外传来李霖的惊叫声:“爹,您怎么来了?” 李彻吓得魂都要飞了。 李霖的爹,那不就是自己的爹吗?是庆帝来了? 不是......怎么这么倒霉,庆帝十年都不来这地方一次,第一次来就被自己撞见了? 第338章 勋贵们 李彻慌忙站起身,在一众女子疑惑的注视下,四处翻找起来。 “公子,您找什么呢?奴家帮你找啊?” 李彻不耐地挥了挥手:“快快快,这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躲躲?” 妹妹们见过的多了,看到李彻这样子,就以为他是家中有悍妇,这是来找上门了,不由面露鄙夷之色。 李彻却管不了这么多,眼看屋子里无处躲避,便一把拉开了窗户向下看去。 嗯......三楼而已,跳下去应该摔不死,顶多瘸条腿。 一旁的妹妹们却是花容失色,连忙一拥而上: “公子不可啊!” “公子喝个花酒而已,又不是找暗娼,不至于,不至于。” “快来人啊!有人要跳楼了!” 或是这么一闹,门外的人听见了动静,立刻推门而入。 李彻回头看去,却见李霖一脸尴尬的站在一旁,身后跟着一群身穿华服,五大三粗的中登、老登,皆是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 其中......倒是没有庆帝的身影。 最中间的那个老者看到李彻,面露错愕之色,随即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 “我当是谁呢,四殿......公子还拦着不让我进,原来是六公子啊。” 李彻看清了这老者的面容,和记忆中的一个人对上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此人名为朱纯,开国公爵之一,开国勋贵中地位和辈分最顶尖的存在。 也是燕国丈,燕王李霖的丈人爹。 刚刚自己听见李霖喊爹,还以为是庆帝来了呢,结果是另一个爹。 当然,朱纯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曾经的燕王党领袖,现在的奉王党骨干。 虚惊一场,是自己人,危险解除。 李彻将伸出窗外的脚收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拱了拱手:“小侄,见过朱伯。” 动作流畅得体,温文尔雅,毫无刚刚窘状被撞破的尴尬。 朱纯比庆帝年纪还大,又是庆帝起兵初期便跟随的老人,和庆帝之间的情谊深厚。 具体深厚到什么程度呢? 庆帝还年轻那会儿,两人经常意见不合指着鼻子对喷,语气激烈就差动手了,连守门的军士都不敢听,吓得脸色苍白。 但不管吵成什么样,第二天两人仍能并肩上阵杀敌,将后背交给对方。 当然,庆帝登基后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朱纯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不过两人的关系依然不一般,在活着的开国公爵中,朱纯绝对是地位最高、最受庆帝信任的了。 从这个关系上看,自己叫他一声伯伯没毛病。 朱纯见到李彻的举动,爽朗地笑了几声:“不错,是个脸皮厚的,比老四有出息,我看这孩子能成事!” 听到朱纯的话,身后一群勋贵皆是没敢吱声。 朱纯能以长辈的口吻和李霖、李彻说话,他们可不敢。 大庆的藩王可都是有实权的大佬,更别提庆帝还一直在抬高李氏皇族的地位。 若不是在私下里的这个场合,他们这群人见到皇子,那都是要让路行礼的。 李彻看了一圈,顿时心中暗忖: 这群杀才一个个看着其貌不扬,像是没见识的暴发户和乡下土财主似的,实际上掌握的权柄能吓死人啊。 全是军中老资格,和庆帝白手起家一起打天下的那群人。 除了朱纯外,还有三个公爵,剩下的都是侯爵。 按照大庆勋爵‘公侯伯子男’的顺序,侯爵在这个圈子里是最普遍的存在,更低的子爵和男爵甚至都没资格加入进来。 怪不得朝野上下对这群勋贵皆是敬而远之,庆帝也越来越疏远他们。 这群人掌握的势力太大,军中声望太恐怖,任谁都不会放心他们结合在一起。 而现在,这群人都是奉王一党。 换言之,他们都是自己人。 既然碰见了,怎么都得一起聊聊。 将屋子里的妹妹都赶走,又吩咐小厮将酒菜撤掉,重新上一桌。 李彻有些遗憾地看着妹妹远去的背影,众勋贵之中也有几人和他表情差不多。 朱纯瞪了那几人一眼:“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今日只喝酒!” 虽说这老家伙来此地也没安好心,但毕竟女婿在这,未来的主君也在这,肯定是不能再让小头控制大头了。 众人这才讪讪收回目光,按照爵位次序坐下。 屋内没有闲杂人了,朱纯拱了拱手,声如洪钟:“四殿下,六殿下,你们上座。” 李彻连忙摆手:“不可,诸位皆是我的长辈,彻怎敢居高位,还是朱伯伯上位。” “哈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朱纯大笑几声,也不推辞,坐到主位上。 李霖和李彻在他旁边坐下,两兄弟对视一眼,李霖对李彻无声地苦笑一下。 他也没想到怎么这么倒霉,出来喝个花酒都能碰见老丈人。 虽说在古代这都不算什么事,但若是让自己王妃知道了,多少还是有些麻烦。 一群国公、侯爵坐在同一个屋子里,鹤鸣楼的管事自是不敢怠慢。 各种美味菜肴不要钱般端了进来,更是有从外邦来的美酒,摆满了整个桌子。 那管事和老鸨还想留下来亲自伺候,却被两个辈分低的侯爵一人赏了一脚,赶出了屋。 随后两人充当小厮,亲自伺候酒席。 李彻见众多勋贵皆是老老实实坐着,不敢大声讲话,清楚他们这是心里没底。 毕竟勋贵武官的地位尴尬,也只有燕王和朱纯有这层关系,才会接纳他们。 如今燕王没了夺嫡之心,转而去支持奉王,他们也就成了奉王一党。 而奉王对自己这群人是什么态度,众人都不清楚,自是心中惴惴不安。 李彻想明白后,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僵着了,此时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时机。 于是举起酒杯,缓缓站起身,语气温和道:“诸位叔伯,小侄先讲两句?” 第339章 哪有一个好人啊? 众人齐齐一愣,随即笑着附和道:“是极,是极,六殿下讲两句!” 李彻倒也不怯场,握稳手中酒杯,笑着道: “诸位叔伯皆是我的长辈,之前我年少无知,和诸位断了关系,实是不该。” “近日听四哥说,诸位在朝堂上对我和奉国多有照顾,不由得心生惭愧。” “诸位的情谊,彻皆看在眼中,当满饮此杯,以谢诸位!”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西域葡萄酒的度数不高,也就比现代啤酒强点不多,李彻喝起来毫无压力。 说起来,李彻的酒量不算差,前世在东北老家经常喝,没遇见过什么敌手。 不过也不是每一个东北人都能喝,不能喝酒的东北人比比皆是。 这一世练武之后,身体素质上来了,酒量自然也不会太差。 豪迈的一杯下去,自是满桌叫好。 众勋贵看到李彻豪爽的样子,也是偷偷松了口气。 至少这位新主君是个痛快的性子,他们最怕遇见晋王那种阴恻恻的主君,冷着脸说话很少,根本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一旁的李霖也端起酒杯,替李彻说话:“诸位叔伯,我这弟弟刚支起门户,奉国实力虽不错,但在朝堂上根基尚浅。” “还请诸位多多支持,若关键时刻诸位能鼎力相助,我兄弟二人必是感激不尽。” “此杯敬诸位长辈!” 说完,也学着李彻的样子,仰头一饮而尽。 李彻心中也有些感动,这四哥真能处,有事他真上。 不管是自己刚刚就藩时的帮助,还是和秦晋二王打架,亦或是刚刚替自己说话,都没得挑。 不过他的酒量显然没李彻这么好,喝得又急,呛了一口之后咳嗽不止。 朱纯笑着帮自家女婿拍了拍后背: “你这酒量还得练,之前奉王托陛下送给我们那白酒就不错,劲大够辣,送你几瓶回去练练酒量。” 李霖连连摆手,那白酒他哪里喝得惯,李彻送他的都被他送给手下了。 李彻又满了一杯,笑着说道:“朱伯伯说笑了,何须您送,白酒奉国有的是。” “待到开春之后,奉国的商队就会再入关,到时候我让他们多带些白酒,送到诸位府上。” 众人闻言皆是眼睛一亮。 活到他们这岁数,家中又有金山银山,那真是能享受够的都享受一遍了。 男人嘛,到死也就那么几个爱好是戒不掉的。 女人、酒、权力...... 以众人的身份,漂亮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至于权力,虽是个好东西,但也得有命享才行。 唯有美酒方面,众人什么酒没喝过,但那种入喉辛辣、上头极快的白酒,还真就是独一份。 这也是庆帝得到李彻奉上的白酒,心情愉悦的原因。 这白酒当真是解决了他的一块心病,至少让这些勋贵多了一条发泄的途径。 就是白酒不好卖,唯一的供货源头在奉国。 朱纯微微一笑:“殿下还是过谦了,奉国有的可不止是白酒。” “今年的战报老夫看过了,奉国的战绩很离谱,征高丽、契丹、靺鞨......每场仗在老夫看来都毫无胜算,奉军愣是打赢了。” 李彻正色道:“全赖奉军将士用命,我只是侥幸而已,有如此忠勇的将士,换任何人统帅都打得赢。” “不居功是对的,但也不必如此谦虚,将为兵之胆,你这个统帅若是不行,将士们也不会用命。” “主伯所言极是......” 有了话题就好多了,大家都是在军中厮混的汉子,有了话题便没那么生分。 李彻和他们一起聊打仗,聊白酒,聊女人......没过多久便熟络起来。 至于朱纯,除了最开始和李彻交谈几句过后,便没再说话。 其他人则是一杯杯酒下肚,行为愈发放纵。 有上来和李彻称兄道弟的,有用勺子敲碗扯着嗓子吼的,还有在屋里点火,说是要给耶律大贺烧点纸钱的...... 总之就是放浪形骸,主打一个肆无忌惮。 李彻一直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脸上毫无异色。 心中却腹诽:这特么有一个算一个,哪有好人啊? 怪不得父皇警惕勋贵,若是换成自己,也不敢将军权交给这群杀才。 “很失望吧。”身旁突然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后悔将他们收入麾下了?” 李彻回头看去,却见朱纯目色明亮,毫无醉意。 这老登喝得最多,反而最清醒。 果然,这种非常人必有非常之处。 “勋贵们便是如此,他们出身低贱,没有世家的底蕴,不过是在乱世中撞了大运,站对了队。” “这样一群人,早晚都是被清算的对象,故而太子、秦王、晋王从未动过招揽勋贵的想法,因为得不偿失。” 朱纯顿了顿,看向一旁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李霖,眼神变得柔和了起来。 “唯有这傻小子,不知其中凶险,愿意庇护我们。” “还将我们交付给你,自以为是帮你找到了朝中助力,实际上却是替你揽下了一个大麻烦。” 朱纯目光一肃,认真道:“六殿下,此时只有你我二人,可以说点真心话。” “殿下是否真想和我们这群人绑定在一起,若是不想惹这个麻烦,老夫必会让他们和您划清界限。” 李彻笑了笑,回道:“朱伯伯此言差矣,诸位叔伯为大庆立国流过血,有你们相助,我求之不得。” 朱纯问道:“不怕因为我们,惹得其他藩王忌惮?” 李彻摇了摇头,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随即压低声音,开口道:“奉军能打得契丹抱头鼠窜,能荡平关外无敌手,各位皇兄早就忌惮我了,不是吗?” “在这种情况下,我要做的不是韬光养晦,而是让他们把这份忌惮加深,刻入骨髓里。” “哦?这是为何?”朱纯问道。 李彻笑了笑,轻声道:“我听过这样一句话,当别人忌惮你手中的力量时,你手中最好有足够的力量!” “恰好,我手中有力量,且不嫌多,越多越好!” 朱纯微微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好好好!老夫现在是真的看好你了!” 第340章 百国来朝! 朱纯似是来了谈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一屋子酒鬼,不是说话的地儿,咱爷俩出去走走?” 李彻点了点头:“我去和四哥说一声。” “老夫在外面等你。” 说罢,朱纯便径直走出雅间,去走廊透气去了。 李彻则推了推身旁的李霖,后者明显是喝大了,怎么都叫不醒。 直到李彻改推为捏,掐住他大腿里子的肉,旋转了九十度。 “嘶......”李霖呲着牙坐起身,“怎么了?” “我和朱伯伯出去走走,这边你看着点。” 李霖醉眼朦胧:“和谁啊?” “和你岳丈!” 李霖懵瞪道:“和我岳父干什么去啊?” “出去走走!” “哦。”李霖点了点头,一脸茫然,“出去干什么啊?” 李彻:。。。 “没事了,你接着睡吧。” “好嘞。” 来到走廊外,朱纯正倚在护栏上,色眯眯地看着楼下的美女发呆。 李彻不由得一阵恍然。 此刻的朱纯看上去毫无大庆军方第一人的样子,倒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富家老头。 看到李彻走过来,朱纯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走吧,我们去楼上。” 李彻连忙跟上,心中却有些发虚。 演都不演了,这就上楼了? 不是说正经地方吗,咋还能上楼加项目呢? 关键是不卫生啊,要是搁这染上点不好的病,那可是治都没法治,自己还没把抗生素研究出来呢。 李彻一边走,一边寻思着如何委婉拒绝朱纯的好意。 走廊尽头是一个长长的楼梯,从楼梯走上去,竟是直接来到了外面。 楼上原来是一个空无一人的平台。 李彻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落。 不过这平台也很有讲究,四面没有墙,唯有一个楼梯能到达这里。 在这里说话,完全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看来这鹤鸣楼背后的老板不简单啊,此地明显是像朱纯这样的达官贵人谈论隐秘之事的场所。 朱纯带着李彻走到平台的尽头,向远处看去。 半个东市的景色尽收眼底。 “陛下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让藩王入京了,秦王、晋王他们多次请求,陛下都不曾应允。” 朱纯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李彻。 “四皇子殿下,可知为何?” “藩王入京,耗费颇多。”李彻斟酌了一下,开口道,“父皇是个节俭的人,可是不愿劳民伤财,故此不允?” “也许吧。”朱纯不置可否,“那你可知,为何今年陛下突然让众藩王入京?” “小侄不知。”李彻耿直道。 “今年过年与以往不同,除京官和各地方官外,还有各少数民族政权和附属国的使节奉礼,前来向陛下贺正。” “据礼部统计,前来朝贺的国家有近处的北胡、南越、大理、倭国等,更远的拂林、大食、弼琶啰等,共计一百二十七国。” 李彻不由得暗自咂舌:乖乖,一百二十多个国家来朝贡! 要知道,后世也不过只有一百九十五个主权国家?,其中亚洲只有四十八个国家。 一百二十多个国家都在新年来朝贺,可见大庆在周边诸国心中的地位,简直就是古代版本的联合国了! 当然,账不能这么算,由于交通不发达、文化不统一的缘故,古代的国家数量要远超现代。 《唐六典》记载,至该书编写完成之前,曾来大唐朝贡的民族或是国家共有三百个! 而到了《唐六典》编纂完毕后,由于各国彼此之间互相征战,剩下的国家只有七十余国。 其中很少数还保持着独立,大多数都成为了大唐的藩属国。 “不过你们关外那边倒是没什么动静,除了新罗早就说定来朝贺外,契丹和高丽都没派人过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李彻只是笑笑,没说话。 契丹倒是想来,他来得了吗? 所有前往关内的道路都被奉军堵死了,他耶律大贺要想来大庆,只能翻过山,再和北胡借道。 北胡也未必会借道给他,两个国家的关系算不上好。 至于高丽......他们倒是来了,而且是国王亲自过来的。 朱纯继续说道:“如此多的国家前来朝贺大庆,这远远超出了朝堂众臣的预料,今年的旦日朝会规模必然空前绝后。” “陛下有十个儿子,此次全部召回,就是为了让众国使节看看我大庆后继有人,大庆皇室人才辈出。” 李彻闻言,不由得暗自腹诽。 我说怎么突然叫自己回来,原来便宜父亲是要晒娃了。 “老夫知道往日的你喜欢韬光养晦,虽心中沟壑,但却不表于外,连陛下和老夫都看走了眼。” “低调是好事,但凡事都是过犹不及。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殿下若想要争一争,就必须要露出锋芒!” “不仅是让陛下看到,还要让朝臣,让支持你的人看到。” 李彻点头,眼中精芒闪过:“朱伯放心,之前我年少,现在壮矣!” 韬光养晦? 之前的六皇子哪里是韬光养晦,他就是单纯的又傻又怂! 李彻不一样,他不是大庆人,是奉王!是中国人! 无数先烈的牺牲,让我们直起来七十多年的腰杆子,怎么可能再跪下去? 哪怕是皇帝也不行,穿越也不行! 李彻没有给其他人磕头敬拜的想法,既然不想跪,那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争!当!皇!帝! 看到李彻锋芒毕露的样子,朱纯有些恍惚。 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了庆帝年轻时的影子。 他微微一笑,没再说些什么,而是将手搭在李彻肩膀上,重重地摁了摁。 到了他这个位置,真不在乎大庆的下一个君主是谁。 反正他大概率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虽然不在乎,但他仍希望看到一个顺眼的继位者,毕竟大庆是兄弟们抛头颅洒热血,从前朝烂摊子中建立起来的。 什么太子、秦王、晋王......这等温室里长大的花朵,被宠坏的孩子,也配继承大庆? 两人又交流了一些朝中的事情,相谈甚欢。 直到日头西斜,这才回到雅间。 李霖已经醒酒了,其他勋贵也折腾得差不多了。 众人衣衫不整、勾肩搭背地向外走去,那放浪形骸的样子哪里像是公爷、侯爷,倒像是一群乱兵。 走到门口,鹤鸣楼的主管亲自相送:“各位爷,喝的还好啊?” “嗯。” 主管递过来一张单子:“这酒水钱......” 朱纯斜了一眼,顺手接过,瞳孔微微一缩。 “行了,这钱记下了,明日去十王宅取吧。” 主管面色一变。 十王宅......那两个生面孔年轻人,竟是两位皇子吗?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忙道:“不知记在哪位殿下账上。” 主管不怕他们赖账,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而且当今陛下最恨官员欺行霸市,这些勋贵虽然做事出格,但还真没人敢在庆帝眼皮子底下鱼肉百姓。 朱纯哼了一声:“燕王。” 李霖人都傻了,求助似的看向李彻。 他可不能付账啊,倒不是舍不得这钱,主要是这事不能让燕王妃知道啊。 察觉到自家兄长哀求的目光,李彻无奈地叹了口气。 请自己喝花酒,还要自己花钱啊? 不过为了四哥家庭和睦,李彻也只能捏着鼻子记下了。 他上前一步,随口问道:“多少钱?” 主管不敢大意,知道这位长相俊美的年轻人很可能也是一名皇子。 恭敬道:“算上姑娘们的费用,拢共五百五十一两。” 夺少? 李彻眼睛顿时瞪得跟铜铃似的。 吃了他妈五百多两,这是吃的金子还是银子啊? 这帮挨千刀的老杀才!哪有好人啊! 这么多钱,本王要卖多少个玻璃器才能挣回来啊? 额,好像卖一件就够了......那没事了。 李彻做出肉痛的表情,将账单塞回主管手中:“算了,我来吧。” 李霖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李彻一眼。 六弟大气啊! 李彻面不改色地说道:“记在秦王账下,明日去十王府要就行。” 此言一出,李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随后,又听到李彻补了一句:“也别五百五十一两了,凑个整,就按六百两算,多的就给姑娘们分了。” 主管也是面露喜色,拱手道:“秦王殿下大气!” 第341章 又遇刺杀 待到走出鹤鸣楼后,众勋贵看向李彻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之前众人只知李彻是众皇子中最温和善良的,甚至有些迂腐。 而李彻就藩后,屡次创下夸张的战功,这让众人对他有了很大的改观。 从‘迂腐的软蛋’,变成了‘对自己人比较懦弱,打起蛮人来嘎嘎狠的软蛋’。 而今天见到真人,众人对其的观感又不一样了。 这哪是软蛋啊,简直是阴损到家了。 堂堂皇子去青楼吃花酒逃单不说,还要谋害秦王一手? 至于这事会不会被揭穿? 八成是不会的。 这么多国公、侯爷在此,那鹤鸣楼主事的打死都想不到,李彻会骗他。 到了秦王那,他们也肯定不会向秦王本人要账,而是找他的管家手下。 主子喝花酒的账单,管家自是不敢多问,肯定是当场就结了。 毕竟谁都想不到,有人竟敢打秋风打到秦王头上。 嘶......这小子真是,胆子又大,心又黑啊。 而始作俑者李彻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正拱手向朱纯告别:“朱伯,小侄这就回去了,改日有空再去府上拜见。” 朱纯笑了笑,倒是不在意李彻用自己的名头坑秦王。 “行了,回哪里?十王宅啊?那里被你拆了个遍,还能住人吗?” 李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未等说什么,就听朱纯继续道: “我在西市边上有一座空闲的别院,离皇城比较近,出行也方便,这几天你就住在那里吧。” 李彻连忙推辞:“这不妥吧......小侄怎么能占朱伯的院子?” “听我的!”朱纯话语间不可置疑,“四殿下和六殿下一起,你们二人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李彻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实际上他也清楚,就十王宅现在的情况,连个睡觉的床都没有,其他皇子怕是早就找其他地方住了、 除了秦王、晋王、蜀王,他们被禁足了,只能留在十王宅遭罪。 “只是我留在十王宅的亲随,还要劳烦朱伯派人去知会一声。” “这个简单。”朱纯一口答应下来,“殿下给我一个信物,不然他们也不会相信不是?” 李彻想了想,从衣服内衬里掏出一个方正的小盒子。 却是一个鎏金打火机,是工正所给李彻特制的,上面有鎏金龙纹。 此物世间仅此一个,秋白他们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看到这打火机,朱纯赞道:“此物看着倒是精妙,做什么的?” 李彻笑了笑,用手指挑开盖子,擦了一下砂轮。 火苗凭空窜出。 朱纯眼睛一亮,伸手接过:“不错,不错,挺有意思的。” 李彻笑道:“小东西不值一提,您要是喜欢的话,就送您了。” 朱纯也不客气:“哈哈哈,那我就收下了?” 李彻自是不会小气,这东西却是不值什么钱,就是上面的金子值点钱。 但奉国如今不缺金子,不说卖玻璃收割的那些,高丽皇宫里还缴获了一大堆金银珠宝。 商定过后,勋贵们各自回家散去。 朱纯则让人去十王宅通知李彻的李霖的手下,又用自家的马车,送两人去别院。 上了马车后,李彻往座位上一靠,长出了口气。 本以为回帝都后能好好歇几天,没想到这一天碰见这么多事,比在奉国还累。 奉国的各种杂务处理起来虽然繁琐,但这种累是充实的,每天都有收获。 而在帝都不同,和人勾心斗角不是李彻喜欢的,而且他也很不理解这种事情。 大庆很强大,但远远称不上无敌,却已经开始内部自耗了。 不过若是让庆帝知道李彻心中所想,怕是要气得抄起戒尺行家法。 你奉王回京这一天,除了揍揍兄弟,喝喝花酒,坑坑兄弟,还做什么了? 你还嫌弃累上了? “老六,这些勋贵们相处起来怎么样?”李霖突然开口道。 李彻回过神来:“怎么说呢,倒皆是些心思单纯之人。” 自己也没说谎,这群家伙确实心思单纯,单纯地只想每天吃喝嫖赌抽! 李霖从身后掏出一个烟斗,拿出李彻送给他的火机点上,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吐出一口烟雾,李霖缓缓道:“别看他们私下里这个样子,这些人在军中权威极重,他们若能真心支持咱们,就等于掌控了大庆三分之一的军队。” 李彻微微点头,这倒是实话。 虽然这些勋贵手中没有军权,但现在大庆军队的中层军官,几乎都是他们的旧部。 以封建社会的尿性,皇权不可能控制整个军队,反倒是这些中层官员能牢牢掌握属下。 看到李霖吧嗒吧嗒抽的香,李彻也有点馋,伸手拿过烟杆子:“给我也抽一口。” 李霖一脸疑惑:“你小子不是不抽烟吗?” 李彻没说话,他前世开矿的,和那些矿老板厮混,当然是烟酒都会。 只是穿越之后这具身体没有烟瘾,而且也不知道大庆已经有了烟斗,自然就戒了。 轻轻吸了一口,李彻只觉得脑袋一沉,差点喷出来。 这玩意儿劲真大啊,一口就醉烟了。 “不好抽,还你吧。”李彻一脸嫌弃地将烟斗递过去。 李霖伸手接过,刚准备嘲笑几句。 突然,一道破空之声传来! 嗖—— 一支利箭从马车窗户穿过,正中那烟斗之上,将其折成两截。 李霖手一缩,顿时酒醒了大半:“刺客!” 第342章 先天遇刺圣体? 李霖的反应很快,瞬间伸出手将还在发懵的李彻脑袋摁下。 嗖嗖嗖—— 几发利箭几乎擦着头皮而过。 李彻亡魂皆冒,要不是李霖摁住自己,这几箭就射到自己脑袋上了! “妈的!怎么会有刺客?”李彻怒骂一声。 这里可是帝都啊,天子脚下! 锦衣卫、禁军、巡夜人,哪个是好相于的主儿,竟有人敢在这里行刺亲王? “不能留在车里,这里面空间太小,就是刺客的活靶子,我们得出去!” 李霖拉开车帘,动作娴熟地躲开两支箭,拉着李彻跳下车。 看到李霖熟练的模样,李彻一阵无语。 这得是遇见多少次刺杀,才能练出来的身手啊? 想到那碉堡一样的燕王府,李彻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遇刺了。 穿越以后,自己一共就遇见过三次刺杀,其中两次是和燕王一起。 而那次在难民中遭到刺杀,虽然不是和燕王一起,但那些难民来奉国时也经过了燕地,而且极有可能就是燕地世家的手笔。 这说明什么? 说明自己这四哥就是他妈的先天遇刺圣体啊! 两人一前一后都从马车上跳下,街道黑漆漆的没有动静。 马车外面的车夫身中数箭,躺在地上的血泊中没了动静。 而他们的正前方,便有两名全身裹着黑袍的黑衣人,手中端着轻弩往里放弩箭。 看到李彻二人后,那黑衣人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两人竟敢主动出来。 此刻弩箭还未上好,两人只得扔掉轻弩,从腰间拔出短刀向李彻和李霖直扑而来。 李彻刚准备上前迎战,突然耳边闪过两道银光。 却见李霖从腰间掏出两把飞刀,破空二去,精准地扎进那两个刺客的脖颈。 李彻:??? 演都不演了? 这飞刀是他妈从哪里变出来的啊? “愣着做什么?快走!”李霖顺手拿起一把短刃扔给李彻。 李彻刚接过短刃,余光一扫街旁,顿觉毛骨悚然。 月光的照映下,只见街道两旁闪过数十对阴森森的眸子。 同是黑衣打扮的刺客,竟是站满了整条街。 “你我这是犯了天条啊!”李彻怒骂一声,闪身躲过一把利剑。 反手将短刃送入偷袭者的脖颈,随后一脚踹断另一个刺客的小腿。 刚有了喘息之机,周围的刺客一拥而上,手中利刃的寒光如水般,一直闪烁到街道尽头! “靠!”李彻怒骂一声,闪身迎上。 一把短枪刺来,李彻抢身而入,手掌飞快探出抓住枪柄。 不等对面的刺客反应过来,李彻手中短枪划过,顿时划开三名刺客的喉咙。 李彻丢掉短刃,双手持枪,靠在李霖身后,两兄弟背身而立。 短刃他使不习惯,还是枪顺手。 李霖的身手虽差李彻一筹,但或许是他习惯了这种刺杀场面,应对得倒也轻松。 从此刻手中抢来的短刃上下翩飞,靠上来的刺客不断倒在他身前。 两人虽勇猛,但敌人也太多了,不间断地冲上来。 李彻刺倒一人,喘了口气:“怎么办?这刺客也太多了!” 李霖回道:“往墙角撤!” 李彻狠狠点了下头,刚准备动手。 忽然,街道尽头传来一道怒吼声:“锦衣卫在此,何人竟敢刺杀亲王!” 锦衣卫! 李彻和李霖顿时心中一喜。 来的这么快,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庆帝派人来保(监)护(视)二人的。 锦衣卫杀到,刺客的动作明显一滞。 李彻二人周围的刺客也少了些,显然是分出人手去对付锦衣卫了。 趁此机会,李彻、李霖突然转向,砍倒好几人,向墙角处奔去。 此地狭窄,两人不需要防范四面八方的敌人,只守住一个方向就行。 与此同时,街道尽头也传来一阵厮杀声,显然是锦衣卫和刺客们交手了。 李彻心中大定,有了锦衣卫牵制,自己这边就轻松很多了。 他越杀约起劲,不断有刺客倒在短枪之下,做了那枪下亡魂。 正在两人以为已经逃出生天之时,街道另一头突然接连传出几道惨叫声。 随即,刺客们再次一窝蜂地涌来。 锦衣卫......貌似都被干掉了。 李彻人都傻了,不是你们这么菜,为什么要叫锦衣卫啊?! “妈的!锦衣卫靠不住,老六,放手一搏吧!” 李霖狠厉地一刀劈出,将对面的刺客半个脖子砍断,诡异地耷拉下来。 李彻也知道此时已是生死攸关,当即不再留手,短枪不断刺出。 一时间,这条不知名街道血流成河。 突然,李彻看到对面二层小楼上寒光一闪,立刻猛退了身旁李霖一把:“有弓弩手!” 嗖嗖嗖—— 十数支弩箭倾泻而出,瞬间笼罩了李彻和李霖所在的位置。 饶是李彻推了李霖一把,也没能让他跑出去。 弩矢转瞬即至,两人的胸口各中了两三支根! “四哥!”李彻目眦欲裂。 “六弟!”李霖声嘶力竭。 两人皆是竭尽全力杀散周围刺客,向对方奔去。 李彻一把扶住李霖,焦急地翻看他衣服的胸口处:“四哥,射到哪了?可中了要害?” 李霖摇了摇头,急促道:“不必管我,你怎么样?” 李彻摸了摸,只觉得李霖衣服下硬硬的,顿时表情怪异了起来:“我穿着贴身锁甲,非强弓硬弩不得入。” 听到这话,李霖的表情也怪异了起来:“父皇知我经常遇刺,故赐我金丝软甲,刀枪不入。”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顿觉有些尴尬。 李彻:靠!遇刺圣体! 李霖:不愧是老六! 周围的刺客:不是,哥们? 知道对方都有软甲护体,李彻和李霖更是放开了手脚,只杀得刺客们嗷嗷直叫。 或是知道了他们有甲胄护体,今日的刺杀肯定不能成。 也可能是时间耽误得太久了,怕周围巡夜的人听到动静,或是有百姓禀报官府。 在又鏖战了一会儿后,刺客们突然默契地撤走。 李彻和李霖也没追杀,两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妈的!谁会在这个时候刺杀咱们?”李霖骂道。 李彻摇了摇头:“秦王、晋王刚刚吃了亏,他们有动机;朝中奉王一党的对立政敌,也有可能;还有太子......” 忽然,李彻感觉到身旁李霖的身体一僵。 他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说有可能,没说一定是太子。” “不是那个事。”李霖声音颤抖,手中拿起一个东西,“我在旁边的尸体上摸到的。” 李彻低下头一看,顿时瞳孔猛震。 那是一个......鎏金打火机! 第343章 不眠之夜 看到鎏金打火机的瞬间,李彻面色一沉。 帝都的冬天不算冷,但仍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直透骨髓。 送给朱纯当信物的打火机,为何会出现在刺客身上? 身旁的李霖反应则更加激烈,身体不断颤抖。 相比于李彻,李霖的立场让他更加无法相信,这场刺杀会和朱纯有关联。 朱纯是他的丈人爹,还是他在朝中最大的靠山,和燕王妃结婚这几年,朱纯不遗余力地给他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就连燕地的军队,都是在朱纯的帮助下组成了架构,一点点强大起来的。 李彻伸手出手,将搜出打火机的那具尸体的面巾摘下。 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李彻面前,而身旁的李霖顿时身体一僵。 李彻低声问向李霖:“你可认识他?是不是朱家的人?” “不可能......不可能的!”李霖嘴唇翕动,喃喃自语。 李彻见状,脸色更加阴沉。 不必多问,看李霖的反应,李彻就知道此人必然是朱纯的身边亲信。 李彻一把抓住李霖颤抖的手,低喝道: “冷静!幕后之人未必就是朱伯伯!” 沉稳的声音如鸣钟,将李霖从失神中唤醒。 似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他连忙问道:“何意?” “朱伯伯并无加害你我之动机,我们利益相系,早已经是一体,他实无必要做此等自取灭亡之事。” 若遇袭的只有李彻自己,他或许还会怀疑一下朱纯。 但李霖和自己一起被刺杀,朱纯根本没理由去杀李霖,毕竟他们有翁婿的关系,说是一家人都不为过。 “或是栽赃也未可知!”李彻补充道。 “可是......此人曾是岳丈亲卫,退伍后在岳丈府中效力已有七八年,怎会叛变?” 李彻摇了摇头:“对于某些人来说,忠心是有价码的,不背叛只是因为价码不够高。” 相比于朱纯谋划了今晚的刺杀,李彻更相信是此人背叛了他。 “不管怎么说,此地不宜久留。”李彻将打火机塞进衣服内衬里,“我们先离开这里!” 李彻将手中短枪扔掉,毕竟不是奉国出品,刚刚高强度的激战已经让它的枪头变得弯曲变形。 在尸体中翻找了一下,李彻捡起一把单刀挂在腰间,又拎起一把稍长一点的枪握在手中。 回到李霖身旁,此刻他已经恢复了大半,没那么惶恐不安了。 李霖并非意志不坚之人,只是朱纯和他的关系非常,所谓关心则乱。 他拿起地上的一把朴刀,面色仍有些发白:“老六,咱们去哪?” 李彻思忖一瞬,开口道:“朱伯伯的那个院落肯定是不能去了,不安全。” “那我们回十王宅?” “不行。”李彻摇了摇头,“西市离那里太远,此刻已是宵禁,这路上没准还有刺客,太危险了。” 更要命的是,李霖迫不及待拽自己出来喝花酒,两人身旁没带一兵一卒。 但凡胡强、嬴布中有一人在自己身旁,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李彻此时总算是体会到,曹老板一炮害三贤,为何唯独哭典韦一人了。 一个万人敌的贴身近卫,对主君来说太重要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向城卫军和衙门求救,可帝都的水太深了,完全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 没准找上门后,对方就是刺杀的幕后黑手呢,岂不是自投罗网? 思虑片刻后,李彻突然果决道:“我们去皇城!” 李霖愣了愣,狠狠点了点头。 思来想去,最安全的地方还真就是皇城了,庆帝绝无杀他们二人之心。 退一万步说,就算庆帝真想杀他们,也不必用这么麻烦的办法。 两人选定目标后,一路向皇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新年将近,帝都已经实行宵禁政策,所有人不得在街上闲逛。 除了一种人。 嗖嗖嗖—— 几道身穿青色锦衣的身影闪过。 鲜红的血迹溅落在青石板路上,令人触目惊心。 一众锦衣卫如临大敌,在看到满地的刺客尸体后,为首之人更是面露凝重之色。 “校尉,这有咱们的兄弟!”一名锦衣卫低呼道。 锦衣卫校尉快步走了过去,低头看向地面上那几具锦衣卫的尸体,脸色愈加难看。 “可有认识他们的?” 几名锦衣卫皆是摇了摇头。 这几人都是普通锦衣卫打扮,显然不是什么核心人物。 毕竟只是负责监视李彻和李霖的,锦衣卫也没派出什么高手。 突然,一名锦衣卫开口道:“校尉,此人似乎还活着。” 锦衣卫校尉循声看去,果然看到其中一人的胸口仍在微弱地上下起伏。 他连忙凑过去:“清醒一点,可还能说话?” 那名重伤的锦衣卫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青色锦衣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声音过于微弱。 校尉连忙俯身下去。 “有人刺杀......亲......” “什么?再说一遍!” “刺......杀燕王、奉王!” 校尉瞳孔猛缩,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快!找一找,有没有燕王和奉王!” 众锦衣卫心中一惊,连忙在尸体中翻找起来。 “报!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 翻遍了尸体,万幸没有找到疑似两位亲王的尸体,但锦衣卫校尉仍是眉头紧锁。 “你去禀告陛下,燕王和奉王在西市遇刺失踪,下落不明!” 一名锦衣卫拱手,翻身上马后向皇城狂奔而去。 “其他人,跟我来!” 一众锦衣分散在帝都的大街小巷,试图搜寻出奉王、燕王的踪迹。 空气中弥漫着不安和恐惧,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城池笼罩其中。 今晚的帝都,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344章 接连厮杀 夜色如墨,沉沉压下,连星月都被乌云遮掩,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忽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沉寂。 那声音由远及近,皇城禁军守卫早已被惊动,凝神注视来者。 城墙之上,无数弓弩从四面八方伸出,齐齐指向声音来源。 一道疾影破开黑暗,一骑飞驰而至。 骑士身穿浸满尘土的锦衣,面色焦急,几乎是从马上跃下:“紧急军情,速报宫中!” 禁军看到来者是锦衣卫,自是不敢大意,连忙将大门开启。 此刻的庆帝还未就寝,正在书案前批阅折奏。 身后的鸟架上,一只毛发艳丽的野鸡蹲在上面,昏昏欲睡。 “陛下,出事了!”门外传来黄瑾的声音。 庆帝面色一凝,抬起头:“进来。” 咯吱—— 推门声响起,吓得龙儿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扑闪着翅膀勉强稳住身形。 黄瑾一脸焦急,甚至来不及行礼:“陛下,锦衣卫报。” “燕王、奉王今晚在鹤鸣楼喝完酒后,在西市遇刺客袭击,奉命保护他的锦衣卫无一生还!” “两位殿下失踪......生死未卜!” 话音落下,大殿之中一片死寂,连烛火似乎都被这消息惊吓得骤然停滞。 庆帝双目微眯,掌心握紧,不动声色地道:“西市?十王宅又不在那里,他们去那做什么?” “是卫国公,见两位殿下吃醉了酒,请两位殿下去他西市的别院休息。” 庆帝直起身,只想了片刻,果断道:“继续查,召城中全部锦衣卫,封锁城中街市,给我一家一户地查!” “是。” 黄瑾转身欲走,却被庆帝叫住:“回来!” 庆帝站起身,声音平静,却如刀刃般冰冷,连下几道命令。 “让宫中宿卫封锁皇城!” “传令三大营,京中诸军队待命,非朕亲自下令不得乱动!” “加派人手,前往东宫和十王宅,务必护得其他皇子周全!” “令潘忠率禁军,封锁燕国和奉国军队所在的军营!” “宣朱纯、丘裕、吴之廷即刻进宫见朕,不得有半点延误!” 听到庆帝的话,黄瑾心中已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前面三条还好,城中出了这么恶劣的刺杀事件,封锁皇城、控制军队、保护皇子皆是必要的流程。 而后面两条就耐人寻味了,明明受害的是奉王和燕王,为什么还要控制他们俩的军队? 还有朱纯三人,那可都是国公爵的勋贵,军中的实权大佬。 两位殿下失踪,陛下怕是远远没有表面那么沉稳。 这帝都是要变天啊!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 黄瑾走后,养心殿中只剩下庆帝一人。 他缓缓踱步,眉头紧锁着忧虑之色。 “朕,是不是有些过了。”庆帝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悔意。 自古以来,皇子遇袭没有其他原因,皆是为了夺嫡。 太子不堪大任,自己有意放纵诸藩王争夺那个位子,就是为了选出那个最优秀的继承人。 有了前朝炀帝的前车之鉴,庆帝深知一个昏君对国家有多大危害。 然而,他忽然发现,随着皇子们的明争暗斗愈发激烈,情况似乎开始超脱了自己掌控。 烛火摇曳中,倒映着庆帝的身影。 一旁的龙儿仍蹲在鸟架上,没心没肺地梳理着凌乱的羽毛。 庆帝收回目光,望向窗外。 夜色如同一张深渊大口,似要将自己吞噬。 庆帝从一旁架子上拿起宝剑,走到大门前,一把推开门。 面对沉静的黑暗,拔剑出鞘。 刷—— 李霖手中朴刀闪过,一颗好大头颅高高抛起。 他喘着粗气,手中的朴刀上沾满了尚未干涸的刺客之血。 一阵凉风拂过,带来隐约的血腥气和暗处杀机的冷意。 “左侧!屋檐上!”身旁响起李彻的声音。 李霖瞬间将手伸入胸口处,却摸了空。 随身携带的飞刀用尽了,而那道黑影已经是近在咫尺。 锵—— 刀光如虹般出鞘,直砍向斜掠而来的黑影。 那刺客动作鬼魅,原以为自己隐匿无踪,但李彻的刀锋却瞬间在他胸口爆出一片血花,发出一道闷声惨叫。 然而,在那刺客倒下的同时,又有三道影子从漆黑的巷口中扑了出来,手中寒光闪烁的匕首直取两人心口。 “六弟稍退,为兄收拾他们!”李霖怒喝一声,不退反进,手中的朴刀斩出一道寒光。 他出手狠辣果敢,不给敌人丝毫喘息的余地。 一名刺客来不及躲闪,瞬间被刀锋劈成两半,鲜血喷溅在墙上,猩红与黑夜交织一片。 李彻二人比锦衣卫先离开,而锦衣卫都跑到皇城报了信,他二人还未杀出西市。 没别的原因,路上的刺客太多了,仿佛无穷无尽,如浪潮般一波波涌来。 刚刚杀散这一波刺客,还没走出几步,又有下一波攻来。 好在这些的刺客手中没有弓弩,想必是弓弩这等违禁品不好搞,幕后之人手中也不多。 “还能撑住吗?”李霖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 他的额间满是汗珠,有软甲护体身上虽无伤口,但连番厮杀还是让他耗尽了体力。 “少废话,咱们可是要一起杀回去的,嫂嫂和显儿还等着你呢!” 李彻回以冷冽一瞥,同时手中长枪格挡住刺客的利刃,用一个凌厉的旋身反击将其制服。 两人联手之下,这一波的刺客死伤大半。 似乎清楚此次刺杀不可能成功,剩余的刺客忽然默契地转身,如潮水般退去。 杀意弥散,无尽的疲惫压在肩头。 李彻咬了咬牙,心中愈发沉重。 观这些刺客行事风格,明显是训练有素,进退从容。 不像是杀手,倒像是军队作风。 “走!转过下个路口,就能出西市了。”李彻拎起长枪,向身旁的李霖说道。 李霖点了点头,刚准备起身,突然眼前一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李彻手疾眼快将他一把扶住:“四哥,怎么样?” 李霖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六,你先走吧,为兄想在这里歇歇。” 他是真杀不动了,虽从遭遇刺杀到现在,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但天知道他们遭遇了几次刺杀,这些杀手招招致命,有几次连李彻都差点被击中要害。 哪怕是两人这样的战场高手,面对这种无休止的消耗战,也渐渐力不从心。 “我背你!”李彻咬牙蹲下身来。 “不......” 李霖刚要拒绝,就听李彻没好气道:“别说没用的了,你以为我蹲着不累吗?” 李霖无奈,只得爬上李彻的后背。 他真是挤不出半点力气了,连朴刀都拿不住了。 李霖强撑着起身,扔掉碍事的长枪,手中只剩下一把短刃。 又跑出一段距离,终于见到西市口。 突然,周围亮起一片火把! 远处传来一阵规律的脚步声——是援军,还是更多的刺客? 李彻死死盯着前方,紧握着短刃的手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前方响起一道声音:“来者何人?宵禁时刻,不得乱走!” 背后的李霖微微一颤,惊喜道:“这声音......是东平侯!” 第345章 再信你们锦衣卫,老子就是狗! “六弟,东平侯也是军中宿将,可以相信。” 李彻听罢,微微松了口气。 李霖的意思很明确,这位东平侯应该也是燕王一派的人,也就是自己党羽。 “再不说话,休怪某刀枪无眼!” 几道拉动弓弦的声音响起。 “我乃燕王李霖,这是奉王!”李霖连忙大喊道,“赵席,你连本王的声音都分辨不出了吗?” 赵席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微一怔,连忙伸手阻止:“不要放箭。” 李彻见状,心中的弦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应该是真的自己人,若是刺客一伙,他直接命令弓箭手放箭就行了。 这个距离避无可避,自己和李霖哪怕有软甲护体,也必会万箭穿心而死。 赵席带着几名甲士走上前,他先是看向李彻,没敢相认。 又看向李彻背后的李霖,突然身体一震,单膝跪倒在地:“末将赵席,参见燕王殿下,参见奉王殿下!” 周围将士也连忙随之下跪。 李霖道:“这些虚礼免了吧!快带我进宫见父皇!” 赵席疑惑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遇见刺客了。” 赵席震惊不已:“刺客?何人这么大胆,竟敢在帝都行刺亲王?” “我上哪知道去!”李霖没好气道,“现在谁是京兆尹?本王要参他渎职之罪!” “是曾伊那老学究,此僚只知道吟诗作乐,尸位素餐,明日末将必参他一本!” 赵席一边说着,一边从李彻身上接过李霖:“殿下,奉王殿下也累了,让末将背着您吧?” 李霖摆了摆手:“不必,我缓过来点了,自己能走。” 赵席见李霖坚持,也不敢再劝,只是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着。 “也不知这群刺客从哪里来的,有数百人之多,身手也不错......” 赵席赔笑着恭维道:“两位殿下英勇无敌,莫说区区刺客了,两位联手,就是在万军丛中,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李彻闻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二人是杀出来的,而不是被亲卫拼死护卫着出来的? 当然,这只是一句恭维而已,或许人家没有想到那么多。 李彻没有表现出怀疑,只是在一旁细细打量着赵席。 此人长相倒也算周正,年龄不算大,三十岁左右,应该是从父辈那里继承的爵位。 再看向一旁的士兵,身上的甲胄也是城卫军的,这些都是做不得假的。 李彻只觉得自己是疑神疑鬼,正准备收回目光。 突然,余光扫过身旁军士的脚底,他瞳孔猛然一缩! 此人穿的是军靴不假,但却不是城卫军的布靴,而是边军的皮靴! 京军和边军不同,帝都气候温暖,冬天也没那么冷,所以军士都穿布靴。 而边关要么严寒,要么是荒凉的山地,对靴子的要求更高,所以会穿更结实的皮靴。 帝都中自是不会有边军的,除非他们是从边军退伍的老兵。 而像是赵席这种军二代,最喜欢将边军老兵收为家兵,待到战时充当亲卫。 也就是说,至少近处这些士兵并非城防军,而是他赵家的家兵! 想到此处,李彻不动声色地向赵席问道: “赵将军,刚刚卫国公和众位叔伯在鹤鸣楼给本王接风洗尘,你为何不来啊?” 赵席愣了愣,随即恳切道:“非是不去,末将有职责在身,实是分身乏术。” “哦。”李彻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李霖,“这么说来,赵将军负责值守西市了?” 李霖虽然不懂李彻的意思,但出于对李彻的信任,还是默默挣脱了赵席的搀扶。 赵席点了点头:“正是。” 李彻眯了眯眼睛,追问道:“将军负责值守西市,我和四哥在那边厮杀这么久,动静这么大,你没听见吗?” “殿下恕罪,末将的确没听见。” 赵席目光一闪,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扶李霖的胳膊。 李霖皱了皱眉,闪身躲过。 赵席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随即转变为狠厉之色。 他突然倒退一步,拔剑出鞘,指着李彻大喝一声: “大胆,竟敢冒充亲王?来人,将此二贼拿下!” 远处的士兵明显被赵席突然发难搞懵了,而更近处的士兵则不同,赵席下令后,立刻抽出武器齐齐杀来。 李霖心中一惊,李彻却是心里早有准备。 他一脚将赵席踢开,并顺势抽出一旁军士腰间的佩剑,又将手中短刃抛向李霖。 李霖抬手接住,强忍着刺痛,抬起胳膊抵挡砍向自己的兵刃。 “赵席!本王待你不薄,卫国公更是对你有救命之恩,你怎敢害我?!” 赵席不语,只是一味地冷笑,那张周正的脸满是狰狞之色。 随着周围赵席的亲兵不断围攻上来,外围的其他城卫军也回过神来。 人都有从众心理,见到赵席的亲兵毫不犹豫对李彻二人动手,让其他城卫军也先入为主,相信这两人真的是假冒的王爷。 眼看着聚集上来的士兵越来越多,身后的李霖又越来越虚弱,随时都会倒下。 李彻一个人分身乏术,根本应付不下来,豆大的汗珠从脸庞落下。 今日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就在此时,一道响声突然从上空响起:“住手!锦衣卫在此!” 李彻和李霖心中一喜,抬头望去。 却见一道道黑影从四周民房上跃下,一个个身穿青色锦衣之人,手持腰刀直扑而来。 身上带着的悍勇之气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得心生踏实之感。 是锦衣卫,我们有救了! 赵席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心中一惊,连忙抬起手指着锦衣卫喊道: “弓箭手,放箭!” 嗖嗖嗖—— 一支支利箭飞出,将锦衣卫的落点牢牢封死。 那群锦衣卫还未落地,就被箭矢射倒一大片,凄惨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李彻:。。。 不是......你们就这点本事,还装什么高手啊?老老实实地走过来不行吗,非得从楼上跳下来? 再信你们锦衣卫,老子就是狗! 第346章 只诛首恶!(第一更!求好评、打赏!) 锦衣卫如飞蝗般从屋顶落下,又一个个中箭倒地,倒在青石板上。 出场有多帅,下场就有多惨。 上一个这样骗过李彻的,还是前世的奔雷手文泰来和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 不过,锦衣卫实力虽然拉胯,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庆帝一声令下,全帝都的锦衣卫都跑了出来,绝大多数都集中在西市。 这一波箭雨虽然扫倒了几十名锦衣卫,但仍有几百、甚至上千名锦衣卫源源不断赶过来。 城卫军的士兵们再憨傻,也发觉到不对劲了。 放眼望去,巷子里挤满了穿青色锦衣制服的人。 若是之前赵席说李彻二人是假冒亲王,众军士出于对长官的信任,尚且信了几分。 可现在,满帝都的锦衣卫都出动了,再蠢笨的人也看清了形势。 两个人假扮藩王,尚在情理之中。 可眼前的锦衣卫怎么解释,难不成全城的锦衣卫都造反了? 怀疑就像是一颗种子,迅速在城卫军将士心中生根发芽。 弓箭手也变得迟疑起来,犹犹豫豫抬起手中弓箭,迟迟不敢射出。 锦衣卫看准时机,一拥而上,手中佩刀不断挥下。 城卫军的战线瞬间乱成一团,开始迅速后移。 李霖艰难挥出一刀,看向周围的士兵,嘶吼道:“赵席刺杀亲王,与造反无异,你等要陪他一起去死吗?” 周围的士兵面色不改,只是不断向李彻二人挥刀猛砍。 显然,这些士兵都是死忠于赵席之人,不会被李霖三言两语说动。 “赵席,莫要一错再错!”李霖虚弱地开口道,“锦衣卫都来了,你做的事已经暴露,莫要再连累家人!” “你可是有难言之隐,本王可以替你求情!” 赵席则是面露狞笑之色,眼中只有孤注一掷的癫狂:“锦衣卫又如何?我已派人封锁了西市城门,他们只能从这一条巷子杀来。” “锦衣卫这群废物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就凭你和奉王,又能坚持多久?” 李彻人都惊了,这厮明显是不想活了,这是要同归于尽啊! 这姓赵的和自己有什么仇,宁可搭上全家性命,也要置自己于死地? 由不得他多想,随着时间推移,情况愈加危险。 李霖已经完全没了气力,李彻不仅要面对自己身前的敌军,还要护住他。 稍加不慎就会挨上几刀,贴身软甲上满是刀痕,鲜血从内向外渗出。 李彻的身影摇摇欲坠,眼前也是一阵阵发黑,连手中长剑都有些握不住了。 他清楚,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城门方向传来。 轰隆—— 厚重的城门被一股巨力撞开,木屑纷飞,尘土弥漫。 众人下意识回头看去,赵席更是惊呼道:“谁?!” 嗖嗖嗖—— 几具尸体如炮弹般射出,跌入人群之中。 赵席定睛一看,顿时心凉了一半。 这几人他很面熟,正是留守城门的几名亲兵!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天神下凡,手持一柄铁棒,从烟尘中冲了出来。 看到这道熟悉的身影,李彻鼻子一酸,差点哭出声来:“阿强!我在这!” 来人正是李彻麾下第一猛将,胡强! 却见他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如同人形猛兽一般。 手中那柄铁棒一扫一大片,挥舞起来虎虎生风,无人能挡。 胡强一棍劈开挡路的敌军,冲入敌阵之中,化身小兵清理大师,所到之处皆是血肉横飞! 他一边杀敌,一边高声喊道:“殿下莫慌!胡强来也!” 李彻看到城下浴血奋战的胡强,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原本已经麻木的身体仿佛又充满了力量。 平日里听惯了的声音,此刻在他耳中却有如天籁! 就在这时,城门方向再次传来一阵马蹄声,数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冲入敌阵。 “正则!子龙!赢布!”李彻认出了来人,正是他麾下的几名大将。 越云白马银枪,枪出如龙,每一枪都精准地刺穿敌人的喉咙。 霍端孝瘦弱的身躯,挥动着和身体不成比例的重锤,如同风车一般旋转,将周围的叛军砸得骨断筋折。 赢布则手持静默长剑,身姿矫健得如同一道闪电,在敌阵中不断穿梭,剑光闪烁之间不断有人哀嚎着倒下。 吉泰罕、王三春、秋白等人也是各显神通,杀得城卫军哀嚎连连, 几员奉军大将如同数把利剑,插入了城卫军的心脏处,将原本密集的敌阵撕开了一道道口子。 他们奋勇杀敌,很快就杀到了李彻所在的城楼之下。 眼看着必死之局要被化解,赵席急得不行,竟是拔剑而起。 “那汉子,本将来与你......” 胡强正杀得起劲,听到身旁传来响动,想都没想一棒子砸了下去。 赵席没想到这壮汉看着笨重,动作却极快,连忙挥剑去挡。 只听得一声脆响,那柄精钢打造的宝剑,连带着赵席的骨头断裂开来。 棒势仍然不减,带着破空之声,继续急速下落。 赵席连喊都没能喊出一声,就被砸成了一堆肉泥! 李彻眼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喊出声。 本想着让胡强留他一条命,但目前这状况,显然是来不及了,留个全尸都费劲。 “殿下!我来了!” 胡强一棒劈开最后一名挡路的叛军,来到李彻面前,单膝跪地。 李彻看着眼前浑身浴血的胡强,心中感动不已。 他伸出手,想要拍一拍胡强宽厚的肩膀,身体却是一晃,直愣愣地砸向地面。 胡强连忙双手接住,这才没让李彻的脸和地面产生亲密接触。 “殿下,你没事吧?”胡强担忧道。 “干得不错,阿强。”李彻勉强地笑了笑,“今晚多给你加十个馒头!” “嘿嘿。”胡强憨厚一笑。 只是配上他那恐怖的体格,和浑身的鲜血,怎么看都让人惊悚无比。 很快,霍端孝等人也杀到了李彻身旁。 李霖被越云护住,其他人则拜倒在李彻面前:“末将救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李彻睁开眼睛,声音微弱道:“让他们住手,告诉将士们,投降不杀,只诛首恶。”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在这喊声震天的战场上,想让杀红眼的双方停手,何其困难。 最终还是秋白笑了笑,从披风下拿出一柄燧发枪。 填好火药,对准天空,扣动扳机。 砰—— 一声枪响后,战场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嗓门最大的王三春挺身向前:“奉王有令,你等受人蛊惑,情有可原。” “现在放下武器者,免究其罪,可活!负隅顽抗,执迷不悟者,死!” 众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越聚越多的锦衣卫。 有人扔下了手中的武器。 很快,武器撞击地面的声音响成一片,士兵们一片片跪倒在地上投降。 李彻看到这一幕,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意志力消退,他顿时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第347章 奉军变叛军!(第二更!求好评,打赏!) 京营,奉军驻地。 虽是两千余人的大营,但奉军的驻地比其他藩王军队几百人的驻地,还要安静几分。 一名士兵穿过一座座帐篷,来到主帐之前:“校尉,有情况!” “进来。” 士兵拉开帘子走入主帐中。 李彻将麾下将领都带在身旁,随行奉军中官职最大的就是这个校尉了。 虽然官职只是一名校尉,但此人并不普通。 此人姓高,乃是朝阳军出身,原为朝阳军新兵教头,后随军作战,算是贺从龙手下的人。 参加过辽阳之战,灭高丽之战,算是奉军中资历颇深的军官了。 “校尉,营外禁军有异动。”士兵拱了拱手,言简意赅,“禁军突然调动了数支部队,入驻我军周围的营地,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不对劲!”高恭低声自语,眉头紧锁,“禁军此时不守皇宫,反而包围我们,莫非……” 高肃猛然起身,表情难看: “不好,怕是殿下那边出了事情!” 那士兵顿时如遭电击,连忙道:“属下这就去召集兵马,我们杀出去!” 一旁,正在整理文书的政委闻言立刻起身拦住。 “且慢!如今情况未明,我等若强行突围,即便能杀出军营,事后亦难脱谋反之罪!” “可是……”高肃声音有些急迫,他的手握紧剑柄,面上涌现担忧之色,“若奉王殿下当真遭遇奸人暗算,我等岂能袖手不救!” 政委顿了顿,抬手按住校尉的肩膀,目光幽深:“冷静!禁军未传圣旨,亦未动武,只是包围,想必意在震慑,而非直接剿杀。” “试想,若贸然冲突,岂不是成全了那些想要加害我们的宵小之辈?” 高肃咬紧牙关,胸中翻涌的怒火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 帐外远处传来隐隐的兵器碰撞声,紧张的气氛如同一根拉满的弦,似乎随时可能绷断。 “那……你以为该如何?”高肃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凶猛的冲动。 政委思忖片刻,缓缓道:“我们做两手准备。” “首先,静观其变,以不变制万变。先命士卒戒备,莫妄动。待我设法探查禁军动向,届时再作决断。” “其次......” 政委的目光陡然一寒。 “其次,将军中的手雷、火枪集中在一起,一旦事情有变,立刻全力向禁军发动进攻!” “务必第一时间拿下禁军,随后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攻打皇城,另一路去搜寻殿下。” 听到政委的话,高肃只觉得遍体生寒。 谁说文人只会笔杆子的?这文人发起狠了,可比武将狠多了啊! 这连演都不演了,要明目张胆造反了!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事情发展到禁军都向奉军进攻的地步,那就说明皇帝和自家殿下已经撕破了脸。 到那时候,自己的确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若是殿下死了,那就带着这两千奉军杀入皇城,替殿下报仇! 若是殿下没死,照样杀入皇城,将那皇帝老子拉下马来,天冷请殿下加衣! 奉军中的武官一把手和文职一把手意见统一,奉军立刻行动起来。 政委带几个人出营,和禁军长官交涉,试图盘问出具体情况。 而高肃则开始发号施令,士兵着甲,拉出战马,检查火药...... 甚至还将几门随身携带的小型臼炮拉到营门后,炮口直指禁军所在的方向。 只待事情有变,奉军立刻能变成叛军,杀进这巍巍皇城! 。。。。。。 此刻的李彻还不清楚,自家属下为了替自己报仇,已经做好了造反的准备。 他的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呜咽声,随之是湿热却柔软的触感在脸颊上来回滑动。 李彻皱了皱眉,试图动一动,但浑身像被千斤压住,沉重得无法动作。 那触感仍没有停下,带着一丝焦躁,仿佛在催促他醒来。 李彻勉力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湿漉漉的黑宝石般的眼睛,正焦急地盯着他看。 随后,一张毛茸茸的熊脸凑了过来。 李彻怔了一瞬,随即回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刀光剑影、嘶喊震天,杀不完的刺客和送人头的锦衣卫…… 他迅速坐起身,胸口的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咬紧牙关,额头沁出了冷汗。 “殿下莫要乱动!”一旁的秋白连忙扶起他,“您身上有七八处刀伤,虽无大碍,但也该好好歇息才是。” 李彻摸了摸一旁的小团,向四周看去。 自己似乎正身处一辆马车之中,身旁除了秋白外,还有霍端孝和抱着静默长剑的赢布。 “燕王如何了?”李彻嘶哑着嗓音问道。 “燕王殿下无碍,正在另一架马车当中。”秋白回道。 “我们这是去哪?”李彻又问道。 未等秋白回复,马车外传来一道声音:“回宫!陛下有令,找到殿下后,属下要立刻将您带回去。” 马车的帘子从外面被拉开,说话之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任宽。 任宽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扶着帘子,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然亲自替李彻驾车。 秋白冷哼一声,一把抢下帘子:“莫要冻着殿下!” 保护李彻是锦衣卫的职责,显然他们完成的并不好。 在李彻昏迷的这段时间,秋白等人全程都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 任宽尴尬地缩了缩手,没敢发怒,只能隔着帘子和李彻说话。 理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他可是看见了李彻的这些手下,刚刚是怎么和城卫军作战的。 已经不能用勇猛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一群怪物,一个人就能凿开阵线。 真惹怒了他们,万一出手打人,锦衣卫还真打不过他们。 “任大人,你可知今晚刺杀的幕后之人是谁?”李彻皱了皱眉毛,开口问道。 第348章 入宫面圣(第三更!求好评,打赏!) 马车外的任宽摇了摇头,这才想起李彻看不到,便开口道: “属下不知,不过陛下已经下令彻查相关之人,想必很快就能找出真凶。” 李彻都无语了,彻查相关之人? 谁是相关之人?你告诉我谁tm的是tm的相关之人? 浮出水面的就一个赵席,还被阿强一棒子砸成kfc土豆泥了。 不是自己吐槽......这锦衣卫真够弱的,不能打就算了,情报能力也弱得吓人。 若是换成明朝锦衣卫,现在早该抓的抓,该审的审,甚至可能都开始准备抄家了。 “老任啊,不是本王说你。”李彻开口道,“你们锦衣卫有些过于内强中干了吧?” 任宽有些无奈,开口道:“殿下有所不知,锦衣卫看似是天子亲军,风光无限,实则问题重重。” “这锦衣卫说是从良家子中招募,但实际上京中官员都盯着这些位置呢。” “不能继承家业的庶子、私生子,但凡文不成武不就,科举参军无望,便送到锦衣卫来。” “您说说,就凭这群养尊处优的少爷,能发挥出多大的战力?” 李彻恍然大悟。 锦衣卫竟是成了走后门的重灾区,官员们都把孩子塞到里面镀金来了。 真正想做事情的成了少数,这样的团队自然没有凝聚力。 李彻又问道:“那陛下的安全如何保证,就让这群酒囊饭袋保护我父皇吗?” 任宽回道:“负责保护陛下的早就不是锦衣卫了,而是禁军。” 庆帝毕竟是行伍出身,马上皇帝,还是更信任军队。 李彻闻言,也没再说什么。 他靠在车厢内的靠背上闭目养神,心中却陷入了思考。 大庆的锦衣卫明显上不了台面,说明此时还没有人意识到,一个优秀情报特务组织有多么重要。 自己是不是应该将组建情报组织的计划,摆上日程了? 至少再碰见今天这种事情,不至于手足无措,完全被动。 就这么胡思乱想片刻,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任宽的声音:“殿下,皇城到了。” 李彻睁开眼睛:“知道了。” 缓缓下了马车,身体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 几个太监抬着载舆,请李彻上去。 李彻没拒绝,虽说自己的伤势还没重到不能走路,但该卖的惨还得卖。 毕竟,这可是唤醒庆帝为数不多的父爱的绝佳良机。 几个太监抬着载舆,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胡强、霍端孝等人也下了马,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李彻看向一旁,李霖也躺在一个载舆之上,正隔空对着自己傻笑。 这傻老四和自己不同,他受伤显然更重,是真的走不了路了。 李彻也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上午就是这么被抬进宫的,结果晚上又梅开二度。 今天不顺啊,回去得找个什么神拜拜。 记得小团就是索伦汗国那边的神来着,也不知道拜它管不管用? 到了皇宫门口,几名侍卫拦下李彻的载舆,目光警惕地看向胡强等人。 “奉王殿下,陛下请您自己进去。” 听到这话,胡强等人齐齐上前一步。 侍卫们顿时感觉到强烈的威慑力,连忙将手放在剑柄之上。 李彻伸手拦住众将,开口道:“无妨,我自己进去就行。” “殿下,不可。”秋白连忙道,“殿下刚刚遭遇刺杀,身旁至少要有自己人护着才行。” 侍卫统领闻言,立刻开口呵斥道:“大胆!这大庆皇宫之中,还能有刺客不成?” 秋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也不回话。 不说话,便是默认。 刚刚那一遭,是真把奉国众将吓怕了。 李彻是奉国的主心骨,若是他死于刺客之手,诺大的奉国离分崩离析就不远了。 而且李彻还没能留下子嗣,便是这些将军有忠心,也没有效忠的对象。 就在此时,黄瑾从宫内快步走出,开口道:“陛下有旨,燕王、奉王有伤在身,可带两名护卫随行,其余人等不得阻拦!” 侍卫统领连忙拱手道:“末将遵旨。” 李彻瞬间感觉数道视线齐齐射向自己。 众将眼中的渴望,给他一种去会所选人的感觉...... “咳咳咳,我去面圣又不是去龙潭虎穴,不必这么紧张。” “正则,赢布,你二人随我来吧。” 相比于其他人,这两人武艺最高,且长相端正,身上也没什么案底。 至少带到庆帝面前,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胡强虽然也武艺高强,但他有点太纯真了。 李彻都怕他会转悠到庆帝的后宫,拿出麻袋疯狂出击,给自己打包人妻回去...... 霍端孝和赢布立刻拱手应诺,其他人则是面露失望之色。 霍端孝走到李彻身旁,赢布则走到李霖身旁,在黄瑾的带领下向养心殿走去。 此刻已经夜深,但皇宫仍是一片明亮,各处都插上了火把。 不时还有禁军巡逻,显然庆帝对李彻二人遇刺的事情也很在意。 权力争夺无法避免,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 但在帝王眼中,争端也要有个限度,刺杀皇子这种事情已是远远超脱出了他的底线。 到了养心殿,黄瑾冲李彻二人点了点头,随即轻声喊道:“殿下,奉王和燕王到了。” “让他们进来。”门内传来庆帝冰冷的声音。 “是。” 太监抬着载舆走入殿内,殿中灯火通明,李彻远远就看见庆帝端坐在桌案后。 他的身前,有七八个人站在一起,观其身上官服,皆是一二品的大员。 而在桌案一侧,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 那人面色苍白,迷茫中带着一点惴惴不安。 李彻顿时就乐了。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那亲爱的大哥,令人尊敬的太子殿下吗? 第349章 ‘武将\\\’李霖(第一更!求票求金币!) 对于太子来说,今日再次见到李彻,心境已是完全不同了。 要问他是否恨李彻,当然是恨的。 李彻屡次挫败他的谋划,又在朝堂搞出了一个奉王党,和太子一党屡屡作对。 当李彻遇刺的消息传到东宫,太子心中狂喜不已,巴不得他横死于刺客之手。 哪怕李霖和他在一起也无所谓,反正他早已失去了对这个弟弟的掌控,李霖已不再是太子的助力。 对于太子来说,一个不听话的弟弟,就和没有一样。 然而,当庆帝将他召来之时,太子又开始慌了。 他这才意识到,若是李彻死于帝都,嫌疑最大的就是自己。 毕竟奉王一党如日中天,和太子党已有分庭抗争之势,李彻若死,自己便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其次,自己和李彻的恩怨满朝皆知,巫蛊之事才过去一年,自己又有作案动机。 太子越想越怕,甚至自己都觉得,刺杀李彻的事是他自己干的。 尤其是庆帝将其叫过去,更是让太子心惊胆战。 如今看到李彻平安回来,太子在失望的同时,心底也由衷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庆帝也收回目光,看向两个好大儿没有缺胳膊少腿,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李彻和李霖从载舆上爬起,刚准备行礼,便被庆帝打断:“有伤在身,这些虚礼就免了。” “儿臣,谢父皇。”李彻二人齐声道。 庆帝声音放缓,有些担忧地问道:“我儿无恙否?” 说出这句话后,庆帝心中突然泛起一股异样之感。 一年前,李彻撞柱后,自己似乎也是这样询问的。 虽都是关心的询问,但两次的心情却大不相同。 前一次只是做做样子,而这一次听到李彻遇刺的消息,他是真的有些慌了。 “儿臣无恙。”李彻声音清亮地回道。 庆帝没再说什么,只是看向左侧一众重臣,语气也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煌煌帝都,天子脚下,竟能让亲王当街遇袭?诸位,是不是该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听到庆帝不加掩饰的威胁,众人皆是心头一沉,连忙弯腰拜下。 “京兆尹,你说说!” 庆帝又瞥向其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臣。 曾伊面露苦涩,只得起身道:“臣有管理疏忽之罪,请陛下责罚。” 庆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冷声道:“只是一时疏忽吗?你的意思是,今夜的那些刺客都与你无关?” 曾伊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跪地: “陛下明鉴,刺王杀驾乃株连九族之罪,臣万万不敢啊!” 曾伊心中叫苦不迭,他已是年近七旬,早就到了乞骸骨的年纪。 奈何前任京兆尹收取贿赂、勾结奸商谋逆,前些日子被庆帝判了个斩立决。 而京兆尹之位关乎帝都安全和民生,不能无人担任,便让他顶了上来。 曾伊没有加入任何皇子的派系,对权力也不太看重。 故而上任后,拒绝了所有人的拉拢的同时,也没做什么实事,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因为他的疏忽,给了刺客可趁之机混入西市,这个罪责肯定逃不掉。 可若说他勾结刺客,这是万万不敢认的。 就在曾伊两股战战,颤抖不已之时,又有一人开口了。 “陛下,曾大人固然有错,然其刚刚就职京兆尹没几日,怕是还没有理清公文职务。” 曾伊感激地向身后看去,说话之人竟是太子一党的礼部尚书秦会之。 他心中顿时有些诧异,自己和秦会之毫无交情,对方为何在这种时刻替自己出头? 秦会之面色淡然,继续说道:“反之,宵禁期间,非军情公事不得在街上行走。” “据臣所知,二位王爷饮酒至闭门鼓响,这才驱车回府,违反了朝廷宵禁律令,最终遭此横祸。” 曾伊面色一僵,顿时心中恼火。 本以为那秦会之是替自己说情,没想到是拿自己当剑,借此机会攻击燕王和奉王。 宵禁这种事,在场的人心中都和明镜似的。 这东西针对的是平民,他们这些朝中重臣晚上出门,哪个不长眼的敢管? 李彻也是看了秦会之一眼,眼神毫无感情。 虽什么都没说,但已经将他记在心头的小本本上。 李霖则不同,和李彻相比,他更像是武将。 听到秦会之这不当人子的话,李霖顿时火就上来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放你妈的屁!老子九死一生差点死在刺客手里,你还在这说风凉话?” “遭瘟的东西,你tm不得好死......” 李霖是真的气,说着说着还想起身动手打人。 本来秦会之还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见到李霖撸袖子站起身,瞬间就怂了。 “圣驾面前,燕王殿下要有风度,岂能出口便是污言秽语?!”秦会之一边说,一边往后面躲。 “我风你妈了个博一!” 李霖当场就把秦会之的原产地给报出来了。 骂人还不够,他伸手就要打人,好在一旁的赢布反应快,死死拉住了他。 “够了!”庆帝低喝一声,“闹够了没有!” 李霖缩了缩脖子,犹如老鼠看见猫一般,咒骂声戛然而止。 “不遵宵禁,却是你二人不对,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庆帝瞪了李霖一眼。 李霖委屈巴巴地退到一旁:“儿臣驾前失仪,请父皇责罚。” “免了吧。”庆帝也有些无奈,转而看向一众朝臣: “旦日大典在即,众国使臣已陆续入京,此事关乎我大庆国威,万万不可再生差错。” “今夜之事,要封锁消息,不得透露出去。” “锦衣卫和刑部在私下里给朕查,务必要查出真凶!” 庆帝不动声色地看了朱纯一眼,又说道:“至于赵席......将其家眷关入天牢,严加审问。” 众人拱手道:“喏。” 庆帝又看向李彻:“关于刺客的身份,燕王和奉王可还有什么线索?” 李彻瞬间想起了藏在自己胸口处的鎏金打火机。 李霖同样如此,面露纠结之色地瞄向李彻。 李彻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随即拱手道:“回父皇的话,事发突然,儿臣并无头绪。” 第350章 罪徒营的手段(第二更!求票求金币!) 离开养心殿后,李霖和李彻被庆帝送去了太医署。 虽说二人都表示并无大碍,但庆帝并不放心,让两人先去诊治一番再说。 二人也只得同意,李彻虽知道自己受伤不重,但万一那群刺客的武器上涂了毒药呢? 虽说此刻的大多数攻击都被软甲挡住,受的基本都是淤伤,但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几名御医联合问诊后,都确定两位王爷并无大碍。 两人只是身体脱力加上一些皮肉伤,刺客的武器也没有淬毒。 趁着御医去开药的功夫,李霖凑到李彻身旁,小声问道: “刚刚你为何不把打火机的事情说出来?” 李彻缓缓睁开眼睛:“此事尚无定论,况且朱纯是你丈人,他并无害你我之理由。” “刚刚我见他神色自如,八成是不知情的,应该是背后之人挑拨离间之计。” “若是将此事捅出,只会让父皇对这些勋贵武人更加怀疑,到时候损失的还不是你我二人的根基。” 李彻在朝中的势力中,右相派系、桃源派系和户部是基本盘。 而对于李霖来说,武人勋贵是他的基本盘。 若是将朱纯搞垮了,李霖这燕王怕是也当不稳了。 李霖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怎么办?咱们就等着吗?”李霖问道,“赵席已经身死,锦衣卫又是一群废物,怕是查不出什么事情来。” 李彻面露冷笑:“怎么可能?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你能忍?” 李霖面露忧色:“可是我们不知道是谁干的啊。” “无妨,我们不需要知道谁干的,只需要知道敌人是谁就行!” 李霖缩了缩脖子,觉得李彻的声音有些阴冷:“你什么意思?” “能够干出这种事的,无非就是太子、秦王、晋王、楚王这几个人,管他是谁干的呢,咱一起报复回去就是了!” 李霖没看过《征服》,不知道李彻这做法,完全就是刘华强式的悍匪风格。 但他仍是大惊:“你要反过来刺杀他们?!万万不可!今日父皇已是震怒,此事绝对行不通!” 李彻怪异地看向李霖:“你怎么想的,我当然不会用这么愚蠢的办法。” 李霖这家伙,讲义气是讲义气,但政治智商太低。 正经人谁会去搞刺杀啊? “那你打算怎么做?” 李彻脸上露出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身上散发着运筹帷幄的气息。 李霖看得有些呆了,只觉得熟悉的老六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倒像是一个足智多谋的智者! 却见李彻摇了摇手中不存在扇子,缓缓开口道: “我也不知道。” 李霖:??? 神经病啊!不知道你摆什么造型啊?! 李彻也有些无奈,若论行军打仗,他不虚朝中任何一个人,包括朱纯这些开国功勋。 可若是说玩政治阴谋,李霖的水平完全不及格,自己的水平也好不到哪去,也就刚刚及格。 玩不过他们这群老狐狸啊...... 李彻现在无比怀念奉国的那些大炮。 还是要等,要蛰伏...... 等到奉军的炮筒像树林一般茂密,到那时候还玩什么阴谋? 谁再敢和自己过不去,直接大炮开兮轰他娘! 至于现在......先走一步算一步,干中学吧。 包扎好伤口,又吃了御医开的药后,李彻二人向太医署外走去。 庆帝还要单独见他们。 走到门口,在门外等候的霍端孝和赢布连忙上前见礼:“殿下。” 李彻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正则,你们是如何知道本王遇刺的?” 当时胡强他们突然杀出,李彻只感到惊喜,倒是忘了这一点。 送打火机的是个叛徒,自然无人告诉他们自己出了事,他们是怎么及时赶到的? 听到李彻这么说,霍端孝开口道:“殿下,臣刚想和您说一下这事。” “当时,臣等在十王宅等您,突然闯入一群锦衣卫,将其他藩王都保护了起来。 而您明明不在十王宅,这些锦衣卫却将我们也监视起来,美其名曰保护。 臣清楚您那边肯定出了事......于是就......” 李彻瞬间明白了,无奈道:“打人了?” 霍端孝也有些尴尬:“打晕了几个。” “几个?” “二十多个。” 李彻:。。。 二十多个那叫‘几个’? “臣等也是不得已,那些锦衣卫怎么都不肯透露您的情况,只得将其打晕才能出来找您。” “那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西市?”李彻又问道。 “咳咳咳。”霍端孝轻咳了一声,“王将军他们......用了一点罪徒营的手段。” 李彻明白了,就是严刑逼供呗,罪徒营的老手艺了。 “行了,此事你不必管,我自会去和父皇解释。” 虽说事出从急,但锦衣卫再废物也是天子亲军,霍端孝他们对天子亲军下手,这祸惹的可不算小。 不过这是古代人治社会,这罪责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可大可小,无非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大不了自己再用功劳抵呗,自己别的不多,就是战功多! 几人向养心殿走去,到了门口,刚好看到一众大臣向门外走来。 为首的朱纯等人大大方方地向李彻二人见礼,那秦会之则是‘嗖’的一声躲到人群后面。 李彻懒得理他,规规矩矩地向众人拱手回礼。 待到众人走近后,李彻突然开口道:“卫国公可否留步一叙?” 朱纯面露疑惑之色,其他人则很识趣地走远了。 京兆尹曾伊犹豫片刻,似乎想上来解释什么,但见李彻二人已经和朱纯说起话来,只得先走了。 李彻走上前,将打火机塞入朱纯手中,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 “朱伯,家中有贼,要当心提防啊。” 朱纯低下头,看到手中那鎏金火机,神色顿时一变。 想通此中惊险,朱纯只觉得遍体发寒,随即感激地看向李彻:“殿下何以如此信我?” 李彻笑了笑:“朱伯与我兄弟二人乃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当得我如此信任!” 实际上,李彻信任的不是朱纯,而是李霖。 朱纯心中一颤,正色道:“殿下放心,此事臣必会给您一个交代!” 第351章 庆帝的肉丝面(第三更!求票求金币!) 夜幕深沉,养心殿内烛光摇曳,微微跃动的焰火在殿墙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李彻二人缓步走入,却见庆帝仍是坐在那桌案之后,手中不断翻阅着奏折。 下方的两个桌子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简单的青瓷碗却衬得面汤更显透亮,香气隐隐飘散。 “来了?你们先坐,朕还要忙一会儿。”庆帝不急不慢地道。 两人对视一眼,跪坐在桌案前。 李霖腰背笔直,却藏不住面上的拘谨,手掌握紧,手心都是汗。 李彻则全然不同,一坐下眼睛就死死盯着那碗肉丝面,完全挪不开了。 喝那顿花酒时,那个喂酒的妹妹比喂菜的妹妹好看一些,自己只喝酒了,没怎么吃菜。 刚刚又经过长时间厮杀,体力消耗甚大,此刻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这肉丝面虽简单,但对此刻的李彻来说,简直就是珍馐佳肴。 李彻抽了抽口水,眼巴巴看向前方的皇帝。 庆帝一身暗纹常服,远非平时朝会上身披群龙翔袍的威严模样。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像是在哄小孩般,又指了指桌案上的两碗面: “饿了吧?快吃些,这可是御膳房里专为朕下的,特意多加了肉丝,扛饿。” 李霖闻言,诚惶诚恐道:“此乃御膳房为父皇准备的,儿臣怎敢......” 话音未落,身旁已经传来了一阵‘吸溜吸溜’的声音。 李霖顿时身体一僵,回头看去。 李彻早已经抱着碗捧到面前,大口大口地嗦着面条,那样子像是饿死鬼托生似的。 “六弟你......”李霖连忙出声提醒。 李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吸溜......吃啊......吸溜吸溜......父皇专门为咱俩准备的......吸溜!” 李霖用袖子捂着脸,只觉得没眼看。 庆帝却是放下了毛笔,饶有兴趣地看着李彻,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笑容。 自诸藩王回京后,庆帝召见了他们多次,私下里的单独召见也不少。 可他们无一例外,都和李霖一样拘谨,行事一板一眼,丝毫不敢逾矩。 庆帝最开始还觉得儿子们长大了,可渐渐的却是越来越不舒服,索性就不再召见了。 儿子见到父亲如同见到神明一般,恐惧远远大过亲情。 这虽是庆帝想要的,却也是他不想看到的。 唯有李彻不同,这孩子在经过一次生死之后,好像什么都看开了一样,完全没拿自己当皇帝。 信中言辞就颇为大胆,本以为现实见面,他也会和其他皇子一样规规矩矩,现在看来自己完全想错了。 这家伙写信的时候都收着了...... “吃吧,莫要端着。”庆帝和李霖说了一句,随后对着李彻笑骂道,“学学你六弟,脸皮厚才能吃饱饭。” 李彻呼呼吹了口热气,抬头对庆帝尴尬地笑了笑:“那个......父皇?” 庆帝‘嗯’了一声:“何事?” “可有醋?” 庆帝放下手中奏折,脸上笑容更甚:“黄瑾。” “奴婢在。”黄瑾从一旁走出。 “去,给他弄点醋。” “遵旨。” 黄瑾转身刚要走,却被李彻出言叫住:“黄大伴,再拿些蒜来,若是有胡椒粉就更好了。” 庆帝睁眼瞪向李彻:“你小子,吃个面还这么挑剔!” 李彻笑了笑:“父皇你不知,民间有一句老话,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庆帝哑然失笑:“如此粗俗不堪的歪词,你小子啊......” 见到李彻大口大口吸着面,庆帝突然也觉得胃中空空,竟是有些饿了。 他又对黄瑾说道:“去吧,给他拿醋、蒜和胡椒粉,再让御膳房煮三碗面。” “遵旨。” 黄瑾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拿来了李彻要的东西。 煮面尚需要时间,庆帝也不急着吃,只是假装低头批奏章,实则余光偷偷打量着李彻二人。 李彻这小子是真吃啊,往面里倒了点醋,又洒了点胡椒粉,一筷子又一筷子地往嘴里猛刨。 时不时还要咬上一口蒜,再往嘴里塞几根肉丝。 李霖最开始有些拘谨,但那很快就被李彻的吃相感染,也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庆帝看着看着,心中忽然有些异样。 烛光之下,父亲在伏案工作,一旁两个儿子大口吃着面。 或许平常百姓的家中,也很难出现如此温馨的场景吧? “好吃吗?”庆帝忽然问道。 李彻头都没抬:“自是好吃的,但就是有些太少了。” 这皇宫的吃食都是如此,什么都是小份的,吃着实在是不过瘾。 “慢些吃,御膳房还在煮,肯定能让你们吃饱。” 李彻点了点头:“谢父皇。” 黄瑾带着两个太监走了过来,将三碗肉丝面各自放到桌案上。 庆帝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肉丝面,突然感叹道: “当年的常无敌就和你一样,吃相狼吞虎咽,像是有人跟他抢食一般。他最爱吃的就是这肉丝面,一顿能吃三四碗,还是用的大碗......” 说着,他架起一筷子面条,眼中满是感怀:“一晃儿已经快过十年了,老常也走了十年了......” “李彻。” “哎!”听到皇帝招呼,李彻连忙放下碗,“儿臣听着呢。” 庆帝眯了眯眼睛,语气柔和:“常家的那个小闺女,你不喜欢吗?” “儿......”李彻顿时愣住了。 怎么皇帝和普通父母一样,就喜欢吃饭吃一半突然催婚? “常无敌死后,常家虽然衰落了一些,但毕竟是国公之家,一些钱财还是有的,军中也有些名声。” “娶了他家的女儿,对你也算是一股助力。” 李彻连忙道:“儿臣不要什么助力,父皇便是儿臣最大的靠山。” 庆帝闻言,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既如此,为何还要拉拢朱纯等武人勋贵,让他们加入你奉王一党?” 此言一出,一旁的李霖汗毛都炸起了,手中的筷子登时掉在桌案上。 第352章 太子多病,汝当勉励之(求金币!第一更!) 李彻也是心中一惊。 这便宜父皇到底药剂八干啥啊?! 你这地图也太短了点吧?明明上一秒还是父慈子孝呢...... 李彻的大脑飞速运转,庆帝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敲打他,应该也不是来问责的。 在自己这些皇子们面前,庆帝是偶尔的父亲,长久的皇帝,没有感情的政治机器。 他若是真的不满自己朝中党羽逐日增加,只会用权谋手段将其彻底摧毁,而非对自己施压。 想通这一关节后,李彻心中隐约有了应对之策。 既然庆帝以皇帝的身份试探,自己就以儿子的立场应对。 将君臣之间的公事,转换成父子之间的家事。 李彻思忖片刻后,面色沉稳地开口道:“父皇,儿臣不知何为奉王一党。” “但是,自奉国在关外东北搞出了些成绩后,朝中众臣对儿臣的态度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哦?”听到李彻的话,庆帝也来了兴致,“有何变化?” “儿臣未封王前,是十王宅中是最没有存在感的皇子。 各位大臣对儿臣的态度,不冷不热,甚至可以说是视而不见。 他们觉得儿臣软弱,难当大任,乃是最无需巴结的皇子。 儿臣的生辰,除了母妃,鲜少有人记得。 儿臣的请求,也常常石沉大海,无人理会。” 李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仿佛在回忆那段被冷落的日子。 听到这里,庆帝心中也是微微一痛。 是啊,彻儿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 他只记得是春天,好像是三月份下旬,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却完全记不住了。 以前的李彻,太老实了,也太听话了。 这样的孩子天生就会让人忽视,让人不在意他的感受。 李彻抬起头,灼灼目光中带着些许自豪:“可自从奉国大兴,儿臣成为奉王之后,一切都变了。” “那些原本对儿臣漠不关心的官员们,突然换了一副面孔。生分的、不生分的,都凑了上来。 京城中都说儿臣是武德充沛的藩王,无人再说儿臣软弱。大臣们见了儿臣,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甚至,连儿臣小时候后的怯懦,都成了仁孝的美好品质;儿臣的儿时糗事,都成了他们口中津津乐道的趣闻。” 说到这里,李彻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嘲讽:“儿臣不明白,儿臣还是儿臣,并没有什么改变。为何他们对待儿臣的态度,却判若两人?” 庆帝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之色,怔怔地看着李彻。 他似乎从未看清过自己的第六子,从前也是,现在亦然,未来或许仍是看不清。 “故此,父皇问儿臣为何交好勋贵,将他们拉入奉王一党,儿臣实在是不知。” “但儿臣却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李彻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行洁白的牙齿。 “我若盛开,蝴蝶自来!” 养心殿上,熏香袅袅升起,氤氲的香气却遮不住庆帝眼底的震惊。 一旁的燕王同样陷入了沉思。 他开始反思,自己能得到勋贵武人、军中将士的拥戴,到底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还是因为自己的皇子身份。 “我若盛开,蝴蝶自来?”庆帝喃喃重复了一遍,突然笑出了声,“好!好一个蝴蝶自来!” 皇帝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看来,你是真的变了。” “彻儿,你要记住,权力是有温度的。它可以让人趋之若鹜,也可以让人避之不及。 你要记住,这温度并非来自于你本身,而是来自于你手中的权力。 所以,你更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辨别真伪,切勿被这虚假的热情所蒙蔽。” 李彻正色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庆帝摇了摇头,看向一旁陷入沉思的李霖,开口道: “你兄弟二人互相扶持,这是极好的,朕很欣慰。” 李霖连忙起身,拱手下拜。 庆帝摆了摆手继续道:“大庆北方靠你二人镇守,你俩若能齐心协力,朕无忧矣。” 李彻和李霖对视一眼,齐声道:“儿臣,必不负父皇众望。” 庆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既然那些勋贵看好你,那就多和他们学习。那些粗鄙武人干别的不成,行军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 “至于常家那边......”庆帝停顿了一下,无奈道,“常家的确帮不了你太多,你若是不喜欢他家那女子,便自己去和他们解释吧。” 李彻连忙道:“儿臣晓得,必不会让父皇为难。” 庆帝微微颔首,越看李彻越顺眼。 这小子虽行为大胆,但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不虚情假意,有什么说什么。 不像是其他皇子,表面上忠孝两全,实际上全是虚情假意。 明明害怕自己,却还要想办法往自己身旁凑,来体现他们的孝顺。 想到这里,庆帝叹了口气:“今日之事,怕是和你们那些不成器的兄弟脱不开关系。此事朕必会彻查到底,给你二人一个交代。” 李彻两人连道不敢。 “但,你们也要答应朕一件事情。”庆帝话锋一转,“此事由朕处理,你二人不可私下里找他们,再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 庆帝说这句话时,语气轻缓,其中竟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征求之意。 哪怕微弱到不可查,但对庆帝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他可是天下至尊的皇帝,金口玉言说一不二,何须征求他人意见,更别提还是他的儿子。 可见今日李彻二人遇刺之事,是真的吓到庆帝了。 让他意识到,不能再放任皇子们无底线地争权夺势,夺嫡也要在保持相对受控的争斗。 李霖犹豫片刻,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他不会撒谎,更不会就此作罢,所以只能闭口不言。 李彻则是想了想,开口道:“父皇,此事儿臣不能答应您。” “什么?”庆帝语气一转,面色微寒。 “皇兄、皇弟们已经出招,儿臣若是不反击,他们又会将儿臣当成软柿子。” “但,儿臣可以答应您,即便儿臣的反击绝不会像今日这样,用刺杀这种毫无底线的手段。” 庆帝听罢,微微松了口气,随即道:“如此就好。” 他不怕皇子们争,却怕皇子们往死里斗。 或是自己的亲人被前朝炀帝杀尽,庆帝对于亲情很纠结,打心底期盼,又会本能地拒绝。 看着和一年前判若两人的李彻,庆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彻儿真的长大了,已有一代贤王的风范,朕很欣慰。” 他走上前,抬手拍了拍李彻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期盼: “太子多病,汝当勉励之!” 第353章 老画饼人庆帝(求金币!第二更!) 庆帝毕竟年纪大了,吃过了面,便是逐渐有了困意。 于是,让黄瑾带李彻二人找个宫殿休息。 李彻本想拒绝,毕竟自己已经成年就藩了,再留宿宫中,说出去不太好听。 但却被庆帝言辞严厉地拒绝了:“你就是六十、七十了,也是朕的儿子,住在宫中有何不可?” 李彻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 不过李彻也请求庆帝,让自己去军营一趟,安抚一下奉军将士们。 庆帝自无不可,赐给他二人可随意出入宫禁的金牌,还让黄瑾送他们出宫。 黄瑾送李彻和李霖出了宫,门外等候的霍端孝和赢布也跟了上来。 见四下再无外人,黄瑾这才对李彻说道: “殿下今日真是吓死奴婢了,近日这京中不安稳,城中都是不晓礼仪的蛮夷使节,殿下日后出门还是要多带侍卫。” 李彻皱了皱眉:“那些蛮夷还敢祸害百姓不成?” 黄瑾摇了摇头:“那他们倒是不敢的,只是这些使节素质参差不齐,有些像是未通晓教化的野人。” “买东西不知道用钱,走路不知道给马车让路,这都算好的了......还有那随地便溺之人,惹得京中女子都不敢随意出门了。” 李彻闻言顿时有些无语。 还tm随地大小便,这群使节难不成都是从三哥那边来的? 不过转念一想,古代的欧洲也是这个德行。 城市中的下水装置落后,路面上都是踩实的屎,高跟鞋发明出来就是为了防止踩屎。 无独有偶,贵族小姐穿的长裙子,其实就是为了方便蹲下,随时拉屎撒尿。 相比之下,大庆的城市建设就先进多了,至少排水排污系统还是比较健全的。 “大伴放心,本王知道了。”李彻回道。 黄瑾想了想,又靠近过来问道:“殿下,奴婢想问您一件事。” “何事,但说无妨。”李彻道。 “就是奉国的那种叫做‘飞龙’的野鸡......不知道您记不记得?” “记得啊,怎么了?”李彻一脸疑惑。 “它们平时都比较爱吃什么啊?虫子?坚果?还是什么粮食?”黄瑾一脸的虚心求教。 李彻有点懵。 自己哪知道野鸡爱吃什么,自己只知道野鸡怎么做好吃。 他想了想,还是回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应该吃嫩叶、芽苞、浆果什么的吧?” “原来如此,多谢殿下赐教。”黄瑾拜谢了一番,转身回去了。 李彻看着这老太监的背影,只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见身旁的李霖还有些恍惚,李彻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四哥,回神了!” 李霖恍然惊醒:“我们出来了?” “早出来了,我要去军营一趟,你去不去?” “自是要同去。”李霖点了点头,随即突然凑到李彻身旁,“老六,你说,父皇刚刚和你说那话什么意思?” 李彻下意识用手推开他的大脸,皱眉道:“什么话?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那句,太子多病,汝当勉励之!” 李彻冷笑一声:“还能什么意思,在画饼呗。” 这话李彻可太熟悉了。 太子身体不好,就让自己多努努力? 可太子多病不多病的,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既没做出许诺,又没什么实际性的意义,容易让人陷入错觉。 若是其他藩王,听见这话怕是早就高兴疯了,以为父皇中意自己继位。 但李彻完全没感觉,他越来越清楚,这个世界靠绝对的实力说话。 若是奉国羸弱,庆帝还会对自己这么和气,朱纯等勋贵会主动投靠? 怕是连面前的燕王,都不会和自己关系这么近吧? 所以,庆帝画他的饼,李彻就当听个乐呵,根本没当回事。 李霖则完全不同,这孩子还是嫩了点,已经有点被庆帝pua麻了。 “让你勉力之啊!你说,父皇是不是已有传位给你的想法了?”燕王兴奋道。 李彻看了他一眼:“这话父皇没和你说过?” “从未有过!” “那没准就和秦王、晋王说过。”李彻随口道。 庆帝,老画饼人了。 他若是不经常画饼,怎么能让皇子们拼命竞争? 李霖无奈道:“怎么感觉你完全不在意父皇的想法,刚刚在养心殿也是,你不怕父皇吗?” 李彻点了点头:“还是怕的,父皇乃是皇帝,谁人不怕?” 李霖一阵无语,看李彻那张毫无情感波动的脸,他的话半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两人结伴向京营而去,李彻回头看了一眼皇城,突然想起高丽王和多带军队的事情还没和庆帝说。 算了,有机会再说吧,看庆帝的样子似乎并不太在意军队超标的事情。 至于高丽王......这厮的舞蹈还没学好呢,现在也拿不出手。 等到百国来朝,参加旦日大典时,再让他过去。 京营很大,李彻二人先到的是燕军营地。 燕军都很老实,没什么情况,除了值守的哨兵,其他人睡着有一会儿了。 李霖嘱咐了几句,又陪着李彻前往奉军营地。 奉军营地和燕军营地一样安静,周围一片死寂。 李霖见状,不由得埋怨道:“我就说,在军营中能有什么事,你非得来一趟。” “还是看看吧,看完了心里就踏实了。”李彻回道。 来到军营门口,竟无一人在门口放哨。 李彻皱了皱眉毛。 什么情况?这群混蛋,刚到帝都就松懈了? 他给霍端孝使了个眼色,霍端孝和赢布立刻二人上前,用力推开大门。 大门打开的瞬间。 刷—— 门后,两千多士兵齐齐看来! 吱—— 数门炮口调转而来! 哗—— 上百支上膛了的火枪抬起,枪口直指过来! 李霖只觉得一股杀气扑面而来,顿时冷汗津津,手不由自主地往衣服里面掏,但却掏了个空。 李彻也是先一惊,待到看清情况之后,瞬间暴怒道: “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高恭呢?滚过来见我!” 众士兵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心中一松,纷纷放下武器。 “是殿下,殿下回来了!” 第354章 太子一党的聚会(求金币!第三更!) 臼炮归位,火枪收回,捏在手心里的手雷也被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箱子里。 一众奉军士兵排好队列,喜气洋洋地目视着走来的李彻。 李彻只觉得哭笑不得,看来自家的士兵们应该也是得到了什么风声,这才如此紧张。 不多时,全身黑色将领铠甲,身披红袍的高恭从军营中跑了出来。 看到李彻后,顿时喜上眉梢,躬身下拜:“属下,参见殿下!” “高恭,你小子搞什么鬼?”李彻骂道,“大半夜不睡觉,你准备带他们跑二十里拉练去啊?” 高恭面露难色:“这......殿下回来就好,我这就让他们散了。” 李彻一看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面色一肃:“我让你说!这是命令!” 高恭为难地看了李彻身旁的李霖一眼。 “燕王是自己人,没什么可隐瞒的,执行命令!”李彻又道。 “是!”高恭立正站好,“启禀殿下,我等聚集在此,是为了准备出兵!” “出兵做什么去?”李彻疑惑道。 “禀殿下!一路去寻找殿下,一路去攻打皇宫!” 一旁的李霖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迷过去。 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了?这话是自己能听的吗? 妈的!这一晚上的惊吓也太多了,老六不会杀自己灭口吧? “不是?”李彻人都傻了,“谁让你这么干的,你把小松的胆子吃了?” “回殿下,情况是这样的......” 高恭将奉军哨兵发现,禁军突然合围过来的事情,向李彻和盘托出。 李彻面色微凝。 自己遇刺失踪后,庆帝竟是第一时间让禁军控制了自己的军队? 皇帝这种生物,当真是没得感情啊...... 饶是刚刚庆帝表现了相当多的慈爱,像是一个孤独的留守老人似的,在关键时刻他想的还是自身的安全和帝都的稳定。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庆帝让禁军看住奉军,的确是明智之举。 今晚也就是李彻没出什么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奉军这边肯定不能罢休。 臼炮推出来,转头就能给庆帝表演一个大庆版的‘玄武门之变’! “糊涂,莽撞!”李彻指了指高恭,“你们政委呢?为何不拦着点?” 高恭挠了挠脑袋:“回殿下,这主意就是政委出的......” “是臣思虑不周了,请殿下责罚。”一旁一身轻甲的政委一脸坦然地看过了,脸上的写满了‘我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李彻:。。。 却是忘了奉军的政委也不是一般人,向来都是领军将领思想激进,政委嫌弃将领还不够激进。 李彻也不好呵斥他们,毕竟人家也是为自己着想,这份忠心天下有几支军队能做到? 难不成忠心还有错。 “大炮,长枪的都收起来,下次不得如此了,若是让有心人看到了,岂不是成了攻击本王有反心的实证?” “是。” 李彻顿了顿,又说道:“折腾一晚上,兄弟们都累了,传令下去,让火头营取一部分海鲜,明日加餐!” 高恭和政委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齐齐躬身行礼:“是,谢殿下赏!” “滚吧!”李彻挥了挥手,“我今晚去宫里睡,你等不必担心,有情况我会派人通知。” “是。” 说罢,李彻哼着小曲,转身走出军营。 李霖麻木地跟在后面,只觉得三观都被颠覆了。 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啊? 主帅不在,只是因为担心自家王爷出事,就敢直接去打皇宫? 他第一次有一种感觉......自己似乎上了一条贼船啊! 。。。。。。 帝都,储府。 浓稠的夜色像泼墨般涂满了窗棂外的世界,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屋内,空气沉滞,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昏暗的烛火跳动着,映照在众人脸上,明明灭灭,如同鬼魅。 雕花红木桌中央,烛台下的血迹触目惊心,那是奉王遇刺的消息传来时,储敦叙失手打翻茶盏留下的。 储敦叙面色铁青,眉宇间是掩不住的焦躁和愤怒。 他是太子太师,地位尊贵,曾经给庆帝当过伴读,乃是太子一党地位最高的重臣之一。 储敦叙环视众人,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狱:“奉王遇刺,谁干的?!没脑子吗?”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在座的都是朝中重臣,位高权重,此刻却一个个噤如寒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说话!”敦叙猛地一拍桌子,红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震得烛台上的火苗摇曳不定,众人的脸色也随之变幻莫测。 一人率先打破沉默:“此事太过莽撞,应该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是啊。”另一人紧跟着附和,“此事太过突然,臣等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储敦叙紧盯着众人,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们内心深处的秘密剖析开来。 不是自己人做的?那是谁? 秦王,还是晋王......他们竟然在帝都有如此大的势力? “难不成是奉王自己做的?”储敦叙突然喃喃开口道。 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极有可能,那奉王看似莽撞,实则奸猾无比,此事多半是他为博取陛下同情,才自己演了这么一出。” “嘶......若真是如此,此子心思颇深啊!” “陛下会信吗,最后还不是算在我们头上!”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此事绝不是奉王的谋划。” 众人循声看去,正是刚刚从皇宫赶来的秦会之。 立刻有人反驳道:“你如何得知?” 秦会之淡然道: “我刚刚在奉王、燕王面前试探了一下,燕王暴怒之状,不似作假!” 秦会之面上淡然,心中却仍是余怒未消。 这可他牺牲无数次老娘才换来的消息! 也不知道那燕王的嘴是怎么长的,骂人也太毒了些...... 第355章 秦会之:一群猪队友!(求打赏!求好评!) 刚刚在大殿之上,秦会之借机向李彻二人发难,自然不只是为了讨个嘴上便宜。 秦会之身为太子一党,却又深得庆帝信任,岂会是一个没脑子的蠢蛋? 自从李彻杀了北地世家,庆帝非得不恼,反而想方设法袒护他。 秦会之便清楚,这位奉王在陛下心中分量很重。 明面上的攻讦对李彻不痛不痒,当今皇上想要袒护一个人,那就无人能动得了他。 所以,秦会之早就放弃了和李彻正面对抗。 今日之所以出言为难,其目的就是为了试探李彻二人的反应。 结果很明显,燕王不是心机深沉之人,他的反应做不得假,这场刺杀的确大概率不是李彻二人自导自演。 众人听了秦会之对现场的描述后,皆是陷入沉思。 “如此看来,此事的确不像是奉王做的。”储敦叙低声道,“奉、燕二王刚刚回京,他们也没这个能力和准备时间。” 不是太子,也不是秦晋二王,更不是奉王自己,那是今日之事的幕后之人是谁? 屋子中的太子党羽们,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还是储敦叙敲了敲桌子,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此事先谈到这里,既然不是我们的人做的,那就没什么大问题,暗地里慢慢调查便是。” “不过,最近这些日子你等莫要招惹奉王,陛下正在气头上,少去触霉头!” 其实不用储敦叙说,太子党羽现在也很少在朝堂上攻击李彻。 奉王屡立战功,又受陛下青睐,俨然是套上了一层无敌防护罩,成了朝堂新晋版本t0。 与其攻击李彻做无用功,不如攻击奉王一党,削弱他在朝中的势力。 众人齐声应是。 储敦叙又看向秦会之,眼神柔和了不少: “秦大人今日受苦了,此事我会向太子殿下禀告,替你表功。” 秦会之拱了拱手,淡然道:“为太子殿下办事,何谈辛苦二字?” 众人皆称秦会之忠心大义,心中却是不屑一顾。 那奉王越来越不好惹了,更别提还得罪了个燕王。 太子殿下的性子......多少有些刻薄寡恩,可能承秦会之这份情? 这秦会之在老虎嘴中拔牙,只为了向太子表忠心,不知是聪明还是愚蠢。 满屋子人都在虚情假意,秦会之也是心中冷笑连连。 一群蠢货,当真是分不清轻重。 太子再重要,能有陛下重要? 别看陛下现在无条件宠爱奉王,可秦会之心里清楚,陛下可是典型的雄猜之主,最在意的还是平衡。 奉王势力越大,满朝文武歌功颂德,自己就越是要针对他,让陛下知道自己和奉王不对付。 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因为这就是太子一党存在的意义。 整天想着趋利避害,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早晚逃不脱一个被清算的下场。 秦会之心中暗暗笃定。 待到后日早朝,自己必然要再狠狠地弹劾奉王和燕王! “好了,现在议一议,旦日大典太子献给陛下的贡礼。”储敦叙话锋一转,“此事极为重要,礼物能否打动陛下,关乎着陛下对众藩王的态度。” “我等身为太子心腹,必要选出一件能独占鳌头的礼物!” “依臣下看,那颗南海夜明珠最为合适。此珠硕大无比,光华璀璨,象征着陛下圣明如日月,普照天下。” 一位身着绯袍的官员率先开口,语气笃定。 “夜明珠虽好,但终究只是玩物。老夫以为,那幅百寿图更能表达我等对陛下的孝心。”一位须发花白的官员捋了捋胡须,反驳道,“百寿图由百位名家共同绘制,寓意陛下福寿绵长,更显我等一片赤诚。” “两位大人所言都有道理,但都不够独特。”一位年轻官员起身,拱手说道,“臣推荐那份模仿太子笔迹,手抄的《孝经》。此物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由太子殿下献上,更能体现父子情深,君臣和睦。” 他话音刚落,另一位官员立刻反驳: “手抄《孝经》虽真诚,平常送上尚可,旦日大典如此重要,岂能以此作为寿礼?依臣之见,那匹汗血宝马才是最佳选择。此马神骏非凡,日行千里,象征着大周国力强盛,陛下英明神武。” 提起大典要送的礼物,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热烈起来。 每个人都是智珠在握,妙语频发,大改之前支支吾吾的样子。 秦会之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他没有参与讨论,心情也是沉到了谷底。 一群阿谀奉承之辈! 谈论正事之时,一个个皆是老眼昏花、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提起送礼之事,却是两眼放光,人人都有巧思。 秦会之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队友! 就凭这群酒囊饭袋,太子拿什么去争夺那个位子? 更何况......太子也不是什么圣主明君。 自己,是不是该换一艘船了? 。。。。。。 次日,清晨。 天还未亮的彻底,李彻就被宫中的钟鸣声吵醒。 庆帝过分勤勉,登基后从未睡过懒觉,都是早早起床洗漱、读书。 作为皇宫中的至尊,整个皇宫都围着他转,自是将这个习惯扩散到了每个人身上。 宫女太监们早都习惯了,一个个悄无声息地爬起身,开始准备新一天的工作。 而李彻被钟声吵醒后,再想接着睡,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没有办法,李彻只得起床。 他拒绝了宫中侍女的服侍,自己收拾洗漱。 待到同样被吵醒的李霖走入院子时,李彻已经开始晨练了。 铛—— 没有枪尖的木枪伸出,精准无误地刺中绳子上悬挂的铜币。 同为武痴的李霖顿时停住了脚步,循声看过去。 铛铛铛—— 又是一连串的响动,李彻竟是枪枪刺中铜币中心,没有一丝一毫的失误。 李霖顿时大为吃惊,若说击中一次是运气,这么多次可就是实力了。 练过枪的都知道‘枪挑一条线’,可事实上除了真正的高手,绝大多数人出枪的轨迹都不可能完全笔直。 击中的部位也会有偏差,想刺右胸结果却刺到左胸的事情经常发生。 啪啪啪—— 李彻放下木枪后,身后响起一阵掌声。 “可以啊,老六!”李霖走上前,赞不绝口,“你这枪法,已是丝毫不弱于惯用长枪的军中宿将了。” 李彻也是耳聪目明,自然早就听到了李霖的动静。 他伸手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汗:“是有些练武的天赋,但不算什么大本事。倒是四哥那飞刀无虚发的本领,小弟眼馋得很啊。” “想学啊?为兄可以教你啊。”李霖笑着回道。 “那再好不过了,有机会定向四哥讨教一番。” 李彻说的真不是客气话,李霖那手飞刀绝技他是真眼馋。 飞刀这东西在战场上比不过弓弩,更别提火枪了,攻击距离太近了。 但它简直就是近距离作战的神技! 奉国的盘子越来越多,李彻未来亲自上阵肉搏的机会越来越少。 反倒是遭遇刺杀这种事情,很可能会遇见很多次。 而面对突然暴起的刺客,飞刀可比长枪什么的好用多了。 当然,最好用的还是手枪,可惜一时半会儿还造不出来。 不过李彻记得,左轮的生产技术并不高来着,可以让陈规试一试。 “四哥为何不多睡会,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难道也是被钟声吵醒了?” 李霖点了点头,在李彻身旁坐下:“谁说不是呢,父皇也真够勤勉的,每天这么早起床,身体吃得消吗?” 李彻笑了笑,没回话。 当然吃不消啊!后世那句顺口溜怎么说来着? 零点睡六点起,icu里喝小米!一点睡六点起,阎王夸我好身体!两点睡六点起,骨灰盒子长方体! 庆帝若是天天如此,这身体早晚会搞垮。 当然,也不排除这些开国君主都是天选之人。 毕竟老朱当年也是如此劳累,也不妨碍他是明朝活得最久的皇帝。 见李彻不回话,李霖又开口道:“今日打算做什么,不如你我兄弟二人再去帝都玩玩?” 李彻摇了摇头:“不去不去,不能太过颓废了。” “还是鹤鸣楼,今日我请客!”李霖如同诱惑人心的魔鬼,“上次陪你的那两个,再给你叫来如何?啧......那两个长得不错,就是年龄大了些,也不知老六你为何只喜欢这种岁数大的。” 李彻想起昨天温香软玉的体验,顿时有些意动: “此事倒也不是......” 不过很快,他还是清醒了一点。 自己回帝都可不是来放纵的,除了陪庆帝过年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不去了,今日有要事要办,改日再说吧。” “成吧。”李霖见状也没勉强,“那你我去京中买个宅院吧,总不能一直住在皇宫吧?” 本来李彻二人打算住在朱纯的别院,但出了昨天晚上那档子事,再去住就有些不妥了。 毕竟朱纯手下出了内鬼,天知道他家里还有没有。 想到自己的确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李彻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换上一身便服,又在里面套上了软甲,刚准备结伴出宫。 门外突然响起了黄瑾的声音:“圣旨到!” 第356章 该干正事了(求打赏!求好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黄瑾将圣旨翻开,李彻二人连忙站好,拱手行礼。 “兹奉王李彻、燕王李霖,戍边守国,戡乱平祸,忠诚为基。屡挫强寇,民安邦固,功在千古。 如今烽烟虽歇,然劳苦未尽,朕皆铭于心,岂忍忘之? 今特赐奉王东市宅院一座,以慰边劳之辛;赐燕王宅院一座,以彰保邦之功。 另赏金千缗,绸缎百匹,蔬菜酒肉若干,可供家用所需。 奉王、燕王,当持赤心不改,荣归高堂,无负苍生所望也。 钦此!” 黄瑾将圣旨收好,笑眯眯地看向李彻二人。 李彻和李霖连忙高呼:“儿臣,谢父皇隆恩。” 黄瑾连忙上前扶起两人:“二位殿下快快请起。” “陛下知道两位殿下在宫中待不住,早早就让奴婢准备了空的宅院。 这两个宅邸皆在东市,虽说占地不多,但胜在距离皇城近,且家具器皿皆齐全,今日便可入住。 陛下担忧安全,还特准二位殿下从军中挑选百名士兵,充当临时王府的护卫。 隔壁便是京营,有禁军在周围巡逻,安全绝对无虞。” 李彻连忙道:“还请公公带路,我们当面给父皇请安谢恩。” 黄瑾摆了摆手:“陛下说了,事务繁忙,两位殿下接到旨意后就不必谢恩了,直接去新宅就是。” 李彻也是有些感慨。 便宜父皇还真是用心了,这封圣旨可不仅仅是一个宅院那么简单。 大庆初建国时,帝都中的房子紧张,靠近皇城的宅院更是各个有主。 庆帝也不好从子民的手中抢夺,所以连皇子们都只能挤住在一个十王宅。 除了方便庆帝监视外,也有节省开支的意思。 至于今天赐给李彻二人这两座宅院......天知道是哪个被抄家的倒霉蛋的祖宅。 不过李彻也不在乎这个,别说是人家的祖宅了,就是凶宅也不耽误自己住。 京中有独立的王府,还是妥妥的一环房子,这可是其他藩王都没有的待遇。 李霖同样也很兴奋,当即便拉着李彻去看新宅。 两人从皇城出发,又去了一趟京营,点了一百亲卫随身护卫。 顺便还把大松、小松也带了出来,有了这两员‘虎将’,就是来再多的刺客也没用。 荆轲来了看到他们两个,都得把地图塞回去! 两人来到东市口,靠近帝都的区域。 引路的太监指着两座宅院,恭声道:“两位殿下,这就是奉王府,这就是燕王府了。” 李彻定睛一看,面前的宅院果然已经挂上了奉王府的牌匾。 “有劳公公带路。”李彻拿出几两碎金子,塞进太监手中,“这是本王和燕王赏你的。” 后者吓得连连倒退:“不敢不敢,奴婢怎敢收殿下的东西。” “拿着吧。”李彻笑了笑,“非是不干不净的贿赂,乃是乔迁的赏钱,你也沾沾喜气。” 太监顿时转惊为笑,连连作揖:“谢奉王赏!” 心中也是暗道,谁说奉王殿下木讷来的,看看人家这话说的! 给了面子也赏了里子,这奉王可太好了,若奉王是太子......那就更好了。 想起那个喜怒无常,对太监、宫女们非打即骂的太子,太监只觉得皇子之间的差距真大。 太监将宫中的赏赐放下后,便向李彻二人告辞了。 李霖也急匆匆地冲向他的燕王府,只剩下李彻和一众将领。 李彻笑了笑,看向众将:“走吧,一起去看看,不出意外的话,这段日子我们就住在这里了。” 秋白瞪大眼睛,看向那宅院:“这院子是比朝阳城的气派啊,还是帝都的官会享受。” 朝阳城的王府是那群前朝世家留下的,他们抄家后被赶到关外,财力和物力自然和帝都的官员比不了。 这宅院占地虽不宽广,但布局却极为精巧。 若说豪奢,尚差一分,可若说雅致,却又多三分。 宅门是简洁的朱漆木门,入内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用青石铺就的小径。 小径两侧种植着两排修剪得宜的绿竹,即便凉风轻拂,也发不出扰人的声响。 李彻抱着小白熊走上去,只觉得足下的青石板平整干净,却带着些许日月侵染的古意。 继续往里走,中庭赫然耸立着一座精巧的木亭。 亭柱以淡红镶金的桐木制成,雕花俯仰,破具匠心。 亭檐微微翘起,仿佛江上渔帆的末角,飘逸而赋有生机。 最妙的是,亭中嵌有一方石桌,边缘刻着流水纹饰,四周环绕着低矮木椅,散发出一股书香文雅的气息。 还有一条溪流,正从院内一侧假山中涓涓流出,顺着嵌鹅卵石的浅渠蜿蜒向前。 池水清澈见底,几条小鱼游弋其中,每一片鱼鳞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彻咂了咂舌:“还是文人会享受啊,这宅院一看就是文官留下的。” 这宅院虽谈不上奢华,却十分精致淡雅。 抬头看,灰瓦素墙,屋檐却不苛求棱角分明,细节中透出的雅意让人感到别致。 李彻心中很清楚,就是这种淡雅往往比表面上的金碧辉煌更奢靡。 只有武人勋贵才会像土财主一样,追求大、漂亮、豪华...... 真正的世家大族,追求的都是这种清净淡雅,这叫低调中的奢华。 而这种宅院看似不起眼,其的造价怕是不比那些豪宅便宜。 光是那假山和溪流,就是请了能工巧匠,花了大价钱,才能达到如此还原的效果。 一旁的霍端孝也开口道:“殿下有所不知,此物乃是郭泽旧时宅邸。” “郭泽?”李彻有些惊讶地回过头,“那个因为倒卖军粮,以次充好,被抄家族灭的虢国公?” “正是。”霍端孝继续说道,“锦衣卫抄了他的家,查没钱粮财宝无数,皆是充了军中空缺。” “唯独这宅子,却是无人敢接手。毕竟郭泽犯错再大,也是开国勋贵。买了他的宅院,谁知道会不会惹得其他国公侯爷不快。” 李彻闻言,也觉得有些好笑。 这就对了,怪不得父皇这么大方。 这宅院价值千金,但却无人敢住,毕竟没人愿意为了一个宅院得罪勋贵集团,也就自己和燕王不怕了。 “郭泽那大老粗,还懂文人的道道?”李彻笑着问道。 霍端孝回道:“这宅院本是前朝一世家的祖宅,不过那家已经落寞了,被郭泽强取豪夺过来了。” “这就对了嘛,与其信郭泽能有这眼光,不如信王三春这小子能读书!”李彻摇了摇头。 一旁的王三春突然被点名,挠了挠头犹豫片刻,没敢吱声。 他是真没看出来这宅院哪里好来...... 李彻在院中溜达了一圈,开口道:“成,看着没问题,我们就在这儿安顿下来?” 众将齐声道:“喏。” 李彻走到亭中石桌上,大马金刀地坐下,又令其他人分坐在左右。 “秋白。” “属下在。”秋白起身应道。 “你去给兄弟们安排住的地方,莫要委屈了大家,给我留一个卧室和一个书房即可。” “是。” “还有,给大松、小松安顿下来,最好让它们待在后院,莫要吓到客人。” “属下明白。” 李彻点了点头,最后说道:“我让你收着的折子拿上来,也该办点正事了。” 回帝都这一路上,李彻也没闲着。 奉国那边的事务都交给了诸葛哲处理,自己用不着操心。 但帝都这边的事情也不少,都被李彻记录在了这些折子上。 首先就是所谓的奉王一党,这群人说是奉王的党羽,但有的人自己见都没见过,更不知他们的真正目的。 李彻相信,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效忠,这奉王一党还是要考察一下。 若有打着自己旗号为非作歹之人,该清理就清理。 而若是有那真正有本事的人才,也可以带去奉国,支援一下东北建设。 这群人暂且不用管,等他们收到自己入住奉王府的消息,自会找上门来。 而像是右相霍韬、卫国公朱纯、常家这种重量级人物,就需要自己亲自登门拜访了。 除此之外,便是胡商之事了。 上次离京时间匆忙,杨叔只找到了玉米、辣椒等种子。 这些美洲的种子流传到大庆,说明航线一定是通了的,没准能找到更多种子。 若是能找到土豆、红薯这种神物,那奉国可真的要大兴了。 尤其是旦日大典,诸国觐见,更是李彻了解外国信息、互通有无的好机会,肯定不能错过。 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接奉国臣子的家眷了。 年初自己就藩时,用了点不太礼貌的手段,这才请到了那么多人才。 如今奉国的小日子过得有模有样,很多官员不想再过和家人分居两地的日子,便求李彻将他们的家眷带回来。 李彻翻了翻名册,在上面勾勾画画半天,这才递给一旁的秋白: “你带着他们的家书,跑一趟这些人的宅子,让他们做好过完年和我们一起去关外的准备。” “喏。”秋白接过名册。 “其中一个人的家宅,你就不用去了。”李彻突然开口道。 秋白愣了愣:“殿下说的是。” 李彻沉默了片刻,眼中的伤感一闪而过: “秦旌,我答应过他照顾好他的家人,他家我要亲自去。” 第357章 秦家的风骨!(求打赏!求好评!) 听到李彻的话,众人皆是微微一愣。 奉国的文官都是从哪来的,他们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除了少部分流落到关外的落魄世家和寒门子弟外,其余人要么是被绑过去的,要么是被忽悠过去的。 反正就是连蒙带骗,用尽手段。 李彻对此也从不掩饰,他知道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很多人都是迫于自己的威胁才不得已加入奉国。 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当初的那个情况容不得自己三顾茅庐,用正规的手段请人才。 李彻知道自己绑人不对,但若再给他选择一次,仍会让秋白他们去绑! 主打一个,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而大庆的武将则完全不同,要么是像胡强这样的铁杆亲信。 要么是王三春这批罪徒营出身的,都拿李彻当做救自己脱离苦海的恩人。 李彻从未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情,故而武将都会以死相报,征战牺牲的也都是武人。 相比之下,文臣们的日子就好多了。 他们要么成了纯粹的学者,要么成了有权在手的官员,在奉国也过上受人尊敬的生活。 唯有秦旌一人,牺牲在了奉国大兴的路上。 固然他也有错,但那些过错也随着他生命的结束,消失殆尽。 以身殉国者,生前之罪自降数格! 初冬的寒风掠过帝都的街道,大雾笼罩,连天空都显得朦朦胧胧。 李彻换了一身素色的衣服,披着沉重的黑色大氅,走出奉王府。 他剑眉紧锁,目光中带有一丝复杂。 胡强、秋白、霍端孝几人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皆是沉默无言。 秦府也在东市,但距离奉王府很远,在东市较为偏僻的地段。 秦家也算是书香门第,称不上世家门阀,但祖上也出过几个三四品大员。 但秦家家风颇严,属于那种死板地遵守圣人道义的家门,而不是将圣人之言当做科举做官的手段。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教导出秦旌那样倔强的人。 秦旌生来就是文臣,文臣为国事而死,那本不是他的宿命,却是他的选择。 行至秦府门前,李彻忽然停住了脚步。 “殿下。”霍端孝上前一步,“要么,还是让臣去吧?” 李彻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去叫门吧。” 一旁的秋白走上去,轻轻扣门。 不多时,一名走路颤颤巍巍的老仆走了出来。 秋白表明了李彻的身份,老仆迟疑看去,却见李彻面容俊朗,只觉得贵不可言。 自是不敢怠慢,连忙请李彻等人入府等候。 秦府一片沉寂,原本该有的仆人往来也不见踪影,只听见院中几个孩子的笑声隐隐传来。 秦府管家迎出来时瞧见是李彻,顿时一惊,连忙跪地行礼。 李彻抬手让他免礼,却未解释来意,只沉声道:“秦夫人可在府中?” “我家夫人在的,敢问殿下,可是我家少爷出了什么事情?”老管家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李彻这才反应过来,管家称秦旌为少爷,说明秦旌还未当家。 这个秦夫人应该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母亲。 管家见李彻面露不解之色,便出言解释了一番。 原来秦旌父亲早亡,两个哥哥也是早夭,只留下几个孩子。 同辈人只剩他一个独苗,是秦老夫人含辛茹苦地将他拉扯大。 秦旌做官后,也无暇管家中之事,故而仍是秦老夫人主事。 秦旌不在,秦府当中已无当家的男人,只剩下一群女眷。 这也是李彻等人来了半天,却没有秦家人前来迎接的原因。 李彻听后,更是沉默了。 “还请通报一声,本王想见秦老夫人一面,不知是否方便?” 管家见李彻如此客气,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殿下在主堂稍候,小人这就去请夫人。” 李彻点了点头,带着霍端孝等人步入秦家主堂。 秦家的装修很朴素,不是奉王府的那种朴素,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朴素。 就连大梁的木料用的都是最差的,仔细看还能看到些许毛刺。 在古代,一个寡妇能在京城立足,又拉扯出一位读书人,难度太大了。 秦家的日子,过得不会太好。 看到这些,李彻心中五味杂陈,只觉得更难开口了。 不多时,秦府主堂内已摆好茶水。 秦旌的老母亲林氏端坐在正位之上,她虽因年迈而肤色干枯,面容依然端正,一看便知曾是个有威仪的主母。 一旁是秦旌的妻子赵氏,面色柔和却透着隐隐忧虑,她怀中抱着秦旌年仅三岁的儿子秦洛。 小小的孩童不知所措地看着屋内的陌生人,咬着手指怯生生地躲在母亲怀里。 “秦府不知何事惊动王爷,实在惶恐。”林氏声音低沉且平稳,语气中不带半分谄媚与惊惧。 李彻沉默片刻,目光扫向妇人怀中的孩子。 还好,秦旌还有个后代。 他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开口道:“本王今日前来,是为秦旌传一句话。” 林氏眉头微蹙,似察觉到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转头吩咐下人不要让家中孩童入内玩闹,这才坐正身体,目光定定地看向李彻:“王爷,何话如此重要,竟是劳您亲自来?” 李彻一时间竟难以直视她的眼睛。 他低垂着眼眸,低声道:“秦旌……为国捐躯了。” 堂中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连积年的铜炉里燃烧的炭火发出的噼啪声都无端地刺耳。 赵氏先是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眼圈通红,但那震惊的目光,却死死地看向自己的婆婆。 出乎所有人意料,林氏没有哭,没有惊呼,甚至没有任何哽咽之声传出。 满是褶皱的眼睑微微颤动,胸口微微起伏:“老身问王爷一句,我儿死的……值得吗?” 最终一句问出时,她的目光依旧稳重,仿佛这是平静的一句闲谈。 李彻只觉胸中一滞,却迅速拱手,断然说道: “秦旌之死,重于泰山!他日史官有言,必是千古留名!” “其中细节,尚未传到朝堂,本王告知老夫人,还请暂且保密。” 林氏轻轻点头:“王爷但说无妨,老身知道轻重。” “高丽已灭,奉国东南边境得了至少百年安稳,此等经天纬地的大事,秦旌为首功!” 李彻到最后,还是选择将秦旌犯下的过错掩盖。 功过虽不能相抵,但也不必在家属的伤口上撒盐了。 林氏闻言,长叹一声,抬头望向堂顶。 眼中明明有泪光闪动,却没有坠落。 她忽地一拍扶手,大声道:“好!好!好!吾儿死得其所,大庆之幸,我秦家之荣!” 赵氏咬住嘴唇,怀中的孩子年岁尚小,被奶奶吓住,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大人们。 林氏转过头,目光冰冷如铁,扫过赵氏及周围的女眷、侍女: “我秦家书香门第,今日岂能因吾儿之死而失了气节!我儿是为国尽忠,这不是丧事,而是喜事!” “传我命令,全家上下不许哭泣,不许戴孝,不许吊丧!” “秦家一切如常,此间之事不可传出一丝风声,否则休怪老身家法无情!” 话音刚落,屋内几名女眷早已泣不成声,却硬生生地憋住声音,只能用袖子掩面默默拭泪。 李彻看着这一幕,胃腹之间像是被狠狠击了一拳,心潮翻涌。 “老夫人如此节气,令人钦佩。”李彻缓缓起身,正色说道,“本王曾答应过秦旌,他父母家眷,我自养之。” “如今奉国形势大好,还请老夫人带秦家随我去奉国,本王会保秦家一世荣华富贵。” 林氏轻轻点头,开口道:“既是王爷和我儿的约定,老身自不会阻拦。” “我这就让家眷收拾行李,待到王爷出发之时,来秦府招呼一声即可。” “至于老身......” 林氏深吸一口气,目光扫向堂中的摆设:“这座宅院这是亡夫留给老身的最后念想,老身后半生却是离不开了......” “王爷把孩子们带走,老身只想留在这里,还请王爷成全。” 此言一出,府中女眷顿时炸开了锅。 “母亲,如何弃女儿于不顾?” “万万不可啊,老夫人三思啊!” “夫人不在,又如何让我们去那奉国安享荣华富贵?” 就连刚刚经历丧夫之痛的赵氏,都强忍泪水道:“母亲不去,儿媳也不去了,就在这里陪母亲把洛儿拉扯大。” 林氏呵斥几声,却仍是无果,这些女眷说什么都不肯留老夫人独自在家。 李彻看着这一幕,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也罢,也罢。”李彻开口道,“老夫人故土难离,本王也不强人所难了。” 李彻缓缓起身,正色说道,“本王今日为报丧而来,但见秦家如此家风,秦旌英魂有灵,必定引以为傲。” “这些金银之物,但请老夫人手下,这是秦旌这一年来的俸禄,加上本王的一点心意。” 一旁的秋白递上厚重锦盒,这一次林氏没有婉拒。 只朝李彻微微颔首:“王爷厚礼,老身暂收下。但愿有朝一日,我秦家亦能为国略尽绵力。” 李彻闻言,看向赵氏怀中的孩子,开口道:“待此子稍微大些,可送入奉国。那时若本王有了儿子,便让这孩子做伴读。” 听到这话,林氏颤颤巍巍站起身:“老身,谢殿下厚恩。” 李彻又和林氏寒暄了几句,安慰了赵氏几句,便提出了告辞。 离开秦家之时,李彻面色平静,心中只余沉重。 他自认谋略四方,铁马金戈,却在这一片老宅院中,被一名耄耋老妪的气魄震得无言。 走至院外,他的步伐渐快。 不知为何,此时的李彻只想离这座院子更远一些。 但就在跨出大门的瞬间,一声嘶喊般的哭泣遥遥传来,打破了整个秦府死寂的压抑。 李彻回头,看见的是薄雾被门扉掩住,院中已人影不见,惟余哭声隐约传入耳中。 他抬眸望向天,长叹一声,默然而去。 第358章 胡姬和胡商(求打赏!求好评!) 走出秦府,一旁的霍端孝开口道: “殿下何不向她们提及,秦大人的坟墓是用高丽人的王阶筑造而成,乃是无上的荣誉。” “如此,或许能让她们感到些许安慰。” 李彻轻轻摇了摇头:“正则啊,你怎么看不出呢?人已经没了,再大的荣耀也不能让家人感到好受。” “老夫人的深明大义,又是否是为了掩盖心中更沉重的悲痛呢?” 什么敌人王阶筑造的坟墓,什么青史留名,这些东西能让张泛这样的使节欣喜若狂。 但对秦旌的家人来说,毫无意义,反而会让她们心中更加悲痛。 毕竟再大的荣誉,也换不回她们的儿子、丈夫。 霍端孝低下头去,若有所思。 “好了,振作一点。”李彻勉强扯了扯嘴角,“陪本王去集市上走一走,散散心。” 逝者已逝,多想无用。 身为上位者,李彻已经开始学着随时调整自己的心情,不让情绪左右自己的决策。 李彻带着一众将领,在亲卫的护卫下往西市而去。 东市是权贵和官员的聚集地,远远不如西市热闹。 西市则主打国际贸易,吸引了众多西域胡商和各国游商。 这些商人手中的奇特之物,才是李彻最想要的。 此刻已经是晌午,红日高挂,市集上人声鼎沸,烟火气息充斥在每个角落。 西市并未被昨夜的刺杀所影响,李彻路过那些街巷时,已看不到半点血迹和战斗痕迹。 看来锦衣卫打架不行,善后还是挺麻利的。 刚步入集市,李彻的目光迅速被四处的喧闹吸引。 商贩吆喝声、乐器清鸣声、行人讨价还价的争论声交织在一起。 服装、肤色各异的行商,仿佛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了一个书写着各国历史的画卷。 奉军众将也大多没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瞅得眼睛都直了。 尤其是那各个摊位上,那风情万种的胡姬在翩翩起舞,招揽客人。 明明是大冬天,她们仍是穿着又薄又少的纱裙,露出或是洁白,或是小麦色的小腹和肚脐,在台子上跳胡旋舞、舞剑、唱歌。 大庆百姓自是看不懂胡人的舞蹈,对胡人的音乐也只觉得吵闹。 但正经人谁来这看舞听曲啊? 要么盯看着裙摆下花白花白的大腿,要么看舞动时那一上一下的白腻,生怕错漏了一些细节。 李彻一个没留神,王三春直接走了过去,站在台子下方紧紧盯着人家胡姬看。 饶是那胡姬比大庆女子开放,也被王三春这脸贴脸的观察,弄得浑身不自在。 李彻一脸无语,拍了拍身旁的胡强: “去,把那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给我拽回来!” 胡强点了点头,探出一只粗壮的胳膊,一把将王三春从胡姬裙摆下抓了回来。 王三春被胡强控住,仍是一脸的意犹未尽:“这个好啊!这个得看啊!殿下,咱大庆啥时候去打北胡?” 李彻白了他一眼:“看看就行了,这胡人气味大得很,女子可能小一些,那也是直冲鼻子。” “而且这胡姬也不都是北胡人,西域各国的都有,只是我们习惯叫他们胡人而已。越是白皙的胡女,家乡离大庆就越远,身上味道也就越大。” 王三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疑惑道:“不对啊,殿下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咳咳咳。”李彻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不该打听的事少打听!” 为啥知道?自然是当年英语成绩不理想,不得已交了个留学生女朋友补课...... 几人继续往前走去,吸引王三春的胡姬表演,在李彻眼中也就是那么回事。 也就是些艳而不俗的表演,脱了但没全脱,糊弄大庆这些民风质朴的百姓倒是够用了。 前世的时候,泰国有段时间还算是比较安全,李彻去那里旅游过......那地方的表演可比这刺激多了。 李彻的注意力,主要还是在各国商人的商品上面。 他随意走近一个的摊位,几个卷发碧眼的波斯商人正站在摊位后,展示着一块巨大的天鹅绒毯,毯上绣满了绚丽而复杂的图案。 阳光洒在毯面上,纹饰散发出如细沙抖落的金光。 李彻伸出手,感受了一下毯子柔软的质地,嘴角带着几分欣赏的微笑,却并未多说什么。 这玩意又不是什么外邦独有的商品,起源可追溯到西汉镜衣。 这群商人把这东西拿到大庆卖,也属于是倒反天罡了。 再往前走,一个身材高大的胡商正拿着一只青铜望远镜看向天空。 见李彻走来,他兴奋地挥舞着手,示意李彻过来。 胡商递上望远镜,李彻接过,透过镜筒望去。 嗯......放大效果一般,镜面也不够剔透,不如大庆玻璃一根毛。 不过其他国家也掌握了制玻璃的技术,虽然纯度远远不够,但也值得注意。 放下了望远镜,李彻冲着那胡商比划了几下:“有没有别的?” 胡商见李彻衣着华贵,还有这么多虎背熊腰的侍卫跟随,知道他非富即贵。 立刻殷勤地翻找起来,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 李彻接过小盒,轻轻打开,一股混杂着甜蜜与浓郁辛辣的香气立即弥散而出。 他轻轻一嗅,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讶然,很快就被他很好地掩盖下去了。 这东西有些熟悉,好像是香草荚,美洲的一种香料。 这东西被誉为‘香料皇后’,是世界上第二大香料,产量较为稀少。 “这东西从哪里来的?”李彻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胡商用一口极其磕巴的夏语回道:“西边......和大胡子......交易来的。” 听到胡商所说,李彻心中逐渐有了数。 西方世界,欧洲那边吗?欧洲人手中有美洲的特产,说明他们果然已经开始了大航海,甚至很可能已经开始殖民了。 “他们还卖给你什么了?”李彻又问道。 胡商眨了眨眼睛,开始装作听不懂了。 李彻哑然失笑,向身旁的秋白伸出手:“行了,你这东西我买了。” 秋白立刻递上一小块金子,李彻将金子抛给胡商。 胡商慌忙接过,眼中闪过狂喜之色。 “还......还有的,客官您等一下。” “嗯,莫要拿其他东西糊弄我,我只要那些人的东西,懂吗?” “不敢,不敢。”胡商连忙道。 胡商翻箱倒柜,将一件件视若珍宝的物品,恭敬地放在李彻面前。 李彻也有些兴奋地一件件看去,这家伙的货真够杂乱的,什么东西都有。 蓝宝石、狐皮、橄榄油、珊瑚、犀牛角......嗯?这是什么? 好像是树懒的爪子! 好家伙,可真够刑的...... 这些东西虽然稀奇,但对李彻来说价值不大,没什么实际意义。 但李彻还是决定都买下来,当个纪念品也挺好。 就在这时,李彻突然目光一闪,眼睛死死盯着几个不起眼的果实。 那果实油性很大,呈椭圆状,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号的鹌鹑蛋。 “此物也是从那些人手中买的?”李彻不动声色地问道。 胡商点了点头:“是,但这东西......不好吃,您喜欢......送了。” 李彻笑了笑:“行,多谢。” 当然不好吃了,这东西就不是用来吃的! 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应该也能吃,这种子油对身体还有不少好处。 但它的最大用途不是吃,而是用在工业上。 这是橡胶树的种子! 若问工业革命最不可缺少的原材料都有什么,橡胶绝对能排进前三! 尤其是汽车行业,橡胶绝对是不可或缺,任何材料都难以替代。 李彻将几枚种子小心翼翼收下,心情大好:“行了,你这些东西我都要了。” 胡商顿时狂喜,满脸的胡茬都颤动起来。 李彻从秋白手中拿过一个硕大的金块,递了过去:“够了吗?” “够了!够了!” 李彻笑了笑,又拿出同样大小的一块:“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若是能回答上来,这个也是你的。” 胡商看着两枚金块,咽了咽口水:“您说!” “卖你这些东西的人,你可能找到他们?”李彻直入主题。 胡商闻言,顿时面露难色,沮丧地摇了摇头。 他是游商,各个国家四处游荡,接触的商人也都是如此。 他们这些人行踪飘忽不定,没有一个固定的落脚点,自是不可能再有联系。 李彻闻言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将两枚金块都递了过去。 后者立刻龇着门牙,笑得合不拢嘴。 离开摊位后,一旁的越云好奇地问道:“殿下,这是什么宝物?” 李彻看了他一眼,有些感慨道:“确实是宝物,但对你却不怎么友好。” 越云一头雾水。 李彻拍了拍他的肩膀:“此物,便是能彻底代替马匹的宝物!” 越云睁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这么个小种子能代替马匹? 闹呢?难不成让骑士们骑着这种子上阵杀敌? 第359章 天竺使节(求打赏!求好评!) 怀揣着那一包橡胶树种子,李彻心情都好了很多。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包种子短时间内对奉国没什么帮助。 现实又不是在玩模拟经营游戏,拿到橡胶种子不代表能立刻获得橡胶。 橡胶树从种植到成熟通常需要六至八年的时间,这一阶段被称为幼树期。 随后,橡胶树进入成熟期,可以持续25至30年,期间橡胶产量达到高峰。 也就是说至少六年后奉国才能得到橡胶,且橡胶是热带植物,东北不适合种植,还要派人去南方种植。 李彻心中也有些无奈,组建钢铁洪流军队的大业,还是任重而道远。 最好的办法还是派遣舰队下西洋,去寻找红薯、土豆和橡胶等物。 好在已经拿下了高丽,有了造船的工业基础,回去后要着重考虑这方面的事情。 不过李彻也没放弃,带着秋白等人扫荡了各个胡商摊位的稀奇存货。 李彻出手很大方,胡商们笑得合不拢嘴,一个个都把李彻当做了财神爷。 胡姬们更是激动地向李彻不断抛媚眼,看到李彻等人过来,她们身上本就不多的布料哗哗往下掉。 一些稀奇古怪的玩物,没什么太大价值,李彻准备把它们当做送给手下的礼物。 但李彻仍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包括且不限于: 一些烟草种子。 烟草是高价值商业作物,这玩意肯定不能自己抽,但可以卖给其他国家。 一些咖啡种子。 咖啡是提神的好东西,比茶叶见效更快,应该能受到上层社会喜欢,尤其是那些喜欢内卷的官吏。 两只活着的火鸡。 这东西不好吃,毕竟不是老祖宗严选,但胜在身上的肉比较多,且易于饲养。若是好好培育一下,或可丰富奉国百姓的肉食来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绿松石、黑曜石、可可豆等物。 可惜的是,李彻到底还是没有找到土豆和红薯,或是因为它们不好保存的缘故,游商手中都没有存货。 但李彻还是从不止一个人口中打探出来,他们曾经听过类似的作物。 只要有就好,自己就算跨越千山万水,也要让奉国种上土豆和红薯,实现粮食自由。 采买的东西差不多了,李彻正准备打道回府。 忽然,人群中一阵骚乱,隐隐约约的争论声从远处的一个摊位传来。 李彻抬头看去,只见一群人围在一处,中间传来叽里呱啦的异国语言,夹杂着官员焦急的劝解声。 秋白皱了皱眉,来到李彻身旁:“殿下,好像是天竺使节。” 李彻轻轻点头,带着众人凑近了过去。 这个时期的印度被统称为天竺,而实际上,那片地区被划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国家,并非一个强大的统一王朝。 在大庆周边的邻国中,天竺各国还算是老实的,不过他们的使节素质的确很难评。 “这位使节大人,这驴子是草民给老娘看病的救命钱,实在不能换啊!”一个衣衫褴褛的小贩哀求道。 只见一个身着天竺服饰的中年男子,正趾高气扬地挥舞着一根颜色艳丽的羽毛。 他身后跟着几个随从,个个面色不善。 一旁陪同的礼部官员急得满头大汗:“贵使或是不知,我大庆鲜少用以物换物的方式交易。“ 那天竺使节忽然咧嘴一笑,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随后看向一旁的礼部官员。 礼部官员顿时脸色一黑,但出于职责,他还是开口翻译道:“他说此乃天竺神鸟的羽毛,肯定能卖出高价,换你这头驴,你不会亏。“ 小贩哭丧着脸:“是不是神鸟羽毛,俺一介草民也分辨不清。这驴是俺家的宝贝,若非老娘病重,也不会带到集市上来卖。” “俺娘的病情耽误不起,便是这神鸟羽毛真能卖出高价,俺也没那个时间再去找买家了。” 听到小贩的话,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他们这才搞清楚,这外邦使节竟是准备拿一根破羽毛,换人家的驴? 大庆是农耕社会,家家户户的驴那都是宝贝的生产工具,若非遇上性命攸关的槛,绝不会拿出来贩卖。 你若是真心想买,就拿出等价的银子,哪怕少一些都没什么,毕竟是急用钱。 就用一根破羽毛,就想换人家的驴,真当我们大庆百姓是傻子? 大庆以武立国,刚经历过前朝混战的血雨腥风,百姓们尚有血性。 看到这一幕,个个义愤填膺,围上来开口便骂: “入你娘的穴!拿羽毛换驴,你这羽毛是金子做的?” “黑皮鬼,直娘贼!汝母死了吗?” “猪油蒙了心的,你们国家没有驴吗?来我们大庆坑骗!” “礼部的狗官,为何护着他们?!” 礼部官员见百姓们群情激奋,也是脸色铁青,却不敢发作。 他也知道这群天竺使节不是好东西,怕是没见过驴,一时兴起觉得好玩罢了。 但礼部负责招待各国使节,兼有保护各国使节之责,他又不能真让百姓冲上来,殴打天竺使团。 只得让随行侍卫上前,拦住涌上来的百姓。 那天竺使节被侍卫们保护在中间,知道自己安全无虞,不仅不害怕,反而露出得意扬扬的神色。 看到这一幕,百姓们越来越气,开始推搡起周围的侍卫,说什么都要给天竺使节点颜色看看。 一群百姓操起了农具,越过侍卫去拍后面的天竺使节。 还有人顺手从旁边胡商的摊位拿起西域弯刀,准备冲进去给那使节扎个透心凉,把胡商急得在后面哇哇乱叫。 礼部官员眼看情况控制不住,心中一急:“莫要再上前,否则将你等都抓进大狱里去!” 听到礼部官员的话,百姓更气了。 自家人被欺负了,你们这群官员不吱声,我们替人出头,你们反倒要抓我们进去? 还有王法吗?还有大庆律吗? 百姓大骂着狗官,蜂拥而上,侍卫们被逼得节节败退。 一名年轻的侍卫或许是刚刚入职,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情急之下竟是一把抽出了腰间佩刀! 锵—— 刀出鞘的声音刺激了其他侍卫的敏感神经,纷纷下意识拔刀出鞘。 锵锵锵—— 一时间,金属交鸣之声响成一片。 “退后!都退后!”年轻侍卫手中的刀指向人群,不断颤抖。 人群顿时一静。 毕竟大家只是普通的百姓,而礼部的侍卫都是从军队中抽调而来的士兵。 气愤归气愤,但靠光愤怒凝聚出的勇气,还不足以让百姓们真的和大庆官兵动手。 就在这时,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把刀收回去吧。” 年轻侍卫立刻调转方向,却见一名身穿素色长袍的年轻人缓缓而来。 “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你以为你拔出刀是坚守职责吗?” “错!因怯懦而拔刀,乃是弱者之举,你的所作所为只会让我大庆军队蒙羞!” “刀......不是这么拔的。” 第360章 本王不是强者,是强盗(求打赏!求好评!) 话音刚落,年轻人身后数十把佩刀‘锵’的一声抽出。 声音整齐划一,那气势不知比侍卫们仓促拔刀要强大多少! 数十名身材高大的汉子围了上来,衣服下鼓鼓囊囊的,显然都是内穿了甲胄。 这都是百战精兵,可不是他们这些城卫军中抽调出来的侍卫能比的。 侍卫们顿时脸色苍白,不敢言语,更别提反抗了。 那礼部官员抬头望向走过来的年轻人,顿时如蒙大赦,恭声道: “参见奉王殿下!” 其他侍卫皆是浑身一颤,连忙放下手中刀剑,齐声道:“参见奉王!” 唯有第一个拔刀的年轻侍卫抖若筛糠,傻愣在原地。 周围的百姓如梦方醒,随即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奉王?可是六皇子殿下?” “当然,就是北击契丹,东征高丽的奉王殿下!” “哈哈哈,奉王殿下可是武德充沛,绝不会帮那群外邦人说话!” “太好了,是奉王殿下,卖驴的兄弟有救了!” 大庆尚武,李彻之名传唱帝都,在百姓中也有不少拥趸。 要让这些百姓跟他去造反,他们肯定不愿意。 但李彻若是一声令下,让这群百姓替自己暴揍天竺使节,他们绝不会有丝毫迟疑。 礼部官员见情况不妙,连忙凑上来,谄媚道: “臣礼部周铭,谢殿下出手相助。” “这些天竺使节刚刚受到陛下接见赏赐,陛下让臣陪着他们在京中逛逛,没想到因为语言不通闹出了这等骚乱,还好有殿下出手。” “早听闻殿下之英勇,为诸皇子之首,今日相见方知传言不虚,臣......” 礼部官员喋喋不休,李彻只觉得吵闹,一把推开他:“给本王闭喽!” 一旁的胡强收到指令,蒲扇大小的手掌一把捂了上去,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彻则是径直来到年轻侍卫身旁。 见侍卫仍然握着刀,身旁的同伴吓了一跳,连忙喊道:“殿下面前,还不收起来?!” 侍卫浑身一颤,手剧烈抖动之下,佩刀竟是脱手而出,下落。 李彻垂眸看了一眼,闪电般伸手握住了刀柄。 在侍卫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将它塞回侍卫的手中,声音柔和道: “军人可拔刀、收刀、挥刀,却万万不可弃刀。” “汝刚刚拔刀,也不过是因为心中恐惧,本王不怪你,因为人皆有恐惧。” “但身为大庆军人,当克服心中恐惧,才能成百战精兵。” 说罢,李彻拍了拍那侍卫的肩膀: “行了,莫要紧张,接下来交给本王就好。” 侍卫本以为自己慌乱拔刀,才惹得骚乱扩大,这等大罪必会被奉王严惩。 然而万万没想到,李彻不仅没有责备他,反而开口安慰。 只觉得眼睛一酸,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士为知己者死,若能投在奉王殿下的帐下,自己情愿为他而战,死而无憾! 穿越一年,李彻对收买人心这种事早已就轻驾熟,一举一动间自然流露出亲和力。 他甚至无需刻意思考,本能地就能做出最让下属感动的举动。 大庆魅魔,已是初见峥嵘。 李彻收回目光,投向人群中的天竺使节。 如春风般温柔的眼神,瞬间化为北地凌冽的寒风。 天竺使节神情一震,心中有些慌乱,嘴里叽里咕噜地冒出了一段天竺话。 李彻皱了皱眉毛,看向周围:“他说什么?翻译呢?” 一名侍卫装着胆子开口道:“回殿下......在那边呢,快被那位壮士捂死了。” 李彻回头一看,却见胡强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硕大的手掌死死捂着那礼部官员的嘴。 只是手掌太大,不仅把嘴巴堵上了,下半张脸全被覆盖得严严实实。 名为周铭的礼部官员憋得脸通红,双腿不断在地上蹬来蹬去。 规矩未必是死的,但胡强的脑筋肯定是死的...... “行了,放了他吧。”李彻连忙开口道。 胡强这才松开了手掌,周铭如同烂泥一般滑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再清醒过来,周铭眼中满是恐惧之色,飞快地跪倒在李彻面前:“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他能感觉到,刚刚那个恐怖的汉子是真想憋死自己! 朝中有人说奉王乃是杀神壮实,手中的权势,都是从边关生生杀出来的。 以前周铭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现在他是真信了。 “行了,滚起来!”李彻不耐道,“给本王翻译一下,那鸟人说的什么鸟语。” “是是是!” 周铭连滚带爬起身,走到天竺使节面前,让他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随即转过身,恭敬地拜下: “殿下,天竺人说: 他知晓大庆亲王尊贵无比,地位并不亚于他们的国王,非常尊重您。 您刚刚说,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他很赞同这一点。 而现在,您的手下也在向更弱者拔刀,您的作为岂不是也非强者所为?” 听罢,李彻瞬间笑出了声。 回过头看向霍端孝等人,指着天竺使节开口道: “你们看看,这厮不是明事理的嘛,怎么会做出用羽毛换毛驴的蠢事?” 霍端孝心有灵犀,立刻拱手道:“殿下说的是,臣看他们就是故意的,仗着客人的身份,欺凌我大庆百姓。” 王三春也冷哼一声,拱手道:“殿下发令吧,末将替您教训教训这不知好歹的蛮夷!” “哎。”李彻摆了摆手,“我奉国是礼仪之邦,怎能随意动粗。既然他们虚心求教,本王也得认真回答才是。” 说罢,李彻转身看向天竺使节,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天竺使节只觉得面前这名年轻藩王身上有股恐怖的威势,李彻一步步向前,他便一步步后退。 “翻译给他说。”李彻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强者挥刀向更强者,但很可惜,本王不是强者......” 说罢,李彻看向王三春和一众罪徒营出身的亲卫,嘴角敛起肆意的笑容: “本王是他妈的强盗!” 此言一出,王三春等人肉眼可见地变得兴奋起来。 李彻冷喝一声:“肥羊送上门来了,所谓天予不受,反处其咎!” “来人,给本王抢喽!” 第361章 致命的书籍(求打赏!求好评!) 李彻话音刚落,王三春瞬间拔刀上前,一众亲卫则是一拥而上。 礼部侍卫们自是不敢阻拦,纷纷退到两边。 独留天竺使团的人,像是小绵羊一般瑟瑟发抖。 天竺使节懵了,他从没见过李彻这样的人。 自己刚从皇帝老子那里收到的礼物,转身就被皇子儿子带人给抢了? 这算什么?大庆版的钓鱼执法? 周铭也懵了,他从未见过李彻这样的皇子。 秦王、楚王再暴戾,再嚣张,也就是在自己的封地上折腾,欺负欺负下属或百姓。 奉王倒好,当众抢劫外邦使节? 周铭亲眼看见,李彻身后的亲兵兴奋地冲上前,将刀架在天竺使团众人的脖子上。 然后从他们手中,将刚刚从皇宫抬出来的装满赏赐的箱子拿走。 李彻却是清醒的,他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那所谓的神鸟羽毛,不过是一根孔雀羽毛,遍地都是! 一根破孔雀羽毛,硬要去换百姓赖以生存的毛驴,这不就是抢劫吗? 既然他们能抢劫大庆百姓,自己这个大庆藩王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过来抢他们? 嗯,很合理! 百姓们也有点懵,但更多的是兴奋。 天竺使团被如狼似虎般的奉军亲卫踹到在地,顿时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 天竺人叫得越惨,百姓们的欢呼声越大。 百姓不懂什么外交,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大国礼仪。 他们只知道,帝都是我们大庆人的地界,在我们自己家还能让你们这群蛮夷欺负了? 他们只知道奉王殿下在为他们这些平民出头,哪怕下手再狠,也让人感到解气! 王三春径直走上前,一把抢过天竺使节手中的孔雀羽毛。 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突然抬起头,在天竺使节迷茫的眼神中,反手给了他一个大逼兜。 啪—— 天竺使节都懵了,用叽里咕噜的天竺语问道:“你干什么?” 王三春听不懂,只是质问道:“抢劫呢,你瞅啥啊?!” 周铭连忙上前,将王三春的话翻译过去,并将天竺使节向后拉了几步。 天竺使节虽心有不甘,但心中恐惧更盛,只得低下头,不敢再和王三春对视。 没想到王三春又是冷笑一声,抬手又是一个巴掌。 天竺使节顿时怒了:“又打我做什么?” 周铭也傻了,连忙问道:“这位将军......这是为何啊?” “神鸟羽毛呢?这分明是孔雀羽毛!”王三春脸上带着坏蛋招牌笑容,“让他把神鸟羽毛拿出来,本将军......咳咳咳,我朝阳山好汉便放他一马!” 周铭翻译过后,天竺使节连忙道:“这就是神鸟羽毛啊,孔雀就是我们天竺的神鸟!” “放你妈的屁,少骗我啊,不然还扇你!” 周铭也帮忙解释道:“这位将军有所不知,孔雀真是天竺神鸟。” “还敢骗我!”王三春眼睛一瞪,抬手就是一耳光。 天竺使节捂着脸,差点哭出声。 我也没说话啊! 王三春在修理天竺使节,其他亲卫则将他们随身携带的东西搬了过来。 “殿下,东西都在这里了。”一名亲卫拱手道。 李彻点了点头,倒也没太在意。 这些东西都是庆帝赐给他们的,自己肯定不能真抢,到时候还得还给礼部。 不过是找个借口,出手揍人罢了。 李彻走上前,一脚踢开一个箱子,随后神情微微一凝。 箱子之中,并非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满满的书籍! 李彻蹲下身,挑出了一本,粗略地翻阅过后,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这是一本医书,而且是很基础的中医书籍,有点类似前世的《伤寒杂病论》。 中医之道,越是基础,越是珍贵。 上面记载了无数草药的药理用途,和一些用途广泛的医药方子,不知是多少医家呕心沥血整理出来的。 他沉着脸将书本轻轻放下,又拿起另一本书籍。 这是一本算学书,同样很基础。 李彻心中一沉,一本本地翻找起来。 这些书中,有医书、有工匠书、有乐理书,包含了音乐、美术、建筑、数学、医学、地理等多门学科。 都是各行各业的前人,耗费心血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和这些真正的有用之书相比,其中儒家的经典反而占了少数。 这等知识财富,就这么无条件地赐给外邦之人了? 这是做什么?让这些国家学习大庆的先进知识,然后靠此发展国力,反过来攻打大庆吗? 李彻心中怒火顿起,看向远处的王三春,暴喝道:“王三春!将那个礼部的狗官给本王带过来!” 王三春毫不迟疑,一把拉住周铭的脖领。 周铭猝不及防倒在地上,被王三春拽住,躺在地上生生拖了过去。 “为何啊,殿下!这又是为何啊?” 王三春将周铭扔到李彻身旁,李彻一把将周铭薅过来,将他的脑袋凑到那些书籍上: “告诉本王,这是谁干的?!” “什么......下官不明白啊!”周铭吓得痛哭流涕,鼻涕流到书本上。 李彻心疼书籍被污,一脚将他踢翻:“这些书,是哪个蠢货选出来,送给天竺人的?!” 周铭心中恐惧,说话也口无遮拦:“是陛下,是陛下啊!” 李彻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向周铭。 庆帝? 怎么可能? 庆帝怎会是如此不智的皇帝? 第362章 陛下当为次责!(求好评!求打赏!) 听到周铭的话,李彻一屁股坐在箱子上,表情阴沉不定。 身旁,天竺使团躺了一地,哀嚎声连续不绝。 百姓们手舞足蹈,拍手叫好。 而此刻李彻的心思早就不在天竺使团身上了,揍这群家伙一顿对他来说不算个事。 相反,送给各国的这些书籍,却是件很要命的事情。 李彻知道古人不是很在意这种工具书,而是更看重圣贤书。 但我们弃之如敝履的工具书籍,在其他落后的国家那里,就是神书啊! 这些书囊括各种学科,相当于将中国数千年的知识积累免费送了出去。 但凡其他藩国的君主有点脑子,便会疯狂吸取其中的知识,未来不知会养出多少只像日本那样的白眼狼! 想到这里,李彻霍然起身。 身前的天竺使节吓了一跳,连忙道:“你要做什么?你殴打天竺使节,我要去大庆皇帝陛下那你告你!” 周铭连忙翻译了一遍。 李彻毫无惧色,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周围的亲卫和百姓们皆是目露担忧之色。 奉王殿下为大家出头固然让人痛快,但此事若是捅到陛下那里,殿下怕是也难免遭到责罚。 百姓们不想让奉王这样的好王爷受罚。 “殿下,莫要管他,我等去替您说情!” “对!我们和您同去,向陛下说明情况!” “怕什么?明明是他们欺负人在先,陛下英明,断不会因此责罚殿下!” 李彻心中一暖,看向面前的百姓们,拱了拱手: “本王多谢诸位乡亲抬爱,诸位皆为了生计来此,本王怎能耽搁大家的时间,此事自有大庆官府处理。” “诸国使节入帝都庆贺,本是件好事,我大庆也尽了地主之谊,对他们皆是好生招待,唯恐慢待了客人。” “但却偏偏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将我们的好客视为软弱,此等使节不配做我大庆的朋友!” “我大庆虽是礼仪之邦,但却不是软弱可欺的老好人。若是朋友来了,我们有美酒,可若是野兽来了......我们也有猎刀!” 李彻指了指地上的天竺使节: “无需此獠向父皇告状,本王正好想要入宫,为百姓讨个公道!”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好!” “殿下说的提气!” “这群使节嚣张跋扈惯了,是该让他们知道知道我大庆的天威了!” “明明是来我们大庆要饭的,却好像我们欠他们一样,要我说这群蛮夷听不懂道理,就该拿鞭子抽他们。” 在百姓们的欢呼中,李彻向一旁的秋白使了个眼神。 亲卫们立刻上前,将哀嚎不止的天竺使团尽数拉起身,粗暴地聚拢在一起。 秋白走上前,小声道:“殿下,皆已拿下!” 李彻抬眼看向那群天竺人,眼中满是厌恶之色:“入宫,面圣。” 。。。。。。 养心殿。 庆帝依偎在火炉旁读着书,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定。 他皱着眉放下书籍,开口道:“黄瑾。” “奴婢在呢。” 庆帝揉了揉眼皮:“朕这右眼皮总是跳,按照民间说法,好像是不祥之兆?” 黄瑾略微思忖了一下,立刻答道:“陛下,这右眼跳灾不过是民间愚夫的迷信之言,断不可信。” “哦。”庆帝点了点头,“咦?右眼皮不跳了,这左眼皮开始跳了。” 黄瑾立刻抬起头,面露狂喜之色: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这左眼乃是跳财之兆,陛下不日便有财气临门啊。” 庆帝被他这么一说,搞得先是一愣,随后不由得哈哈大笑:“黄瑾啊黄瑾,你这老狗,是真会说话!” 黄瑾憨笑一声,挠了挠后脑勺。 自己敢不会说话嘛,不会说话的太监早被您老人家砍了,送到后山给树施肥了。 突然,门外的太监恭声道:“启禀陛下,奉王求见。” 庆帝笑着开口道:“这小子,不是刚离开吗?他来做什么?” 太监连忙道:“回陛下,殿下说......他来向陛下请罪。” 庆帝的笑容顿时一滞,随即感觉右眼睛跳得更欢快了。 “这逆子......又惹了什么乱子?”庆帝无奈地起身,坐回了桌案后面,“罢了,让他进来吧。” “喏。” 不多时,李彻带着几个太监走入养心殿,太监们搬着几个沉重的大箱子。 “儿臣,参见父皇。”李彻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礼。 庆帝瞄了大箱子一眼,随后道:“老六,你小子又给朕惹了什么事?” 李彻抬起头,不卑不亢:“儿臣打了人,特向父皇请罪!” 庆帝差点被气笑,指着李彻没好气道: “好小子,打了人还理直气壮!真当朕不会处罚你不成?” 李彻道:“儿臣虽打了人,但却是不得不出手,父皇圣明,绝不会冤枉儿臣!” “少来这套!”庆帝开口打断道,“可是又和你的兄弟们起了争执,你为何不能迁就一下兄弟?” 李彻摇了摇头:“儿臣并未和皇兄皇弟们争执。” 庆帝面色稍缓:“那就是大臣了?你打了哪个大臣,太子那帮还是秦王、晋王那帮?不会是一二品大员吧?” 李彻回道:“打的也不是大臣。” 庆帝笑了一声,表情变得轻松不少:“哦,那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你?士兵,还是百姓?” “不应该啊,你在百姓中颇有贤名啊,在军中更是威名正盛,谁会惹你啊?” 李彻摇了摇头,直接说道:“也不是百姓,是那天竺国使节!” 庆帝脸色顿时一沉:“怎么回事?从头说来!” 李彻一五一十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庆帝的面色阴晴不定,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李彻完全没在怕的,仍在全力输出: “儿臣虽打了人,但却不后悔,下次让儿臣遇见了,儿臣还要打他们! 儿臣听说,这群外邦使节入京之后,多有扰民之举。 由于他们是外臣,又有礼部看护,官府衙役们也不好阻拦,京中百姓多有怨言。 今天强买强卖,明天就敢欺行霸市,后天没准就要刺王杀驾! 儿臣弹劾礼部,办事不利,放纵使节,置百姓的利益不顾!” 庆帝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李彻:“说完了?” “还没!”李彻一梗脖子,抬头直视面前的帝王,“虽说子不言父过,但君有错,臣谏而死,是为大忠!” “今日之事,天竺使节无礼,乃是主责!礼部放纵他们,乃是同责!” “而陛下同样有错,当为次责!” 此言一出,一旁的黄瑾只觉得心脏抽疼,差点摔倒在地。 殿下啊殿下......要不您还是回奉国吧? 这一天来一次如此骇人的惊吓,老奴受不了啊! 第363章 李彻:我是全责?(求好评!求打赏!) 养心殿中,檀香袅袅,气氛却如冰封般凝滞。 听到李彻的话,庆帝先是一怔,随后不怒反笑:“好好好,好一个奉王!” “你当街打了天竺使节就罢了,还要自己当判官?判了天竺使节主责,判了礼部同责,还不够......还要判朕的次责?!” “到最后,唯有你奉王殿下英明神武,一点错都没有,我等皆是有罪之人?” 黄瑾听到庆帝的话,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他知道,陛下这是真生气了,主要也是六殿下的话太过气人。 您弹劾礼部就算了,怎么还把陛下牵扯进去了? 陛下一代雄主,最在意自己的风评,在位期间从未大兴土木,从未广收美女,为的不就是自己的名声吗? 哪怕是最刻薄的言官,都挑不出陛下的毛病。 您倒好,上来就给陛下定了个次责! 李彻拱手道:“父皇乃是圣明之君,决策时出现了疏忽,儿臣若是认为这是小事,不再坚持谏议。则凡事无不因小而致大,这便是危亡的先兆。” 庆帝浓眉一挑,龙目中闪过一丝怒意:“好!那你说,朕何错之有?” 李彻不卑不亢,续道: “儿臣拿下天竺国使节后,查看了父皇赐予他们的回礼。 发现其中竟有一大箱子书籍,涵盖医学、建筑、工匠等多个领域。 这些书皆为我大庆各行各业的知识结晶,若对方有意,可通过这些书迅速培养出一群熟练的人才。 届时,我大庆领先于他国的优势,便会消失殆尽!” 看到庆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李彻毫不犹豫,声音沉重:“将这些珍贵典籍赠予他国,岂非资敌之举?” “资敌?” 这两个字掷地有声,在空旷的养心殿中回荡,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庆帝的心上。 庆帝面色冷峻,一言不发,起身走下御座,亲自翻阅了箱子里的书籍。 一页页地翻看着,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摩挲,眼神深邃难测。 殿内鸦雀无声,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仿佛时间也停滞在了这一刻。 许久,庆帝眯起眼睛,缓缓开口道:“朕未曾让礼部送这些书籍,而是命他们送些诗词歌赋,经史子集。” 李彻闻言,如醍醐灌顶,不可置信地看向庆帝。 庆帝已是无暇去追究李彻不敬之责,眼神冷得犹如寒冬腊月的冷风。 “礼部的这群酒囊饭袋,竟将这些书送给天竺使团,是渎职?还是故意的?” 李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拱手道:“原来如此,父皇!礼部胆大妄为,擅作主张,理当严查!” 庆帝眼中寒光闪烁,当即看向身边的黄瑾:“负责此事的是谁?” 黄瑾躬身道:“礼部侍郎,冯吉!” 庆帝微微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看向一旁的李彻。 李彻一头雾水,只觉得皇帝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由得低声问道:“父皇?” 庆帝摇了摇头:“朕无事,速传冯吉入宫!” “喏。”黄瑾领命而去。 养心殿内的气氛更加紧张。 李彻心中思绪万千,他隐晦地看向着庆帝,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线索。 庆帝则背着手,踱步于殿内,眉头紧锁,似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庆帝突然缓缓开口道:“彻儿,你可知冯吉是谁?” 李彻面色严肃:“儿臣不知,但儿臣清楚一点,此事往小了说是渎职,往大了讲就是通敌卖国!” “此等大罪,虽还未造成严重后果,但也必须严惩主犯,方能安天下之心!” 庆帝微微叹了口气,表情玩味:“也罢,希望你等下不会后悔。” 李彻一脸懵逼。 后悔?能后什么悔? 这事又不是自己干的...... 未等他继续追问,冯吉已经被黄瑾带到了养心殿。 他年过五旬,身材略显臃肿,此刻脸色红润,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显然,黄瑾的嘴很严,并没有告知冯吉,庆帝叫他来是做什么的。 冯吉步入大殿,先是看向桌案后面无表情的庆帝,随即又看到立在一旁的李彻。 顿时脸上一喜,笑容更加灿烂了。 他快步走上前,依次向庆帝和李彻行礼:“臣,礼部侍郎冯吉,拜见陛下,拜见奉王殿下。” 庆帝微微点头,李彻却是理都没理。 冯吉见李彻不回应他,顿时有些焦急,偷偷向李彻眨了眨眼睛。 李彻脸一黑,狠狠瞪了回去。 神经病啊!冲我使什么眼色,老子又不认识你! 冯吉见李彻不理他,顿时有些遗憾,但还是拱手向面前的庆帝。 庆帝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冯吉,朕问你,送给天竺国使节的回礼,可是你安排的?” 冯吉终于察觉到了庆帝的语气不对,连忙回道:“正是微臣。” “好。”庆帝点了点头,“朕再问你,朕让你送什么书过去?” “这......”冯吉一时语塞。 他哪里知道送什么书,这种小事自然是交给属下处理就好,他堂堂礼部侍郎还用亲自过问? 庆帝见冯吉这个样子,顿时无名火起:“去,看看那箱子里,你都送了些什么书给他们!!!” 庆帝勃然大怒,冯吉心中顿时一惊。 他快步走到那箱子前,翻看片刻便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显然已经被吓得不轻。 “臣......臣.......”冯吉匍匐在地,想要辩解,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拜倒在李彻脚下,哀声道:“殿下救我!” 李彻一脚给他踢了个跟头,只觉得莫名其妙:“滚!本王不识得你这等狗官,为何要救你?” 冯吉连忙道:“殿下......殿下如何见死不救,臣是您的人啊!!!” 李彻闻言,身体顿时一僵。 什么玩意,我的人? 搞了这么半天,主责、同责、次责分了一大堆,最后竟是自己全责? 第364章 陛下、奉王、心善?(求好评!求打赏!) 李彻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冯吉那张丑陋的面孔,让他有些生理不适。 这等卖国奸臣,竟是自己的党羽? 所谓的奉王一党,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啊? 李彻看向桌案后的庆帝。 皇帝仍是面色平淡,但眼神却有些玩味。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困兽,一只即将自乱阵脚的困兽。 李彻终于明白,为何刚刚庆帝会询问自己,知不知道这冯吉是谁。 他早就知道这冯吉是奉王党的人,之所以没出言提醒,就是想看看李彻到底如何应对。 坚持处置这冯吉,必会让奉王一党人心浮动。 奉王入朝后什么都没干,先把自己手下的人处置了,别管是非对错,总是会让人心寒的。 而若是替冯吉求情,那么李彻刚刚那通冠冕堂皇的正义之言,便会变得可笑至极。 或许收买了奉王党羽的人心,但失去了大义。 李彻面色阴沉,庆帝在一旁看戏,那冯吉却是蠢的无可救药,仍在滔滔不绝: “您久不在朝中,或许不知。臣乃是右相门徒,右相可是支持您的啊......” 李彻只觉得眼前一黑。 蠢啊,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蠢货! 皇帝就在眼前呐,就算你是我的人,提一嘴就可以了,还在这儿说个没完。 虽说庆帝清楚朝中皇子们结党成风,甚至有意推动皇子党争,但你这当面开大,让庆帝把面子往哪搁? 难道说......奉王一党都是这种傻到流脓的东西? 果然,冯吉这段话说出口后,庆帝的面色顿时一变。 “彻儿,此人是你的人?”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李彻猛地抬头,对上皇帝探究的目光。 他喉结滚动,几乎能尝到嘴里的苦涩。 那冯吉与他唯一的联系,便是曾与右相有过师徒之谊。 右相是他的人,这是朝野皆知的。 所以,冯吉便顺理成章地披上了奉王一党的外皮,肆无忌惮。 “既然他是你的人,此人该如何处置,彻儿你打个主意吧。”庆帝淡然道。 冯吉听到这话,顿时面露狂喜之色。 太好了,是奉王,我有救了! 李彻只是冰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向庆帝拱手道: “父皇,儿臣并不识得此人,至于如何处置,还请父皇容我问询一番。” “可。”庆帝微微颔首。 冯吉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李彻这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啊。 还未等他多想,李彻突然的质问声,吓得他浑身一颤。 “冯侍郎!” 李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却透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本王今日奉旨问你,为何礼部此次送给天竺使节的回礼清单中,赫然出现了大量医工书籍?你可知,这是什么行为?” 冯吉低头叩首,额前冷汗涔涔:“殿下英明,此事确与微臣有关,但臣绝无失职之意。” “此事乃是惯例,礼部少储经史子集,唯大量工巧书籍存库,以此充数也是无奈之举。” 他试图将声音放柔,以消解李彻愤怒,但显然无济于事。 “惯例?”李彻冷笑一声,未等冯吉辩解下去,便踏步上前一步,“到底是惯例,还是懒怠?亦是苟且?礼部何时沦落到如此敷衍的地步?” “这些书本是百工积累、祖先智慧结晶,理应严加保密珍藏。 如今却随意送与外邦,你是生怕他国学不会我大庆的技术? 若这些书籍流入他国,待到十几年后,大庆周边将多出几十、上百个强大的国家! 到那时候,我们的后代子孙面对外敌环伺之境地,会不会指着我们的牌位,骂我们目光短浅?!” 冯吉一个哆嗦,仍然匍匐在地,但心中的挣扎已写在脸上。 他咬牙,硬着头皮道:“奉王明鉴!臣下实在不曾具体过问此事,全由库吏负责整理礼单,与臣无关啊!” “还敢狡辩!”李彻冷喝一声,猛然将一卷清单掷于冯吉面前,声音宛如珠帘破落。 “本王所查,至少三十余本《营造法式》、七十余类医书外加无数珍贵工艺图册被作为回礼外赠。 这还仅仅是天竺一国,流入其余使团的书籍还有多少,还有多少珍贵书籍? 此种恶劣行径,你竟还敢言,此事‘与臣无关’!” 这话一出,养心殿内更是鸦雀无声,侍立于侧的太监也不敢吭声。 冯吉战战兢兢,额头触在青砖地面之上。 “奉王殿下明察,微臣……” 冯吉话说一半,却被李彻厉声打断: “住口吧!别再妄图以‘偶然疏失’开脱了。你可知,一国的安危时常毁于细节之上! 你一时疏忽,便让数代名医大匠费心经营的工艺精益流失于外。 如此过失,若不予严惩,如何为后人正风肃纪?” 李彻的目光宛如刀刃,立于殿上的身影挺拔如松,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他缓缓转身,朝龙案后的皇帝拱手道:“父皇,儿臣恳请彻查此事。” “礼部上下,凡有牵涉之人,无论职务高低、爵位尊贵,应全部问罪下狱,判处重刑!” 皇帝眉头微皱,沉吟问道:“彻儿,冯吉是右相的人,你要如何处置?” 李彻知道,庆帝说的是右相,实际上是在询问自己。 这人是你的党羽,你保不保? 李彻眼中寒光一闪,完全不理会冯吉哀求的目光:“杀!” “容儿臣直言,此人声称奉王一党,但儿臣从未见过他。 他利用和右相的交情,挂着右相和儿臣的虎皮,行此等卖国勾当,儿臣岂会是非不明去包庇他? 更何况,这朝中本就没有什么奉王一党,儿臣只想奉国兴盛,绝无结党营私的想法。 儿臣,恳请父皇明察!” 自己替冯吉求情? 让他做梦去吧! 这奉王一党本就不是自己主动招揽的,只是一些和自己利益相关的朝臣,联合在一起。 其中固然有真心希望自己强大之人,也绝对少不了冯吉这样狐假虎威的小人。 这种人,自己不仅不会庇护,接下来还要想办法彻查,将他们全都收拾一遍! 街边厮混的小混混都知道,不能借用其他帮派的名声吓唬人,不然肯定会挨揍。 若是任由冯吉这样的人胡搞,奉王的名声早晚会被败坏! 听到李彻的答复,庆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如此,便依奉王所言,来人啊!” 两名禁军侍卫立刻走入殿中。 “将这冯吉押入大牢,着刑部问询定罪!” “喏!”两名侍卫拱手应命,上前来捉冯吉。 冯吉瞬间瘫软在地,刚想要求饶,身后侍卫早有准备,取下腰间金瓜向他砸去。 只是轻轻一锤,砸得他嘴上一片血肉模糊,牙齿掉了大半。 求饶的话也咽了回去,变成凄惨的痛呼声。 李彻皱了皱眉:“怎么在这打人呢?” 侍卫以为李彻是嫌自己下手太残暴,连忙请罪: “殿下恕罪,属下怕此贼口出妄语,惹得陛下和殿下不快,才出此下策。” 李彻没在意,只是摆了摆手:“去,拖出去打。不知道父皇和本王皆是心善之人,看不得这种血腥场面吗?” 侍卫:??? 陛下......奉王......心善? 第365章 为国分忧,皇子本分!(求好评!求打赏!) 冯吉被侍卫拖走,立刻有太监上前,清扫了大殿中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庆帝和李彻皆是久经沙场之人,倒是没觉得不舒服。 庆帝思忖片刻,面带忧虑道:“事情已经出了,光处置犯错之人还不够,要想办法补救。” 送给天竺国的书是拿回来了,可其他国家那里还有呢。 每个来朝见庆帝的使团,礼部都会送上一份赏赐,这回礼的规格也都大差不差。 礼部倦怠如此,天知道他们为了省事,送出了多少宝贵的书籍图纸。 “彻儿,你可有想法?”庆帝开口道。 李彻沉思片刻,只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这些书肯定是要追回的,但追回赏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 毕竟大庆还要脸面呢,就算是放下了面子,诸国使节怕是也不会心甘情愿。 而且,其中或许还有不少人,已经读过了书籍的内容,意识到了这些知识的宝贵。 别小看小国的上进之心,但凡使节有点忠心,他们都会愿意拿命去换这些书。 李彻目光一闪,开口道: “收回肯定是要收回的,但常规办法怕是不行。” “父皇或可以今日天竺使团之事为引,诸国使团入京后,多有扰民之举。” “用这个理由,父皇可下令彻查使团的住所,收缴他们的兵器。” “趁此机会,按照书单将这批书一一收回,并置换成经史子集,则大庆之忧解矣。” 庆帝闻言,有些犹豫道:“此举虽能解决问题,但是不是有些过于霸道,怕是会影响诸国对我大庆的看法。” 儒家大国雅量的思想根深蒂固,哪怕是庆帝这样的雄主,也比较信奉以礼服人。 这种想法倒不能说是错误,但看问题不能死脑筋,要就事论事。 当下的局面,绝不是以理服人的时候。 李彻开口道:“父皇,若是使团有和睦之意,必不会抗拒我们的搜查。” “可若是有人表现抗拒,就说明心中本就有鬼,是大庆潜在的敌人。” “对于敌人,我们何须以礼相待,我们表现得越是强硬,他们反而愈加臣服。” 庆帝闻言,依然犹豫不决。 今年的旦日大典,是第一次有这么多国家前来朝拜,代表大庆已经获得了周边各国的尊崇。 若是因为此事恶了各国使节,纷纷和大庆断交,那可就上升到外交事故了。 李彻见庆帝不言不语,立刻就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 思忖片刻,李彻突然想起了什么,拱手道:“父皇,此事儿臣愿为您分忧!” “哦?”庆帝抬起头。 “父皇只需下旨,将此事全权交给儿臣处理,儿臣自会带着手下军士,前往使馆搜查书籍。” “若是惹得众使节不满,父皇尽可将事情推到儿臣身上,只言不知儿臣会如此行事。” “届时,父皇只需降旨责罚儿臣,并好言宽慰众使节,再赐下一些金银之物安抚一番,诸国使节必不会对您心生怨怼,反而会感恩戴德。” 庆帝面露惊讶之色,心中有些动容。 老六这是要将事情揽过去,替自己承担诸国使节的怨气和骂名? 庆帝不知道李彻为何会这么做,一向都是他为皇子们付出,冒着天大的压力,将每个儿子都封王。 可这么多儿子,却只盯着他屁股下的皇位,何曾有人想过真心为他分忧? 反倒是自己曾经最不喜欢的老六,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庆帝眼中闪过愧疚之色:“彻儿......何至于此啊?” 李彻微微一笑,正色道:“儿臣身为皇子,本就该为君父分忧,此乃儿臣身为皇子的责任。” “且此事乃是冯吉惹出,此人借着儿臣的名声犯事,虽非儿臣指使,但儿臣也有不察之罪,当为此负责。” “再者,儿臣乃是边境藩王,封地又在关外偏远之地。这群使节就是恨我入骨,也拿我毫无办法。” 庆帝叹息一声:“痴儿,你可知道......若是诸国对你心生怨怼,未来对你极其不利。” 虽然庆帝说的很隐晦,但李彻却是秒懂,他说的是储君之位。 皇帝的位置太过关键,不仅国家内部为此争斗不休,还会影响周边邻国的政治环境。 就像宋仁宗,他驾崩之时,辽国耶律洪基也脸色大变,叹息‘四十二年不思兵革矣’,后嚎啕大哭,并给宋仁宗立衣冠冢。 而如今李彻若接手此事,必会让其他国家对他心生不满,这将直接影响他夺嫡的胜算。 毕竟大臣们也不希望,继位的皇帝是被周围所有国家都厌恶之人,因为皇帝个人原因,惹得大庆千夫所指。 李彻当然清楚这一点,但他并不在意。 奉国要走的是工业发展的路子,必将伴随着高强度的工业竞赛和对其他国家的殖民统治。 对自己来说,周遭各国,本就是敌非友! 到那时候,周遭邻国不会厌恶自己,只会恐惧自己。 当恐惧逐渐加深后,就会变成一种狂热的崇拜。 而且,李彻可不是会吃亏的主儿。 这差使看上去对自己无益,给自己拉了一大波仇恨,实际上却是一个接触他国的绝妙机会。 来大庆朝贺的其中几个国家,李彻非常在意。 趁此机会,李彻可以想办法和他们建立联系,并为未来的谋划留下伏笔。 想到这里,李彻目光清澈,抬手再拜: “儿臣心意坚决,为国分忧为儿臣本分,还请父皇成全!” 第366章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求好评!求打赏!) 庆帝到底还是答应了李彻的请求。 目前的情况如此,确实也没有更稳妥的办法。 李彻的方法虽然粗暴,但却是最佳的处理方式。 “彻儿,你有何所需,一并说来。” 李彻敢于担当的举动,让庆帝很受感动,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不少。 虽然揽下了个麻烦事,但庆帝这边的好感度却是咔咔上涨。 李彻略微思考了片刻,开口道:“亲王无参政之权,怕是各级官员不能配合。” 这是在要权。 庆帝轻笑道:“擢奉王为从三品鸿胪寺卿,管束各少数民族首领及国外使者之事,六部官员皆予以配合,不得阻拦。” 鸿胪寺卿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主要负责的就是外吏朝觐,诸蕃入贡之事。 官职虽然不算大,但权力并不小,可直接对上各国使节,正好满足李彻的需求。 一旁的黄瑾飞速记下,很快便有圣旨从养心殿发出,传往各个衙门官署。 庆帝看向李彻,继续问道:“可还有其他所缺?” 李彻回道:“儿臣手中只有一百亲卫,且不了解帝都情况,还请父皇拨些人手。” 这是在要人。 庆帝点了点头:“你暂为锦衣卫正指挥使,锦衣卫所属,除有公事在身者,皆听从你的指挥。” 李彻闻言,撇了撇嘴。 锦衣卫啊......那帮家伙纯纯拖后腿,不是那么想要。 转念一想,这群家伙虽然战力拉胯,但好歹都是常年在帝都厮混的地头蛇,办起事确实更方便。 对付那些外国使团,倒也不用太高的武力,把锦衣卫捯饬捯饬,还能凑合用。 “如此......可是够了?”庆帝笑着问道。 李彻咧嘴一笑:“咳咳咳,父皇......儿臣还要给各国使节换书籍,礼部存货不多,怕是还要去书店购买......” 要人、要权,自然是还要钱。 庆帝面色微微一变。 权和人他能给,可这钱嘛...... 今年灾祸频发,税收大降,办旦日大典还需花钱,他自己手头都紧巴巴的,实在是凑不出多余的了。 “这......钱你自己想办法。”庆帝没好气道。 李彻眼睛瞪大。 我给你办事,还要我自己掏钱,哪有这样的? 庆帝似乎是也觉得有些不妥,又开口道:“等到旦日大典,你可在诸国送上来的贺礼中,先行挑选一批奉国紧缺的货物。” 朝贺各国来自天南海北,他们的贺礼中有各种类型的特产,肯定比金银之物更有价值。 李彻的笑容重新浮现:“谢父皇隆恩,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帝还未听过这种拜词,顿时觉得好笑,指着他笑骂道:“你小子......总能整点新鲜的逗朕开心。” “滚吧,好好办事,朕不会亏待你。” 李彻下拜行礼:“儿臣告退。” 走出养心殿,天竺使团还在等候召见。 看到李彻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天竺使节死死盯着他,眼中好似燃烧着熊熊烈焰,要将他燃烧殆尽! 李彻冷笑一声,几步走上前。 天竺使节顿时想起刚刚挨的揍,心生惶恐,连退几步。 “殿下,您还是先忙去吧,莫要让小人为难啊。”守候在一旁的禁军侍卫连忙道。 “没事。”李彻冲他笑了笑,“我就和来自天竺的好朋友打个招呼。” 侍卫面露难色,但想到这位奉王的传闻和风评,还是默默让到一旁。 相比于礼部和外国使节,这位王爷更惹不起啊。 看着天竺使节那张惊恐的脸,李彻笑了笑,走过去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本王奉旨就任鸿胪寺卿一职,从今日起,使馆之事就由本王负责了。” 一旁的周铭面色一变,开口翻译。 天竺使节则是面露愤慨之色,大庆欺人太甚,此人刚刚当街殴打使节,自己可是来告状的。 结果对方不仅毫发无损,反而升职加薪了? 这是哪门子道理?! 李彻抬起手,拍了拍天竺使节的脸蛋,后者遭此侮辱,顿时面色红得像是猴屁股。 李彻却是不管不顾,笑着说道:“日后尔等少不了和本王打交道,万望阁下配合一点,莫要给本王找麻烦。” “汝等天竺人,若是再随地便溺,被本王抓到......” 李彻轻笑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本王就找全帝都最好的裁缝,把你们那尻眼缝得严严实实,以防你们自己管不住!” 此等污秽之言一出,周铭顿时面红耳赤,磕磕巴巴地翻译了起来。 那天竺使节只觉得头晕目眩,菊花一凉,羞愤至极。 天竺人人均兜不住屎,不让我们便溺,这不是要人命吗? 待到回过神来,早已不见李彻的身影。 “这是侮辱!我要面见大庆皇帝陛下!”天竺使节手舞足蹈地叫喊道。 黄瑾从殿中走出,怒斥道:“住口!皇宫重地,岂容你大声喧哗!” 天竺使节刚想反驳,但瞬间想起李彻还没走远,只觉寒芒在背,顿时噤声。 周铭不敢造次,连忙行礼:“黄公公,陛下可愿见我们?” 黄瑾瞥了他一眼,淡漠道:“陛下龙体有恙,无力处置过多杂事,已将诸国使节之事交由新任鸿胪寺卿处理。” “你若有事,便去鸿胪寺,找鸿胪寺卿吧。” 说罢,黄瑾转身而走,头也不回地进了养心殿。 独留周铭和天竺使节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周大人,他刚刚说什么?让我们找谁?”天竺使节一脸疑惑。 “新任鸿胪寺卿......”周铭一脸苦涩。 “好!我们这就去找,必要状告那随意殴打使节的奉王!”天竺使节气呼呼地转身欲走。 “还找什么啊!”周铭伸手拦住,“你还没听明白吗,奉王便是新任鸿胪寺卿!” 天竺使节闻言,顿时呆住了。 所以,大庆皇帝是让自己去找奉王,状告奉王? 等到自己去了那鸿胪寺,见到的岂不是那个人坐在主位上,冷哼一声:‘台下何人状告本官’?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想让我们去死可以直说,你们大国玩的都这么花吗? 第367章 整治锦衣卫(上) 李彻走出皇宫,一众武将立刻围了上来。 王三春性子急,第一个开口问道:“殿下如何,皇帝老......陛下可有为难您?” 李彻摇了摇头:“本王无事,就是接了一个麻烦事。” 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出,众人皆是面露不满之色。 王三春皱眉道:“此事荒谬,礼部做事不牢,与殿下何干?岂能让您去得罪人?” 一旁的霍端孝开口道:“此事有利有弊,殿下准备如何行事?” 李彻浅笑道:“此事我既然已经接下,就要干好,干漂亮!”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把人召集起来,再去办正事。” 说罢,他抬眸看向众人:“赢布。” “末将在!” “你去奉王府,将所有人都叫过来。再去燕王府,将我这里的事情告知燕王,让他不必担心。” “喏。” “其他人。”李彻停顿了一下。 众人转头看向李彻。 “先随本王去锦衣卫,这群蠢货不好好调教一番,怕是不能放心用。” “是,殿下!”众人齐声道。 。。。。。。 大庆机构的办公衙门几乎都分布在皇城前的广场两边,锦衣卫衙门按照文东武西的礼法,驻在广场西侧。 当李彻带人走进府门时,衙门已经收到了庆帝的圣旨。 任宽带着一众锦衣卫校尉,在门口迎接新上官。 “参见指挥使。” 在任宽的带领下,一众锦衣卫高层上前见礼,声音杂乱不齐。 李彻面色一黑,一群连口号都喊不明白的家伙,还能指望他们干什么? “起来吧。”李彻脚步不停,大步流星向衙门内走去。 众人起身互相对视,心中皆是惴惴不安,完全不知道这位奉王要做什么。 锦衣卫成立之初,职责只是侍卫、传旨、仪仗,也就是庆帝亲卫。 而随着庆帝对权力的控制欲逐渐上升,为了加强皇权统治,又给他们增加了‘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的职能。 但锦衣卫还是那个锦衣卫,虽然加大了权力,可他们本质上还是一群官二代、军二代,根本难以承担如此大的重任。 他们的实际能力,对不起庆帝对他们的期望,锦衣卫也变得越来越拉胯。 如今李彻暂时接手锦衣卫,自然是要调教一番的。 庆帝的皇权和自己的利益挂钩,李彻也希望大庆朝局稳定,给奉国一个安全的后方。 在办好事的同时,顺手给便宜父皇留下一个靠谱的天子亲卫。 李彻坐在锦衣卫衙门的上座,看着下方郁闷之情都写在脸上的锦衣卫们,心中越发不满。 就连锦衣卫身上的那身青衣短衫,看起来都那么不顺眼。 “点兵。”李彻冷声道。 “啊?”下首的任宽顿时一愣。 “本王说,点兵,尔等聋了不成?” 锦衣卫是亲军卫队,也即御林军,是正规的军事化编制。 不过很显然,大庆的锦衣卫早就忘记这一茬了,非但没有半点军事化管理的意思,反而成了大庆最松散的衙门之一。 鼓声响起,三三两两的锦衣卫慌张跑出,在衙门后的校场集结。 李彻面沉如水,时而抬头看向天。 足足过了一刻钟,校场内动静才少了一些,锦衣卫们也勉强站出了个队列。 李彻从桌上拿起名录,起身向校场走去,其他人也连忙跟上。 到了校场,数百名锦衣卫的视线齐齐移来。 李彻皱了皱眉,一眼就看出场中锦衣卫的数量不对。 但他没有声张,只是将名录扔给一旁的秋白:“点名。” 听到这话,一众锦衣卫校尉顿时脸色一变。 秋白接过名册,上前一步开始点名。 “王承。” “到。” “谢平安。” “。。。” “陈敬。” “。。。” 随着秋白不断念出名字,李彻的面色愈发难看。 粗略估计一下,场中连一半答到的人都没有。 如今已经是下午时分,这不是迟到,而是缺勤! “殿下,应到两千三百五十二人,实到九百二十七人。” 李彻冷笑一声,看向一旁的任宽:“任宽,这就是你带领的锦衣卫?这就是我大庆的天子亲军?” 任宽面色难看:“回殿下,其中有出去执行任务的,还有请假......” “外出办事之人,可有记录?”李彻问道。 任宽点了点头,连忙叫人又拿来一个名册。 李彻让秋白将上面的人名划掉,仍有一半的人不知去向。 “殿下......”任宽面露纠结之色。 李彻横了他一眼:“你可是吃空饷了?” 任宽吓得单膝跪地,连忙道:“殿下明鉴,锦衣卫皆是官宦子弟,编制皆是陛下亲发,属下怎敢如此啊?” 李彻了然地点了点头。 是了,这群锦衣卫都是二代,锦衣卫又是天子亲兵,任宽肯定不敢吃空饷。 那答案只有一个了,这群官二代根本没把锦衣卫这个工作当回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好好的衙门,被他们当成度假之所了! 李彻面无表情,眼底似有一层冰霜掠过。 他缓缓走上前,双手背负于身后,扫望众人,强大的气场压得整个校场死寂无声。 片刻后,他冷声开口:“今日未到者,一律革职查办。”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纷纷大变,有几个锦衣卫忍不住低声议论,但在李彻射来的冷冽目光下,连咽口水都显得费力。 “殿下......”任宽焦急出声。 李彻立刻开口打断:“求情者,和他们同等下场!” 任宽立刻闭上了嘴。 “锦衣卫为国执法,乃是天子亲军,不是供你等纨绔子弟享乐之处!” “从今日起,本王在任,此地只留忠心肯干之人,不留尸位素餐的废物!” 他话音未落,便挥手示意秋白,将未到签名的一众锦衣卫资料拿出,当场点名注销。 整个过程雷厉风行,在场的官宦子弟脸色惨白,却无人敢言,压抑的空气几近令人窒息。 任宽嘴唇动了动,想要再开口劝阻一番。 最终还是放弃了,李彻就任指挥使,他自动降为副指挥使。 虽说李彻的这个指挥使是临时的,理论上不能变动人事。 但很可惜,真理现在在李彻手中。 第368章 整治锦衣卫(下) 李彻是不怕得罪人的。 这群纨绔子弟背后是谁?哪个王公贵族将他们送来镀金?李彻毫不在意。 反正都是一群庶子、私生子,谁家好好的嫡子会送到锦衣卫来? 李彻就不信,这群大臣吃了豹子胆,会因为区区庶子而得罪自己。 “另外。”李彻话锋一转,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即刻派人前往禁军,在军中挑选良家子填补名额。身世清白、擅长武艺、忠心者方可入选。” “是。” 任宽等人已经放弃抵抗了。 毕竟人都已经被李彻赶走了,他们还能如何,总得再招人进来吧? 李彻看向一众锦衣卫高层,沉声道:“你们的职位是什么,自己报来。” “锦衣卫副指挥使,严宽。” “锦衣卫副指挥使,曹庸。” “锦衣卫校尉,成奇。” “锦衣卫校尉,薛保。” “锦衣卫校尉,陈武。” “......” 李彻皱了皱眉,只觉得乱七八糟的。 锦衣卫用军中职位,实在是别扭,职责方面也不好分。 他索性大手一挥:“从今日起,锦衣卫的官职改一改。” 严宽只觉得脑袋都大了,这小祖宗上来就裁撤一半人手就算了,现在连官职都要改。 但他还是拱手问道:“不知殿下想要如何改?” “锦衣卫指挥使职位不变,本王暂领。”李彻思忖片刻,流畅开口。 “下设指挥同知两人,从三品,原锦衣卫副指挥担任。” “设指挥佥事四人,正四品,原锦衣卫校尉担任。” 李彻顿了顿,看向校场的其他人。 再往下,就是锦衣卫的基层职位了。 “设千户所,其下有正千户,正五品;副千户,从五品。一千户所有一千一百二十人,分为十个百户所。” “每个百户所设百户,正六品;试百户,从六品,共一百一十二人。” “百户所设总旗二人,每个总旗统领五个小旗,每个小旗统领十名普通锦衣卫。” 任宽等人人都傻了。 本以为李彻临时受命,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会太过折腾。 所谓改官制,顶多也就换个名字,内核不会变,他也没能力在这么短时间内发明一个新的体系。 却不知道,李彻脑海中有前世锦衣卫的体系,直接整个抄了过去。 锦衣卫作为中国顶尖间谍机构之一,这套官职体系已经相当完善了,绝对秒杀大庆锦衣卫现有官职。 而在任宽等人眼中,就完全不同了。 奉王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拿出一个看起来相当成熟的官职体系? 这一套雷厉风行的组合拳下去,只打得他们猝不及防。 李彻却是懒得管他们心中所想,看向一众基层锦衣卫,开口道: “汝等入了锦衣卫所,便是天子亲兵。若想混吃等死,趁早提出来,现在就可以走。” “本王不管你们是何背景,家中有什么大官,你们父母再位高权重,还能有本王高不成?” 一众锦衣卫面露羞愧之色。 他们自然不敢和李彻拼爹,实际上他们的情况也完全没有李彻说的那么好。 身为家中庶子、私生子,他们注定得不到家产和爵位,甚至没有向上爬的机会。 他们的前途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毫无前途可言! 当锦衣卫摆烂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上升渠道被堵死了,不摆烂做什么? “不过,留下之人,本王也会给你们机会。”李彻继续说道。 “之前的锦衣卫只有兵,无论你们做出何等成绩,锦衣卫就是锦衣卫。 现在,本王设小旗、总旗、百户、千户等职,就是为你们这些人准备的。 锦衣卫只看功劳,只要你们能做出成绩,在这里也能升官!” 李彻顿了顿,看向一旁的任宽,幽幽道:“便是升到从三品,也尚未可知。” 任宽只觉得头皮发麻,自己的指挥使被挤掉就罢了,毕竟李彻是王爷。 现在你告诉我,下面的普通锦衣卫也能干掉自己上位? 任宽顿觉一股危机感袭来,李彻这一波操作直接让古代人深刻体验到了中年危机的感觉。 李彻收回目光,继续道:“本王好话说尽,你们自己考虑,本王给你们一炷香时间。” “若有不服本王管束者,一炷香之内离开此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并无人离开。 对于这些庶子、私生子而言,一个上升的渠道比黄金更珍贵,他们怎么可能放弃。 而锦衣卫中的良家子,有了梦寐以求的实现阶级跳跃的机会,更不会在这个时候退出。 “好!”李彻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既然留下,可就没有退路了。” 数百人面色潮红,齐声道:“愿为陛下效死,愿为殿下效力!” 李彻微微点头,看向一旁的任宽:“官职改制和招收锦衣卫之事,本王就交给你了,莫要让本王失望。” 任宽拱手道:“属下明白。” 李彻这么大动作,任宽肯定不能坐视不理。 今天的事情肯定要上达天听,交由陛下定夺。 任宽觉得陛下绝对不可能同意,奉王如此举动,等同于将锦衣卫牢牢抓在手中。 陛下乃是雄猜之主,怎么可能会让一个藩王掌握自己的亲军? 至于现在,先答应下来也无妨,反正到时候圣旨一到,这一切都会作废。 见到任宽心不在焉,李彻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几日能办好?” 任宽回过神来,开口道:“这......至少要七日。” “太长!” “五日,锦衣卫还有调查刺杀殿下之人身份的任务,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李彻摇了摇头,伸出三个手指头:“三日,本王只给你三日时间!” “做不好,你就滚蛋,让别人来当这个指挥同知!” 任宽顿时急切道:“这怎么可能,三日太短,属下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啊。” 未等李彻回话,原锦衣卫副指挥使曹庸开口道:“我看此事不难,无非就是招些人,再分批重组,三日时间绰绰有余。” 任宽惊愕地回头看去,却见曹庸面不改色心不跳,脸上差点就写着‘你不行让我来’几个字。 这老曹不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而是纯纯的叛徒啊! 奉王给你使了什么巫术,让你这么快就倒戈了? 李彻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没有上升途径,没有业务压力的公司一潭死水,早晚会自取灭亡。 想要让锦衣卫发挥活力,首先就得让高层有危机感,底层有进取心。 别想着摸鱼摆烂,所有锦衣卫都给本王内卷起来! 第369章 飞鱼服绣春刀(第一更,求好评,求金币) 任宽心头一阵苦涩。 前有空降下来的最强关系户领导,后有盯着自己位置,时刻准备背刺的同事。 他统领锦衣卫多年,锦衣卫指挥使也算是混上了正二品的官职,听起来好听。 但实际上,锦衣卫的一切权力都是庆帝给的,他们是皇权的延伸,他任宽也不过是皇帝的家奴罢了。 而李彻是庆帝亲子,来此夺权,任宽又能怎么办? “属下,听令。”任宽无奈地拱手道。 李彻冷然地点了点头,看到任宽一脸垂头丧气,而另一位副指挥使曹庸则是跃跃欲试,顿时计上心头。 他看向两人,语气缓和了一些: “本王不过暂领指挥使之位,年后还要回奉国去,这锦衣卫最终还是要交给你们统领。” 两人微微一愣,眼中多了些亮光。 “我知道,这番大刀阔斧的改革,你们很难接受。 但你们也要明白,锦衣卫终究是天子亲军,是朝廷的脸面。 难道锦衣卫被百官们轻视,暗地骂你们是废物,你们身为指挥使脸上会有光吗? 你们可以忍受骂名,难道要让父皇也和你们一起忍受流言蜚语吗?” 任宽二人拱手道:“属下羞愧。” 李彻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好好干吧,本王向你们保证,到时候会还给你们一个不一样的锦衣卫。” “只是日后这指挥使的位子由谁来坐,还要看你二人的表现。” 任宽一怔,刚准备说些什么。 身旁的曹庸已是率先开口道:“属下愿为殿下效力,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任宽扯了扯嘴角,转过头看去。 却见曹庸目光灼灼,眼中有光。 当年曹庸娶了小十岁的娇妻时,任宽都没见过他这么激动。 曹庸:莫要怪我,我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李彻也看出了曹庸的积极性,嘴角带着笑意:“曹同知如此有干劲,本王这里正好有个事情交给你办。” “请殿下吩咐。” “去找些手艺高超的裁缝过来,越多越好。” “是!”曹庸也不问为什么,转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李彻眼中满是欣赏。 真是好下属啊,没有那么多问题,埋头就是干,天生工具人圣体! 倒是一旁的任宽一脸懵逼地追问:“殿下,找裁缝做什么?” 李彻有些嫌弃地看向他,相比于老曹,这老任的觉悟就低了不少。 不过任宽已经是锦衣卫中为数不多能用的人才了,李彻对他也没有太过苛刻。 “自然是裁剪衣服,给你们换一身行头。”李彻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你们的制服太丑了!穿这身出门,也好意思叫自己锦衣卫?” 曹庸:??? 不是,穿什么衣服和是不是锦衣卫有啥关系? 李彻也没和他们多说,挥挥手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干活了。 距离年关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他要在旦日之前将锦衣卫的事情搞定。 李彻让人准备纸笔,霸占了任宽的房间,飞速写写画画起来。 他绘图作业的成绩不错,穿越后又经常画各种图纸,技术更上一层楼。 如今画个衣服的设计草图,还是手到擒来的。 明代锦衣卫的服饰有很多种,其中最出名的,当属飞鱼服。 值得一提的是,飞鱼服不是随便穿的,更不可能像影视剧和小说里一样,是个锦衣卫都能穿着飞鱼服招摇过市。 飞鱼服和麒麟服均为朝廷赐予的荣衔服饰,只有正六品、百户以上的中高级官员,在皇帝明令赏赐之后,才有资格穿着。 普通的锦衣卫在日常执勤时通常穿蓝色棉袍、腰带,头戴乌纱帽,腰佩弯刀或长剑。 执行任务时,还会在外面穿上轻便的铠甲,称为''缇骑’。 当然,无论哪种服饰,都比现在大庆的锦衣卫穿得好看多了。 大庆的锦衣卫一色的青色短衫,上面虽然也绣了锦缎,但看着就没有威势,像是高档酒楼的小厮。 李彻大脑飞速运转,不多时,记忆中的飞鱼服便跃于纸上。 飞鱼服设计为单袍,领口交叠,单边右襟在上,阔袖束腰,下摆宽大呈‘曳撒’式。 前胸、后背、两肩、通袖及膝澜处彩织以飞鱼、流云、海浪及江崖图案。 这些图案就是放到现代也依然帅气,但日常穿搭就显得有点花哨了,只适合出现在cos展会。 不过,古今审美大不同,古代的百姓大多穿朴素的单色衣服,因为颜料对他们来说是奢侈品。 唯有达官贵人,才有能力穿艳丽的服饰,这是身份的象征。 飞鱼服的颜色主要有三种:黑色、红色和银白色。 这些颜色分别对应不同的职位,黑色对应总旗,红色对应千户,银白色对应百户。 但无论哪种,颜色都会更加艳丽,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 亮眼的颜色和花纹,能瞬间将锦衣卫和普通衙役区分开来,间接提高他们在别人眼中的地位。 李彻停下笔,细细打量着这套草图上的细节。 虽说他的记忆力不错,但肯定不能百分百还原飞鱼服的原貌,不过还原了八成也够用了。 一旁的秋白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设计的这套服饰,真是......” “帅气吧?”李彻含笑道。 秋白和李彻相处这么久,早就习惯了李彻的那些奇怪的口语,连连点头:“帅,太帅气了。” “不用羡慕,你也能穿。”李彻又道。 “我?”秋白疑惑道,“属下不是锦衣卫啊......” “如今锦衣卫就是个空架子,那群校尉没一个可堪大用的,难道本王还要手把手教他们?” “你们都得给本王顶上,先当个百户吧,等到我们离开的时候,再推举合适的人接你们的位子。” “是,我听殿下的。”秋白挠了挠头,应了下来。 李彻放下飞鱼服的草图,又画起了普通锦衣卫的蓝色制服。 这套制服就简单多了,突出一个干净干练。 至于绣春刀什么的,时间上来不及制作了,用普通的佩刀就行。 李彻这边加班加点地画图,反观任宽那边,前脚离开了锦衣卫衙门,后脚就去了养心殿。 轻车熟路地走进殿内,任宽不敢直视桌案后的帝王身影,低头单膝跪地: “臣,任宽,参见陛下。” “起来吧。”庆帝似乎对任宽的到来早有预料,“何事啊?” 任宽抬起头,面露纠结之色: “陛下,奉王殿下他......” 第370章 庆帝的暗卫(第二更,求好评,求金币) 任宽将刚刚李彻所做之事,事无巨细向庆帝说出。 庆帝刚开始还有些心不在焉。 但随着任宽说的越来越多,他渐渐放下手中奏折,认真地聆听起来。 “你是说,他遣散了一半没来报到的锦衣卫?”庆帝突然问道。 任宽连忙回道:“是,奉王殿下还要属下去禁军,挑选身世清白的良家子,顶替他们的位子。” 任宽并没有添油加醋,看似立场中立。 但实际上,他心里清楚得很,锦衣卫本质上是庆帝的私人军队。 之所以将那些官宦勋贵的后代塞进来,就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们。 李彻这一手操作打乱了庆帝的布局,必然会惹得庆帝不快。 到那时候,只需一纸圣旨,便可将李彻的权力全部收回。 果不出任宽所料,当庆帝听到这里后,眉头紧皱,面带愠色。 “荒谬!”庆帝怒道。 任宽立刻跪倒在地,头紧紧贴在地面:“陛下息怒,奉王殿下毕竟年少,办事有失考虑,并非有意而为之。” “蠢货,朕说的是你!”庆帝抄起手中奏折扔了过去。 任宽被砸了个正中,砸得倒是不疼,但仍是让他手脚发麻,当场愣在原地。 庆帝似乎余怒未消,继续骂道: “锦衣卫乃是朕的亲军,两千人的编制,在帝都可出入任何区域,多大的权力啊! 这样的一股势力,就是牵条狗过来管理,都能在帝都横行无阻,令人闻风丧胆。 你倒好,给朕带出一群废物出来! 不擅战斗,不擅破案,现在连基本的出勤都保证不了?! 朕养他们是做什么的?摆样子的吗? 就是摆样子,他们这幅吊儿郎当、浪荡子弟的模样,也比不过禁军的仪仗队!” 任宽回过神来,连连磕头抢地:“陛下息怒,属下知罪,属下知罪!” “奉王让你做什么?让你去禁军选人,你自去便是了,竟还好意思来朕这里告状?” 庆帝起身,指着任宽鼻子怒骂道:“怎么?觉得彻儿抢了你的位置,你不服气?” “陛下明鉴,属下万万不敢啊!” “不敢还不快去办事!”庆帝冷然道,“记住了,朕将锦衣卫交给奉王,他就是你们的上官。” “之前你直接负责锦衣卫,尚可来找朕。如今你只是奉王的副官,这是越级上报,光凭此事朕便可治你的罪!” “属下明白,属下再也不敢了。” “滚吧!” 庆帝一拂袖,任宽立刻连滚带爬,向殿外走去。 “慢着!” 任宽连忙站住,又跪倒在地。 “刚刚你说,奉王去找了裁缝,准备给锦衣卫换身行头?” “是。” “你等下去找黄瑾,让他去朕的库房中,找些上好的布料给奉王送过去。” “属下这就去。” 庆帝注视着任宽狼狈的背影离去。 大殿中再次归于平静,他冰冷的眼神也逐渐变得缓,染上了几分笑意。 “都听到了吧?”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从暗影处闪出,沙哑道:“听到了。” “彻儿怕是动了真格了,连他都看不下去,可见锦衣卫已经烂透了。”庆帝缓缓道,“有彻儿出手,锦衣卫或许会变得不一样。” “如何,可是有了危机感?” 那人低声回道:“锦衣卫与暗卫职责不同,锦衣卫起势,对暗卫并无影响。” “而且,暗卫的权势过大,的确需要另一股势力压制权衡。” 庆帝点了点头:“不错,说的倒也在理。” 若是黄瑾在这里,必将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贴身伺候庆帝这么久,却连暗卫这个组织的名字都没听过。 像是庆帝这样的皇帝,怎么会容忍自己的情报组织如此废物,又怎么会只建立一个情报组织? “彻儿遇刺之事,调查得怎么样了?”庆帝又问道。 “已经有些头绪,但还未找到实际性证据。” “抓紧时间,莫要让朕失望。” “属下明白!” 。。。。。。 时光飞逝,转眼之间,三日之期已过。 这三日,李彻一直在忙着锦衣卫的事情,从未回府过。 但奉王府却是热闹得很,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来此守候,只为求见奉王一面。 尽管守府的士兵告诉了他们奉王不在府中,他们仍是很有耐心地等在门口。 最开始李彻还让手下转告他们,自己不见。 后来实在是烦得不行,李彻索性告诉守府的士兵,只管让他们等着,不必再报与自己。 李彻很清楚这群人是来干什么的。 和冯吉一路的货色,都是和自己沾了个边,随后便自称奉王一党的家伙。 借着自己的名声在朝中行事,天知道他们惹了什么麻烦。 李彻尚未腾出手来,待到将各国使节的事情搞定,马上就会收拾他们! 此时的锦衣卫衙门,气氛已经和三日前完全不同。 三日前的锦衣卫衙门安安静静,锦衣卫睡眼蒙忪地出出入入,都把这里当做旅馆了。 而李彻只让手下亲卫出手,按照奉军军规整顿三日,一众锦衣卫顿时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再加上从禁军调来的良家子加入,冲淡了那些纨绔子弟摆烂之风,如今的锦衣卫衙门总算有了些执法部门的样子。 只是这种程度完全没有达到李彻的预期,不过时间上来不及李彻慢慢调教了。 “集合!” 鼓声响起,这一次没用半炷香的时间,全体锦衣卫便列阵完毕。 清一色的蓝色制服,外罩轻便甲胄,头顶乌纱帽,持刀佩弓。 百户以上的军官身着各色飞鱼服,那飞鱼图案仿佛要从衣料中跃出,带着不可一世的傲然。 腰间悬挂一柄制式腰刀,简约的刀鞘隐约反射着寒光。 空气中隐隐流动着铁血之气。 李彻站在衙门高台之上,环视着这一支由他一手重塑的队伍。 他缓缓挥了挥手,队伍中瞬间传出整齐划一的声响。 刷—— 两千余人齐刷刷抽出腰刀,刀光在阳光下反射出摄人的寒芒。 “出发!” 第371章 锦衣卫办案(第三更,求好评,求金币) 去使馆用不上那么多人,故而李彻只带了半数的精锐,共十个百户所。 任宽守家,曹庸随行。 百户则由秋白、王三春等人暂时担当,总旗和小旗则是近三日选出的佼佼者。 有便宜父皇的帮助,如今的小旗以上官职皆能身穿飞鱼服。 身旁的王三春明显有些紧张,他一个悍匪出身的家伙,还是第一次当官差。 李彻低声对众人嘱咐道:“挺胸抬头,等下都振作点,行事强硬一些,别给本王丢人。” 锦衣卫是什么,国家的最高暴力机关,本就该行事霸道一些。 之前被任宽他们带成了一群小绵羊,李彻今日就要将他们所有人的观念摆正! 王三春有些忐忑地问道: “殿下,俺只当过贼寇,怕耽误了您的事。” “这锦衣卫官差怎么当啊?” 李彻斜视他那张狰狞的面孔,淡淡道:“无妨,你收着点就行了。” 王三春:。。。 古代社会就是这样,官匪不分家,王三春能当好匪,就能当好官差。 此刻正值午时,帝都的街道上,阳光透过清冷的蓝天洒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上,熙熙攘攘的人影投下一片片明暗交错的影子。 各色衣衫的商人、闲汉、脚夫们正忙碌在集市之间,喧闹声不绝于耳。 然而就在这寻常的繁忙中,一阵低沉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从街道尽头渐渐逼近。 只见从锦衣卫的衙门之中,一队数百人的身影鱼贯而出。 这队人马着装统一,步伐整齐,与过往稀松懈散的官兵判若云泥。 走在最前的是一群普通的锦衣卫,他们身穿蓝色制服,外披轻甲,铠甲在阳光下透出深沉的幽光,腰间悬挂着弓箭、短刀。 其后百户以上的锦衣卫军官更是令人瞩目,飞鱼服深红如火,衣角翻飞间有龙跃云间之势,腰刀柄上的流苏随步伐微颤。 空间仿佛瞬间凝固,即便不作声,周身散发出的杀伐气息已经叫人不寒而栗。 为首者,是一位年轻军官,高大挺拔,面如冠玉,神色冷峻又带几分睥睨一切的傲然。 他的飞鱼服最是特别,上面没有绣着飞鱼,而是绣着一条条蟒纹! 腰间束着一条明黄色丝带,更是表明他的身份非凡。 看到这群杀气腾腾的锦衣卫自远处而来,街道两旁的行人瞬间愣住。 卖糖葫芦的小贩刚举起的吆喝手势僵在半空,挑担的农人急忙把手中的扁担藏到一旁,生怕挡了这些人的路。 孩子们原本在街道两旁嬉戏打闹的笑声,被这阵威势压得消失无踪。 一个刚从茶馆里出来的说书人惊得瞠目结舌,手中茶杯倾倒,温热的茶水沾湿了他的袍摆也浑然不觉。 “天啊,这是……锦衣卫?”说书人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曾几何时,锦衣卫是帝都最不起眼的势力,虽也负责日常巡逻,但对那些不法行为完全无视。 哪怕那些破皮无赖闹得市井怨声载道,这群锦衣卫也只当做没看见。 如今这些如虎如狼、气势如虹的汉子,让人如何与以往那群散漫无度的家伙相提并论? “这还是锦衣卫吗?这气派,比京营的大军还威武!”一名挑夫哆哆嗦嗦地将肩上的担子放下,向后踉跄了几步,生怕自己挡了这群人通行的路。 他朝街头望去,却发现这队人马没有丝毫停顿,直奔西面而去。 沿途的百姓,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寻常百姓,均是自动后退,唯恐稍有冒犯,惹来灾祸。 “听说是奉王殿下奉命,重新整顿的锦衣卫。”一名路过的小吏对同僚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火星落进了干柴堆,旁边的人都围过来小声议论纷纷。 “奉王果然厉害,不出几天就把锦衣卫调教得这般威风!” “俺倒是觉得那身衣服真好看,有股子贵气,让人看着就不敢招惹。” “也不知他们只是要奔哪去?” “看方向,怕是奔国子街的各国使馆去了,那群使节最近多有不法之举,惹得陛下震怒。” “你没听说吗,前几日奉王和天竺使节起了冲突,当街暴打天竺使团。这几日没了动静,本以为奉王是被陛下禁足了,没想到是憋了个大的!” “嘶......竟是冲着使馆去的吗?这怕是不行吧,锦衣卫敢动那些使团?” “别的藩王怕是不敢,但咱们这位奉王可是专杀那群蛮夷的!” “我看那些锦衣卫也没有驱赶百姓之意,不如......我等跟上去看看?” “同去!同去!” “唉?武大郎,你炊饼不卖了?” “不卖了,不卖了,这么大的阵仗怎能不去看看,还卖什么炊饼啊?你若得闲,便帮我送到我婆娘那去吧。” “嘿嘿嘿,好嘞......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古今的百姓都一样,酷爱看热闹。 从锦衣卫衙门到使馆也不算远,锦衣卫的队伍后面却已经聚集了一层又层的百姓。 无数吃瓜百姓围在巷道两侧,不敢太靠近却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数百名锦衣卫在使馆门口列阵,李彻瞥了身后的百姓一眼,嘴角带着浅笑: “曹庸!” “属下在!”身穿红色飞鱼的曹庸立刻拱手向前。 “去叫门!” “喏。” 曹庸快步走上前,手握着腰间佩刀,抬起手将大门敲得砰砰作响。 李彻微微皱眉,看向身旁的王三春。 王三春早就按耐不住了,走上前骂骂咧咧道:“你还他妈挺客气,还敲敲门。” 说罢,飞起一脚踢在大门之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锦衣卫!开门!” 大门瞬间被踢开,使馆内的看守才走到门口,慌慌张张上前查看情况。 还未等说出话,几把明晃晃的刀刃就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统统闪开!” 第372章 扶桑馆?(第一更,求好评,求金币) 大庆的使馆名为‘四方馆’,取接待四方来宾之意,类似于后世的国宾馆。 凡是和外交相关的事宜,都比较敏感,故而四方馆总有军队驻守。 没人会想到竟有人敢冲击使馆,驻守的士兵都慌慌张张地往门口赶来。 随后便看到,一群穿着飞鱼服凶神恶煞的锦衣卫鱼贯而入,个个面色大变。 “四方馆重地不得乱闯,来者何人?”为首的士官满脸紧张。 “你小子耳聋了吗?!”王三春狞笑一声,“锦衣卫办案!” 锦衣卫? 士兵们闻言,皆是面面相觑。 开什么玩笑? 锦衣卫有这种威势? 锦衣卫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闯四方馆? “便是锦衣卫,也不得无故闯四方馆。”士官咽了口吐沫,“敢问是何人带队?又奉了谁的命令?” 王三春嘴角一抽,他最讨厌这种打嘴仗的环节。 与其费尽力气和他掰扯,倒不如直接来个痛快的,将事情拉向自己最擅长的领域。 王三春神色一变,当即就准备拔刀。 那士官察觉到了王三春的举动,顿时惊得遍体生寒。 这是什么人啊,话都没说两句就要拔刀砍人。 你到底是锦衣卫,还是悍匪啊?! 他准备抽刀抵挡,但被王三春那充斥着嗜血杀气的眼神锁定,身体竟是完全动弹不得。 眼看着王三春已经要完成抽刀的动作,那士官只觉得双手麻木,心中大骇。 死手,快动啊! “慢着。”身后传来一道年轻却有威严的声音。 王三春的动作一滞。 那士官顿时如释重负,大冷天竟是出了一身细汗,脑袋上蒸腾出缕缕热气。 好险,差点就死了。 他大口喘着粗气,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一位穿着赐服的年轻人,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那年轻人身着与其他锦衣卫不同,虽同样是款式差不多的赐服,但他身上那身绣着蟒纹,像是亲王才能穿的蟒袍改的。 年轻人长相俊美异常,面如冠玉,穿着那一套蟒纹服更是贵气逼人。 “您是......”士官恭敬地问询。 “我乃新任锦衣卫指挥使,李彻。”李彻开口道。 此言一出,四方馆的众将士一阵轩然。 “李彻......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快住口,那是奉王啊!直呼亲王名讳,你小子活腻了?” “竟是奉王殿下?他来四方馆做什么?” “不知,但奉王肯定没有错,他带锦衣卫来此,肯定是我们的问题,难不成校尉准备造反?” 人的名,树的影。 李彻的名声在军中影响力太大了,便是这些守卫四方馆的士兵,都畏惧其威名不敢与之为敌。 “这......”士官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起来,“奉王殿下,您带锦衣卫来此有何贵干?” 此刻的李彻也有些无奈,这王三春刚刚还紧张呢,自己只是让他稍微释放一点,差点就当街砍人了。 这些守着使馆的士兵是无辜的,李彻并不想伤到他们。 于是看了士官一眼,笑着说道:“本王来此彻查使团不法之事,诸位可否行个方便?” 听到传闻中的奉王如此亲和地和自己讲话,那士官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但职责所在,他还是又问了一句:“这是自然,只是不知殿下可有旨意?” 李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这......”那士官顿时噎住了。 “本王奉命执掌锦衣卫,有巡查缉捕之责。各国使团不通庆律,多有行为不端之举,锦衣卫如何不能查?” 士官迟疑道:“殿下,锦衣卫......怕是没这个权力吧?” “权力?”李彻的笑容渐冷,“天子亲军,先斩后奏,皇权特许,有何不可?!” 士官呆愣地看向李彻。 锦衣卫有这么大权力吗?我怎么不知道? “莫要多说了,本王赶时间,让路!” 李彻话音刚落,身后的锦衣卫齐齐拔刀,抽刀声响成一片。 见到这一幕,一众士兵和吃瓜群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奉王就是奉王。 最能打的藩王,行事自然霸道。 李彻这一边一抽刀,士官顿时又有了那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一旁的王三春死死盯着他,直让他全身发麻,心肝颤动。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有一人从院中走来:“众将士听令,给奉王殿下让路!” 士官看向来人,如释重负:“校尉大人。” “无妨。”那校尉开口道,“一应责任,由我承担。” “是。”士官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向士兵们挥了挥手,“听令,让路!” 见到面前拦路的士兵都让开,李彻走上前,对那校尉点了点头。 校尉靠近李彻,低声道:“殿下安心办事即可,陛下已经给小人下了旨意。” 李彻微微颔首:“辛苦了。” 校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帮外族使节甚是可恨,平日对我等呼来喝去,如同使唤奴仆一般。” “兄弟们有职责在身,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们还因为我等怕了他们,变本加厉!” “还请殿下帮兄弟们出口恶气!这大门有小人守着,殿下可放心施为,必不会让一个蛮夷跑出去。” 李彻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轻轻拍了拍校尉的肩膀。 “你们守在这里怕是看不到了,竖起耳朵好好听着吧......听听那帮蛮子的惨叫。” 校尉面露感激:“谢殿下。” 李彻没再说些什么,带着一众锦衣卫直入四方院中。 待到最后一个锦衣卫进入,校尉向士官使了个眼色,开口道:“立刻封锁四方院,并把此间情况告知陛下。” “情况紧急,你可要快些走(加重)!” 士官微微一愣,随即立刻心领神会:“大人放心,小人腿最快了。” 说罢,向门外小跑而去,连马都没骑,就这么腿着向皇城跑去。 身后传来校尉的喊声:“再快些!” 士官回道:“遵命。” 随后,把小跑换成了慢走。 看到那士官一步迈出两寸长的神速,校尉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看向其余士兵:“众将士听令!” “有!” “封锁院门,保持警惕,然后......竖起耳朵给我好好听!” “喏!” 四方馆并不小,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使者会被安排在不同的馆舍,以尊重其风俗习惯。 李彻带人闯入后,立刻开始下令:“霍端孝带人去燕然馆、曹庸带人去崦嵫馆、王三春带人去大理馆......” “至于本王......”李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向一旁领路的使馆官吏,“倭国使节在哪个馆舍?” 那小吏颤颤巍巍地回道:“回殿下,在扶桑馆。” “扶桑馆?一群畜生还他妈挺文雅。”李彻冷笑道,“走,我们去扶桑馆!” 第373章 痛殴倭国使节(第二更,求好评,求金币) 李彻持刀往扶桑馆快步而去,身后跟着秋白、胡强等人,和一个百户所的锦衣卫。 看到李彻杀气腾腾的模样,就连经常和他接触的秋白都有些心里发虚。 他小声问向一旁的胡强:“阿强你跟随殿下时间最长,咱家殿下可是和倭国有仇?” 胡强将嘴里的大饼咽下去,粗声粗气回道:“俺不知道啊。” “你小声些。”秋白连忙道,“没有仇怨?为何提起倭国来咬牙切齿?” 以秋白对李彻的了解,他绝非是弑杀之人。 奉国兴起之路上虽有不少亡魂,但那也都是该死之人。 李彻向来都是视大庆百姓为手足,视蛮夷士兵为草芥。 至于其他国家的百姓,李彻对他们也不错,从未动过滥杀的心思,还会让奉军保护百姓。 却是不知,这倭国如何惹到殿下了。 不能啊,这倭国在大庆周边的一众邻国中还算是老实的。 不仅坚持朝贡,而且非常仰慕大庆的儒家文化,经常派遣使节来学习。 而那些来学习的倭国人也是低调且谦虚,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从不惹事。 这样软弱的民族,怎么可能惹到殿下? 李彻没听到两人说话,他已经走向扶桑馆的门口,心中满是跃跃欲试。 身为穿越者,你可以滥杀,可以对皇权臣服,也可以花天酒地、不干人事...... 但唯有一件事,如果你没做到,所有穿越者都会瞧不上你! 打倭国!打他娘的小日子!把他们亡国灭种! 行到门口,秋白刚准备上前叫门,却感觉一道黑影飞速从身旁掠过。 待到他回过神来,李彻已经一脚将大门踢开,冲了进去。 秋白顿时心中一紧,连忙道:“快,跟上!” 一声令下,几十名锦衣卫迈着整齐的步子闯入屋子。 门后,使馆内的倭国使节松井茂一正在书案前疾笔记录,见到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卫闯了进来,顿时心中怒火升腾。 “八......” 未等他骂出口,李彻嘴里已经发出了标准的抗日剧口音:“八格牙路!” 松井茂一动作一滞,李彻说的日语虽然偏现代,但他还是能听得懂的。 他不仅心中疑惑,闯进来的这人也是倭国人? 不像啊,倭国人哪有长得这么高的? 未等他发出疑问,李彻已经一个巴掌甩了上去:“你滴、八嘎滴、不老实的干活!” 这一巴掌用了巧劲,扇得松井茂一在原地转了个圈。 眼见来者不善,松井茂一也不敢再造次了,捂着发红的脸颊,额头已见冷汗。 “诸位大人,这是何意啊?”松井茂一勉强用生硬的夏语问道,声音里却明显带着颤抖。 李彻冷冷一笑,也不答他。 他缓步走到书案前,随手拿起一卷书,粗略扫了几眼,便冷声喝道: “好啊,你这使馆,竟藏有大庆违禁书籍,意图散播谬论惑乱民心!” 他脸色一变,抽刀而出,刀尖直指松井的胸口:“来人,把这作为罪证抄了!” “违禁书籍?这……这不过是我倭国的一些古籍……” 松井茂一惊慌辩解,但几个锦衣卫已将书籍争抢一空,同时沿走廊涌向其他房间。 里面的倭国使臣们刚一开口抗议,便被一脚踹倒,狼狈地摔在地上,还要挨上几刀鞘。 顿时扶桑使馆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之声,连在四方馆大门口站岗的士兵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校尉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不断拍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犹如天籁啊。”校尉感叹一句,看向一众士兵,“你们都竖起耳朵好好听,欣赏欣赏外邦音乐,陶冶一下情操。” 士兵们满脸兴奋,轻声喊道:“喏!” 另一边,松井茂一和一众倭国使节已经被锦衣卫集中在一起,跪在地上。 李彻随手翻着一本书,轻蔑道:“古籍?你们这些倭人认字吗?有祖宗吗?” 他放下书,阴测测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松井,手中佩刀一扬,直横过对方鼻梁: “快快招供,是不是奉命而来,策动边境叛乱?” “冤枉啊!冤枉!”松井五体投地,连连磕头。 然而李彻并不打算留给他们任何解释的空间,他猛然挥刀,用刀鞘狠狠拍在松井的肩窝上, 松井‘啊’地惨叫一声,半边身子失去支撑栽倒在一旁。 “搜查过程中,发现了你等倭国使臣窝藏武器、私通叛贼的证据。来人,把他们全部捆了!” 锦衣卫对面露迟疑之色,其实他们根本没搜到什么武器。 唯有庆帝赏给倭国使团的书籍,已经被调了包,换成了经史子集。 但李彻的亲卫们则完全不同,他们对李彻的指令从不质疑。 几名亲卫立刻上前,一脚踹翻其他试图开口为己辩护的使节,将其一一按住反绑双手。 又有人从身上卸下佩刀,还从身后拿出几把弓弩,就这么当着倭国使节的面塞进了他们的行李中。 松井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这是栽赃!你这是......” “栽你娘个腿啊!”一名罪徒营出身的亲卫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不远处的庭院外,更多倭国随行人员见状亦不敢靠近,只能隔着墙壁瑟瑟发抖。 他们目睹曾经高高在上的使臣们被锦衣卫们拎起来,一次次质问,又一次次被摔到地上。 “撮尔小国,居然敢来我大庆耀武扬威?离开大庆之前,把你们所有谬论、赃物交代清楚!” 李彻拂开溅到衣襟上的一滴血迹,冷冷扫视众倭国使节,然后一挥手,示意手下继续清查。 目所能及之处,锦衣卫开始翻箱倒柜,砸得整个馆舍哗啦作响。 倭国使节被当做狗扇耳光,鸡蛋都得摇散黄,院里的蚯蚓都要竖着切成两半。 一名刚被扯下发冠、狼狈不堪的使节还试图挣扎,却被秋白一个侧踢劈倒在墙角。 那使节嘴里鲜血流如泉涌,连求饶的声音都咽在喉咙里,只能用祈求的眼神望向李彻。 然而李彻却无动于衷,只冷笑一声。 松井不堪受辱,口齿渗血地喊道:“你等如此行事,我必上奏大庆皇帝陛下,狠狠参你们一本!” “参我?”李彻狞笑一声,一脚踏在他的脸上,“你可知我是谁?你就要参我?” “你是谁!”松井躺在地上,眼中满是怒火。 “本王大庆奉王!你可听说过?” 松井瞳孔猛缩,显然他也听过李彻的名号。 “奉国距离倭国可不算远,等着吧,这只是一个开始!” 松井顿时闭上了嘴,心中满是苦涩和惊恐。 大庆奉王,竟是这个杀神! 自己何时惹过他了?为何要如此针对倭国? 他搞不清,但心中却很清楚一点。 被李彻盯上,整个倭国怕是都将面临一场倾覆之灾。 而以倭人的性子,他们从不会去怨恨入侵的敌人,只会将问题的矛头指向自己。 他们会认为是自己招惹了大庆奉王,才使得倭国受到牵连,到那时候便是剖腹自尽都洗清不了自己的罪名。 一炷香后,倭国使臣已经被弄得蓬头垢面,鼻青脸肿,狼狈得像是脱逃的难民。 锦衣卫们将所谓的‘涉案证据’装满了十几口箱子,连声招呼都没打便扬长而去。 只留下被捆成一团、瘫倒在地的使臣们瑟瑟发抖。 第374章 卑劣的民族(第三更,求好评,求金币) 李彻从扶桑馆中走出,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 舒服啊,穿越以来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了! 整个倭国使团被自己劫掠一空,连块馍馍都没给他们留下,床铺桌子都砸了个粉碎。 锦衣卫们将搜出来的东西搬到院中,开始分类整理。 秋白看着满脸春风的李彻,感觉到他心情很好,便壮着胆子凑过去:“殿下,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李彻侧目看了他一眼。 过火? 是了,大庆的君臣百姓,还没见识过倭国人的真实面孔。 此时的倭国,还是一个好学、恭敬、懂事的乖宝宝。 倭国亮出獠牙,开始针对我神州大地,可不是从近代开始的。 倭寇的入侵活动主要发生在13世纪到16世纪左右,南宋末期开始出现倭寇,特别是在元末明初和明朝中期最为猖獗。 抗日也不是八年或者十四年,而是整整八百年! 所以......自己做的过火吗? 完全不过火,甚至还远远不够! 如今大庆对倭国使节的一切帮助,本质上都是在资敌。 在不远的将来,这些善意的帮助会变成倭寇的船队、长枪、屠刀,落在自己百姓的头上! 若不是在四方馆,李彻甚至不会让这些在大庆学到东西的倭国人活着! 李彻蹲下身,从箱子中拿出一本书,递给秋白:“这不是父皇赐给他们的,是他们自己买的,你看看。” 秋白随手翻了翻,疑惑道:“殿下,这只是一本随处可见的菜谱。” “是啊。”李彻笑了笑,“你看看这些东西,都是我大庆随处可见之物,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可你仔细想想,一个国家没有自己的文字和文化,他像是吸血虫一样趴在我大庆身上,疯狂贪婪地吸取着一切。” “甚至......连菜谱都不肯放过!” 李彻眸色深邃,冷然道:“有这样的邻居,你睡得安稳吗?” 秋白顿时一愣,陷入了思索之中。 正如李彻所说,倭国的存在极其特殊,他们扭曲而内敛的性格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他们就躲在我们附近,用那贪婪的眼神死死盯着中原大地。 若中国处于一个强盛时期,他们便会卑躬屈膝,像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祈求我们分给他们吃剩的肉骨头。 而但凡中国出现些许衰落的倾向,他们就会扑上来撕咬我们的血肉! 对大庆来说,这样的国家,没有存在的必要! “属下明白了。”秋白点了点头,“可是陛下那边......” “区区倭国而已,无妨。”李彻摇了摇头,“反正我就是奔着找麻烦来的,又何须瞻前顾后?” 正如李彻所说,他针对的只有倭国一个而已。 除了李彻带的这一队,其他锦衣卫对待各国使节,还是遵循一个原则: 先礼后兵! 进了使馆,带队之人会先说明自己的来意,并提出检查使馆的要求。 若是对方同意,那就万事好说。 锦衣卫只需要进去找到那些书籍,然后换上一批新的,也就可以了。 对于那些好说话的使节,李彻没有往死里得罪的想法,锦衣卫基本都是客客气气的。 而若是不配合......那就要动用些强制手段了。 但基本也只是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而不会像对待倭国使臣这样往死里殴打。 当然,一些平时行事就嚣张跋扈的使团,锦衣卫也不会惯着他们。 有王三春他们带队,但凡出现反抗的行为,至少要挨上三个耳光。 说来也奇怪,平日里嚣张得不可一世之人,在挨上几个耳光后,瞬间变得老老实实了。 看来耳光也是一味良药,专治嚣张恶劣的性格。 很快,整个四方馆的使馆都被锦衣卫扫荡了一遍,那些书籍一个都没落下,全部被替换。 自然也有使节发现了其中猫腻,但周围传来的惨叫声,让他们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毫无疑问的是,他们无一例外,都将一个名字牢牢记在心底。 大庆奉王! 李彻带着一众锦衣卫从四方馆中走出,手中抬着一个个装满书籍的箱子。 守在门口的校尉见状,连忙迎了上来:“殿下,事情办完了?” 李彻笑眯眯道:“办完了,辛苦你们了,刚刚的声音可听到了?” 校尉浅笑道:“听的一清二楚,不愧是使节,这异邦音乐各有特色,真乃天籁。” “哈哈哈!”李彻爽朗一笑,还是这般武人对自己的脾气。 “只是......”校尉脸上浮现担忧之色,看向门外,“如今这事情闹得有些大,外面的人越聚越多,殿下可能会有麻烦。” 第375章 倭国人是你爹,还是你娘啊? 校尉说得还是含蓄了,李彻这次惹下的麻烦相当大。 众目睽睽之下冲入四方馆,这可是数千围观群众亲眼所见的。 痛殴倭国使节,那凄惨的痛呼声也是入了所有人耳中。 帝都中各个部门接到消息后,即便是心里一万个不想和李彻扯上关系,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到四方馆。 各方势力汇聚四方馆外,将围观的百姓驱赶走,只等李彻等人出来。 好在那校尉是条汉子,答应了李彻守好大门,还真就把各方人马都拦在了四方馆外。 李彻听他说明了情况,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不错。” 校尉拱手道:“属下未能随殿下左右,乃平生憾事,今日能为殿下做这些许小事,也算是聊慰心中之憾。” “某常在京中听闻殿下传闻,马踏契丹,东镇高丽,每每听之都觉热血沸腾。” “只恨自己不能随殿下去关外,提刀引弓杀尽关外蛮族,只觉如此方为大庆好男儿!” 李彻闻言,也来了些兴趣:“你叫什么?” “属下曲近山,忝为禁军龙骧营校尉。” “曲近山,我记住你了。” 李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满是欣赏。 这倒是个合自己胃口的人才,虽说奉国不缺武将,但人才肯定还是越多越好。 找个机会向便宜父皇提一嘴,将他调入奉军。 曲近山闻言,眼中顿时爆发出狂喜之色。 配合李彻的确是奉庆帝的命令,但曲近山自己也仰慕李彻很久了。 大庆十年没打过大战,唯有奉国屡战屡胜,有志气的军人无不向往那里,王近山也不例外。 这帝都的城卫军他是一天都当不下去了,每日给这群蛮夷看门守院,哪是大丈夫所为? 在奉王身边当个牵马的小卒,都比这破地方厮混强! “好了,把门打开吧。”李彻将手从王近山的肩膀上拿下,扶在刀柄上,“外面的人,怕是等急了吧。” “喏。” 四方馆的大门缓缓拉开。 李彻面无表情,身后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皆立在左右。 曹庸咽了咽口水,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对付那群使节并不难,李彻下令后,自己带着锦衣卫去做就行了。 打开这道门后,能不能面对那群来者,才是锦衣卫站稳脚跟的关键。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听到李彻说出这八个字,就连曹庸这个老油条都难免心中激动。 若是锦衣卫真能如此威风,自己便是死在这里,也够本了。 大门完全打开后,阳光透射在李彻脸上,忽明忽暗。 他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面前涌动的人潮。 无数视线在同一时间聚集而来,李彻身后的锦衣卫顿时神色紧张,手按刀柄,额角渗汗。 李彻却是毫无压力,只是咧了咧嘴,戏谑道:“好多人啊。” 放眼望去,李彻看到了好多平日难求一见的大人物。 正前方的是京兆尹曾伊,被庆帝斥责过后,这老家伙显然称职了不少,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 曾伊一脸苦相,见李彻望过来,手插在腰间的玉带上,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显然是怕极了李彻。 他的身旁,是一群身披铠甲的悍勇军士,为首之人身高八尺,魁伟雄壮。 李彻知道这个人,城卫军统领薛卫,也是薛家之人,是山海关守将薛镇的表兄。 薛卫目光如炬,脸上看不出喜怒。 此人应该是庆帝的心腹,算是半个自己人。 而最前方,礼部尚书刘统勋则是一脸痛心疾首,不住地摇头叹息。 京兆尹、城卫军、礼部,和这件事有关的最高领导竟是都到了。 李彻还看到,更有不少马车躲在四周的巷子中,暗处窥探着李彻这边的情况。 李彻能感觉到,马车里射出的目光,有好奇,有鄙夷,更有幸灾乐祸。 自己这一年来出的风头太多了,肯定有人看不惯自己,对此李彻早有预料。 “人来的很全嘛。”李彻咧嘴一笑,“诸位别来无恙啊。” 自己和燕王遇刺时,都没见他们这么称职。 而如今自己不过是闯了个四方馆,竟然惹得三位大员亲自下场。 李彻只感到无比的荒谬。 果然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大庆真乃礼仪之邦,对外邦人比对自己的同胞还在意。 “臣等参见奉王殿下!”众人齐齐行礼,声音却参差不齐,暗流涌动。 李彻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他扫视众人,目光锐利如鹰隼,沉声道:“诸位大人今日齐聚四方馆,不知有何贵干?” 礼部尚书刘统勋率先发难,他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四方馆乃各国使节居住之所,乃我大庆礼仪之体现。” “臣听闻,殿下今日带锦衣卫搜查四方馆,甚至传出殴打使节之声,不知可是确有此事?” 李彻冷笑一声:“有。”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皆是神色异常,完全没想到奉王竟是当众就认了罪。 刘统勋面色一沉,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不知殿下奉了谁的命令?礼部为何从未得到消息。” 李彻闻言,轻蔑一笑。 儒家被统治者不断曲解,将奴性思维植入,让人变得没有血性。 面前这老东西,显然就是被这种思想荼毒的儒士中的一员,完全没了半点文人风骨。 将大国礼仪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总以为以德报怨能感化蛮夷,愚不可及! 对于这样的蠢人,李彻也没什么好气:“刘尚书许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听到李彻如此不客气的话,刘统勋顿时脸色一沉。 李彻却是不管他,向皇城方向一拱手: “三日前,陛下亲封本王为鸿胪寺卿,掌国外使节之事。同时,本王上任锦衣卫指挥使,掌管天子亲军。” “有这两个身份,本王可随意处理外宾之事,何须问过你礼部的意见?” “遑论本王在四方馆中搜出大量武器、禁书等违规之物,尤其是那倭国使馆多有不法之实,人证物证齐全!” “此等损害大庆利益之事,负责四方馆的礼部却是完全不知,本王倒想问问刘尚书,你们礼部都是吃干饭的吗?” “殿下巧言令色!”刘统勋厉声道。“即便倭国使节有错,也应该交由礼部处置,大庆以礼为先,当以德服人,怎能由殿下私自用刑?” “殿下此举,有损我大庆国威,置我大庆礼仪于何地啊?!” 看到刘统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李彻一脸疑惑,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不是,本王是真搞不懂,我打的是倭国使节,也没打你啊?” “你怎么比他们还难受,这倭国人是你爹啊,还是你娘啊?你这么向着他们?” 第376章 殿下骂的太脏了 李彻话音一落,刘统勋脸色顿时像吃了屎一样,脸色彻底阴沉下去。 这话太侮辱人了,儒家讲究孝道,辱人父母便是最大的侮辱。 普通人都受不了这个,更何况是位高权重的刘统勋呢? “你......你......”刘统勋指着李彻,胸口起伏,“你出口成脏,毫无藩王该有的教养,简直有损皇家威严!” 李彻哑然失笑。 就这啊?一点攻击都没有,骂人不骂娘,还不如不骂呢。 “无妨,本王的父皇乃是大庆至尊,英明神武。本王虽不成事,但好在有父皇皇兄照拂,不打紧。” 李彻对刘统勋呲牙一乐,“反倒是你爹娘,竟是倭国小人,三寸丁谷树皮,跳起来都打不到本王的膝盖。” 李彻上下打量了刘统勋一番,有些担忧地摇了摇头: “你那倭国爹娘身高不足三寸,却生出刘尚书这幅好皮囊,倒也是难得了。” “啧啧啧......” “莫非你那倭国父亲知道自己长相不端,去找他人借了种,这才生下了你?” “刘尚书身材高大,你那亲生父亲肯定是北方蛮族,要么是北胡人,要么是契丹人,也有可能是靺鞨人!”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齐齐看向李彻,面露惊惧之色。 脏!太脏了! 古人的词汇量不少,也有各种优美押韵的诗词传世,唯在骂人之道上差了些火候。 骂来骂去就那么几句,直娘贼、彼其娘、汝母俾也...... 一点新意都没有,攻击性也就那样,李彻听都听腻了。 后世的骂人套路随便拿出一点,就足够碾压这群没见识过贴吧老哥攻击性的古人了。 再看刘统勋,先是一脸懵圈,似乎对刚刚传到自己耳中的话感到不可置信。 随后,面色肉眼可见地逐渐变红,温度也开始逐渐上升。 他刘统勋位高权重,乃是礼部之首,便是当今陛下,对自己都会客客气气的! 刘家更是百年世家,虽非什么顶尖大族,但也是有传承的! 李彻不过是一小儿,怎敢辱骂自己的父母亲族?! “黄口小儿,你安敢如此辱我?” 刘统勋只觉胸口一阵刺痛,大脑一阵空白。 短暂而急促的呼吸后,他手脚发麻地瘫软下去,眼前一阵天晕地旋。 扑通—— 堂堂礼部尚书,被李彻三言两语,竟气得当场昏厥倒地! 李彻直接傻眼了,这也太不经骂了吧? 自己可是半个脏字都没带,还没有以生殖器和亲戚进行伦理上的侮辱呢。 一众官员手忙脚乱,连连围在刘统勋身前: “刘大人!刘大人醒醒啊!” “不好!这怕是急火攻心了,快去请大夫!” “怎么会,刘大人的身体一向很好啊。” “你去挨奉王殿下一顿骂试试,你挨骂你也晕。” 李彻抽了抽嘴角,心里也有点小慌。 这老东西不会被自己三言两语骂死了吧? “都散开,都散开!”李彻快步走上前,“莫要挡在这里,没看到刘尚书喘不过来气了吗?” 众官员看到李彻走来,顿时犹如躲避瘟神一般散开。 李彻走到刘统勋身前,看到他胸口仍有微弱的起伏,这才松了口气。 “秋白,去!” 秋白面露疑惑之色:“啊?” “救人啊!人家都晕死了,你有没有良心?就按照我平时教你急救的法子,抓紧时间!” 秋白脸上的疑惑之色转为惊恐:“殿下是说......人工呼吸?不不不,属下干不了这个!” “滚蛋!”李彻照着秋白屁股就是一脚,“先掐人中。” “哦。”秋白松了口气,俯身下去扶起刘统勋,用手指掐向人中处。 “嘶——” 一道如抽风箱般的响动后,刘统勋喘了一大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皮。 秋白连忙停手,刘统勋立马眼皮一翻,又昏了过去。 李彻急道:“松手干什么,接着掐啊!” 秋白连忙掐上,刘统勋再次悠悠转醒,随即便看到李彻那关心的面孔。 顿时白眼一翻,再次昏死过去。 “不是,怎么又昏了,你小子是不是又停手了?”李彻看向秋白。 秋白一脸无辜:“属下一直摁着呢......倒是殿下您,您是不是该让一让,别让刘大人看见?” 李彻:。。。 这老东西心灵这么脆弱吗?看自己一眼都能应激? 心里虽万般不愿,但李彻还是退到了一旁。 果不其然,这次刘统勋缓缓醒来,没再昏迷过去。 李彻闪到他身后,不敢让刘统勋看到自己。 这老家伙气性太大,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再赖上自己。 随即看向在场的其他人,朗声道: “本王今日所作所为,问心无愧!若是诸位大人还有疑问,尽管去向父皇禀报,本王恭候!” 说完,李彻不敢多留,拂袖而去,锦衣卫紧随其后。 场中官员无一人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彻带人扬长而去。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然,最不知如何是好了,还得是躺在地上的刘统勋......身下的秋白。 秋白扶着刘统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彻的背影。 他还不敢松手,这老家伙被气得不轻,身体像是烂泥一样,自己一松手他就能倒。 到时候再出个差错,自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是......殿下!”秋白高声喊道,“我怎么办啊?!” 第377章 愤怒的诸国使节 四方馆内一片狼藉,刚刚被搜查的各国使节齐聚一堂。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各国使节面色阴沉,或是沉默不语,或是眼神中闪烁着怒火。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倭国使节松井捶胸顿足,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奉王竟敢如此羞辱我等,视我倭国尊严如无物!” “他强闯四方馆,搜查我等行李,随意殴打使臣,简直是目无王法,狂妄至极!” 松井身材矮小,但此刻却像一只炸毛的猫,尖锐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众使节皱着眉头看向他,只觉得他吵闹。 “好了,吵有什么用,不如想想如何解决问题。”吐蕃使节身材魁梧,声音如同洪钟,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吐蕃使节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深邃的目光扫过众人:“诸位,或许你们想着我们在大庆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不如息事宁人算了。但李彻此举,不仅是对我们个人的侮辱,更是对我们各自国家的侮辱。” “大庆国力日渐增加,诸位来此朝贺,应当都有试探大庆皇帝立场的职责吧?” “我可是听说,这位奉王乃是铁杆的对外强硬派,封王短短一年对契丹、高丽、靺鞨三国开战,且连战连胜。” “若是此次我等忍气吞声,那大庆之中支持奉王的声音将越来越大,大庆未来会对我们谁的国家出兵,犹未可知。” “说得对!我们这就联名上书,弹劾李彻!”倭国使节第一个响应。 他急于洗刷耻辱,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李彻倒霉的样子。 其他使节也纷纷表示赞同,群情激奋: “没错!此子狂妄无礼,岂能饶他?” “桓朝对我等诸国礼遇上百年,怎么到了大庆,反倒开始无礼了?” “我等是来朝贺的,大庆皇帝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众使节越说越激动,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李彻被庆帝责罚,颜面扫地的场景。 然而,在众人义愤填膺之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却突兀地响起:“诸位,弹劾李彻容易,但想要真正扳倒他,却并非易事。” 众人抬头一看,竟是北胡使节,顿时都沉默了下来。 按照国家的实力,使节也有地位区别。 北胡、吐蕃这种国力强大的国家,地位自然会更高一些。 北胡使节顿了顿,缓声道: “汝等国家在天南海北,所听到的奉王传言不过三言两语,不知全貌。” “我草原与关外奉国接近,这位奉王上位一年间所做之事,我皆看在眼中。” “此人乃是雄主之资,其雄心和手段丝毫不落当今大庆皇帝年轻之时,奉国的国力也远超你们想象。” 北胡使节眼中满是忌惮之色。 在场的其他国家皆来自西域、南越或是海疆,从北边来的只有北胡一家。 唯有北胡使节知道,新崛起的奉国有多强势。 奉国打下了大片疆域,虽然还为何北胡接壤,但也只剩下时间上的问题了。 北胡朝廷现在只期望契丹能多坚挺一段时间,莫要让奉国彻底吞并。 否则北胡将和奉国疆土接壤,面对燕军和奉军的两面夹攻,最好的下场就是远遁大漠。 吐蕃使节冷哼一声:“你们北胡不会是被吓破胆了吧,区区一个藩王,能有多强?” “多强?”北胡使节冷冷地看向他,“大庆北面有契丹、靺鞨、室韦、高丽等国,每一个都是不弱的强国。” “若是以往中原王朝宴请各国,他们必会遣使而来,但今年你们看到他们的使节了吗?” 吐蕃使节一阵语塞:“或是......已经出发了,但还未曾到达也尚未可知。” 北胡使节冷笑一声:“他们来不了了,通往大庆的路已经被奉王全部封死,那片土地已被那位殿下牢牢掌控在手中。” “你吐蕃在大庆西边,倒是不必忌惮奉国之威。而我草原诸部族皆在北面,不想因这等小事招惹那位。” “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罢,北胡使节拂袖而去,临走前还深深看了倭国使节一眼。 他实在不明白,其他国家不和奉国接壤,跟着闹事也就罢了。 你倭国和奉国就隔着一片海域,哪来的胆子在此上蹿下跳呢? 北胡使节走后,剩下的诸国使节皆是面面相觑,气氛逐渐陷入了尴尬。 一名小国使节喏喏道:“我们......还去吗?” “去!当然去!”吐蕃使节冷哼一声,“反正我是咽不下这口气!” 自从吐蕃征服苏毗、达波诸部之后,这个国家已是有户逾十万的大国,自然不会被几句话恐吓住。 再说,大家来大庆干什么的,所有使节都心知肚明。 无非是来沾点便宜,若是能剽窃一些先进的技术就再好不过了。 很多人都发现了大庆皇帝赐给他们的技术书籍被换,自然要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有了吐蕃使节打头阵,其他国家的使节皆是重振旗鼓,跃跃欲试。 反正他们都不和奉国接壤,死贫道不死道友。 众人摩拳擦掌地往四方馆外而去,只盼着大庆皇帝为平息众怒,能多赐些赏赐下来,好让他们回去交差。 唯有松井脸色惨白,贼眉鼠眼地四处望了望,向后面悄悄溜去。 吐蕃使节不仅人高马大,而且眼神也很好,一眼就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松井。 却见他一步并两步,一把就将个头矮小的松井拎在手中:“你做什么去?刚刚不是你叫得最欢?” 松井挣扎了几下,眼见无法挣脱,苦着脸哀求道:“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听了北胡使节的那一番话,又想起刚刚李彻对他的恐吓,松井哪还敢去告状。 倭国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若是奉王真起了打倭国的心思,倭国根本没有太大胜算。 “不行!”吐蕃使节眼睛一瞪,“此番就属你被打得最重,你可是重要的证据,怎能不去?!” 说罢,拎着松井就往外走。 四方院上空响起松井的惨叫声:“放我下来,我不去了,我真不去了啊!” 第378章 李彻的惩罚 养心殿。 “陛下,你这鸟是不是有些太挑食了,怎么连稻谷都不肯吃?” 朱纯捏着一粒稻谷,往龙儿的鸟喙上塞,也不管对方拼命躲闪。 “你小子轻一点!”庆帝瞪大眼睛,“龙儿乃是关外的鸟,怎么可能见过稻谷?” 朱纯撇了撇嘴:“稻谷都不吃?我看还是您不会养鸟,好好的鸟都被养得娇气了。” “咱小时候遇见饥荒,用弹弓打下来的鸟刨开肚子,里面连杂草、树皮和沙粒都有。” “这鸟和人一样,饿极了什么都吃,哪会如此挑食?” 朱纯将稻谷粒放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陛下不如将这鸟交给臣养两天,让臣调教调教,保管它什么都吃。” 普天之下,敢和庆帝这么说话的也就朱纯一人,由此可见两人的关系是真的很好。 庆帝也不恼,只是笑骂道:“滚蛋!这是我儿送朕的,你若是想要,让你女婿也抓一只!” 见自己的心思被识破,朱纯不好意思地傻笑两声。 龙儿蹲在鸟架上,无奈地看着眼前两个年过六旬的老者,将各种食物塞到自己嘴边。 龙儿:家人们谁懂啊,今天碰见两个下头老头...... “陛下。”门外传来黄瑾的声音。 庆帝笑容收敛,沉声道:“何事?” “四方馆各国使节都出来了,在礼部的人带领下,正往皇宫这边来。” 庆帝转头看向朱纯,轻笑道:“蛮夷就是蛮夷,一点养气功夫都没有,这就坐不住了。” 朱纯也微笑着附和道:“六殿下都打上门了,他们没占到便宜,自是不肯善罢甘休。” 庆帝轻叹一声:“就是难为老六了,此事本为礼部之过失,还要靠老六给他们擦屁股,真是一群废物!” 朱纯笑了笑,没再说话。 庆帝可以骂礼部都是废物,但朱纯却是不能说的,甚至连附和都不行。 两人关系的确很好,是从微末时便并肩作战的战友。 但庆帝的战友可太多了,仍能在庆帝身边身居高位的,却只剩下朱纯一人。 就是因为朱纯懂得分寸,知道不该说的话不说。 “陛下准备如何应对这些人?”朱纯低声问道。 庆帝冷哼一声:“哼,找朕要交代,朕何须给他们交代?” “全都不见,让他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门外黄瑾躬身应下:“喏,奴婢这就去传话。” 朱纯皱了皱眉,开口道: “陛下,其他国家也就算了,此次有几个来朝贺的小国一向态度暧昧,我们一直在拉拢。” “若如此不顾及使节的颜面,怕是会让诸国心寒,进而倒向吐蕃、北胡等大国,得不偿失啊。” 听到朱纯开口,门外的黄瑾停下了脚步。 庆帝微微颔首,皱眉道:“嗯,你说得在理。” 他本就没有与诸国为敌的打算,大庆还在休养生息,国内仍未安稳。 加上天灾不断,粮食歉收,此时绝非大规模树敌的时候。 此刻朱纯给了台阶,庆帝索性借坡下驴,问向黄瑾:“也罢,他们要如何?” 门外的黄瑾恭声道:“他们要求......严惩奉王殿下。” “让朕严惩朕的儿子,亏他们想得出来。”庆帝冷笑一声,“告诉他们,奉王之事朕已知晓,自会处理。” “奉王办事不利,罚他于奉王府禁足思过,旦日大典之前不得出门。” “朕已经处罚了自己的儿子,他们若是还不满意,朕也没有办法了。” 黄瑾躬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 京中传事速度很快,李彻前脚离开四方馆,事情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更别提各国使节齐聚皇宫,向陛下讨要说法,这可是大庆立国以来最严重的外交事件。 饶是奉王再受宠爱,此事也不可能不了了之吧? 无数双眼睛盯着皇宫,只等着看皇帝如何处理。 同时,礼部和其他皇子党派的朝臣兴奋异常,弹劾李彻的奏折如同雪花一般飘向御案。 然而,当消息从皇宫中传出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奉王办事不利,罚俸半年,禁足三天! 闯下如此弥天大祸,竟只遭受了这么轻的惩罚? 还有,办事不利算是什么罪名?奉王的罪过岂是一个办事不利这么简单的? 消息一经传出,各方震动。 东宫再次响起太子的咒骂声,随后便是一阵凄惨的痛呼声。 太子被气得犯了病...... 十王宅同样被禁足的秦王和楚王得知后,更是愤怒地将本就破破烂烂的十王宅又砸了一遍。 凭什么?李彻他殴打外国使臣,闯下这么大的祸,父皇却只象征性地处罚一下? 反观自己,不过是和李彻动手打架,还是挨揍的那一方,却挨了戒尺又被禁足在这破十王宅。 想到李彻能舒舒服服地躺在他那大宅院休息,自己却只能睡在这破十王宅,连个床都没有。 秦楚二王的牙都咬碎了! 而反观奉王府,却是截然不同的情况。 李彻强闯四方馆,殴打使节的事情刚刚传出,围在奉王府的请求接见的人顿时散了大半。 可等到庆帝的旨意传出,这群人又聚了回去,甚至比之前还要多! 身为始作俑者的李彻刚好回来,隔着半条街便能看见自家宅院的情况,顿时眉头紧皱:“这群蠢蛋,还不肯走?” 一旁的秋白回道:“这几天皆是如此,他们是铁了心要投靠殿下。” “投靠?”李彻冷笑一声,“这等见风使舵之人,要之有何用?”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呼一声:“殿下来了!” 众人齐齐向李彻这边看过来,随即立刻前倨后恭地一拥而上。 “臣工部员外郎,参见奉王殿下。” “殿下过年好啊!” “殿下当真英勇啊!真让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彻看着一群挂着虚伪笑容的朝臣走来,只觉得打心底恶心。 “秋白,让他们不许靠近!” 秋白接令后,刚准备开口。 忽然,身后走来一群太监,手中高高举着庆帝的圣旨: “圣旨到!” 第379章 公爷多个球?! 庆帝带来的旨意,自然是令李彻闭门思过。 除此之外,传旨太监还带了一箩筐书籍。 庆帝有言,奉王武勇有余,而学问不足,才做出此等莽撞之事。 责令李彻这几日在宅中读书,以圣贤之言打磨心性。 围观的官员们听到这,都不由得互相对视,暗自心惊。 陛下对奉王的恩宠真是闻所未闻,犯下如此大事没有责罚就算了,竟还亲自赐书,分明是报以厚望。 这一幕加剧了他们抱紧李彻大腿的决心。 传旨太监将圣旨交到李彻手中,恭喜了几句后,便匆匆走了,连惯例的打赏都没敢接。 太监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么多人前讨赏。 太监走后,官员们立刻沸腾起来。 纷纷涌上前,向李彻道喜: “恭喜奉王殿下,贺喜奉王殿下!皇上如此爱重殿下,特赐书籍,让殿下潜心修学,实乃天大的恩赐啊!” “恭喜殿下,圣恩眷宠啊!” “是啊是啊,殿下天资聪颖,如今又得皇上教诲,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四方馆殴打使节之事,不过是少年意气,皇上英明,岂会真的怪罪殿下?这分明是爱之深,责之切啊!” 一个个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官员,此刻却像变戏法似的,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争先恐后地向李彻道贺。 李彻看着他们个个油头粉面,衣着华丽,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只觉得阵阵作呕。 他知道,这些官员之所以如此,并非真心为他高兴, 而是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他李彻是庆帝最宠爱的儿子。 四方馆之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终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他们现在来巴结他,不过是为了将来能够攀上高枝,捞取更多的好处。 “诸位大人真是好意?你等恭贺本王,却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李彻冷笑着打断了他们的恭维。 一众官员像是被捏住了嗓子一样,瞬间噤声。 一名官员迟疑道:“殿下说......什么?” “本王闭门思过,诸位却如此兴高采烈,不知是真心为本王高兴,还是另有所图?” 他的语气冰冷,眼神犀利,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直刺人心。 那些官员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彻不理他们,只是继续道:“本王听说,朝中最近出现了一个‘奉王党’,打着本王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攻讦政敌。” “可笑的是,本王身在关外,从未收过党羽,更无心理会朝堂斗争,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多拥趸呢?” “不知诸位大人,可曾听说过此事?” 李彻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这……”众官员支支吾吾,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本王从未授意任何人成立什么‘奉王一党’,更不会容忍有人借用本王的名义为非作歹!” “今日诸位既然来了,那本王就索性把话挑明了,本王不需要你们的巴结,更不需要你们的‘拥护’,这朝堂也没有什么奉王一党!” “从今往后,谁再敢未经允许,便打着本王的旗号做事,休怪本王不客气!” 李彻的声音掷地有声,震慑全场。 他不怕得罪这群官员,能做出此等扯虎皮之事,他们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相比之下,这种是个人就能以自己的名义做事的情况,才是更应该解决的事情。 “还有......之前若有人以本王名义行不法之事,最好尽快去向刑部坦白。” 李彻声音逐渐转冷,目光冷峻地看向一众人:“莫要等到本王查出来,那可就不是下狱这么简单了。” 听到李彻的话,那些官员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再也不敢多言。 见李彻神色冷漠,毫无商量的余地,纷纷告辞离去。 霍端孝走到李彻身旁,担忧道:“殿下此举虽明智,但也平白得罪了不少人啊。” 李彻摇了摇头:“一群见风使舵的废物罢了,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刚刚李彻有一句话说得不对,这朝堂还是有奉王一党的。 但真正的奉王一党,应该是右相派系、勋贵武将、桃源派这些人,而不是这群立场飘忽不定的小人。 别以为自己不知道,这群人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前朝官员,庆军打入帝都时开门最快那群人。 自己要这群垃圾有何用,奉国又不是垃圾场! 李彻一边和霍端孝闲聊,一边向奉王府门走去。 忽然,他看到前方竟还剩一个穿着短袍的中年人站在原地,没有和一众官员一起离开。 李彻顿时皱了皱眉毛,以为这是个死性不改的家伙,开口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却没想到那人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彻见状,语气更重:“本王和你好话说尽不行是吧?非要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贱啊你?” 中年人微微一愣,随即面色一黑:“我是常磐。” “常磐是谁?”李彻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小子,跟本王报号是吧?我还是李彻呢!” 一旁的霍端孝连忙拉了拉李彻的袖子。 李彻疑惑道:“正则你拉我做什么?这等左右逢源、不知悔改的小人,不收拾他,岂不是还会败坏我奉国名声?” “他是常磐常公爷啊。” “公爷多个球,本王还是王爷呢!”李彻不屑一顾。 常磐的脸更黑了,牙咬得咯吱作响。 霍端孝小声道:“这是常国公啊,当代郑国公,常将军的父亲。” “常......” 李彻如梦方醒,实在是郑国公府太低调了,提起常雪凝他才想起来了还有这位大佬。 很快,他也想到了常磐来找自己做什么,不由得有些尴尬: “额......彻见过郑国公。” 常磐脸色依然黑着:“殿下真是繁忙啊,本公在此等了三天才得以一见。” “瞎忙,瞎忙。”李彻连忙伸手赔笑道,“郑国公里面请,入府内详谈。” “哼。” 常磐冷哼一声,倒也没再拒绝,转身向府内走去。 第380章 立下婚约 奉王府书房内,檀香袅袅。 李彻正襟危坐,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神色淡然。 这玉扳指是从倭国使馆搜来的,李彻挺喜欢,索性就留下了。 对面,郑国公常磐却面如黑炭般,只是默默坐在那里低头不语。 郑国公府势力虽大,但却比其他开国公爵差上不少,毕竟常无敌死得太早了。 常磐当初敢威逼贺从龙,但到了李彻面前,却是万万不敢造次的。 但自家宝贝女儿在奉国,家中蠢妇每日都念叨,他不得不找上奉王府来。 常凝雪是自己跑过去的,说到底也怪不得奉王,这让常磐心中无比纠结。 “郑国公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常将军之事?”李彻率先打破沉默。 李彻本来想把常凝雪一起带回京,好好谈谈这件事。 但高丽战事刚停,奉军中的伤员很多,主战部队清闲了下来,反倒是医护营最为忙碌。 常雪凝身为医护营主将,忙得根本走不开。 常磐开口回道:“正是,小女年幼无知,竟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臣惶恐至极,还望殿下海涵。” 李彻轻笑一声:“国公言重了,雪凝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本王欣赏还来不及,何来怪罪之说?只是……”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常磐:“雪凝姑娘如今在我奉军中,担当统领医护营的重任。国公此番前来,是想让她辞官回府?” 听到李彻的话,常磐只觉得荒谬。 自家女儿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就那两招花拳绣腿,顶多能对付几个地痞流氓。 没想到竟是真在奉军中混成了将军! 要是其他军队也就算了,那可是奉军啊! 常磐见过奉军的战报,也在贺从龙入帝都时见过奉军的真容。 以他看来,大庆其他军队许久未经战事,战斗力大打折扣。 而在这种情况下,奉军即便不是大庆最强的军队,也绝对能排进前三! 由此可见,自家女儿还真在奉军中闯出了些名堂,甚至已经和奉王牢牢绑定在一起。 常磐面色复杂,摇头道:“小女既已投身军旅,自当为国效力。” “只是……只是小女年龄已不小了,正是谈婚论嫁之时,殿下……” 李彻明白,他在隐晦地指出太子的婚约。 此事虽然没有闹得沸沸扬扬,但其中牵扯的利害关系很复杂。 太子或许不在意一个国公嫡女的未婚妻,但若是常凝雪被李彻截胡了,对太子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而对郑国公府来说,便是彻彻底底地得罪了太子,并和李彻绑定在一起。 “国公的意思是……” 常磐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臣斗胆,恳请殿下迎娶小女!” 李彻手中的玉扳指停了下来,他抬眸,眼神深邃:“国公,本王的确欣赏雪凝姑娘,只是如今奉国尚未安稳,四面强敌环伺,本王暂无娶妻之意。” 常磐脸色一变,他没想到李彻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这桩婚事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与奉王联姻是郑国公府唯一的出路。 太子最近行事越来越荒唐,就连常磐这个武夫都能看出,太子这条船并不牢靠。 “殿下。”常磐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小女如今声名受损,若再无合适的归宿,恐怕……” 李彻打断他:“国公不必担忧,雪凝姑娘在本王帐下,本王自会护她周全。” “至于婚事,强扭的瓜不甜,本王以为,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书房内气氛凝重,两人一时无言。 常磐心中焦急,他有些搞不清李彻的意思。 若是李彻迎娶常雪凝,无疑是在向太子示威,这对于李彻来说并非明智之举。 他是怕了太子? 不可能啊,说太子怕李彻他还会信几分,现在朝堂谁不知道奉王是何等胆大包天。 若不是因为此事,那就只能是一个原因了。 利益不对等! 常磐恍然,终于想通了此中关键。 若是李彻刚刚封王之时,自己就把女儿嫁过去,那绝对是雪中送炭。 可如今是什么情况,关外奉军屡战屡胜,朝中奉王党如日中天,数不清的人挤破头巴结他。 所有武勋几乎都站在奉王那边,又不缺郑国公府一个。 反过来看,现在将女儿嫁给奉王,郑国公府又能给奉国带来多大助力? 许久,常磐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妥协: “既如此,臣也不强求。只是……小女如今这般境地,臣实在放心不下,不知奉王可否……可否……” 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彻看出他的窘迫,开口道:“国公但说无妨。” 常磐咬了咬牙:“臣恳请奉王,纳小女为侧妃!” 此言一出,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侧妃,虽然不是正妻,但也算是有了名分,总比无名无分地留在奉国要好。 而且常磐能看出来,李彻一时半会儿不想立正妃,未来自家女儿未必没有上位的机会。 这已经是常磐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李彻沉默片刻,他知道常磐已经退无可退,而自己若是再拒绝,恐怕会彻底得罪这位国公。 思虑再三,他缓缓开口:“也罢,既然如此,本王便答应了。只是,此事还需雪凝姑娘同意才行。” 常磐松了口气,起身拱手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雪凝自不会拒绝。” 李彻当然也知道常雪凝不会拒绝,笑着开口道:“好,此事便说定了。” 常磐只觉得心头一颗大石头落下,心情放松不少。 李彻那张俊俏的脸,在他眼中竟也变得顺眼许多。 仔细想想,以奉王如今的权势,奉国未来必将是大庆数一数二的藩国,将雪凝嫁过去也不算吃亏。 若是奉王再努力一些......那个位置也不是不能想想。 若是李彻能成功夺嫡,自家女儿作为第一个入宫的王妃,辈分超然。 日后即便不能被立后,也必然是尊崇的贵妃。 想到这里,常磐顿时面色和蔼了不少:“我见殿下入京后遇到不少麻烦......可需臣出手相帮?” 李彻顿了顿,开口道:“倒还真有一件事,需要郑国公助我。” 第381章 阴蓄大志 常磐和李彻密谈了半个时辰,这才离开奉王府。 至于他们谈了什么事情,无人知晓,连李彻身边的秋白都不知道。 送走常磐以后,李彻便命令秋白封了府门,闭门谢客。 自从回京以来,自己就没闲着,出的风头已经够多了。 无论是按照庆帝的意思还是自己的想法,李彻都需要暂时蛰伏一段时间,不能太崭露锋芒。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除了燕王偶尔来找李彻闲聊,李彻没再见过任何人。 每天的日常就是窝在府中,看庆帝送给他的那些书籍。 李彻深知自己的短板所在,虽然有着来自前世的学识和思想,但对很多事情都是杂而不精。 而对于这个世界的学识,也就是经史子集,更是一个门外汉。 前身虽然也读过书,但他对这些东西的了解也不深,传到李彻这里也就有一些很浅显的理解。 如今好不容易闲下来了,李彻开始恶补这方面的知识。 庆帝这便宜父亲真是大方,送给自己的书籍很多都是孤本,还有一些皇室私藏。 儒家的经典有没有用? 李彻觉得,肯定是有用的。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中国古代那么多名人志士,都是从小受儒家文化熏陶。 王阳明龙场悟道,创心学,立德、立功、立言,皆居绝顶。 而他初始也是研读《论语》、《孟子》等儒家经典,岂能说读书无用? 至少读了这些书,李彻就有了和高质量人才相谈的话题,那些读书人才会多看自己一眼。 若是目不识丁,不分孔孟,即便他人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面上尊敬,心中也是不屑的。 而在李彻苦读的同时,四方馆的风波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 最开始弹劾李彻的主力,还只有礼部官员。 而在李彻在奉王府门口怒斥前来巴结的官员之后,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也加入了讨伐李彻的队伍。 太子党、秦王党、楚王党见到这个绝佳的机会,憋着劲开始发力,趁机参李彻一本。 弹劾的内容也从单纯的殴打使节,发展到了纵兵毁关、败坏朝纲、擅自招兵、阴蓄大志。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竟是被一股脑翻了出来。 他们本想找到李彻贪赃枉法、祸害百姓的证据,但手下探子连山海关都出不去,上哪去收集这些。 这些人也是阴毒,竟将阴蓄大志的帽子扣给了李彻。 这种罪证无需坐实,只需要在庆帝心中种下一颗种子,一颗怀疑的种子,便可哒哒滴答答...... 一旦这棵种子生根发芽,父子二人之间的信任崩塌就是顷刻间的事。 然而,这群人太急了些。 弹劾的奏折像是雪花一样飞入宫中,随后立刻石沉大海。 庆帝没有袒护李彻,也没有对朝臣动怒,只是留中不发,选择了沉默。 脑子不够用的朝臣还在串联党羽,发起对李彻更大规模的弹劾。聪明人却已经开始收手,隔岸观火。 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阴蓄大志这种事,若是两三个人向庆帝举报,或许还显得真实一些。 可如今,这么多人都异口同声说奉王阴蓄大志、有反心......看起来就太假了。 毕竟很多人连奉王的面都没见过,是怎么看出他阴蓄大志的? 弹劾李彻的人越多,越凸显出李彻是清白的,而且还是为了庆帝分忧,才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故而众臣的弹劾终究是无用功,李彻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不仅没有任何责罚,就连鸿胪寺卿和锦衣卫指挥使的临时官职,庆帝也没收回。 锦衣卫如今已经完全改头换面,庆帝见了几次锦衣卫执勤的队伍,对这支队伍的新面貌赞不绝口。 不仅是外形上的改变,随着李彻办了大事后,锦衣卫整体的精气神都变了。 没了之前慵懒摆烂的样子,总算是有了些精兵的模样。 当然,也就是有点模样而已…… 任宽、曹庸二人几次来奉王府求见李彻,想向他请教锦衣卫接下来的发展方向,李彻并没有见他们。 未来的锦衣卫会如何,和李彻无关,他不可能一直和锦衣卫牵扯在一起。 若是以后发展成了真正的锦衣卫,监察百官的皇帝鹰犬,到那时必然会令百官叫苦不迭。 到时候百官若是知道锦衣卫是被李彻‘带坏’的,必然会因此记恨上李彻。 想起后世那个锦衣卫的名声,李彻可不想让人把自己当做锦衣卫头子。 所以,还是尽早和锦衣卫切割为妙。 平静的生活只有不到两日,奉王府迎来了除李霖外的第二位客人。 李彻走出书房,笑着看向来人:“黄公公怎么有时间来本王这里了?” 黄瑾看到春风满面的李彻,不禁感慨道:“殿下还是真好性子,如今弹劾您的奏章能装下两箩筐,您却仍是稳如泰山。” 李彻嗤笑一声:“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本王何惧他们?” 黄瑾也赔笑了一声。 李彻说得真没错,那些奏折庆帝连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全都扔给自己处理了。 奏折不能烧,黄瑾也只能把它们扔到库房吃灰。 “来啊,给黄公公上茶。”李彻招呼了一声,带着黄瑾走入书房。 看到满屋子的书籍,黄瑾微微点头。 半个朝堂的人都在弹劾殿下,他还能静下心看书,可见殿下真是临危不乱,而不是装出来的。 自从去了奉国一趟后,李彻和黄瑾之间的间隙消弭,两人的关系也算是不错。 黄瑾也不希望李彻被搞垮,李彻未必是诸皇子中出手最大方的,但却是最尊重自己的人。 寒暄片刻后,李彻笑着问道:“还未问,黄公公来此何事?” 黄瑾笑着颔首:“回殿下,奴婢奉陛下的旨意,特来告知您参加明日的朝会。” “哦?”李彻目光一闪。 这还是自己穿越后第一次参加朝会,看来自己的禁足令要取消了。 “却是不知,明日朝会有何特殊之处?”李彻低声问道。 黄瑾直言道:“后日便是旦日大典了,明日朝会主要是为大典做准备,诸位藩王、勋贵、朝中大员都会到场。” “还有,诸藩王和各地官吏所献贺礼,也要去礼部登记一下,以免发生错漏。” 黄瑾开口提醒道:“殿下可是准备好贺礼了?” 李彻微微一笑:“自是早有准备。” “那奴婢就放心了。” 黄瑾松了口气,对李彻准备礼物的能力没有怀疑。 六殿下是个妙人,送的礼物未必是什么珍稀奢贵之物,但却一定合乎陛下的心意。 第382章 第一次上早朝 第二日,天还未亮,李彻便从奉王府中走出。 李霖带着几名侍卫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见到李彻后微微一愣。 李彻平日里都是穿着常服劲装,打扮干练英武,但终究是少了一些皇室的威严。 而上早朝则不同,大庆规定上朝要穿公服,故而李彻穿上那套亲王袍。 一身玄青色的冕服,饰有龙、山、华虫、火、宗彝等九章。 头戴冕冠,顶有七彩玉珠装饰,以竹丝为胚,外覆数层乌纱,底部箍以金边。 这套王袍李彻只在受封亲王时穿过一次。 王袍穿着太繁琐了,李彻嫌弃穿着麻烦,看上去还和戏服似的。 但在李霖眼中则完全不同,只见他眼睛一亮,立刻凑了过去: “啧啧啧,你还别说......老六你穿上这套王袍,还真有点帝王之气。” 李彻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停停停,这话能乱说吗?不知道最近满朝都在参我阴蓄大志啊?” 李霖白了一眼,不屑道:“他们说的那些屁话,毫无可信之处,父皇怎么可能信?” “那也得小心点,此等关键时刻,莫要让人抓到把柄!” “知道了,知道了。”李霖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两人结伴而行,双方的车队汇集在一起,向皇城走去。 这是李彻第一次上朝,心里还是有些兴奋的。 但实在是起得太早,导致他有点没精神,在车上还打个盹。 待到李彻第六次点头惊醒时,车已经开到了皇城脚下。 李彻打开帘子,便看到壮观的一幕。 皇城外,数百名官员默默沿着街道前行,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平日里百姓难得一见的三四品官员,现在却是遍地都是。 官员无权坐车而来,再大的官也只能步行。 手里提着油灯连成一片,像是在皇城道上摆出了一条璀璨的星河。 李彻放下帘子,心中腹诽:天没亮就把人折腾起来,还要步行这么远过来,自家父皇可真能折腾人。 不过这和他无关,身为亲王自然不用和这些官员一样排队入城。 能来皇城参加朝会,是多少大庆官吏的毕生梦想,即便是再冷他们也是甘之若饴。 马车一直开到城门口才停下,李彻和李霖刚刚下车,守门的禁军便齐声行礼: “参见燕王,参见奉王!” 声音传开,一道道目光齐射而来,其中不少都饱含恶意。 李彻对此视若无睹,向禁军统领点了点头:“本王能进去了吧?” “这是自然。”统领不敢怠慢,“敢问二位殿下,身上可带有武器?” 李彻将腰间的佩剑递了过去:“就这一把。” 侍卫点了点头,也没敢再搜李彻的身。 李彻刚准备向皇城里面走,余光就看到身旁的李霖从胸口掏出了六把锋利的飞刀,放在侍卫手中。 “靠!”李彻的嘴角抽了抽。 就这么放进胸口,他也不怕万一摔了一跤,再自己扎到自己。 李彻抬腿刚要走,身旁的李霖突然蹲下,又从两只靴子里各抽出两把飞刀。 李彻默然无语:“你打算开铁匠铺去啊?” 李霖无奈道:“这不是被刺杀怕了吗,还是多做点准备为妙。” 一边说着,一边从两侧腰间卸下六把飞刀。 李彻都麻木了:“这下没了吧?” “等一下。”李霖转过身去,手伸进裆部...... 再转回来时,手中又多出了两把小巧的飞刀。 李彻眼睛都瞪大了。 你是真的胆子大,也不怕万一脚崴了,把我小四哥扎个对穿? 找机会非得向嫂嫂,参这小子一本! 李霖拍了拍身上王袍:“没了,没了!” 李彻不耐烦道:“快走快走,快冻死我了。” 进了皇城,距离早朝时间还早,李彻二人一时竟无处可去。 但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急匆匆而来。 “属下曹庸,参见指挥使,参见燕王殿下。” “老曹啊,今日你执勤?”李彻笑着问道。 “正是属下。”曹庸一脸恭敬,小声道,“二位殿下,时间尚早,何必在外面挨冻,不如去属下那里休息一下,待到时间差不多了再去也不迟。” 李彻想了想,倒也没拒绝。 现在的锦衣卫还没到人见人骂的地步,自己倒也不必那么敏感。 主要是这皇城是真冷了,也不知是不是几百年来攒下了太多怨气,透着一股子彻骨的冰寒。 曹庸带着李彻和李霖向皇宫角落走去。 锦衣卫的办事处比较偏僻,里面也没什么人,锦衣卫应该都去执勤了。 曹庸很殷勤,这家伙的性格没有任宽那么古板,知道如何讨好上官。 他亲自给李彻二人泡了热茶,准备了一些点心,随后就站在一旁伺候着。 李彻抿了口茶,这才觉得身体暖和了一些。 “锦衣卫近日如何?” 曹庸连忙道:“回殿下,一切都好,兄弟们很有干劲。” “嗯,继续保持,莫要懈怠了,你们的表现父皇可一直看在眼中。” “是。”曹庸挠了挠头,轻声道,“殿下可是不准备继续掌管锦衣卫了?” “本王是藩王,怎么可能一直掌管天子亲军。”李彻回道。 曹庸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失落,随即轰然跪倒在地:“请殿下为锦衣卫指条明路!” 曹庸突然整这一出,把一旁的李霖吓了一跳,浑身一个哆嗦,口中的茶水都喷了出来。 李彻瞥了他一眼,只觉得幸好李霖刚刚在皇城门口,就把裤裆里的飞刀上交了。 不然就刚刚这一下,小四哥的小命怕是不保。 他回过头,看向曹庸,轻声道:“路是自己走的,本王替不了你们。” 曹庸咬牙抬起头:“殿下未来时,锦衣卫名存实亡,沦为朝中官员的笑柄。” “幸赖殿下英明,帮锦衣卫找回了一些颜面,属下实在不想让锦衣卫再走回之前那条老路......” “还请殿下再帮我等最后一次,全体锦衣卫必会谨记殿下恩德!” 听到这话,李霖连忙向窗外望去。 好在锦衣卫都出去办事了,这几个屋子只有他们三人。 曹庸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几乎等同于在私下里向李彻效忠。 锦衣卫再烂,也是天子亲军,天子亲军统领向李彻效忠,这可是犯忌讳的事。 李彻沉吟了片刻,看向一脸真诚的曹庸,缓缓开口道: “你......可是想好了?” 第383章 初见霍韬 曹庸正色道:“庸,唯殿下马首是瞻!” “好。” 李彻站起身,一脸严肃地看向曹庸: “本王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那就是除了陛下以外,你不能唯任何人马首是瞻!” 听到李彻的话,曹庸一脸懵逼。 李彻却是理都不理他,继续说道: “你等从未搞清楚过锦衣卫的本质,锦衣卫不是帝都衙门,不是刑部,不是城卫军,它甚至都不该是大庆的一个执法部门。” “说好听点是天子亲军,说难听些那就是父皇的家奴,你们的忠诚只能属于父皇。” “父皇还在,你们就要忠诚于他。即便父皇不在了,你们也只能忠于下一任皇帝。” 李彻负手而视,眼神如鹰隼一般:“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曹庸如遭雷击般站在原地。 李彻透露出来的东西很简单,锦衣卫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对皇帝死忠! 他们不能陷入朝廷争斗,加入任何一方势力,就该是天生的天子鹰犬。 “别人怕得罪文官集团,你们不怕!别人怕得罪世家大族,你们也不怕!别人怕得罪开国武勋,你们更不能怕!” “你等锦衣卫又不靠那些官员提携升职,你们的前途富贵只在父皇的一念之间,做事只需为父皇考虑!” 见曹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李彻指了指外面,继续说道: “不仅如此,你们还要让那些官员感到厌烦,要不断和他们作对,要让你们的名声烂到地底下。” “你要把自己变成孤臣,不仅是你一个人,全体锦衣卫都是孤臣!” 曹庸一脸震惊道:“若是如此,我锦衣卫岂不是成了人人喊打之辈?” 李彻冷笑一声:“你觉得现在的百官将你们锦衣卫看做什么?” “废物!走狗!靠父母功勋上位的吸血虫!” “你是要其他人对你厌恶、恐惧,但却对你们感到畏惧,丝毫不敢招惹。” “还是要人对你鄙视和轻蔑,完全无视你们,只把你们当做皇宫的看门狗?” 曹庸咬了咬牙:“属下自是要前者!” “这就对了。”李彻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记住,恐惧也是让人尊敬的一种方式。” “属下明白了。”曹庸眼中满是决绝之色,“谢殿下解惑!” “嗯。” 李彻回了一声,抿了一口杯中热茶。 他抬起头向外看去,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身:“待会见到父皇,本王会提出卸任锦衣卫指挥使之事,并向他推荐你。” “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就看你自己的了,本王也不能帮你太多。” 曹庸恭敬道:“属下明白。” 李彻微微颔首,看向一旁沉思的李霖:“四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 两人离开锦衣卫办事的地方,向宣政殿走去。 两人皆是一身王袍,走起路来器宇轩昂,便是没有随从开路,沿途的人仍下意识让出一条路。 一众文武百官纷纷将视线投来,低语道: “不知,这二位是哪位王爷?” “嘘!小声点,更壮的那位是燕王,更好看的那位是奉王!” “嘶......这就是奉王?看着不像是凶悍之人啊?” “别靠近,奉王刚刚闯了大祸,没准今日陛下就要降罪呢。” 一众文官窃窃私语,面对这两位大庆武德最充沛的藩王,没人敢主动靠近。 李彻二人也没有和这群人混个脸熟的想法,大摇大摆地穿过人群,走到众臣前面去。 越往前走,遇见的人地位也就越高。 很快诸多勋贵,和奉王一党的核心人员就看到了两位王爷的身影,纷纷凑了过来。 “参见二位殿下。” “平江侯有礼了。” “六殿下别来无恙啊。” “陈野侯,好久未见。” “唉?前几日不是还在鹤鸣楼见过吗?咱还一起喝花酒,玩姑......” “咳咳咳......陈野侯,您小声些,小声些。” 勋贵们仍是老样子,对李彻二人除了尊敬外,更多的是亲近。 这些武人就是这样,虽然会贪污,会去青楼,会喝兵血......但待人也会更加亲热,打起交道来不累。 就在李彻满面笑容,挨个拱手打招呼之时,一个年轻人突然挤过人群来到面前。 “殿下!”年轻人满脸兴奋,在李彻面前立定站好,“参见殿下。” “哦?”李彻低头一看,顿时也笑了起来,“是端礼啊,你兄长也和我一起回来了,你可见过了?” 来人正是霍端孝的亲弟弟霍端礼,自奉国回来后,他被庆帝亲封为火药司掌事。 虽然官职不大,但却是太子近臣,有了上朝会的资格。 “回殿下,家兄还未曾回家过。” “倒是本王的不是了。”李彻面露歉色,“明日我就给正则放个假,让他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多谢殿下。”霍端礼道谢后,向李彻挤了挤眼睛,小声道,“殿下,我父亲也来了。” “哦?”李彻抬起头,顺着霍端礼的目光向人群后看去。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静静地在远处,他虽在闭目养神,但强大的气场愣是在周围形成了一片空白区域,其他朝臣完全不敢贸然接近。 大庆右相,霍韬! 李彻心里清楚,这位三朝元老才是自己在朝堂上的最大盟友,此次倒是初次相见。 他丝毫没犹豫,大步流星地走过,拱身行礼:“右相。” 霍韬缓缓睁开眼睛,面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原来是六殿下,老臣参见殿下。” 李彻连忙扶住霍韬的手:“右相莫怪,本王回京后本该去府上拜见,奈何杂事缠身,后来又被父皇禁足,一直没能抽出时间。” 霍韬温和一笑:“殿下此言差矣,当是老臣去拜见殿下才是。” 霍韬似乎年纪太大了,他轻轻喘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殿下近几日所做之事,老臣都看在眼里,您做得很对。” 李彻面露苦笑:“倒是让右相见笑了,本王刚刚回京就惹出祸端......” “年轻人惹出祸端不怕。”霍韬似有深意地看向李彻,“所谓人无完人,即便是殿下,也不该是完人,不是吗?” 第384章 秦王:你个老六! 听闻此言,李彻神情一震。 不愧是三朝老臣,就是老谋深算,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是在故意惹事。 自己这一年立下的战功太扎眼了,战功赫赫就算了,奉国的政绩也同样出众。 做人不能这么耀眼,除非你是皇座上那位。 人无完人,而天子不能称之为人。 就连太子都不能是完人,不然你让皇帝如何培养?只有老皇帝死的那一刻,太子才会自动变成完人,成为新一任皇帝。 所以,自己总得展露些缺点,给庆帝留下一些把柄,也是让众臣知道,奉王也有不足的一面。 “右相教诲,彻铭记于心。”李彻认真地回道。 “嗯。”霍韬含笑颔首,“六殿下向来聪慧,老臣是不担心的。” “只是不知,犬子在奉国为官,可还算尽职尽责?” 李彻回道:“正则乃是本王左膀右臂,奉国的中流砥柱,本王离不开他。” 霍韬是何等人物,一下就听出了李彻所言绝非客气,而是真的很倚重霍端孝。 但他并未因此而得意,反而面露忧心忡忡之色: “老夫在大庆忝居丞相之位,犬子又深受殿下信任,就连那不成器的三子都掌火药司此等重要的部门。” “殿下,您和陛下对霍家的恩宠太重了啊。” 李彻敏锐地察觉到,霍韬这不是在谢恩,他是真害怕。 都说人老了胆子会变小,其实也不无道理。 人经历得事情多了,已经看出了世间的一些规律,自然会心存敬畏。 凡事盛极而衰,霍家一门已经辉煌了太久,霍韬已经不希望家中再出个丞相,光耀门楣什么的了。 他只想要霍家能平平安安地传承下去,这也是他之前一直未站队的原因。 但庆帝不可能让霍韬一直置身事外,让他的儿子去辅佐奉王。 霍韬本来还挺高兴,毕竟那时候无论怎么看,奉王都是最不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正好方便自己摆烂。 万万没想到,陛下选来选去,竟是给自己选了个最能打的...... “右相放心便是,本王向您保证。只要霍家不负本王,本王绝不负霍家。”李彻认真说道。 霍韬愣了愣,随即柔和地笑了笑:“老臣在此谢过殿下了。” 就在此时,宣政殿口传来三声鞭响。 朝会要开始了。 李彻再向霍韬行了一礼:“右相,我先过去了。” “殿下自去,不必管我。” 李彻又对一旁的霍端礼点了点头,这才找到李霖会合,两人一同向队列最前方走去。 一路经过一众二三品大员,皆是目送二人向前。 “哼。”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冷哼之声。 李彻循声望去,皱了皱眉:“这狗东西叫什么来着?” 李霖瞟了那人一眼,回道:“秦会之。” 看到秦会之那冷漠中带着不屑的眼神,李彻只觉得心中莫名厌烦。 他拉住准备破口大骂的李霖:“行了,让狗咬一口,你还能咬狗一口啊?莫要和这种人做口舌之争。” 李霖这才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火气,跟着李彻一直向前。 路过秦会之之事,前面的李彻突然一个踉跄。 然后演技极差地一个不小心......一脚狠狠踩在了秦会之的脚面上! “嘶......” 秦会之的脸瞬时一白,随后开始泛红。 “抱歉,抱歉。”李彻笑着道歉,但脚仍是纹丝未动,甚至还在地上扭了扭,“起得太早,不习惯。” “你......” 秦会之本想发怒,但看了看四周,同党之人纷纷别过头不敢和他对视。 想到李彻和李霖那恶劣的性格,秦会之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李彻见状笑得更灿烂了,学着杨坤狠狠地踩了半天烟头,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脚。 一旁的李霖低头一看,差点笑出声。 那秦会之的靴子都被踩变形了,这一脚踩得真够重的。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李霖小声问道:“你不是说,不能咬狗吗?” “废话。”李彻瞥了他一眼,“你不能咬狗,但可以把它杀了下锅吃肉啊!” 李霖恍然大悟,一副学到了的模样。 李彻微微一笑,两人已经走到了最前方。 秦王、晋王、楚王等亲王早已经在此站定,还有许久未见的太子殿下。 秦王、楚王脸上的伤都看不见了,不知道是被治好了,还是擦了东西遮盖了下去。 两人皆是面如寒霜,完全无视李彻。 李彻倒是不觉得尴尬,对一众兄弟微笑着点头示意。 众藩王几乎都没有回应,唯有晋王也微微颔首示意。 李彻笑了笑,晋王还是个讲究人啊。 这么讲究的人......刺杀自己的幕后黑手不会就是他吧? 就在此时殿门大开,黄瑾从殿中走出。 “陛下有旨意,诸臣百官入殿觐见。” 太子率先缓步走上白玉阶梯,晨曦的光辉洒在他的身上,更衬得他身形挺拔。 李彻冷笑一声,眼神毫无顾忌地盯着太子的右腿,嘴里还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太子顿觉一阵恶意,身体微微一滞,压抑着怒火回头看去。 李彻连忙收回眼神,同时不可置信地看向另一边的秦王,好像见到了什么失态的事情。 太子见状,下意识将目光看向秦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秦王:??? 瞅我干什么?是那个老六盯着你看的啊! 太子却是听不到秦王的心声,只是狠狠咬牙,在心中默默记了秦王一笔。 待到太子收回目光,秦王立刻向李彻看去,后者却是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 秦王只觉得脸有点发烫,恨不得冲上去生吃了这厮。 这特么什么人啊? 小孩子啊!还玩这么幼稚的嫁祸游戏? 未等秦王回过神来,一众亲王已经走进大殿。 龙椅之上,庆帝正襟危坐,目光威严地扫视着殿下。 文武百官已按品级开始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而亲王们则要继续向前走,站在玉阶之上。 这就是阶级的差异,李姓王族无论年龄地位,都可在台阶上俯瞰群臣。 而大臣们只能在下面仰望,无论你是丞相还是国公,谁让你不姓李呢? 诸臣入列,齐声向皇帝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众卿免礼。”庆帝的声音沉稳有力。 “谢陛下。” “众卿。”庆帝环视一周,“明日便是旦日大典,今日早朝,主要是商议大典的最后事宜。” 第385章 李彻的‘道歉\\\’ 礼部尚书出列:“启禀陛下,庆典各项事宜已准备妥当,祭天、阅兵、宴请各国使臣等流程皆已安排妥当,请陛下过目。 庆帝微微颔首,示意礼部尚书将奏折呈上。 老礼部尚书刘统勋被李彻气倒了,这个新的礼部尚书是暂任的。 虽然是暂任的,但礼部的官员基本都一个样,连立场都差不多。 庆帝仔细翻阅了奏折,不时询问一下负责相关问题的朝臣。 庆帝的执政方式是事无巨细,对每个细节都严格把控,甚至连菜肴酒水都仔细过问。 李彻在一旁听着没说话,心中却有些惊讶。 怪不得自己每次见庆帝,对方都在拿着奏折批阅。 大庆这么大,他能做到每件国事都亲自处理过问,这得是多么大的工作量啊。 李彻自认做不到,他在奉国处理政务时,只是将事情交给相应的人才处理,自己则完全放权,只看结果。 而像是庆帝这种帝王,说好听点是勤政。 若是说难听点,就是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权利,掌控欲过于强烈。 也怪不得大庆一朝,皇权一手遮天,完全碾压了臣子的权利。 皇帝将所有事情都揽下,官员们自然没法与之抗衡。 这是阳寿玩法,李彻可不敢效仿。 却见庆帝又问道:“阅兵仪式上,禁军将士的队列演练可都熟练了?” 这一次,兵部尚书出列。 “回陛下,禁军将士已操练多日,队列整齐划一,定能展现我大庆雄壮军威。” “好,”庆帝满意地点点头。 说罢,兵部尚书还看向庆帝一旁的李彻,拱手道: “臣不敢言功,兵部以奉军队列为模范,还去京营请了奉军的校官做教官,此功劳当有奉王殿下一半。” 李彻面色不变,微微颔首致意。 这事他知道,兵部那边找到了留守军中的高肃,高肃又向李彻报告。 兵部尚书虽然不是奉王党的人,但兵部中有很多勋贵,李彻索性做了个顺水人情。 庆帝扫了一眼李彻,见他毫无矜傲之色,心中更是满意。 “不错,礼部呢,各国使臣的情况如何?”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皆把目光再次投向李彻。 庆帝愣了愣,随即面带不悦:“礼部尚书何在?” 礼部尚书出列奏报:“臣在。” “朕的话你没听到吗?” “臣听到了。”礼部尚书淡然道。 “听到了为何不答?” “回陛下,各国使臣的事宜,不由礼部负责,乃是鸿胪寺的职责。” 庆帝微微眯起眼睛,看向礼部尚书的眼神中满是不悦之色。 而礼部尚书仍恭敬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朝堂众臣皆知,鸿胪寺卿由李彻暂代。 而李彻大闹四方馆后,便被禁足于奉王府,根本没机会去处理鸿胪寺的事情。 按理来说,不需庆帝多说,礼部就应该将此事接手。 但礼部上下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这件事,分明是故意给李彻下绊子。 偏偏还挑不出他们的问题,毕竟礼部也是按规矩办事。 庆帝阴沉着脸,看向一侧的李彻:“鸿胪寺卿,你可安置好了诸国使臣参与旦日大典之事?” 台阶上的诸位亲王众,太子、晋王面色不变,秦王、楚王等人则是一脸幸灾乐祸。 燕王和年纪最小的潭王则是面露担忧之色。 只见李彻出列,先是淡淡扫了礼部尚书一眼,随即拱手道:“回父皇,各国使臣皆能出席,绝无错漏。” 此言一出,满堂朝臣一阵讶然。 本以为奉王要么开口怒斥礼部尚书,要么忍耐下来向陛下请罪。 没想到奉王竟直接大包大揽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强闯四方馆,已经将各国使臣得罪死了吗? “哼!”未等庆帝开口,秦会之冷喝一声。 众臣目视之中,秦会之走出列:“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准奏。”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陛下容禀,据臣所知,奉王殿下接任鸿胪寺卿以来,除了带着锦衣卫查抄四方馆外,并未做过任何事情。” 秦会之抬起头,义正言辞地说道:“奉王殿下惊扰各国使臣,此举实属不妥!四方馆乃各国使臣居所,代表着我朝颜面,奉王殿下如此行事,置我朝体面于何地?置陛下威严于何地?” “而自那以后,四方馆诸国使臣人心惶惶,诸使臣受到了惊吓,不知有多少人心生退意。” “如今殿下却信誓旦旦,竟言‘绝无错漏’,臣不敢苟同!” “光说那倭国,本为大庆的友善邻邦,却被奉王无端殴打使臣。” “倭国使节和臣哭诉,只想早日离开大庆回国,已经无心再出席旦日大典。” 秦会之话音刚落,殿内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众臣的目光纷纷投向立于玉阶之上,一袭王袍的李彻。 李彻神色不变,只静静地听着。 待秦会之说完,他才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皇帝微微颔首:“讲。” “儿臣惊扰诸国使臣,却有不妥之处。”李彻缓缓道,“近几日闭门思过,儿臣痛定思痛,必会痛改前非。” 听闻此言,朝臣们满脸诧异。 竟然服软了?这还是奉王吗? 而李彻脸上的歉意一闪而过,随即继续道: “但秦侍郎所说,儿臣并不赞同。诸国使臣若真是友善邻邦,岂会和儿臣一般见识,为这些许小事缺席旦日大典?” “小事?”秦会之冷笑道,“殴打使臣,还是小事?” 李彻回道:“秦侍郎刚刚说,倭国使臣不想出席大典,可是确有其事?” 秦会之平淡道:“臣亲耳听见的,如何不实?” “好!那么好!”李彻嘴角敛起冰冷的笑意,“朝会散后,本王便亲自带着锦衣卫,再去一趟四方馆,向倭国使节好好‘道歉’!” “若倭国使节不肯原谅本王,本王就一直‘道歉’,直到他原谅本王,肯出席大典为止!” “其他使臣也是如此,儿臣挨个上门‘道歉’,愿向父皇立下军令状,他们绝无一人胆敢缺席大典!”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都听出了李彻的话外之音。 您那哪是要给人道歉啊,您这是要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着他们去参加大典啊。 第386章 痛殴癞蛤蟆 “你......”秦会之脸色大变,一阵语塞。 “如何?”李彻委屈巴巴道,“本王都已经要道歉了,秦侍郎还要本王做什么?” 秦会之黑着脸:“殿下那是道歉吗?带着锦衣卫上门,这分明是在威胁!” 李彻冷笑一声,反唇相讥:“彼此彼此,你等礼部官员也不是对使臣展现大国礼仪,分明是跪舔!” 秦会之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 其余礼部官员闻言,也是面色难看。 他们算是知道,刘统勋为何会被李彻三言两语就气得倒床不起,这嘴巴也太毒了些。 终于,庆帝开口了:“好了,莫要再争了!” 两人这才收回对视的目光,各自回列站好。 庆帝心情也十分复杂,他虽然讨厌礼部官员对诸国使臣近乎讨好的态度。 但李彻这种对策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真要这么做便得罪了所有邻国。 谁家鸿胪寺卿没啥事,就上门殴打一顿使臣啊? 那是各国使节,又不是你养的狗...... 庆帝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此事还是由礼部处理吧,务必要安抚好诸国使臣。” 礼部尚书皱了皱眉,刚准备拒绝。 随即就感觉到,台上的皇帝射来一道饱含警告的目光。 礼部尚书顿时就怂了,他毕竟刚刚上任,根本没有和皇帝对抗的底气。 “臣,领旨。” 庆帝又看向李彻,开口道:“奉王也把鸿胪寺的担子卸下吧。” 敌对派系的官员闻言,顿时目露狂喜之色。 而李彻倒是觉得无所谓,他身上这些职务本就是临时的,就没打算一直当下去。 “儿臣领旨。” 庆帝又缓缓开口道:“此事朕已知晓,奉王行事虽有不妥之处,但出发点也是为了帝都安稳,情有可原。 “至于四方馆之事,朕自会妥善处理,此事就此翻过,任何人不可再提。” 庆帝此言就相当于将事情定了性,免了李彻鸿胪寺卿的职位,也给了朝臣一个交代。 日后谁要再抓住此事不放,一个劲地弹劾,那就是不给皇帝面子了。 “臣等遵旨。”众官员齐声道。 大典的事情说完后,六部开始各自汇报工作。 这段时间就比较难熬了,各部的烂摊子乱七八糟,听着就让人昏昏欲睡。 李彻看向上方认真倾听,不时给出回应的皇帝,心中十分佩服。 这么多工作,都压在一个人身上,早晚都得把人压垮了。 李彻打了个哈欠,看向身旁的楚王,小声道:“哎,换个位置啊?” 楚王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困了,昨天没睡够,你后面有柱子,我靠着睡一会儿。” 楚王一脸疑惑之色转变为惊讶,随即回了李彻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 换位置睡觉?神经病啊! 楚王不肯换,李彻也没办法,只能硬熬过去。 终于,朝会到了尾声,各部汇报工作都完事了。 在黄瑾的高呼声中,官员们开始有序向外走去。 李彻也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准备回家补一觉再说。 就在这时,李彻感觉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他低头看去,原来是潭王正一脸怯生生地看着自己:“六哥。” 李彻微微一笑,他对自己这个小弟弟的印象还不错,在十王宅打秦王、楚王时,他是唯一一个仗义执言的皇子。 李彻蹲下身,和潭王目光平视,柔和道:“怎么了?” “六哥,你准备给父皇送什么礼物啊?礼单可送到礼部了?” 李彻笑着摇了摇头;“还没送上去呢。” 潭王面露迟疑之色:“可是......礼部昨日就派人来催礼单了,六哥你不知道吗?” 李彻微微一怔:“不是今天吗?” “之前说是今天,但昨天晚上礼部突然派人来催,说是要提前准备出来,等到大典时依次献上。” 听到潭王的话,李彻面色一冷,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又是礼部找不痛快,还没完没了? 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啊! “你可知礼部谁负责礼单之事?”李彻问道。 潭王点了点头:“秦会之。” 李彻眼神更冷了,又是这个初生的东曦。 “六哥知道了,多谢你。” 李彻揉了揉潭王的脑袋,转身找上李霖。 “四哥,你的礼单交上去没?” 李霖一脸疑惑:“没有啊,不是今天交吗?” 李彻面色难看:“礼部昨日就收了,几个亲王中只有你我未交。” “幸亏潭王刚刚告诉了我,不然到了大典之时,礼部说未收到你我的礼单,岂不是让父皇误会?” 李霖闻言,顿时怒火中烧:“那怎么办?” “走,我们去找秦会之!” 二人向外走去,李彻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秦会之,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腰带。 秦会之愤怒地回头,见到是李彻之后,眼中闪过些许慌乱:“奉王,你要做什么?” “本王和燕王的礼单,你为何不上门来收?” 听到是这事,秦会之淡定了不少,冷笑一声:“诸位殿下都主动来交,我却未曾收到二位殿下的,还以为两位殿下不准备给陛下献礼呢。” 李彻强忍怒意:“那我们现在交上。” “不行,时间已过,献礼流程已经安排好了。”秦会之一副奸诈的模样。 李彻没再说话,看向一旁的李霖。 “怎么弄?”李霖面无表情地问道。 李彻扯了扯嘴角,缓缓吐出两个字: “干他!” 秦会之瞪大眼睛:“你们要做什么?此乃天子之殿,还要殴打我不成?” 话音未落,李彻便抡圆了胳膊,一拳打出去:“打的就他妈是你!” 秦会之还没搞懂情况,顷刻间倒飞了出去,撞倒了一片朝臣。 还在往外走的官员们立刻停下脚步,龙椅上的庆帝正在黄瑾的服侍下起身,听到动静也循声看去。 李霖最讲义气,有李彻点炮,他也不再迟疑,对着躺在地上的秦会之,一脚就踹了过去。 这厮是真的恶心人,确实没什么致命的手段,但就是用这种小事,不断找李彻的麻烦。 就像是那癞蛤蟆趴在脚面上,不咬人,但膈应人。 两人飞身上前,一顿拳打脚踢。 一边打,一边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焯你哇!焯你哇!” 第387章 李彻的礼单 直到一众武将看不下去了,上前将两人拉开,秦会之才得以幸存。 作为皇子中最能打的,能打的中地位最高的两个人,李彻和李霖都收着手呢,没把人往死里打。 饶是如此,秦会之也被这一顿拳打脚踢打得鼻青脸肿,口鼻窜血,神志都有些模糊了。 不过这厮的人缘的确不怎么样,挨了一顿揍后就那么躺在大殿上,都没人上来扶一把。 李彻挣脱了江宁侯的拉拽,对着秦会之啐了一口:“小比崽子,再tm装逼,本王让你飞起来!” 李霖也有样学样:“飞起来!” 众武将一阵无语,只能再把两位王爷拉得再远一些。 目睹全程的庆帝自是震怒,先是劈头盖脸地骂了李彻二人一顿,随后冷着一张脸问询缘由。 李彻如实转述后,庆帝也沉默了。 要说秦会之这操作虽然够下贱的,但的确也没什么大毛病。 利用手中职权之便打压政敌,是他们这些玩弄权势的文臣常用手段。 但问题就在于,他选择的打击对象是李彻和李霖。 两个实权藩王,都不在京中常住,过完年就回封地潇洒去了,谁还惯着你啊? 秦会之在规则里用招,不代表李彻要在规则里接招。 管你本手、妙手、神之一手,老子只管抡起棋盘,砸你的首! 不过毕竟是当众打了官员,庆帝不好太过偏袒,狠狠地骂了两人一番后,做出了罚俸一年,闭门思过的处罚。 李彻两人丝毫不在意,文武百官却是心中腹诽不已。 又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陛下也太过偏袒奉王了。 秦会之被送到太医署治伤去了,李彻两人被庆帝叫到了养心殿挨骂。 “放肆!成何体统!” 庆帝吼得中气十足,这嗓门完全不像是老年人:“那是在朝会上,还是宣政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殴打臣子,朕是不是太娇惯你们了?!” 李霖低着头战战兢兢接受训斥,李彻则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父皇,您是知道我性格的,我一向与人和善,奈何有些人不给儿臣体面。” 噗—— 未等庆帝回话,一旁的李霖没忍住笑出了声。 ——《与人核善》 李彻和庆帝齐齐瞪向李霖,后者立刻收起笑容,改成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李彻这才继续说道: “儿臣精心给父皇准备了贺礼,虽不是价值连城的稀罕物,但也代表了儿臣的拳拳孝心。 这厮一句话就否定了儿臣的努力,儿臣怎能容他? 父皇您是知道的,儿臣和四哥都是以武起家的藩王,嘴笨,只能动手了。” 庆帝闻言,顿时哭笑不得。 “你嘴笨?你那嘴一开一合,能把人骂得当场昏厥,你还嘴笨? 你就说霍家那小儿子,多老实一个孩子啊,朕就让他去奉国和你待了几天,回来之后就不一样了。” 那张嘴像是长了刺儿似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一个御史骂得当场吐白沫。” 庆帝轻叹一口气,摆了摆手:“罢了,此事就此翻篇,你俩以后少给朕惹点事!” “是。” 李彻又问道:“父皇,那我们的礼单......” “交给黄瑾吧,你们和礼部闹得这么僵,不如让他帮你们送到礼部。” 庆帝顿了顿,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小子这次给朕准备了什么?不会又是土特产吧?” “当然不是。”李彻向庆帝笑道,“此事尚需保密,否则就没了惊喜。” 听到李彻这么说,庆帝不由得觉得好笑:“你小子!好!朕就等着你的惊喜!” “儿臣告退。” “滚吧!” 两人告辞而去,在门口遇上了黄瑾,将各自准备好的礼单交了上去,随即出了宫门。 黄瑾拿着礼单,本想着赶紧送往礼部。 但突然福至心灵,拿着礼单步入养心殿。 “陛下,四殿下和六殿下的礼单在此,您看要不要过目一下?” “哦?”庆帝饶有兴致,勾了勾手,“拿来,朕倒要看看老六神神秘秘的,都准备了些什么。” 黄瑾连忙将礼单送上。 庆帝先打开上面的礼单,是李霖的。 里面无非就是燕藩的一些特产珍品,不算太过奢靡,但也价值不菲,显然是用了心的。 “嗯,老四是用了心的。” 随即将礼单放在一旁,拿起了李彻的那份。 打开一看,上面只写着寥寥几行字。 【冰冻海鲜三车】 【奉国特产豆制品三车】 【奉国白酒一车】 【战俘一名】 【高丽特色舞蹈表演】 庆帝:??? 他伸手翻到礼单背面,只觉得一脑子问号。 这就没了? 老六在搞什么?这也太寒酸了点吧? 还有这一名战俘是什么玩意?高丽特色舞蹈表演又是什么鬼? “这混小子,总能给朕搞出点新鲜的。”庆帝微微一笑,倒也没在意,“去送到礼部吧,让他们好生安排着。” “喏。”黄瑾躬身应下,转身而去。 。。。。。。 次日。 旦日大典如期举行。 天还未亮,雄鸡的啼叫便响彻了整个皇城。 巍峨的皇宫在晨曦中逐渐清晰,金色的琉璃瓦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这是大庆开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旦日大典,当祭拜先祖,昭告天下,大庆帝国,如日方升! 皇城内的广场上,一座祭坛悄然立起,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 文武百官,王公贵族,皆按品级入场,神情肃穆。 祭台在望,一队队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从皇宫两侧入场,守在皇宫各个要道处。 庆帝对李彻设计的飞鱼服造型很满意,竟然让锦衣卫顶替了禁军,负责外围的治安。 李彻站在皇室的队伍中,向高高的祭台上看去。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祭祀一直是古代国家最重要的一环,即便是庆帝这样的雄主也不能免俗。 虽然李彻不太理解古人为何对祭祀如此在意,但他表示尊重。 监天司的官员在祭台上忙碌,礼部的官员扫视人群,以免出现错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咚!咚!咚! 沉重的鼓声鼓声响起,祭祀正式开始! 第388章 旦日大典! 吉时已到! 钟鼓齐鸣,乐声悠扬。 身着华服的舞者走上祭台,翩翩起舞,长袖如同彩云般翻滚,将庄严肃穆的氛围渲染到极致。 祭舞过后,身穿黑色衮冕的皇帝缓缓从宫中走出。 一众宫人立刻簇拥而上,禁军在一旁护卫,锦衣卫更是挺直了腰杆看向人群。 所视之处,群臣皆是低下头,不敢直视。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的举动,会让锦衣卫产生误会,从而惹出祸端来。 新任礼部尚书明显有些紧张,走上前僵硬地行礼后,这才引着庆帝走上祭台的台阶。 当庆帝踏上台阶那一刻,周围的护卫便全部停下了脚步,守卫在祭台周围,只有庆帝一个人缓缓登上台阶。 台上早已摆放好了祭祀用品,香炉中青烟袅袅,祭祀的钟鼓声悠扬地回荡在空中。 庆帝身着衮冕,神情肃穆,每走一段台阶,就有一段祭祀仪式。 他亲自点燃香烛,向列祖列宗敬献贡品,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之后才能继续往上走去,一步一步皆有古礼可循,皆带着帝王之气。 这就是礼! 看到这一幕,原本对这一切都不太理解的李彻,突然心中有所明悟。 老祖宗为何如此注重祭礼,真是因为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吗? 李彻觉得不是。 广场之上齐聚数万人,除了礼部主持的官员外,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李彻能感觉到数万颗滚烫的心脏在跳动,这一刻仿佛一切阴谋诡计都悄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中华民族强大的凝聚力。 大庆兴起,天下太平,万邦来朝! 一些老迈的儒士,早已感动得热泪盈眶。 将士们更是面色肃穆,热血上涌。 此刻若是庆帝大手一挥,指定某个敌人,李彻毫不怀疑他们会不顾生死地冲上去,将敌人撕成碎片! 就连李彻这个外来者,都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潮澎湃。 或许,将整个民族团聚在一起的凝聚力,便是‘礼’的最大作用! 我们有祖先,我们知道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有了‘礼’的存在,我们的民族就不会因国家的灭亡而灭亡,而是会一直繁荣昌盛下去。 李彻想到了什么,瞥向远处的使臣方阵。 果然不出他所料,如果说在场的庆人感受到的是肃穆,是热血,是民族自豪感! 那么这些外邦使臣的感受就截然相反了。 他们眼中满是忌惮,有些人甚至已经打起了摆子。 这一刻,没人想和这样一个王朝为敌,一个强大的、有传承的、有上天庇护的王朝为敌。 祭祀仪式漫长繁琐,相当考验参与者的体力和耐心。 好在李彻年轻力壮,又经过了一年的战争磨炼,并无任何不适。 武将们也能坚持,倒是一些缺乏锻炼的文官摇摇欲坠,脸色有些苍白。 李彻看向身旁,一众皇子锦衣玉食,是最不能遭罪的。 其他藩王习过武,加上岁数比较大,还能坚持。 蜀王、小胖子周王、齐王、潭王年岁尚小,身子骨还没长好,可就遭老罪喽。 一个个晃晃悠悠,好似下一秒就能晕倒似的。 李彻默不作声,向身侧走了两步,将最小的潭王拉住。 周围官员的注意力都在祭台之上,无人注意李彻。王爷们倒是看到了,但也都当做没看见。 “六哥?”潭王的声音有些虚弱,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李彻。 “坐一会儿吧,莫要强撑着。”李彻柔声道。 潭王倔强地摇了摇头:“我还能行,若是让父皇看见了......” 李彻开口打断:“你躲在我身后,我替你挡着,没事的,相信我。” 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这么小的孩子哪能这么站着,容易留下毛病。 除了李霖外,潭王是众兄弟中唯一对李彻表示过善意的藩王,李彻不介意对他好一些。 潭王到底是孩子,被李彻一劝,便不再坚持了。 众藩王见到李彻撑开王袍,站得笔直,将幼弟护在身后,心中皆是有些复杂。 以老六的性格来说,此举不像是弄虚作假。 虽然众藩王几乎都是李彻的政敌,是皇位的争夺者,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老六对身边人是不错的。 在老六未封王之时,性情还没有大变,那时候的老六不管受到什么委屈,依然对身旁的皇兄皇弟爱护有加。 若非生在帝王之家,或许老六会是最受人喜爱的兄弟。 又过了一会,祭祀结束。 接下来就是阅兵仪式。 禁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广场中央走过。 步兵方阵气势如虹,骑兵方阵英姿飒爽,军官高喊着口令。 士兵们身穿盔甲,手持武器,队列上迎风招展的旗帜更添几分威武之气。 皇帝站在城楼上,亲自检阅这支军队,不时挥手致意。 阅兵不是给别人看的,正是给李彻这些藩王,和诸国使臣看的。 为的就是告诉他们,庆军很强大,少起歪心思! 李彻在一旁看得很清楚,不和奉军相比,庆军绝对是他穿越之后,见过的军队中声势和纪律最强的了。 这还是被关在军营中,十年没进行过战斗的禁军。 那些经常戍守边境,偶尔和邻国发生小规模摩擦的野战军,肯定会更加精锐! 大庆毕竟才立国十年,军队还没完全糜烂,战斗力完全不可小觑。 李彻心知,假如自己此刻起兵造反,绝对不是大庆的对手。 还是不能浪啊,稳步发展才是王道。 祭天仪式结束后,便是各国使臣朝贺的环节。 来自五湖四海的使臣们,身着各自国家的服饰,依次向皇帝进献贡品。 贡品没什么特殊的,都是些老生常谈的宝物。 西域使臣的汗血宝马,南洋使臣的珍珠玛瑙,北胡使臣的狐裘…… 庆帝一一接受,并对各国使臣的到来表示欢迎,再回赠一些回礼。 这些礼品其实早就交换好了,此刻再拿出来说一遍,不过是为了走个流程罢了。 各国使节入座后,百官觐见。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照品级依次进入大殿,向皇帝行礼祝贺。 各地藩王和地方封疆大吏,也要在这个时候进献贺礼。 首先进入大殿的,便是包括李彻在内的一众亲王! 第389章 吐蕃使臣突然发难 太子早早就入了殿,秦王是诸王之长,自是第一个入内。 随后是晋王、燕王、楚王......然后是其他藩王。 李彻不疾不徐,牵着潭王的手跟在诸王后。 庆帝见到楚王后面跟着的不是李彻,而是老七,微微蹙了下眉毛。 但又看到李彻主动走到最后面,牵着幼弟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然而,殿中其他人投向李彻的眼神,可就算不上友善了。 以吐蕃使节为首,一众被李彻羞辱的使臣看到李彻走了进来,立刻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反倒是被李彻暴揍一顿的倭国使臣,看到李彻的瞬间,身体便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李彻扫过一众使臣愤怒的脸,视线最终落在倭国使臣脸上,咧嘴一笑。 倭国使臣顿觉遍体彻寒,如坠冰窟。 好在李彻很快就收回了眼神,随着众藩王在殿中站定。 倭国使臣微微松了口气,但仍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也不知道为何,总能在李彻身上感受到一股恶意,一股纯粹的恶意。 不像是针对他这个人,而像是针对......他这个物种? 就像是一个极其讨厌虫子的人,看到了一只虫子,流露出那种发自内心的厌恶。 “参见父皇。”众藩王齐声道。 “好。”庆帝威严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且入座吧。” “谢父皇。” 皇子们入座后,满朝文武才按次序入座,以霍韬、杜辅臣两位丞相为首的文臣在左,以朱纯为首的武将勋贵在右。 众人入席坐定,宴会开始。 丝竹之声悠扬而起,宫娥们鱼贯而入,摆上珍馐美馔。 庆帝端坐龙椅之上,举起金樽:“诸位爱卿,今日大典,朕与诸位同庆!” 群臣山呼万岁,觥筹交错,殿内一片欢腾。 门外也传来一阵响动,诸皇子的礼物已经运到了宫殿外,只等献礼仪式开始。 旦日乃是去年之尾,今年之始,新旧交替之时。 众臣子也想在这一天放松放松,高高兴兴的,迎接新的一年。 所以,席上出现了少有的和谐场面,便是打生打死的政敌也不会在这时互相攻讦。 然而,这看似祥和的景象,却被一声突兀的断喝打破:“皇帝陛下!外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说话之人,正是吐蕃使臣禄东赞。 他身形魁梧,声如洪钟,在殿内回荡,震得众人手中的酒杯微微颤抖。 礼部尚书顿时面色难看起来。 他早和这群使臣说定了,大典乃是重中之重,其余万事都先放下,今日大典过后再说。 若是陛下还避之不谈,大不了礼部出点血,补偿他们一番就是。 却未曾想到这禄东赞这么不讲体面,非要在这个时候出来闹。 庆帝放下酒樽,眉头微蹙:“你有何事,非要此时说吗?” 禄东赞上前一步,指着坐在皇子席位上,面容冷峻的李彻,高声道: “启禀陛下,外臣实在是不吐不快......敢问奉王为何能出现在此地?” “前几日他夜闯我四方馆,肆意妄为,欺辱我吐蕃使臣!” “如此行径,陛下却未曾严惩,只是让其闭门思过也就罢了,今日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此。还请陛下,给我等一个说法!”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彻身上。 李彻依旧神色不变,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置身事外。 禄东赞身后,其他几国的使臣也纷纷出列,附和道: “我等皆可作证!奉王殿下此举,实在有失体统!” “我等千里迢迢来大庆参加大典,为的是两国邦交友好,却受此侮辱,陛下应当给我等一个说法!” “没错!此事必须有个结论!” 庆帝脸色阴沉,强忍着怒意:“此事朕心中有数,过几日再说。” “今日事,今日毕。”禄东赞寸步不让。 此言一出,庆帝脸上的怒意顿时消弭,看上去变得平静起来。 熟悉他的官员都知道,这是陛下发怒前的征兆。 这禄东赞也是太没有分寸了,真当陛下没有脾气呢?! 他们却不知道,禄东赞之所以揪着不放的真正原因。 禄东赞多次出使大庆,能熟读大庆的书籍,很清楚中原王朝的强大。 他早就发现了那批书籍的珍贵,能让吐蕃少走数十、甚至上百年的弯路!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惜冒着得罪庆帝大怒的风险,也要将四方馆之事重提,以此获得更多的好处。 庆帝的眼神变得愈加平静,而平静之中藏着的寒意,连最迟钝的使臣都能看得出来。 周围的禁军将士默默将手伸向刀把,一众武将也冷冷地看着使臣那边。 使臣们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喊叫声逐渐停止。 太子低眉顺眼地站在龙椅之下,一众藩王也都作壁上观。 他们虽然都看李彻不爽,但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 当然,主要还是不敢。 就当殿内气氛要降到冰点之时,一道声音打破了平静: “父皇,儿臣有话要讲!” 庆帝看向李彻,面色稍稍一松,声音低沉:“说。” 李彻缓缓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直视一众使臣。 几名使臣只觉得扑面而来一阵寒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此事因本王而起,诸位不就是要个说法吗?” 李彻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好!本王给你们说法!” “只是......今日乃大庆的旦日大典,诸位在此时要说法,是不是太没有礼数了?” 禄东赞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敢问奉王殿下何时能给我等一个答复?” 李彻淡然道:“大典之后。” 禄东赞深吸一口气。 他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如今李彻的态度已经表明,大庆的君臣忍耐度已经达到了极限。 若是再逼下去,再惹得龙颜大怒,奉王那个疯子法典,怕是对自己、对吐蕃都没什么好处。 “好,在下等着您的答复。” 此事翻篇,但气氛已经被打破,大殿内再无推杯换盏的和谐气氛。 李彻微微一笑,看向龙椅上的庆帝,微微躬身行礼: “父皇,此等祥瑞之时,请允儿臣和皇兄皇弟们献上贺礼。” 庆帝面色梢缓,微微颔首:“准。” 第390章 蛮夷?献舞? 献礼之事,本该是在宴会之中,众人兴致最佳之时开始。 但经过禄东赞这么一闹,宴会已然是冷了场。 李彻此刻提出让诸王献礼,以此缓和气氛,正合庆帝的心意。 于是,殿外的太监开始将各种贡礼搬进殿内。 献礼从最年少的潭王开始,由最年长的秦王收尾,太子不算在内。 潭王年少,所献之贺礼皆是封国属官挑选的,总体上也没什么新意。 即便如此,众臣仍是夸赞潭王仁孝,庆帝也和颜悦色地勉励了几句。 后面的蜀王、齐王、周王皆是如此。 唯有蜀王的贺礼有些不同,蜀地到底是天府之国,富裕且物种丰富。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蜀锦和蜀绣。 李彻对这两件宝物也有所耳闻,在他的那个时空,这两件可是支撑了诸葛丞相六次北伐大业的主要财政来源! 丞相自己都说过:【今民贫国虚,决敌之资唯仰锦耳。】 李彻看着蜀王奉上的上等蜀锦,心底也有些眼馋,这东西可是能赚大钱的。 奉国如今也在大力发展纺织业,卷轴纺纱机已经快要搞出来了。 卷轴纺纱机比珍妮机更先进,它不需人力,纯靠水力提供能量。 奉国生产的布料,或许在品质上无法和蜀锦媲美。 毕竟蜀地生物资源丰富,具备了蜀锦需要的桑蚕丝、草木植物染料等主要原料。 但有了纺纱机,奉国出产的布,未来或许能以价格上的优势,占据大庆的大半市场。 李彻在这边思想神游,对面的文臣位置也没闲着。 无人真正在意藩王们都送给陛下什么礼品,反而都对刚刚吐蕃使臣的突然发难耿耿于怀。 新任礼部尚书姓孙,算不上太子党,但亲近太子。 孙进兴此时面色阴沉,对邻桌的秦会之小声说道:“你是怎么和那些蛮子沟通的,为何突然向奉王发难?” “昨日陛下刚刚吩咐本官,今日就闹出了这么档子事,陛下必会觉得我们礼部办事不利!” 秦会之昨日挨了一顿揍,今日还没好,此刻脸上仍有浮肿。 听到孙进兴的话,他冷笑一声:“大人,账不能这么算。” “陛下令我等将各国使臣都请来,使臣们一个不剩地来了,并无错漏。” “至于他们来了之后,又说了哪些话,办了哪些蠢事,和我礼部有何干系?” 见孙进兴默不作声,脸上仍是满布愁云,秦会之继续说道: “况且你我皆是太子的人,今日吐蕃使臣发难,损的是奉王的威势。” “奉王既然向使臣们打了保票,必然会付出不小的代价,损敌便是利己,此番怎么都不亏。” 孙进兴看了秦会之一眼,眼中有些不满:“如此说来......此事果真与你有关?” 秦会之笑而不语。 孙进兴心中暗道不好,没有否认,便是默认,必然是秦会之暗中给那些蛮夷出的招。 只是,他秦会之是太子一党,不怕得罪奉王,自己又不是! 庆帝的心思难测,对官员们的提防之心很重,他从不会让某个党派完全掌握一部的话语权。 原礼部尚书是晋王党,两个礼部侍郎之中,秦会之是太子党,冯吉是自称的奉王党。 礼部内部有党派之分,就不能同心协力,庆帝便高枕无忧。 而自从李彻回京后,礼部动荡不停。 原礼部尚书被他气病了,冯吉被他搞垮了,秦会之又被他揍了......这才让自己有机会走马上任。 而如今礼部中已经有了秦会之这个太子党,自己若是也效忠太子,权力平衡必将被打破,陛下不会同意的。 所以,自己绝不能完全站到太子那边。 秦会之没有注意到孙进兴的一样,还在自顾自说着: “陛下相当看重此次大典,如今因奉王的原因搞出了事情,他必须要付出代价。” 孙进兴没有搭话,而是默默看向对面的李彻。 此刻李彻正笑着和一旁的燕王谈笑风生,时不时还对另一边的秦王调侃几句,气得秦王面色红涨。 看到李彻淡定自若的模样,孙进兴不由得心中遐想。 奉王......真的没有后手了吗? 他这种人,会向区区蛮夷使臣低头吗? 就在这时,蜀王的献礼结束,轮到李彻了。 黄瑾已经拿着礼单走到前方,眼神异样地看了李彻一眼,随即高声唱贺道: “奉王李彻,克尽孝悌,谨贡天家,以表忠忱。 今有: 凛冬坚冰蕴海珍,三辂来朝献鲜鳞! 紫荆沃土育嘉禾,豆浆凝脂美玉琢,亦是三辂贡天家! 琼浆玉液奉国酿,佳醇一辂醉龙颜!” 李彻起身的同时,心中也觉得好笑。 还是朝中文化人多啊,明明是三车海鲜、三车豆制品、一车白酒,愣是让他们夸出花来了。 黄瑾顿了顿,往下继续念道: “擒获蛮夷献天子,聊表奉国尽忠心!高丽妙舞倾城色,霓裳羽衣动京师!” 此两句一出,满堂哗然。 李彻此刻已经站到了大殿之中,无数质疑的眼光齐齐射向他。 “荒唐!”一名老臣颤颤巍巍地捏着胡须。 大庆文臣们之所以哗然,是因为所谓的‘高丽妙舞’。 大家都知道你奉王能打,打得关外各国哭爹喊娘,高丽或许也因此给你献了不少美女。 这些美女放在奉国,你私下里享受也就算了,没人能说你什么。 可你竟然以儿子的身份进献美女给陛下,这不是有违纲常伦理吗?! 而使臣们的反应则是恼怒,‘蛮夷’这两个字无疑触动了他们的敏感肌。 能出使大庆,自然都通晓夏语,知道‘蛮夷’这两个的含义。 在大庆人眼中,除了自己之外,皆是蛮夷! 你李彻当着我们的面,给庆帝献上你抓来的‘蛮夷’俘虏,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唯有李彻淡然地站在大殿中,脸上保持着和煦的笑容。 这群文官也真是的,没事捣什么乱啊? 献蛮夷,又是霓裳舞的......听着像是两个礼物似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两个礼物,其实是同一个人? 第391章 李、洧、佑? 果然,黄瑾这边刚说完,立刻有太子一党想要跳出来,指责李彻行为不端,蛊惑君父。 他刚准备起身,便被身旁的同伴拉了下来,死死摁在位置上。 “你做什么?奉王献陛下美姬,此等不符礼仪之举,本官要狠狠地弹劾他!” 同伴低声斥道:“你莫要找死,弹劾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便是奉王有错,也该等大典结束后弹劾他,此刻你跳出来,扫的是陛下的面子!” 官员恍然大悟,心中一阵后怕,默默坐回了位置。 大庆的官员正儿八经读过书,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虽然对李彻献美女的事情不满,但并无人当场发作。 而各国使臣那边就不一样了,都是蛮夷,哪有这等养气功夫? 以吐蕃使臣为首的一众使臣当即了撸下了脸,更有甚者喊出了声:“奉王此举何为?” “什么何为?”李彻呛了回去,“本王给父皇献礼,与你何干?” “我等使臣为和平而来,奉王却在此时献俘,饱含威胁之意,是不是有些欠妥?” “有何欠妥?”李彻冷笑道,“你等与大庆交好,便是友邦;那些与大庆为敌者,便是战俘。” “大庆不缺招待朋友的美酒,也不缺关押战俘的牢房!” “你......”使臣一阵语塞。 “本王倒是忘问了,贵国是要做大庆的朋友,还是要做本王的战俘?” 那使臣神情一震,连忙道:“自是朋友。” “那就给本王坐下,好好看着!”李彻冷喝一声。 使臣被吓了一激灵,当即跌坐回座位上。 李彻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又扫过脸色难看的一众使臣,随即转身看向前方。 “儿臣请父皇欣赏舞蹈。” 庆帝正饶有兴致地看李彻怼人,他倒是不在乎李彻是不是准备给自己献美女。 就算是献美女也没啥的,儿子心疼老子,送几个外邦女子来伺候自己怎么了? 这才说明老六纯孝! 见到那使臣被李彻三言两语怼熄了火,庆帝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随即开口道:“将奉王的贺礼传上来吧。” 黄瑾道:“喏。” 殿门缓缓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调转而去。 还是奉王花样多,其他藩王献礼的时候,众人都是心不在焉,完全提不起兴趣。 奉王一出手,所有人都来了兴致,都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战俘,又是多么绝色的高丽舞女。 门外,几个马车缓缓停下。 李彻献上的海鲜、豆制品和白酒都在上面,这些东西不会搬进殿,也就在殿外露个相。 而马车开走后,便是所有人心心念念的战俘和舞女了。 没让大家等太久,几名奉军士兵押着一道单薄的身影停在殿门外。 奉军士兵就此止步,卸下那道身影手上的镣铐,放他孤零零一人走入殿中。 待到那人踏入殿门的瞬间,殿中所有人皆是一头雾水。 眼前之人不是凶神恶煞的战俘,也不是窈窕婀娜的舞女...... 而是一名头发花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头子! 殿中鸦雀无声,没人知道李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搞什么?”秦王嘀咕道,“老六疯了不成,送给父皇一个糟老头子做什么?” 身旁的晋王也是目露疑惑之色,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六弟了。 藩王之中,只有李霖瞪大眼睛,呼吸急促,满脸兴奋。 文武大臣也是面面相觑,奉王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 唯有使臣当中的松井仔细看向那老者的面容后,身体完全僵住,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他不可置信的人。 作为倭国使臣,松井不仅出使过大庆,关外诸国他几乎都去过。 走进来的这个老者,和他见过的某个人有点像啊...... 只不过比那人更苍老一些,身材更瘦弱一些。 想到这里,松井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 台上的庆帝同样迷茫,向李彻露出探寻的目光。 李彻对庆帝笑了笑,拱手道:“父皇,先欣赏一下高丽的舞蹈吧。” 庆帝微微颔首:“可。” 李彻回过头,看向那老头:“本王让你练舞蹈,你练得如何了?” 老头死死咬着嘴唇,佝偻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吹一阵风就要倒下。 他本以为是私下里给大庆皇帝献舞,为了活命忍就忍了。 可没想到,李彻这厮竟让自己在大典上跳舞! 真是欺人太甚!自己怎么也是一国君主,怎能如此受辱! “想死想活?”李彻的声音幽幽响起。 老头顿时心中一顿,缓缓闭上眼睛,一行浊泪沿着满是沟壑的皮肤流淌而下。 片刻后,老头抬起胳膊,当众之下,翩翩起舞! 李彻嘴角噙着笑意,向后走了几步,给老头让出足够的空间。 众人齐齐看去,随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舞蹈......可真舞蹈啊! 简直是丑不可见,毫无丝毫律动,就是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在那里瞎转悠。 尤其是那老头颤颤巍巍的,转个圈都要喘三口气,简直是......不忍直视。 “呕——”台下的李霖实在是忍不住了,干呕了一声。 旁边的潭王连忙上前,帮他敲了敲后背:“四哥,没事吧?” “无事,无事。”李霖嘴角抽搐。 作为唯一知情之人,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这舞蹈......可太辣眼睛了。 老六他......也有点太损了。 使臣之中的松井则是微微松了口气。 如此不要面皮,此人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人。 毕竟那人也算得上是一代雄主,当年自己出使之时,还被他的威严所震慑过。 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当众跳这等丑不可见的舞蹈吧? 终于,老头浑身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文臣们微微蹙眉,只觉得奉王当众欺负一个老头,有些太过了。 李彻却是咧着嘴,自顾自地鼓起掌。 大殿中只能听到李彻鼓掌的声音,显得有些诡异。 李彻缓缓停下,走上前,笑着开口道:“舞也跳完了,说出你的身份吧。” 老者汗如雨下,整个人好似从水中走出一般,浑身湿透。 他像是一条溺了水的鱼儿,拼命地张大嘴呼吸,嘴巴一张一合。 片刻之后,他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小王......李洧佑。” 扑通—— 一身闷响传来,众人齐齐看向诸国使臣的位置。 倭国使臣松井轰然瘫倒在地,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李、洧、佑?” 他喃喃道。 “高丽国王李洧佑!” 第392章 震慑使臣 大殿安静得落针可闻。 李洧佑的声音太小,众人都没听清,注意力都被松井吸引了过去。 一旁的禄东赞一脸疑惑:“松井,你刚刚说什么?” 松井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哆哆嗦嗦地指着那老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是真怕了,这位大庆奉王简直就是个恶魔。 之前李彻对他言语上的威胁,他尚能心存侥幸安慰自己,奉王不过是一个藩王,没有大庆皇帝的命令不敢轻易动兵戈。 可现在高丽国王就在眼前,他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倭国与高丽隔海相望,高丽的强大,松井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今,高丽王竟成了阶下囚,这如何不让他胆战心惊? 如果奉王挥师东进出海,倭国岂不是下一个高丽? 想到这里,松井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不顾周围其他使臣的疑惑,跪倒在李彻面前。 脑袋狠狠磕在地上,语气卑微且带着颤音: “殿下容禀,小国贱臣从未想过与您为敌,刚刚众使臣逼迫您,与小人毫无关系啊!” “闭嘴!”禄东赞怒喝一声,“松井,你疯了吗?忘了他如何羞辱你的了?” 没想到松井一反常态,面目狰狞地回望过去,尖声呵斥道:“你才要闭嘴!” 禄东赞被他喊得一愣,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到松井声嘶力竭。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他叫李洧佑,乃是高丽国的王!” “李洧佑在此,说明高丽这等强国都被奉王殿下灭了,我等小国岂能和殿下作对?” “你吐蕃天高地远,不与奉国接壤,倒是不怕!可你不能坑害我倭国啊!” 轰——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大殿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沸腾起来。 高丽王,李洧佑? 奉王带来的那个战俘,不是普通的蛮夷,也不是某个蛮夷首领或将军。 而是关外强国,将前朝拖入战争泥潭,间接导致桓朝灭亡的......高丽国国王?! 一向沉稳的大臣们此刻也难以保持镇静,吏部尚书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礼部尚书目瞪口呆,心脏像是被攥住了一般,嘴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户部尚书狠狠掐了下一身旁工部尚书的大腿:“不疼,竟然不疼,这不是梦?!” 他们愣愣地看着殿中的老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丽......前朝炀帝三征未果的强国,竟然就这样覆灭了? 而武勋们先是陷入宕机,随后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纷纷向李彻投去狂热而尊敬的目光。 灭高丽,这是多少名将的梦想,今天竟然被一位刚刚封王一年的藩王实现了! 武将想得没有文臣那么多,他们只崇拜强者。 之前勋贵们之所以选择帮助李彻,是因为朝中唯有奉王一党能容得下他们。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奉王武德充沛至此,便是他们这群开国功勋,也甘拜下风。 龙椅上的庆帝,原本威严的脸上也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他激动地站起身,一旁的黄瑾想要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龙行虎步来到李洧佑面前,庆帝沉声问道:“你就是高丽王?” 李洧佑苦涩道:“小王......不,罪臣李洧佑,拜见大庆皇帝陛下。” “哈哈。”庆帝先是笑了一声,随即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 当着诸国使者和满文武面前大笑,或许有些不妥,但此刻的庆帝已经不在乎了。 “好!好!好!”庆帝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豪,“彻儿真乃天之骄子,武功诸王之首,乃是我大庆的战神!” 庆帝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人,看到各国使臣的恐惧,他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高丽的国力远胜他们这些小国,大庆能灭高丽,自然也能灭了他们。 一时间,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使臣们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惊恐和慌乱。 正如老六之前和自己所说,威名比恩典更让人记忆深刻。 此番震慑周边各国,必然会让他们心生忌惮,给大庆边境换来数年安稳的发展时间。 俘虏一个国王,比开十次旦日大典更有用! “彻儿,你是如何抓到高丽王的?”庆帝笑的合不拢嘴,看向李彻。 “启禀父皇,”李彻躬身施礼,声若洪钟,“初冬之际,高丽国突生内乱,边境灾民流入我奉国,乞求庇护。” “儿臣念及邻邦之谊,遣使前往高丽,探问究竟。不料那高丽王蛮横无理,竟悍然下令,将我奉国使节残忍杀害!” “此等行径,岂能容忍!儿臣当即点齐十万大军,挥师东进,讨伐高丽!” “历经月余苦战,幸赖我大奉将士浴血奋战,屡建奇功。我奉军攻破高丽城池三十余座,斩敌数万,势如破竹!” “奉军杀到柳京城下,破城而入,生擒高丽王,特献父皇以贺之!” 李彻话毕,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皆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武将一列,首先反应过来的便是卫国公朱纯。 他须发皆张,激动得浑身颤抖:“好啊!好啊!臣戎马一生,夙愿便是看到高丽臣服于大庆,今日奉王殿下让臣得偿所愿,死而无憾矣!” 他颤巍巍地跪下,向庆帝叩首:“臣为陛下贺,为殿下贺,为大庆贺!” 朱纯的举动仿佛打破了某种禁锢,文武百官纷纷跪倒,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大殿: “为陛下贺,为奉王贺,为大庆贺!” 声音如同浪涛一般越来越大,而诸国使臣的脸色则是越来越白。 庆帝龙颜大悦,上前几步,亲手将李彻扶起,赞叹道:“彻儿,真乃李家麒麟儿!” 李彻恭敬道:“皆赖父皇天威浩荡,三军将士用命,儿臣不敢居功。” 庆帝微微颔首:“莫要过谦,你之功劳朕记下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李彻抬起头,目光如炬:“要什么都可以吗?” 庆帝笑道:“当然可以。” 李彻目光一闪,沉声道:“儿臣请换封地!” 庆帝面色顿时一变:“你说什么?!” 第393章 诸国使臣求饶 听到李彻说要换封地,刚刚还喜形于色的文武百官顿时大惊失色。 这奉王又发什么疯?好端端的换什么封地啊? 如今关外形势大好,契丹、高丽、靺鞨都被打得抬不起头来,正是扩大战果的时机。 而且大庆各藩国皆定,李彻要想换封地,只能和其他藩王交换。 诸位藩王之中,能在关外站住脚,并且压着蛮族打的,唯有奉王一人。 除了奉王,谁都压不住场子啊,哪怕是公认能征善战的燕王都不行。 文武百官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李彻却是淡定自若:“没错,儿臣请换封地!” 庆帝眯了眯眼睛,他虽然不清楚李彻要做什么,但却能猜到这小子又要玩花样了。 老六虽然行事大胆,但做事有分寸,好端端地提出换封地,必然是有的放矢。 想到这一点,庆帝不像其他人那么不慌乱,开口询问道: “好吧,你想要去哪?” 听到庆帝的话,百官面色再变,朱纯更是惊呼出声:“陛下,万万不可啊!” 本以为奉王自己发疯,没想到陛下也跟着发癫。 藩王的封地不是随随便便能换的,尤其是实权的边境亲王,封国是要一直传下去的。 无缘无故换封地,一定会导致边疆动荡,将大好的局面拱手相让。 庆帝却是伸出手,制止了朱纯的询问,将目光投向李彻。 李彻没再说话,而是突然转身走向一众使臣。 各国使臣面色一白,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我滴个娘啊,这祖宗又要做什么? 李彻在众使臣面上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禄东赞脸上。 他森然一笑,开口道:“吐蕃......吐蕃和我大庆哪里毗邻来着?好像是......陇右之地,秦国的地界。” 听闻此言,禄东赞语无伦次道:“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哼!”李彻冷哼一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秦王,“二哥,你可否愿意和我换一下地盘?” 禄东赞顿时大脑一阵空白。 这疯子要把奉国换到秦国来,那不是和吐蕃接壤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 吐蕃的情况也不好,刚刚经历了统一内战,正在休养生息之中,哪里再经得起战火摧残。 秦王虽然暴虐,但他并不好战,就在自己的王府内胡搞,从未和吐蕃起过冲突。 可若是李彻这家伙过来,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家伙简直就是天生的战狂,连高丽那种易守难攻的国家都敢打,而且还被他把国都打下来了,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的事。 不好,吐蕃危矣! 秦王冷哼一声,开口道:“你若执意要换,那换了便是,我没什么意见。” 虽然秦王和李彻有很大的间隙,但他看吐蕃更不爽。 小小吐蕃而已,以前就是落后的蛮夷小国,近十年来刚刚崛起,就一副谁都不服的模样。 来大庆还敢上蹿下跳,看着就惹人厌烦,让疯狗一样的老六过去咬他们一顿就老实了。 见秦王竟然同意了,禄东赞顿时慌了。 “不可!不可!”禄东赞瞬间感觉汗流浃背,“换封国此等大事,怎能如此草率,殿下三思啊!” 李彻冷然看向他:“这就不必烦劳贵使多虑了,此乃大庆内政,你无权干涉!” “可......可是......” “正好,贵使不是要本王给你们一个说法吗?换完封地之后,本王必会经常去吐蕃串门,好好和你们谈谈这说法!” 听到李彻的话,禄东赞如梦方醒,终于知道李彻整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了。 禄东赞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外臣有错,是外臣猪油蒙了心,大庆和吐蕃乃是和睦友邦,不能因为外臣一人之错而陷两国于战火之中啊。” 众文武见状,顿时松了口气,转而面带微笑地看戏。 李彻冷笑一声:“怎么,不向本王要说法了?” “不要了,不要了。”禄东赞慌忙道,“殿下身兼鸿胪寺卿之职,本就有管理四方馆之权,是外臣误会殿下了。” “行吧。”李彻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又看向其他使臣,“那本王去哪里呢?之前都谁说要本王给个说法来着?” “南诏大使,有你一个吧?” 南诏使臣闻言,顿时变得面无血色。 这家伙显然心理素质没有禄东赞好,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什么,急火攻心之下竟是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李彻也懒得和他计较,转而看向刚刚找事的那些使臣,跟阎王点卯似的一个个点名。 众使臣吓得肝胆俱裂,皆是跪地求饶。 他们是真怕啊! 吐蕃、南诏这都算是实力不错的国家了,面对李彻的威胁也只能跪地求饶。 这些小国甲士不过万,也就能跟在禄东赞后面煽风点火,真对上奉国半点胜算都没有。 此刻不跪,更待何时? “怎么都怂了呢?”李彻戏谑道,“刚刚找本王的麻烦时,叫得不是一个比一个欢?” “我等有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等一马吧!” “陛下,快让奉王殿下收了神通吧!” “殿下明鉴,小人为求和平而来,不可动刀兵啊!” “要么您还是去打倭国吧,他们离您近,还好打。” “放汝母的屁,我倭国一向尊敬奉王殿下,你这厮怎敢挑拨离间?” 不用李彻再多说什么,这些使臣自己就吵了起来。 没人想和他这个瘟神做邻居,惹怒了大庆顶多被口头威胁,可若是惹了李彻,他是真会带大军打过来的。 高丽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没人敢拿自己国家的命运去赌。 李彻退后几步,任由这些使臣争吵。 换封地什么的当然是吓唬人的,奉国好不容易被自己发展成这样,怎么可能便宜别人。 庆帝走到李彻身旁,低声道:“现在朕真正理解了你之前所说的,蛮夷畏威不畏德了。” “这还不算威,儿臣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而已。”李彻回道。 庆帝好奇道:“那你觉得,如何才算威慑呢?” 李彻浅笑一声,吐出两个字: “殖民。” 第394章 如何封赏? 李彻自然不可能当着一众使臣的面,和庆帝大谈如何殖民剥削这些小国的经验。 使臣们已经被李彻吓得不轻,是时候让庆帝出来扮个白脸安抚一下,免得把他们真的逼反了。 庆帝也只能先按捺下好奇心,当众驳回了李彻改封领地的请求,安抚住惊慌失措的使臣们。 随后又当众扶起高丽王李洧佑,赦免了他的罪行,并封为归义侯。 赏了他一套京中的宅院,又送了些仆从、侍女和金银之物。 对李洧佑来说,赏赐再丰厚也没有用,他丢掉可是一整个国家。 但好在小命保住了,比什么都强。 代价是下半辈子囚禁帝都,只能做个提线木偶,偶尔可能还要当众献个舞。 李彻送出的这份礼物,让庆帝龙颜大悦,百官更是赞不绝口。 趁此机会,庆帝当即下令礼部讨论出一个新的年号,改元以彰显武功。 庆帝并非是好大喜功的皇帝,‘泰始’这个年号用了十年都未曾提过改元。 如今竟因为李彻拿下了高丽,主动提出改元,可见他是真的高兴。 同时,庆帝又封赏群臣,在座的和地方上的官员皆有赏赐。 大庆官员的俸禄极低,连应酬都困难的穷官比比皆是,这些人也算是接了李彻的光,能过一个好年了。 庆帝又下令大赦天下,除了被判死刑的囚犯外,其余囚犯全部释放或减刑。 听到庆帝要大赦天下,李彻的表情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就被他遮掩过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和李彻无关了,其他藩王轮番送上礼物,但无论他们的贺礼如何别出心裁,都比不过李彻送上的大礼。 献礼过后,大典顺利结束。 除了中间些许小插曲外,大典整体还算是成功的,既震慑了诸国,又表现了大庆皇帝的仁德。 同时,也让诸国都知道了,大庆出了一个武德充沛,却又经常发癫的奉王。 一个一言不合就要灭人家国的存在,以一己之力吓得一众使臣胆寒,不敢再肆无忌惮地从大庆那里薅羊毛。 大庆奉王......你怎么不叫疯王呢? 大典过后,李彻毫无意外地被庆帝单独召见。 私下里的庆帝更显兴奋,原本略显枯槁的脸,此刻满是红润。 庆帝怎能不兴奋,原本他对李彻最大的期望,也不过是三年时间内,创造一个能支持征高丽大军后勤的奉国。 结果呢?短短一年的时间,高丽亡了...... 这就好比父亲让儿子假期去考个驾照,结果儿子刚练了三天,父亲就在电视上看到儿子夺得了f1锦标赛的冠军。 有点惊吓大于惊喜了。 “之前在殿上不便细问,现在你好好给朕讲讲,你是如何拿下高丽的?” 李彻拱手欲答,庆帝却摆了摆手,指向一旁的座位:“莫要站着,坐着说。” 李彻来了这养心殿这么多次,除了吃面那次坐着外,其他都是站着答话的。 手里有了功劳,地位也高了,倒是能混上一个座位了。 “谢父皇。”李彻也不推辞,在座位上坐下后,开口道,“其实儿臣也是凑巧,那高丽生了内乱,李洧佑能掌握的只有半数城市,还要分兵去防守叛军。” “之前儿臣说的并不完整,其实李洧佑并没胆子大到敢杀儿臣的使节,那使节是自愿去死的。” 李彻将秦旌的事情和庆帝说了一遍。 饶是掌握天下权势的皇帝,听闻秦旌的事迹后也有些唏嘘。 “倒是一个忠臣,虽然之前犯了错,但能做出此等忠烈之事,功过两消了。” 庆帝想了想,开口道:“你说秦旌有个幼子在京中?” 李彻点了点头:“是。” “朕封他个忠义子,荫庇子孙,你觉得如何?” 李彻微微一怔,连忙道:“儿臣替秦旌,谢父皇隆恩。” 子爵虽然是倒数第二等的勋爵,但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爵位。 自古非军功不得封侯,除了那批陪庆帝打天下的将军外,庆帝很少会给其他大臣封爵。 能给秦旌的幼子封个子爵,估计也是因为庆帝此刻心情大好,有点冲动了。 “行了,你继续说。”庆帝摆了摆手。 “出兵之后,儿臣兵分三路,先取高丽外围的三座重镇。” 庆帝也是玩战术的好手,带兵打仗的能力至少能排进天下前三之列。 听到李彻的复述后,他微微皱眉:“你手中兵力本就不多,又分了三路,孤军深入怕是有些用险吧?” 李彻笑道:“父皇有所不知,这三路兵不是去攻城拔寨的。” “哦?”庆帝来了兴趣,“细说来。” “父皇可知,高丽多山,他们又在山上广筑碉堡,凭借天然之险据守,导致大军难以展开,这才是奉军面临的最大困难。” 庆帝微微颔首:“没错,前朝炀帝也是如此,至死都没能攻破高丽的防线,反倒压垮了桓军的后勤。” 庆帝早有攻打高丽的想法,前朝炀帝的行军记录,看了一遍又一遍,还经常亲自问询参与过那场战争的老将。 研究这么多年,只得出一个结论。 若是高丽死守山川上的堡垒,那便是无解之局,派多少兵去都不可能赢。 唯一的胜点便是拼国力,用后勤消耗活活耗死高丽军。 这也是他让李彻去关外的原因,他本就没指望李彻能打进高丽,只是想让他站稳脚跟,给大庆的军队提供后援而已。 所以,他很好奇李彻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李彻微微一笑:“儿臣这三路皆是只围不攻,但却要搞出声势来,震慑城内守军,放他们去寻求援兵。” “实际上,儿臣早将所有骑兵都散了出去,埋伏在高丽军队的必经之路上,此乃围点打援之策!” “围点打援?”庆帝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高丽军上当了?” 李彻点头:“那李洧佑是个昏头的,得知奉军来袭,竟几次下令催促守军前去援救。” “最终那些守军迫不得已从碉堡中走出,急匆匆赶赴前线,被奉军骑兵一网打尽,高丽防线摇摇欲坠。” “后儿臣集中兵力,一口气突破了防线,杀到柳京城下,拿下了城池!” 庆帝轻舒一口气,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让自己夜不能寐、深深忌惮的高丽,竟以此等荒谬的方式落幕了。 高丽之覆灭怪不得别人,实在是那李洧佑太蠢了,好好的天险不利用,和奉军正面作战。 当然,李彻的功劳也不可磨灭。 虽然李彻说的很轻松,但庆帝心里明白,他必然承担着极大的压力和风险。 想到这里,庆帝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轻声道:“彻儿,辛苦你了。” “为国征战,何谈辛苦?”李彻笑着回答。 他真没觉得辛苦,那李洧佑的王宫中可有不少珍宝,自己这一仗打得不亏,甚至还有的赚。 李彻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不过,父皇,如今奉军只占了高丽半数城池,仍有一半国土掌握在朴家手里。” “儿臣派使者与其商谈,他们愿意在名义上归附大庆,但仍要保留手中兵权,您看......” 庆帝皱了皱眉,沉声道:“此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李彻认真道:“儿臣觉得,高丽虽灭,但新罗、百济犹在,与其将朴家赶尽杀绝,不如留他们和新罗、百济周旋。” “而且奉军兵力已是捉襟见肘,即便拿下高丽全境,也难以完全掌控。” “不如先封给他们爵位和虚职,我们作壁上观,静待其变。” 庆帝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此事不急,待朕和朝中文武商议过后再定。” “反倒是......”庆帝目光柔和,“彻儿你立下如此大功,朕该如何封赏?” 第395章 大赦天下,全是人才! “封赏什么的,儿臣......” 李彻话说了一半,便被庆帝笑着打断: “莫要跟朕说什么换封地的胡话,当朕不知道你是故意吓唬那些蛮夷的吗?” “朕知道你纯孝,不愿给朕加负担。但功就是功,朕若是不赏罚分明,让百官如何想?” “所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莫要扭扭捏捏。” 李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头:“儿臣别无所需......就是缺钱......” 一提到钱,庆帝顿时变脸了。 “莫提钱,朕不是说了嘛,各国使节带来的贺礼都交给你处置。” 李彻暗叫一声‘抠门’。 你看你看,又急,真提了你又不乐意! 不过相比于钱财,各国上供的特产的确更有价值,里面很有可能有一些古人未发现用途的好东西。 见李彻沉默不语,庆帝追问道:“除了钱呢?你小子就没点别的想要的,钻钱眼儿里了?” 李彻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 “倒是......有件事求父皇帮忙。” 庆帝闻言,只觉得非常受用。 有想要的就好啊,就怕李彻无欲无求。 李彻拿下高丽,他在高兴的同时,心中也有些玩味。 那个懦弱无能的老六,转眼间就成了名震天下的藩王,武略如此出众,便是年轻时的自己都远远不如。 一个手握泼天大功的藩王,现在就不知道怎么封赏了,而李彻还这么年轻,未来必定会立下更多功劳。 到那时,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自己该怎么办? 但如今李彻向自己请求,庆帝顿时找回了点身为帝王和父亲的优越感。 再天才你也是朕的儿子,有事不是还要求朕? “说罢,朕先听听。”庆帝面无表情,但心底却是有些傲娇。 李彻小心问道:“父皇之前说过,今年要大赦天下?” 庆帝皱眉看向他:“是啊,怎么?” “可否向父皇讨个恩典,大赦天下之前让儿臣去诏狱和天牢一趟,带几个人出来?” 庆帝闻言更加疑惑了:“那里大多是判了死刑和流放的重犯,连大赦的资格都没有,你要他们做什么?” 李彻笑了笑:“父皇也知道,儿臣手底缺人啊,与其让他们被砍了脑袋,不如去奉国发挥余热。” “缺人才?你去吏部挑些等着封官的举人、进士便是,诏狱有什么人才?” 李彻笑而不语。 吏部的那些预备官吏算什么人才? 都是一群读了十几年的书,还未去基层磨炼,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生瓜蛋子。 自己从那里招来生瓜蛋子,还要自己想办法培养。 费时费力不说,而且他们大多出自世家大族,用起来也不放心。 反倒是诏狱,那里面什么人才都有,说话又好听,又有绝活...... 对别人来说那是避之不及的污秽之地,对李彻来说那就是藏宝地! 庆帝到底还是给了李彻去诏狱和天牢选人的权利。 大庆的监狱机构有很多,像是诏狱、天牢、府衙大牢...... 其中重刑犯一般都关押在诏狱和天牢。 诏狱用于关押重要的政治犯或庆帝亲自指定的犯人,管理非常严格。 本质上来说,它常常用于惩罚那些被认为对皇权构成威胁的人。 相比之下,天牢则用于关押一般的罪犯,不像诏狱那样具有特定的政治色彩。 虽然得了庆帝的命令,但李彻肯定不能太过分,把一群反贼带去奉国。 在去选人之前,李彻去了刑部一趟,见了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年近四十,在六部尚书中是最年轻的。 但他长了一张冰山脸,看上去阴森森的,有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质。 刑部尚书无党派,且因为手段强硬,导致他在朝中的风评不是很好。 见到李彻前来,他也只是规规矩矩地起身拱手见礼,并无讨好的举动:“参见奉王殿下。” “嗯。”李彻微微颔首,“可知本王来此为何?” “陛下和臣说过了,殿下所需之物,臣已经准备好了。” 刑部尚书从桌子上拿起一本厚厚的册子,递到李彻手中:“这里面是天牢和诏狱的所有犯人,以及他们的基本情况和所犯罪行,全部记录在内。” 李彻微微挑眉,这册子可不薄啊,看来关押的人数不少。 如今天下大赦,不知要放出来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妖魔鬼怪。 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历史中,各个皇帝拢共大赦天下1200多次。 作为一个现代人,李彻一直不是很理解,为何皇帝要用这种方式表现自己的仁德。 若真想要为天下做点好事,应该替百姓减轻负担,减减税,增加一些福利政策。 而不是将一群原本犯下罪恶的人放出来,让他们出来再作恶。 李彻摇了摇头,问刑部尚书要了一个安静的屋子,随即翻看起手中的册子。 越是看下去,李彻心中越惊讶。 好家伙......这‘人才’真是不少啊! 第396章 下天牢 李彻足足耗费了一个下午,才将所有囚犯的情况扫了个大概。 最后选定了几十个人,这些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犯的事情也不是烧杀掳掠等罪大恶极之事,还算是情有可原。 到时候向庆帝求一道旨意,将他们流放到奉国,随自己一起回去便是。 而在这些人其中,李彻又重点划出了十二个人。 这十二个人就厉害了,皆是身怀绝技或能做大事之人。 现在他们的身份是死刑犯,可若是用好了就是国家的栋梁之材,李彻准备亲自去见见。 刑部的档案不能带走,李彻便亲自誊抄了一遍这十二人的信息。 完事后,才起身去和刑部尚书告辞。 早就到了下值的时间,可李彻没走,刑部尚书自然也不敢走。 看到李彻出来后,他微微松了口气,上前道:“殿下,可是忙完了?” “嗯。”李彻将名单递了过去,“这上面的人,都能找到吗?” 刑部尚书接过名单,仔细看了一遍,才开口道:“殿下稍候,下官还要查询一下。” 天牢和诏狱虽然也归刑部管,但毕竟不是刑部直属大牢,堂堂刑部尚书不可能记住这么多犯人的名字。 李彻也不急,在一旁坐下,一口一口喝着刑部官员奉来的茶,悠闲得像是到了家一样。 刑部尚书的办事效率很快,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了答复。 “殿下,您所找的这些人当中,多数都在服刑,其中有五个人已经死亡,还未来得及报上来。” “死了?”李彻皱了皱眉,“怎么死的?” 刑部尚书回道:“殿下有所不知,其实天牢和诏狱每个月都有死亡的指标,毕竟那种地方环境也不会太好,犯人又都受过刑,猝死也是常事。” 这个解释在情理之中,李彻也找不出什么毛病。 便点了点头,问道:“本王欲要将这些人带走,需要怎么做?” “还请殿下找陛下讨一道旨意,只要旨意一到,刑部这边立刻就能放人。” 刑部尚书口风很严,并没有因为李彻的身份,便为了讨好李彻而大开方便之门。 六部当中,刑部的地位不算最高,但刑部尚书却是为官最刚正的。 刑部掌律法,也只有刚正不阿的人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李彻也没为难他,只是撂下一句:“也罢,本王这就去请旨意,明日再来。” 刑部尚书不卑不亢:“下官恭送殿下。” 几十个囚犯而已,庆帝金口玉言,自无不允。 第二天,一道旨意便到了刑部,无需其他繁琐的程序。 奉王殿下当即便带着亲卫们前往刑部,顺便还叫上了霍端礼。 此次去忽悠那些囚犯,还需要有人给自己打配合,王三春等一众莽夫肯定不合适。 原本霍端孝是最好的人选,但昨日李彻就给他放了长假,让他回家看看家人。 现在只过了一天,实在不好把人叫回来,只能先借他弟弟用一下。 在刑部取了档案,刑部尚书亲自作陪,向天牢而去。 天牢关押的都是些重犯要犯,又或者犯了滔天大罪等待秋后问斩的死囚,寻常人别说进去,就是靠近些都觉得晦气。 原身贵为六皇子,自然没来过此地。 而李彻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守法青年,除了多处了几个女朋友外,没干过什么坏事,也是头一次踏足监狱这种地方。 才跨过高耸的门槛,一股阴冷潮湿之气便扑面而来,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熏得李彻忍不住皱了眉头。 霍端礼连忙递上一块浸了香料的帕子,低声道:“殿下,这地方污秽,您将就些。” 李彻接过帕子掩住口鼻,抬眼望去,只见天牢之中光线昏暗,墙体斑驳,墙上点点暗色,也不知是污渍还是早已干涸的血迹。 两侧牢房里,影影绰绰可以看到些蓬头垢面的人影,或坐或卧,皆是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样。 空气中,除了腐臭味,还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令人窒息。 “殿下,您找的人多数都在甲字号牢房,咱们往那边去吧?”刑部尚书问询道。 天牢也分三六九等,犯了罪的世家不可能和山贼流寇关在一起。 天牢一般按照甲乙丙丁区分,甲字号一般都是犯了错的官员,甚至是皇亲国戚。 那里的条件一般会好一些,甚至能饮酒吃肉,写诗看书。 而丁字号条件最差,里面关押的都是最底层的罪犯。 “不,我们先去丙字号。”李彻拒绝道。 甲字号那群人识时务,巴不得能被李彻收入麾下,不需要他自己亲自去看。 反倒是丙丁两个监牢,里面有几个李彻在意的人。 刑部尚书虽然心中诧异,但也不敢多问,只能带着李彻往更深处走。 甲字号牢房在地上,还有点通风和采光,乙字号比甲字号差一些,但也勉强能住人。 而丙、丁两个牢房,就完全建在地下了,无风也无光。 潮湿、阴冷、逼仄、黑暗......完全不适合人类居住。 李彻经过一个个牢房,耳边隐约传来犯人的呻吟声、咒骂声,以及铁链碰撞的哗啦声。 空气中满是恶臭的味道,那些犯人身上几乎个个带伤,在这阴冷的牢房又腐烂发脓,味道肯定好不了。 霍端礼还看到,一个犯人的腿上血肉模糊,里面还有白色的蛆虫跑来跑去。 他嘴角抽了抽,强忍着不适跟上李彻的脚步。 刑部尚书本以为李彻贵为亲王,应该对这种场景极为厌恶。 但李彻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对两侧犯人的哀嚎声视若无睹,完全没受到半点影响,甚至都懒得再用手帕捂住口鼻了。 见惯了血腥的沙场,天牢这种地方对李彻来说就是小场面,很快就适应了。 不多时,一个身穿皂色官服,腰间挂着钥匙串的中年男子匆匆赶来,躬身行礼道: “卑职司狱吴良,见过奉王殿下,见过尚书大人。” 李彻淡淡道:“免礼。” “本王奉旨前来提人,这几个犯人在何处?” 霍端礼很有眼力见地递上公文。 吴良看了一眼,瞳孔骤然一缩。 李彻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冷声道:“怎么,有问题?”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吴良立刻谄媚起来,“只是这上面的有些人......怕是情况不太好,殿下您看......” “情况不太好,是什么意思?”李彻瞥了他一眼。 见到李彻动了火,吴良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明白。 第397章 人才啊! 最终还是一旁的刑部尚书看不下去了,开口斥责道:“殿下问你们话,还不如实说来,想死不成?!” 吴良顿时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李彻懒得理他,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吴良擦了擦汗,开口道:“是是是......殿下有所不知,按照天牢的规矩,凡是进来的犯人都要交一笔例钱......” 李彻闻言,差点气笑了。 坐牢还得交钱? 嗯......倒也算是合理,毕竟枪毙也要自己掏子弹钱。 “交了钱能怎么样?”李彻好奇道,“能好酒好菜供着?” 吴良心里顿时一慌,嘴上也磕磕巴巴起来:“不......不是,交了钱,便是......便是相安无事。” 虽然吴良说的语焉不详,但李彻还是听懂了。 交了钱不能怎么样,但不交钱就要怎么样了。 交了钱的就是天牢中普普通通的一名犯人,吴良和这些狱卒不会为难他们,也不会给什么特殊照顾。 可若是不交钱,那不仅没有照顾,说不得三天两顿挨顿毒打,吃的喝的也是上顿不接下顿。 而丙、丁两个牢房的犯人,都是穷苦出身的苦哈哈,若是交得起钱,也不必铤而走险犯罪了。 自然就成了狱卒发泄娱乐的对象,反正他们也没背景,死在天牢里也没人管。 怪不得古代都拿狱卒当做下贱的职业呢,这群王八蛋是真整人啊。 不过这些肮脏事和李彻没关系,他没有替人出头的习惯,更何况对方是罪犯。 “所以,本王要的人还活着吗?”李彻目光一冷,杀气如实质般扑面而来。 吴良顿时觉得脊背发凉,连忙道:“活着,还活着!” 李彻冷喝道:“带我去!” “好,好......小人这就带路。” 吴良慢吞吞地站起身,冲李彻身后的狱卒使了个眼色。 那狱卒心领神会,刚准备转身离开,就看见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狱卒顿时腿打颤,栽倒在地上。 秋白横着刀,向李彻询问:“殿下,此人鬼鬼祟祟,似是要干坏事。” 李彻冷笑一声,一把抓住吴良的脖领,‘锵’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刀:“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还做小动作,你这脑袋不想要了是吗?”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小人带您去就是。” “快点!本王的容忍有限度!” 吴良再不敢做小动作,乖乖带着李彻向牢房更深处走去。 众人穿过一条阴暗潮湿的甬道,来到一处更加森严的牢房前。 吴良敲了敲栏杆,沉声道:“黎晟,醒醒了!” 牢房之中,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动了动。 李彻皱着眉头看去,只看到那人都不成人形了,全身上下每一个好地方。 不由得看向吴良,冷然道:“你们什么仇什么怨,给他打成这个样子?” 吴良喏喏不敢言。 好在那犯人虽然受伤严重,但身体素质还不错,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 黎晟三十多岁,长得文质彬彬,虽浑身血污,但掩盖不住他身上的书卷气。 满身的书生气质,完全看不出竟是那个凶残狡猾,让官军都束手无策的贼首。 “阁下是?”黎晟声音沙哑道。 李彻不再和吴良计较,转头看向黎晟:“你就是黎晟,那个鄱阳湖巨寇?” 黎晟低着头,没有说话。 李彻只当他是默认了,开口问道:“我知道你也是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为何自甘堕落落草为寇,和强人混在一起?” 看到黎晟档案后,李彻瞬间就对这家伙起了好奇心。 一个书生,跑到湖里当水贼,本就令人匪夷所思。 而黎晟不仅这么干了,还做得有声有色。 手下最多的时候有几千人,上百条船,在湖中呼风唤雨,好不痛快! 连当地官军都拿他们没办法,最终还是请了朝廷水师才剿灭了这伙水贼。 一个从未接触过兵事的书生,能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做到这个地步,这家伙绝对是个人才。 只是......卿本佳人,为何从贼? 黎晟此刻也看清了李彻的样貌和服饰,知道面前的贵人绝对地位不低。 不由得苦涩一笑,开口道:“学生本为江州学士,约了好友去鄱阳湖游湖,没想到遇上了水贼抓肉票。” “那些贼人看我等是读书人,并未伤我们性命,只让我们去筹钱。学生自愿留下做人质,让我那好友去家中取钱,却未曾想......” 黎晟摇了摇头,苦笑道:“却未曾想,他这一去就没回来。” 李彻皱了皱眉。 倒是个重情义的,可惜遇人不淑。 “那你怎么就成了鄱阳湖贼首了?” 黎晟无奈道:“带着那些水贼的老当家五十多岁了,平日里最敬佩读书人。他见我仗义,虽没收到钱,但也未曾伤我性命。” “不仅如此,他还让我做他们的军师,替他出谋划策。这群水贼说是贼,实际上都是流离失所的渔民,本质上并不坏。” “学生本不想从,但日子久了,也和他们处出了感情,这一来二去就......” 黎晟深叹一口气,但眼中并没有丝毫悔意。 “后来老当家在一次火拼中受了重伤,临死之前竟将位置传给了我。我深受老当家厚待,推辞不得,只得勉为其难做了匪首。” “后来的事情您也知道了,学生虽做了匪,但一直约束手下,只谋财不害命,也不对穷苦百姓下手。” “只想着带兄弟们混日子,了却此生。却没想到名声越来越大,鄱阳湖其他的水匪和走投无路的渔民都来投。” “待到学生醒悟过来时,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朝廷三番五次派兵来打,学生也是迫不得已反击,导致凶名越来越显。” 听到黎晟的叙述,李彻面上并无太大表情,但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人才啊!真他妈的是人才啊! 这家伙简直就是书生版的甘宁,天生的水军统帅! 没学过兵法都能做到这种地步,他的潜力绝不仅限于区区水匪首领。 “黎晟是吧?”李彻突然开口道,“你想活想死?” 黎晟闻言,顿时错愕住了。 第398章 大奉海军! 黎晟深知眼前之人能说出这种话,就一定有将自己从天牢救出的本事。 自己的小命就掌握在对方的手里,只要肯低头求饶,立刻就能重见天日,逃脱这地狱般的天牢。 然而,黎晟眼中的光芒只闪了一瞬,便黯淡了下来。 “学生犯了大错,别无所求,但求一死以赎己罪。” 黎晟淡然地摇了摇头,仿佛放弃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见对方如此反应,李彻心中有些诧异。 这家伙是心存死志了? 那可不行啊,本王这边来收你,你却琢磨着去死,是不是有点不给本王面子啊。 李彻想了想,开口道:“你一心求死,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心愿?”黎晟一脸疑惑。 “嗯。”李彻点了点头,继续引导对方,“难得看你顺眼,你若有心愿,可与我说来。” “比如你那好友,背信弃义,贪生怕死......你能有今天的下场,他逃脱不了责任。我可以帮你找到他,让他陪你一同上路!” 李彻目光一寒,嘴中吐出的字如同恶魔之言般蛊惑人心。 黎晟惨然一笑,仍是摇头: “事是我自己做的,怪不得人。他虽背叛了我,但未曾犯大庆律法,学生怎可因私怨害人?” 听到对方的话,李彻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有些惊喜。 短暂的接触下来,李彻对黎晟很满意。 这家伙不仅是个有本事的,而且人品也不差。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自己落到了黎晟的境地,别说杀那朋友一个人了,杀他全家的心都有。 “那他们呢?”李彻突然笑了笑,看向身后的吴良,“我知道刚刚你们为何支支吾吾,拦着我不让过去。” “是怕黎晟从这天牢出去,未来起势之后,找你们算账吧?” 吴良心思被拆穿,顿时吓得瘫倒在地,慌不择言:“殿......” 未等‘下’字说出来,李彻瞪了他一眼,顿时失声。 “如何?”李彻咧嘴看向黎晟,“这群狱卒没少折磨你,我替你杀了他们,也算是报仇了。” 黎晟眼神深邃地向不远的吴良看去。 吴良顿时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求饶之色。 李彻说的很对,黎晟一个贼首,京中无亲无故,自然交不起例钱。 再加上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一看就是好欺负的,吴良这群人平日里没少欺辱他。 动辄打骂不说,还有一些非人的虐待,毫无尊严可言。 这群狱卒整日待在天牢里,心理情况都开始扭曲了,折磨人毫无底线。 如今两极反转,黎晟会怎么对他,吴良想都不敢想。 “饶命啊,黎公子!” 他又不敢透露李彻的身份,只得凄声道:“您就和这位爷出去吧,外面大好的生活等着你,前途无量啊。” “我们之前瞎了眼得罪您,您大人有大量,就当我等是个屁,把我们放了吧!” 一众狱卒‘扑通扑通’跪倒一大片,连声求饶道:“您大发慈悲,饶我等一命吧!” 黎晟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不转睛看向李彻:“贵人真的能实现学生的心愿?” “只要不太过分,皆可。”李彻好奇问道,“你想要什么?” 黎晟沉吟片刻,缓缓看向一众狱卒。 狱卒们心胆俱裂,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黎晟深深叹了口气:“人之将死,再纠结仇怨也无用了。” “这是我的那些兄弟......他们虽犯了大罪,但本性并不坏。” “学生不奢望贵人能帮他们脱身,只求贵人照拂一二,让他们最后的日子过得舒坦些。” 迎着黎晟哀求的目光,李彻内心有些动容。 他微微颔首:“可。” “还有......学生的家人。” 黎晟说了一半,突然噎住了,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李彻柔声道:“可是想要见你家人最后一面?” 黎晟犹豫了一瞬,转而咬牙道:“不!求贵人别将我的事告诉我的家人,只当我几年前就死在水贼手中,让他们早日断了念头,免得污了家族名声。” 李彻微微一愣,随后浅笑道:“好,我答应你。” 黎晟艰难地爬起身,隔着牢房栅栏对李彻行了个大礼:“虽不知贵人为何来找学生,但贵人了却了学生的心事,恩同再造!” “此生学生罪孽深重,已无报答之力,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贵人再造之恩!” 说罢,黎晟拖着伤势,认认真真地给李彻磕了几个响头。 李彻也没有阻止他的举动,黎晟的跪地磕头,和其他人的跪地大礼不同。 其他人对自己的跪地行礼,出自对皇权的畏惧,是封建礼教的荼毒。 而黎晟的跪地磕头真情实意,其中唯有感激。 待到黎晟起身后,李彻才开口:“倒也不必来生,我现在就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黎晟很奇怪,自己垂死之身,还能帮对方做什么事? 但他还是开口道:“恩公请讲。” “你能在鄱阳湖中率水贼屡战屡胜,可见对水战有些了解。若是把湖换成海,让你带着一支水军去海中作战,你可有把握?” 黎晟一脸愕然地看向李彻。 组建水军? 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仅能把自己这个死刑犯捞出去,还能组建军队? 若非他知道当今陛下早已到了而立之年,都怀疑这位恩公是不是皇帝了。 不是皇帝,却有如此权柄......黎晟心中逐渐对李彻的身份有了计较。 “学生没有试过,不敢向恩公妄言。”黎晟一脸严肃,“但,想来也不会太难。” 没错,不难,黎晟有这个信心。 鄱阳湖是中国第一大淡水湖,黎晟带领那些水贼摆开架势,和海盗也差不太多。 黎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能看清自己。 他在科举上的天赋也就是中人之姿,可不知怎么的,在水战上的却是无师自通。 仿佛天生就知道,船队该如何展开,什么时候该进攻,什么时候该撤退。 他是个天生的水贼! 只是......没有身份的叫做水贼,可若是有了朝廷的身份,就不能叫水贼了。 那叫私掠船,叫大奉海军,叫王下七武海! “好!”李彻咧嘴一笑,“反正你也一心求死,与其死在刽子手刀下,不如随我去海上闯闯!” 黎晟浑身一颤:“敢问恩公的敌人是谁?” “敌人?” 李彻轻笑一声:“或许是倭人,或许是爪哇人,或是佛郎机人......总之不会是庆人!” 听到李彻如此回答,黎晟心中了然,语气上多了几分恭敬: “学生斗胆,敢问殿下名讳?!” 第399章 十万火急 “哈哈哈哈哈!” 李彻开怀大笑,指着黎晟道:“你倒是有几分急智,不错,本王李彻。” 看到黎晟满脸疑惑,一旁的霍端礼开口道: “我家殿下去年就藩,先后破靺鞨,契丹,高丽,被陛下封为大庆奉王!” 黎晟恍然大悟。 原来是宁古郡王,当今的六皇子殿下。 他已经入狱快一年了,只知道李彻被封往关外的消息。 那时的李彻怎么看都像是被贬,如今看来似乎是已经翻身了? 果然,世事无常啊。 黎晟毫不犹豫,纳头便拜:“学生黎晟,愿替奉王殿下效力!” 他很干脆地投效了,没再装模作样地提什么一心求死的事。 在一名实权亲王面前,说这些没任何意义。 藩王看中的是自己这个人,自己若是死了,对他而言便没有任何价值了。 他能够照顾自己的那些兄弟,也能杀自己全家。 人要有眼力见,堂堂亲王亲自来这种污秽之地招揽自己,自己若是再不给面子,就有点嫌九族太多了。 “好好好。”李彻笑得合不拢嘴,“秋白,拿着陛下给我的腰牌,去宫中请个御医过来。” 秋白拱手应诺,转身而去。 黎晟连忙谢恩,李彻却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今日就和本王回府,好生调养一番,不出十天半个月本王就要回关外了,你现在这种状态可经不起路上的颠簸。” “殿下厚爱,学生汗颜。” 李彻笑了笑:“你小子值得本王另眼相看,好好干,本王看好你。” 不多时,秋白便带着一名御医回来。 一旁的刑部尚书给吴良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上前,打开了黎晟的牢房。 御医匆匆走进牢房中,也顾不得污秽,一阵望闻问切。 “如何?”李彻有些紧张地问道。 吴良这群人渣手脚没个轻重,可别给本王的海军大都督打出残疾来。 御医轻轻皱眉:“皆是外伤,但伤势不轻,骨头也有断裂。” 李彻看了吴良一眼,后者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连忙跪倒在地,屁股撅的老高。 “可能治?”李彻又问道。 御医轻轻点头:“殿下放心,用上宫廷秘方,静养上几个月,必能完好如初。” 李彻皱眉道:“年关一过,本王就要返回关外了,如何等得了那么久?” 御医却很坚持:“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他的情况不只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除非殿下不想让他活着到达奉国,否则万万不能立刻动手。” 李彻无奈,只得让御医先帮黎晟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反正水军的建设也不可能这么快,现在连船都没造出来呢,倒也不急这几个月。 “殿下。”黎晟突然开口道,“学生有一事,不知殿下可否解惑?” “说呗。” “殿下想要组建水军,为何不从水师那里找将领,偏偏挑中了学生这一介罪人?” “水师?”李彻摇了摇头,“本王的水军,他们把握不住。” 大庆有海禁,水师的活动范围仅限江、河、湖,并不受重视。 水师的船都是前朝留下来的,战法也都是老掉牙的那一套。 奉国的海军一定是新式水军,要船坚炮利,要摒弃落后的冲撞、对射、接舷等等水军战法。 未来,这支海军还要开到大洋彼岸去,轰开那片富饶之地的国门。 再去非洲搞点十六世纪最畅销的货物——黑人,运到海外殖民地充当劳动力。 这一系列想法和计划,都需要强大的武力支持,现在大庆的水师可没有这个实力。 安顿好黎晟后,李彻走向下一个牢笼。 和黎晟一样,李彻亲自招揽的几个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名声极大的清官,却在几年内贪污数十万两,愣是没被人发现。 最后还是遭遇家里‘孝子’背刺,被举报后这才事发,导致整个朝堂震惊。 这家伙深谙挣钱之道,李彻觉得死了太可惜,不如带回奉国让他帮自己挣钱。 还有杀了上百人的连环杀人犯,每次杀人都留下特殊记号,连着杀了八年,官府愣是拿他没招。 最终还是他主动自首,这才将他抓住,判了死刑。 不过李彻深入调查得知,他杀的这些人曾经当着他的面侮辱了他的母亲,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极大的创伤。 长大后,不知在哪里学了本事,一个个找上了门,皆是灭门毫不手软。 这家伙也是个狠角色,天生的杀手,李彻留着有大用处。 还有专挑世家大族抢劫的悍匪,文采盎然却在醉后误题反诗的狂生...... 总之监狱里都是人才,李彻此次收获甚大。 让这些人臣服不是简单的事,但李彻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大多数人只能乖乖听话。 一些不配合的,李彻也用了些手段。 像是黎晟这样重情重义的罪犯终究是少数,李彻与其说是招揽他们,倒不如说是利用。 当事情办完后,已经是下午了。 李彻从天牢走出,只觉得身上一股子血腥和腐臭的味道,都快腌入味了。 他嗅了嗅衣领,顿时眉头紧锁:“走走走,回府,本王要沐浴更衣。” 一行人刚翻身上马准备往回走,突然一道身影急匆匆地跑来:“奉王殿下,可找到您了。” 李彻循声望去,却见来人有些眼熟。 “你是......四哥身边的亲卫?” 那亲卫恭声道:“正是小人。” “四哥找本王何事?莫不是又要忽悠本王喝花酒?”李彻调笑道。 “我家殿下让小人找您,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相商,还请奉王殿下移步燕王府。”那亲卫脸色急切,似乎不像是作假。 第400章 失了方寸的李霖 在李彻看来,李霖一直是个比较稳重的人。 若非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绝不可能这么唐突地找自己求救。 想起李霖那奇怪的人设,李彻不由得紧张道:“四哥又遇刺了?” 燕王亲卫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了,你快说啊!” 亲卫连忙道:“小的也不知道啊,今天中午殿下收到一个信件,不知上面写了什么,使得殿下暴怒。” “殿下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个多时辰,出来后立刻派小人来找奉王殿下您。” 李彻知道在亲卫这里问不出什么,索性一拍马鞭,全速向燕王府赶去。 秋白等人生怕李彻遇见危险,连忙拍马跟上,瞬间几十名骑士沿着街道急冲而出。 只剩下没经验的霍端礼,傻傻站在原地,连马都没上去。 霍端礼人都傻了,殿下手下的人都这么有默契的吗? 他眨了眨眼睛,看向一旁同样一脸懵逼的燕王亲卫,这才感觉到了一丝安慰。 燕王亲卫问他:“你不是奉王麾下吗?怎么不跟着去?” “我没来得及上马。”霍端礼反问道,“你呢?你也没反应过来?” 燕王亲卫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怎么不走?” “我的马跟着一起跑了。” 霍端礼:。。。 李彻快马加鞭赶到燕王府,看到的是一副戒严、紧张的景象。 门口战满了从燕地来的燕王亲兵,整个燕王府都进入了警戒,仿佛头顶有一片阴云笼罩。 看到李彻等人后,那些亲兵纷纷抽出手中刀剑严阵以待,墙后甚至伸出了强弓硬弩。 “把武器都放下!”一道威严的女声响起,“那是奉王殿下,不得无礼!” 燕王妃从府中款款走出,虽然情况危急,但仍保持着端庄得体。 “嫂嫂!”李彻翻身下马,“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紧张?” 燕王妃轻叹一口气:“说来话长,你皇兄在屋内等你,还是让他亲口和你说吧。” 李彻越听越急,一个两个都这样......他都开始怀疑李霖是不是要造反了。 当下也不多说,大步流星向府内走去。 按照李霖麾下亲卫所说,他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李彻一把推开书房的门。 门内光线昏暗,李彻只能隐约看到李霖坐在桌子后面,看不清面色。 “咋回事?”李彻询问道,“火急火燎的找我,还搞这么大阵仗。” 一边说着,一边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猛灌了几口。 将茶壶放在桌面上,发出一阵声响,李霖这才恍然惊醒: “啊,老六来了。” 李彻无奈道:“你这是碰见啥不干净的了,六神无主的。实在不行,我带你去找个寺庙看看吧?” 李霖神情恍惚,没心情和李彻打嘴仗:“老六,出大事了。” 李彻皱眉道:“到底怎么了?” 李霖手脚颤抖着拿出一封带着血迹的信件,声音中满是惶恐:“燕地来信,燕国发生了叛乱!” 听闻此言,李彻心头一震。 叛乱? 他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去造李霖的反? “消息属实?”李彻问道。 “这是佟老来的信,信上说叛军已经打到了王府,东平县城情况不明!” 李霖举起信,眼中满是慌乱之色:“佟老绝不会骗我,这信送出有段时间了,东平县怕是已经陷落了。” 李彻接过信件,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若是信上所说的是事情,那燕地的情况比李霖所说的还要严重。 那位佟老是李霖的首席幕僚,李霖离开燕地之前,将指挥权全权交给了他。 而当佟老发现军中叛乱时,除了守卫东平县城的燕军外,其他军队竟是一个都联系不上了! 要知道,李霖在燕地经略多年,手下军队将领皆为亲信。 能让这么多亲信同时消失,别管是暗杀还是收买,都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 李彻放下信件,眼中也满是严肃:“怕是背后有大阴谋!” 李霖开口道:“我欲立刻返回封地,只盼还来得及,只是显儿和你嫂嫂要交给你照拂了。” 李彻闻言,立刻皱眉道:“你回去有何用?情况不明,手中无兵,只靠这几百亲卫去和不知身份的敌人厮杀,送死去吗?” “那我也得走!”李霖已是失去理智,“老六啊,为兄半辈子的心血都在燕地,若是燕地有失,我......” 李彻上前一把将李霖摁在座位上,低声道:“冷静!莫要在失去理智时做出决定!” 李霖被李彻摁住,脸上仍带着焦躁,但总算是没那么冲动了。 李彻思忖片刻,开口道:“四哥,你现在应该尽快入宫,将此事告知父皇!” 李霖瞬间瞪大眼睛,低吼道:“不可!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李彻反问道。 “燕地的位置何等重要,与北胡、山海关接壤,乃是大庆北方的最后一道屏障。” “父皇的性格你清楚,若是他知道我弄丢了燕地,绝对不会轻饶了我,褫夺爵位都是轻的!” 见到李霖慌乱的样子,李彻恨不得将他天灵盖掀开,往里倒冰块让他冷静冷静。 平时挺聪明的一个小伙儿,怎么突然降智至此呢? “此事瞒不住!叛军的纪律有多差,造出的动静有多大,你比我清楚!消息早晚会传到帝都来!” “更何况,如今年关刚过,父皇还未下旨让我等返回封地。你此时带兵出城,不打一声招呼便直奔北边而去,你觉得合理吗?” “现在是你手下反你,你若是如此行事,谋反之人就变成你了!” 李彻的话如同五雷轰顶,瞬间让李霖清醒了过来。 之前他也是关心则乱,毕竟燕地是他的全部家当,东平县城更是燕地的治所所在。 若是李彻突然听到朝阳城被叛军攻下的消息,也不可能立刻冷静下来。 “你说的没错,我这就入宫!” 李霖起身便走,却被李彻一把拉住:“莫急,我陪你一起去。” “请了父皇旨意后,你我兄弟一起出兵平叛,怎能让你一个人闯龙潭虎穴?” 第401章 怎么变成我造反了? 李霖为李彻一番话深受感动,暂且不提。 且说二人出了燕王府,急奔皇城而去,终于在皇城门关闭之前赶到。 见到了庆帝之后,果然如李霖所说,帝暴怒。 “你是干什么吃的?自己的封地被人渗透成了筛子,你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若是真出了意外,你如何对得起燕地百姓?如何对得起朕对你的信任?” “儿臣有罪。”李霖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汗,“请父皇拨给儿臣军队,儿臣这就回去平叛,若不能扫清叛军,儿臣提头来见!” “蠢货!朕要你的脑袋做什么?”庆帝心中一阵无奈。 自己的这些儿子,有一个算一个,还是不懂自己的心意啊。 自己为什么力排众议,非要给皇子们分封诸国?真是为了让皇子镇守大庆边疆,皇子守国门? 屁!那都是说给外人听的! 还不是想要让皇子们都老有所托,手里有地盘有军队,至少不会混得太差。 即便某个藩国崛起有了不臣之心,那也是李家内部的事情,至少不会便宜了外人。 在庆帝眼中,皇子们......或者说李氏皇族,比整个天下都重要。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痛骂了一顿后,庆帝气消了,反而冷静了下来。 “你不能去。” “为何?”李霖急切道。 “如今情况不明,敌在暗,我在明,你去送死吗?”庆帝斥责道。 “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何解?” 庆帝非常推崇《孙子兵法》中的这句话,认为这句话是整本书的精髓,所以总是用这句话考教众皇子。 李霖低着头,颓然道:“打胜仗的军队总是先取得必胜的条件,然后才与敌人交战;打败仗的军队总是先与敌人交战,在战争中企图侥幸取胜。” “既然道理你都懂,为何仍如此冲动?”庆帝摆了摆手,“耐心等着,叛军的动静不会小,不出七日必有消息传来。” “更何况如今北方仍是寒冬,冬日仓促出兵乃是兵家大忌,更不能妄动。” 冬天出兵一直都是不得而为之的事情,这在古代所有兵家心中都有共识。 庆帝一直不明白,李彻是怎么做到冬天出兵,仍能保证完好的后勤补给,还能屡战屡胜的。 他自问大庆做不到这一点,地方的守备军糜烂,没什么战斗力。 北边的边军要防范边境,决不能轻动。 要想出兵,只能从帝都调禁军过去,这么远的路程,补给问题难如登天。 若非有十足把握,庆帝宁可燕地落入叛军之手,也绝不会匆忙出兵。 说罢,便将李霖和李彻二人赶走等消息去了。 李彻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安慰了李霖一番,这才回到奉王府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霖陷入了焦急的等待,李彻也没闲着。 他心知自己在帝都待不了太久了,只要燕地的消息传来,自己怕是就要陪李霖回去。 于是,他开始加快速度,将帝都这边该办的事情都办了。 他先是去了礼部,将庆帝之前许诺给他的诸国奉上的礼品拿走。 礼部还推三阻四,被心情不好的李彻一个巴掌扇晕了一个礼部郎中,瞬间就老实了下来。 诸国的贡礼不算丰厚,但却很稀奇,甚至还有人送来了狮子和大象。 李彻虽然喜欢稀奇古怪的动物,但考虑路途遥远还要打仗,而且东北那天气也未必能养活,便送还给了宫里。 他更在意的还是各种作物和种子,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虽然其中绝大多数大庆都有,但品种上仍存在着差异,可以用来杂交培养出更高产的种子。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金银财宝、象牙犀角,华而不实的东西,全都卖了换钱。 贡礼的事情处理完后,他又跑了好几次刑部,这次的目标是黎晟手下的那群水匪。 这群水匪常年在湖里讨生活,稍加训练一下就是精英水兵。 就这么砍了脑袋太可惜,不如编入奉军,成为未来奉国海军的班底。 除此之外,李彻在百忙之中抽空去找了霍韬、朱纯等奉王党的主要人物。 随着李彻屡屡立下战功,奉王党急速扩张,自己又常年不在帝都,这才导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借用自己的名号。 李彻暂定二人负责奉王党事宜,并严格挑选成员,不可再出现借用自己名义的事情。 除了真正利益相关的人外,其他人全部清除出去。 并且在未来几年内进入蛰伏状态,让朝堂上再也看不到奉王一党。 如今的奉王一党名头太盛,甚至一时间能和太子一党分庭抗礼,要说没有幕后推手,李彻都不信。 所谓枪打出头鸟,自己的基本盘在奉国,没必要在这朝堂上和太子打生打死,最终让其他藩王坐收渔翁之利。 先蛰伏下来,静待时机即可。 就这样,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 终于在七日之后,黄瑾来奉王府请见李彻: “殿下,陛下让您入宫觐见,燕王殿下已经去宫里了。” 李彻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这是燕地的消息传来了。 “本王收拾一下,这就随大伴入宫。” 黄瑾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趁着周边无人之时,小声道:“殿下要当心,事情有变。” 李彻皱眉看向黄瑾,却发现后者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刚刚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一样。 事情有变? 有什么变化?就算有变化也是燕国的事情,和自己有何干系? 李彻怀着满腔疑惑,随黄瑾入宫。 进入养心殿的瞬间,就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 庆帝坐在桌案后,李霖则站在下方,两人的眼神都紧紧看着自己。 李彻按捺住心头疑惑,上前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吧。”庆帝的声音有些冰冷,“战报已经到了,黄瑾,拿给奉王看看。” “是。” 听到庆帝有些冰冷的语气,李彻顿时心感不妙,眼皮狂跳。 他接过战报,小心翼翼地展开,只搭眼那么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却见上面明晃晃写着一行字: 燕军叛,攻山海关,打旗号曰:‘光复桓朝,拥立奉王!’ 李彻:??? 不是,这对吗? 这怎么闹着闹着,变成我造反了? 第402章 请战! 年后的大庆,有两件大事传得沸沸扬扬。 先是奉王率军征讨高丽,一个月拿下柳京,活捉了高丽国王。 大庆上下欢呼庆祝,无不感叹奉王武德充沛。 李氏皇族的血统强悍至此,出了一个一统河山的千古皇帝还不够,竟又来了一个威震关外的皇子! 然而,还未等人们高兴太久,另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从北地传播而来。 燕地叛乱! 燕军从燕藩倾巢而出,打着为前朝复国的口号,袭击山海关! 更要命的是,他们竟然声称拥立有着前朝血脉的奉王为新皇! 一时间,民情激荡,百官动摇,各种流言蜚语纷至沓来,最终传至帝都。 而此时,事情的主人公仍处于懵逼状态。 “不是......这咋扯到我这来了?”李彻哭笑不得,“父皇,这话您信吗?我勾结叛军谋反,图什么啊?” 李霖是自己的盟友,这一点庆帝早就应该看出来了。 自己就算真有反心,只需要说服李霖就好,也没理由勾结叛军啊,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这狗日的反贼当真不当人子,别让自己抓住机会,非得把他切成臊子不可! 庆帝冷哼一声:“朕是不信的,但其他朝臣呢?天下人呢?” 庆帝抿一口茶水,眼神变得严肃:“这就是贼子的阳谋,一来挑拨我们父子关系,二来败坏你二人的名声,三来惹得天下人心浮动!” “朕还没有老糊涂,何曾看不出此等伎俩?” 李彻和李霖对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 自家便宜老爹还不糊涂,没信了那群天杀的反贼的鬼话。 “父皇英明!”李彻连忙拱手道。 “哼!”庆帝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两兄弟锋芒毕露,一个不知道藏拙,一个顾头不顾尾,连老窝都被人家端了。” “朕就知道,所谓乐极生悲,你们早晚会摔这个跟头!” 李彻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心里头却是腹诽不已。 当初您看见高丽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差点没把自己夸成战神转世。 现在出事了,您开始马后炮了,多少沾点双标了吧...... “父皇。”李彻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不知山海关情况如何?” 其实相比于山海关,李彻更担心薛镇的安危。 不过他和薛镇明面上的关系还是水火不相容,自然不能名正言顺地表现出关心之意。 山海关若是沦陷了,是大庆的损失,对奉国却是不痛不痒。 叛军哪怕打下了山海关,沿着自己修的路杀到了朝阳城,也就是去送了一波人头。 不是李彻瞧不起燕军,就他们那些武器装备,平原上的战斗尚有一丝胜算。 若是想不开,作死去攻打朝阳城,怕是连朝阳城北门一里外的工厂都拿不下来。 因为那家工厂是火药司...... 庆帝开口道:“放心吧,朕建山海关花了那么多时间和银子,也不是个摆设!” “虽说山海关南面的城墙薄弱,但也不是几个乱臣贼子能随意拿下的,只是突然被偷袭损失了些兵力。” “薛镇为人谨慎,他只会死守山海关,绝不会出兵燕地。” 李彻闻言稍稍松了口气。 山海关没打下来,就代表叛军的退路已经被封死了。 他们现在只能在燕地里折腾,往南边打就是死路一条,大庆的国力摆在那里呢,耗也能耗死他们。 往北走投奔北胡也是一条路,不过燕军常年和北胡作战,说是生死仇敌都不为过。 普通士兵能被忽悠着稀里糊涂跟着造反,却绝不可能投奔仇敌。 想到这里,李彻不再犹豫,拱手而出:“此事儿臣已是脱不了关系,既如此,儿臣请战平叛!” 一旁的李霖也连忙附合道:“请父皇恩准儿臣回燕地,降服叛军!” 看到两大武勋亲王同时请战,庆帝的眼中闪过欣慰之色,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 两个以武立国的藩王啊,而且都是敢战的,甚至敢带着亲自上阵冲杀,身上都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这两人联手,庆帝都想不到大庆之中,谁能与之匹敌。 功劳有些过于高了......如此看来,老四的燕地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也不全都是坏事。 但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沉声道:“老四,燕地中有多少兵力?” 李霖犹豫了一下,如实道:“回父皇,算上城防守备军,当有十万之数。” 这个兵力绝对是超标了的,即便城防军不是燕王的直属军队。 庆帝眯了眯眼睛,随即道:“十万大军,至少要有八万精兵才能拿下。北地天寒地冻,朕上哪去给你们找这八万人?” “即便是凑齐了八万人,粮草也是大问题。没有供给军队的粮草,一旦发生哗变,那就不是燕藩一地的叛乱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几个乱臣贼子翻不起浪花来,先让他们折腾,等开春之后再去平叛吧。” 听到庆帝的话,李霖顿时急了:“父皇,燕军将领多为儿臣的亲信,他们只是被迫委身于贼。” “只要儿臣赶到燕地,让将士们看到儿臣,他们必然会幡然醒悟,弃暗投明!” “若是再拖沓下去,等到反贼彻底清洗了燕军,到那时候双方兵戎相见,多少将士会因此枉死?” “请父皇三思啊!” “胡闹!你怎知幕后黑手是谁,没准你所谓的亲信,正是此次叛乱的发起者呢?” “你就这么风风火火地一头扎进去,被人骗进去砍了脑袋,朕可救不了你!”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强!”李霖亢然道,“儿臣心急如焚,如何能等到开春,还请父皇恩准!” 看到李霖的样子,全然没了对庆帝的深深畏惧,一旁的李彻咂舌不已。 还是没被逼急了啊,现在的李霖早就不知道害怕为何物,若是不让他去,他怕是连庆帝都敢咬! 见到庆帝捏着胡须沉默不语,李霖更急了,不停地给李彻使眼色。 李彻也有些无奈,这两人的想法不能说对错,只能说是立场不同。 庆帝掌控的是整个国家,他自然会选择更稳妥的方式,哪怕暂时损失一下燕地的利益。 而对李霖来说,燕地是他的基本盘,若真让反贼清洗个遍,他这燕王也当到头了。 两人的身份地位不同,自然会在决策上出现重大差异。 反倒是将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李彻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开口道:“父皇,儿臣和四哥同去!” 庆帝瞥了他一眼,冷然道:“加上一个你又有何用?朕没有多余的粮食和军队给你们!” “儿臣不需朝廷的军队,只凭本部两千兵马,便能让叛军降服!” 第403章 留条后路 “本部人马?”庆帝闪过一丝诧异,随后轻笑道,“倒是忘了,朕本来怕你等途中扰民,故而让你们不得多带兵马入京。” “你倒好,借着押送俘虏的由头,硬是带了两千多精兵回来!朕还没和你算这笔账呢,你还敢跳出来替老四出头?” 李彻讨好地笑了笑:“父皇,儿臣也是按照制度办事,算不得违抗旨意啊。再说了......儿臣带回来的那个俘虏,您不是也挺满意的嘛?” “哼......油嘴滑舌!”庆帝收回目光,沉声问道,“即便你手中有两千精兵,那可是十万大军,你要如何平叛?” 李彻此时比李霖冷静多了,他略微思考一下,拱手回道: “回父皇,儿臣以为,燕地之乱不能称之为叛。燕军忠勇,多次北击胡人,护我大庆边疆,他们是有功劳的。” “只是兵卒愚昧,只凭军令做事,这才让反贼钻了空子。” “虽然不知道反贼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了燕军,但儿臣笃定,普通士卒不清楚自己在谋反,甚至还以为自己才是正义忠诚的一方!” 庆帝微微颔首,示意李彻继续说。 李彻缓缓踱步,继续开口道:“儿臣以为,此战要避免拼杀,甚至无需拼杀,当攻心为上!” “燕军士兵对四哥尚有忠诚之心,只要儿臣能让所有燕军士兵知晓,他们的行为是叛逆之举,是受到了奸人蛊惑。” “并让所有士兵看到四哥,亲口从四哥嘴中听到‘此刻投降,既往不咎’之类的话,则叛乱当迎刃而解。” 庆帝摇了摇头:“太想当然了,对方既然敢这么做,肯定不怕你来这一招。” “更何况你手中只有区区两千人,对方不需等你发声,一拥而上就能吞了你们。” 李彻肃然道:“父皇勿忧,安全带四哥到燕地是我要做到的事情。如何说服燕军,是四哥的事情。” “我兄弟二人齐心,便是刀山火海也闯得!” 此言一出,庆帝顿时有些失神,呆愣愣地盯着李彻,不知心中想些什么。 而李霖则是一脸感动。 老六是好兄弟啊!自己没白支持他,有事是真上啊! 庆帝缓过神来,询问道:“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两兄弟异口同声。 “罢了。”庆帝叹气,“那就去吧。” “谢父皇!”李霖兴奋道。 庆帝又道:“不过......两千人还是太少了,朕再给你三千玄甲军,凑齐五千人。” 李彻闻言顿时神情抖擞,有些不可置信:“真是三千玄甲军?” 玄甲军,大庆立国的根本,乃是随庆帝南征北战的主力部队。 这支军队只听命于庆帝,具体人数有多少,天下怕只有庆帝一人知道,但绝对不过万人。 这是真正的精锐之师,百战百胜那种! 即便多年未经战事,其中老兵的数量已经很少了,也是大庆之中天花板级别的军队。 “怎么?嫌少?”庆帝皱眉道,“莫要嫌少,如今正是岁末,朝廷没有多余的粮草支撑大军出动,三千玄甲军已是极限。” “不嫌少,不嫌少,儿臣谢过父皇。”李彻连忙道。 庆帝又道:“朕准你二人在路上招募乡勇,一应军粮辎重可从沿途府县调动,朕会下旨让他们配合。” “此战干系重大,不需朕再多说。你二人执意要去,那就要承受失败的后果,明白吗?” “喏!”李彻二人拱手道。 庆帝不耐地摆了摆手:“滚吧,回去准备吧,三日后出发!” “儿臣领命!” 李彻和李霖离开皇宫。 李霖面色认真道:“老六,今日要多谢你了。” “谢个屁!”李彻没好气道,“你还没看明白吗?这群人是奔着你我来的,只是你倒霉而已。” “何意?”李霖一脸不解。 “有人看到燕藩和奉国站到一起,坐不住了呗。”李彻面色冷峻,“这群人好生恶毒,只为打击你我,竟是让燕地百姓都陪着生灵涂炭!” 奉国太强大了,若非被山海关挡在关外,奉国足以让李彻所有的敌人都感到绝望。 如此强大的奉国,竟和燕国联合在一起,强强联手之下,谁能是他们的对手? 燕地反叛,与其说是对李霖发难,不如说是对奉燕联盟发难。 所以,刚刚不是李彻冲动,非要替李霖出头。 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毕竟自己才是那些人的最终目标。 “你我各自回去准备,三日之后立刻出发。”李彻嘱咐一句,“安排好家眷,留个退路,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李霖一脸憨相,挠了挠脑袋。 李彻白了他一眼:“罢了,你回去问嫂嫂!” 李霖:。。。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本王堂堂燕王,不说神机妙算,智谋也是上人之资。 还需听取王妃的意见,怎么,本王还不如一个妇人吗? 简直是荒谬!本王绝不会如此猥自枉屈! 半个时辰后。 “王妃,快帮本王想想,老六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霖将事情复述一遍后,立刻心痒难耐地询问对面的燕王妃。 燕王妃眉头轻蹙,好看的柳叶眉纠在一起,片刻后面露伤感之色:“殿下,显儿怕是要留在帝都了。” “啊?”李霖大惊失色,“为何如此啊?” 燕王妃智珠在握,娓娓道来:“殿下您想想,您和奉王联合引得人如此忌惮,甚至不惜兵行险招,撺掇燕军反叛。” “他们尚且如此忌惮,那陛下呢......” 李霖似是想通了什么,面露震惊之色。 “燕地和奉地都在北面,若是你和奉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立刻就能分裂大庆北方将近一半的疆土!” “如此情况,如何让陛下安心?唯有将显儿留在帝都,以示忠诚,方能让陛下放下疑心。” “父皇怎能如此疑心,我和老六可是他的亲儿子!”李霖猛砸桌面。 燕王妃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捂住李霖的嘴: “殿下,慎言!” 第404章 皇子之争,向来如此 李霖觉得很委屈。 这几年来,朝堂上诸皇子党争不断,都对那个位置垂涎欲滴,蠢蠢欲动。 唯有自己守着北部边境,数年如一日,从未有过二心。 到头来换来的是什么? 是一次又一次的刺杀,是小人的不断背刺,甚至是父皇的猜忌! 现在就连显儿都要留在帝都,这算什么?质子吗? 只听过送往敌国的质子,哪有亲生父亲让儿子送孙子当质子的?! 燕王妃轻轻劝说道:“殿下莫要钻牛角尖了,皇子之争,向来如此。” “陛下近两年的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了,太子逐渐失了势力,其他皇子争斗得越来越厉害。” “奉王异军突起,俨然有了凌驾众藩王之上的势头,陛下怎能不早做准备?” 李霖神情恍惚,喃喃道:“若是我没和老六联合,是不是就不会出这档子事?” 燕王妃摇头道:“恰恰相反,若你未和奉王站在一起,其他人就会默认你是太子一党。身为太子亲弟,同样是被攻讦的对象。” “这朝堂之上,除了陛下之外,哪有能真正置身事外的人,便是年龄最小的潭王,最近不也是和奉王殿下很亲近吗?” “殿下不会真的觉得,潭王和奉王殿下兄弟情深,才会如此的吧?” 李霖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燕王妃微微叹息,“若是如此,当初奉王殿下不得势之时,潭王为何没有亲近他呢?” “可是......老十还是个孩子啊!” 燕王妃无奈苦笑。 在她看来,相比于年仅十一岁的潭王,自家夫君倒更像是一个孩子。 李霖的想法太过幼稚,总以为皇室中存在手足真情,皇位的争斗能用公平、安稳的方式解决。 现实却绝非如此,皇位岂是那么好争的? 自古以来,哪怕是顺位继承的嫡长子,不死上千八百个人,他的皇位能做得稳? 除非那皇帝只有一个儿子。 “我该怎么做?” 李霖已经完全放弃了,他知道自己没有政治斗争的才能,倒不如什么都听自家王妃的。 “先稳住陛下,显儿怕是要和我们分开一阵了。”燕王妃眼中闪过忧色,“殿下主动提出,陛下心怀大慰,必然能善待显儿,不会让他受委屈。” “那我何时能将显儿接回燕地?”李霖又问道。 燕王妃凄然一笑:“怕是要等到......陛下龙驭宾天的那一天。” 。。。。。。 李彻冷着一张脸走进奉王府。 一众亲卫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纷纷将眼神投向王三春等人。 王三春将领也有些无奈,殿下从皇宫出来后就阴沉着脸,他们也不敢在这时候上去找骂。 最后还是秋白站了出来,小心翼翼道:“殿下,可是有事?” 李彻恍然过后,冷笑了一声:“没想到啊,我倒是成了卸了磨后被杀的驴!” 庆帝此举李彻怎么看不明白,无非是制衡罢了。 堂堂大庆,威加海内外,怎么可能只能凑出来五千人的平叛队伍? 现在又不是皇朝末期!朝中也没有东林党、十常侍! 当然,相比于那些刻薄寡恩的帝王,庆帝的手段已经称得上柔和了。 毕竟人家也给出了另一个选项,待到春天解冻之时朝廷大军出动,一切危机迎刃而解。 但燕地是李霖的老家,他怎么可能等得到冬天过去? 便是李彻清楚庆帝作为皇帝,这种手段完全称不上过分,心中仍是不爽。 在一众将领疑惑的目光中,李彻缓缓开口道:“收拾收拾,三日后离京。” 秋白讶然道:“这么快?” 这几日跟着李彻跑动跑西,秋白知道这是快要回奉国了,但没想到这么仓促。 李彻微微颔首,随后看向秋白:“是我们离京,你怕是要在帝都多待一段时间了。” “啊?”秋白先是一愣,随即大惊,“殿下,您这是......您不能啊!” 身为李彻最亲近的手下,亲卫中的亲卫,秋白文不如诸葛哲,武不如霍端孝,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陪侍李彻。 如今李彻即将回奉国,却言说不带他,秋白立刻方寸大乱。 “莫要多想,是有其他要事交给你,短则两三月,长则半年,必会调你回来。” 秋白微微松了口气,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愿意。 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比陪在殿下身边还重要? “殿下......不知是何事啊?” “等下再说,你现在立刻召集咱们的人回府,停止一切自由活动,半个时辰内必须到齐!” 见李彻如此严肃,秋白也不敢耽搁,连忙召集手下亲卫四散出去找人。 不到半个时辰,军营里的越云、高恭,在外办事的赢布,还有索伦部的伊雅喜、吉泰罕等人齐聚王府,就连休假在家的霍端孝都被叫了回来。 众人皆是面色严肃,心知肯定是出了大事,不然殿下不会将这么多人喊到一起。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李彻才从书房中缓缓走出。 众将连忙起身,却李彻不耐烦地压手打断:“虚礼就免了吧,说正事。” 众人刚刚坐下,李彻的一句话就惊得他们目瞪口呆: “燕地叛乱,危在旦夕,消息已经传到,这两天就会传遍帝都。” “本王奉旨出兵讨伐,三日后启程,诸位早做准备吧。” 嗡—— 话音刚落,众人便议论开来。 怕是不怕的,在场的人都和契丹人、高丽人拼过命,岂会在意区区叛军? 唯有霍端孝保持冷静,拱手道:“殿下,叛军有多少人?” 李彻回道:“十万之众。” “那我军?” 李彻迅速回道:“除了我们这两千余人外,还有三千玄甲军,燕王府的几百亲卫。” 霍端孝微微皱眉,其他将领也都静了下来。 李彻继续道:“对了,不用想着去关外调朝阳、宁古二军过来,去山海关的路已经被堵死了。” “所以......只有我们了?”王三春问道。 李彻淡然道:“没错,只有我们。” 此言过后,众人虽是眉头紧锁,却无一人心存惧意。 虽然敌众我寡,但也没什么可惧怕的,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尔! 李彻将众人神情看在眼中,心中一阵欣慰。 幸好,自己手下还有这样一群人,便是明枪暗箭不断,也无惧! 李彻停顿了一瞬,又开口道: “除此之外,本王要留一批人潜伏在帝都,行打探情报、传递密辛、策反、引诱等事宜!” 第405章 成立谍报组织 成立谍报组织,是李彻早就打定的主意。 只不过奉国如今铁桶一般,并无明显的党派斗争,将领、官员的忠诚度基本都拉满了。 没了监察百官的需求,谍报组织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至于刺探军情的事情,面对的都是契丹、高丽等外部势力,所以交给燕三的斥候营就好。 但今日在皇宫中的所见所闻,让李彻更加意识到了争夺皇位的残酷性。 那么大一片燕地,乃是戍守边境的主力军。 那里的百姓都是大庆的有功之臣,却被当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忠诚的士兵一夜间成了叛贼。 如此倒反天罡,还有什么是这群人做不出来的? 自己必须要在帝都乃至整个大庆提前布局,不能当睁眼瞎。 所谓的奉王一党是因为利益集合在一起,哪怕是霍韬和朱纯,都不是完全可信的。 要有一个死忠于自己的谍报组织,不仅仅是打探情报,在有必要的时候也能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比如......刺杀! 秋白闻言心中一顿,立刻清楚殿下为何要留下自己。 果不其然,下一秒李彻就将眼神移到他身上:“秋白暂时留下带领这些人,直到我找到合适的继任者为止。” 秋白苦笑一声。 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情商高,知道此时拒绝不仅无用,还会惹得殿下不快。 索性站起身,拱手问道:“不知殿下都留下了什么人?” 李彻从袖口拿出一张名单: “亲卫中抽调五十人给你,皆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忠心没问题。” “五十人已是不少,不能再多了,再多会引起怀疑。” “还有张震,他也会留下来帮你,此人有才能,遇见事情要多征求他的意见。” 张震就是那个因为母亲受辱,接连杀了上百人的连环杀人狂魔。 此人是个孝子,孝子的人品不会太差。 他犯的事太大,便是天下大赦也轮不到他。 他主动自首,本是心存死志,李彻将他从天牢中捞出来,并没能收他的心。 不过李彻自有办法,当初侮辱他母亲的人中,还有一个世家大族的庶子。 其他几人都被他找出来灭族,唯有此人整日躲在家中宅院,难以下手。 李彻许诺,早晚有一天抄了那个世家嫡子的家,到时候将此人交给张震处置,这才彻底收服了张震。 堂堂亲王给出的承诺,即便张震知道此事难度很大,但为母报仇心切的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张震这些年也不是单打独斗,有一群见不得人的手下帮忙,正好可以作为谍报组织的外围成员。 只是这些人的忠心不能保证,还是要留一个信得过的人在帝都主持大局。 秋白接过名单,没急着看,而是继续问道:“殿下,如国出了问题,属下当找谁帮忙?” 李彻微微一笑,这小子果然头脑够用。 将这么一群人丢在帝都,若是自己不管不顾,他们八成会落得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自己早就想好了能给他们打掩护的人,没想到还没说出口,就被秋白自己提出来了。 李彻低声道:“若是不算太危机的事情,你就去郑国公府。” 秋白心中一惊,郑国公常磐! 当初常磐和殿下密探那么久,自己还好奇过他们说了什么,原来竟是这件事。 那时候的殿下竟然就已经为今天做准备了? “若是事情大到魏国公也处理不了呢?”秋白又问道。 李彻面色一肃,摇了摇头:“若是出了这种事,那就代表事情发展到了危急存亡的地步。” “我给你两个选择,但是我要把话说在前头,这两个人都极其危险,哪怕只是联系他们,都有可能让你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秋白满脸严肃,他知道李彻从不会夸大其词,这两人的身份必然十分敏感。 “其中一人,乃是......”李彻凑到秋白耳边,小声说道。 秋白一脸震惊地抬起头,想要问什么,却被李彻用眼神制止住。 “至于第二人嘛......你也熟悉。”李彻这一次没瞒着其他人,“锦衣卫,曹庸!” 秋白倒吸一口凉气:“曹庸也是咱们的人?” 李彻摇头:“我不能确定他的心思,所以说没走到绝路,不要去找他。” “属下明白了。”秋白严肃地点头道。 李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委屈你了,坚持一段时间,待帝都这边稳定了,你再回奉国便是。” 秋白拱手认真道:“为殿下效力,谈何委屈?” 他现在是明白了,这事十分重要,殿下是真的找不出第二个能担此重任的人了。 之所以选自己,那是因为信任,自己不仅要留下,还要把事情办的漂亮! 秋白想了想,突然开口道:“殿下,请替我等赐名!” 李彻微微一愣,倒是忘了这一茬。 自古以来,各王朝的谍报机构都有一个能震慑人心的名字。 宋朝有皇城司、明朝有锦衣卫、清朝有粘杆处,自家的谍报组织也要有个代号。 李彻略微思考后,走到桌案前,拿起一旁的毛笔。 “你们是奉国最锋利的匕首,却要永远藏在鞘中。从今日起,你们的名字将从奉军军册中划去,你们的功绩不会载入任何记录。” “但,本王会记得,奉国也会记得!”李彻执笔,笔尖在纸张上缓缓划过。 “记住!当你们冒着生命危险传递密信时,在黑夜之中孤独行走时,在监视朝堂重臣时——”李彻突然停笔,抬起头看向秋白,“守的是奉国千千万万百姓安睡的夜!” 此刻,屋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像蛰伏的兽群。 众将皆是抬起头,屏气凝神看向李彻面前的纸张。 上面有三个力透纸背的篆文大字—— 守夜人! 第406章 数道旨意 次日,燕地叛乱的事情就传遍了帝都。 京城的百姓与别处百姓不同,他们身处帝都,安全感更足,完全不怕叛军和蛮夷打过来。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不清楚燕地在哪,自然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顶多骂一句叛贼该千刀万剐,随后该做什么做什么,生活照旧,此事也就沦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百官们则不同,他们十分清楚此事意味着什么,一旦处理不好后果有多严重。 太子一党尚看在燕王和太子为同胞兄弟的面子上,按兵不动。 而其他皇子的人纷纷上书,请求庆帝将李霖软禁,交由宗人府处理。 对于这些人的落井下石,庆帝一概不理。 第二天,朝堂上便传出了燕王、奉王将带领五千精兵前往燕地平叛的消息。 这一次,风波更加猛烈了。 李霖的敌人们不满,燕地出了叛乱,陛下没问罪燕王就算了,怎么还能让他去平叛呢? 而奉王一党同样不满。 叛军有十万之众,怎么能让燕王和奉王带着区区五千兵马去平叛吗? 陛下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一时间,奏折如同雪片一样飘进皇城,飘到养心殿庆帝的桌前。 就连一向立场中立的左相杜辅臣都去了养心殿,苦口婆心劝说,请求庆帝收回成命。 然而,无论朝臣们多么焦急,庆帝皆是一个应对:留中不发! 聪明的人已经悟了,燕地叛乱虽是国事,但派二王平乱却是庆帝家事,庆帝不想他们参与进来。 上书的人渐渐少了,但水下的暗流涌动却是一刻未停。 各方势力纷纷派出密探奔往北边,试图搞清楚燕地的情况。 东宫更是传来一阵快意的大笑,太子根本不顾和燕王间的兄弟情义,只因为李彻吃瘪而感到痛快。 当天晚上他喝了好几壶酒,还拿李彻献给庆帝的海鲜做下酒菜,又吃了好几块冻豆腐。 李彻是个心黑的,他清楚若是自己将海鲜送给太子,对方必然心生谨慎。 而送给庆帝就不一样了,庆帝年纪大了,又能吃多少东西? 他又是个抠门的,只对自家人大方。 那几车海鲜和冻豆腐,除了分给各藩王和出嫁的公主们一部分外,剩余的早晚都会流入东宫。 果不其然,幸灾乐祸的太子当天晚上就犯了病,脚丫子肿得老高...... 快意的笑声转变成了痛苦的哀嚎声。 这东宫整日又哭又笑的,私下里太监和宫女们已然觉得太子怕是快疯癫了。 而相比于李彻的敌人,他的盟友们则是担忧不已。 朱纯等人东拼西凑,各家出了几十到几百不等的家将门客,送给李彻增加兵力。 这些人都是他们的私兵,皆是百战精锐,穿上铠甲拿上兵器就是强大的战斗力。 李彻断然拒绝。 朱纯等人无奈,又送来一批粮草和银两。 这一次李彻收下了。 收兵和收钱是不同的性质,李彻深知自己已经受到忌惮,没必要再引火上身。 第三日,李彻一大早进了宫。 再出来时,身上已经多出了几道旨意。 其中几道送往六部各个衙门,唯有一道送往了四方馆。 当驻守四方馆的校尉曲近山接到调令时,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奉王殿下......竟然还记得自己? 不仅记得自己,还要将自己调往奉军之中,为此还特意求了陛下的旨意? 自己不过是区区一个校尉,何德何能啊! 当日不过是顺嘴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没敢痴心妄想,殿下竟然真的记在心上了。 相比于曲近山的感恩戴德、欣喜若狂,其他收到调令的官员们则是一脸懵逼。 刚过完年,我怎么就成奉官了? 礼部员外郎王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正五品的闲散官员,竟会入了奉王的眼。 圣旨下来的时候,他正摆弄着从西域淘来的香料,听说要他去奉王府报到,还愣了半晌,险些打翻了刚调好的香膏。 王迹是朝堂出了名的‘杂学家’,精通七国语言,早年间还曾出使过契丹、北胡、西域等十多个国家,带回了不少异域奇珍。 只是他性子散漫,不爱钻营,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格格不入,这才被放到礼部,做了个闲职。 与王迹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还有工部郎中齐舫。 他虽是四品官员,却是个实打实的技术型人才。 早年间,齐舫曾在江南督造战船,对水战颇有研究。 只是后来,他得罪了权贵,被调回京城,在工部做些无关紧要的差事。 圣旨来得突然,齐舫正在和刚纳的小妾研究‘造人’。 船是造不了了,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 听得传旨太监尖着嗓子念完圣旨,他的手还微微颤抖,腿也有些发麻。 奉王李彻手握重兵,镇守边疆,这两天更是因为燕国反叛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他召自己一个造船的去奉国做什么? 除了王迹和齐舫,还有吏部主事谢怀,户部员外郎赵谦,以及兵部武库司郎中孙定边,也都接到了奉王府的调令。 这几人,要么身怀绝技,要么精于算计,却无一例外,都是被排挤出权力中心的失意人。 甚至其中谢怀是太子的人,赵谦是晋王的人,虽然都是边缘人物,但确实和太子、晋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李彻可不管那么多,什么太子一党、晋王一党......到了奉国没几天,就成了铁杆的奉王党! 几人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奉王府报道。 恰逢李彻身穿戎装,带着众将从院中走出。 “参见殿下。”几人心情各异地躬身行礼。 “都到了啊?”李彻笑了笑,“时间紧迫,本王给诸位半个时辰的时间,去和家人们告别,安排好家里。” “半个时辰后,城门口集合,莫要迟到了。” 众人不敢多问,只得唯唯诺诺地躬身告退。 将领们接连走出奉王府,偌大的奉王府除了留守的仆从、侍女外,再无一人。 然而,在黑暗的角落处,一伙人隐在人群之中,目送李彻远去。 “唉......殿下也真是的,把我一人留在这帝都......”秋白低声喃喃道。 话音刚落,一旁就传来笔划过纸张的声音。 秋白循声看去,却见一名亲卫一边盯着自己,一边在小本本上记录着什么。 “又是你小子,殿下怎么把你小子也留下了?”秋白气急。 那亲卫咧嘴一笑:“那是自然,属下若是不在,谁来记录统领您说殿下的坏话?” 秋白这次罕见地没有和他斗嘴,反而也笑了起来: “也罢,我们就一起闯一闯这京城,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龙潭虎穴?!” 数十名守夜人各自离去,隐入围观群众之中,渐渐没了身影。 第407章 出发平叛 城门口。 两支军队隔着大道列队,虽然都是鸦雀无声,但空气中似乎撞击出了火花。 从城门进进出出的百姓只觉得寒芒刺骨,头皮发麻,不由得加快脚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黑甲红袍的是奉军,为首的高恭不爽地注视着对面的军队,冷哼一声。 而另一边的军队同样军容整齐,皆身披皂衣玄甲,将全身上下都覆盖得严严实实。 士兵皆是人高马大,背弓挎刀,气宇轩昂。 在和奉军的气势比拼中竟不落下风,甚至隐隐有了分庭抗礼的趋势。 大庆玄甲军! 庆帝也没有把事情做绝,三千兵马虽少,但如果他们是玄甲军就不一样了。 玄甲军是精锐中的精锐,每个士卒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因此无论是个人身体素质,还是马匹武器装备,都属于大庆第一流。 三千玄甲军可轻松击败三倍敌人,便是遇到五倍的敌人也能略处上风,七倍之敌亦能血战险胜。 当然,这说的是刚刚建国之时的玄甲军。 如今十年过去,谁也不知道现在的玄甲军素质如何了。 “来了。”身旁的政委低声道。 高恭收回挑衅的目光,看向道路尽头。 果然,写着‘奉’字的大纛在王府亲卫的护送下,缓缓向城门口而来。 路过之处,百姓无不欢呼雀跃,高喊奉王千岁。 李彻笑着向周围拱手回应,毫无亲王的架子。 行到城门口处,奉军在高恭的带领下,齐齐捶胸行礼。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 “参见殿下!” 李彻噙着笑意,抬手虚压:“免礼。” 刷—— 两千余人又同时收起胳膊,同步的声音像是一个人发出的。 李彻转过头,看向另一边的队列。 为首的武将稍加迟疑,但还是下马拱手行礼:“参见奉王。” 三千玄甲军同时高喊:“参见奉王!” 声音虽然没有奉军那么同步,但也算是整齐划一。 李彻看向为首的将领,又瞄了一眼他身旁的副将,瞳孔微微一缩。 但他很快就抹平了情绪波动,随即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啊?” “末将段韶。”武将不卑不亢地回道。 李彻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此人的名声不显,但李彻却是知道,他是庆帝的心腹战将,曾经负责庆帝身旁的护卫工作。 在庆帝心中的地位,就好比秋白、胡强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李彻很快就做出决断,此人拉拢不了。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副将:“你呢?你叫什么?” 那副将拱手道:“末将薛卫,曾在四方馆外见过殿下的英姿。” 没错,薛卫,那个城卫军统领,竟也被庆帝派了过来。 李彻冷哼一声,似乎对薛卫极其不满:“薛家人,哼!” 薛卫微微一怔,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奉王了。 但想起兵部传言,奉王和自家堂兄向来不和,堂兄几次三番上表控诉奉王蛮横无理。 奉王也不是肯息事宁人的主儿,自然把这份冤仇算在了自己头上。 想到这里,薛卫一阵苦涩。 这事与自己何干啊? 薛卫和薛镇虽然都薛家之人,但薛镇乃是正房嫡子,是镇国公薛先觉的长子。 薛卫则是薛先觉二弟之子,没有爵位在身,和薛镇之间差距很大。 但薛卫也清楚,自己毕竟是薛家之人,受到了薛家的福泽,被奉王记恨也在情理之中。 做人哪有能同甘,不能共苦的道理? 李彻却是收回目光,心中暗忖。 这个薛卫可以拉拢,凭着自己和薛镇的关系,其实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反倒是那个段韶,此人乃是庆帝死忠,要多加提防。 玄甲军可不只是友军,他们能对叛军重拳出击,也能对自己亮刀子。 但凡李彻和李霖显示出一丝反意,那段韶立刻就会毫不犹豫地倒戈相向。 李彻骑着马来到城门口,开口道:“燕王还没到吗?” 高恭上前一步,恭声道:“回殿下,燕王早早就到了,已经出城去了,说是在城外等您。” 李彻无奈,自家四哥还是性子太急。 “秋白,我们的人到齐了没有?” 李彻话音刚出口,随即便愣住了,这才想起秋白已经不在身边了。 顶替秋白工作的是赢布,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回殿下,还有几人未到。” 李彻点了点头:“去催一催。” 此次离京,不仅有奉军和玄甲军一起走,还有李彻从天牢中搜罗的那些人才。 尤其是那群水贼,人数比较多,大约有三百多人。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人终于到齐了。 李彻翻身上马,最后回首望了身后的皇城一眼,面无表情: “出发!” 。。。。。。 燕地。 叛军营帐中,火把噼啪作响,浓重的煤油味混杂着汗臭和血腥味,熏得人几欲作呕。 帐中央,一张粗糙的木桌旁围坐着十几个彪形大汉,个个面色阴沉,腰间佩刀,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狠角色。 他们中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鹤立鸡群,虽身形瘦削,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老者身着青色长衫,干净整洁,与周围的粗犷汉子形成鲜明对比。 一名汉子冷声道:“山海关拿不下,我等若再不南下,只能在这里等死!” 另一人开口道:“士卒已经有所疑惑了,若是再不给出解释,怕是要闹出乱子。” “佟老,你倒是给个主意啊,我等究竟何去何从?” 众人纷纷看向那老者。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李霖亦师亦友的心腹幕僚,写信告知燕地叛乱的佟老! 第408章 大奉魅魔的手段 佟老费尽口舌,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帐内众人焦躁的心思。 众人散去后,他坐在桌案上,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一缕枯败之相。 遁世,入世......人皆是身不由己。 他佟文钧的身份很多,是大儒,是隐士,是燕王谋士......还是世家。 佟家是小世家,比不得那些传承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大族。 佟文钧是庶子,偏偏天赋极佳,对圣人之言多有深入见解,年少时便因此扬名。 又恰逢炀帝继位,天下大乱,他没去走科举的路,而是四处游学、交友,反而让他逐渐闯出了名声。 一代大儒,有千千万万读书人做拥趸,本可以入朝为官。 但他洒脱惯了,索性遁世隐居,过上了隐士的生活。 直到碰见燕王......他第一次在一个皇子身上,看到了赤子之心。 本想着在燕王身旁做个谋士,为抵御北胡出一份力,也算是给自己的人生画了个圆满的句号。 这一生未曾登天子殿,也未身居大业,死后也能留下一世清名。 奈何...... 佟家家主找上佟文钧,七十岁高龄的老者竟是直接给他跪下了。 北地世家尚能容忍燕王,但无法容忍奉王。 更何况,这位奉王的势力越加庞大,俨然已经有了超越太子,成为继位者的趋势。 北地世家要和奉王、燕王作对,佟家不过是小家族,不可能置身事外。 佟文钧身为佟家庶子,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叛乱不是目的,北地世家的真正目标是杀人! 消息传出,朝廷震怒,必会前来平叛,只是时间的问题。 燕王又是个没心机的,便是朝廷不派人前来,他自己一个人也会过来! 至于奉王......世家这一年来都在搜集他的情报。 观其做事风格,对外手段狠辣冷血,甚至堪称残暴,动辄杀俘、造京观。 对自己人则截然相反,讲情义不说,甚至有些妇人之仁。 燕王若是来此平叛,奉王担心其安危,大概率会一起前来! 对世家来说,若是燕王自己来,杀了他就等于斩断了奉王一臂,让其继位的可能性大打折扣。 若是奉王和燕王一起来了,那就太好了,两人都要死在叛军之手! 若是朝廷大军来了也无妨,参与叛乱的是燕军、是落草的贼寇、是走投无路而造反的百姓。 打的旗号也是光复前朝,拥立奉王登基。 从始至终,也和我们世家没有关系。 佟文钧收起心思,看向营地。 叛军的营地还算规整,毕竟底子是能征善战的燕军。 但又不只有燕军,世家从各处召集来的山贼、草寇、流民都被打散编入军中,使得原来的燕军消息滞后,难以抱成团。 营地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臭味,混合着马粪和汗臭,令人作呕。 佟文钧皱了皱眉,大步走向最近的一顶帐篷。 帐篷里,几个士兵瘫坐在地上,身上破烂的衣衫散发着难闻的酸臭味。 他们目光呆滞,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佟文钧注意到,其中一个士兵的胳膊上缠着肮脏的布条,已经发黑变硬,显然是受伤多时未曾处理。 “你们在干什么?”佟文钧沉声问道。 士兵们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他,没有一个人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满脸胡茬的士兵才沙哑着嗓子说:“佟军师,不知殿下他……” 佟文钧摇了摇头:“殿下遇刺,依旧生死未卜。” 士兵们又陷入了沉默,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佟文钧叹了口气,转过身走出营帐。 不必多看,其他的营帐也是如此,此等低下的士气,如何成事? “若事不成......倒也没什么不好。” 佟文钧苦笑一声,心中暗道。 。。。。。。 “王爷,俺可是同花。” 一名玄甲军士卒捏着三张纸牌,咧着嘴傻笑。 周遭围满了一层层士卒,皆是满脸兴奋。 对面的李彻冷笑一声:“同花?很大吗?” 说罢,翻开最后一张纸牌,拍在地面上。 “本王同花顺!” 众士卒哄笑一声。 “你们两个小子又输了本王一次,老规矩,本王不要你们的钱,一两银子跑五里。” 那士卒挠了挠头:“行!小的等下就去,再来一把!” 李彻瞪眼道:“少给本王来这套,你小子欠本王二十里了,还上债再和本王玩!” 周围的士卒一起起哄,推搡着那人起了身。 那士卒也不抵赖,卸下盔甲转身就绕着营地跑了起来。 不远处,段韶和薛卫默默看着这一幕。 段韶阴沉着脸:“奉王好手段,靠着几张破纸片,短短半个月时间就和这群士卒打成一片!” 薛卫无奈道:“这些士卒不爱别的,唯有酒、赌、女人罢了,军中没有女人,又不能饮酒,殿下那套东西又的确有趣。” 身为大奉魅魔,李彻自有一套收买人心的手段。 且对应不同身份的人,还有不同的方法。 这群士卒就喜欢这些东西,李彻闲来无事和他们打几把,自己若是输了便痛快又大方地给钱,从不靠亲王的身份耍赖。 而若是赢了,李彻也不要这些士卒的钱,只让他们跑步抵债。 如此几日下来,士卒们又早听说过李彻威名,自然愿意和这位没有架子又出手大方的奉王亲近。 段韶冷冷地看了薛卫一眼:“薛将军,你是在替奉王说话吗?别忘了你的身份!” 薛卫皱了皱眉头:“身份?段将军何意?末将不懂!” 段韶撇了撇嘴:“你以为陛下为何派你来?还不是你那兄长和奉王有嫌隙?!” 身为薛家庶子,薛卫本就厌恶其他人拿薛家说自己。 而段韶仗着自己资历高,又向来没有好语气,薛卫已经一再忍让了。 此刻终究忍不住了,反唇相讥道:“末将效忠大庆,只知自己是庆将,其他一概不知!” “你......”段韶一阵语塞,瞪大眼睛看向他。 “我劝段将军还是多想破敌之策,莫要无端挑拨殿下和陛下的关系!” 薛卫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独留段韶在原地无能狂怒。 远处的李彻在人群缝隙中瞄到这一幕,嘴角微微扬起,又很快收敛起来。 随即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玄甲军士卒,爽朗道: “最后一把了啊,莫要耽误了操练!” 第409章 叛军的困局 薛卫快步走回营帐,脸上的愠怒情绪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解之色。 这半个月来,他一直将奉王的表现看在眼中。 了解得越多,他越是疑惑。 奉王是个没架子的人,爱兵如子谈不上,但却很了解如何和士兵相处,不知不觉间便能得到拥戴。 按照薛卫对自家堂哥的了解,他实在想不到薛镇为何会和奉王有矛盾? 虽然薛卫不喜欢别人用薛镇和自己做对比,但他和薛镇的关系还不错,而且一直很崇拜自己的堂哥。 堂哥是一个谨慎的人,饶是再难相处的人,都很难挑出他的毛病。 更何况,怎么看奉王都不像是那种盛气凌人、恃强凌弱的藩王。 再观奉军。 军纪严明、士气高昂,兵甲武器皆是高质量,一看就没有贪墨的情况。 薛卫观察过奉军军士看奉王的眼神,说是视若神明都不为过。 可见奉王是真的如传闻中那样驭军有方,深得军心。 如此看来,自家堂哥应该和他很有共同语言,相处得很好才是。 为何还会总有二人不和的消息传出? 薛卫总觉得,真实情况应该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另一边,李彻和士卒们打了最后一把扑克,便到了操练时间。 士卒们老老实实去操练了,李彻也施施然背着手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刚踏入帐门,就见一只白黑橘条纹相间的大家伙从侧面斜扑而来,嘴里还发出一声怪叫。 “嗷呜~” 李彻伸手一推,那大家伙顺势往地上一倒,嗷呜嗷呜地边打滚边撒娇。 “小松啊,你都已经是一岁的大虎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呢?” 李彻蹲下身轻挠了挠小松的白肚皮,后者舒服地眯上了眼睛,巨大的身躯像是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 不远处假寐的大松抬起头瞄了一眼,随即又躺回去。 “又去和玄甲军那帮士兵打牌了?”李霖从地图上收回眼神,看向蹲在地上的李彻。 “害,闲着也是闲着。”李彻摆了摆手。 李霖开口道:“我劝你莫要做无用功了,那群玄甲军皆是父皇死忠。别看现在和你玩得挺好,只要父皇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砍下你的脑袋。” 李彻站起身,用脚挪开小松的虎爪,皱眉看向李霖:“你不对劲!” 李霖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什么不对劲?” 李彻开口道:“自从离开帝都后,你言语之中对父皇多有怨怼,之前的你可不会这样。” 李霖皱了皱眉,错开李彻的目光。 “我知道了,可是我让你留下显儿,你为此心生不满了?” 见李彻将话题说开,李霖略显疲惫地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君臣父子一场,何至于猜忌至此?” “我若真是心生反骨的悖逆之子,连父亲的反都造了,岂会在意一个小儿的性命?” “我不是谋反之人,便是父皇没有扣下显儿,我也不会有半点造反的想法。” “父皇此举,岂不是多此一举,平白耗费父子情谊?” 李彻闻言诧异地看向李霖。 别说,你还真别说,这家伙还有点大智若愚的样子,至少这几句话说得挺有道理的。 真正敢谋大逆的人,岂会在乎一个儿子的性命?杀了就杀了,大不了再生一个就是。 质子这种限制手段,向来都不怎么奏效。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是区区一个质子能挡住的,哪怕这个人身份尊贵。 虽然心中诧异,但李彻还是出言劝解道: “你呀,就是拎不清。父皇他是什么人,一国之主!他先是大庆的皇帝,才是你我的父亲。” “此乃帝王之术,和父子情谊有什么关系?” 李霖看向李彻:“所以,这就是你不急着娶妻生子的原因?” 李彻一脸无奈:“和我有什么关系?行了,不说这个了,说说如今情况,你派出的斥候可有回话了?” 李霖这才收回杂乱的心思,转身看向地图。 “只回来三分之一,探得的消息并不多。” “叛军说是有十五万之众,实际上半数都是草寇、流民,和燕军士卒打乱混编在一起。” “他们没能拿下山海关,便退到东平县城一带坚壁清野,并将附近其他城池的百姓掳掠到一处。” 李彻皱眉道:“十五万人,全都驻扎在东平县城?” 李霖点了点头:“没错,半数在城中,半数在城外扎营。” “他们应该也清楚,这群乌合之众不能分散,一旦分散便难以控制,只能合拢到一处。” “对方是何人领军?”李彻又问道。 李霖摇头道:“不知是谁,甚至我都怀疑对方有没有领军大将。” “我了解燕军的将领,他们不可能做此等助纣为虐之事,要么被控制住了,要么就已经被杀了。” “至于那些贼首、流民头子,估摸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更别提看兵书了,他们没能力指挥十五万大军。” 李彻轻轻叹了口气:“如此说来,对方不过是一盘散沙,即便我们不去打他们,他们早晚也会溃散。” “或许父皇说得对,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到他们粮食吃尽,不攻自破。” “不可!”李霖反应很强烈,“等到那个时候,燕地的百姓不知被他们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你看你,又急,我只是说说而已。”李彻回道,“目前看来,对方人数虽多,但却没有主心骨。” “可麻烦就麻烦在他们全部驻扎在一处,我们手下不过五千人,对方有十五万。将士们就是再能打,也不可能一个人打三十个。” 李霖眉头紧锁,脑袋一团乱麻。 李彻突然咧嘴一笑:“在这等着也无用,斥候回报的消息也难免片面错漏,不如你我亲自去看看?” 第410章 奉军的作战方式 泥泞的雪地上,数十轻骑踏雪而行,直向远处城池的外围而去。 骑兵们皆是身穿轻便皮甲,腰悬马刀,背上或背着长弓,或绑着火枪。 “你个老六,我真是信了你的邪!”李霖强行按捺住心中惊诧,紧紧盯着前方李彻的背影,破口喊道。 本以为李彻胆子再大,顶多带自己远远看上一眼东平县城,亲自听斥候汇报一下情况。 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是直接点了几十轻骑,直奔县城的外围营地。 距离如此之近,李霖甚至都能看到远处城墙的轮廓,以及城外营地上方飘扬的旗帜。 这个距离,对方的将领但凡是个长脑子的,都会派兵前来拦截。 “哈哈哈!”李彻大笑回应道,“六哥怎如此胆小?我的这些马乃是上等的草原宝骏,便是在关外都是一等一的好马。” “那叛军的骑兵就是长了八条腿,也绝对追不上我们,你就放心吧!” 李霖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却看到周围的奉军骑兵皆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对李彻如此唐突的做法见怪不怪了。 这都什么人啊?你们可是亲卫啊,也不知道拦着点他?! 全天下除了他们两个,哪还有堂堂王爷亲自去探查敌情的? 李霖终究拗不过面子,咬了咬牙,没再吭声。 李彻咧嘴一笑,甩动马鞭,再次加快速度。 他自不是无脑莽撞的性子,此次亲自出来探查,除了在军营中待着有些无聊外,也有自己的打算。 燕军虽多为北人,但毕竟不在关外,骑射之道根本无法和自己的亲兵相提并论。 奉军骑兵来去如风,又有赢布、吉泰罕两位顶尖武将在旁,除非脑袋抽了一头扎进敌营,否则敌军连自己的尾气都吃不着。 有此等武力在还有什么好怕的,怎么也得抓几条舌头回去才是! 就在此时,李霖突然喊道:“不好!老六,叛军的哨骑过来了!” 李彻回过神,向前方看去。 果然,自己一行人嚣张的举动到底惊扰了敌军,已有大概一百余骑杀气腾腾地从侧面杀将而来! “快跑!”李霖大惊失色。 “来得好!”李彻面露兴奋。 当下抽出马鞍上的雕弓,不惊反喜:“随本王上!” 李彻一马当先,赢布、吉泰罕两员悍将随扈左右,数十轻骑紧跟其后。 “不是......老六你!”李霖被夹在中间,身下马儿也跟着提速,耳边满是风声和马蹄声,话刚说出口就被劲风撕碎了。 他只能暗自叫苦。 老六平日里都这么打仗的吗?头未灭也太铁了吧! 两支骑兵相对而冲,眨眼间便拉近了一大段距离。 对方的哨骑已经弯弓搭箭,只等着距离再近一些,便以人数优势对射。 然而,李彻哪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高喊一声:“火枪准备!” 数十骑中近一半卸下背后火枪,熟练地在马背上填装火药。 待到双方接近二百步的距离,李彻猛然抬起手。 三十多支枪口同时抬起,对准前方聚在一起的叛军哨骑。 砰砰砰—— 炒豆子般的枪声响起,李霖只看到周围爆出一片烟雾,对面瞬间有十多个哨骑掉下马来,顿时瞠目结舌起来。 他知道奉军火器之利,打高丽这些火器立了大功。 但没想到能这么利! 竟能在二百步外的距离取敌人性命,这真不是什么神仙手段吗? 亲卫们装备的都是奉国最先进的火绳枪,射程稳定在150米到200米之间。 而古代弓箭的射程一般在100米左右,有效射程在80-90米之间。 强壮的神射手搭配一些高质量的弓可以达到更远的射程,但显然对面这些叛军中没有这种高手。 明明还没到弓箭射程,就有十多个同伴莫名其妙掉下马去,叛军哨骑顿时大乱。 叛军不敢用燕军士卒当哨兵,所以这些哨骑都是草寇流民组成的。 如今十去其一,已然军心浮动,不少人丢掉手中弓箭,调转马头就跑。 李彻怎能放过他们,一边快马加鞭拉近距离,一边弯弓搭箭,像是阎王点卯般对落在后面的骑兵挨个点名。 另外一半亲卫也挽弓射击,又有不少倒霉蛋惨叫着跌落马背,上百名哨骑完全丧失战力,崩溃而散。 李彻也没继续追,而是让亲卫从跌下马的叛军哨骑中找到几个还活着的,打晕放上马带走。 一众轻骑拔马便走,直到跑到一处隐秘的树林中,这才停了下来。 “都活着呢吧?”李彻翻身下马,开口问道。 一名亲卫拱手道:“禀殿下,抓了七个舌头,三个受不了马背颠簸伤重而死,还有四个活着的。” “也罢。”李彻随意找个石头,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审一审便是。” 李霖神色恍惚地来到李彻身旁,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奉军的作战方式太诡异,完全打破了这位边疆藩王的认知。 瞬间击溃百人哨骑队,抓住俘虏之后转身就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如同鬼魅一般。 李霖自问,便是自己统领燕军对抗这样的敌人,也绝对想不到应对之策。 李彻完全可以用这种方式,将散在外面的哨骑全部消灭,让对面的统帅变成睁眼瞎! 那四个舌头身上没有枪伤也没有箭伤,皆是因为骑术不精而摔下马,身上只有一些轻伤。 不过这几人倒也硬气,见到李彻不仅不求饶,反而一口一个狗官。 “狗官!休想从老子嘴里套出一个字!” “老子替天行道,遥尊奉王,打定主意造这烂怂朝廷的反时,就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了。” “你这狗官衣冠楚楚,看着像个人,却也是朝廷的一条走狗,俺入你......” “大胆!”一个亲卫举起刀柄就要砸下去,却被李彻抬手拦住。 “遥尊奉王?我怎么不知道这一茬?”李彻冷然道,“本王就是奉王!” “你是个你马了个匕......” 那人舌灿莲花,‘比’字说了一半,便被一旁的亲卫一巴掌打断。 天杀的,这等污秽之词真让这厮说出口,自己这亲卫也别想干了。 李彻顿时脸上一黑,对着后面招了招手:“罪徒营的有没有?拉下去,拉下去,给本王好好审一审!” 几名罪徒营出身的亲卫立刻走上前,拉着几个舌头走进小树林中,用起了‘刑部尚书’的手段。 惨叫声在林中回荡,惊起一群飞鸟。 第411章 本王要掀桌子了! 不多时,经过几位‘刑部尚书’的调教,四个血葫芦一样的反贼跪倒在李彻面前。 “不知奉王殿下当面,我等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刚刚那个骂得最凶的人此刻一脸恐慌,似是从修罗地狱中走了一遭。 李彻微微颔首,不愧是‘刑部尚书’,治疗效果很好,一个疗程就起效。 李彻眯起眼睛:“说罢,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谁是你们的头领?” 俘虏断断续续地交代了叛军的情况,包括人数、营地布防等等。 由于这些哨骑也是小人物,知道的东西并不多,不过倒是和之前斥候探知的情况对上了。 “领头之人呢?”李彻皱眉道,“叛军中究竟是何人指挥?” “我等也不知他是何人......这是隔着营帐听到了声音,应该是个老者。”另一个俘虏补充道。 身旁的李霖顿时心中一惊,随即问道:“老者?你可听清楚了?!” “肯定是个老者,应该还是燕军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还听见他指挥那些燕军将领了,那些将领一向眼高于顶,在他面前却服服帖帖的。” “怎么可能?”李霖跌跌撞撞向后退去,一屁股坐在石头上。 李彻皱眉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几名亲卫上前将俘虏带走。 “是你那个幕僚吧?佟什么来着?”李彻开口问道。 李霖失魂落魄地看向李彻:“为何会是他?” “还能为何,人心难测呗。”李彻耸了耸肩,“你将权力放到一个人手里,就会有这样的风险。” 李彻虽然不是什么玩政治的高手,但也清楚权力需要分化的道理。 至高无上的皇权,尚且需要掣肘,更何况一个边疆藩国了? 像是李彻离开奉国后,军权方面有贺从龙、陈平之、解平等将分别制衡,政事则有诸葛哲、钱斌、陶潜分管。 每个人负责一个领域,既不会出大错,也不会出现一个人总揽军政大权的情况。 而李霖将燕地所有事宜都交给一个人处理,除非那个人姓诸葛名亮,不然早晚都是个祸事! 说白了,李霖太单纯,有刘禅之风。 可他佟文钧到底不是诸葛孔明。 李霖低着头沉默不语,李彻也没有做声,只是蹲在地上若有所思。 片刻后,李彻开口道:“那姓佟的也是世家吧?” 李霖愣了愣,回道:“确实是北地的一个小士族。” 李彻冷笑道:“煽动蛊惑百姓造反,世家的老手艺了,虽然没什么创意,但确实好用。” 自古以来,纯正的农民起义就少之又少。 无数叛军、反贼的背后,总有世家之人在后面搅动风云。 这群心黑的东西当国家的吸血虫不够,还要拿百姓的性命当刀剑,只为达到他们的龌龊目的。 李霖苦涩道:“现如今该如何是好?佟......佟文钧参与军机多年,军中威势甚重,本王不再无人能管得了他。” “有他在,燕军士卒就不会怀疑,必然会顽抗到底!” 李霖不是没想过自己去阵前亮相,让燕军士卒知道他们在与自家王爷为敌。 先不提佟文钧和那些叛贼能不能给他机会,光说两军对垒间隔那么远,人数又有十万之多。 从远处看去,人只是一个模糊的黑点,前排的士卒看到的也只有一个轮廓,根本不可能认出自己来。 等到自己走到能被燕军士卒看清的位置,早已进入了弓箭的射程,被射成了筛子。 李霖苦思冥想,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无解之局。 就在这时,李彻突然开口问道:“燕军军纪如何?” 李霖疑惑道:“六弟何意?” “我的意思是,燕军若无你的管辖,可会骚扰百姓?” 李霖有些心虚,开口道:“额......自是比不过奉军,但比其他边军好上不少。可若无人管制,怕是也会做出骚扰百姓的举动。” 李彻了然地点了点头,古代军队都一个样,不骚扰百姓就怪了。 “如此说来,如今城中都是乱民、草寇和无人管制的燕军,恐怕军纪已经是荡然无存。” 李霖面露羞愧之色:“是我的错......连累百姓至此。” 李彻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如果你是北地世家,可会留在一个满是乱兵、贼寇的东平县城中?” 李霖惊愕地看向李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城中如此凶险,当然不会!” 李彻缓缓道:“对啊,世家之人向来惜命,认为自己的命尊贵,绝不会置身于险地。” “而燕地其他的城池已被叛军扫荡了一遍,一兵一卒都没剩下,他们也绝不会躲在那里。” “那么......这些世家跑到哪里去了呢?” 李霖猛然起身:“他们必然躲在北地的其他郡县之中!” 李彻脸上露出了森然的笑意:“是了,他们当自己是棋手,拿燕军和百姓当棋子,躲在其他城内偷窥这里的情况。” “自以为超然于棋盘之外,谈笑之间搅动风雨,何等快哉?” 李霖看着李彻的笑脸,微微打了个寒颤。 此刻的老六看上去怎么这么瘆人呢? “殊不知,我李彻岂是拘泥于棋盘中博弈之人?” 李彻收敛笑容,冷声道:“对弈?文人才会对弈!我等蛮夷向来都是下棋不过,便抡起棋盘,砸对方个头破血流!” 李霖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找!”李彻目光灼灼,“将手下的人都散出去,不是去燕地,而是去北地!” “找到这群世家的藏身之地,找到这群自以为超然于外的蠢货,随后......” 李彻面露狠厉之色,一手作刀,在空中狠狠划过!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么我们就去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这一局棋,本王不玩了!” “本王......要掀桌子了!” 第412章 蓟县 奉军营地里,薛卫看到奉军倾巢而出,心中不由得骇然。 奉王真是好胆量,也不知是发现了什么,竟然将两千奉军全都散了出去,身边只留了几十名亲卫。 如今营中还有三千玄甲军,殿下是真不怕自己是其他皇子的人,趁此机会伙同段韶倒戈一击? 还是说奉王仍有后手,根本不怕玄甲军反水? 薛卫猜不透李彻为何有恃无恐,更加猜不透那些散出的奉军去做了什么。 大庆的行政区域继承桓制,庆帝又在此基础上加以改革,郡县州府皆有。 北地之中,又有幽、平、定、冀等府城,其中世家大族的产业宅邸无数,清查起来是个大工程。 但这难不倒奉军。 这两千奉军皆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攻城略地是本行,打探消息充当临时斥候也不在话下。 更何况世家之人不难找,他们骄奢淫逸惯了,出行的排场极大,留下的痕迹到处都是。 短短三日,几个燕地的主要世家就被奉军们查了个遍。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玄甲军中军营帐中,段韶将手中的水杯狠狠掷了出去,眼睛中满是怒火。 身前的亲兵身体一颤,壮着胆子躬身道:“燕王殿下和奉王殿下带着亲卫,又点了两千余名玄甲军士,从南边的营门全副武装而出,不知去向。” “他们怎敢!玄甲军协同作战,又非奉王直属,他们有何权力调本将的兵?” 一旁的薛卫皱着眉毛沉默不语,段韶看他这个样子更加来气,不由得怒道:“薛副将,你刚刚也在营中,为何不拦着点?” “我怎么拦?”薛卫淡然道,“奉王殿下越过你我,直接命令军中校尉,那些校尉怎敢当面拒绝一个亲王?” 话虽这么说,但薛卫心里清楚,玄甲军身为天子亲军,他们有拒绝藩王命令的资本。 之所以依然和奉王去了,不是因为不敢拒绝,而是因为不想拒绝。 短短十几天,奉王已经深得军心,尤其是基层军官、士兵的心。 “奉王带他们去做什么?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段韶恼怒地一拍桌子,“他私自调动天子亲军,意欲何为?本将非得向陛下参他一本!” 对于带兵的将领来说,动他们的兵权就是触碰他们的逆鳞。 段韶身为一军主将,却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调走了一半兵力,也不怪他如此生气。 薛卫只是瞥了他一眼,心中满是不屑。 他不相信段韶敢告两位殿下的状,毕竟陛下派段韶过来就是为了监视两位殿下的。 奉王调兵走的时候,他段韶还带着几个亲兵在外面打猎呢,一个渎职之罪是逃不掉了。 如今差事没办好,他还敢凑上去告状,岂不是找死吗? 真当陛下是仁厚之君了? 相比于无能狂怒的段韶,薛卫更加冷静,他更在意的是李彻二人带这些兵去哪了。 从南营门而出,那可不是通往燕地的路。 莫不是往幽州去了?那里也没有叛军啊。 。。。。。。 蓟县,幽州的首府中心。 此城始建于春秋时期,以其‘畿东锁钥’之称而闻名,意味着它是国都附近的锁和钥匙,具有重要战略地位。 李彻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城下之时,日头早已落下。 城头巡逻的城防军士卒随意地往城外看了一眼,只见举着火把的骑兵如长龙般蜿蜒而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当即连滚带爬地跑到城门楼上的钲旁,拿起木槌死命敲打起来,鸣金示警。 铛铛铛—— 急促的敲击声响彻整县城,城门死死关上,士卒们慌乱地往身上套上甲胄,拿起武器跑上城头。 随后......躲在城墙后面瑟瑟发抖地窥视。 蓟县县令被守将请到了城门楼上,看着凭空出现的两千多骑兵,心中又惊又骇。 “哪里来的这么多骑兵?” 守将苦涩道:“北面燕地那边闹叛乱,怕不是那些叛军杀过来了吧?” “胡说!”县令怒斥道,“朝廷平叛大军已至,正是由燕王、奉王两位殿下亲自领军,怎么可能会让他们杀到蓟县来?” 守将稳了稳心神,向远处眺望而去。 黑灯瞎火的,实在看不清那群骑兵的衣甲旗帜。 守将连忙劝说道:“不管是什么来头,万万不可给他们开城门啊,大人!” “便是两位王爷的队伍,也只管给些好酒好菜,让他们在城外驻扎一夜才是。” “本官当然知道!用你多说!”县令没好气道。 别管是朝廷的兵,还是燕地的叛军,但凡大晚上放进城中,他们都会变成一个身份——匪! 贼是木梳,兵是竹篦,两人哪敢拿这种要命的事去赌? 虽然打定了主意,但两人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若是这些骑兵真动了杀心怎么办,这些城卫军怎么可能守得住城门? 蓟县以前也是边境大城,毕竟幽州就是中原北方的大门,驻扎在这里的士兵本事自然不会太差。 可自从燕王到了北地建国,直接挡住了来自北胡的压力,幽州也不再是边藩重镇。 这几年下来,能打的兵早就被调走了,剩下的守军大多是老兵油子和新入伍的雏儿,连拉弓都费劲,更别提上阵和敌人拼命了。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眨眼间骑兵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城下。 凛冬的寒风呼啸着,卷起漫天飞雪,狠狠地抽打在蓟县斑驳的城墙上。 城楼上的火把在风雪中摇曳,映照出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军队。 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拍马而出,脸上带着一丝兴奋的潮红,高喊道:“王驾在此,还不开城门迎接?!” 曲近山刚投李彻,这是他接到的一个命令,虽然只是叫城门的小事,但不妨碍他内心激动。 跟着奉王混,就是底气足,就连叫门都多了几分理所应当。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曲近山皱了皱眉,刚准备再喊出声。 却见城墙后面颤颤巍巍探出一个脑袋,声音颤抖地回道: “敢问是哪位王爷至此?” 曲近山得意地梗起脖子:“自是征服靺鞨、大破契丹、灭高丽,威震辽东,名扬天下的奉王殿下!” 随后又语速飞快地补了一句:“哦......还有燕王殿下。” 后面的李霖气急,恨不得上前给这小子一脚。 介绍你家殿下就是一连串英明神武的封号,到本王这里就一笔带过。 拿本王当陪衬了是吧? 此言一出,城上又没了动静。 片刻后,那人才结结巴巴地回道: “天......天色已晚,身份难认,臣又身负守城重责,恕臣不能给两位殿下开城门。” 第413章 胆小但有骨气 曲近山闻言顿时脸上一黑。 这可是殿下交给自己的第一份差使,简简单单去叫个城门而已,自己还没办成? 城上这厮分明是断我官路! 不让我好过是吧?好......那么好! 曲近山当即小嘴一张,出口就是鸟语花香: “你个狗入出来的奸贼,瞎了你的狗眼,我日你十八辈......” 这小子武官出身,骂人的话自是难以入耳,躲在城头上的县令听得面红耳赤,但仍是不开门。 李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去给了他一脚:“去去去,别给老子丢人。” 曲近山撇了撇嘴,意犹未尽地回了队伍。 其实李彻自己也知道,大晚上的叫门实在是有些难为人了。 但这群世家向来奸猾,之前是没想到自己会掀桌子,直接打上门来。 如今动静闹得这么大,万一让他们察觉到,必然会藏匿起来,怕是不好找到了。 “城上的听着!本王李彻,奉旨捉拿勾结反贼的贼人,速速开门来!” 城楼上沉默片刻,一个颤抖的声音传了下来:“来......来者......可是......奉,奉王殿下?” “正是本王!尔等还不速速开城迎接!”李彻神情一肃,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这......”城楼上的声音更加结巴了,“王......王爷恕罪,现在已是宵禁时分,城......城门已......已经关闭,按照朝廷律例,不......不能开城门!” 听闻此言,李彻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也明白,这蓟县县令是被自己身后的虎狼之师吓破了胆。 但仍然死守着职责,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官。 李彻开口驳斥道: “本王奉旨捉拿叛贼,事关重大,耽误不得!你一个小小的县令,竟敢阻拦王驾,莫非是想窝藏叛贼不成?!” 城楼上的声音带着哭腔:“王......王爷冤枉啊!下......下官绝......绝无此意,只是,只是这城门真的不能开!” 李彻耐着性子说道:“本王知道你也是按规矩办事,但如今情况特殊,你若执意不开城门,延误了捉拿叛贼的时机,你担待得起吗?” “这......这......”县令的声音更加慌乱,显然是被李彻的话吓得不知所措。 李彻知道再劝下去也是徒劳,他深吸一口气,果断下令:“破城!” 一声令下,早已等候多时的奉军亲卫们立刻行动起来。 从马背上拿出七八个炸药包,在城门口堆成一摞。 李彻见状,嘴角抽搐了一下,骂道:“少放点,你们这是要把城墙都炸塌吗?” 炸药包有多大威力李彻自己清楚,征高丽时除了像柳京、丹东那样的坚城,其他小城的城门三四个就能炸开。 七八个炸药包放在一起,连城墙都能炸塌了! 这县令和城卫军也算是尽忠职守,李彻并不想伤他们的性命。 亲卫又拿走了三四个炸药包,点燃引线后疯狂向后跑去。 李彻于心不忍,开口提醒道:“城门后面的立刻躲开!莫要枉死于此,去了阎君那里怪本王没有出言提醒!” 其实不必李彻多说,没人敢真的去堵着城门。 都是老兵油子,守城不过是混口饭吃,谁也不想把命搭上。 ‘咚’的一声巨响后,城门上的木板瞬间被炸得碎裂开来,门栓也断成两截不知飞到何处。 城楼上的士兵只觉身下一阵剧烈晃动,个个惊慌失措,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城门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两千骑兵如潮水般涌入城中,迅速控制了城门和城楼。 蓟县县令和守将被士卒押到李彻面前,他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清楚。 但仍是强撑着拱手道:“下......下官参见奉王殿下。” 李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责骂他:“为何不开门?” “下官职责所在......夜晚看不清旗帜衣甲,不知您的真实身份,这城门如何能开?” 李彻眯着眼睛:“你不怕死吗?” 提到死字,县令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但仍是回道:“下官怕死,但......但更怕辜负圣恩!” 李彻眼神越来越危险,县令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眼看着要撑不住瘫软在地上。 却见面前的奉王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行,胆子小了点,但却是个有骨气的!” 李彻一直认为,胆子大小和有没有骨气没有必然关系。 这县令怕得要死,却能一直坚守职责,倒是让李彻刮目相看。 “有这一身正气,不去关外奉国扬名立万,为何躲在此处当一个小小县令?” “啊?”县令一脸懵逼。 李彻突然话锋一转,笑着指向那县令:“赢布,去给他绑了,好生照看着,本王日后自有重用!” 赢布到底不是秋白,没有秋白的那份眼力见,也没有秋白丰富的工作经验。 他先是愣了半晌,这才搞明白李彻的话意。 其实也怪不得他赢布,谁家正经王爷手下的人才不是请来的,而是绑来的? 赢布叫了两个亲卫,将那县令五花大绑起来,堵上嘴带走了。 看到县令被奉王殿下抓走,未来命运生死不知,蓟县守将吓得魂不守舍。 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道: “奉王殿下高义,亲自捉拿反贼,末将拜服。还请殿下说个章程,末将这就替你办了。” 李彻见状咧嘴一笑。 这蓟县也挺有意思,一文一武两个主官,文的胆小但有原则,武的知进退但没职守。 不过这等贪生怕死之人,倒是也有他的用处。 “本王问你,王家、范家、杨家、卢家可在城中?” 第414章 嚣张至极的世家 王家府邸内,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大厅之中,王家主王裕端坐主位,身旁分别是范家家主范成、杨家家主杨烈以及卢家家主卢郤。 北地世家中,以这四家最显赫,乃是诸世家之首! 而更下方,则是四大世家的核心成员和其他更次一级的世家家主。 世家等级森严,这些人显然没资格和四大世家的家主同席而坐。 佟家家主也在末席混了个位子,不过按照佟家的体量,若非佟文钧掌控着叛军,他连进入这个屋子的资格都没有。 四人觥筹交错,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哈哈哈,这次我等强强联手,定能将那奉王和燕王彻底拉下马!”王裕举起酒杯,眯着眼睛笑道。 杨烈赞同道:“听说燕王、奉王的军队到了燕地边缘,几日来寸步未进,拿这十五万叛军丝毫没办法。” 王裕冷笑一声:“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叛军皆是燕王的人,除非他们想自相残杀。” “那奉王不是很能打吗?能打有什么用,这世道看的是权势、是传承,而不是一群武夫舞刀弄棒!” 范成附和道,眼中闪烁着不屑之色:“不错!这天下,终究还是我们世家说了算!” 卢郤也一同举杯,一饮而尽。 看到自家家主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下方从燕地出来的王伦等人,皆是面露忧色地喝着闷酒。 这些从燕地而来的世家支脉,可是和李彻打过交道的,那王伦更是挨过李彻的毒打。 他们很清楚,奉王非常人也,不能以常理度之。 这等手段用在其他藩王身上或许能奏效,但奉王...... 奉王是个喜欢打破常规的人,而且酷爱使用武力,以力破之。 若是让他得知,燕地的叛乱背后有世家的谋划,怕是会惹火烧身,恐有灭顶之灾啊。 看到几大家主微醺红润的面容,其他人更是忙着吹嘘拍马,毫无任何危机之感,王伦深叹一口气。 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酒过三巡,四人愈发得意忘形。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重新掌控北地,呼风唤雨的场景。 “等到事成之后,我们当向陛下提出更多的条件了,这大庆对待我等士族,比前朝可差远了。”王裕眯着眼睛,语气中充满了贪婪。 范成也跟着说道:“大庆太过重视科举,陛下又喜欢重用寒门弟子,这可不行!” “他一个陇外三等士族出身,靠着我们的支持侥幸坐上了皇位,若无世家支持,他如何掌控天下?”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竟引起在座众人连连赞同: “说的没错,这天下被世家掌控上千年了,哪家皇帝登基后不得靠我等扶持?” “寒门子弟?连家传之学都没有,何德何能与我等同殿为臣!” “不能这么说,庆帝也是第一次做皇帝,还不知道皇权不下乡的道理,我们得好好教教他。” “若是他不知悔改也无妨,那便让这天下再次大乱,换一个皇帝就是。” 此等胆大包天的话,竟被这群人堂而皇之地说出口,而且丝毫没有敬畏之心。 北地远离帝都政治中心,各州府郡上下半数皆是世家的人,他们向来将这里看做自己的地盘,已是霸道惯了。 殊不知他们世家虽有祸乱天下的前科,但却没有凭空造成天下大乱的本事。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所有人都要顺势而为,岂是他们能翻云覆雨的? 就在众人沉醉在美梦之中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远处传来,随即便是嘈杂的叫喊声。 “怎么回事?”王裕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问道。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府邸大门便被轰然撞开,一群身穿铠甲的士兵涌了进来。 为首一人,身穿黑色雁翎甲,手搭在腰间佩刀上,目光如炬,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王伦放眼看去,只觉得脑袋像要炸开一样,酒瞬间醒了大半。 那张俊美却带着凌冽杀气的脸,王伦这辈子都忘不了。 奉王李彻! 而李彻身后,同样一身铠甲,长相英气十足的青年,不正是燕王李霖吗? 此二人不应该在绞尽脑汁对付叛军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呦呵,喝着呢?”李彻冷笑着走上前,看向众人。 “大胆!”一名世家家主立刻站起身呵斥道,“四位家主面前,何人敢如此无礼?” 李彻却是理都没理他,缓缓走到一个酒桌前,弯下腰拿起一个酒杯。 酒杯晶莹剔透,正是奉国产出的玻璃杯。 一屋子的人,坐着金丝楠木的椅子,用着玻璃制作的酒杯,穿着锦缎华服。 谈笑风生,好不惬意。 李彻不由得感叹道:“西域来的葡萄酒,诸位倒是好口福。” 王裕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开口道:“你究竟是何人?老夫的家丁护卫呢?” 李彻冲他展颜一笑,握着酒杯缓缓开口:“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这家伙倒是有几分文采,做的诗像模像样,有那么点韵味。 然而,李彻吟出的后两句,却是语气直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你等在此醉生梦死,却蛊惑将士们在沙场拼命,让同胞手足相残,这是什么道理? 王裕皱了皱眉,拿起酒杯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 “这位将军好文采,来皆是客,还请满饮此杯,有什么事情再谈也不迟。” 王裕当了这么多年家主,自然也不是傻子,早已看出李彻来者不善。 但聪明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认为凡事都有逻辑和价码。 不管此人因为什么目的闯入自家,只要自己给足价码和利益,他就不会怎么样。 这就是世家刻在骨子里那套约定成俗的潜规则,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谈的。 却完全想不到,面前之人是整个大庆最不守规矩,最离经叛道之人! 面对向自己举起酒杯的王家家主,李彻只是不屑地笑了笑。 随后两步走到他的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 “还喝?收你们来啦——” 第415章 都得死! 王裕身处高位多年,从未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不由得面露愠色:“这位将军,老夫好心待你,你这是何意?” “何意?”李彻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还他妈好心?” 李彻和身侧的李霖对视一眼,后者眼中也满是愤懑之情,手紧紧握着刀柄,俨然一副按捺不住杀心的模样。 李彻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继续开口道: “王家主,没有本王镇守关外,将北方蛮族挡在外面,这些虫豸岂能如此自在,还有心情在此花天酒地?” “你们不感激也就算了,还如此坑害我们两兄弟,这是拿本王当日本人整啊?” 王裕不知道日本人是什么意思,但他听到李彻自称‘本王’。 脸上的不渝之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慌乱。 当‘聪明人’发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便会变得恐慌,变得不知所措,甚至变得愚蠢。 所谓的聪明是真的聪明吗?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其他人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满脸皆是写满了恐惧。 本王?他竟然自称本王? 现在能出现在北地的,只有那两位王爷了吧? 燕王李霖,奉王李彻! 这两位找上门来,就代表他们识破了世家的谋划......而且他们没准备按照世家的方法玩下去。 “奉......奉王殿下,老夫......老夫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您不是应该在围剿叛军吗?”王裕结结巴巴地问道,声音颤抖不已。 “叛军?哪来的叛军?”李彻冷笑一声,“他们不都是您老的棋子吗?” 王裕强装镇定,颤声说道:“奉王殿下,您......您一定是误会了,我等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王家主怎么磕巴了,莫不是也知道怕了?”李彻上前拍了拍王裕的脸,“敢做不敢认,这可不该是世家大族的风范。本王刚刚遇见了一个七品小官,虽然家世不算显赫,胆子也不够大,但却比王家主多几分骨气呢。” 说罢,李彻语气一变,眼中杀机毕露:“来人啊!” “喏!” 胡强、赢布、曲近山等将向前一步,一众亲卫更是齐声应和。 “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勾结叛军,意图谋反,罪不容诛!”李彻冷哼一声,“全部给本王拿下,并封锁他们的宅院,家眷一个都不能跑了,反抗者就地格杀!” “不......不,我们没有谋反,我们只是......” 王裕还想狡辩,却被李彻一把揪住了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你们可以拿本王当日本人整,本王心善,不和你们一般计较。” “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拿燕地的将士们当做你们兴风作浪的棋子!” “他们皆是背井离乡,抛头颅洒热血,为大庆镇守北方边疆,阻挡北胡入侵的脚步。” “你等世家了不起啊,你们高高在上啊,你们可太厉害了,厉害到不拿将士们的命当命!” “你们是怎么敢的,让燕军将士流血又流泪,让边疆英灵不得安息?!” 说罢,李彻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在王裕的脸上。 王裕惨叫一声,只觉得鼻子一凉,嘴里咸味弥漫,鼻血喷涌而出。 一旁的李霖早就按捺不住了,顺势一脚踢在卢家家主肚子上,将后者踢得像是大虾一样佝偻在地上痛呼不止。 随后转手就给了杨家家主一个耳光,直接扇得他嘴歪眼斜,口水带着门牙飞出。 只剩下范家家主范成,看着突然发难状若疯魔的两个王爷,吓得瘫倒在地。 刚刚喝下的葡萄美酒化作黄汤,从他的胯下的华服流淌而出。 范成四肢在地上疯狂挣扎,不断后退:“慢着,慢着!” “《礼记·曲礼上》曰:‘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我等士族便是犯了大错,也不能如此折辱!” “大你妈的头啊!”李彻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上去就是一个飞脚。 这一脚正中范成心窝,踢得他双眼一翻,重重躺到一旁。 “你......你得罪天下世家,绝对没有好下场......” 范成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一旁的范家子弟连忙上前欲要搀扶,却被一旁的曲近山一拳打倒。 “我的下场我不清楚,但今日,你们的下场却是注定了!”李彻冷冷道。 范成脸色涨红,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由红转白。 李彻刚刚那一脚可不算轻,他心里怀着恨意,压根没收力。 众家主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范公!范公!” 范成挣扎了几下,双手扣着地板,死死盯着李彻。 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嘴巴动了几下,忽然全身一松,不再动弹。 众家主皆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曲近山上前一步,伸手在范成鼻子下方探了探,随后对李彻摇了摇头:“死了。” 众家主惊惧交加,皆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堂堂范家千年世家,祖上荣耀无限,前面几个朝代以家世定官员品级时,范家都能被定为上上品! 这样尊贵的世家家主,竟被奉王一脚踢死了? 要知道,李彻之前虽然也对世家下过杀手,比如邺城的王秉义,燕地的众多士族。 但他们都是一些支系的家主,完全没有范成这么显赫的身份。 比如王秉义,只是邺城王家的家主,而非整个王氏的族长。 而范成可是主家家主,妥妥的范氏族长,范家在大庆各地的支脉都以主家为尊。 他死了,整个大庆的范氏之人都得炸窝! “奉王你......你!”杨家家主目眦欲裂,捂着出血的嘴巴含糊不清道,“范公乃是范家家主,天下名仕共尊之,你竟然下毒手杀了他?” “即便你乃是亲王之尊,如此残暴的行径,也逃脱不了罪责!” 众家主的反应同样如此,身为世家的家主,他们从未想过会有人对自己这种地位的人痛下杀手。 便是庆帝独揽朝纲,大权在握,也仅仅是将前朝世家赶出了关外,不敢大举屠杀。 这就是世家的影响力! “你说的不对......”李彻摇了摇头。 杨家家主怒道:“我等亲眼所见,你还敢抵赖不成。” “本王的意思是,今日该死的不只他一个。” 李彻轻描淡写道: “在座的,都得死!” 第416章 踏尽公卿骨 李彻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满座皆惊。 就连身旁的李霖都满脸惊诧地望过去,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默默忍了下来。 李霖和李彻不同,他是古代皇子,对世家大族的敬畏之心深入骨髓。 在他看来,世家做的事虽然过分,但若是因此痛下杀手未免有些太过冲动了。 世家大族是皇朝的根基,如此行事一旦闹大了,怕是连父皇都保不住两人。 但李彻毕竟是替自己出头,即便李霖心中觉得不妥,仍没有出言反对。 而在场的其他世家之人错愕之后,也是满脸的蔑视讥讽。 要杀了在场的所有人?他有这个胆子?我们不信! 自有世家以来,统治者对世家有打压,有拉拢、有恐吓......唯独没人敢对世家如此痛下杀手! 奉王若真敢如此,全天下的世家都会群起反抗。 毕竟世家大族地位超然,不受刑法、不交赋税,乃是千年未变的惯例。 惯例执行得久了,就成了真理,他李彻有几个胆子,也敢违背真理?! 突然,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李彻回头看去,却见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人慌乱跪倒在地,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李彻回头瞧了瞧,不由得咧嘴一笑。 还是个老熟人,这不是王伦吗? 那个掌管燕地马政的官员,当初妄图和自己作对,被打得老妈都不认识了。 李彻笑着开口道:“王伦,本王有没有跟你说过,莫要再招惹本王,否则你必死无疑?” “你呢?先是在暗地里下绊子不卖给本王粮食,后纠集家丁、门客当街行刺本王。本王未和你计较,只是杀了那些家奴,饶了你一命。” “你倒是胆子大,如今竟敢牵扯进谋逆之事中,是嫌弃自己的脑袋多,不怕本王砍吗?!” 王伦只觉得嘴里一阵发苦,痛哭流涕:“殿下明鉴,此事与小人无关啊!” 王家家主王裕看到这王伦如此没出息,不由得怒斥道:“王伦,你给老夫闭嘴!” “你也是我家之人,怎生如此胆小?怕他做什么,他真敢杀尽我北地世家不成?” 话音刚落,王伦突然抬头看向王裕,怒吼道:“你才闭嘴!” 王裕登时愣在原地。 他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王家支脉家主,平日里看到自己点头哈腰的角色,竟敢当众驳斥自己。 王伦继续怒骂道:“你等老贼蠢笨如猪,用此等下作的手段陷害两位殿下,害得我王家遭此大劫,如今死到临头,还敢如此狂妄!” 王伦也是豁出去了,反正自己若是没能求得李彻饶恕,肯定逃不了一死。 既然大家都得死,那还分什么尊卑贵贱,下辈子不一定谁爹谁儿子呢,还狂什么啊?! 王裕不可置信地指着王伦,嘴角颤抖:“你......你你你!” 王伦只是像看死人一样瞥了他一眼,随即转身面对李彻,开口道:“殿下,小人检举!” 李彻饶有兴趣地看向他:“哦?你检举什么?” 王伦哀求道:“小人愿意检举他们的不法之事,绝无隐瞒,只盼殿下看在小人未曾参与的份上,饶小人一命!” 和其他人不同,王伦可太了解李彻了。 这位王爷就是个疯子,对世家的蔑视是发自内心的! 去年他还是宁古郡王的时候,就敢当街对世家之人痛下杀手,毫不手软。 到了朝阳城后,更是将一城的世家杀了个七七八八。 他不敢杀人?放屁!这世界上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你们看看,人证这不就来了嘛。”李彻微微一笑,“你先说来听听,让本王考虑一下。” “燕国的叛军,正是王家王裕、范家范成、杨家杨烈、卢家卢郤四人的阴谋。他们增加农户税赋,让本就受了灾的百姓走投无路,只能上山为匪,随后又和匪首勾结,暗中资助。” “还威胁佟家的佟文钧,假传燕王殿下被陛下不容,在帝都遇刺受害的消息,以此蛊惑燕军起兵造反!” 杨烈连忙打断道:“王伦,慎言!” “慎你娘的言!”王伦破口大骂,他知道今天自己若是不交代清楚,脑袋肯定是保不住。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嫁祸到您的头上,打着光复桓朝正统的旗号。表面上拥护您为皇帝,实则却是挑拨您和陛下以及燕王殿下的关系!” “此等心如毒蝎之人,不配为我王家家主,还请殿下做主,将此贼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李彻眯了眯眼睛,看向一众面如死灰的世家之人。 和他想象的差不多,世家的胆子果然很大,不愧是传承了千年的大家族。 “还有吗?”李彻又问道。 “还有,刚刚他们还大放厥词,对陛下不敬!”王伦已经不管不顾了,“他们说天下是世家的天下,陛下都要仰赖他们,若是陛下不听话......就就就......” “就如何?”李霖上前一步,强忍怒气道。 王伦一咬牙,高声道:“就让天下再次大乱,换一个听话的皇帝上来!”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李霖眼睛瞪得老大,看向在场一众世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彻则是面露冷笑,看了王裕一眼。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世家如此胆大妄为,听起来似乎让人不可置信,但实际上这是历史的必然。 当一个群体,不需要生产,不需要缴税,垄断着知识,掌控着人才,而且还能世代相传下去。 早晚就会发展成世家这种‘天龙人’团体,高高在上,心中毫无敬畏之心。 在前世,黄巢进入长安后踏尽公卿骨,杀了一批。 但世家大族是杀不绝的,他们分散在各地,和各个藩镇狼狈为奸,仍在趴在底层百姓的身上吸血。 直到宋代的科举制度日益成熟,世家大族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李彻心里清楚,唯有给底层人民提供一条向上流动的通道,才能逐渐削弱世家对社会的掌控力。 不过嘛,李彻也不介意暂时cos一下黄巢,先小小地踏一下北地的世家公卿骨!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拍了拍王伦的肩膀,温声道:“不错,你小子能活。” 王伦只觉得身子一松,顿时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命......保住了。 第417章 世家颠覆 “可还有人愿意指认反贼?”李彻看向一众世家,“别怪本王没给你们机会啊!” 一众世家之人皆是沉默不言。 在世家眼中,家主的地位至高无上,对家主的惧怕甚至高于皇帝。 皇权高高在上,但却连下面的乡里都难控制,更别提自有传承的世家之中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王伦的勇气,敢当众痛骂自家家主,不给自己留任何活路。 李彻见无人说话,不由得冷笑道:“佟家可有人在?” 末席位置,一个老者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满脸恐慌的中年人。 “你是佟家家主?”李彻望去,“我问你,你和佟文钧什么关系?” 老者咽了口口水,看向一旁的王裕,见对方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这才开口道:“他是......老朽的弟弟。” “可是你让佟文钧谋反的?”李彻继续问道。 老者眼中满是恐惧之色,用哀求的目光看向王裕等人。 但对方自身难保,岂会在意他佟家一个小士族的生死,皆是当做没看见。 老者咬了咬牙:“是。” 李彻面色一冷:“可是他们几个逼迫的你?” 此言一出,王裕突然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了佟家家主一眼。 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眼神中满是威胁之色。 老者只觉得苦不堪言,进退两难。 若是将实情说出,此等谋逆大事,在场的诸多世家都有倾覆之灾。 此事几乎所有北地世家都有参与,自己身为告密者,哪怕这位奉王放过了自己,也会面对各大世家的疯狂报复。 可若是咬死不说,这奉王又不像是好惹的,王家、杨家敢和他死扛到底,佟家却没有这等底气。 想到这里,老者面上纠结之色越发凝重。 “说!”李彻渐渐失去了耐心,“我只给你五息!” 一旁的亲卫立刻抽出佩刀,架在老者脖颈上。 “五、四、三......” 老者汗如雨下,紧握双拳到指骨发白,死死咬着牙齿。 “二——”李彻拉长声音。 老者猛地抬起头:“没有!没人指使!” 到最后,老者还是因为平日里对高门大族的畏惧,选择了世家一边。 李彻看向老者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死人,冷言道:“回答错误!” 唰—— 刀光一闪,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鲜血喷洒而出。 一颗头颅掉在地板上,在地上滚出了好几米远,这才停住。 一对眼睛大张着,眼中满是茫然之色。 无头的尸体骤然倒下,身旁的中年人摸了摸脸上温热的血液,疯狂大叫:“啊啊啊啊!” 李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冷声道:“他是你父亲吧?你父亲没把握住机会,不知道你能不能把握住!” “你父亲是长者,本王向来宽厚长者,故而给他五息时间考虑。至于你......本王只给你三息!” “三——” 话音刚出,中年人已经崩溃,口齿模糊地大喊道: “我说!我说!是王家主指使的,若是佟家不听他的,他就将我们赶出北地世家之列!” 李彻嘴角微微上扬,松开了此人的衣领。 中年人顿时跌倒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远处的头颅,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很好,本王给你一条活路。”李彻指着那颗脑袋,“你......带着这颗脑袋去叛军营地,将此间之事告知那佟文钧。” “跟他说,佟家上下的性命皆在他一念之间,王家顶多会将佟家除去世家之籍......尚且有一条命在。” “而本王,可是会将佟家上下祛除人籍的!” 见中年人面无血色,双眼发直,李彻也不和他多说。 伸手唤来一旁的曲近山:“由你带着他去叛军营地,敢吗?” 曲近山拱手道:“殿下有命,属下有何不敢?!” 身为新加入奉军之将,曲近山很敏锐地察觉出了这支军队的不同之处。 这是支骄傲的军队,从军官到底层士卒都有着自己的傲骨,轻易不会认可陌生人。 自己一个寸功未立的将领,要想在奉军中站稳脚步,就得豁出命来。 不过是区区叛军营地而已,殿下将此事交给自己,就是给了自己一个立功的机会,岂能辜负殿下的拳拳爱护之心? “好!这就去吧,越快越好!”李彻欣慰地看了他一眼。 曲近山也不多说,一把拎起失魂落魄的中年人,带着几名士兵向外而去。 “至于你们嘛......”李彻目光转冷,看向王裕等人,“全部拿下!只要是参与造反之事的,一个不留!”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将他们的宅邸封锁,不许他们家眷出入,但凡有反抗者立斩不饶!” 说杀人就杀人,李彻从开始就没准备放过他们任何人。 什么千年士族?他们的命是命,燕军和边军战士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们在背后出个主意,两方士兵便要互相残杀,都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却死在自己人手中。 李彻能饶过他们,那些枉死的将士也不会饶过他们! 这一夜的蓟县必然无眠。 百姓们惊恐地躲在屋子里,听着街道上骑兵的铁蹄响成一片。 曾经高高在上的世家老爷的宅邸被士兵封锁,有穿着华服的世家之人分不清形势,骂骂咧咧地从宅院中走出。 他们以为面前的士兵和城卫军一样,会因为忌惮自己的身份,而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卑躬屈膝地反过来祈求原谅。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道歉,而是冰冷的箭矢。 一个又一个世家公子被钉死在家门口,终于让这些人明白了......世家子弟不是不死之身,千年世家也有颠覆之日! 当然,诛九族之事却是没有的。 历史上被诛九族的人并不多,正史中明确记载的只有隋朝杨玄感一人。 一般情况下,哪怕是谋逆大罪,也最多落下一个族诛的下场,已经是很严厉了。 至于方孝孺被朱棣诛十族之事,图一乐就行了,信息来源来自野史《野记》。 李彻可以雷厉风行地问罪作恶之人,因为公理站在他这一边。 可若是大搞株连,不分青红皂白就杀得所有世家之人人头滚滚。 那自己和作恶的王裕、杨烈等人,和那喜好吃人的黄巢,又有什么区别? 虽然不至于株连九族,但李彻还是下令严查首恶,也就是王、范、杨、卢四家。 此令一下,守在四家门口的士兵当即破门而入。 王朝覆灭都未受到牵连的千年士族,在今夜迎来了灭顶之灾。 第418章 百姓挡路 王家宅邸。 李彻坐在主位上,伸出一根手指,在小白熊脑袋的绒毛上点出一个洞。 小白熊顿时歪头,疑惑地看他。 李彻笑了笑:“长新毛了,有点扎手。” 小白熊十分乖巧,也不知听没听懂,只是将下巴放在李彻的膝盖上,轻轻打着呼。 王三春带着一名玄甲军走进来,两人身上的甲胄带着斑驳的血迹,显然是刚刚见了血的。 “殿下,末将回来了。”王三春大大咧咧地插手行礼,脸上却带着恭敬。 那校尉则是恐慌大于恭敬,也规规矩矩拱手行礼:“参见殿下。” 李彻一边摸着小白熊的脑袋,一边开口道:“免礼,事情办的如何了?” 校尉看了王三春一眼,后者开口道: “回殿下,那四人的家眷已经系数拿下,家中的旁系子弟、家丁、仆人也皆尽关押在府邸之中。” “有试图反抗者,按照您的命令我等警告过一次,仍有不从者,皆被玄甲军就地格杀!” 李彻闻言,下意识看向那校尉。 校尉只是恭敬地低着头,却是心中叫苦。 本来李彻找上他们,只说后方有人勾结反贼,让玄甲军帮忙配合捉拿。 这近一个月来,玄甲军和这位奉王相处得不错,捉拿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几个校尉也就应下了。 万万没想到,这位奉王平日看着和善豪爽,却是个胆大包天的,捉拿的人竟然是北地世家! 一夜间灭拿下了四个千年世家,玄甲军也动了手,若是上面问罪必然是逃脱不得了。 校尉心乱如麻,正胡思乱想着。 忽然听到奉王殿下开口:“莫要乱想了,此番捉拿叛贼是本王的主意,定然不会让玄甲军的兄弟受到牵连。到时候本王自会替你们想个法子,寻个出路。” 校尉抬起头,见李彻神请不似作假,这才松了口气:“谢过殿下了。” 李彻不在意地摆了摆,让他们下去休息了。 待到众人走后,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李霖这才开了口:“老六,你准备如何处置他们?” “谁?玄甲军吗?”李彻微微一笑,“多好的兵啊,留在帝都给父皇看门可惜了,不如和我去关外创下一番功劳,光宗耀祖。” 李霖摇了摇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李彻这才正色,缓声道:“其他人尚且不论,那四大家主必死,参与此番谋划者也得死!” “至于他们的家眷,小弟也不是什么弑杀之人,自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搞诛连。让人将他们押送到帝都,让刑部按律惩处便是,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便是他们未参与叛乱之事,这些年也沾了自家的光,锦衣玉食,吃喝不愁。如今出了事情,一同受罚合情合理。” 李霖低声道:“六弟,他们毕竟是世家!” 是啊,他们毕竟是世家。 所以李彻才要把事情做绝,不必让他们去庆帝那里狡辩,在北地就把罪责作死! “所以呢?”李彻的眼神少有地认真,“四哥,这群家伙害了多少燕军将士的性命,你能容得下他们?” “或者说......你是害怕世家的报复,所以宁可与他们同流合污,也不愿给麾下将士一个交代?” 李霖咬牙道:“怎么可能!我堂堂大庆亲王,怎么可能惧怕区区世家。” “我是担心你!毕竟我不需争夺皇位,便是天下世家都识我为仇敌又如何?” “可你不一样,你终究是要坐到那个位子的。到那时候,你要治理的是整个天下,若天下世家都与你为敌,你又如何君临天下?” 李彻笑道:“这就不必多虑,你也说了,那是坐上皇位之后的事情。若是今日不斩了他们,失了北地民心和军心,我连皇位都坐不上,考虑那些又有何用呢?” 李霖微微一怔,这才发现自家六弟看似莽撞,实则心里通明透亮。 两人的基本盘在北地,在手中的军队。 只要将这两个东西牢牢掌控在手,无论世家出什么招数,皆是无用之功。 李彻伸出手将小白熊放在脚下,声音放缓道:“四哥放心,我自有分寸。” “明日一早,我们就带他们走,此地毕竟是北地世家的地盘,以免夜长梦多。那佟文钧是个聪明人,又是个重视家族亲情的,待到他收到消息,应该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等到那时,便将这些虫豸在阵前斩首,陈明他们所做之事,给燕军士兵一个交代!” “届时生米煮成了熟饭,父皇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李霖深深叹了口气:“六弟心中有数就好。” 这几日接连变故,李霖明显心力交瘁,身上已经没有了李彻初见他时,一代侠王的潇洒气质。 李彻也没有多说什么,自家四哥是个讲情义的汉子,但心思却太单纯了些。 这种人混迹军旅之中毫无问题,可若是参与到夺嫡之争中,就显得有些幼稚了。 对此,自己也别无他法,只能让他经历更多,尽快成长起来。 次日,天蒙蒙亮,蓟县城门大开。 玄甲军办事很利落,一夜时间便拿下了所有世家犯事之人,抄没了他们的府邸。 此刻大军整装待发,只待一声令下便要班师北上。 李彻神清气爽地坐在马上,肩膀上蹲着一只神俊的海东青。 倒是一旁的李霖顶着个黑眼圈,显然是彻夜未免。 看到李霖昏昏欲睡的样子,李彻突然心生一计,坏笑着耸了耸肩上的海东青:“小青,去给他扇扇风,让他精神精神!” 海东青有神鸟之名,灵智自然不凡,又长时间和李彻相处,已经能听懂简单的口令。 当即展开翅膀到李霖身旁,忽闪忽闪地飞来飞去,带来阵阵冷风。 晚冬的清晨本就寒冷,李霖被海东青扇起的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寒颤。 当即没好气道:“去去去!上一边飞去!” 李彻不由哈哈大笑,伸手接住空中落下的海东青。 李霖这才后知后觉,无奈道:“你这老六,都什么时候来,还有玩闹的心思?” 李彻刚准备回他两句,前方的王三春突然喊道:“殿下,前方有情况。” 两人当即收了心思,向城门口看去。 却见城门口忽然出现了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概有几百人,拦住了大军去路。 李霖勒住战马,颇感意外道:“百姓为何来此?” 李彻缓缓看去,眉头紧紧蹙起。 昨天夜里那么大动静,百姓都无一人敢出来,怎么偏生在自己准备离开之时冒出来这么多人? 大军缓缓停下,李彻和李霖对视一眼,在亲卫的保护下拍马而出。 李彻沉声道:“为何挡住本王去路?” 百姓们战战兢兢,最终还是一位老者走出人群,颤颤巍巍:“敢问可是奉王、燕王二位殿下当面?” 李彻点头道:“正是本王,汝等有何事?” 老者又问道:“不知二位殿下,准备将几位家主带往何处啊?” 李彻皱眉,但还是耐心道:“这些人通敌叛乱,罪证确凿,本王要带他们去燕地受审!” 此言一出,百姓们顿时骚乱起来。 为首的老者更是颤巍巍地哭喊着,拜倒在地: “二位王爷!求王爷开恩,饶了家主们吧!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吧!” 第419章 可怜,但愚昧 李霖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这群世家什么鸟样他太清楚了,平日里没少鱼肉百姓,家中子弟也没什么正派家风,为祸乡里的不在少数。 自己将这群世家拿下,按理说百姓们应当庆贺才是,怎么反而替他们求情来了呢? 李彻则是眯着眼睛,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默默回头看了囚车中的王裕等人,后者只是沉默着低头,不肯与他对视。 李霖见李彻面无表情,忍不住开口道:“诸位,此话从何说起啊?” 那老者上前一步,凄声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们都是几位家主家中佃户。” “近些年来,北地的赋税越来越高,又经常赶上天灾,我等百姓的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幸亏诸位家主收了我们家的田,将我们收为佃户,虽说没了农户身份,但至少不用交税,也能勉强活下去了。 每逢灾年,家主们还会施粥。我等的子女也能入各家府中为仆,后半辈子也有了着落。” 老者说着说着,眼眶竟是有些泛红: “家主们是好人啊,他们庇护我们,如今殿下将他们抓走,我们可怎么活啊!” 老者的话如同导火索,点燃了百姓们的情绪,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震耳欲聋。 李霖怔了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回首望向李彻,却见他只是冷眼旁观,神情淡漠,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李霖叹了口气,问道:“朝廷这些年未曾涨税,何来税赋杂重之说啊?” 老者回道:“殿下有所不知,朝廷收税是不高,但北地的官老爷们收税多啊。” 说罢,那老者就将一件件杂税报出,说得李霖一愣一愣的。 这北地的官员胆子是真的大,一个个收税的理由极其离谱,什么剩女税、赤脚捐、粪税...... 就连死了就得交个坟地税! 李彻冷眼旁观,心中只是不停地冷笑。 其实北地税赋并不高,都是朝廷制定的,李彻相信北地这些杂税全是朝廷不知情的。 庆帝这个皇帝说他爱民如子肯定不对,自古以来就没有完全爱民如子的皇帝,都是把百姓当自家牲畜的货色,谁也别笑话谁。 若非说爱民如子,唐玄宗这老登应该算一个,他是真把百姓和儿子一视同仁。 庆帝也把百姓当李家的私有物,但在诸多封建皇帝中,算是对这些百姓比较好的,登基后一直在与民休养生息。 之所以百姓难活,是因为北地官吏擅自加苛捐杂税。 而北地的官吏是什么人? 要么是世家之人,要么是世家的人! 这些世家一边祸害百姓,一边吞并土地,偏偏百姓们看不透,将坏人当做救世主! 世家将百姓收为佃户,却侵占了他们的土地,让百姓世世代代为他们耕种,永无翻身之日! 此等毒辣的手段,在百姓眼中却成了善举,李彻只觉得讽刺。 怪不得商鞅为首的法家会觉得,百姓越弱、越愚昧,国家就会越强盛、越稳定。 绝大多数时候,这些百姓是真的分不清谁才是他们的敌人。 哪怕那句造反名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好像是打破了皇权血脉的束缚,可实际上仍然在‘王侯将相’的话语体系中。 在这个体系中,造反成功之人,也不过是成为下一个‘王侯将相’而已,世界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百姓仍是备受压迫的百姓。 但李彻也清楚,人们之所以愚昧,其实因为无知,也就是缺乏对知识的掌握与理解。 归根到底,还是世家的知识垄断造的孽。 此刻的李霖仍在苦口婆心劝说:“此间事了,朝廷自然会派人来安顿你们,不会让你们没了生路。” “王爷,我们没有土地啊……”一个年轻的佃户低声说道,“我们全家都是佃户,没有地,只能给老爷们种地,他们给我们一口饭吃……” “是啊,王爷,没有家主们,我们就要饿死了……”另一个百姓附和道。 李霖心中一阵悲凉,但仍耐着心地劝说道:“抛去苛捐杂税,朝廷的赋税并不高,只要你们勤恳耕种,就能过上好日子!” “你们放心,朝廷会给你们分田地,恢复你们的农户身份,让你们拥有自己的土地,再也不用受世家的剥削!” 百姓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怀疑。 他们已经不信朝廷了,更不想找回农户的身份,哪怕给世家为奴为仆,至少性命是无忧的。 眼看百姓们还要再闹,一旁的李彻终于开口了。 “闹够了没有?!” 他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如同寒冬的北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城门,惊得人群鸦雀无声。 “你们可知,这些世家勾结外敌,意图谋反?”李彻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你们为他们求情,便是与谋反同罪!” 百姓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各个抖若筛糠。 李彻可不似李霖那么好说话。 他对百姓好没错,但不会因此被道德绑架。 “说!谁给你们的胆子来此阻挡王驾?!” 李彻眼神锐利,直视为首的老者。 那老者心中一惊,连忙道:“殿下此言何意?我等皆是自愿而来。” “自愿而来?”李彻冷笑一声,“好,那本王问你,你刚刚说你是佃户?” “正是。” “你把手伸出来!让大家看看,哪个种田的佃户,会长一双如此光滑的手掌!” 第420章 你大哥在此! 李彻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不对劲了,百姓是那么容易就被鼓动的? 他们对皇权有着深深的畏惧,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岂会有胆子来阻挡藩王的军队? 更何况,这还是没有网络的古代,消息极其闭塞,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聚集这么多人请愿? 这背后必然人推波助澜! 在仔细观察之下,李彻很快就发现了盲点。 那为首的老头看似干干巴巴的,实际上背不驼,腰不弯,神采奕奕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地里刨食的。 李彻穿越而来一年多了,见过很多真正的底层百姓。 他们一辈子都在田中劳作,大多被劳苦的耕种折磨得不成人形,腰背异状、手脚变形都是常态。 这老者自称佃户,但说话条理清晰,身上也无病痛折磨,倒像是世家大户的管家! 果不其然,老者面色大变,转身就想混入人群中逃跑。 然而,李彻肩膀上的海东青早已盯着他半天了。 老者刚一动身,海东青尖啸一声振翅而起,直扑那老者的面门而去。 众人只看到一道白影掠过,随即老者便惨叫着捂着脸倒下,手掌后的面部被抓得满脸开花! 两名亲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老者死死摁在地上。 翻开老者的手掌一看,果然异常光滑,丁点老茧都没有。 看到这一幕,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一众佃户纷纷露出恐惧之色,瞬间四散退开,生怕因为距离老者太近而被牵连。 李彻冷笑一声,翻身下马,海东青也扇动翅膀回到他的肩上立好。 走到老者面前,手中寒光一闪,刀锋已然落在老者的脖颈上:“说!谁人派你来的?” 老者脸上一片血肉模糊,鲜血顺着眼皮留下,他只死死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李彻没功夫和他纠缠,收刀回鞘,冷哼一声:“砍了。” 身后两名亲卫毫不迟疑,一人死死摁着老者,另一人当即扬起手中佩刀。 眼看着刀刃要落下,周围传来一阵惊呼,老者也吓得面无人色: “慢着!殿下,我说......我是杨家管事,是我家少主让我来的!” 此言一出,一众佃户顿时乱成一团。 李彻抬眼看向囚车中的杨烈,后者也算是硬气,只是梗着脖子和李彻对视。 出卖家主,老者自知罪不可恕,但仍心存侥幸,一个劲地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两名亲卫向李彻投去问询的目光。 “交代的倒是够快。”李彻摆了摆手:“拉下去砍了!” 老者顿时像是被捏住了嗓子眼,求饶声也咽了回去。 老夫冒着这么大风险出卖主家,结果就把‘当场砍了’换成‘拉下去砍了’。 拼着一条老命,就为了换了个地方死? 然而,李彻的亲卫绝对忠心,可不和他多做纠缠。 当即像是拎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拎到无人的拐角处,手起刀落之间,鲜血喷涌而出。 一颗人头落地,骨碌碌地滚到街道之上。 一众佃户顿时倒吸凉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觉得嗖嗖的阵阵发凉。 谈话间处决了一条生命,李彻携着煞气,冷冷看向一众佃户:“可还有人给他们求情?” 佃户们早已经被吓得三魂丢了七窍,哪里有人还敢冒头。 李彻脸色稍缓,又开口道: “本王知道你们祖祖辈辈被世家所剥削,观念一时间难以转换,才做出此等愚昧之举。” “然,朝廷自有律法。谋反之重罪岂能因为你等三言两语,便轻轻揭过。” 一众百姓脸上带有菜色,大冬天也只穿着褴褛单衣,李彻的心也不是铁石做的,自然不可能毫无怜悯。 但他面上仍是平静,只是缓缓说道:“没了主家寸步难行,本王深知尔等的不易。此事说到底还是因本王和燕王而起,本王和燕王不会放任你们不管。” “待到本王将此间之事上报朝廷,陛下必会派人彻查此事,将世家吞并的田地归还给你们。” “若是你们不相信朝廷,或是分得的田地难以养活一家人,就往北边走!无论是到燕国还是奉国,都少不了你们一口饭吃!” 堂堂王爷亲口许诺,便是当场的百姓心中仍是存疑,也不敢再做反驳。 当即山呼万岁,跪下谢恩。 李彻皱了皱眉,倒也没再纠结着让他们站起身了。 跪久了就不知道怎么站着了,只站起这一次又有何用? 他知道,想要改变这些百姓的思想,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只有让朝廷坚持推行科举,继续打击世家,让真正的百姓也能有书读,有官做。 他们终将会明白,谁才是真正为他们好的人,谁才是压迫在他们头顶的乌云。 说完,李彻不再理会百姓,一挥马鞭,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蓟县。 李霖也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百姓,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着大军离去。 没了百姓阻拦,世家再无其他后手,被大军押送着离开蓟县。 待到李彻走远之后,蓟县的官吏们才壮着胆子从家中走出。 除了一个傻乎乎的知县外,整个蓟县或者说北地的官僚系统八成都是世家的人,李彻雷厉风行地扫了四大世家,他们只觉得天都塌了。 无数信使四散而出,将消息传向大庆各地。 。。。。。。 另一边,曲近山带着佟家中年人快马加鞭,终于在天亮后赶到了叛军大营。 被叛军哨骑拦住后,中年人表明身份,一行人收了武器被放了进去。 曲近山目不斜视,面上淡然,心中却是怦怦狂跳。 一个月前,他也只是一个守四方馆的校尉,虽然勉强也算是将门出身,有家传武艺傍身,但毕竟没真正上过战场。 这营中虎豹环伺,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但想起殿下的嘱托,曲近山咬了咬牙,眼神变得平静坚定。 进入营帐,一名穿着长袍的老者端坐在桌案后。 曲近山心里清楚,此人便是控制十五万叛军的佟文钧了。 佟文钧抬眸看去,看清那中年人的面容后,眼神顿时一沉。 “庆书?你怎么在此地?” 那中年人没绷住,当即瘫软着跪倒在地,哭哭啼啼:“二叔,我父亲他......他......” “大哥他怎么了?”佟文钧心中已经生出不好的预感。 未等中年人回话,立在一旁的曲近山冷哼一声,将手中的东西向前一抛。 “你大哥在此!” 一颗缠着白布满是血迹的球状物,就这么被他扔进佟文钧的怀里。 佟文钧低头一看,瞳孔猛缩! 第421章 两个狠人 虽然缠着布,但佟文钧怎会不知道这是何人的首级? 必然是自己那当家主的大哥! 说起来,自家大哥也就是中人之姿,让他管理佟家确实是为难了。 当初他找上自己,佟文钧便有了预感,佟家夹在世家和燕王中间,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却未想到,殿下的报复来得如此猛烈,如此让人猝不及防。 不对!这不像是殿下的手段! 如此迅速,如此狠厉,又不按套路出牌,这倒像是那位奉王的风格...... 佟文钧只觉得喉咙一阵甜腥,他强行将其咽下,嗓子沙哑道:“敢问足下是何人麾下?” 曲近山也不露怯,面露骄傲:“某乃奉王亲卫营副统领,曲近山是也!” 秋白调任守夜人之后,亲卫营副统领一职就空下来了。 赢布是个纯正的武人,不太会变通,当保镖还行,管事就差很多了。 胡强更不用说,反倒是这个曲近山是个有眼力见的,可以暂时代任秋白的位置。 “原来是曲统领。”佟文钧深深叹了口气,开口道,“看来奉王殿下已经看破了我等计谋,不知我佟家现在如何了?” 曲近山直言道:“殿下已将你佟家上下几百口拿下,他们的生死只在殿下的一念之间。” 佟文钧眼眶渐红:“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是无辜的,殿下又何必为难他们?” 曲近山冷笑道:“何人不无辜?燕军战士不无辜?那些被诓骗着叛乱的百姓不无辜?” 佟文钧面皮一颤,他深知能被那位奉王殿下派来之人,必然是才思敏捷之辈,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 只得继续问道:“奉王殿下希望我怎么做?” “奉王殿下说了。”曲近山往南边一拱手,“此间叛乱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却是草台班子一滩,只靠佟老一人苦苦支撑。” “您略施计策,便可拨乱反正,还燕军上下一个清白,还燕地一片和平。” “若是您老悬崖勒马,虽不能留得性命,却可保佟家上下平安。” “可若是您一条路走到黑......”曲近山拉长声线,眯了眯眼睛,“殿下也说了,佟家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李彻不想和佟文钧多纠缠,这个所谓的名仕大儒,不过也是个只顾自家利益的狭隘之人罢了。 奉军不会和燕军作战,大庆人不打大庆人,谁搞出来的乱子就由谁解决,解决不了老子就杀你全家! 在大局面前,李彻不介意当一个刽子手。 听到曲近山的话,饶是佟文钧早有预料,仍是忍不住心头狂跳。 声音也逐渐冷了下来:“要是老夫不从呢?殿下杀尽佟家,老夫便带着十五万大军挥师南下,奉王手中兵不过万,如何能挡住老夫?” “到那时候,北地山河破碎,便是奉王殿下备受圣宠,也逃不过如此大的罪责吧?” 一旁的中年人听得心惊胆跳,心生绝望。 是啊,能活着谁愿意死呢? 二叔若是不救佟家,虽然佟家上下死绝,但他自己却能活下去。 手中尚有十五万大军,或是裂土封王,或是投靠北胡,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然而,曲近山听到此言不仅不害怕,反而笑得合不拢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哈!如此甚好,那就请佟老斩某头!黄泉路上,自有佟老家中几百口人与某为伴!” “不过某却是咽不下这口气的,等到了地底下,必然会带着被佟老害死的燕军将士,将这一身冤屈怨恨,发泄到你佟家那些鬼魂身上!” “到那时候,你家上下几百口死了也不得安生,却不知会不会给半夜给佟老托梦哭诉!” 佟老当即愣在那里,怔怔地看向一脸坦然,满不在乎的曲近山。 奉军将领果真如传言所说,个个都是不怕死的狠人、横人! 此等言论,哪像是出自一位将军之口,倒像是一名亡命徒之言! 那中年人听到自家家眷连死都不得安生,顿时吓得浑身止不住地颤,当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二叔救命!二叔救命啊!” 佟文钧收回目光,看向痛哭流涕的侄子,眼神中满是复杂。 你向老夫喊救命,却忘了救了你们的命,却是要搭上老夫自己的命。 但佟文钧也清楚,世家一向亲情淡薄,转念间便不再纠结了。 “统领好气魄!”他浅笑一声,脸上竟是多了一分淡然,“佟某虽未听过统领之名,但却相信统领跟随奉王去了关外,未来必然是名震天下。” 曲近山拱了拱手,面无表情,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 然而背后甲胄里面的衣服,却早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 妈妈的,这可真不是人干的事!跟着殿下混神气是神气,但也有些太刺激了。 佟文钧缓缓起身,看了自家大哥的首级一眼,随即开口道:“老夫的确有拨乱反正的法子,但还请统领相助。” “佟老尽可说来!”曲近山道。 “燕军之中,忠心于燕王殿下的将领才是多数,只是老夫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招数,将他们一举拿下囚禁起来,这才控制了他们手下的军队。” “这些将领在军中颇有声望,皆是将士们的主心骨,此番平定叛乱,还需他们出手相助。” “只是老夫之前谋害过他们,想必他们已经对老夫不复信任。燕王和奉王一向亲近,还请统领出手,表明奉军将领的身份,以安诸位将军之心。” 曲近山略微思考,随即轻轻点头:“可。” “如此,你我这就去吧。” 看到佟文钧站起身,曲近山也转身准备离开营帐。 却被佟文钧开口叫住:“统领不必往外走。” 曲近山疑惑地转过头,却见佟文钧撤了桌案和下面的地毯,地面上露出一个被木板封死的窖口。 佟文钧指了指那木板,开口道:“诸位将军就在此处。” 曲近山瞪大眼睛,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将一众宿将暗害囚禁就算了,竟然就关押在自己屁股下面,他不怕出点什么意外,这群将领脱身冲出来将他砍成肉泥吗? 这老头也是个狠人啊! 第422章 摔杯为号 曲近山没有多做犹豫,便随着佟文钧进入地窖。 地窖下面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但仍能感受到微弱的气流,显然下面是有通风口的。 曲近山仔细倾听,也能听见周围有几道此起彼伏的微弱呼吸声。 “老贼!你又来做什么?”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惊得曲近山耳朵一动。 佟文钧没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火折子,默默点燃一旁的油灯。 斑驳的火光打到四周的墙壁上,十几名彪形大汉被五花大绑着,靠着墙边狠狠瞪过来。 “今日怎么又带了一个?”一名汉子冷冷地看了曲近山一眼,“本将看你也是一条雄伟的汉子,不思投效边军保家卫国就罢了,为何从贼?!” 曲近山皱了皱眉,刚欲开口解释。 一旁的佟文钧却是率先开口道:“诸位,老夫欲拨乱反正、平定叛乱,还请诸位出手相助。” “哼!”有人冷笑一声,“老贼又在想什么阴谋诡计哄骗我等,这谋大逆之事,不正是出自你之手笔?” “为此不惜以酒宴迷倒我等,将我麾下亲卫皆数残忍杀害!如此心狠手辣、背主谋逆,汝在史书上必会臭名昭着,留下千古骂名!” 佟文钧面色不改:“朱将军所说确是老夫所为,但此刻之言也是发自内心。” 那汉子刚准备嘲讽几句,一名面有儒雅之色的将军突然打断他:“佟文钧,可是外面情况有变?” 佟文钧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关联的事情: “燕王和奉王去了蓟县,拿下了北地四大世家,佟家之人也被他尽数捉拿。” “奉王派这位兄弟给老夫传了话,若是不能平定燕地叛乱,就让我佟家上下几百口人陪葬。” 燕军众将先是一愣,随即一阵狂喜。 “哈哈哈!本将就知道,待到殿下回来,你这老叛徒唯有取死之道!” “佟文钧,汝辜负殿下厚恩,早就该落得此等下场!” “自作孽,不可活!” 那面相儒雅的将军也是微微松了口气,随即看向一旁的曲近山:“这位小兄弟,便是奉军之人了?” 曲近山对这些宁死不降的燕军将军,也很是钦佩,认真地抬手行礼: “某曲近山,忝为奉王麾下亲卫副统领。” “竟是曲统领当面,我名张能,忝为燕军征虏将军。”那将军先是一惊,随即正色道,“非是张某不信统领,敢问统领可有凭证?” 这张能应该就是燕军武将之首,倒是有几分警惕心,却是不知为何没能识破佟文钧的诡计。 曲近山微微颔首,从怀中取出一个腰牌。 这腰牌是李彻给他的,当初奉军商队和燕军交接时出示过,在场的将军基本都认识。 看到那腰牌后,众人才完全放下心来。 “佟文钧!”一名将军喝问道,“既已准备将功赎罪,何不速速替我等松绑?” 佟文钧缓缓道:“松绑是小事,但老夫也怕诸位脱困后,即刻要了我的命。老夫罪该万死,但燕军之乱尚未平定,又与我全家老小性命相连,却是不能此时犯险。” “不如诸位先听听老夫的谋划,再给你们松绑不迟。” 张能开口道:“你说。” 佟文钧也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失信于众将,对方不可能这么轻易相信自己。 便一五一十地开口道:“各位将军被老夫囚禁在此,燕军被分散到各个营地,掌权之人乃是世家派来的草寇、叛军首领。” “这些人本为草莽出身,目不识丁,更别提通晓军务了,军中一应事务皆由老夫掌管。” “如今叛军攻打山海关不下,进退两难,这些人早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每日都催促老夫想一个应对之策。” “等下老夫唤他们前来,就说已经想到了方法,他们必然毫无防备前来赴约。诸位曾在这营帐之中,只等老夫摔杯为号,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叛军皆是乌合之众,没了这些首领必成一盘散沙,毫无抵抗之心。到时候诸位召集旧部,叛乱自解。” 听完佟文钧的话,张能眉头紧锁。 虽然佟文钧看似真诚,但张能知道此人城府之深,伪装之高明。 在燕军这么多年,他一直是德高望重的大儒智者。 不光燕王殿下信任他,他们这些将军也对他毫无防备,在叛乱时才会被他如此轻易夺了权。 便是如今奉王殿下拿下了他全家要挟,张能也不敢轻易信任他。 就在这时,一旁的曲近山突然开口道:“诸位将军,可容我说几句?” 张能面色稍缓,温和道:“曲统领但说无妨。” “曲某认为,此人虽狡猾,但应该是真心想要平定叛乱。” 曲近山先说了结论,随后才开口解释道:“诸位想想,你们被囚禁于这地下不见天日,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若是想加害你们,又何须如此麻烦?” “曲某身负王命而来,也早就做好了必死的打算,我们皆是没什么退路,何妨信他一次,放手一搏?” 张能闻言,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 曲近山说的没错,这些燕军将领从被囚禁的那天起,便有了宁死不降的觉悟。 如今有了一个反击的机会,即便有可能是佟文钧的另一个陷阱又如何,反正他们也没什么能失去的了。 “好!佟文钧,我等再信你一次!”张能开口道,“松绑吧!” 佟文钧上前给众人解绑,曲近山也在一旁帮忙。 一众燕军将领去了束缚,皆是怒目看向佟文钧。 然而,佟文钧脸上毫无顾虑,只是坦然道: “帐中有刀剑,诸位自去挑选。待诸位歇息一会儿,老夫就去将叛军首领都叫来。” “你最好莫要耍花招!”一名将军道,“否则本将临死之前,也必会拉上你这叛贼一起上路!” 佟文钧微微一笑:“全家的性命都在奉王手中,老夫还能有什么招数?” 众将互相对视了一眼,暂时信了佟文钧所言。 在这大帐中喝了些水,吃了点干粮,众人恢复了三四成体力后,便各自隐藏起来。 佟文钧唤来亲信,去营中四处传各首领前来议事。 果然如佟文钧所言,叛军首领们早就已经坐不住了,听到佟文钧有了办法,纷纷迫不及待地赶来。 不多时,大帐中便站满了人。 一名首领看向坐在桌案后,轻抿茶水的佟文钧,开口道:“佟老,诸位首领皆到,你有话就讲吧。” 佟文钧这才抬起头,不疾不徐地看向帐中众人,似乎在默默查数。 等他将所有人都看了一边后,首领们早就心生不耐,不由得质问道:“佟老到底唤我等何事?” 佟文钧微微一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请诸位上路。” 咔嚓—— 茶杯被摔在地上,瞬间破碎成碎片,发出清脆的响声。 下一秒,愤怒的嘶吼声和惊恐的惨叫声响成一片。 第423章 荒唐、荒唐... 一众燕军将领都是随李霖南征北战的宿将,手头的功夫是战场搏杀历练来的,岂是这些草莽能比的。 更何况又是有心算无心,燕军将领们又是满心怒火,直杀得一众首领叫爹喊娘! 只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那群叛贼首领便被摧枯拉朽地杀了个干净。 这群首领也没什么政治斗争经验,侥幸居此高位,却没有上位者的谨慎,来大帐开会连亲兵都没带几个。 帐外那几个贼首亲兵刚听到响动,就被曲近山带着佟文钧的亲信们屠戮殆尽。 轰轰烈烈的反叛,被一场毫无技术含量的政变拉下了帷幕,这世界当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后,铠甲上满是血渍的曲近山大步踏进大帐。 帐中诸位燕军将领齐聚一堂,一个都没少。 而众人中间,十几颗死不瞑目的首级,堆成了一个小山。 见到曲近山进来,张能笑着起身相迎:“果真是奉军将领,曲统领好武艺!” 曲近山也没谦虚,只是拱手道:“叛军首领皆已伏诛,诸位将军只需回营安抚旧部,待到我家殿下和燕王殿下带军前来,叛乱便可平息。” “却是还不急......” 张能刚刚开口,却被一阵粗犷的讥讽声打断。 却见佟文钧仍保持着坐姿,蹲坐在桌案后,手中握着一把长剑。 剑锋无血,想来他刚刚并没有动手,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一众叛贼被诛灭。 一名将军则是冷笑着看向他,那讥讽之言正是出自他口: “别以为你设计杀了这些逆贼,就能戴罪立功!燕军众将士因你而死,你这背主之名是多少功劳都洗刷不掉的!” 佟文钧没有理会他,只是对上曲近山的目光,微微一笑: “曲统领,奉王让老夫所做之事,老夫已经做到了,我家几百口人的命应该保住了吧?” 曲近山淡淡道:“我家殿下金口玉言,自是不会出尔反尔!” “好。”佟文钧笑着抬起手,指向面前堆成小山的首级,“这十七颗贼头,便交由统领交差!” “还请转告奉王殿下,我家殿下向来没有心机,只是一心助他,还请他善待!” 曲近山微微皱眉,刚刚他数的清楚,帐中的贼首只有十六颗,哪来的十七颗? “对了,还差一颗。”佟文钧忽然笑起来,指尖抚过剑柄缠着的褪色蓑绳。 帐外狂风敲打旗幡的声响骤然清晰,恍惚间,佟文钧仿佛又回到十年前那个暮春。 那时,山径两侧的野花被雨水打落,他抱着被淋湿的书卷埋头疾走,忽听得身后马蹄踏碎水洼。 “老丈留步!“ 少年人的嗓音清亮得像劈开雨幕的剑,他回头望见朱红长亭里那个英武不凡的身影。 蓑衣青年半个身子探出檐外,发梢滴着水却笑得真挚:“这雨要下到子时呢,何不进来一起躲雨!“ 想起自己和李霖初遇,佟文钧的嘴角不由得出现些许笑意。 殿下啊...... 佟文钧收起目光,看向周围一众人。 “还差一颗,在此呢!” 佟文钧突然开口,手中长剑豁然搭在脖颈上。 众人皆是一惊,却来不及反应,佟文钧决然地向后一拉。 剑刃抵住喉结时,佟文钧闻到了血水里浮动的松烟墨香。 案头檄文上的‘庆帝无道’四字正在烛光下扭曲,那是他亲手写出的造反檄文。 帐外忽然传来梆子声,佟文钧数到第三响时,剑锋已压出一道血线。 那年长亭里的炭盆烤得人发烫,少年藩王从怀里掏出焐热的酒囊:“先生可知燕国去年冻死多少百姓?” 雨水顺着亭角砸在青石板上,他记得自己数到第七声时,接过了对方递来的虎符。 “本王只通武略,不懂治国,先生若肯出山助我,这几万燕军和燕国皆交由先生,只望先生能让燕地再无冻死之民!” 喉间涌出的热血染红案上地图,佟文钧望着怀中虎符掉出,在血泊中浮沉。 “老臣,到底是辜负了殿下。“他对着虚空轻喃,眼中满是悔意。 恍惚之中,他仿佛又见年轻藩王举着一张战报,满脸兴奋:“先生快看,我家六弟一扫关外,已是打得契丹大汗乞降。” “六弟,比我更适合当一个藩王呢。” 佟文钧从未见过,一个亲王会如此真心实意为另一位亲王的功绩而开心。 也正是李霖有此赤子之心,才让他不顾年轻时不入仕的誓言,为他出谋划策。 然而,一生清明......最终却也逃不脱世家束缚。 荒唐,荒唐...... 佟文钧的眼睛缓缓合拢,再无生息。 曲近山走上前,却见佟文钧脖颈上的伤口深到可怖,可见他的死志何等坚定。 他抬起头看向张能,微微摇头。 帐中的其余燕军将领也都齐齐噤声,沉默着注视着躺在血泊中的老者。 便是他们遭受佟文钧背叛,麾下亲兵皆惨死于此人手中,此刻也再难说出一句诅咒、叫好之言。 张能错愕了片刻,随即复杂地看了佟文钧最后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佟老......佟文钧已伏诛。我等在此收拢残局,控制其余叛军。” “还请曲统领先行一步,将此间状况告知奉王和我家殿下,也好早做准备。” 曲近山这才从恍然中惊醒,微微颔首:“张将军放心,某这就去。” 第424章 玄甲归奉 曲近山带着几名骑兵走出去没几里,迎面便遇见了李彻和李霖。 得知叛乱已平息,二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非到万不得已,李彻实在不想和叛军战场相见,无论打赢打输,损失的都是自己这边的军力。 如今兵不血刃拿下叛军首领,将损失减到最低,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而当曲近山告知佟文钧已经自刎后,李霖又变得魂不守舍起来。 李彻理解李霖的感受,佟文钧是李霖的臂膀,其地位相当于李彻麾下的诸葛哲。 设想一下,若是自己遭受亲信的背叛,怕是也会如此。 李霖显然是指不上了,李彻当即独断,令所有人原地待命,并传令段韶、薛卫率领营中留守的玄甲军前来汇合。 出于谨慎的心态,李彻又派出数支斥候、哨骑,打探叛军大营的情况。 待到确认叛军已经卸下所有防御,也并无伏兵之时,段韶和薛卫刚好带着大军赶来集合。 两人直奔中军而来,段韶怒气冲冲,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薛卫则是沉默地站在一旁。 “敢问殿下,何故越级调取我部兵马?”段韶上来便是质问。 见他如此无礼,周围的亲卫顿时眯起眼睛,默默将手移到佩刀把手上,只等李彻一声令下。 敢这么和我们家殿下说话?他一直这么勇敢吗?不知道我们会功夫吗? 见李彻虚压双手,亲卫们才默默收回了杀意。 段韶这才后知后觉,无论李彻做了什么坏规矩的事情,他都是大庆数一数二的实权亲王。 自己如此质问他,怕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但此人向来自视甚高,虽然心中忐忑不安,表面上仍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李彻却是一眼看破了他的外强中干,冷笑道: “段将军误会了,非是本王不通知将军,而是怕告诉了将军,你也不敢陪本王走这一遭。” 段韶皱眉道:“殿下未免太小视于我,末将随陛下征战大半个天下,却还没有不敢过!” “段将军倒是硬气。”李彻咧嘴一笑,对身后的亲卫挥了挥手,“本王一夜未眠,带两千骑兵星夜驰骋,为的就是捉拿燕地叛乱的罪魁祸首!” “段将军想不想看看,这些藏在暗处操弄阴谋之人,究竟是何面目?” 段韶还未来得及回话,亲卫们已然拉着囚车来到他面前,北地四大世家中的三大家主皆在其中。 他一头雾水,倒是身后的薛卫似乎想到了什么,满脸皆是骇然之色。 “王、杨、范、卢,世人皆说这四大世家是北地顶着天的四座高山,可本王却觉得,他们是压在北地百姓身上的四座大山!” “本王本事微末,不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却也愿为百姓......移山!” “他们是......他们是!”段韶瞪大眼睛,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 四大世家!煽动燕军叛乱的幕后黑手竟是北地世家! 奉王竟如此胆大包天,将扎根这片土地上千年的北地世家一网打尽了?! 不对! 段韶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的震惊须臾间转化为惊恐。 这奉王抄家的时候,用的好像是我的兵啊! 段韶只觉得一口大黑锅毫无征兆地扣在了自己脑袋上。 “当然,还要感谢段将军,玄甲军不愧是天下精兵,此番捉拿逆贼他们立了大功。” 李彻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惜,他们不是本王麾下,如今段将军也来了,本王这就将指挥权交还给你。” “啊?这......”段韶人都傻了。 虽然自己完全不知情,可动手抄家的毕竟是玄甲军啊,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自己身为主将如何洗脱干系? 便是自己没有在场,待到此事传言天下,自己也成了帮凶! 一时间骑虎难下,竟是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身后的薛卫看了他一眼,暗自摇头。 随即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说笑了,陛下明令玄甲军听从殿下命令,玄甲军上下包括我等将领,自然就是殿下的部曲。” 李彻闻言,笑着看向左右:“倒是还有个聪明人。” 随后看向薛卫和段韶:“放心吧,本王自有担当,此事不会让你等担着,你们也担当不起。” 薛卫松了口气,恭敬行礼:“谢殿下。” 随即闪身让到一旁,让李彻等人过去。 身后的玄甲军面面相觑,稍微犹豫了片刻后,纷纷跟上李彻的步伐。 独留段韶、薛卫二人在原地,看着李彻带着玄甲军向远方大营而去。 段韶面色阴晴不定,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们这就交权了?” 薛卫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从今日起,玄甲军归奉国了。” 段韶瞪大眼睛:“怎能如此?你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玄甲军是天子亲军啊,这天下哪有天子亲军归属藩王的? “不然呢?你要带着这支屠杀了北地世家,捉拿了各大世家家主的军队回京?” “还是说,你准备向天下宣告,是陛下下手灭了北地世家?” 段韶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却说另一边,燕军将领们顺利夺权,李彻、李霖畅通无阻地进入叛军大营。 一众将领跪在地上,羞愧道:“末将有罪!” 李霖仍在恍惚,等到李彻伸手推了他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起来吧。”李霖面露倦色,“是本王识人不明,若论有罪,本王的罪责远超你等。” 李霖自然不会为难这些忠心的将领,说到底当初是他自己将军权交给佟文钧,这些将领也不过是听令行事。 “佟文钧何在?”李霖又问道。 张能上前一步,拱手道:“佟文钧已伏诛,尸首正摆在大帐外,敢问殿下如何处理?” 在古代,谋反被视为‘十恶不赦’之首罪,对谋反之人的处置极为严酷,其尸首的处理也往往带有强烈的震慑和羞辱意味。 像是斩首示众、挫骨扬灰、曝尸弃市等等。 李霖稍加犹豫,随即叹息道:“佟文钧罪不容恕,却也是受世家逼迫,最后时刻仍能幡然悔悟......” “本王知道诸位对其恨意深刻,但人死债消,本王实不忍他死后仍被侮辱。” 说罢,竟是下马向一众将领稽首行礼:“还请诸位看在本王的面子上,莫要再为难他,交给佟家下葬吧。” 第425章 灭尽世家 佟文钧杀了燕国武将的亲卫,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 李霖深知,亲卫对于将领来说意味着什么,说是命根子都不为过。 在场诸多将领中,至少半数以上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他没资格让自己麾下的将领原谅佟文钧,只能舍下自己的面皮求情。 自家殿下行礼,众将自是不敢受,纷纷闪身躲过。 张能则是连忙道:“殿下言重了,佟文钧这些年劳苦功高,我等虽恨他,但也不会拿他尸首发泄。” 李霖闻言眼眶微红:“本王在此,谢过了。” 李彻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啧啧称奇。 自家四哥不亏被称为‘侠王’,虽然脑子不太好,但这份义薄云天的心性,才是诸将死心塌地跟随他的原因。 李霖当即安排亲卫去找那佟家中年人,让他给佟文钧收敛尸首。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像李霖这样讲义气。 “回禀殿下。”亲卫表情异样,“那佟家子说,佟文钧身为谋反逆贼,尸首不入佟家祖坟,无论曝尸还是传告天下,佟家并无怨言。” 李霖闻听此言,目光变得阴冷起来。 李彻在一旁也听得恼火。 世家当真是......丝毫感情都不讲,冰冷得毫无人味。 那佟文钧可是为了佟家出头,若非佟家苦苦相求,他岂会做出此等背主之举。 到最后,更是以自己的性命,换得佟家平安无事。 可结果呢?佟家转头就和这个保住家族的最大功臣划清了界限,生怕和叛贼沾上一点关系。 “好了。”李彻见李霖似有爆发的预兆,便开口道,“将佟文钧葬在燕国吧,我想相比于佟家,他更想长眠于燕地。” 李霖低声道:“这佟家也该死!” 李彻也有些无奈,佟家的确也该死,但保全佟家又是佟文钧的执念......若是因此杀了佟家满门,那佟文钧不是白死了吗? 只能开口安慰道:“先召集将士们,安抚一番吧。” 李霖深深叹了口气,只得让亲卫先收敛佟文钧的尸首,再做打算。 半个时辰后,城头已插满红底金纹的燕字王旗,李彻和李霖立于城楼之上。 晨光洒下大地,照见城外十万燕军解甲跪地的肃杀景象。 城楼下,十六颗贼首被斩下后,悬挂于城门,面孔上的惊恐表情触目惊心。 当李霖出现在城楼之时,前排的燕军将士顿时神情激动。 虽然已经得知燕王殿下并没有出事,但毕竟没有看到本人。 李霖在燕地的凝聚力相当恐怖,当他出现的瞬间,一切阴谋全部烟消云散。 燕军将士不如奉军有文化素养,除了各自的将领外,他们只认准一个人——燕王李霖! “是殿下!殿下果真无事!” “好险,我们差点和殿下为敌。” “殿下无事,我们却是犯了谋反的大罪啊!” “嘶......怎会如此?” “殿下无事就好,便是叛我等有罪又如何?” 听到城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李彻对后方挥了挥手。 十几具囚笼被推上城楼,笼中锦衣华服的老者们或沉默不语,或在嘶吼,或在怒骂。 “将士们。”李霖面露愧色,开口道,“本王无碍,此间战事皆因本王识人不明,又有叛贼在背后撺掇。” “大家不必害怕,不知者不罪,尔等士卒皆是无罪!” 又有嗓门大的军士高声复诵,传遍三军。 众将士闻言终于松了口气,转而欢呼起来。 待到下方逐渐归于平静,李霖这才继续道:“至于这幕后黑手......” 李霖转过头,看向李彻。 李彻微微颔首,踏步上前。 “燕军儿郎看仔细了!“李彻开口喊道,血色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本王李彻,今在此宣读王、杨、范、卢等北地世家之罪责!” “控制州府,鱼肉百姓,抢夺良田,此为罪一!” “诋毁圣君,传播谣言,意图谋反,此为罪二!” “阴蓄大志,蛊惑燕军,谋大逆,此为罪三!” “三罪皆是死罪,主犯共十九家嫡系子弟皆以谋逆论处,旁支交于刑部论罪。至于尔等主犯......“ 李彻冷哼一声:“罪不容恕,当场处以极刑,以慰因你等蛊惑而枉死的军士英灵!” 众将士一阵哗然,都是北地出身的士卒,他们当然知道这些世家权势滔天。 在北地,他们的话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圣旨还要管用。 竟是这群人在背后搞鬼吗?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城墙上传来铁链晃动的哗啦声,十几具包铜断头台被绞盘缓缓升起。 当王裕等人看清刀口暗红的锈迹时,终于发出垂死的哀嚎: “这是用生祭血淬过的斩罪刀!李彻你竟敢......“ 斩罪刀是专门用来处以极刑的刀具,由于用血祭过,古人相信被此刀斩首之人会沉沦地狱,不得超生。 像是王裕这等世家之人,即便是死也不能斧钺加身,这对他们来说是极致的侮辱,更别提用的还是斩罪刀了。 王裕的话只说出一半,寒光闪过半空,十几道血泉喷溅在青灰城砖上。 城下一众士兵心中一颤,因为主动揭发而侥幸未死的王伦更是双腿颤抖,裤裆一阵湿润。 差一点,就差一点...... 若非自己在最后一刻站对了队,此刻脑袋搬家的也有自己一个。 李彻却是面色如常,挥手让亲卫将尸首抬走,并押着下一批人上来。 亲卫们将无头尸身拖至城墙垛口,早有匠人备好掺着石灰的泥浆,将那些首级封存起来。 这些首级还要传令各州,让所有人都看看造反之人的下场。 不多时,又是一阵惨叫声传出。 城楼上杀得人头滚滚,鲜血顺着城墙缝隙留下,暗红色的血渍犹如阵亡将士的血泪。 与此同时,帝都早朝议定,改元为‘宣威’。 宣威出自《尚书》中‘宣威沙漠’一句,乃是传扬武德的年号。 本是为了纪念收服高丽而设立的年号,却因为今日之事件,有了别样的含义。 大庆史官记载:“宣威元年冬,奉王李彻灭尽北地世家,悬颅三百于幽州各州府,天下震动!“ 更有后世学者言:“此举为世家断绝之始!” 第426章 各方震动(昨日加更一章) 春风从东方的海洋孕育,往西边的大地去。 伴随春风的不止有万物复苏,还有一个让整个大庆都震惊不已的消息。 奉王灭北地四大世家!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李彻非是灭了某个州府的支脉,而是将整个主家连根拔起,嫡系子弟皆斩! 自从这片土地有了世家以来,何曾有人如此对待过世家? 消息传出,自是群情激奋。 奉王的风评急转直下,凡是和世家有关系的文人书生,都对其举动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他们忽略了北地世家谋逆的本质,转而从奉王的私德下手,怒骂其残暴不仁,轻慢士族,不配为王! 一时间,怒喷奉王残暴竟是成了大庆的政治正确。 至于百姓......百姓毫无变化,既没有跟着读书人痛骂,也没有因为李彻灭了压迫他们的世家而感激涕零。 百姓不知其中深意,只知道一位能打胜仗的藩王,突然杀了一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不过他们知道奉王是好王爷,那被好王爷杀了的人,应该就是贪官污吏吧? 无所谓了,贪官污吏死得再多,也影响不了他们的生活。 与其关心这种事,倒不如祈祷明年是个丰收年。 反倒是寒门学子,他们迈不进世家的门槛,却比百姓更有眼界。 唯有他们清楚李彻所做之事,并为之拍案叫好,甚至私下里崇拜仰慕。 然而也仅限于此了,寒门学子感激李彻除去北地世家这些祸害,但却不敢为李彻而辩护。 毕竟寒门不过是门第较低的家族,多为普通的中小地主,相比于世家,他们的力量太过渺小了。 段韶虽然心中不忿,但终究没敢向李彻要玄甲军的兵权,三千玄甲军他只带走了几十个亲信,和府兵一起押送北地世家囚犯入京。 而令李彻没想到的是,薛卫竟然留下来了,也不知是真心投靠,还是庆帝留在自己身边的眼睛。 不过李彻向来是不在乎这些的,他连那些化为流民的刺客他都敢收留,只要那些刺客安心为民,便是身份暴露也不遭到处罚。 自从李彻在流民面前说出这番话后,还真就没在城中再遇到刺杀。 刺客他都能放过,更何况薛卫这种人才了。 先留在身边,即便他居心不良,被自己感(洗)化(脑)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段韶战战兢兢地押送囚犯一路向南,他本以为世家大族听闻消息,一定会派死士前来劫人,故而丝毫不敢耽搁,每日都在赶路。 但却没想到,这一路风平浪静,世家之人骂得很凶,都在替北地世家鸣不平,却无一家出手相助。 四大家族固然是大庆顶级世家,受人尊敬。 可失了势的顶级世家,还是顶级世家吗? 怕是连世家都不是了。 他们的唯一价值,便是化为世家与皇帝谈判的筹码,其他世家自然要让他们平平安安到达帝都,让全天下都看到四大世家的惨状。 就这样,段韶带着几十个亲信,和几百名战斗力拉胯的府兵,还真就顺利抵达帝都了。 而当他看到帝都那巍峨的城墙,心中又打起了鼓。 此番出征的确是平了叛乱,可三千玄甲军之带回来几十个,他都不知道如何向皇帝交代。 押送世家囚犯的队伍进入帝都,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官员们的奏折不要钱般送往皇宫,请求皇帝彻查此事。 无数世家子弟齐聚道路两侧,哭天喊地的为四大世家鸣不平。 甚至还有四大世家在京城的旁系子弟,身穿孝服伏于地上,长跪不起。 也有各大势力的探子,将一众世家囚犯的人数和凄惨模样牢牢记住,随后飞身而去。 当然,其中自然少不了守夜人的身影。 却见一名守夜人手拿小本躲在暗处,耳朵微微一动,便将周围人所说之话悉数记住。 哪家之人在怒骂殿下,哪家之人哭得最假,哪家之人密谋龌龊之事...... 守夜人刚刚成立,皇宫之内的隐秘是不敢触碰的,但帝都大街小巷里的大事小情却逃脱不了他们的耳朵。 别小看这些小事,多少豪杰一世英名,就毁在一件小事之上。 手飞快挪动,一行行小字跃然纸上。 这守夜人动作悄无声息,心中却是满是兴奋。 终于......终于找到自己真正擅长之事了! 这种记录他人坏话的活计,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之前自己虽有此等天赋,但却只能记录一下秋统领的话,给殿下打小报告.....虽然也很快乐,但却毫无用处。 如今总算是能将此道用在正途之上,替奉国做出贡献了。 那守夜人心思流转,但手上的动作可没停,不一会儿手中小本就记满了好几页。 直到队伍进入皇城警戒的范围,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小本,潜入人群之中。 突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微微一怔过后,低头靠了过去。 “张统领。”守夜人来到一名其貌不扬的青年面前,低声道。 那青年微微颔首,似乎早已经察觉到了守夜人的接近。 此人正是张震,守夜人的副统领,除秋白外守夜人中地位最高之人。 张震看向身侧守夜人的小本,低声道:“可记下些有用的事情了?” “皆是些杂七杂八的小事,但其中也有不少有价值的线索值得注意。” “不错。”张震低声道,随即抬起头看向远处消失的囚车。 守夜人抬头看去,却见这位平日里一直冷着脸,从未出现过表情变化的守夜人副统领,眼圈竟有些微微泛红。 张震嘴唇颤抖,似在喃喃低语:“今日张某方才相信,殿下绝不会欺我。” 守夜人想起此人的身世,心中也有些感慨。 “张统领放心,殿下从未哄骗过我等。”守夜人目光坚定道,“北地四大世家的覆灭,只是一个开始!” 第427章 伴君如伴虎 “公公,陛下心情如何?” 长长的甬道上,段韶鼓起勇气开口问前方引路的黄瑾。 黄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段将军应该明白,陛下圣心不是我等能随意揣测的。” “是是是。”段韶完全没有面对李彻时的硬气,连连赔笑。 入京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四大世家的事多么严重。 好像整个京城的读书人都跑了出来,所有权贵世家都在关注这件事。 千年世家倾覆,处理不慎便会造成巨大动荡。 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御前将军,既没有家族支持,也没有实际兵权,在此等权力动荡中只有粉身碎骨的份。 来到养心殿,段韶远远就看到几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挎刀而立。 曹庸更是站在门口,冷冷地看向自己。 段韶心中更加惶恐了,也没敢和曹庸搭话,失魂落魄地走入殿内。 殿中静谧无声,太监侍女早已悄然退下。 庆帝仍是坐在桌案后,看不清表情。 段韶强行压下心中恐惧,单膝跪在地上:“末将,参见陛下。” 桌案后的帝王身影端坐,并无任何声音传出。 段韶见庆帝不说话,也不敢再贸然出声,只得安静地跪在地上。 养心殿的烛火在段韶额前晃出细密的汗珠,地砖倒映着他微微发颤的膝甲。 皇帝越是沉默,段韶的心中就越是恐慌。 强烈的不安和对未来的恐惧如同深渊巨口,将他仅剩不多的勇气一点点吞噬。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韶终于承受不住如此,双膝皆是跪在地上: “臣万死!请陛下责罚!” 护腕重重磕在玉石阶上,段韶能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的颤音。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悬在梁间的蟠龙香球腾起青烟,将他靴底的泥泞味卷成刺鼻的酸涩。 庆帝的朱笔忽地顿住。 段韶盯着眼前绣金蟠龙的袍角,冷汗顺着护颈铁片滑进锁子甲。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为何薛卫不和自己一起回京。 堂堂帝都城卫军主将,竟是随玄甲军去了奉国,之前自己还笑他自毁前程。 如今看来,薛卫才是那个聪明人,至少避开了权力漩涡,性命得以保存。 “卿何罪?” 温润的声线惊得段韶浑身一震。 他抬头望见庆帝竟在笑,殿内角落的灯光,映得那双龙目忽明忽暗。 龙涎香突然浓烈起来,熏得他眼前发花。 “臣,臣罪该万死!未能规劝奉王殿下......以致北地世家倾覆,酿下大祸。” “四大世家蛊惑燕军,意图谋反,本就是夷族的大罪。”庆帝搁下朱笔,“彻儿只诛首恶,并无违律之举。” 听闻庆帝的话,段韶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心中越发惊恐。 皇帝越是如此,他越是害怕,只得咬牙道:“臣未能将玄甲军带回,他们本为太子亲军,却随奉王殿下去了关外。” “起来吧。”庆帝忽然摇头轻笑,“玄甲军跟着奉王,倒是比在兵部吃空饷强。” 庆帝缓缓起身,面对颤抖着站起身的段韶,脸上的笑意不减:“世家之人都送到刑部了?” “是。” “嗯,此事办的不错,该赏。”庆帝微微颔首,“着段韶领禁军龙武将军,赐紫金鱼袋。” 圣旨落下的瞬间,段韶仿佛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肋骨的闷响。 明明是封赏的旨意,可庆帝温润的嗓音里却淬着冰碴。 轻飘飘的旨意砸得段韶耳中嗡鸣,禁军拱卫京畿,这个位置向来是天子心腹中的心腹。 可他分明看见,庆帝说这话时,目光中毫无帝王对功臣的赏识之意。 “陛下!臣实在......” “爱卿的幼子快满月了吧?”庆帝突然抚掌轻笑,眼角细纹在烛光里忽隐忽现,“听说取了小字叫承恩?爱卿果真忠心。” “卿中年得子,但伯爵之位却不能世袭罔替,实在不妥。” 段韶只觉得五雷轰顶,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帝王。 便是他再蠢,也清楚庆帝为何如此厚赏。 庆帝已经是收敛了笑意:“爱卿应该清楚,此事终究要有人出来承担的。” 是了,庆帝不是前朝炀帝,没有愚蠢到直接和传承千年的世家硬碰硬,最终落得一个亡国之君的下场。 虽然此事怎么看都是世家理亏,但那毕竟是四个顶级世家。 庆帝怎么都要放弃点什么,以平息世家怒火,表明自己并无打压所有世家的态度。 放弃什么呢?奉王?还是燕王? 二位王爷都是庆帝亲子,又是两位掌握兵权的实权亲王,还是最能打的二位。 庆帝向来将李氏宗族放在首位,绝不会做此等削弱皇室力量的事情。 不能拿他们平息世家怒火,那只有拿自己这个皇帝亲信,开国伯爵出来顶罪了...... 自己一条命,换得大庆朝堂安稳,庆帝是不亏的。 而自己死后,伯爵之位还能传下去,段家也是不亏的。 奉王、燕王干了这么大的事,却没有受到责罚,他们也不亏。 谁亏了?谁也没亏,此乃三赢之策! 段韶沉默半晌,再次跪倒在地,重重叩首。 这一次,他已是心如死灰:“末将,领旨,谢恩。” 今日方知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段韶失魂落魄地离开养心殿,庆帝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毕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此番放弃也是无奈之举。 但他很快就收敛了起来,沉声道:“黄瑾。” 殿外的老太监连忙快步走入:“陛下。” “传朕旨意,北地世家蛊惑燕军反叛,证据确凿,凡参与者明正典刑。旁支族人削籍改姓,发交岭南盐场永世为役,其族中女眷年四十以下者,没入教坊司充作浣衣婢。” 说到这里,庆帝顿了顿。 四大世家的叛乱被定性,自己却只拿一个段韶定罪,确实有点不够看了。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开口道: “燕王李霖目盲耳塞,纵容麾下幕僚酿下大祸,有不查之责。削其亲王爵,降为幽州东平郡王,食邑减为八百户。赐纹镜一面,望尔日省己身,莫负‘东平’封号之意。” “奉王李彻戡乱有功,然燕地新雪未消,非久居之所,限旬日内返归奉国封邑,无诏不得入关。念及平乱有功,特赐三千玄甲军在帐下听用。” 第428章 信鸽 皇帝圣旨传出,朝堂再次泛起波澜。 皇帝对北地这些世家的处理已经很柔和了,除了李彻在城头斩杀的那几百主谋外,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杀,最多就是流放。 至于那些不在北地的支脉旁系,由于完全和此次叛乱无关,自然是无罪。 而且,庆帝竟破天荒地处罚了燕王。 要知道诸位皇子封王后,哪怕像是秦王这样犯过天怒人怨的罪责,庆帝最多也就是下旨斥责一番。 但,世家仍是不满。 在他们看来,仅是削了李霖的亲王爵算不得什么严重的处罚,更何况他虽降为郡王,仍掌握着燕国的军政大权。 那位罪魁祸首奉王李彻,更是毫无处罚,只有责令他立刻出关,不得再参与燕国之事。 又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世家不满,官吏们自然不会消停,仍是不停地上奏,皇帝也仍是不回应。 直到冬夜的梆子敲碎三更,郓城伯府突然传出丧钟。 玄甲军统帅段韶仰倒在白虎皮榻上,半盏毒酒凝在唇边,恰似一弯残月。 未留遗言一句,未留遗书一封,家中只有一个刚刚出生的幼子。 消息传入宫中,帝哀恸不已,下旨改封段韶忠义伯,世袭罔替。 消息传出,京中的世家官吏瞬间消停了。 他们知道,皇帝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这天下不是庆帝的一言堂,但朝堂却是庆帝的一言堂。 段韶之死既是庆帝的让步,又是庆帝的警告。 为了大庆之安定,连跟随多年的心腹武将都能舍弃,你们这群世家官吏算什么? 见好就收吧,莫要逼得朕清洗朝堂! 四大世家覆灭引起的动荡,被庆帝以这种看起来不起眼甚至有些柔和的雷霆手段解决。 未大肆株连杀人,也未大发雷霆怒斥任何人,甚至从未正面表态。 但群臣仍是觉得不寒而栗,只觉得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手段,当真深不可测...... 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守夜人自然不会放过。 当天晚上,在一处守夜人的秘密据点中,便有几只白鸽掠起,向北方飞去。 。。。。。。 燕地,东平城外的一处荒山上,有白鸽落下。 一名老者快步上前,从地上抓起白鸽。 连风吹草动都会惊得飞起的白鸽,在此人手中竟是分外乖巧,不躲不避。 这老者是一名驯鸽人,是李彻从天牢中请来的奇人异士中的一员。 中国有着数千年养鸽历史,早在商朝时期就出现了鸽子的相关考古物品,而那时的人只把鸽子当成美味佳肴享用。 直到唐朝,鸽子这种鸟类才被驯服成为‘信鸟’,飞鸽传书也从此时始。 信鸽的选育非常重要,能否成为信鸽又和个体的性格、基因、身体素质紧密相连。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对鸽子的训练。 驯服鸽子成为信鸽的手段,往往都会作为家传之秘传承下去,驯鸽人这一职业也由此而生。 据说大唐名相张九龄家里就是个养鸽专业户,张九龄就有训练信鸽的能力,常靠鸽子与家中长辈通信。 这位老者同样如此,他不仅仅会驯鸽,而且在帝都的驯鸽人之中,手艺数一数二。 也正是因为此等手段让他造了横祸,一名勋贵极其喜欢斗鸽。 老者驯养的鸽子各个身体强壮,不仅是优秀的信鸽,还是一等的斗鸽。 那勋贵起了贪心,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将老者打入天牢,又霸占了他的鸽子。 李彻看到他的卷宗后,立刻想到可以将信鸽用于传递信息,简直就是古代版的email。 于是果断将老者救出,并带着他去了那勋贵家,要回了所有鸽子,并且狠狠地教训了那勋贵一顿。 老者嗜鸽如命,自然感激涕零投效于李彻。 可惜的是,信鸽这东西局限性太大,它们的送信能力本质上源于归家的本能。 驯鸽人需要建立‘鸽巢’,而信鸽也只能往返于固定的鸽巢之间,不可能将信送到陌生的地点。 不过对李彻来说也勉强够用了,首先在帝都的守夜人处建立第一个‘鸽巢’,如今又在燕地建立第二个,未来他还会将鸽巢建在奉国各城。 老者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小纸条,不敢多看一眼,忙不迭地往山后跑去。 后山之中,一座孤坟矗立。 墓碑上没有多余的文字,只刻着佟老的名字、籍贯。 长相英武的藩王拿着酒壶坐在坟前,双眼无神。 而另一位长相俊美的藩王站在他的不远处,眉头紧锁,似乎对此情此景很不满。 “殿下,殿下!”听到驯鸽人的声音,李霖仍盯着墓碑,李彻却是回头看去。 “是洛公啊。”李彻脸上的不满之色退去,柔声道,“您老慢些跑,可莫要摔了。” 洛姓老者一生驯鸽,人品和名声极好,在圈内倒是混了个‘洛公’的尊称。 李彻索性也这么叫他,此‘公’不代表地位尊贵,只是对他能力和德行的认可。 “殿下,京城有飞奴捎来了书信。” 飞奴是对鸽子的一种爱称。 李彻闻言也是心头一喜,这批信鸽是刚到燕地就放飞回去的,没想到竟然已经可以记住路并飞一个来回了。 可见洛公的驯鸽水平确实很高,以信鸽建立传递信息网络的计划可行性也很大。 可惜信鸽的局限性还是太大了,飞行地点固定不说,还容易在半路迷路或是被人射下来,尤其是在人均神弓手的关外。 只能传递一些普通的消息,绝密消息和军情却是万万不可用鸽子传递。 李彻接过洛公手中的小纸条,展开在眼前。 快速浏览一边后,他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我知道了,洛公辛苦。” 洛公也不多问,只是拱手一礼后,转身去照顾那只长途跋涉而来的鸽子了。 李彻将纸条在手中握紧,快步来到李霖身后。 “京中传来消息,你被父皇削了爵位,降为郡王,圣旨过几日就要到了。” 听闻此言,李霖无动于衷,只是一味地往嘴里灌酒。 李彻怒其不争,心中无名火起,上前一脚将他踢了个踉跄: “四哥,该清醒一点了!” 第429章 八抬大轿娶来的大才 李霖身体一歪倒在地上,手中的酒壶也顺势滚下山坡。 他下意识伸手去捉,却只扑了空。 随即惨笑道:“父皇做得对,我这等庸人怎能当的了亲王?应当把我的郡王爵也削了,只让我做个百姓才好!” 李彻却是不饶他,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你当父皇是为惩罚你吗?大错特错!他是为了救你!” 李霖醉眼朦胧地向李彻看去。 李彻无奈松手,不顾什么藩王风度,一屁股坐在李霖身旁。 接下来的话不是盟友之间的对谈,而是兄弟之间的交心之言。 “此番杀得世家人头滚滚,天下世家自是容不得你我。世家之力何等庞大,若是他们铁了心要为难你我,咱们后半辈子怕是只能窝在北方。” “父皇不惜自污圣名,宁可背上刻薄寡恩的名声,也要杀了段韶给世家交代,这才保得你我兄弟平安!” 李彻顿了顿,咬牙看向李霖: “此刻正是你重振旗鼓,彻底掌握燕地,乃至整个北地的良机。” “而兄长你呢?整日饮酒买醉,只顾着和佟文钧之间那点亦师亦友的私情,却忘了你我为万民立命的大志!” “我早在几天前就该出关回奉国,是嫂嫂担忧你走不出心中魔障,央求我留下开导与你。” “嫂嫂一介女流之辈尚且顾全大局,你也是掌管十万将士,数十万百姓的藩王,怎如此怯懦?!” 李霖闻言身体一颤,脸上多出了几分羞怒,但却少了几分麻木: “我不怯懦!我只是恨,恨世家大胆包天意图操纵天下,恨自己无能,上不能替父皇分忧,下不能护得佟老和燕国百姓!” 李彻立刻道:“那你更要振作起来!你应该清楚,佟老虽是自刎,实则死于世家逼迫,更死于他世家的身份!” “世家一日不除,这大庆的天就一日不会变!” “今日只死了一个佟老,未来还会有无数个出身世家的‘佟老’,要么被家世裹胁郁郁不得志,要么被世道逼迫含恨而死!” 李霖微微一怔,像是雕像一般愣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李彻也没有继续开口,只是任由他自己消化。 过了不知多久,李霖终是沙哑开口:“可我终究不是你,老六。” “我不懂得帝王心术,不知道朝堂之道,更不知如何和世家周旋。” “没了佟老,我连燕国都治理不好。” 见到李霖的眼神总算是多了几分神色,李彻微微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这有何妨,你又不需要去懂。” 李霖抬头把他盯住。 却见李彻伸手拍了拍他腰间的佩剑,冷然道:“你这腰间悬挂的家伙事是做什么的?” 听闻此言,李霖眼中微微发亮。 却听李彻继续说道:“这世间道理有许多,却唯有真理永存。” “何谓真理?你腰间之剑便是真理,燕地十万忠心悍勇之士便是真理,奉国火枪和大炮的口径便是真理!” “你我之敌无非就是世家、蛮族和其余藩王,既然和他们讲不通道理,那就讲讲真理!” 李彻看向山坡下跌落的酒壶,缓缓说出最后一句: “心中小不平,可释之以猛酒......世间不平事,唯当以剑销之!” 。。。。。。 待到李彻和李霖回到燕王府,燕王妃急忙从府中来迎。 看到李霖后,燕王妃先是一怔,随即面露喜色。 李霖虽仍是浑身酒气,但和前几日完全不同。 前几日的李霖满面暮色,虽是二十几岁的少年郎,但却像是没了心气的垂垂老者一般。 而如今的李霖面色坚毅,目露精光,已是恢复了七八分的勃勃英姿。 “殿下,奉王殿下。”燕王妃欣喜地走上前。 李彻拱手致意,开口道:“说了多次了,嫂嫂叫我一声六弟即可。” “礼不可废。”燕王妃摇了摇头,坚持道,“今日殿下气色却是好了许多。” 李彻也知道这位四嫂虽出身将门,但却颇有名门闺秀之风,也不再强求她改口。 “四哥已是战胜心魔,重复雄风了。”李彻微微一笑。 李霖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又见妻子含情脉脉的眼神,心中一软: “这几日让王妃担忧了,是本王的不是。” 两人深情对视,李彻只觉得被塞了一口,某种这个时代不存在的饱腹感十足的颗粒物。 “好了,四哥这里无事,我也要回奉国去了。” 李霖这才收回目光,有些羞愧道:“六弟怎么急着走?这几日为兄照顾不周,还未尽地主之谊,至少再休息几天才好。” “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机会。”李彻浅笑道,“且春日已近,我得回去组织奉国春耕事宜,还要防备契丹、靺鞨来犯。” 李霖也知道春耕的重要性,倒是不好强留。 想起自己这几日因颓废慢待了六弟,心中越发愧疚。 不过两兄弟都不是矫情的性子,这点事很快就翻了篇。 李彻看向一旁的燕王妃,正色道: “佟老已逝,燕国内又缺少治理之才,而如今兵祸刚过,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四哥准备如何应对?” 李霖挠了挠头,叹气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奉国内倒是有些治理人才,我可以借给四哥一些。” 李霖眼睛一亮:“真的?” 一个藩王让另一个藩王的人,来自己的地盘当官,距离被架空就不远了。 但李霖和李彻却是毫不在意这种事,两人早已结成联盟,又共同经历了多场生死患难,说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也不为过。 “择日我就让人过来。”李彻摇头:“但也是治标不治本,四哥武德充沛,却也该多多重视文治。” “我已在朝阳城建立奉国大学,想来已经完工了,此学堂只为培养人才,有教无类。” “四哥应当在燕国内招揽寒门学子,送到奉国大学内学习,方能保证燕地的长治久安。” 李霖正色道:“六弟放心,为兄明白。” “至于此时此刻,燕国急缺一名统筹大局的智谋之士力挽狂澜,小弟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 李霖连忙追问道:“不知是何人?为兄便是八抬大轿,也要把他请来!” 李彻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燕王妃: “倒不必如此,兄长不是早就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地把她请进了门吗?” 第430章 出发返奉 李霖瞪大眼睛:“六弟是说......王妃她?” 就连一旁的燕王妃都颇为惊讶,毕竟这年代都讲究后宫不干政。 哪怕燕王妃天资聪颖,能力毫不逊色于朝堂大臣,却也是在私下里替李霖出主意,从未走到台前。 “怎么,嫂嫂不行吗?” 李霖摇头道:“自然不是,你四嫂若是男儿身,必能金榜题名,出侯入相。” 随后,李霖有些迟疑,声音也小点:“可她毕竟是女儿身......” “唉。”李彻拍了拍李霖的肩膀,“四哥当真不爽利,虽说嫂嫂是女儿身,但这几年少给你出谋划策了?” “再看前朝古人,也有不少垂帘听政的太后政绩斐然,有巾帼英雄不让男儿。” “不说古人,只说我奉军之中,不也有一员女将立功无数,光是斩将夺旗的大功,就记了十几次!” 李霖渐渐陷入沉思,李彻则是继续道: “如今燕国要的是稳定,军政大权只能交给可靠的人,看遍整个东平城,还有比四嫂更值得信任之人吗?” 李霖被李彻说得一阵心酸,自己好歹也当了将近十年的藩王,手下竟是没一个能治国的人才。 他站起身,仿佛下了某种决定,来到燕王妃面前郑重拱手道:“还请王妃助我。” 饶是燕王妃心智非常人,也被李霖惊得一愣。 她的确是个奇女子,很快就回过神来,柔声道:“殿下放心,妾身自当尽力而为。” 两人对视一眼,又进入了含情脉脉的状态。 李彻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打着饱嗝离开了燕王府。 第二天,李彻开始为回奉国做准备。 被世家蛊惑着叛乱的有几万流民、匪众,叛乱平定后他们都成了阶下之囚。 以燕国目前的情况,连燕国自己的百姓都安置不明白呢,根本顾不上他们。 将他们送回老家耗费更多,李霖索性将这群劳动力都送给了李彻,让他带回奉国。 李彻自然是愿意的,奉国现在什么都缺,但最缺的还是人口,尤其是非蛮族的庆人。 投桃报李,李彻从庆帝赐给他的那批番邦贺礼之中,取出了一部分留给李霖,让他换成钱财和粮食。 燕国刚遭战火,什么地方都要用钱。而奉国有玻璃和商队在,至少短时间内财政还能顶得住。 翌日,奉军大营。 薛卫穿过营帐,奉军士兵们有序地扛着兵器,整理行囊,帐篷被迅速拆除,折叠成一个个方块,堆放在辎重车上。 战马不安地喷着响鼻,马蹄敲打着冻硬的地面,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衣衫褴褛的流民们聚在一起,惴惴不安地打量着周围。 营地中央,一面巨大的奉字军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仿佛在催促着队伍尽快出发。 薛卫深吸一口气,走向最中央的王帐。 自从薛卫向李彻投效后,李彻还是第一次召见他,心底不由得暗自紧张。 王帐外面没有护卫,却能看到栏杆后有两片黄黑斑斓。 薛卫知道,这是殿下养的两头山君。 他曾经也见过老虎,是陪庆帝围猎时见到的,不过那些老虎的体型远远没有这两只大。 这两头老虎大得有些吓人,皮毛像是上好的崭新绸缎,在阳光下泛着光,显得油光水滑,显然殿下给它们喂养得极好。 两只老虎皆是趴伏于地上,听到他的脚步声后,齐齐扭头盯着他看。 较小的那只起身张嘴打了个哈欠,舌头上一排排的倒刺,让人看着就心中发寒。 薛卫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随后一板一眼地向两只老虎拱了拱手:“两位山君,薛某求见殿下。” 人向两只老虎行礼虽有些诡异,但薛卫却是神情自若。 要是在野外碰见这么大的老虎,别说行礼了,他肯定是转身就跑。 但这可是殿下的老虎,宰相门前尚且七品官呢,这两位至少是三品虎! 两只老虎豁然起身,懒散地往一旁挪了挪,给薛卫让出了一条路。 小的那只尾巴还放在路中央,大的那只转头吼了它一下,它才委屈巴巴地收了回来。 薛卫有些懵,下意识地拱手道谢:“谢过二位。” 这才反应过来,面前两位不是人,而是老虎! 薛卫顿时有些呆了,一时间觉得惊讶,又有点害怕。 自己之所以和老虎说话,是为了显示对殿下的尊重,压根没想过它们能听懂。 万万没想到,它们不仅能听懂人语,还会给自己让路,莫非是成精了? 薛卫不敢多待,压下心中惊讶快步走入营帐。 帐中,李彻抱着小白熊,面前摊开一张关外舆图,胡强、曲近山一左一右陪在左右,那只纯白色的海东青则在鸟架上闭着眼睛假寐。 “参见殿下。” 李彻恍过神:“薛将军来了,阿强你们去外面巡逻一圈,让我们单独谈谈。” 胡强垂着头,过了好一阵没回应。 几人齐齐看着他,营帐中响起微弱的鼾声。 还是一旁的曲近山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指捅了捅他。 胡强这才猛然惊醒,一脸疑惑:“啊?” 李彻无奈:“开饭了。” “啊。” 胡强点了点头,向帐外走去,曲近山向李彻拱手一礼,连忙跟了上去。 待到两人走出营帐,李彻这才指了指一旁的马扎:“坐。” “谢殿下赐座。” “玄甲军如何,可有什么困难?”李彻率先问道。 “回殿下,没什么困难。只有少数将士舍不得家里,但看到奉军的待遇后,也就没什么怨言了。” 李彻哑然失笑。 奉军的待遇在这年头就是王炸,哪怕像是玄甲军这样的天子亲军都比不过。 平常军队能按时发饷银就不错了,奉军却是分房子又分地,而且还分老婆。 “那就好。”李彻抬起头,脸上带笑,“山海关薛镇是你堂兄吧?” 薛卫心头一震,连忙道:“是。” “你不知道本王和他有间隙吗?” “知道。” “知道你还敢投靠我?” 薛卫正色道:“殿下,末将是末将,薛家是薛家,堂兄如何想末将不知,但末将却是真心为殿下效力。” 李彻不置可否,浅笑道:“莫要紧张,本王就是随口问问。” 薛卫刚刚松了口气,接下来李彻的一句话却是惊得他汗毛都竖起来了。 “本王有些好奇,父皇让你来我这儿做些什么?” 第431章 还带截胡的啊? “殿......殿下何意?” “将军莫要紧张。”李彻仍是语气温和,“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我们的谈话自本王口出,从你耳入,无妨的。” 听到李彻这么说,薛卫不仅没放松,反而感觉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 他之前还不确定,李彻是真的猜出了什么,还是在诈自己。 而看到李彻如此笃定,他怎能不慌? 理性告诉他,自己应当矢口否认,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承认自己是陛下的人。 但直觉又在告诉他,承认下来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两相矛盾之下,薛卫犹豫之下,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见到薛卫这个样子,李彻却是眯了眯眼睛,心中完全确定了下来。 他没有继续盘问,而是转移了话题; “自我来了奉国后,身旁至少有父皇的六双眼睛,在暗中窥视。奉国的那些官吏中有三个,王府的下人有两个,还有一个现在是我的贴身太监。” “你是第七个。” “这种事本王能理解,父皇毕竟是皇帝,若是不往我身旁安插人手,我反而会忐忑不安。” 薛卫咬了咬牙,低声道:“殿下......英明。” “什么英明不英明的,本王懂得换位思考罢了。”李彻摆了摆手,“之所以跟你摊牌,是想让你帮个忙。” 薛卫拱手:“殿下请讲。” 李彻叹了口气,眉宇间有些许愁容:“父皇的这些耳目,最开始还往京中传递些消息,可越传越少,到后来干脆就不传了。” “本王最开始还以为是奉国守备太严密,他们没往外传的渠道,故而为他们放开了看管......没想到他们还是不传!” “本王后来就明白了,他们已是完全忠诚于我,后来甚至都向我坦白了身份,不肯再做父皇的耳目。” 李彻一脸的无奈,唉声叹气道: “可不传不行啊!父皇好不容易把几个耳目送到我身旁,如今却是如泥沉大海,他如何能够放心?” “时间长了,会不会怀疑我清理了那些人,让我父子之间再生嫌隙......” 看到薛卫一脸呆滞的表情,李彻也是有些无语。 自古以来,皇帝往藩王身旁安插眼线就是常事,哪怕藩王知道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那藩王是真的暗藏反心。 李彻自然也是如此,奈何人格魅力太高了,手下人忠诚度不知不觉就拉满了,奸细全都反水了。 半晌后,薛卫才回过神来,试探问道:“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给我父皇传递消息啊!”李彻苦笑一声,“薛将军若是也不传递消息,父皇必然会忌惮于我。” 李彻觉得,自己说的还是保守了,庆帝现在就已经起了忌惮之心。 在帝都的时候,李彻就已经有所察觉,故而才会提醒李霖将李显留在帝都。 此番平了叛乱,杀了世家,又拐走了玄甲军,庆帝的疑心只会更重。 若是薛卫这边也来一个纳头便拜,说什么都不传递消息了,天知道便宜父皇能做出什么来! “这......”薛卫只觉得脑袋有些不够用,“敢问殿下,是真传递......还是......” “自然是真!父皇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必管我。” 薛卫愣住,随后拱手道:“那......可需给殿下过目?” “无需。” “末将知道了。” 李彻这才露出笑脸:“好,帮了本王大忙了。” “你下去收拾吧,待到中午我们就出发,去山海关见你堂兄。” “喏。” 待到薛卫走出营帐,仍是恍惚着。 李彻的话太梦幻,哪有上赶子让皇帝耳目递送情报的? 转念一想,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殿下的确毫无反心,自然问心无愧。 直到那两只老虎不耐烦地咕噜了几声,他才快步走远。 中午时分,奉军拔营而去。 薛卫是李彻要处理的最后一件事,他在关内已是再无牵挂。 李霖和燕王妃前来相送,多有不舍之意。 李彻只是安抚他守好燕国,并暗示他除了加强北面草原的防务,还要注意一下南边。 来自世家、其他藩王,乃至......朝廷大军的潜在威胁。 不过李霖是个不聪明的,怎么暗示他都听不懂,反倒是燕王妃听明白了,并表示一定会多加注意,李彻这才放下心来。 离开燕地走了几日,终于到了山海关。 望着前方巍峨的雄关,李彻缓缓出了口气,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过了山海关,就回家了啊...... 帝都虽然繁华,关内虽然温暖,但终究还是家里好。 因为被叛军突袭的原因,和李彻出关时相比,山海关的防御明显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山海关的防御体系本就是严防北面的,对南面的关内基本不设防,就连南边的城墙厚度都只有北面的一半。 李彻第一次出关时,胡强一个人就能撞开关门,也有山海关南边大门薄弱的原因。 而此刻再看。 狂风烈烈,旌旗飘扬汇聚如潮。 长矛似林,腾腾杀气覆盖整座关隘,就连城墙都加厚了少许。 奉军刚刚走到关下,便有无数强弓硬弩从城墙上伸出。 “止步,此乃山海关重地,来者何人?!” 李彻将手当做盖子挡在眼前,看向城墙上的人影,骂道:“本王李彻!” 城上副将自然早就看到了奉字旗号,但仍是壮着胆子问道:“可有凭证?” “你这蠢材!”李彻顿时脸一黑,“才一年时间,忘了本王上次怎么进来的了,是吧?” 副将听见那熟悉的喝骂声,又看见李彻那因为不断走近而清晰的脸庞,顿时松了口气: “正是,正是殿下啊!快开关门!” 关门大开,奉军先入,随后才是流民和玄甲军。 李彻骑在马上,看向周围有些残破的砖墙,有些还带着斑驳血迹,不由得皱了皱眉。 看来叛军的偷袭也不是完全没用,山海关的损失也不小。 不多时,李彻便看到胳膊缠着绷带的薛镇快步走来。 “参见殿下。”薛镇仍是一副冰山脸,说话也毫不客气,“殿下出关怎么不提前告知末将?” 李彻笑着走上前:“行了,莫要绷着脸,看本王把谁给你带来了?” 身后的薛卫硬着头皮上前:“哥。” 薛镇先是一愣,随即肃然道:“你怎在此?” 薛卫缩了缩脖子,自小他就有些畏惧这个堂哥:“陛下有令,让我带三千玄甲军在殿下帐下听用。” 薛镇顿时呆住了,不可置信:“你?跟了奉王?!” 不知怎的,薛镇明明早上没吃醋,却觉得自己口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酸味。 不是......都是自家兄弟,还带截胡的啊? 第432章 到达朝阳城 薛镇人都麻了。 自己还搁这跟殿下上演藩王和边将不合的戏码呢,你小子直接抱上大腿了? 本以为自己混不到真正的从龙之臣,但至少能混上薛家的第一个从龙之臣。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拿你当亲弟,你是真拿我当堂兄啊! “哥?”薛卫见薛镇阴沉着脸不说话,小声唤了一句。 薛镇回过神来,斥责道:“在京中掌管城卫军不好吗,非要跑到这关外厮混?” 薛卫也有些不乐意,小声回道:“陛下圣命,我怎敢违抗?” “再说,当初家里本想让兄长统领城卫军,你不也是不愿意,这才跑到这山海关来了?” 薛镇气急,却也无奈。 薛家的子弟,不说本事怎么样,眼神都是一等一的好。 就连在帝都那种遍地王公贵族的地界,薛家的纨绔虽嚣张跋扈,却从没惹到惹不起的人头上。 自己能看出这位奉王胸有沟壑,薛家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出。 薛卫得了便宜也不敢卖乖,闭口不言装作小透明。 此刻他已经完全笃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自家堂哥和殿下的关系,绝对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针锋相对甚至互看不顺眼。 恰恰相反,自家堂哥怕是早有投效殿下之意...... 薛卫只觉得一阵心慌。 如此看来,陛下对奉王的忌惮真不是空穴来风。 奉国本就强大,奉王和燕王还情同手足,就连自家堂哥都暗地仰慕。 再过几年,只怕影响力会越来越大,到那时候这北地究竟是陛下说了算,还是奉王说了算? 李彻却是不知薛卫在一旁暗忖脑补了这么多,趁着队伍通过关门的功夫,他向薛镇打听起了前几日山海关受袭的情况。 薛镇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外人窥伺后,这才缓缓道来。 山海关的情况不算太好,燕军的袭击太突然,又是从背后而来,守军可谓是损失惨重。 幸亏他们没有太多攻城武器,加上燕王和核心将领都不在,士气算不得高涨。 即便如此,山海关守军也阵亡了上千名战士,受伤者更是过半,就连薛镇自己都挨了一箭。 李彻皱了皱眉:“怎么搞成这样?山海关南侧虽然防守薄弱,但城墙如此之高,应该很难攻打才是。” 作为一座土筑砖包的雄伟关城,城高14米,厚7米。 古代城墙的高度因朝代、地理位置和功能不同而有所差异,但普遍都在5米至18米之间,极少超过20米。 山海关已经算是较高的了。 薛镇面带愧色,低声道:“是末将的疏忽,万万没想到敌人从后方而来,所有守城器械都不在这一边,才导致战损如此严重。” “我已经向朝廷请罪,请求陛下追究我的责任。” 李彻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山海关简陋的条件,微微蹙眉。 “你现在安排人手,将重伤员送到我的军中。” “啊?”薛镇微微一怔。 “啊什么啊?”李彻佯装发火,“山海关什么条件?连医师都没有,受伤战士能挺到春天吗?” “我带他们去朝阳城,以奉军的医疗后勤,不能保证所有伤员能活,但至少能多保下来一些将士。” 见薛镇仍是犹豫,李彻加大声音,斥责道:“莫要婆婆妈妈,你我虽然不和,但士兵们是无辜的。身为统帅,岂能看着将士们伤重而死?” 此言说到薛镇心坎上了,他当即不再犹豫:“我这就去安排,但重伤员数量却是不少,至少有两千人,您......” “无妨。”李彻打断道,“我这边的人也不少。” 薛镇飞快点头,转身去安排了。 然而刚走出没几步,他突然折返回来。 在李彻诧异的目光中,低声道:“殿下,末将会给这些兄弟上报阵亡和失踪。” 李彻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地笑了笑,微微颔首:“善。” 薛镇是会做人的,自己收了这么多伤员,把他们救回来后如何处理? 都是朝廷的兵,总不能堂而皇之地收入奉军吧。 而薛镇这么一操作,他们就脱离了兵籍,自己也能放心去用了。 那可是两千个有作战经验的老兵,哪怕身上有些伤残,不能再上阵,也可以留在后方当教官。 这波稳赚不亏! 薛镇走后,山海关内传来一阵欢呼,随后很快压抑了下来。 接着,无数士兵抬着垂死重伤的同袍从四面八方走出,进入奉军的队伍。 李彻老早就安排了下去,让流民从士兵们手中接过伤员,略懂急救的亲卫营则迅速上前查看。 奄奄一息的送上马车,伤势较重的则用担架和门板抬着,较轻的也安排了骡马代步。 守军将士们默默退到一旁看着,弯腰稽首行礼,随后又退回关内。 待到所有伤员都送到,队伍又臃肿了一圈。 越云带着十几名轻骑先行一步,让朝阳城做好迎接伤员的准备。 李彻也不再逗留,向关下走去。 身后薛镇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殿下,末将......” 李彻顿住脚步,回头看去,薛镇的眼中满是担忧、感激的复杂情绪。 “不必多言。”李彻冷哼一声,“替本王守好南面,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薛镇沉默片刻,拱手一礼。 李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从山海关到朝阳城的路就没那么难走了,在奉国新建的水泥路,一路皆是畅通无阻。 原本李彻还打算顺路去葫芦岛建设兵团看一眼,奈何伤员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甚至已经出现了几例死亡的情况。 李彻路过时只匆匆看了一眼,此地看上去发展得不错。 作为距离关内最近的生产兵团,故而还要承担一定的军事作用,外围已经建起了城墙,有了城镇的模样。 偶尔也能看到百姓三三两两在马路上行走,还有哨兵前来查看情况。 李彻见了哨兵,好生鼓励了几句,便急匆匆带着队伍继续向北而行。 路上再无耽搁,终于在黎明时分到达了朝阳城。 第433章 奉国的道理 正值初春,今日却是个烟雨天。 有细雨蒙蒙而下,路边的柳枝纤细如丝,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 远处的山峦和平原晕上了一层淡淡的墨色,远远看去,犹如一张活灵活现的水墨画。 李彻骑在战马上远眺而去,巍峨的朝阳城墙就在不远处,看上去朦朦胧胧,仿佛掉进了雾的世界。 和一年前的那座孤城相比,此刻的朝阳城已然多了好几分生机。 奉国百姓们不再只住在城中,而是散布在城池周围,建立了数个新生的村落。 村落外是开垦好的农田,蓬松的土地在细雨的笼罩下生出一层烟雾,看上去就极其喜人。 百姓们看到军队走来,不仅没有丝毫恐慌,反而好奇地凑上来。 远远看到那面奉字王旗后,更是个个面露惊喜之色。 “是殿下回来了!” “好啊!殿下回来就好啊,眼看着要春耕了,殿下不在城中,老朽总觉得不踏实。” “殿下怎么又带回来这么多人马,我记得冬天离开时不就带了千把人吗?” “你懂什么?这说明咱们奉国的日子好了,关内的人都上赶着往咱们这儿跑。” “嘶......关内的都跑咱这来了,咱们的地还够种吗?” “咸吃萝卜淡操心!咱奉国大片的荒地,就算全大庆的人都过来,也种不完呐!” 百姓们边聊边沿着道路迎上去,待到王旗到了眼前,看到为首之人果然是奉王殿下,立刻欢呼雀跃,并高呼千岁。 面对这种场面,王三春、赢布等人早已习惯了,而新加入的曲近山、薛卫却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却见百姓们端着水,拿着果的;抱着孩子,牵着婆娘的;拄着拐棍,半身不遂的。 不管男女老少,全都放下手里的活,向李彻行礼。 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眼神中也满是灼灼的敬仰之色,完全不似作假。 在关内哪能看到这种场景,百姓们看到当兵的不跑都算好的了,还敢凑上来? 大庆的官军能收拾贼匪,也能收拾你! 再看自家王爷,此刻也收起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拍马上前,对一众百姓拱手致意:“诸位乡亲父老,本王今日刚刚自帝都归来,按道理是该和大家好好寒暄寒暄。” “但今日情况的确特殊,关内出了乱子,燕军被贼人蛊惑着闹了叛乱,攻打了山海关,造成了不小伤亡。” “咱队伍里尚有几千伤员,等着到朝阳城医治,人命攸关的事情,却是万万不能耽搁。” “还请乡亲们让条路,让队伍先过去,本王过几日再来看你们。” 此言一出,薛卫顿时眉头微蹙。 殿下对百姓的态度,未免太客气了吧? 客气得有些过了,如此恩厚百姓,怕是有失皇家颜面啊。 还未等他多想,耳边已经传来百姓们的一句句话语: “没听见殿下的话嘛,快让让!” “快快快!殿下啥时候不能见,耽误了将士们治疗,可要损阴德的!” “殿下放心,俺家里还有些草药,等下我就给您送到城里去!” “俺家也有!” 百姓们一边回着,一边向道路两旁退去,不一会儿就让出了一条通路。 薛卫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这执行力......确定这是百姓?不是兵? 庶民愚昧无知,又极其喜欢看热闹。 君不见每年秋后菜市场刽子手砍人时,都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乌泱泱的一片,官府不露刀枪,想驱赶他们简直难如登天。 殿下竟有如此声望......三言两句就让百姓们主动让路。 由此可见,百姓们对殿下的话已经不是敬若圣旨了,而是如待神明了! 李彻再次拱手感谢,带着队伍向城门口疾驰而去。 城门口依稀可见士兵队列,还有穿着官服的奉国官员在两侧等候。 薛卫再次看去,有身着官服器宇轩昂的文人,有身披甲胄英武不凡的武将,观之皆非庸人,迎面而来满是英雄之气。 让薛卫不解的是,这样一批看着就不凡的良臣明将,为首之人却是一名身穿白甲的女将。 常凝雪见李彻纵马而来,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喜悦,随后便被后面马车上的伤员吸引了注意力。 李彻拉马缰停下,刚要开口,便被常凝雪打断:“殿下,队伍内有多少伤员?” “额,两千人。”李彻愣了一下,紧接着回道,“其中有五百多伤势极重,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常凝雪飞快颔首,向后方喊了一句:“快!先救重伤员!注意挡雨,莫要让伤口进水!” 随后匆匆向李彻行了一礼,第一个跑了过去。 很快,一批白衣女兵从四处涌出,直奔队伍而来,周围的军士官员纷纷让路。 正当薛卫惊讶奉国竟然有如此多的女兵时,却听前方传来一声娇叱:“陶老,您快让让!” 却见白发苍苍的官员似乎岁数太大,走路不太方便,没来得及让开路。 被女兵斥责了,那老者也不恼,只是陪着笑加快脚步让路。 薛卫这才发现,这群女兵似乎皆是身具救治之责,而且地位极高。 不仅官员们要让路,就连殿下都躲到了一边,不敢干扰。 他一阵恍惚,只觉得有些不真实。 堂堂官员王爷,竟是给女子让路,便是她们为了救人,也与礼不合吧? 却不知大庆的那套规则,在奉国完全不顶用。 大庆讲究的是一个‘礼’字,而奉国讲究的也是一个‘理’字,却是道理的理。 对李彻来说,人命关天,什么礼不礼的,能有人命重要? 就像是前世去医院,别管是社会的精英,还是各界的名流,遇见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急匆匆跑过去,谁敢不让路? 王驾和奉国一众高层官员就这么杵在一旁,直到所有重伤员都被抬进了城中,众人才迎上来。 在贺从龙和诸葛哲的带领下,众人齐齐拱手下拜: “参见殿下,我等恭迎殿下回府。” 第434章 抓紧时间 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李彻感觉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还是自家的臣子看着顺眼,不像是朝堂上的那些朝臣,一个个看着仪表堂堂,实则勾心斗角,一肚子坏水。 相应的,一众奉国文武看向李彻的眼神中也满是激动。 殿下是奉国的主心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奉国虽然没出什么大事,但大家心中一直是空落落的。 此刻李彻归来,众人才算是安了心。 “好了,这些虚礼免了吧。”李彻摆了摆手,脸上笑眯眯的,“诸位等了多久了?” “回殿下,不到半个时辰。”诸葛哲拱手道。 李彻微微皱眉:“你们等也算了,怎么还让钱老、陶老来此等着,淋了雨着凉了怎么办?” 两个老爷子都七十多了,这年纪的人不比年轻人,普通的头疼脑热都有危险,尤其是在医疗条件不发达的古代。 身穿蓑衣的陶潜回道:“多谢殿下关心,老夫无碍。” 钱斌更是笑着道:“老朽见了殿下心情愉悦,必是百病不侵。” 见两个老爷子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李彻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心中打定主意,等到伤员都抢救过来,医疗营没那么忙碌了,就给文武们搞个大体检。 都是奉国的人才,怎么也要在岗位上发光发热个几十年,可不能中道崩殂了。 “本王知道诸位都攒了一堆事情,想要和我汇报。”李彻朗声道,“不急,一件一件来。” “这雨怕是还要下一阵,先容本王回府沐浴更衣,诸位也一同过来。” 李彻看向人群后面的小太监:“怀恩。” 小太监面色一喜,连忙走上去:“殿下。” “你去让府中做好准备,给诸位卿家煮好姜茶,点好火炉,给诸位卿家驱寒。” “奴婢这就去。”小太监拱手一礼,骑上马先行离去。 “越云。” “末将在。” “你去安置玄甲军的兄弟们和百姓,务必让他们今天晚上有地方住,有饭吃。” “末将遵命。” 嘱咐妥当后,李彻带着队伍入城,一众文武跟在后面。 朝阳城和他离开时相比,又有了不小的变化。 街道变得更宽、更整洁了,路上还有穿着劲装、腰悬铁尺的衙役巡逻。 为了给伤员们开通生命通道,大街上暂时封了路,倒是没看见几个百姓。 城门口广场的纪念碑耸立着,上面又多出了很多名字——皆是牺牲在征高丽战场的奉国士兵。 李彻放缓马速,不疾不徐,细细打量着城中的每个角落。 不知为何,这朝阳城他却是怎么都看不够。 一路行至奉王府,杨叔和秋雯早已在门口等候,府中的侍女和下人全部出门迎接,包括那些皮肤黝黑的昆仑奴。 “恭迎殿下回府。”众人齐声道。 几个月没见,杨叔似乎又苍老了些。 秋雯这小丫头却是长高了,身材高挑了不少,身体也是开始发育了。 胸前的一马平川,变成了小荷才露尖尖角...... 李彻还看到藏在人群中,无比低调的燕氏。 这女人气色很好,气质也是越发的妩媚了,看来杨叔他们知道她是自己的女人,没为难她。 “好了,免礼。”李彻将马鞭扔给一旁的曲近山,“你等安排好诸公即可,不必管本王。” 说罢,抱着小白熊快步进门,两只老虎紧随其后。 海东青早已展翅飞进了屋。 杨叔、秋雯等人接待一众文武,原本安静的王府瞬间热闹了起来。 进了院,大松迫不及待地一头钻进了后花园,小松则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老娘身后。 李彻没管它们俩,抱着小白熊卧室走去。 卸下盔甲后,他只觉周身疲惫。 连日来的长途跋涉,让他极其渴望有一池热水,洗去风尘和倦意。 怀恩办事妥当,浴室中早就准备好了热水桶,皂角、毛巾等物也是一应俱全,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壶热茶。 李彻将小白熊放进一个木盆:“你也该洗洗,都快成黑熊了。” 小家伙过分乖巧,趴在盆里一动不动,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李彻微微一笑,转身把脱了个光,将自己泡进木桶之中。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他的身体,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舒服得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水的温度正正好好,微微发烫,十分解乏,是自己最习惯的温度。 正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宁静。 “殿下,妾身燕氏,特来伺候殿下沐浴。”门外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 李彻微微皱眉,本想拒绝,可话还没出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燕氏款款走来,她身着轻薄的纱衣,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手里端着一方木盘,上面摆放着木梳等物。 李彻开口道:“本王不用伺候......” 燕氏却已经跪在了桶边,柔声道:“殿下舟车劳顿,让妾身服侍您,帮您擦擦背也好。您一个人得洗多久,外面还有一众大臣们等着呢。” “殿下也不想让大人们多等吧?” 李彻:??? 这语气什么鬼......我记得她是高丽人啊,怎么成日本人了? 见她如此,李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微微颔首。 燕氏拿起皂角,在手中揉搓出丰富的泡沫,然后轻轻地涂抹在李彻的身上。 香皂这东西李彻早就弄出来了,只是不能量产,但供给王府还是绰绰有余。 燕氏动作轻柔,指尖滑过李彻的肌肤,带来一阵酥麻的触感。 李彻开始还有些不舒服,但很快就闭上了眼睛,开始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放松。 我和帝都那帮坏蛋钩心斗角这么长时间,享受享受怎么了? 然而,随着燕氏的动作越来越大胆,李彻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她的手不再局限于后背和肩膀,开始游走在他的胸膛和腹部,指尖有意无意地往下探...... 李彻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抓住燕氏的手腕,沉声道:“本王等下还有要事商议。” 燕氏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李彻:“殿下不想,妾身不碰就是。” 李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本王的意思是......得抓紧时间了。” “啊?”燕氏还未反应过来,嘴已经被堵上了,“唔唔......” 李彻一把将她抱进木桶中,浴桶够大,足够容纳两个人在里面。 一时间,水花四溅,娇声连连。 下方的小白熊瞪着不大的眼睛看去,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第435章 奉国大事(上) 半个时辰后,李彻神清气爽地来到大堂。 众臣等候许久,见李彻出来后,连忙起身行礼,却被李彻伸手虚压下来。 李彻大马金刀地坐在王位上,看向下方人头攒动,只觉得奉国人才济济,心生豪迈之情。 他不由得露出浅笑,爽朗道: “诸卿久等了,本王不小心小憩了片刻,倒是耽误了时辰。” 众人连道不敢。 李彻则是继续道:“议事之前,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新入伙的诸贤。” 曲近山、薛镇等新人刚准备上前,被李彻的用词搞得一怔。 倒是老人们见怪不怪,已经是习惯了奉国本质上是土匪窝的事实。 再看堂中,有曲近山、薛镇等武将,还有王迹、齐舫,谢怀等文臣,更有洛公为首的一众奇人异士。 浩浩荡荡也有几十个人,一众奉国官员不由得咂舌,自家殿下笼络人才的手段又进步了。 也不知这群人才是绑来的,还是被打晕带来的,或者是被打晕后绑来的...... “都是大才,本王就不一一给你们介绍了,日后朝夕相处,早晚都会知晓他们的本事。” 众官员皆是拱手见礼,曲近山等人也连忙回礼。 “你等还未封官职,先找地方随便站。” 李彻招呼了一句,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便走到队列之后站定。 至此,李彻也收敛了笑容,看向诸葛哲:“好了,说说奉国的情况吧,就从子渊开始。” 诸葛哲沉淀了一下语言,这才出列拱手: “回殿下,需要奏报的国事确有不少,不如臣先挑几个要紧之事说。看殿下觉得哪件事更重要,再由负责该事的大臣详细汇报?” “善。”李彻微微颔首。 诸葛哲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小本,朗声道: “春耕在即,农司已准备了各种作物种子,挑选了吉时,只等殿下主持耕耤礼。” 说罢,诸葛哲顿了顿,抬首看向李彻等待回应。 李彻道:“此事不急一时,下一件。” “高丽方面,王将军年后回报:朴家很老实,并未生事端,新罗、百济也无动兵迹象,边境安稳。” “但......在高丽境内推行奉国政策之事,不算太顺利,高丽从官吏到百姓,皆有怨言。” 李彻皱了皱眉:“此事细说,是谁负责的?” 诸葛哲道:“是臣亲自接洽的。” “怎么回事?”李彻面带不悦,“高丽人不配合,这是没服气?本王对他们太仁慈了?” “臣觉得,并非如此。”诸葛哲条理清晰地回道,“我军入高丽后秋毫无犯,百姓对殿下并无怨言。” “之所以政策难以推行,还是出在高丽官吏身上。殿下您也知道,高丽的官员皆出自上层士族,而我奉国的政策却是落惠于民,对士族算不上友好。” “无论是分田,还是通商,都损伤了士族利益。这些士族势力根深蒂固,他们若是不肯配合,自有方法蛊惑百姓一起不配合。” 李彻面色难看。 妈的,又是士族? 他们哪里来的胆子,真把自己当好好先生了? 本王不能杀尽大庆的士族,还不能杀高丽士族吗? “子渊觉得该如何处理?”李彻沉声道。 “臣以为,问题的根本出在政策执行者身上。” “你是说......文载尹?”李彻皱眉道。 “没错。”诸葛哲点头,“臣不怀疑文相的忠心,但他毕竟是高丽人。因为投效殿下而对高丽百姓有愧,故而手段怀柔,不够雷厉风行。” “自古以来,推行改革之人无不有雷霆手段,优柔寡断者难当此重任。” 说白了,还是因为文载尹的降臣身份,让他不能放开手脚。 李彻思忖片刻,也觉得诸葛哲之言有理:“召文载尹回来吧,选一个干练果决之人替代他的位置。” “诸卿可有人选?” 众人窃窃私语半晌,提出了几个人选,又都被否了。 要么是有能力但资历不够,要么是资历够了,但少了点魄力。 议论了半天,正当李彻准备跳过此事,慢慢再议时......钱斌站了出来。 “老夫去吧。” 众人当即眼前一亮,钱斌若是能去,那再合适不过了。 论资质,他是殿下的老师,是奉国最早的那批臣子。 论魄力和能力更不用说,奉王府最早的长史,掌握奉国财政大权,绝对的能臣。 李彻却是面露担忧:“钱师若是肯去,必然是手到擒来,但我担心您的身体......” “无妨。”钱斌爽朗一笑,“老夫尚能顿顿吃肉,这身子骨再坚持个十年应当没有问题。” “但是......”李彻还是有些犹豫。 “殿下,老臣已是半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不想憋憋屈屈地死在病榻上,也想最后为我奉国做些贡献。” “至少等臣百年之后,殿下为臣挑了个好谥号,不会有人说臣是靠和殿下的关系,才混到美谥的。” “唉。”李彻轻叹了口气,“依钱师就是。” 李彻也知道自己劝不住钱斌,只能给他多安排几个医术高超的医师,尽量替他调节身体。 议事继续。 诸葛哲翻了翻小本,又道:“这几个月火药司成绩斐然,具体情况还得陈大人向殿下汇报。” 李彻转头看向人群中陈规。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近视了,竟是戴上了眼镜。 别人戴眼镜都显得文质彬彬,这老小子戴眼镜却是更像爆破鬼才了...... 却见陈规咧嘴一笑,大步上前:“回禀殿下,几个月来,火药司新增铜铸大炮三十二门,各型号臼炮一百零三门。” “火门枪一千余把,合格的火绳枪也造了一百多把,另有手雷、炮弹、地雷、炸药包若干。” “除此之外,您之前和臣说的那件东西,已是有了眉目!” 第436章 雷汞面世,科技树大升级 “哪个物件?”李彻好奇道。 李彻给陈规说过的东西可太多了,各种爆炸物火器,包括但不限于后膛枪、机枪、雷管,甚至是坦克、迫击炮、东风快递。 也没指望他能做出来,只是拓展一下这位‘爆炸天才’的思路。 却听陈规压低声线,吐出两个字:“火帽!” 李彻当即眼睛一亮,心中顿时一阵兴奋。 陈规则继续道:“按殿下说的方法,臣用红汞丹三蒸七滤,最后析出来的晶体确如砒霜混了珍珠粉一般,只是嗅一口便觉舌尖发麻......” “成了?”李彻猛地站起身,茶汤泼在袖口也浑然不觉。 “成了!” 看到陈规从贴胸暗袋捧出拇指大的锡盒,李彻嘴角疯狂抽搐。 这家伙真是疯了,这东西也敢收进衣服里贴身携带? 盒盖推开时,一抹冷光掠过李彻的瞳孔——那堆不足半钱的灰白色结晶,正在阴影里泛着毒蛇鳞片般的幽光。 就是它! 汞与硝酸在乙醇中交媾的产物,十九世纪叩开热兵器时代的恶魔钥匙! 三百年后的人用精密仪器才能驯服的暴君,此刻正温顺地蜷缩在这方不起眼的锡盒里。 只需一粒,燧发枪哑火的概率将从三成降到半成;若是掺进铜火帽,后膛装弹的步枪就能横扫弓马娴熟的蛮族骑兵,让北方的游牧民族再也抬不起头来! 更不必说开山裂石的工程雷管、水战焚船的开花炮弹...... 这小小的一堆结晶里沉睡的不是化学,是重新丈量江山的铁尺。 雷酸汞! “殿下小心,此物见不得明火,臣的胡子就是试药时烧没的。”陈规指了指自己焦黑的眉梢。 李彻不耐地摆了摆手,迫不及待地拿下一旁秋雯头顶的银簪,用尖端蘸了点晶体,抹在一旁的烛焰上。 嗤—— 刺目的白光炸亮堂屋,气浪掀翻了案头的纸张,纸页哗啦啦翻动。 众人惊呼一声,随即便听见自家殿下肆意的笑声混在硝烟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新来的人面露哗然之色,纷纷一脸担忧。 两人的话他们一句都没听懂,然后就看见自家殿下癫狂大笑,莫不是发了失心疯? 而老人们却是心中了然,眼中也满是喜色。 虽然他们也听不懂,但他们很清楚,能让殿下狂喜至此,必然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毕竟火炮、火枪被造出来时,殿下虽然也很高兴,但完全没有这么癫狂。 可后来呢,饶是让殿下没有那么兴奋的火枪和火炮,在众人眼中也已经是神兵利器了。 没人知道,李彻袍袖下的手指微微颤抖——那是触摸到历史齿轮的颤栗。 火帽......那可是雷酸汞啊! 凭此物,自己便能制作较为先进的火帽击发装置,可借此批量生产后装枪,甚至早期的连发武器! 作为起爆药,雷酸汞还能制造定时引信或撞击引信,使爆炸弹成为战场主流,淘汰实心弹,彻底改变战争形态! 配合黑火药,甚至可以制作简易的雷管炸药,用来挖隧道、造运河、开矿! “陈规,传令火药司,火帽的加工步骤严防死守,提升到最高保密级别!” 见李彻面色肃正,陈规也不敢大意:“喏。” “再令,火药司停止生产其他武器,只留一部分工匠生产火绳枪,其余人全力研发火帽!一定要把每个流程都搞透,要保证质量和稳定性,确定其能真正应用于火器之上。” 即使成功制备了一次,但李彻并不觉得目前的雷酸汞是成熟可用的。 雷酸汞的原材料不复杂,无非就是汞(水银)、硝酸和乙醇,这三样奉国都能批量生产。 唐代《太上圣祖金丹秘诀》就有过记载,将汞、硝石、醋共炼得到一种名为‘暴沸粉’之物,就是未提纯的雷酸汞混合物。 因为无法稳定复现,甚至经历过多次炸炉,而被视为‘丹毒’废弃。 水银和硝酸都是有毒之物,本身就带着风险,雷酸汞又对撞击和摩擦非常敏感,制作过程中爆炸的几率很高。 只有不断提纯,不断将制作方法具体化、合规化,才算是真正掌握了这件大杀器! 李彻将一小盒雷酸汞收起,短暂的兴奋过后,眉宇中也染上了一丝忧虑之色。 如今的奉国尚未走上工业化的道路,却诞生了此等危险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历史教训了我们,过早地引入高爆武器,极有可能导致文明崩溃。 小小的雷酸汞看着不起眼,却蕴藏着巨大的危险。 如今的奉国掌握了雷酸汞,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拿着一把手枪,对人对己都有极大的危险性。 稍有不慎,看管不严,有刺客弄到一些,放在王府里...... 自己就是武艺再高,有再多忠心耿耿的亲兵守护,该上天也得上天。 “殿下。”陈规拱手再报,“还有一事。” 李彻回过神:“说。” “这几个月来,火药司和冶铁坊合作,已经可以试着用铁铸炮,而非耗资更大的铜炮。” “殿下刚刚说,要停下所有武器生产,全力攻克雷汞。但臣觉得铁炮之事也很重要,可否留一部分工匠继续研究?” “哦?”李彻面露喜色,“陈规啊陈规,你给本王的惊喜还真不少。” 李彻之所以最开始用铜铸炮,是因为铜的熔点低,在高温下流动性强,铸造时能填充复杂模具,形成光滑炮膛,减少气孔和砂眼。 而早期的铸铁脆性高,炮管易因发射时产生的内部高压,造成裂纹甚至炸膛。 而且铜炮在潮湿环境中抗锈蚀能力远超铁炮,铁炮需频繁涂油维护,否则可能因锈蚀导致膛压不均而报废。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大庆自古以来就缺铜。 若是火药司能将这些问题解决,当然是用铁造炮更好,至少造价便宜,能大批量生产。 “此事本王准了,反正雷汞那边也不需那么多匠人。” 李彻眉眼带笑,看向陈规:“陈规,你是有功之臣,当赏!” 第437章 奉国大事(下) 面对李彻的赞赏,陈规却是谦虚了起来: “臣不敢居功。是火药司全体同僚共同努力,才有今日之成果。” “唉。”李彻开口打断,“他们有他们的功,你也有你的功劳,都该赏!” 陈规想了想,小心翼翼道:“若殿下执意要赏,不如多给火药司两成经费如何?” 此言一出,李彻还没说什么呢,其余部门的官员顿时急了。 “还涨?你要不要脸了,火药司的经费数倍于我等,你还要涨钱?!”一名官员当即驳斥。 “我等日子过得紧巴巴,你们火药司一个月一涨钱,每日光是放炮就远超我等经费了,奉国再有钱也没有这么浪费的!”立刻有人附和道。 “姓陈的,你莫要得寸进尺、欲壑难填、贪得无厌、贪多务得!”这位更是成语大王。 还有人撸着袖子,露出粗壮的手臂:“本官没当文臣之前也是带兵的,你若是听不懂道理,我也略通一些拳脚!” “别逼本官找根绳子,吊死在你家房梁上!” 大堂顿时炸了锅,数十个官员当场红温。 是,大家都知道你火药司劳苦功高,就连殿下都说过,大胜高丽、契丹有火药司一半的功劳。 可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如今奉国高速发展,每日的支出都是天文数字,其中一多半都用在了建设奉国大学和火药司上面。 建设大学就算了,再怎么费钱也是一锤子买卖,建好了也就不用钱了。 但火药司不一样,那是持续不断的支出,而且随着火器越来越发达,费用肯定也是越来越高。 冬天商队又不好入关,诸葛哲和钱斌只能尽可能缩减其他部门的开销经费,这就导致其余部门的官员叫苦不迭。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则是寸步难行,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面对诸位同僚的围攻,陈规也不是好惹的,指着鼻子挨个反击: “放屁!我火药司花的是多,但每一笔都不是白花的!” “你们光听见放炮声,殊不知造出的火炮不经过实验,岂能带到战场上?若是炸了膛,伤了自己人怎么办?” “你等高高在上,不把将士们的命当回事是吧?” “还特么有你!你要吊死在我家房梁上,老子就揣几枚手雷去你家后院,往你那个比你闺女岁数还小的小妾房里钻!” 陈规不愧是玩火药的,骂起人来绝不含糊,火药味十足! 不过,能上奉国朝堂的人也不是好相与的,每日和这群悍匪同朝为官,自是养出了一股匪气。 两波人激情互喷,若非有霍端孝和一众将领在中间隔着,怕是都要动手了。 曲近山等新来的官吏目瞪口呆,从未见过如此‘豪爽’的文官,也从没见过如此‘朴素’的朝堂争斗。 反观奉王殿下,不仅没有出言制止,反而笑着在上面看戏。 感觉到众人的眼光,李彻还对他们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无妨,有人会出手! 待到众人争吵到白热化,陈规已经脱了两只鞋扔出去时,大堂后面传来一阵锁链的响动声。 却见一名身戴枷铐的中年官员缓缓走出,其貌不扬的脸上不怒自威。 “都给本官住口!”那官员一声呵斥,众人齐齐噤声。 “把这里当成什么了?菜市场吗?”王永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再有当堂咆哮者,严惩不贷!”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新来的官员武将见此情况,肃然起敬。 虽不知这位官员的名号,但绝对是刚正不阿、官声极好之人,不然也不会有如此的威慑力。 却是不知,这位为何戴着枷锁上朝,想必是有什么不凡的典故吧! 李彻对王永年笑了笑,这纪律委员真不赖,有事他是真上啊。 而且他自己是戴罪之身,所以根本不怕得罪人,不管对方是谁,一律按照法条和规矩办事。 之前也有一个官员不服,当场反驳王永年。 结果王永年二话没说,直接让侍卫把那人拖出去,重重打了二十大板。 责罚都是不重,但丢人啊,当着所有同僚的面脱了裤子,冲着白花花的屁股打的。 自此以后,没人再敢小视王永年,奉国朝堂也算是有了纪律。 王永年恭敬地向李彻拱手,转而退到一边。 虽然人退了,但阴森犀利的眼神却依然停留在众臣身上,只让人脊背发凉。 “此事,且容本王考虑考虑。”李彻缓缓开口,“归根到底不就是要钱嘛,都不要急,早晚会有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李彻却感觉有些棘手。 光靠商队的收入还是太慢了,更何况自己得罪了世家,恐怕未来挣的钱只会越来越少。 若奉国想要保持飞速发展的劲头,还得多找几条财路才是。 挣钱总是没抢钱快,实在不行等天气暖和了,再去跟耶律大贺好邻居借点? 可惜自己的船还没造好,不然去跟小日子借也行,那几座小岛虽然地方不大,金矿可不老少。 李彻不知道的是,不光他自己这么想,朝堂上的半数文臣武将早有此想法。 还是得抢钱啊!打仗虽然苦,虽然危险,但来钱快啊!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众人的思想已经从‘怎么才能不让契丹人抢我’转变成‘怎么去契丹抢点钱花花’了。 “行了,此事到此为止。”李彻看向诸葛哲,“子渊,你接着说。” 诸葛哲点了点头,又掏出了他的小本本。 接下来几件事就没那么紧急了,无非就是一些积攒下来的政务。 李彻仔细听着,除了几件较为要紧的事情当场就给了方案,其余事情都只是记在心中,没有着急做出决断。 君臣奏对之间,时光飞逝,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了。 诸葛哲觉得口干舌燥,将小本子翻了翻,后面的都是空白页了。 他拱了拱手:“最后就是奉国大学了,经过整个冬天的赶工,大学的建设已经完成了八成,很快就能竣工了。” “按照之前说的,殿下您亲自就任校长一职,钱老和陶老担任祭酒,其余夫子、教师的人选还请殿下决。” 第438章 三件国策 “唔,奉国大学啊。”李彻喃喃自语,心中也满是期待。 奉国大学不仅仅是一个学堂,它积存着李彻对前世的追忆。 它是李彻计划极其中重要的一环,前世的先进思想和技术将在此地发扬光大,成为文明的火种。 所以,从一开始李彻就没把它当做一个普通的学堂,而是对标后世大学级别的全能型校园。 不仅仅只有教学的课堂,还有教学楼、实验楼、操场、医务室等等设施;教学的内容也不仅仅有四书五经,还有数学、化学、物理、医学等实用学问。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朝廷的国子监,还是地方的府学,亦或是世家的私学,在规模上都将远远不及奉国大学,甚至要被碾压到体无完肤。 毕竟从后世来的李彻清楚一个道理——教育才是立国之本! “此事本王还需认真考虑,夫子乃是教育的根基,奉国大学不需要只通几本经史子集的腐儒。” “恰恰相反,若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哪怕是在种田上颇有心得和权威,也可成为大学的教习。” 李彻看向一众臣子:“诸位也是,若是对某个科目有想法,皆可来跟我报名,应聘一个教习的职位。” 见众人无动于衷,李彻开始点名: “比如陈规,你整日与火药作伴,【化学】一道已是深有见解,完全可以来大学教课,将知识传授给更多的人。” 陈规愣了一下,随后面露为难之色:“殿下,臣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哎,没让你天天待教课,一周抽出两个时辰,来教两节课也可以嘛。” 李彻没准备将这些教师绑死在奉国大学,毕竟都是最顶尖的人才,肯定要在其他领域发光发热,教书育人也只是一个副业。 就像是前世的大学教授一样,不只是承担教学任务,还会搞科研和学术,有的人甚至还有自己的公司。 后世有一句话:你的大学老师,很可能是你这辈子能接触到的最厉害的人。 此话有失偏颇,但也有些道理,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 李彻还准备等大学正式开学,第一批学员入校后,自己也负责教上两三门课程。 既实现了自己当老师的梦,又给了学生们‘奉王门生’的身份,加强自己和学生的关系。 李彻想到的,其他官员自然也都想到了,大多数人心中也有些跃跃欲试。 看自家殿下对这大学的重视程度,未来的奉国大学必然是奉国人才的重要来源地,奉国大学的学生基本上可以视为官员预备役。 若是能成为这群预备官员的老师,对于这些官员的仕途也有很大的帮助。 “好了,诸位慢慢想,此事不急。” 李彻稍微直了直有些酸痛的腰,看向台下众人:“你们向我汇报完了,接下来也该本王给诸位说些什么了。” 听到李彻这么说,众人立刻精神起来,那些昏昏欲睡的老官员也瞪圆了眼睛。 “又是新的一年,奉国蒸蒸日上,崛起之势已是不可阻!诸位都是我奉国的肱骨之才,奉国未来的发展还要看诸位!” “本王这里有三件事,也可以说是接下来一年奉国的国策,还请诸位鼎力相助。” 李彻缓缓站起身,这些东西早已在他脑中构思了千百遍,无需诸葛哲那样用小本本记下来。 只听他娓娓道来: “这一件事,开源!屯粮!强军!筑墙!”李彻咧嘴一笑,“听起来似乎是四件事,其实本王是想让大家明白,奉国虽然越来越强大,但却绝非高枕无忧。” “高丽半岛尚未完全臣服,奉国周边仍有黑水靺鞨部族为乱,契丹、室韦尚有十万控弦之士!奉国还远远没到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之时!” 众人躬身,齐声道:“臣等谨遵殿下教诲。” 台下众臣眼神未变,心中却是各有心思。 武将大多数是欢喜的,而一部分相对比较保守的文臣则有些担忧。 自家殿下到底还是年轻,喜好兵戈之事。只是希望他明白好战必亡的道理,莫要太过激进才好。 李彻微微颔首,继续道:“第二件事。” “本王欲要在大连兵团所在之地建立一座新的城池,并在城池中修筑一个港口。” “同时,聘请能工巧匠,去造船,而且是大船,能跨越海洋的那种大船!” “待到船队造好后,本王要组建大奉的海军。是海军,不是水师,一支能跨越重洋作战的无敌舰队!”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这可不是提前商量好的,连霍端孝、诸葛哲这两位长史都不知情。 李彻却指了指人群,开口道:“齐卿,出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齐舫不敢怠慢,连忙出列,并向四周拱手行礼:“齐舫,见过诸位同僚。” “此人原为工部郎中,早年曾在江南督造战船,对船只建造颇有研究,未来将负责港口和船队的事宜。” 听到李彻这么说,众臣不敢怠慢,纷纷回礼。 以自家殿下的性格,说要造船,肯定不是小打小闹地造三两只就了事。 这位齐郎中现在在奉国没什么根基,可等到开始造船,他立马就能一跃成为掌握奉国顶尖权力之人。 “至于钱的问题,诸卿不用担心,本王自会想办法解决。” 李彻又看了看一众欲言又止的武将,笑着说道:“海军统帅的人选,本王也早已找好了,过段时间就会到朝阳城。” 见李彻安排得如此妥当,众臣明白这事肯定是要做了,劝也没用。 虽然不解李彻深意,但众臣也没急着发表反对意见。 这也就是李彻,有那么多逆天战功傍身,才让他有如此权威。 若是换一个藩王,突然出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主意,早被下面的人喷得体无完肤了。 即便是庆帝,也不可能一言独断这么大的事。 “这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李彻顿了顿,表情变得郑重起来:“奉国要变法改革,而且是军制、官制、律法的全方面变革!” 这一次,众人终于忍不住了。 讨论声骤然响起,像是要把大堂的屋顶掀开了似的。 第439章 内阁制度 发展、出海、变法,便是李彻定下的三项新国策。 按照这三项国策的排序,难度也是与之俱增。 自古以来,变法就不是容易的事。 每当有人提出‘变法’二字,立刻就会引来各方攻击和诋毁。 更有甚者,还会引起后患无穷的党争! 对于臣子而言,儒家护维礼治,提倡德治,重视人治。 ‘法’这个字在他们眼中本就是禁忌,更别提变法了,简直就是big胆! 而道教讲究‘无为而治’,无为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不折腾,任由民众发挥自我能动性。 对他们而言,很显然变法就是折腾。 法家就不必提了,只辉煌了一段时间,便已名存实亡。 即便法家没有落寞,李彻也不觉得他们的那种严苛的主张,有利于社会发展。 虽然都带一个法字,但法家的法更像是维护帝王权力的工具,而非社会正常运行的法则。 “行了,诸卿先安静一下,听本王说完。”李彻拍了拍桌案,将众人打断。 “殿下。”众人安静后,钱斌率先开口道,“自您封王后,施行的许多举措皆为亘古未见。老臣觉得,此时奉国的政策已然是新法了。” “即为新法,岂有再变之理?朝令夕改与民生无益,也会让诸臣心生迷茫,还望殿下三思啊。” 其他臣子也皆是颔首点头,显然大多数人和钱斌的想法类似。 殿下已经够标新立异的了,奉国所施行的政策皆是从未听闻的新政,虽然现在看上去都是不错的举措,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如今还要变法,一国之策又不是孩子玩的泥巴,可以任由执政者捏来捏去,塑造成不同形状。 稍有不慎,那可是会造成亡国之危的! 李彻轻轻叹了口气:“是啊,奉国施行的是新法,但还不够新!” “有些政策在施行之时,奉国正处于内忧外患时期,本就是无奈之举。救急一时尚可,可若是长久实施,必然后患无穷。” 钱斌声音沙哑:“老臣不明白。” 对于这位老臣,李彻也很有耐心:“那本王给钱师举个例子,比如说九等民爵制,当时是为了安抚外民,才出了这么个制度。” “可如今呢,奉国的百姓组成越来越复杂,庆人、靺鞨人、高丽人,还有前朝的桓人都生活在一片土地上。风俗习惯和身份不同,导致他们之间摩擦不断,这就说明这个制度不足以统治所有人。” “不说别的,咱们只说如今的高丽。” “按照民爵制度,高丽的百姓都是最低等的九等爵,连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没有,难道我们要将他们囚禁看管起来不成?” “如此,谁来种地,高丽那么一大片土地难道都改成监狱?” “这......”钱斌捋着胡须,“即便如此,只需稍加更改就好了,又何须大动干戈呢?” 李彻摇了摇头:“不光是这一件事,军制也有很大的问题,奉国军制袭承大庆军制,而大庆又传袭自前朝。” “这套军制用了几百年,早已有诸多不合理之处,导致兵不知君,只知将。虽然奉国有政委,能保证士兵的基本忠诚,但还远远不够。” 李彻早就对这一套伙长、伍长、屯长、校尉的制度不满了。 军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小团体,大家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同乡、好友拉到自己身边。 那些军官只要手下有几百个兵,就能被人尊称一声将军。想要区分官职高低,还要看将军前面的封号。 之前时机还不成熟,军队又是李彻的基本盘,所以不敢乱动。 而现在站稳了脚跟,他准备把前世那套‘军师旅团营连排’的职务制度安排上。 尤其是在帝都,见识了那群勋贵奢靡而跋扈的生活作风后,李彻更是直接打消了大肆封爵的打算。 封来封去,只能造出一批鱼肉百姓的新权贵。 所谓的将门之后,又有几个能成为合格的将军?更别提超越父辈了。 大多数都成了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 军功封爵倒是可以用军衔制度来代替,对那些有功之人,李彻绝不会吝啬。 但他们身上有战功,不代表他们的子孙也有功。 钱斌微微一怔,随后叹息道:“看来殿下心中早已有了章程。” “没错。”李彻严肃道,“变法势在必行,此乃百年千年之大计,关乎我奉国国本。” “不过众卿可以放心,本王不会独断专行,只按照自我喜好胡来一通。” “即日起,奉国设内阁,择七位德才兼备之重臣入内阁,与本王共商国是。任何新法都要通过内阁讨论,试行新法需至少四位阁臣画押。” 满殿突然寂静,片刻之后,诸多臣子眼中流露着惊人的火热。 内阁? 在场众人无不是聪明伶俐,稍加思考便看出了内阁制度的本质。 纵观历史,在封建制度下,皇权与相权的争斗由来已久,是一个绕不开的死结。 内阁的诞生就是为了解决这个死结,让对立的皇权和相权,同掌一把勺子。 七名阁臣就等于是七个宰相,虽然实际掌握的权力和地位一定比真正的宰相弱,但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啊! 十年寒窗苦读,最终入朝为官,又有谁不想位极人臣呢? 之前也就罢了,一年前的奉国就是一艘小舢板,在大风大浪中沉浮,随时都可能翻船。 那时候大家都想的是能不能在关外活下去,封什么官倒不重要了。 而如今的奉国已然是百丈楼船,大家都是苦读多年,自然想要博一个好前程。 李彻将众人眼神变幻尽收眼底,眼中也闪过一丝玩味。 奉国的官员已经算是素质和道德水平较高的了,但到底还是逃不过权力的诱惑啊。 可惜,李彻搞的这个内阁制度和明朝的内阁不同,和诸臣想象的也不同。 奉国的内阁,不该是皇权压迫百姓的帮凶,而是推行民主的萌芽! 第440章 豆腐脑 说完变法之事后,李彻便结束了归来后的第一次朝会。 阁臣的人选李彻心中虽已有数,但并没有急着公布。 不仅今天不公布,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李彻都不会,先吊他们一段时间。 如此一来,人人都盯着这七个位置,心中就不会对变法一事太过抵触。 非但不会抵触,他们还会争相表现,积极参与到变法之事当中,以求那一丝入阁封相的微弱希望。 李彻心中也有些感慨,说起来此等画饼的手段,还是从便宜父皇那里学来的。 那句‘世子多病,汝当勉励之’,若是自己并非穿越者,而是一名寻常皇子,早就为之疯狂而难以自拔了。 没想到,今天也轮到自己给下面的人画饼了。 李彻自嘲一笑,对左右开口道:“不知雪凝那边如何了,走,我们去看看。” 起身,胡强、怀恩等人连忙跟上。 李彻却是站住了脚,看向明显有些茫然的曲近山:“近山便留在此吧。” “啊?殿下......” 李彻柔声道:“莫要多心,汝现在是本王的亲卫统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这座王府执勤。且先好好休息,熟悉一下附近的环境。” 见殿下如此替下属着想,曲近山心中也涌起一阵感动。 “杨叔。” 老管家立刻上前:“殿下。” “近山是我看好的人,你带一带他。” “明白。” 两人站定恭敬行礼,直到李彻消失在大门外。 曲近山这才起身,面对杨叔这位王府管家不敢托大:“还请管家指教。” “统领客气,指教不敢当。”杨叔温和一笑,“奉王府与别处不同,没有那许多老旧规矩,也没什么禁忌。” “在此当差只需谨记,若是无要紧的事,有几处地方莫要擅进得好。” 曲近山知道老管家这就开始提点自己了,连忙正色道:“敢问是哪几处?” “一是殿下的书房,其中多有机密文件,便是老夫也不能擅自入内。” “二是后花园,那是大松、小松两位山君的地盘,虽说这二位颇有灵性从未伤过人,但它们毕竟是猛兽,整座王府也只有殿下能和它们亲近。” “其他人若是闯入它们的领地,虽不至于丧命,但若是两位山君心情不好,被哈上几口气也是有过的事。” 曲近山脑海中立刻有了画面,那大老虎冲到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居高临下地怒哈一口血腥之气...... 顿时觉得两腿股股,心中打定主意,如无必要绝不踏入后花园半步。 “再就是西厢偏房,那里是丫鬟女眷们住的,统领切记莫要靠近。” “东厢偏房是下人们住的,倒是无妨。只是最里面的那一排房间,晚上还是莫要去为好。” 曲近山疑惑道:“这是为何?难道殿下在那里也养了猛兽?” “猛兽却是没有的,但那里住着殿下的昆仑奴。” “那帮人皮肤黝黑,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只能看到一排牙齿飘来飘去,不少人都被吓到过。” 曲近山:。。。 。。。。。。 春雨已停,许是朝阳城处于东北南边,与北边温暖不少,倒是少了几分冷清萧瑟,多了几分生机勃勃。 从山海关带来的流民和伤兵都安置好了,朝阳军便撤了封路,百姓们也都出现在大街上。 李彻并未打起藩王仪仗,只是带着几名亲卫在街边漫步,向城南的伤兵营走去。 听着周边商贩的叫卖声,李彻不知怎的,心中忽而一片安定。 他伸手拨开蒸笼腾起的热雾,目光落在路旁老妇人木桶里颤巍巍的豆腐脑上。 羊脂玉般的凝乳泛着水光,浇头是切得极细的黄花菜与木耳丝,混着琥珀色的酱汁在晨光里微微发亮。 李彻忽然食指大开,带着怀恩和胡强走了过去。 “烦劳,三碗豆腐脑。” 李彻撩起鸦青色布袍下摆,在条凳上坐得笔直,榆木桌角还沾着未擦净的豆腐渍,倒映出远处巡城朝阳军甲胄的银光。 一旁的胡强弱弱地看向他,李彻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额,还是十......二十碗吧。” 既然胡强都请了,那亲卫们也不能落下,一人安排一碗便是。 听到李彻要这么多碗,老妇人眯着眼睛看去。 却见这客人虽作布衣打扮,可束发的青玉冠分明是内造样式,那模样看着也眼熟,像是奉王府的那位。 仔细一看,不是那位还能是谁? “殿、殿下?”老妇人舀豆花的手顿了顿。 “嘘,婆婆莫要声张。”李彻柔和一笑,“我偷偷出来的。” 老妇人心领神会,顿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殿......客官要甜要咸?” 陶勺碰着木桶发出清脆声响,老妇人故意把粗瓷碗搁得重了些。 李彻也是一愣,没想到自己都穿越了,还要面对豆腐脑吃咸还是吃甜的世纪难题。 李彻懒得问众人口味:“都要,都要。” 老妇人点了点头,将十碗豆腐脑一半加了卤子,另一半拌了白糖。 李彻盯着碗里晃动的倒影,轻声道:“吃咸吃甜自己选吧。” 一众亲卫没动。 李彻无奈道:“已到了朝阳城,不必那么紧张,让你们吃,你们放心大胆地吃就是了。” 亲卫们这才有序上前,只有一半人端起碗吃起了豆腐脑,另一半仍站在原地警惕。 吃豆腐脑的同伴三两下吃完,才换下警戒的同伴去吃。 李彻无奈摇了摇头,端起自己前面的那一碗。 前世是北方人,今世是东北王,他自然要吃咸的。 一口下去,滑嫩鲜香,口感极佳。 就是有些咸了,老妇人没少放卤子。 一边喝着豆腐脑,李彻一边偷偷瞄上众多亲卫,将选择甜豆腐的人默默记在心中。 异端! 一旁的胡强早已吸溜吸溜的吃上了第五碗,这家伙咸甜不忌,看都不看就往嘴里送。 怀恩则是端着自己的那一碗,小口口地往嘴里舀,若是忽略他光滑的下巴,倒是有几分文官气质。 李彻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这几个月,书读的怎么样?” 怀恩连忙把碗放下,将嘴里的豆腐脑咽下,这才恭敬回道:“奴婢每天都在看,但天资愚钝,仍是有许多不解。” “哦?” 李彻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小太监还挺好学。 他一时间来了兴致,开口考校了几个问题。 却没想到这小太监真有几分天赋,经史子集倒是差了些,可物理、化学那些理论知识倒是对答如流。 尤其是地理方面,和那些文官的水平也差不多了。 李彻突然笑了笑,问道:“怀恩啊,你可想去外面走一走?” 怀恩脸色大变:“殿下让奴婢去哪?” “比如说......大海?” 第441章 李彻留字,价值千金 怀恩心中一急,声音已是带了几分颤抖:“可是奴婢犯了什么错?” 不应该啊,自己虽是陛下派来监视殿下的人,但早就和殿下坦白了啊。 李彻摇了摇头:“莫要紧张,你没犯什么错,只是本王有事情要你相助。” 怀恩这才松了口气,连忙道:“殿下有事,奴婢自是赴汤蹈火,只是奴婢文不成武不就,只怕搞砸了殿下的大事。” “出海又不只是为了打仗,这茫茫大海之中,隐藏着无数宝藏,其中有一些连本王都垂涎欲滴。” 李彻放下碗,目光看向城头,似乎透过虚空看到了美洲上那几株深埋在土中的植物。 “自我来之后,处理所有事情我都未避着你,自是信任你的。而这些宝物事关重大,非亲信不能相托。” 未来奉国海军建立后,有两件事是一定要做的。 一件是攻打小日子,另一件就是去美洲。 打小日子可以交给黎晟那群水贼,李彻已经见过那些人了,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子,打倭人绝不会退缩。 但出海去美洲这件事,李彻并不想交给他们。 土豆、红薯这种作物,只要亲眼看见它们从地中刨出来的情景,是个人就能意识到它们有多重要。 从上帝视角看,土豆改变了欧洲。 大航海之后,土豆迅速占领了欧洲人的餐桌,直接引发了农业革命,从而间接引发了第一次工业革命。 从大历史的视角看,红薯则改变了中国。 明朝嘉靖年间到清朝道光年间的‘明清小冰期’,中国发生大规模的极寒天气,农作物大规模减产,大饥荒引发了一波又一波农民起义,继而明亡清兴。 幸好还有红薯、玉米,才让中国转危为安,艰难而惊险地度过了小冰期。 后世人将‘康乾盛世’戏称为‘番薯盛世’,也不无道理。 如此重要的宝物,岂能轻易找个人就去拿回来了? 万一黎晟等人起了心思,像梁山李俊等人一样出海建国,有红薯、土豆在手,在哪不能站稳脚跟? 李彻放权归放权,但在大事上不敢赌人性。 反倒是怀恩。 太监对皇权的忠诚是刻在骨子里的,而且他又不能有后代,去海外建国也没意义。 “这......”听到李彻这么说,怀恩心中动容,“奴婢绝不辜负殿下信任!” “嗯。”李彻微微颔首,“等大连那边的码头动工了,你就过去监工。” “他们怎么做,无需回来跟本王汇报,我不是让你去监视的,而是让你去学东西的。” “奴婢明白。” “吃吧。” 李彻摸着袖袋里的碎银正要起身。 老妇人一直看着他,见他拿钱连忙道:“不可,不可......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是会在背后戳老身脊梁骨的。“ 李彻一再给钱,那老妇人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收。 推脱了半天,眼看周围的百姓都往这边看,李彻只能无奈收回钱。 心中确实思索,王爷吃饭不给钱,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他思忖片刻,忽然开口道:“这样吧,婆婆既是不肯收钱,那本王便送您些别的吧。” “婆婆可认字?” 老妇人怔了怔:“乡下人,哪里识得字?” “也罢。”李彻挥手叫来一名亲卫,“去买纸笔来。” 亲卫一拱手,转身走向街边,过了没多一会就捧着纸笔回来。 纸只是普通的纸,笔却是李彻之前发明的炭笔。 李彻接过,将纸在桌面上摊开,拿起炭笔问道:“婆婆贵姓?” 老妇人连忙道:“不贵不贵,老身贱姓周。” “好。”李彻展颜一笑,奋笔直书。 随后将纸张递给老妇人:“且将此字帖找地方挂好,算是本王吃你豆腐脑的酬劳吧。” 老妇人懵懵懂懂,看那两行字,那字认得她,她却不认得字。 想要多问几句,年轻藩王却是已经带着亲卫离开了。 老妇人愣了片刻,这才将那张纸郑重收好,随后开始收拾碗筷。 晚风卷着落叶掠过青石板路,李彻走出十步开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瓷碗相碰的脆响。 那声音混在商贩的吆喝里,竟比朝会上百官的‘千岁’还要悦耳几分。 待到李彻走后,几名好事的商贩聚了过来: “周家大娘,那位客人是什么来头,看着着实不凡啊。” “我看他没给你钱,可是欺负于你了?莫要怕,若真是如此,我等陪你去衙门理论!” 老妇人却是不会撒谎的,只得支支吾吾:“不不不,给了的......却不是钱,而是字。” 商贩瞪着眼睛:“什么字这么值钱,那厮岂不是糊弄你这老婆子?” “不敢乱说,不敢乱说。”老妇人颤颤巍巍地将纸张摊开,“老身不识字,但那位是绝对不会骗我的,他还让我挂在这摊位上......” 老妇人声音一滞,周围的商贩早已是瞪大眼睛,呼吸急促地盯着她手中的纸张。 “这......这......真的假的?” “倒是像是那位干出来的事。” “可这句子,未免也太粗......俗了点。” “你懂什么?你若是写这句子才是粗俗,那位写这句子便是返璞归真、与民同乐,写高雅的你这厮能看懂啊?!” “啧啧啧,周大娘你赚大了,这十二个字......怕是价值千金啊!” “万金也卖不来,那位特意这么写的,就是怕被别人骗了去!” 老妇人见众人如此,急忙问道:“诸位,这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啊?” 一名商贩下意识念了出来: “周家豆腐脑,本王吃了都说好!” 第442章 怀恩的功德 走出没几步,李彻斜了一眼身侧的怀恩,轻声道: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别给自己憋出毛病来。” “殿下英明。”怀恩连忙道,“奴婢心中却有疑惑。” 李彻浅笑一声:“可是想知道,本王为何要留下那句‘粗鄙之语”,还要让那婆婆挂出去,引得世人嘲笑?” “不说留下个千古名句,也得留一两句风雅之言,也好传出一道施恩的美谈吧。” 怀恩低眉顺眼:“英明不过殿下,奴婢确是这么想的。” “你呀......”李彻摇了摇头,“本王是写不出诗句吗?像是‘掩卷西厢叹风月,美食佳肴欲染红。’这等佳句不是张口就来?” 怀恩面露震惊之色。 虽然早就知道殿下有文采,曾有一首《沁园春·雪》惊艳四座,偶尔还有脍炙人口的佳句传出。 但亲眼看到殿下不假思索便能出口成章,如此直观的才华,更令他心生畏惧。 文人墨客穷极一生追求的诗词之道,殿下却是信手拈来,这天底下似乎就没有自家殿下不会做的事。 “说到底,诗词这种东西是给他们那些文化人听的......”李彻顿了顿,脸上带着笑意,“倒是忘了,你小子现在也是个文化人了。” 怀恩连忙低头,连道不敢。 李彻没在意,继续道:“可是,天底下有几个文化人,会在街边小摊喝一碗豆腐脑呢?” “来此喝豆腐脑的不过是寻常百姓,他们如何看得懂诗词,再华丽的文字,也不如‘好吃’二字来得有用。” 怀恩不由得恭维道:“殿下仁慈,爱民如子。此事传扬出去,又有殿下亲笔在此,那位婆婆日后定是不缺客人,衣食无忧了。” 李彻摇了摇头,轻叹道:“世人本就该衣食无忧,又谈何仁慈呢?治下之民吃不饱饭,乃是君主的过错,我不过是在弥补错误而已。” 怀恩心头一震,一众亲卫听到此言,亦是心中动容。 人,生来便该衣食无忧吗? 怀恩虽从小就入了宫,没经历过缺衣少食的生活,但也知道百姓疾苦。 大庆刚刚建国,正是恢复民生的时候。可不说遇见天灾人祸,便是平安之年,绝大多数百姓仍吃不饱饭。 然而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君主会说,百姓不能衣食无忧,是自己的过错。 便是当今陛下......也没有这样的胸怀。 怀恩忍不住喃喃道:“这世间,真有人人都能衣食无忧的那一天吗?” 李彻微微一笑,没再回话。 有的,兄弟,有的...... 自己的世界那个,虽然不能说全国人民皆是衣食无忧,但却是很久没出现过饿死人的情况了。 反倒是一些向往所谓‘自由生活’的类人生物,兴高采烈地换了国籍,跑到别人的国家。 结果发现那里根本没有网上说的那么自由美好,甚至连饭都吃不起,沦落到饿死在出租屋的境地。 还真是有点一报还一报的意思。 李彻有些感慨道:“快了,奉国很快就能做到。而且此事之关键,还要看你。” “看我?”怀恩不可置信,“奴婢不过区区一个阉人,岂能做这么大的事?” “有何不可?”李彻扬了扬眉毛。 “只要你能替本王将海外的几件‘宝物’拿回来,便可替百姓解了这饥饿之苦。即便不能使得天下黎民皆衣食无忧,也算造福苍生万民了。” 怀恩的呼吸已然变得急促起来。 “待到那时,你的功德对后世千秋万代来说,不见得比历代明君更小。便是百姓们为你塑像祭拜,也是该有的事情。” 怀恩怔在原地。 “奴婢......奴婢怎敢有此僭越之心?” 李彻只继续往前走去:“莫多想,该怎么做,但凭本心就是。” 他并不觉得所谓的明君、圣君,真的有那么大的功德。 皇帝的功绩太过复杂,任何一个千古一帝都是有功有过,既推动了历史的发展,也留下了不好的隐患。 至于德行更不必提,帝王的私德没眼看,便是汉文、宋仁这种被文臣捧上天的仁君,也都有不少道德瑕疵。 更别提‘杀兄娶嫂’的李世民,喜欢‘太监膝枕’的汉高祖了。 将红薯传入中国之人名为陈振龙,是一位福建商人。 这位陈公将红薯带回中国,靠红薯养活的百姓何止千万?他的功德,足以碾压百分之九十所谓的明君帝王! 怀恩被李彻一番话恍得不轻,错愕之间都到了医护营,这才回过神来。 医护营忙碌的不成样子,穿着白衣白袍的女兵满身血污跑来跑去,还有从城中调来帮忙的几十名医师。 即便如此,人手仍是不足,就连华长安都过来帮忙了。 见到李彻,门口的护卫连忙拱手行礼。 女兵和医师们也看到了李彻,但只是看了一眼,便各自去忙了。 若是在别的衙门,如此轻视殿下,起码是个大不敬之罪。 但在医护营这只是常态,别说李彻来了,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了,也得乖乖在一旁等他们忙完。 李彻不仅不在意,还会小心翼翼在路边走着,生怕挡了路。 没人在前面引路,李彻废了好大的功夫,这才找到了疲惫不堪的常凝雪。 常凝雪刚刚从一个营帐中走出,面上满是疲惫之色,见到李彻之后先是一怔,随即沙哑开口:“殿下有水吗?” 李彻无奈地从一旁亲卫手中接过水壶,亲自递了过去。 常凝雪拿下壶盖,咕咚咚喝了个痛快。 “喝慢点,别呛到。”李彻柔声道,“情况如何?” 常凝雪舔了舔嘴唇,喘了口气:“情况不好,半数以上都有感染,只能靠草药吊着口气,能不能挺过来全凭天意。” 李彻眉头紧蹙。 奉国的医疗资源已经很不错了,自己从帝都这一路来,‘请’了不少医师。 还有医护营的女兵,也都是掌握了基础急救常识,并懂一些浅显的医术。 即便如此,外伤在这个年代仍然难治,难如登天。 尤其是外伤感染,唯有外科手术和抗生素,才是真正有效的治疗手法。 华长安和诸多医师已经开始研究外科手术了,李彻之前给他找过好几个罪大恶极的犯人解刨,但收效甚微。 而对抗生素的研发进展同样缓慢。 现代医学毕竟是极其复杂的学科,李彻也就是知道些科学科普常识,连皮毛都算不上,一切都只能靠医师们自行探索。 “且尽力而为吧。”李彻叹了口气,“等下我让亲卫营和军中老兵过来帮忙,他们也懂些浅显的包扎之术,伤势不重的交给他们就好。” 常凝雪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对了。”李彻从怀中掏出一张信,“这是你父亲给你的信件。” 常凝雪疑惑接过,却听李彻轻声道: “此事尚要看你的想法,你多考虑考虑,愿不愿意都和我说一声。” “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工作。” 李彻说得常凝雪一头雾水,待到李彻走远后,她才撕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这......父亲竟是让我......” 一抹羞涩的红晕,轻轻染上女子的脸颊,如朝霞初绽。 第443章 放开那个火鸡 回奉国的第一夜,李彻睡得很香甜。 朝阳城的奉王府,自是没有帝都的奉王府装修讲究,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 当然,也可能是昨夜一晚上折腾,累的。 清早没上早朝,政务都在昨天的会议上说得差不多了,李彻难得有半天空闲。 当诸葛哲带着折子,步入奉王府之时,一眼看到自家殿下蹲在地上,一手拿着砖块,另一手抹着水泥。 那标准的姿势,和那些修城墙的民工别无二致。 一旁还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熊跟在后面,眨巴着不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李彻的举动。 若是不认识,谁能认出这位满身灰土的年轻人,是奉国之主呢? “殿下......您这是?”诸葛哲忍不住问道。 “啊,是子渊啊。”李彻抬起手肘摸了一把汗,“闲来无事,垒个鸡窝。” “在王府里修鸡窝?”诸葛哲目瞪口呆,“不知是什么神鸡,竟有此等福分?” 李彻闻言哑然失笑。 要不说还得是文化人呢,拍马屁都这么风雅。 “你别说,这鸡虽不是神鸡,但还真不一般。”李彻指了指身后,“喏,就在那呢。” 诸葛哲顺着李彻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被吓了一跳。 两只乌漆嘛黑,奇形怪状的类鸡生物,正悠哉游哉地在王府的草地上漫步。 不远处还有一只老虎紧紧盯着,嘴巴有晶莹剔透的口水流出。 “这鸡真丑......真雄壮啊!”诸葛哲忍不住道,“这也太大了吧,不知身上有多少肉?” “这叫火鸡,我从帝都藩商手里买来的。”李彻笑着回道,“我也是见它们长相奇特,但个头硕大,买回来试试能不能养活。” “若是能养活,在百姓当中推广开来,也不失为一种新的肉类来源。” 诸葛哲咂舌道:“殿下当真是......时时刻刻为民生所虑啊。” “哪有那么多说法,只是闲来无事罢了。”李彻笑了笑,“这两只一雌一雄,要当种鸡却是不能吃的,等它们下了崽子,再请子渊尝尝这火鸡。” “多谢殿下。” “对了,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还是春耕之事。”诸葛哲拿出一张纸,“按照殿下您之前的叮嘱,此次春耕的种子由王府发放,皆写在上面,请殿下过目。” “好。”李彻拿起一旁的小白熊,把手在它身上蹭了蹭,这才接过纸。 诸葛哲看着那洁白无瑕的小白熊身上多出了两巴掌印,顿时颇感不适地皱了皱眉头,恨不得立刻给它擦干净。 种子列表没问题,是李彻和陶潜这个桃源派泰斗讨论很长时间,才定下来的事。 奉国新一年要种的主要作物依然是大豆,毕竟大豆养地。 但除了大豆外,多出了几样辅粮,比如玉米。 李彻亲手种下的作物中,多半都成活了,证明它们在东北能生存。 玉米就是其中之一。 可惜数量太少,便是所有玉米都作为种子播种下去,也不够在奉国大肆推广的。 除此之外,棉花竟然也活了。 李彻依稀记得,前世西北那边的棉花比较出名,尤其是新疆。 那里的气候和东北有差异,本来他都没报太大希望,却没想到真的活了。 也有可能是朝阳城这边还不算太北,气候相比于东北其他地区更暖和。 玉米和棉花便是今年主要种植的新作物了,其他的像是香菜、大葱、辣椒、黄瓜的种子也多少分给百姓们一些,但并不是作为主粮种植。 对于这些新庄稼,百姓们心中肯定存有疑惑,若非李彻亲自下命,绝不会有人敢于尝试。 李彻自然不会强迫百姓,而是跟他们说好,这些东西若是能种出来,王府会高价收购。 若是种不出来,王府也会按照大豆的亩产价格补偿给百姓。 如此一来,百姓们也再无怨言。 “不错,就这么种吧。”李彻点了点,将单子递了回去,“告诉百姓和农官们,不要怕种不活。就算是今年颗粒无收,本王也会亲自率兵去北面,给大家抢食物回来!” 诸葛哲颔首:“殿下放心,百姓们信不过臣等,却是完全信任殿下。” 李彻笑了笑没说话。 百姓们一直都擅长相信,只要官府不太祸害人,便是稍微有些藏污纳垢之事,依然有很高的公信力。 “奉国百姓良善,你等不能以百姓的信任为准。”李彻轻声道,“须知,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诸葛哲目光一肃,拱手道:“臣必谨遵殿下训诫。” 李彻脸色缓和,笑道:“子渊莫要这么紧张,只是君臣闲聊罢了。” “正好,到了中午饭点,我这边有许多番邦进贡的稀罕物,子渊不妨留下同食。” 诸葛哲面色一变,为难道:“殿下......” “啧,莫要拒绝,你我好久未见,还要喝两盅谈谈心。” “不是,殿下我......” 李彻见诸葛哲还不应,佯装生气:“几月不见,子渊怎么和本王如此生分?” “不是,臣是要说......”诸葛哲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道: “殿下您的山君刚刚就在追您的火鸡,这会儿已经追上咬在嘴里了。” 李彻怔了一下,随即面色大变,转身抄起一旁的扫帚追了过去: “呔!你这馋虎,放开那个火鸡!” 第444章 李彻的人生大事 火鸡没被咬死,小松没想伤它。 或是从小在李彻身边长大的缘故,相比于它老妈,小松的野性显然要小许多。 除非李彻下令,它绝不会无缘无故攻击其他生物,更别提人了。 当然,听话不代表它没了野性。 那张没事就要吐个舌头、卖个萌的血盆虎口,也能一口咬下蛮人的脑袋。 李彻训斥了几句,小松便委屈巴巴地将含在嘴里的火鸡吐了出去。 虽未伤到火鸡,但舌头上的倒刺难免刮下来一地鸡毛,火鸡身上剩下的毛也被口水打了个浸湿。 火鸡吓得六神无主,‘咯咯咯’地在院中胡乱跑跳。 李彻伸手轻缓地抚着小松的脊背,笑道:“乖,那鸡又不好吃,晚上给你宰只羊,打打牙祭。” 诸葛哲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殿下倒是将这两只山君养得颇通人性,臣听闻哪怕是寻常狸奴都很难养熟,不知殿下是如何做到的?” 李彻微微一笑:“哪有什么方法,无非是以心待之。” 诸葛哲怔了怔,不由得抚掌称妙。 中饭是在王府吃的,但不止有诸葛哲一人。 临近饭点,大臣们像是约好了一般,三三两两前来向李彻汇报工作。 看来‘内阁’这个饼画得颇有成效,本就勤政的奉国大臣竟是变得更加勤政了。 当然,也有可能单纯是来蹭饭的。 李彻自是不会亏待一众肱骨之臣,当即宰了两只羊,并拿出了珍藏的番邦特产,好生招待。 一时间宾尽主欢,君臣相得。 接下来一段时间,朝阳城上下都保持着高昂的工作氛围,变法开始一点一点推行。 首先改革的便是官制。 细数历史上的成功改革,刚需条件都是政治清明,官场稳定,行政有效率。 藩王的那套官制太过简陋不说,办事效率也是极差。 改制后的奉国官制仍采用大庆的‘六部’制度,但李彻也在此之上做了些许改动。 废除左右长史,六部开始各为分署,保留一定的权力的同时,直接向李彻负责。 吏部执掌用人权,负责官吏考选、授职。 户部掌奉国财务,农事也归其所属。 礼部掌礼仪、祭祀,兼及学校、考试及外事。 兵部掌军队调动、训练。 刑部主管司法和治安。 工部掌工程水利、屯田营造等。 李彻又封贾邈为吏部主事,桓浩然为户部主事,王锡为礼部主事,贺从龙为兵部主事,王四春为刑部主事,王崇简为工部主事。 其中贾邈是第一批跟着李彻来到奉国的文官,也是脑袋上套过麻袋的从龙之臣。此人才学一般,但品德高尚,在官吏中颇有名声。 桓浩然是陶潜首徒,桃源派大师兄。其性格内敛,办事稳妥,入仕后帮着处理了不少政务,颇受李彻的信赖。 贺从龙、王四春皆是武将出身,但其功绩和能力皆是足够,选他们两人也算是李彻对朝堂文武的一种平衡。 还有王锡、王崇简父子同朝为官,又分别身居礼部、工部主事高位,被官吏们当做美谈传颂。 还有诸葛哲、霍端孝、陶潜三人入阁,成为奉国第一批阁臣。 入阁便有了对政事的决策权,而不像是六部主事,权力只限于自己负责的领域。 三人入阁,不知羡煞了多少人,但众臣子也没心灰意冷,毕竟内阁中还有四个阁臣虚位以待呢。 至于其余官员,无论是最初跟随李彻的刘业、陈规、王羲正等人,还是后加入的王迹、齐舫等人,皆有提拔封赏。 一时间奉国朝堂人人满意,干劲十足,放眼望去皆是春风拂面的笑脸。 唯有一人笑不出来。 薛卫何止是笑不出来,他都快把自己吓死了。 虽说亲王有开府建牙的权力,但这个开府也是有限制的,王府之中长史、丞、参军、主簿等官职都有名额。 哪里能像李彻这样,从头到尾改了个干净,哪怕把‘户部尚书’的职位换成了所谓的‘户部主事’,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奉国的六部制度,已俨然是一个超然于朝堂外的小朝廷。 此等僭越之事,自己倒是不报上去呢,还是不报上去呢? 薛卫当然是不敢报上去的,但他又不能欺君,李彻还非让他给庆帝传递情报。 不过薛卫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送给帝都的信上,只字不提奉国变法改制之事,只说奉国朝堂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奉王勤政爱民。 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有些事情忘了没提而已,这就算不得欺君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冬天已彻底过去,又是一年春回大地。 奉国春耕开始,耕耤礼如期举行。 李彻挽着裤腿,亲自在农田中扶着曲辕犁,耕了一段地。 累是不累的,但他能也明显感觉到,今年的土地比去年要肥沃松软了不少。 或许从明年开始,就不必再种大豆养地,而是可以开始大范围种植玉米、麦、稻等主粮了。 待到李彻走上高台,百姓们早已欢呼不止。 和去年相比,今年台下的百姓多了何止一倍? 不仅人数变多了,百姓们的脸上也没了菜色,身上的衣服虽是朴素,但却干干净净。 在李彻看来,现在的奉国人才算是有了‘人’的模样。 最让李彻感到欣慰的是,此刻没有任何一个百姓向他顶礼跪拜。 虽无跪拜之礼,但百姓眼中尊敬、仰慕的神色,却是真挚得不能再真了。 李彻只是简单地安抚了百姓几句,并没有发表什么长篇演讲。 此刻的奉国已不需要那些形式上的东西,人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人人都能看清楚自己的未来。 百姓们无需迷茫,只要抬头能看见飘扬的奉字王旗,便可心神安定,再无恐惧。 这一年的初春不仅只有春耕这一件喜事,奉国上下各级官员井然有序,朝阳城的治安、百姓生活、军队训练等方方面面都好了许多。 而就在这一片祥和之中,李彻迎来了一件人生大事。 他要纳妃了! 第445章 李霖入奉 虽然和常家商量时,说过纳常凝雪为侧妃,但李彻对外只声称纳妃。 众臣也清楚,殿下这是不想太早定下奉王妃之尊位,不想费心思去考虑政治联姻的事。 故而,没人敢小瞧这位常妃。 殿下尚且年轻,不想考虑后宫之事,故而未立王妃之位。 未来随着殿下年岁和地位增高,想必会有越来越多的妃子入宫。 但,再多的女人,也不及这位和殿下的感情深厚。 常凝雪可是从一开始就跟着殿下,自帝都一路走到朝阳城的。 甚至其立下的功劳,比之奉国朝堂上的一部分重臣,都不遑多让。 就连殿下,都是一口一个常将军的叫着。 殿下本就重情重义,没准哪天就把人提为正妃了。 至于此事是否与礼不符?真没人在意! 奉国众臣只觉得庆幸,殿下可算开了窍,愿意往后宫塞人了。 在此之前,大臣们是真害怕。 自家王爷从不近女色,莫非是好男色? 好男色倒也无所谓,关键是你得留下继承人啊!得抓紧时间生个小世子啊! 如今奉国上下都和李彻绑定在一起,一荣俱荣,自是希望奉王一脉人丁兴旺。 尤其是自家殿下是个闲不住的,每逢战事必会御驾亲征,而且还经常亲临战阵,带头冲锋。 此举使得奉军百战百胜,但也让大家担惊受怕。 说句难听的,但凡殿下出了什么长短,连个继承人都没有,诺大的奉国瞬间便要覆灭了。 而若是能留下继承人,哪怕只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文武大臣和几十万奉国军民,也有效忠的对象,奉国便不会亡。 婚礼自是选了个黄道吉日,三书六礼等繁琐的流程也不能少。 但常家毕竟远在帝都,常磐又急着嫁女,一些流程早在帝都就定好了,另外一些则是能简则简。 常磐虽没亲自过来,但郑国公夫人刘氏却是来了。 常凝雪毕竟是国公嫡女,颇受宠爱,刘氏不仅亲自带队跋山涉水,还带来了不少嫁妆。 途经燕地,李霖亲自接待,得知情况后顿时恼怒。 “这老六太过可恶,如此大事竟不和本王说,不拿本王当兄弟!” 燕王府中,李霖对着燕王妃倾诉,语气中满是埋怨。 “殿下且安心,奉王殿下不大张旗鼓,低调行事,自有他的道理。” 燕王妃放下手中文书,柔声安慰道: “殿下和燕王灭了四大世家才多久,风波尚未平息,朝中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殿下和奉王呢。” “奉王殿下现在若是轰轰烈烈地纳妃,风光是风光了,却会也让那些恶意的目光再度聚集。殿下和奉王殿下都在外,尚不惧这些恶意,可常家呢?” “到那时候,作为奉王府的亲家,常家岂不是要代替你们承受世家的恶意?” 李霖恍然大悟,拍掌道:“我说的嘛!老六纳妃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告诉我一声?” 他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不行,不行!郑国公府派人过来,这一路穷山恶水的,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本王得派兵护送他们一程。” “派别人去我还不放心,不如本王亲自走一趟,正好老六这边也没个家族长辈......” 话说了一半,李霖忽然有些底气不足,用目光弱弱地观察自家王妃。 “咳......王妃,那个......本王能去吗?” 燕王妃莞尔一笑:“殿下想去自然能去,只是莫要声张,悄悄地去,悄悄地回。事先还要放几只信鸽,告知奉王殿下才好。” 李霖闻言顿时大喜。 但很快,他就又面露忧虑:“可是本王若是去了,燕地这边......” “殿下勿忧,这边有妾身在呢。” 李霖眼中最后一丝忧虑散去,越看自己王妃,越是觉得自己撞了大运。 想当年,父皇和自己说要迎娶卫国公之女时,自己还老大的不愿意。 只觉得勋贵之女粗鄙,哪有文官的女子柔情动人。 好在当初的自己年轻气盛,只躲在暗处看了还是卫国公嫡女的王妃一眼,顿时见色起意,这才答应了下来。 如今看来,那真是自己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了。 李霖无比感谢当年那个好色的自己。 想到这里,李霖三步两步走到燕王妃身旁,附身将她抱起。 燕王妃轻呼一声,脸上带着红晕:“殿下不急着出关嘛?” “却也不在这一时。”李霖笑道,“再说,难得显儿不在身旁......” 说罢,抱着自家王妃,大步流星往卧室里走去。 养心殿。 龙案的旁边摆了个小桌案,庆帝在看着奏折,虎头虎脑的李显则在一旁伏案练字。 李显忽然打了个喷嚏,一旁的庆帝抬头望去,柔声道: “显儿可是不舒服?莫非是冻着了?” “回皇爷爷,显儿无事,只是打了个喷嚏。”李显规规矩矩地起身行了个礼, 随即面露疑惑之色。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心中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 过了几日,李霖收到了李彻的飞鸽传书。 李彻知道李霖要来参加婚礼,倒也没拒绝,只是感谢李霖照顾郑国公府的队伍,并告知他自己已经让越云前去接应。 李霖当即也不再犹豫,点了几百亲兵,护送郑国公府的队伍一路向北而去。 到了山海关,见了薛镇。 听到李彻大婚之事,薛镇面上冷淡,心中却是纠结得不行。 怎么办?好想去! 但身为山海关守将,自是不可能擅离职守,更别提去奉国赴宴了。 只得让李霖帮忙送一封书信给薛卫,让他代表薛家为奉王殿下贺。 除了山海关,李霖心情更是愉悦。 镇守燕地这么多年,北胡的地盘他去过好多次了,但这关外东北还是第一次去。 早些年他只听闻关外荒凉,比草原更甚,庄稼在那里都不成活,更别提人了。 不过自从李彻在关外崛起,李霖也知那是无稽之谈,关外东北之地绝非他们说的那么荒凉。 但,人心中的偏见是一座大山,岂是一时半会能改过来的? 在李霖印象中,关外相比于中原仍是荒凉之地,自家六弟的日子肯定比自己苦得多。 然而,当李霖从山海关北边的关门走出的瞬间,他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不是......” 李霖满脸震惊地看着前方宽敞的大道,平坦如水面一般,一直通往视野尽头。 他又回过头去,看向后方狭窄的土路,坑坑洼洼,到处是碎石杂草。 随后他狠狠揉了下眼睛:“给本王干哪来了?这是关外吗?” 第446章 具甲骑兵旅 只见那大路平坦宽阔,不知延伸到何处。 李霖翻身下马,踏脚在上面踩了踩。 路面坚实平整,似乎是用某种灰色的石头铺就,在阳光下反射着奇异的光泽。 马车中的郑国公夫人刘氏掀开帘子,看着脚下的水泥路,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在她的想象中,关外只有粗犷的风沙、贫瘠的土地和衣衫褴褛的百姓。 毕竟,东北苦寒之地,自古便是如此。 此番郑国公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李彻,虽说是亲王之尊,但毕竟是个侧妃,又是如此偏僻的封地。 尽管李彻的现在的名声,早已不能和曾经那个懦弱的六皇子同日而语,但她心中仍有些不情愿。 毕竟曾经的常雪凝,可是差一点就能入东宫的。 而现在,却只能远嫁到关外这穷乡僻壤! “这是什么路?竟如此平整宽阔?”刘氏问身旁的侍卫。 侍卫也是一脸茫然:“回夫人,属下也不知。听闻奉王治下多有奇巧之物,想来这也是其中之一吧。” 刘氏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她也是出身大族,自然清楚如此宽敞平整的大路可不是什么奇巧之物,而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但那又何用?钱都用来修路了,奉国百姓的生活倒是好了,可能让我女儿过得好?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向不远处的李霖。 “燕王殿下,我们是不是该上路了?” 虽说李霖已经被贬为郡王,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一时的。 有哪个郡王能控制这么多军队和疆土? 所以,基本没人会情商低到真喊他郡王,刘氏身为国公夫人,自然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哦哦哦,好。”李霖回过神来,“路途遥远,夫人坐稳了,我们这就出发!” 然而,李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也不知自家六弟用了什么方法,这条路格外平稳,马车行驶在上面没有一丝颠簸。 难不成老六真会什么妖法? 过了半个时辰,道路尽头上出现了一队骑兵,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李霖握拳抬手警惕,周围燕军也纷纷握紧武器。 直到李霖看清了那队骑兵头顶飞扬的奉字军旗,这才完全放松了下来。 这些骑兵的盔甲鲜亮,刀枪锋利,马匹雄壮,一看便是精锐之师。 待到近前,骑兵们翻身下马,齐刷刷地拱手行礼,高声喊道:“恭迎燕王殿下!” 为首一将,白袍白甲、面容清秀:“末将奉奉王之命,特来迎接燕王殿下。” 李霖看了他一眼,不由得露出真诚的笑意:“越云,你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将军了。” 之前李彻回京之时,越云也是随行众将之一,李霖自是见过的。 但在一众奉国武将之中,他还算不上显眼。 可如今换上白色甲袍,独领一军,一流武将的风姿顿时便挡不住了。 越云也是面露感激之色:“还未感谢殿下成全之恩!” 李霖摆了摆手:“与本王何干,你本就有本事,在燕地却不得发挥,说起来还是本王耽误了你的前程。” 李霖也爱猛将,但他并不为当初将越云送给李彻之事而后悔。 只是有些唏嘘和可惜罢了。 李霖看向周围的骑兵,只觉得眼熟。 再定睛一看,不远处还有一名熟悉的骑将,正是薛卫。 看到李霖向自己看来,薛卫连忙拱手行礼。 李霖恍然大悟,笑道:“老六竟是把玄甲军交给你了?” 越云回道:“殿下任末将为旅长,麾下有一支具甲骑兵旅,这些玄甲军都是精锐骑兵,为具甲骑再合适不过了。” 李霖被说得一头雾水。 什么旅长?什么骑兵旅?越云所说的字单拎出来他都认识,合在一起怎么听不懂了呢? 越云见他面露不解之色,开口解释道: “这是奉国的新军制,奉军从大到小,以‘军师旅团营连排班’为作战单位。旅一级为第六等,有四千人的编制。” “其中,又以‘连、排、班’为基层,‘旅、团、营’为中层,只有师长职位以上的军官才能自称将军。” 看到李霖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诧异,越云连忙笑着解释道: “具甲骑兵旅是特殊兵种合成旅,骑兵和辅兵加起来有上万人,和‘师’级单位同级,故而末将自称将军并无不妥。” 李霖微微颔首,倒也没发表见解。 此等军制的改动是好是坏,不是一时半会能看清楚的,还是要经过实战考察。 但他还是有些疑惑:“老六回去才到一个月,奉军改制这么迅速吗?” 越云摇头道:“目前只有朝阳城的驻军在逐步改制,大多数军队仍沿用之前的军制。” 李霖恍然,这才合理嘛。 不过老六也是真有魄力,自己想出来的一套军制,未经过任何考验,竟然就敢拿出来用。 不过听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 在骑兵的护卫下,李霖的仪仗继续前行。 这一路上,他看到了太多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景象。 田地里,农民们正在使用一种奇特的农具耕作,那农具形似弯曲的车辕,效率远高于传统的犁;水渠边,一座座高大的水车缓缓转动,将河水引入田间;村庄里,房屋整齐,炊烟袅袅,百姓们脸上更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李霖每看到一样新鲜事物,心中的震撼便加深一分。 他忍不住向身旁的越云询问:“这些都是何物?为何本王从未见过?” 越云耐心地为他解释:“殿下,这是曲辕犁,可以更轻松地翻耕土地;那是水车,可以将水送到高处,灌溉农田;还有那些房屋,都是用砖石建造,冬暖夏凉......” 李霖听得目瞪口呆,仿佛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原本以为关外是荒凉的穷乡僻壤,却没想竟被老六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俨然有了世外桃源之景象。 李霖也注意到,越云和自己讲解的时候,不远处刘氏的马车上的帘子就没放下来过。 显然,这位国公夫人也免不了好奇。 他自是早就看出,这位国公夫人对这门婚事有所不满。 李霖不由得暗自偷笑,心中也舒服了不少。 有其他人陪着,像是个乡下土老帽进城的,总算不只是自己一个了。 傍晚时分,李霖的仪仗终于抵达了朝阳城。 第447章 李彻的‘甜\\\’嘴 城门高大雄伟,城墙坚固厚实,城内街道宽阔整洁,房屋鳞次栉比,一派繁荣景象。 李霖站在城门口,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他终于明白,老六为何能够在短短几年内崛起,成为一方霸主。 能打赢蛮族很难,但能在这关外之地,建设出如此雄伟的坚城,更是难于登天! 远处的马车帘子掀起,里面的贵妇人抬头望去,心中更是复杂。 从李霖的视角来看,此城雄伟坚固,能抵御十万雄师,乃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坚城。 但若是从刘氏的角度看,此城......很漂亮。 没错,很漂亮。 他们刚中原北方过来,记忆里还浸染着那些城池的模样: 茶渣与马粪在夯土路上结成黑痂,雨水冲刷时,整条街巷都漂浮着肮脏恶臭的气息。 城墙歪斜,如同龟裂陶罐,城池街面污水横流,难以入目。 这已经是比较好的城池了,大多数城池只是四道夯土墙围成的一块地,毫无美感可言。 而在此时此地,刘氏眼中的城墙不仅高耸,且如青玉界尺般笔直。 城门口的道路皆由石板铺成,路上不仅没有马粪、人粪,而且甚是干净,显然每日都有人打扫。 路两旁有移植而来的树木,每隔几米便立着一棵,整齐如同哨兵。 也许是这些树木的功劳,闯入鼻腔的也不是恶臭,而是一股清新的烟火气。 刘氏虽是国公夫人,但说到底也是一个女人,世上哪个女人不喜欢干净漂亮? 甚至她有一瞬间觉得,帝都虽豪华富足,但若是只论干净整洁,怕是都无法和此地媲美。 或许,自家女儿未来生活在这座城池中,也是一件好事? 待到刘氏收回思绪,便看到李霖已经下了马,向站在城门口的一个年轻人走了过去。 那年轻人有一张过于精致的面孔,外表柔和但眼神锐利,只望上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 “你这老六。”李霖笑骂道,“如此人生大事,却还要为兄亲自找上门来!” 刘氏恍然,原来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人,便是自家女儿的夫婿,大庆奉王了。 面相上倒是......配得上自己女儿。 没准自家女儿还有些高攀? 李彻也笑着走向李霖:“哪有的事?只是担心燕地事务繁重,兄长脱不开身。” 李霖轻笑一声,也知道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便向身后的马车挤了挤眼睛,又努了努嘴。 “车中的可是郑国公夫人?”李彻低声问道。 李霖也压低声:“正是你那丈母娘,为兄跟你讲,这位可不好应付,你好自为之吧。” 李彻会意,让身后的曲近山招呼燕王一行人,自己则快步向马车走去。 待到马车面前站定,李彻压了压嗓子,温声道:“可是凝雪家人当面?” 车中的刘氏也深吸一口气,将表情变得严肃且冷峻,这才回道:“参见殿下。” 李彻这才抬起头,看向刘氏的同时,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竟是凝雪的姐姐亲自来了?” 刘氏顿时一愣,刚刚做好的表情管理也破了功,眉毛不受控制地挑起: “殿下误会了......妾身刘氏,乃是郑国公夫人。” “嘶......”李彻抽了一口气,“却是本王眼拙了,见夫人年轻,误以为是凝雪的……姐姐。” 李彻忙上前一步,亲手扶住刘氏,关切道:“夫人舟车劳顿,想必辛苦了。快,里面请,我已经备好了上好的香茗点心。” 刘氏受宠若惊,这奉王的态度,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传闻中的李彻有两副面孔。 一年前,人人说他软弱无能,虽有一颗仁心,但也毫无男子气概。 一年后,世家子弟则说他嚣张跋扈,不近人情,乃是粗鄙武夫。 如今看来,竟是如此体贴入微。 刘氏嘴上客气,心里却早已经失了方寸,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责难之词,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就在她慌神之际,李彻已然将她恭恭敬敬地请进了城中的奉王府。 落座后,李彻嘘寒问暖,殷勤备至。 一口一句贴心话,只说得刘氏心花怒放。 他甚至还拿出好几份番邦礼品,皆是女子用的绸缎、首饰,说是给刘氏的见面礼。 这些物件不算昂贵,但却是精美异常,又有异域色彩,皆是市面上难见之物。 刘氏推辞了几番,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盛情’,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一旁的李霖先是目瞪口呆,随后面露敬佩,到最后已是如坐针毡。 他怎么也想不懂,李彻那张能把死人骂活了的嘴,能毒到把三品大员当众气昏过去,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甜了? 刘氏被哄得头晕目眩,心中再无对李彻的半点偏见。 但毕竟许久未见自己的女儿,心中还是惦记的,不由得问道:“殿下,敢问小女在何处?” 李彻这才装作恍然的样子:“本王看夫人亲切,只顾着和夫人闲聊,却忘了此事,本王之过也。” 刘氏闻言,顿时又眯起了眼睛。 “此时凝雪尚在医护营中没有下值,夫人若要寻她,本王这就安排人带您去。” “医护营?”刘氏闻言眉头微微蹙起。 她当然也听常磐说过,自家女儿之前在奉王麾下做事,甚至还当了将军。 但刘氏是较为传统的古代女性,认同的是夫唱妇随、相夫教子这套衡量女子道德水平的标准。 虽说前朝有女子为将的先例,但那毕竟是少数,而且还是皇室成员。 如今自家女儿已经为妃,岂能再抛头露脸地当什么将军?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严肃道:“殿下,婚后您还准备让小女在军中吗?” 第448章 老六,你吃的这么好?! 听到刘氏的问题,李彻也是愣了一下。 以现代人的思想,工作是工作,结婚是结婚,两者没什么冲突。 但这里毕竟是古代......让一个女子当一军之主将,已经算是惊世骇俗,更何况她还是未来的王妃。 可如今医护营规模越来越大,马上要改编成旅级单位,又离不开常凝雪。 毕竟医护营是她一手建成的,一切事务没人比她更了解。 李彻斟酌了一下,还是回道:“此事,但凭凝雪自己做主。她若是不愿,以后待在王府就是,若是想继续做主将,也可。” 李彻自认自己的话还算是委婉,留足了余地,却未曾想到刘氏脸色顿时一变。 “殿下此言差矣,按理说这是殿下之私事,妾身不该多过问。然而雪凝那丫头打小就任性,殿下又如此宠爱她,未必是一件好事。” “就说此事,女子抛头露面本就有违德行。更何况她还是殿下的妃子,若是以后依旧如此,岂不是惹天下嗤笑?” “到那时,人人嗤笑我常家教女无妨是小,可若是损了殿下的威仪,才是大事!” 李彻苦笑一声:“本王明白了,夫人放心,此事必会处理好。” 他也知道封建礼教约束之深,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 自己当然可以拿出亲王的架子,以权势来逼迫刘氏,甚至打她的脸,让她知道常凝雪在军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 但,这么做又能换来什么呢? 为自己和常家联姻而建立的关系,留下一丝裂隙? 没有这个必要,对于这种固执之人,顺着她就行了。 难不成她还能一直留在这朝阳城,监视着自己二人不成? 好不容易将老丈母娘哄好送走,李彻只觉得心累。 怪不得后世那么多人,都处理不好婆媳和翁婿关系,其中甚至不乏事业成功人士。 这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国家大事还棘手。 待到刘氏走后,李彻这才长出了口气。 李霖则是瞬间放浪形骸,飞速地将脚上的鞋子甩掉,瘫在地上原形毕露。 李彻嫌弃地看向他:“堂堂燕王,怎么跟个街头厮混的流氓一般?” “唉,打住,我现在可不是燕王了,我是东平郡王。” 李彻也收起了规规矩矩的跪姿,懒散地斜靠在一旁的卧榻上。 不知为何,每次和李霖相处,都能让自己完全放松,甚至像是回到了前世。 “父皇又岂会真的贬你为郡王?不过是做给那些世家看罢了,早晚会重新封你燕王的。” 李霖摇头道:“那可未必,我又没有你那张巧嘴,能哄得父皇开心。” 李霖揉了揉发酸的脚,又伸手凑到鼻子上闻了闻。 一旁的小白熊默默远离了他几步。 他又学着李彻之前的样子,捏着嗓子道:“哎?竟是凝雪的姐姐亲自来了?呕!” 李彻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捡起一个鞋子扔了过去:“你懂个屁!这叫八面玲珑,你这粗鄙武夫就跟我学吧,一学一个不吱声!” 李霖毫不在意地闪过,阴阳怪气道: “莫说这些了!为兄跋山涉水来此找你,早已是又饥又渴。你这老六好没眼力见,只顾着讨好你那丈母娘,却是冷落了兄弟!” “赶紧的,好酒好菜快点上,今晚你我兄弟不醉不归!” 李彻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急什么?还能差了你一顿饱饭?” 当即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怀恩开宴。 既是兄弟重逢之宴,李彻便没有召大臣们前来作陪,只有两兄弟相对而坐。 不多时,王府的下人便抬着酒食而入。 四周的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其中不乏熊掌、鹿尾、燕窝等名贵食材。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和烤肉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李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李彻,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是,老六,你平日里吃的这么好?” 李彻端着玻璃酒杯,冷笑一声:“你以为呢?这里可是关外啊,岂会缺少山珍海味?” “你且尝尝,我王府厨子的手艺如何?” 李霖半信半疑地起身,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烤鹿肉放入口中。 鹿肉鲜嫩多汁,入口即化,一股浓郁的香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只让他如入云端。 接着,他又尝了尝其他的菜肴,每一道都让他赞不绝口。 再品一口上来自西域的葡萄酒,甘甜的酒气冲淡了美食的油腻,又让他胃口大开。 李霖都快哭了。 早些年在帝都,父皇崇尚节俭,这些皇子的生活也不敢太奢靡。 后来去了燕地,每日不是被刺杀,就是和北胡拼命,自然也享受不到什么。 今日方知,什么是珍馐美味! 这奉国的吃食,比帝都青楼的最贵席面,都好上不止一倍! 待到李霖喝道微醺,却见一旁的李彻突然起身,拍了拍手。 不多时,两排身着清凉的舞姬从大殿两旁入内,走上正中央的舞台。 正是李彻亲自指导的‘初代高丽女团’。 李霖目瞪口呆,哪里见过此等场面,那些高丽女子肚脐、手臂、大腿和半个胸脯都露着,便是帝都青楼的姐儿都不敢穿这么少。 他忍不住道:“老六你这是为何,这......有伤风化!” “哦。”李彻面无表情,“那我让她们下去了?” “不......不可!”李霖连忙拒绝,“本王倒要好好看看,好向父皇参你一笔,骄奢淫逸!” 李彻懒得理他,扬了扬脖子示意乐师开始。 轻快的音乐响起,一群身着艳丽服饰的高丽舞姬踩着鼓点翩翩起舞,婀娜多姿,舞姿曼妙。 衣袖翩翩之中,不时还有白嫩之色一闪而过。 汗珠沿着长颈滚落,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酒池,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看得李霖眼睛都忘了眨,手中的鸡腿掉在衣服上,都不自觉。 懂不懂后世的女团劲舞的杀伤力啊?! 别说你一个区区边境王爷了,便是让庆帝看了,都得让御医去准备龙虎丹...... 一曲舞毕,满殿烛火齐齐低伏,舞姬们伏跪的脊背连成雪白的起伏山峦。 一旁的,李霖早已是泪流满面: “你个老六,原来你吃得这么好啊!” 第449章 大婚 李彻没把婚宴拖得太久。 在李霖到达朝阳城的第三天,便是个良辰吉日。 此日,奉王府热闹非凡。 朝中诸卿纷纷到场,军中诸将能脱开身的也齐聚而来,便是在外驻守的陈平之、李勒石、王虎等人,也有礼物奉上。 周围的靺鞨蛮族首领也纷纷前来祝贺,虽说奉国附近只剩下些不成气候的小部族,但他们也是不敢不来。 他们没指望奉王会记得谁来了,而高看他们一眼。 但人人都怕奉王记得谁没来...... 如今的靺鞨气数已尽,夹在奉国和契丹两个庞然大物之间苟延残喘,早晚是要选择一边投靠的。 相比于拿靺鞨人当奴隶的契丹人,他们更想要投靠李彻,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讨好的机会。 朝阳城中大摆流水席,只要是前来祝贺的百姓,也都能讨赏上一杯喜酒。 从天未亮开始,奉王府便已是张灯结彩,宾客还未到,杨叔和怀恩便带着昆仑奴布置会场。 古时的结婚仪式不叫婚礼,而是叫做昏礼,在黄昏时刻举行。 没什么闹洞房的陋习,也没什么天价下车礼的逆天行为,就是热热闹闹地庆祝新人结合的典礼。 最多无非是让新郎吟几句应景的诗。 等到了下午,看到时辰差不多了,李彻也在一众侍女的服侍下穿上婚服。 却见他身着绛红圆领袍衫,黑色幞头下露出乌黑的鬓发。腰间玉带扣着鎏金虎纹带銙,随着走动,袍摆下露出翘头靴上的孔雀翎纹。 骑上一匹高头大马,在曲近山、赢布、胡强等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向王府外而去。 这套婚服大袍倒是没怎么变过,唐宋时期都差不多。 此刻的流程是向女方宅邸迎亲,但常家在朝阳城没有宅邸,李彻便腾出了一间前朝世家留下的宅院。 李彻前来迎亲,刘氏作为当家之人,自然要出来迎接。 见礼寒暄过后,亲卫们把彩礼搬入府内。 而此时的常雪凝坐在房间之中,已是换上了新娘的青色婚服。 后世结婚的婚服只有两样,要么是中式的凤冠霞帔,要么是西式的婚纱。 而在古代,婚服跟随朝代变化,也有不同的种类。 秦汉时期,新娘的婚服以黑色为主,汉末转变为黑红色,南北朝时期又成了白色。 所以,莫说什么颜色不吉利,吉不吉利这件事本就带着人类的强烈主观印象。 而到了隋唐则开始变成了青色,宋继唐制,婚服同样也是青色。 直到明清时期,婚服才逐渐换成了我们熟知的‘凤冠霞帔’。 值得一提的是,传说马皇后曾下懿旨称:“凡天下女子,毋论贫贱富贵,嫁为人妇时,皆可着凤冠霞帔。” 这一说法广为流传,但历史上并无明确文献记载,也无出土文物佐证。 或许这种说法源于民间对马皇后仁德形象的附会,倒也不必深究。 且说李彻被刘氏干干净净地迎进去,举行了迎宾典礼。 礼仪很繁琐复杂,但李彻也不嫌烦,认认真真地一项项执行了下去。 按理来说,纳一个侧妃本不需要如此。 但李彻觉得该给常凝雪一个完整的婚礼,毕竟人生只有一次,所以一切礼仪皆是明媒正娶的流程。 常凝雪如何想他暂不得知,但刘氏却是感动得不行,对李彻最后一点偏见也消散了。 典礼结束,新娘子便被抬上轿子。 一路上热闹非凡,全朝阳城的百姓都自主来庆贺自家殿下娶亲,街道上挤满了百姓。 幸亏朝阳城的街道够宽,又有朝阳军维持秩序,这才没闹出踩踏事件了。 本来还应该放鞭炮,并且洒出铜钱,让围观者哄抢沾喜气。 但李彻见如此情况,是万万不敢这么做了,只得匆匆带着新娘子往王府赶去。 李霖和刘氏见到百姓热情至此,眼中满是真挚的祝福,心中也暗自感叹: 怪不得李彻能在奉国创下这么大的基业,做出天大的功劳。 得民心到这种程度,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呢? 行到王府,李彻翻身下马,向轿子内柔声道:“我们到了。” 轿子内寂静无声。 李彻哑然失笑,又道:“王妃,到王府了。” “嗯。”轿子内传来一声呢喃,清清亮亮,好听极了。 李彻微微一笑,上前牵着新娘子柔弱无骨的手,将她扶下车。 此时的婚礼新娘不戴盖头,却见常凝雪霞飞双颊,面色微红,却如天边最后一缕微光。 此刻的常凝雪早已没了一营的主将沉稳,只任由李彻牵着,走进了王府。 “一拜天地!” 身为唱礼官的诸葛哲中气十足地大喊道。 两人并肩向堂外拜去。 “二拜高堂!” 庆帝不在此地,刘氏却是万万不敢接李彻的礼。 两人象征性地对椅子而拜,坐在上面的刘氏则是在此之前便闪到了一旁。 “夫妻对拜!” 李彻扶起常凝雪,两人相对而视。 随后,缓缓下拜。 “入洞房!” 诸葛哲最后一声呐喊,周围顿时传来一阵欢呼。 一众文官捋着胡须,脸上带着笑意微微颔首。 心中默默祈祷陛下保佑,希望自家殿下今晚便能功成,如他射术一般精准无误,抓紧让小世子降世。 而武将们则是聚在一旁窃窃私语,互相询问着哪个胆大的敢去听殿下的墙角。 到最后,除了李霖之外,终究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一对新人在众人簇拥下往婚房走去,李霖则是目露贼光地跟在后面。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李彻早就做出了预判,只轻轻瞟了他一眼,便知道这家伙没憋好屁。 当即向一旁的胡强下令:“阿强,今天晚上陪燕王喝酒,不到天亮不得放他走!” 胡强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猪爪走到李霖边上,一把拽住了李霖的猪爪。 李彻抱着新娘子步入婚房。 而在李霖的惊呼声中,胡强也抱着李霖,走向了远处的厨房。 第450章 洞房花烛 且不提李霖被阿强拉着喝了通宵的酒,先说此刻的洞房花烛。 一番繁琐的礼仪下来,已是戌时快结束,正是天地昏黑,万物朦胧。 卧室燃着红烛,外面的侍女丫鬟皆撤到远处十米开外,院落中唯独剩下两人。 却看红烛晕染,佳人美色,心中澎湃难以言表。 李彻走到床边,柔声问道:“爱妃可是累了?” 常凝雪本就因害羞而面色红润,此言一出,雪白的脸更是变得通红:“不......不累。” “怎能不累,折腾一天,我都有些精疲力尽。” “殿下辛苦了。” 李彻愣了愣,随即无奈一笑。 都入了洞房,怎么还越来越客套了呢?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熟练地伸手揽住常凝雪的香肩,几根手指轻轻摩挲。 后者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能明显感觉到僵硬。 李彻却是自顾自道:“杨叔专门把这院子收拾出来,以后这里就是爱妃的寝宫,爱妃可要熟悉熟悉。” 常凝雪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好看地凑在一起:“殿下,日后妾身就要一直在这寝宫中吗?” 李彻看向她,知道刘氏肯定是和她说些什么了。 他不由得笑道:“腿长在爱妃身上,岂是一个小小院落能困住的?” 常凝雪明显松了口气,身体也变得柔软了不少:“可......我母亲那里。” 李彻哑然失笑:“刘夫人乃是国公夫人,那么大个国公府需要她照应呢,岂能一直在这朝阳城中看着你?” 常凝雪心情大定,豪爽的性子上来了,声音也变得雀跃起来:“殿下,你真好。” 李彻微微摇头:“与我何干,这医护营是爱妃一手创立,其中事务爱妃更是了如指掌,你这个主将非是我定,乃是全体将士的选择。” “殿下还是和当年一样。”常凝雪注视着李彻的眼睛,含情脉脉,“让女子出来做工,让女子去当兵,甚至让女子做一军之主将......” “有时候,妾身都觉得,殿下通情达理得不像是一个皇子。” 听到常凝雪这么说,李彻顿了顿,倒是有些汗颜。 说起来,自己并非常凝雪说的那么美好,也未能将前世平等的思想贯彻始终,不然也不会在迎娶她之前,先收了燕氏。 但对于封建时代女性地位普遍低下的现象,李彻的确在努力去改变。 古代女人的占比没有男人高,奉国在他的治理下,或许没有溺死女婴的情况发生,但大庆其他角落绝对是有的。 女人占比再低,也占了全天下小半的人口。 而这些人口和劳动力具有着巨大潜能,若是只因封建礼教束缚就把她们困在家中,不参与社会生产,无疑是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情。 便是前世也不会如此,在前世的古代历史上至少还有一位女皇帝,不谈论其功过,她的出现便意味着女性地位的提高。 唐宋之时,正是女性地位最高的时候。 然事情有利也有弊,也正因为这位女帝的诞生,才让女性地位被古代社会顶层的那群人再度打压。 是的,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男女对立,只有上层和下层的对立,只是太多蠢人看不清又被利用罢了。 李彻所作之事,正是吸取前世的教训,不能突然把女性地位抬到太高,那太过极端。 当然也不能继续打压,让这么多劳动力只困于小家中。 先让女子也能做工、当兵,再让女子经商、入仕,最后再顺其自然地使女子也能做官、为将。 为此自己也要做出表率,自家王妃都做了一军主将,其他老顽固还有什么可说的? “且不说这些。”李彻突然凑了过去,“爱妃,该安寝了。” 常雪凝顿时脸色又红,支支吾吾道:“殿下,且先熄灯。” “熄灯作甚,本王就看不清爱妃了。” 李彻揽着常凝雪,翻身滚到床上去,顿时嗅得一阵清香。 常凝雪轻呼一声,任由李彻。 与燕氏不同,常凝雪虽也是身材极佳,但身上却有种青涩的气质。 “殿下......” “嗯?” “殿下顶着妾身,有些戳人。” “等下就不戳了......不对,等下就不戳这儿了。” “......” 常凝雪却是将门虎女,自有别具风格的大气,没有说什么‘请君怜惜’的话,只是红着脸配合。 像是这种大家出身的女子,绝不是像小说、电视剧描写的那样,都是纯净无邪的小白花,什么东西都不懂。 人家在入洞房之前,都要找经验丰富的妇女教学,甚至还要看些春宫图,学习各种各样的姿势。 成人教育方面,甚至比后世某些家庭还要先进开放一些。 片刻后,两人便放开了手脚,渐入佳境。 烛光摇曳间,房间中的春气,却是比外面更盛几分。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 翌日清晨。 李彻揉了揉眼睛,缓缓走出房门。 要么说还得练武呢,自家爱妃的身体素质,和那娇弱的燕氏就不是一个段位的。 那有力的臂膀,那充沛而绵长的耐力,那要人命的大长腿...... 就连前世实战、理论经验丰富的李彻,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和她天雷地火地大战了三百回合。 终究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凭着高超的技巧和年轻身体的力量,将其斩于马下,得胜还朝! 自家王妃还睡着没醒,李彻却是精神抖擞。 来到院落中,先是打了一通太极拳,又练了一会儿枪。 这才觉得腹中饥饿,便朝着厨房的方向而去。 刚到地方,却见厨房的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内推开,一个浑身酒气的类人生物挣扎着从里面爬出。 李彻微微一怔,一时竟不知,对方昨夜是不是和哪个女鬼入了洞房,被吸干了精气! 见到李彻,那类人生物顿时鼻子一酸,顶着浓厚的黑眼圈,凄惨道:“不喝了,本王真喝不了。” “老六,快让你家阿强收了神通吧!” 第451章 加急军情 亏得有和前世女友们相处的经验在先,婚后的幸福生活并未让李彻沉溺。 除了大婚那天辍朝一天,接下来几天李彻仍是该处理政务就处理政务,并未因婚事而偷懒。 若是放在别的君主身上,大臣们只会欣慰庆贺,自家君主不沉溺后宫,有勤政之风。 可放在奉国,大臣们只觉得天都塌了。 刚刚大婚,殿下您不整夜厉兵秣马、提刀上阵,为奉王府子嗣延绵开疆拓土。 没事总往府衙跑做什么?奉国有什么紧要的政事是我等不能代劳,非要您亲自来办的? 不行!万万不能再让殿下如此颓废下去了! 大臣们鼓足干劲,每日加班加点。 几天下来,李彻经常是上午刚刚下了任务,下午大臣们便已经解决得漂漂亮亮,效率快到连deepseek看了都要汗颜。 李彻被搞得哭笑不得,但也乐得轻松。 作为奉国的领导者,他一直也没打算事必躬亲,只需要好总规划指导大方向,其余的条条框框就让专业人才处理。 直到杨叔隐晦地和大臣们提了一嘴,殿下和常妃恩爱有加,这种疯狂内卷的情况才收敛了些。 又过了一段时间,刘氏向李彻请辞,准备离开奉国回帝都去了。 李彻自是先客气地挽留了一下,但见老丈母娘去意已决,便在表达了遗憾的同时,迅速让人准备送她离开。 国公府的人和李霖一起来的,如今大婚已经结束,自是要结伴走。 李彻给郑国公准备了不少礼品,并让人装好箱,由燕军一并护送走。 并亲自将刘氏相送出城,礼仪上没得挑,也是给足了国公府的牌面。 待到燕军的旗帜消失在田野尽头,李彻才微微出了口气,低声道: “总算是走了,身边有个长辈时刻看着,真让人难受。” 身旁传来李霖的附和声:“是啊,当初我和王妃结婚时,卫国公三天两头请我们回府,每次我都胆战心惊的。” 李彻赞同地点了点头: “嗯......英雄所见略略略......嗯?” 李彻身体一僵,猛地回头看去,身后那个吊儿郎当蹲在地上和小白熊嬉闹的青年,不是李霖又是谁? “不是......哥们?”李彻人都傻了,“你干什么呢?” “什么干什么?”李霖反问。 “什么什么干什么?”李彻瞪大眼睛,“你亲卫都走了,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啊......我和王妃通过信了,燕国那边没我一切正常,甚至比平时还好。”李霖晃了晃脑袋站起身,“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不如在你这多待几天。” “我家王妃嘱咐我,让我多和你学学处理政事的经验,走之前多撒泼耍赖,争取从你这多借来些内政人才。” 李彻已经是无力吐槽了:“不是,这话你当着我的面说,是不是有些冒昧了?” “有什么的,你我兄弟,何必遮遮掩掩。”李霖挑了挑眉毛,“反正你之前早就答应我了,可不能反悔。”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李彻对着无敌之人也没办法,只能唉声叹气。 不过燕国那边的确需要派过去些人才,稳固一下情况了。 如今奉燕一家,再加上山海关守将薛镇也算是半个自己人,虽然表面上看还是两个藩国,实际上已经是一股势力。 如此,燕国就成了自己北上的大后方,南下的大前方。 等到时候,先送几个桃源派擅长内政的弟子过去,把田地清理一下。 李彻和李霖转身向府衙走去,身后还跟着一只雪白的跟屁熊。 刚走出没几步,城门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李彻耳朵一动,回首看去。 李霖更是反应迅速,已经从胸口掏出两把飞到。 门口守卫的朝阳城士卒厉声喊道:“王驾在此!骑马者止步!” “吁!” 几名骑士耳聪目明又马术精湛,听到王驾在此,一个漂亮的急停刹住,随后齐齐翻身下马。 一众亲卫立刻涌了过去,手持武器以做戒备。 “可是殿下当面?我等有紧急军情汇报!” 李彻放眼望去,却见几名骑士都身穿白甲白袍,大口穿着粗气,显然已经走了很久。 “可是辽阳城来人?”李彻沉声问道。 奉军中穿制式白甲的只有陈平之的人。 为首骑士立刻回道:“正是,我等奉陈将军之命,面见殿下。” “放他们过来。”李彻摆了摆手。 一众亲卫让开了一条路,几名骑士主动卸下身上武器,这才来到李彻面前。 “参见殿下。” “免礼。”李彻声音温和,“路途遥远,且先缓匀气息,莫要坏了身子,不急这一时。” 李彻对斥候向来宽待,深知他们千里传书的不容易。 他是看过前世的一则地狱笑话,马拉松是为了纪念某个从马拉松徒步26英里跑到瑞典,最后因筋疲力尽而倒下身亡的士兵。 从此后世每办一次马拉松,就等同于告诉这位士兵:就这啊?不是哥们,跑26英里而已,怎么能死人啊? 虽然笑话比较地狱,但却能看出古时传递消息的斥候不容易。 为首的骑士面露感激之色,停顿了几息过后,才开口道: “殿下,陈将军让我等告诉殿下,契丹方面有异动!” “哦?”李彻虽有了心里准备,但听到此话之后仍是有些惊讶。 契丹去年差点被他打穿了,今年竟然还敢出来作死? 耶律大贺什么情况?年岁大了,得了老年痴呆不成? “有陈将军手书在此,请殿下过目。”骑士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双手奉上。 曲近山上前接过书信,递到李彻面前。 虽然一众骑士风尘仆仆,显然是马不停蹄跑了很久,但这书信却被保护得很好,平平整整没有丝毫褶皱。 一旁的李霖啧啧称奇。 他见过奉国大多数精兵,却没见过这群白袍骑士,可如今短暂接触下来,怕也是一群丝毫不亚于玄甲军的精兵。 老六真是奇了,怎能如此会练兵? 李彻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表情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传令下去,召集群臣众将,府衙议事!” 第452章 倾覆之危机! 朝阳城府衙,文臣武将齐聚一堂。 身穿儒袍、衣冠楚楚的儒士,有身披甲胄、身材魁梧的将军,亦有眼目深邃、长相奇特的蛮族将领。 李彻于王座上正襟危坐,再下方是李霖和霍、陶、诸葛三位阁臣。 再往下乃是数十官员和高级将领,文官居左,武官居右。 李彻如此紧急将众人叫来,大家自是心生疑惑,议论声不止。 直到门口传来镣铐磕碰的响声,众臣意识到是王永年这厮来了,这才安静了下来。 王永年在队伍后方站定,没过多久,最后一名官员也步入了大殿。 怀恩对李彻微微躬身点头,李彻这才站起身,手中拿着那封信件: “这里有一份来自北面的紧急军情,本王和三位阁臣已经读过了,怀恩。” “奴婢在。” “给诸位卿家读一下。” “喏。” 怀恩双手接过信件,当众朗读出声。 随着怀恩清亮的嗓子,众臣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契丹这段时间很老实,耶律大贺显然被李彻打怕了,甚至前些日子主动撤走了部分边境的军队。 正如之前李彻猜想的那样,若无意外,契丹数年内绝不敢主动入侵。 然而,天意往往不遂人愿。 去年大庆遭了各种灾,关外倒是没什么事,而今年刚刚开年,情况却是反了过来。 月初,陈平之派出的多名斥候都发现,契丹诸多部族皆有异样,竟然在春天大肆宰杀蓄养的牛羊。 要知道,饿了一冬天的牛羊正是肉最少的时候,此刻宰杀牲畜不仅赔本,且断了这一年的生机。 往往游牧部落哪怕粮食不足,宁可饿几天,都不会做出此等饮鸩止渴之举。 陈平之自是非常重视,让解全带人亲自去抢了几头牛羊回城。 经过陈平之麾下军医查验得出结论,契丹诸多部族正在经历一场致死率极高的兽瘟。 这种兽瘟传染性极强,且只针对牛羊,马匹倒是无恙,并且几乎无解。 目前尚不清楚,人和牛羊同住,或是使用了染瘟的牛羊肉,会不会也得瘟病。 这么大的事,陈平之不敢耽误,调查清楚后就立刻派遣骑兵来报。 怀恩放下手中信件,满堂文武已是激烈地讨论了起来。 此事从表面看上去,似乎是契丹造了灾,与奉国无关,完全可以作壁上观。 但在座的皆为智勇之士,稍微思考一下,便是看到了其中的危机。 契丹游牧民族以牛羊肉为主食,如今牲畜皆染瘟而死,就等于切断了他们绝大多数的食物来源。 当游牧民没了食物,他们会怎么做? 他们不擅长种田,恐怕只有派兵掠夺这一条路可走了。 待到众人讨论得差不多了,李彻起身开口道:“好了,在此之前本王和三位阁臣商议,契丹之变故虽然突然,但也是有利有弊。” “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接下来我奉国即将面临的挑战,应该是相当严峻,甚至可以说是建国以来最大危机。” “诸卿也不必惊慌,我等一件一件解决便是,接下来便由正则替本王说明情况。” “认真听,若有不妥之处,请大家匡正;若有遗漏之处,还需诸位指出。” 李彻坐下,下方的霍端孝则站在队列之前,言简意赅道: “这场瘟疫来势汹汹,契丹恐有牛羊死尽之危。等到那一天来临,他们若想生存下去,唯有向邻国开战,此举既可以削减人口、减少口粮消耗,还能掠夺足够的食物。” 霍端孝走到大殿前方挂着的舆图上,拿起一根棍子指了上去。 “契丹地处关外之地中部,北与室韦接壤,南接高丽和我们奉国。也就是说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北上,要么南下。” “如何高丽国土由我奉军实控,也就是说,契丹的南面只有我奉国一个进攻方向。” “在下认为,无论是北上还是南下,我奉国都要出兵!” 下面有文臣皱眉道:“霍阁部,在下有一事不解。” 霍端孝微微颔首:“请讲。” “契丹若是南下,我等应敌便是。可若是北上,那便避免了兵戈,我奉国为何还要出兵。” 霍端孝目光内敛,微微一笑:“契丹与我奉国皆为关外强国,二虎处于一山,早晚有生死一战!” “若是契丹北上室韦,两家必然斗个不死不休。而契丹又遭了瘟,后方必然空虚,此乃天赐良机,我奉军岂有不出兵之理?” “这......”一众文臣皆是沉默不语。 又要打仗啊? 奉国建国一年,就打了一年的仗。 如今国内百废待兴,刚准备休养生息,恢复民力,若是再出兵,岂不是又要陷入动荡? 未等文臣反驳,台上的李彻缓缓开口: “以本王对耶律大贺的了解,他绝不会北上,必然会南下!” 看到众臣齐齐看来,李彻面色平静道:“我们从契丹的角度来看,奉军兵戈强盛,本王也算得上雄心壮志,有开疆拓土之宏愿。” “他若是北上,无论能不能打过室韦,本王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如此,倒不如孤注一掷,从一开始就选择南下和我奉国决战!” “届时,他还可以遣派使臣,说服靺鞨各部、黑水靺鞨和室韦,从他们那里借兵。” “如今,关外各族早已将我奉国视为洪水猛兽,他们也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大概率会借兵给耶律大贺。” 李彻面色凝重,微微叹了口气:“接下来,我奉军要面临的未必只有契丹军,很可能是关外诸族的几十万联军!”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众臣下意识想要反驳,只觉得殿下之言太过危言耸听。 但仔细一想,顿时心凉了半截。 奉军的战斗力有目共睹,奉国的发展更是飞速。 明眼人都能看出,殿下统一关外,只是时间问题了。 若是为了稳妥,先发展个三五年,同时步步蚕食诸族的力量,倒是能稳扎稳打地一扫乾坤。 但是其他国家也不是傻子,岂能坐视奉国坐大? 只有室韦国主有脑子,当契丹下定决心和奉国决战,他们必会派兵支援! 单拎出来一个敌人,无论是靺鞨、契丹还是室韦,奉军都无惧之。 可奉军再强,能打得过关外所有部族吗? 第453章 秣马厉兵,枕戈待旦!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众文臣除陈规之外,皆是大惊失色。 兵力差距悬殊到这种程度,这仗该怎么打? 如今高丽未稳,尚需驻兵。各大生产建设兵团都在建城,也需要维护治安。 奉军可调集的兵马具体能有多少,大臣们不清楚。 但大概的兵力众人心中有数,若抛去蛮兵不算,真正由庆人组成的奉军,想来不过十万之数。 那契丹遭此大劫,必然是全民皆兵,到时候奉国面临的不仅有几十万的蛮族联军,更有上百万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悍勇牧民! “殿下,您打算如何御敌?”陶潜捋了捋胡须,沉着声试探问道,“可要向陛下求援?” 李彻默然不语,脑袋飞速运转。 他不是托大之人,如此性命攸关的时刻,该求援就求援,没什么抹不开面皮的,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所以,向庆帝求援,让燕军或是薛镇出兵相助,的确在他的计划之中。 但他们也只能作为援兵、后手,真正的硬仗还是要靠奉军自己打。 就在此时,一名文臣从队列中走出,认认真真地拱手行礼。 “殿下,臣有话要说。”此人身材虽瘦弱,但却中气十足,声如洪钟。 李彻低头看去,却是朝散大夫张泛。 “卿有何言?” “臣请出使!”张泛面色淡然,“既然契丹能派人出使笼络各族,我奉国自然也可。” “臣愿意替殿下出使,说服靺鞨各族加入我方阵营,还请殿下应允!” 李彻面露凝重之色:“此一时彼一时,张卿去年出使高丽,彼时敌弱我强,卿尚可挟大军之威,立于不败之地。” “而如今,敌强我弱,卿此刻出使各部......靺鞨人不通教化,不遵王道,怕是有性命之忧啊!” 听到‘性命之忧’四个字,张泛不仅没有惧色,反而双目更亮。 “此乃使臣之本分,臣岂敢有贪生之念?!”张泛再拱手,“以臣之一命,换靺鞨十万大军倒戈,值!” 李彻微微一怔,众人更是肃然起敬。 都说使臣不畏死,但那些不畏死的使臣,也是因为背后有强大的力量支持,本就有着极大的胜算。 而如今胜算渺茫,张泛却仍一心出使,如此悍不畏死,当真是个忠勇之士! “殿下!”张泛抬头看向李彻,再次深深下拜,“请殿下以大局为重,派臣出使吧!” 李彻叹了一声,将心中不忍强行驱除,开口道:“准。” “谢殿下!”张泛面露喜色,脸上丝毫没有恐惧。 张泛不畏死的态度,大大振奋了文武之心,众人也逐渐从恐惧中挣脱出来。 陈规率先出列:“火药司上下全力赶工,必然会在契丹南下之前,为大军提供足够的火药!” 户部主事桓浩然也紧随其后:“殿下不必为粮饷担忧,户部中存粮尚能支撑一段时间,臣今日便召集人手,明天便派遣商队入关筹集粮草。” 工部主事王崇简也出列道:“工部在册工匠、民夫四万,皆可随军出征。” 贺从龙道:“朝阳军有新军三万,已完成训练,愿随殿下上马杀敌、浴血奋战!” 有了张泛打头阵,一开始的恐惧慢慢消散后,朝臣们顿觉羞愧,为刚刚的怯战而愧。 想要抹去羞愧,便要用激愤之情来对抗。 一时之间,朝堂氛围从强烈的恐惧,转为了极端的亢奋。 一众朝臣纷纷出列,求战之心愈发浓烈,豪迈之言不绝于耳。 在一旁观看的李霖看到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几十万,甚至可能是上百万的蛮族啊,说是灭顶之灾都不为过啊! 你们不怕就算了,怎么还越说越兴奋了呢? 李彻嘴角带笑,只觉得念头通达,心中再无犹豫。 无需心中斟酌,他清了清嗓子,语速飞快地开始发号施令:“华长安!” “臣在。” “兽瘟之事交给你,一是严防死守莫要让奉国牲畜染上此等瘟疫,二是做好瘟疫能传给人的准备。” “臣必竭尽全力,绝不让瘟疫传入奉国!” 李彻微微颔首,看向下一人:“诸葛哲!” “臣在。” “后勤之事交付与你,安抚百姓莫要恐慌,筹措粮草军饷,召集民夫、工匠,为大战最准备。” “臣必鞠躬尽瘁,不负殿下重托!” “王锡!” 身为礼部主事的王锡出列:“臣在。” “交给你两件事,其一书信一封,发往帝都向陛下说明情况,求援军增援。其二,张泛出使,所需副使、仪仗、人员等皆由礼部安排。” “臣明白。” “贾邈!” “臣在。” ...... 李彻头脑清晰,按部就班地将一件件工作安排了下去。 大战在即,六部皆有事情要做,奉国朝堂仍要正常运转。 只有让所有人都忙起来,大家才不会胡思乱想,起了怯战的心思。 把朝堂所有部门都嘱咐了一遍后,李彻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一众武将。 武将们早已摩拳擦掌,目露红光,只等自己殿下一声令下。 李彻微微一笑,看向前方的贺从龙: “贺从龙!” “末将在!” “传我王令,着宁古军、朝阳军、护国军、具甲骑兵旅、神机旅、东风旅......各部,从即日起取消一切休假,全体将士归营。” “令诸蛮将带各部归建,朝阳新军即日起充入各军!” “监军部各政委做好思想工作,务必消除军中怯战之思想!” “且厉枕戈待旦、秣马厉兵,随本王北上,生擒耶律大贺这老狗!” 轰—— 一众武将以手捶胸,怒吼出声:“愿为殿下效死!愿为殿下效死!” 李彻面露冷然之色,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看向一众文武,厉声道: “诸位依令行事吧,此战乃我奉国生死存亡之战!那耶律老狗想把我李彻当骨头啃了?也不看看自己的牙口够不够硬!” “此战本王亲征,待本王拿下耶律大贺的首级,再来与诸君贺!” 第454章 送别 国家大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如今日之事,虽是奉国成立以来最大危机,但决策已定,剩下要做的无非就是战前动员了。 火药密封,武器出库,工部召集工匠,修缮铠甲...... 一切按部就班,井井有条。 次日,钱斌赴任。 本来李彻是想再过一段时间,等钱斌将户部的事务全部交割完毕,再让他去高丽赴任的。 但如今时不我待,高丽的稳定很重要,需要一个重要级人物坐镇。 钱斌出行,李彻亲自相送,本来只说好送到城门口,但李彻心有不舍,只说再送一里。 又走出一里,李彻仍是面露不舍,言说再送三里。 就这样,直至朝阳城外十里,钱斌说什么都不让再送了,开口劝说道: “殿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况且今大战在即,殿下政务繁重,怎可把时间都耽误在老朽身上?” 李彻叹息道:“却是本王无能,钱师一大把年龄了,本该在朝阳城享清福。如今还要劳累您长途跋涉,去高丽那穷乡僻壤之地......” 钱斌笑着摇头打断:“殿下切莫如此说,老夫出仕几十年,却是半生浑浑噩噩、一事无成。跟着殿下出关这一年,做的实事比上半辈子加起来都多,老夫死而无憾矣。” 李彻沉默不言,只是哀叹不已。 身后随行官吏不作声,心中却道:‘殿下如此尊师重道、重情重义,怪不得身旁有那么多人生死相随。’ “时间不早了,老夫也该去了,殿下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李彻思忖片刻,正色道:“钱师办事稳重,计无遗策,本王却是放心的。” “唯高丽守将王虎,虽有为将之才,但却无统军之经验,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遇大事恐其冲动。高丽虽小,干系甚重,倘其有失,吾大军皆险矣。” “本王素知钱师谨慎,故特以此重任相托。钱师当告知王虎,千万小心谨守城池,切不可主动出击,下寨必当要道之处,使贼兵急切不能偷过。凡事钱师与他商议而行,不可轻行险着。” 钱斌面露凝重之色:“殿下所言,老臣字字铭记于心!” “也罢,路途遥远,还请钱师慢行。” 见李彻眼眶微红,句句情真意切,钱斌也是心中动容。 颤颤巍巍地弯腰下拜,李彻慌忙去扶。 “老臣去矣,殿下保重。” “钱师保重。” 钱斌挥泪告别,李彻骑马立于林畔,目送钱斌远去。 看着看着,钱斌的背影突然被一片树林挡住。 李彻顿时咬牙切齿,对身旁的曲近山道:“你明日叫人,把这片树林全砍光!” 曲近山一脸疑惑:“殿下,这是为何?” “它使我看不清钱师的背影,挡住了我的视线!” 曲近山闻言一怔。 一众随行官员也是侧目看向远处,心中动容不已。 可惜秋白不在此地,不然他肯定暗自吐槽,自家殿下忽悠人的话术总算是变了。 。。。。。。 钱斌出发的第三天,张泛使团也出发了。 此番使团的仪仗规格,和去高丽那次相比更加豪华,光是从行者便有数百人之众。 其中半数为奉军精锐士卒,半数为通晓靺鞨语的随从,皆是礼部精挑细选出来的。 此番出使九死一生,奉国朝堂文武敬重张泛忠心,大多前来相送。 百官将使团送到门口,却不见李彻身影。 众人面面相觑,嘴上虽什么都没说,但心中却是疑惑不解。 以自家殿下重情重义的秉性,怎么可能不来相送? 那张泛却是毫不在意,站在车架上与众臣拱手作别,随即下令使团开拔,向北而去。 使团行至半路,一处山坳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 张泛面带微笑,似乎早有预料,恭恭敬敬地整理了一下服饰,下马相迎。 “吁。” 李彻拉住马缰,看向立在路中的张泛,眼睛发亮:“张卿似乎早知本王会来此?” 张泛面上带着笑容,眼中却有一丝哀伤:“去年冬季,臣随秦大人出使高丽,殿下也是来此地相送。” “臣知殿下怀念旧情,在城门口未见您之身姿,便知您必会来此与臣相遇。” “秦旌啊......”李彻感叹一声,“张卿可知,去年在此地,本王和秦旌说了什么?” 张泛摇了摇头:“秦大人没有和我们说过。” “本王和说过,不必担心家眷,家中老小本王自会照顾。本王未曾食言,前些日子回帝都亲自登门拜访,还为秦家幼子讨来了爵位。” 张泛认真道:“殿下向来言出必行。” “本王还和他说过,激怒高丽未必一定要把命丢在那里。只需让高丽扣押他,或是让高丽王当众辱骂本王,皆可达到目的。” “然而,秦旌他......” 张泛苦笑道:“那时秦大人早已心存死志,但我等却都未发现。” 李彻微微颔首,随即严肃道:“同样的话,今日本王不想再和你说一遍,汝不可学那秦旌,心存死志!” “张卿须知,卿为本王臂膀,今后尚有大用!卿要懂得惜身,若事不可为,便赶紧回来,切莫再让本王承受断臂之痛!” 张泛深深下拜,眼神一如既往地稳重:“臣......领命。” 李彻看向一旁的副使,却是一名身材魁梧,浑身上下都是草莽气息的汉子。 “刘大封。” 那汉子有些意外,拱手见礼:“殿下竟还记得某。” 李彻笑道:“怎么不记得,你是豫州游侠,和赢布一起投效本王。” 刘大封咧嘴笑道:“殿下好记性。” “本王知你本领高强,只缺一个契机,此行务必好好保护张卿,待功成归来,未必不能名留青史。” 刘大封正色道:“殿下放心,某就是豁出命来,也要护得张大人周全!” 李彻微微颔首,望向一众使团成员。 突然弯腰躬身,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深深作揖:“此番,拜托诸位了。” 众人连忙伸手去扶,心中皆是澎湃汹涌。 能得君主如此礼待,就是死在那蛮族大帐之中,又有何妨? 李彻立起腰杆,突然看到车队中有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不由得问向张泛:“张卿,那是何物?” 张泛笑道:“回殿下,乃是臣等送靺鞨诸族的礼物罢了。靺鞨蛮族虽无礼,但我奉国却是礼仪之邦,自当以礼相待。” 李彻点了点头,与张泛挥手作别。 使团继续前进,又行数里。 坐在车架上假寐的张泛突然睁开了眼睛,开口道:“刘副使。” 刘大封纵马前来,与车架并行:“大人有何吩咐?” “且停下来,召集大家,本使有事要说。” 刘大封虽不解,但仍依令行事。 使团停了下来,众人聚集在车架周围。 张泛缓缓下了车架,走到那方方正正的货马车旁边。 伸手,猛然扯下了遮盖在上面的帷布。 众人顿时瞳孔猛缩,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却见一口黑漆漆的棺材,静静地躺在车架之上。 第455章 抬棺出使! 那方方正正的棺材立在马车上,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却又仿佛它本就该在此地。 众人措手不及,被惊得连连呼叫。 之前张泛与李彻说得认真,大家信以为真,还都真的相信这上面装的是礼物。 万万没想到,却是一口硕大的棺材! 此番是出使啊,为何要带一口棺材?这多不吉利啊! 张泛却是默不作声,只是上前轻柔地摸了摸棺材盖。 在众人骇然的眼神中,缓缓开口道:“此番,礼部拟了多次折子,上面的礼单一改再改,送到本使面前。本使犹豫再三,最终在出城前的最后一刻下定决心。” “此番出使,我使团只带了刀剑,除此之外,寸金未携,更无任何礼品!” 张泛指向身后那口棺材:“唯有此棺,伴本使向北!” 见众人皆是疑惑不解,张泛也没有第一时间解释,只是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殿下不让我心存死志,我答应了下来。本使汗颜,此番却是犯了欺君之罪。” “但,曾有一位前辈教过我,身为使官,便该将生死置之度外,再求置之死地而后生!此为我张泛的死路,却是使官的活路!” “本使今日抬棺出使,若不能劝得靺鞨诸部归降,誓死不返奉!” 张泛收回目光,如同鹰隼般锁住下方一众士兵、随从,嘴中吐出的话铿锵有力,却又字字清晰。 “今日欲从我者,便与张某同行北上,事若能成,升官发财却不用提。事若不成,靺鞨蛮子恨我等入骨,你我断无存全尸之理!张某不才,若真落得个粉身碎骨,愿与诸位共宿一棺!” “届时,身虽殒,名可垂于竹帛也!” “不从我者,也可自去回城!本使发誓,绝不难为诸位。不仅如此,本使还会为殿下书信一封,劝殿下不为难你等!” 张泛目露精光,看向通往北方的马路,又看向身后的朝阳城。 “尔等自行决断,是后退求生,还是前进求死,二者之间,断无两可之理!” 说罢,拂袖立于棺材之下,不再讲话。 话音刚落,一片死寂。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张泛,又看了看张泛身后那口漆黑的棺材。 果然,那棺材做得很大。 若是众人皆被靺鞨蛮子挫骨扬灰,一人取几把骨灰,倒也能把所有人都装下了。 就在此时,刘大封突然大笑出声。 众人齐齐看去,却见那魁梧汉子一边大笑,一边拱手问道: “某家身宽体胖,敢问大人可否在那棺材中多给某留些位置?” 张泛也笑着回道:“其他人的地方不能让给你,本官却可以少洒些骨灰,给你腾出位子便是!” “也未必。”刘大封站起身,回头看去,“可有哪位愿意就此离去,某绝不嘲笑他。此刻离去也算是善举,既能保得姓名,还能给某多腾些地方!” 众人先是沉默,随后一名奉军将士不忿道:“副使安能如此小看人?在下不才,但也自认有资格在那棺中占一地!” 此言一出,从者如云: “算我一个,我身材矮小,占地不多!” “奉军的儿郎焉有孬种?大人们却是小看了我等!” “死则死耳,此等小事,副使何必出言讥讽我等?” “现在回城?活是活下来了,但还不如死了呢!” “我等愿随大人赴死!” 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最终只汇成一句: “愿随大人赴死!” 。。。。。。 此次使团的目的地有多个,皆是夹在奉国和契丹之间的靺鞨部族。 其中尤以黑水靺鞨实力最强,而其他部族也都是大部族,那种几千人的小部族,根本不在张泛的考虑范围内。 小部族太过弱小,没有战斗力,又不好掌控,便是说服了他们降奉也无用。 初春的路有些难走,时不时还有春雨落下,有新修的马路还好,一旦脱离了马路,便开始寸步难行。 走了七天之后,使团终于抵达了第一站,虞娄靺鞨。 虞娄靺鞨有十余万族人,其中有七八万青壮男丁,皆是上马可战的控弦之士。 其实力在靺鞨部族中,稳稳排的进前三! 得知奉国使团到了,虞娄首领不敢怠慢,但也没太过热情。 只是客客气气地让人把使团请进来,安排好住处,并在下午接见。 张泛也没多说,只是让刘大封同行,又点了一名精通靺鞨语的翻译,他自己懂高丽语,但不懂靺鞨语。 三人一路穿行过营帐,只见一双双如虎狼般的视线射来,其中多数不怀好意。 张泛和刘大封面色如常,翻译脸色虽有些白,但也强撑着默不作声。 进入大帐的瞬间,虞娄首领冷冷地扫来,周围一众侍卫更是握手弯刀,目光中带有寒光。 一时间,气氛紧张得让人难以呼吸。 张泛见状冷笑一声,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刘大封二人紧随其后。 走到虞娄首领面前十步,张泛这才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翻译早已冷汗湿透后背,死死盯着前面的张泛,只等他说些什么。 然而,张泛抬头和虞娄首领对视了数秒钟,突然抬起手指向那首领。 在虞娄首领明显错愕的神色中,吐出几个字。 “你,想死想活?” 第456章 虞娄部的退路 虞娄首领虽听不懂张泛的话,但通过肢体语言和语气,也猜出那绝不是什么好话。 多半是威胁之语,顿时脸色变得阴冷起来。 一旁的翻译更是脊背发凉,呼吸骤停。 自己的确存了死志,做好了在此殉国的打算。 但想象中的殉国,也是自己这边据理力争,在保留风度的同时,辩驳得对方首领无言以对,最终恼羞成怒下令屠杀。 而不是上来就指着人家鼻子开骂,因此惹得对方大怒,莫名其妙就掉了脑袋啊! 未曾想,虞娄首领只是冷了片刻脸,便和善地开口道: “贵使尚未通名,不知......” “奉国使者张泛,见过虞娄大首领。“张泛不在意地开口道。 待通译结结巴巴翻译时,张泛不耐烦地挑了挑眉,突然抬脚踹翻了一旁盛着烤全羊的铜盘。 羊油泼在炭火上窜起三尺高的火苗,惊得两旁武士按住刀柄。 虞娄首领古尔罕的络腮胡抖了抖,但仍保持着冷静:“使者这是......“ 和蛮不讲理的张泛相比,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是蛮夷,哪个是中原使节...... “本官在问大首领,是想带着部族给契丹陪葬,还是想保虞娄血脉延续?“ 张泛突然逼近主座,撞得案几上银杯叮当乱响。 刘大封在后头看得真切,自家大人右手始终按在腰间剑鞘。 靺鞨人没有收缴三人的武器,也不知是不敢,还是认为他们三人做不出什么,不屑收缴。 通译的声音开始发颤,帐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古尔罕猛地站起身,七尺高的身躯在帐顶投下巨大阴影。 “贵使莫要强逼!”古尔罕的话混着浓重喉音,“当年契丹大汉耶律大贺带着十万铁骑,与靺鞨诸族做过一场,那时靺鞨比现在更强,我等尚不是对手。” “所以大首领只怕契丹,不怕我奉国了?”张泛突然抽出腰间佩剑,“真当张某的剑不利乎?” 周围传来一阵抽刀声,一众靺鞨武士惊怒交加,团团围上。 翻译早已说不出话来,倒是刘大封也随之拔剑而立,魁梧的身姿极有压迫感。 古尔罕的瞳孔骤然收缩,似乎根本想不到在自己的主帐,对方竟然敢拔剑威胁。 到底是你们出使,还是我出使啊? 再怎么说也是一部之首领,当着手下的面如此被恐吓,古尔罕面上已有愠怒。 “足下不过三人,不怕我一声令下,将尔等砍成肉泥吗?!” 张泛却是冷笑一声,又向前踏了一步:“首领与我之间不过十步,汝现在下令,本使血溅五步之下,未必不能拉着首领共赴黄泉。” “便是在下剑术不精,未能拉首领一起,那也无妨。今日我死在此地,明日大奉的军队便会将这里踏为平地,我也会名留青史,千古流芳!” 翻译此时也回过神来,语气飞速地将张泛的话翻译了一遍。 古尔罕面露惊色,手指竟有些微微发抖。 一时间,大帐内竟是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就在此时,刘大封注意到西侧毡房后闪过几道身影,皮帽上插着雕翎——那是契丹贵族的装扮。 他刚皱了皱眉,却见古尔罕粗重地喘息着,忽然抄起银壶砸向一旁侍从: “还不给天朝贵使温酒,怎敢如此怠慢?!” 说罢,露出一张笑脸,连连道歉:“尊使,刚刚是我的错,虞娄部绝无和奉王作对之意。” “那我刚刚所说之事?”张泛逼问道。 “此事能谈,能谈......” 气氛终于是缓和了下来。 古尔罕表示,虞娄部愿归附奉国,但需要时间和诸多族长、长老商议,让张泛在此等上几日。 张泛不置可否,但也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当夜宴席上,古尔罕盛情款待,好酒好肉不要钱一般端到席上。 张泛旁敲侧击了一番,得知虞娄部尚未出现牛羊染瘟的情况,疾病目前只在契丹境内传播。这才放心吃肉。 酒席过半,古尔罕的长子和次子皆端着牛角杯来敬酒。 长子腰间系着香囊,看着像是殿下安抚诸族的回礼,而次子颈间挂着枚玉璜,雕工分明是契丹宫廷式样。 张泛将此收于眼底,但却没说什么,只当做没看见。 酒宴过后,古尔罕为使团安排了最好的毡帐休息。 张泛让其他士卒、随从抓紧时间消息,却唯独唤来了刘大封,耳语嘱咐了几句。 刘大封轻轻点头,随即从帐篷中走出,消失在夜色中。 三更梆子响时,刘大封闪进毡房:“大人,查清了,东北角三顶白帐,值夜之人带着契丹口音。” 张泛正在磨剑,青锋在月光下划出弧光,他停下手中动作,眼神幽深: “我观古尔罕优柔寡断,明明契丹使节也在此,却未向我等告知,必是心中犹豫不决。” “古尔罕次子戴着契丹玉璜,长子却佩戴着奉国香囊。“张泛顿了顿,嗤笑道,“老狐狸故意如此,无非是想待价而沽罢了。“ “白日入帐时,某也看到了帐篷后有人影晃动,应该就是契丹使节。”刘大封皱眉道:“古尔罕举棋不定,我们该怎么办?” “待价而沽,谁给他的勇气?”张泛冷笑道,“他不能决断,我们就帮他决定!” “大人的意思是......”刘大封眼冒精光,显然是已经猜出了什么。 张泛冷然道:“去,叫醒大家。你去选一百个好手,穿好甲,带上弓刀,跟我走。” “其余人守着这里,不管什么人胆敢擅闯,皆杀之!” 刘大封一拱手,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某明白了,大人稍候。” 不多时,天色更黑。 上百名奉国士卒从夜色中闯出,往东北角的营帐而去。 遇见守夜的靺鞨士卒,刘大封亲自带人上前,打晕后拖拽到角落里。 或是因为深处营地腹地,靺鞨人的警惕性远不如奉军,就这么被张泛、刘大封等人摸到了契丹使者的帐外。 刘大封悄悄走到白帐边时,闻见里头飘出马奶酒味,他学着草原狼嚎了两声,帐内立即传来契丹语的咒骂。 刘大封确定此处正是契丹使节藏身之地,便回头使了个眼色。 一半士卒拿起弓箭,另一半则掏出火机,将箭头点燃。 “放!”刘大封一声令下,数十支火箭划过黑夜,落在契丹人的营帐之上。 当第一支火箭射中帐顶时,上百道黑影已死死堵住了所有出口。 账内顿时传来一阵惊呼之声。 张泛早已脱下长袍,换了一身轻甲,身先士卒冲在前面,一脚踹开燃烧的帐门。 热浪卷着火星扑在脸上,张泛和一众奉军将士一声不吭,见人便砍。 刘大封游侠出身,上阵杀敌或许不擅长,但在此等复杂环境作战却是他的长处。 他身材魁梧,手持一把长刀,连杀十数人,血液溅得满身都是,在火光映照下有如魔神降世。 有个皮肤白皙的契丹人正在系铠甲绦带,被他一刀砍翻,血喷在羊皮褥子上,很快被火舌舔成焦黑色。 此人刚一倒下,混战中便有人用契丹语嘶吼,声音说不出的惊慌凄厉。 张泛跑了过去,一眼认出此人身份不一般。 他招了招手,自有士卒将其强行拽走。 此时契丹营帐早已是一片火海,里面的人被刘大封带着士兵屠戮殆尽,往外跑的也被埋伏在外的弓箭手射成了筛子。 响声早已惊动整个营地,已经有不少靺鞨士卒赶了过来。 张泛带着众人撤出契丹营地,又唤来翻译询问。 不多时,翻译便向张泛拱手行礼:“大人,此人乃是耶律大贺本家,正是这契丹使团的正使!” 刘大封抬头问道:“大人?” 张泛面露冷色:“砍了!” “喏!” 刘大封抬起满是血渍的长刀,无视那契丹使节惊恐的叫声,手起刀落。 “尊使等等!” 靺鞨将领的喊声和刀锋同时到达,人头已滚到火堆旁。 几名靺鞨将领跑上前,看到契丹使节那不瞑目的头颅,顿时心凉了半截。 “这......”靺鞨将领们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张泛却是收剑回鞘,淡然道:“诸位不必为难,带我去面见你们大首领便是。” 将领们不敢独断,唯唯诺诺地点头应是。 张泛令人砍下契丹使节头颅,带着刘大封和翻译,向大帐而去。 晨雾未散时,张泛拎着布袋走进大帐。 古尔罕早已经得到消息,面色阴沉不定地喝着酒,酒渍顺着胡须往下滴。 张泛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中布袋扔了过去。 那颗焦黑头颅滚到银盘旁时,酒杯重重砸在案上。 “大首领昨夜说,要等和诸位族长商议过后再定夺。“张泛用帕子擦着指缝血渍,“本官想着,还是请契丹使者一同参详为好。“ 他忽然抓起人头发髻,将面目全非的首级转向前,契丹使节死前惊恐迷茫的眼神直直射去。 “尊使......何至于此?”古尔罕的指节捏得发白。 此刻的翻译早已麻木了,心中没什么惊恐,语速飞快地将古尔罕的话翻译出来。 “何至于此?”张泛冷笑一声,“我倒想问问大首领,虞娄在南边招待我等,却在北面招待契丹人,却是为何?” “大首领难不成觉得,如此首鼠两端,便能为虞娄部找到生路不成?” 古尔罕面色难看:“你们大庆人不是说过,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吗?又何故如此?” 张泛笑着摇头:“此话不错,但如今我奉国和契丹尚未交战,那契丹使团也并非来我奉国的使节,自然也算不上来使。” 这种文字游戏,十个古尔罕也辩不过张泛一人,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 张泛则继续道:“大首领,你不会以为本官杀的是契丹使者吧?错!” “我们宰的,可是大首领您的退路啊!” 帐外忽然传来喧哗,几名奉国将士不知何时来到帐外,为首者擎着面褪色的奉字旗。 “这旗......“古尔罕嗓音发涩。 张泛微笑道:“殿下亲赐,挂上此旗,大首领便是自己人了,虞娄部便是奉国的兄弟!” “当然,您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他忽然上前一步,拔剑出鞘,一剑刺穿那契丹使节的焦黑头颅: “大首领可将我等拿下,若想给契丹报丧,现在派人还来得及,却不知耶律大贺会不会信!“ 。。。。。。 正午时分,当虞娄部神巫捧着青部族圣物出来盟誓时,张泛正倚在帐外看天。 古尔罕换上了一身新的长袍,虞娄部叫得上号的长老、将领齐聚一堂。 靺鞨人信奉萨满教,自有一套祭祀天地神灵的礼仪。 那是靺鞨人的神灵,张泛和一众使者却是不拜,也不敬。 待到仪式结束后,古尔罕才将视线投向张泛。 张泛微微一笑,走到古尔罕身边。 天地为鉴,歃血为盟! 次日,虞娄部营地外的荒地上,又多了百具契丹斥候的尸首。 这些前来窥伺的契丹哨骑,却是古尔罕亲自带兵斩杀的,这相当于投名状,彻底让虞娄部上了奉国的船。 此间事了,张泛也向古尔罕告辞,往下一个部族而去。 古尔罕派来的五百精骑在前开道,大纛上‘奉’字描得崭新。 晨雾中的马队即将启程时,古尔罕突然策马拦住车驾。 他解下颈间狼牙项链扔进车窗:“尊使给奉王带句话,虞娄部绝不失约。若有战事,还请奉王殿下携此项链为信物,没有信物恕难从命。” \"虞娄部......只认信物,和张大人身上的血腥味!\" 张泛笑着将狼牙项链收下,开口回道:“也请大首领牢记......” 他掀开车帘,朝阳正刺破云层照在远方的契丹边境。 “待王师抵达此地时,可莫要和昨日一样了,殿下可没有本使好说话。” 古尔罕闻言浑身剧震,你好说话......吗? 使节都霸道到如此地步,那位奉王又是什么样的人? 古尔罕越想越害怕,张泛一行人却早已走远了。 他盯着马车扬起的灰尘,直到亲信凑近耳语:“首领,要派人追回......” “不!”古尔罕攥紧马鞭,鞭梢银铃发出脆响,\"传令各部,把契丹式样的刀剑都熔了铸犁头,并换上奉国的旗帜。\" 他最后望了眼北方契丹王庭的方向,突然想起昨夜张泛那句话—— 这群奉使杀的,可是虞娄部的退路啊! 第457章 纷纷归降 却说张泛得了虞娄部五百精骑护送,队伍已扩充至千余人,一路自西向东,去往下一处靺鞨部落。 这个部落是个中型部落,没有虞娄部实力强大,人口不过三四万人。 那靺鞨首领是个胆子小的,看见数百全副武装的奉国士兵,又有五百虞娄部落的精骑相伴,吓得魂都散了,还以为是奉国联合虞娄部打了过来。 当即独自一人出门乞降,得知是奉国使节来访,这才松了口气。 此地距离奉国更近,靺鞨首领自是不敢造次,痛快归附了奉国。 又遣二百骑兵与张泛,护送他前往下一部族。 就这样,张泛一路向东,走遍了游离在奉国与契丹之间的各独立部族。 凭三寸不烂之舌,也凭身后千余悍勇之士,更凭心口的一腔血勇之气,说得一众部落纷纷投效。 其中有干脆请降的。 也有负隅顽抗,被张泛怒斥恐吓一番,才肯乖乖就范的。 也有和古尔罕一般,举棋不定,想要左右为难的。 却被张泛如法炮制,杀了契丹使节,逼得不得对方不得不降。 对于这些投效的部族,张泛也不是只做口头约定,至少让他们拿了投名状才是。 而每一个靺鞨部族,首领都会遣派一支队伍护送张泛去下一部族,这仿佛成了诸多靺鞨首领之间心照不宣的惯例。 首领们并未给这些护送的军队制定归期,只是让他们好生保护奉国使节,并听从张泛的命令。 张泛也知这些首领的心思,无非是怕自己死在他们的地盘上,招来奉国的报复。 当然,也有因为投效奉国心存疑虑,故而故意派兵以壮大使团威势,想拉更多的部族下水的心思。 对此,张泛心知肚明,但也乐享其成。 这些来自各部族的靺鞨骑兵,逐渐成了他说服其他部族首领的最强助力。 奉国使团到达,靺鞨首领一看其麾下有这么多靺鞨部族的人,心中自是惴惴不安。 这么多部落都降了?你多个勾八,凭什么抵抗?! 这一路风尘,却是走了十余天,再驻足回看,仅剩最强大的一个黑水靺鞨还未去。 而此时,使团的人数从开始的几百人,激增到了足足五千多名骑兵! 自上一任黑水靺鞨首领度地稽被陈平之、贺从龙联手斩杀后,首领之位由其长子刺答继任。 刺答似乎没有继承其父度地稽的好战,他掌管黑水靺鞨的这几个月里,只是让族人休养生息,不与其他部族发生冲突。 临近黑水靺鞨,刘大封坐在战马上回头望去,却见身后数千精锐骑兵,打着奉国的旗号,其中还穿插着各靺鞨部族的图腾旗帜。 浩浩荡荡之声势,哪有使团的样子,倒像是来攻城略地的悍勇之师。 他不由得沉默片刻,拍马走到张泛的车架旁,恭恭敬敬道:“参见大人。” 这十余天以来,刘大封将张泛的作为看在眼中,心中越发敬畏有加。 刚离开朝阳城之时,刘大封只当这位正使是个不错的上官。 认为他是个能干事的,但要说对他有多大恭敬,绝对谈不上。 毕竟刘大封江湖游侠出身,对官府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疏远和蔑视。 而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刘大封的想法早已天翻地覆。 张泛和他以往接触过的官员都不同。 他口齿伶俐,能把一众靺鞨首领辩驳得哑口无言。 视死如归,便是斧钺摆在面前,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每遇契丹使者,更是能亲自提剑上阵,身先士卒。 此等上官,值得他刘大封之恭敬相随! 张泛掀起帘子,面色有些土灰,但双眼仍是炯炯有神:“大封,何事?” “大人,马上就到黑水靺鞨境内了,您看要不要身后这些靺鞨骑兵在此等候?” 刘大封面露忧虑之色:“毕竟我们是来出使的......这么大阵仗,说不定惹得对方误会。” 张泛沉吟片刻,开口道:“等到了地方,让他们退后三里开外跟随,免得让黑水靺鞨误会我等是来开战的。” “这......”刘大封勒了勒缰绳,让马放缓速度,和车架平行,“下官不明,既然为了消除对方警惕,何不让他们在此等候......” “要让黑水靺鞨看到这支部队,但也要让他们知道,我等并无开战之意。”张泛望着队伍中飘扬的奉国大纛,“若是谈判顺利,这几千精骑自然离去,若是对方不肯投效,他们也能做点别的。” 张泛很清楚黑水的重要性。 作为靺鞨人最强大的部族,收服了其他所有部族,只能说完成了一半出使任务,只有收服了黑水靺鞨,才算完成了另外一半。 使团接近黑水靺鞨王庭,远远便看到黑水靺鞨的狼旗飘扬,几道人影立于旗帜下。 竟是刺答亲自来迎。 张泛也是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带着刘大封和翻译来到刺答面前。 刺答如今不到三十,身材相比于其他靺鞨人不算强壮,面相也很和善。 见到张泛手持节杖而来,刺答先行用庆人的礼仪,拱手行礼:“见过上使。” 起身后,刺答看向远处,问询道:“上使带兵而来,是要灭我黑水部吗?” 一口夏语倒是说得流利。 张泛答道:“非也,首领误会了。这些勇士都是靺鞨各部首领派来,自愿护送本使,并无开战之意。” 刺答微微喘了口气:“在下清楚上使所来为何,早已做好了准备。” 说罢,对身旁人挥了挥手。 几名靺鞨武士端着一张粗布,往地上一抻,十多颗头颅滚落在地。 张泛瞳孔微微一缩:“首领这是何意?” 刺答恭敬拱手道:“契丹这几日派来了数波使节,其正使、副使头颅皆在此,还请上使过目。” 张泛沉吟不语,一旁的刘大封更是瞪大了眼睛。 本以为黑水靺鞨是一众部族中最难啃的骨头,没想到却是最顺利的一个,不用使团出手,他们就把契丹使节宰了。 自己还没发力呢,对面就投了,这是什么操作? 刺答躬身再拜,言语恳切道:“黑水部,愿向奉国称臣,愿为奉王殿下效力!” 第458章 黑水归附,大战在即 张泛沉默片刻,再抬起头时,眼中也有一丝不解:“首领倒是雷厉风行。” 刺答回道:“却是听到了上使的传闻,您所过之处靺鞨诸族纷纷投靠,而契丹使节更是皆被斩杀。” “在下此举,既省了上使的功夫,又显示了黑水部的诚意,何乐而不为呢?” 张泛紧盯着刺答的眼睛,缓缓问道: “黑水部尚有二十余万族人,在这关外颇有势力。我本以为说服首领要费些心思,却没想到首领如此......明智。” 刺答自然听出了张泛话语中的不信任,但他并没有丝毫露怯的表现,坦然道: “上使容禀,去年奉国大军征讨高丽,家父一时昏聩,带黑水部精锐袭击奉军后方,却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此一战,黑水部精锐存者十之一二,家父更是身死。” “在下提及此事,绝无复仇的想法,家父在世时,我的想法也是和他相悖。在下清楚奉国的强大,黑水靺鞨鼎盛时期尚不能敌,更别提如今元气大伤,若一心与奉国作对,只会落得一个更加凄惨的下场。” 张泛又问道:“那契丹呢?耶律大贺多次遣使面见首领,想必也开出了不小的价码吧?” 刺答苦笑一声:“诚然,奉国和契丹对我们都是庞然大物。然而,契丹只是契丹,而奉国的背后还有大庆!” “即便我黑水部帮助契丹,侥幸打退了贵军。待到大庆皇帝陛下派兵再来,我等还能抵抗住吗?” 张泛闻言,心中也有些恍然。 是了,奉国太强大了,灭高丽、败契丹,和关外这些强国打得有来有回。 却是忘了,奉国只是大庆的一个藩国。 张泛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节杖插在泥土里,随后拱手回礼: “如此,还请首领与本使歃血为盟。黑水部之诚意,本使必会毫无错漏地回报我王。” “这是当然。” 黑水靺鞨归附,至此在奉国和契丹即将到来的大战中,靺鞨部族皆选择了奉国。 虽然战事尚未开启,但奉国已取得了胜利的先机。 张泛率使团入驻黑水靺鞨,商议归降后的事宜,同时也派人回朝阳城,迅速回报。 李彻接到张泛的快马回报后,顿时大悦。 当即招来三位阁臣和贺从龙等将,将信件传阅下去。 “哈哈哈!张卿果真是能臣,仅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全部靺鞨部族来投,倒是给本王一个大大的惊喜!” 李彻一脸振奋地在大殿中走来走去,诸葛哲等人也是面露惊喜之色。 “有此等纵横之策,一人便可抵十万大军!” 霍端孝询问道:“张大人信中问殿下,如今靺鞨诸族已降,他还想深入契丹腹地,说降那些立场摇摆的契丹部族,不知殿下......” “万万不可!”李彻开口打断道,“契丹不比靺鞨,耶律大贺绝不会容忍奉使入境,使团前脚过去,契丹大军后脚便到!” “那让张大人回来?” 李彻沉默片刻,走到舆图之前。 “张卿手下有数千各族靺鞨骑兵组成的军队,已然有了不小的战力。” “而他们的位置在黑水部,正是我们和契丹战斗的第一线。若是将张卿留在此地,既能借他的威势安各族之心,又能在契丹人卧榻旁埋一把刀子!” 李彻思考片刻后,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传信给张卿,他劳苦功高,自当重赏。但如今大战在即,本王还需他替我节制靺鞨诸族。” “着张泛部就地扎营结寨,令他自成一军,统领麾下靺鞨骑兵,原地待命。” “喏!” 李彻微微一笑,这支靺鞨联军虽然是在一众首领的小心思下,机缘巧合中成立的。 但这支军队有很大的象征意义,决不能就这么解散。 留着他们,便是给所有归奉的靺鞨人立了个标杆,是靺鞨诸族团结在奉军旗帜下的最好表率。 诸葛哲面露愧色:“张大人立下奇功,我等不仅寸功未立,连出征事宜还未准备妥当,实在是羞愧。” 李彻笑着摇了摇头,宽慰道:“此战规模巨大,双方动用之兵员加起来甚至要超过百万,哪里是那么好动员的?” “子渊且宽心,我们集结的速度虽慢,但契丹各部族分治,又有兽疫横行,速度更慢!” 古代不比现代,行军打仗何等繁琐,集结军队加上调运粮草都费时费力。 此等规模的大战,战前准备拖上一个月,甚至数个月,太正常不过了。 所以才会有‘兵贵神速’这句话,速度成了战场致胜的最强法宝。 诸葛哲微微颔首,随后开口问道:“此番,殿下还要亲临战场吗?” 李彻含笑点头:“这是自然!此等大战,本王岂能错过?” 。。。。。。 “父汗三思啊!此战凶险异常,您身系国家安危,又何必亲征?” 王帐之中,耶律大贺的长子耶律原跪在地上,苦苦相劝。 “不如让儿替您出征!您坐镇后方统筹全局,方能使国内维稳,大局不乱!” 耶律大贺睁开浑浊的双眼,看着眼前的长子,心中满是复杂。 他老了,古人的寿命本就不长,三四十岁的人已经能自称老夫了。 更何况契丹身处北方之地,关外虽然物产丰富,但气候寒冷,不养人。 年过五十之后,耶律大贺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急速衰老,原本有左右开弓的武勇,也逐渐连马都上不去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摁在耶律原的头顶上:“我催促了这么久,各部仍是阳奉阴违,不肯派兵。今日刚刚收到的消息,黑水靺鞨的刺答也倒向了奉国那边。” “原儿,此番大战,怕是我辽国有倾覆之危啊!” “我怎么也没想过,辽国竟然会亡在我的手里,那奉王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会......” 听着耶律大贺声音中的浓重痰音,耶律原咬紧嘴唇,面色惨白。 却见耶律大贺面带愧疚之色,继续说道: “是我的私心,与其苟延残喘在病榻上,不如死在战场上。却只是......苦了你。” “原儿,若是父汗败了,奉国大军兵临城下,你当如何应对?” 第459章 援军到达 耶律原惊愕地看着耶律大贺,从未想过这种话竟然会出自自己的父亲之口。 在他的心底,耶律大贺还是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王。 还是那个能左右开弓,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以几十骑凿穿敌阵的契丹第一勇士。 那样的耶律大贺岂会言败? 他只会考虑如何击败对手! 然而事实上,耶律大贺已经七十岁了。 本就是风烛残年,再加上这些年征战四方,身上有暗伤无数,病痛无时无刻折磨着他的身体,同时一点点摧残着他的意志。 耶律原咬牙回道:“父亲怎么可能会败?!还请您莫要说这种话!” “人都会失败,我只问你......”耶律大贺死死盯着长子,“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呢?” 耶律原倔强道:“若真有那一日,儿宁死不降,必与奉军拼死到底!” 沉默。 耶律大贺看着满脸怒容的长子,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不知多久之后,他还是沉沉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死战到底很容易,玉石俱焚虽需要勇气,也不过是一瞬间的热血上涌便能做到。 耶律大贺想听到的不是这些。 他宁可听到,耶律原说自己会远遁北方,请求室韦人庇护,以求复国。 或是投降奉国,忍辱负重,待日后东山再起。 但,耶律原最终还是给了他一个最愚蠢的答案。 耶律大贺沉默半晌,沙哑道:“父汗知道了,我不会败的。” 耶律原闻言,如蒙大赦。 然而还未等他喘口气,耶律大贺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脏一缩。 “但,若是真有那一天,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不管是用什么方式。” “那位奉王很厉害没错,但奉王终究是庆人,是中原人,是夏人。自古以来,中原人无数次打败过我们,但从未真正征服过这片土地。” “我们契丹人是狼,中原人是羊,或许羊群中偶尔会生出几只强壮的异类,但羊终究没办法在这片土地存活,唯有狼才可以!” 耶律大贺看向耶律原,一字一句道:“记住,忍辱负重地活着,比悲壮地死去更需要勇气!” 耶律原微微一颤,随后低头道:“儿臣,铭记于心。” 耶律大贺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长子是否能听进去,但此刻他已经没有时间管这些事了。 “明日我会离开上京,国内之事就由你监管,莫要让我失望。” 耶律原大惊:“父汗要去哪里?” 耶律大贺淡然道:“其他部族的小崽子们以为我老了,对我的命令阳奉阴违,一拖再拖。” “部族的牲口都快死绝了,眼看着今年春天都抗不过去,这群懦夫竟然宁可饿死,也不敢与那位奉王开战。” “我要亲自走一趟,召集兵马南下!” 。。。。。。 宣威元年四月,十余年未亲自挂帅出征的耶律大贺离开了契丹上京。 他带着皮室军,一路去往各个契丹部族,逼迫他们出兵。 契丹的强盛建立在武力之上,他们自称大辽,但实际上耶律大贺已经很难维持一个国家该有的秩序,各部族首领有很高的权力。 不过,此刻耶律大贺余威尚在,各部首领虽然心中不愿,也只能捏着鼻子随他出兵。 契丹人下马为民,上马为兵,很快便集结了海量军队,不断向两国边境增兵。 与此同时,李彻的策略也是调集人马,不断开拔前线,巩固边防。 正好奉军正在改制,李彻以团为单位,每整编一个千人团,便让他们开拔去边关。 这样既起到了磨合的目的,又减缓了后勤和行军的压力。 李彻清楚一点,耶律大贺比自己更急。 奉国有上一年囤积的粮草,有商队源源不断从关内运输粮食,还有高丽和大连等四大生产建设兵团做后援。 最重要的是,奉国还背靠大庆,便宜父皇或许不想让李彻再扩张,但也绝不想让李彻大败,将现有的地盘再拱手相让。 一旦庆帝得知契丹举国来犯,必会立刻派遣援助。 奉国耗得起,哪怕再耗个一年半载,依然伤不了筋骨。 可契丹耗得起吗?别说一年半载了,再耗上两个月,契丹大军就能把自己活活饿死! 跟自己打消耗战,耶律大贺他有那个实力吗? 就这样,双方都源源不断地往边境屯兵,囤积粮草。 短短十多天,奉国和契丹边境的士兵总数已经达到了二十多万,且还在上涨! 而就在这一天,朝阳城外有朝廷援军到。 李彻没有出城迎接,而是让领军之人来府衙见他。 不多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一名身穿银甲的将军,快步走到李彻面前,恭敬地拱手行礼:“末将参见殿下。” 李彻看了他一眼,顿时笑了出来:“薛将军,今日怎么不冷着脸了?” 薛卫四处望了一眼,见周围都是熟面孔,不由得有些尴尬:“到了奉国,自是无需再演。” 李彻心中一动,看来薛卫也清楚自己身边有庆帝的人,甚至很可能也已经确定了是谁。 但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究,而是直入主题:“薛将军带来了多少人?” 薛卫也正色道:“末将带了两万本部人马,还有朝廷派来的两万禁军,燕地的一万燕军,共计五万人。” “陛下还让北方各州府筹措军粮,共十万石,各地民夫、工匠三万人,武器、兵械、马匹、车辆不计。” 李彻闻言皱了皱眉。 这批支援虽然来得快,但也有点太少了。 五万兵马倒是不少,但面对灭国级别的大战,却很难起到决定作用。 至于十万石粮草是多少呢? 这么说吧,三国时期袁术曾经给吕布写了一封信,目的是让吕布进攻小沛,条件就是支援十万石粮草。 虽然陈宫觉得袁术不靠谱,但吕布没有听从,依旧背刺了刘备,事后袁术果然食言了。 吕布大怒,并说:“十万石都够我军两年之用了。” 当时的吕布手下不过一万人,十万石只够一万人吃两年。 听起来很多,但实际上当人数增加到十万,这点粮食也就够吃两个多月。 说白了,庆帝提供的这些粮食,也就够这五万援军吃的。 薛卫连忙道:“殿下放心,这只是第一批援助,随着战事进展,朝廷必然会源源不断地送粮草过来。” 李彻浅笑一声,庆帝倒是好算计。 为何分批?无非就是为了掌控战况,若是战事紧张,奉军连战连败,后援自然会越来越多。 可若是奉军屡战屡胜,甚至毫不费力地大败契丹,那估摸着就没有后援了。 李彻倒也理解,这是一个合格帝王该有的手段。 毕竟在朝廷眼中,若是让奉国毫发无损地吞并了契丹的人口和土地,那么奉国将成为有史以来最强大的藩地,大庆将彻底失去对奉国的掌控。 “行吧,看来父皇那边不用指望了,毕竟大事不能依托他人的言而有信。” 薛镇缩了缩脖子,只当没听见这话。 “还请薛将军入座,既然朝廷援军已到,我们也该定下此战的战略了。” 薛镇拱手行礼,随后很低调地退到一众武将身后。 第460章 此战,灭国! 李彻则是看向身后的舆图,缓缓开口:“一个月以来,我军已经在边境集结了马步军共十万人,陈平之、李勒石、解安、王三春等将皆奔赴前线。” “其中阜新和辽阳乃是我军重地,是粮草和火药的主要囤积区,万万不能有失,故而这两地就要各放两万人以上的军队。” “王虎率四万人驻守高丽,那里也与契丹接壤,这些兵马不能动。” “再刨去朝阳、大连、北镇等城池的守军,本王目前所能调动的兵马......” 李彻略微思考了一下,面色凝重道:“还有八万。” 算上前线的十万人,这十八万人便是奉国的全部家底了。 当初东征高丽时,李彻麾下有十万兵马,刨去折损的和驻守高丽的四万人,只带回来了五万多人。 而这一个冬天,朝阳军扩军新兵三万人,再加上玄甲军和归化的部分高丽军队,总共军队增量在五万人左右。 这就让奉国的可用之兵又回到了十万,再加上陈平之、李勒石的军队和朝廷的援军,勉勉强强才凑够十八万。 而这十八万人还是庆人和蛮兵混合,纯正的奉军怕是只有不到十万人。 众将皆是表情凝重,十八万军队确实不少,但面对举国前来的契丹人,终究是捉襟见肘。 下方的李霖则皱眉道:“不知耶律大贺有多少人?” 李彻沉吟片刻,开口道:“据我估计,契丹内部现在也很混乱,各部族皆有心思,对方有多少兵力,还要看耶律大贺的手段和余威。” “少则十万人,也就是最好的情况,其他部族不听他的号令,耶律大贺只能动用本部族和皮室军。” “可若是最坏的情况......”李彻无奈一笑,“契丹举国来攻,男子皆上阵,怕是能凑齐三、四十万大军!”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浅笑。 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一个国家的情况何等复杂,人心也不是数字能量化的。 有愿意舍生取义之人,也有胆小卖国之辈,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愿意死战。 李彻总结道:“当然,这种情况的概率微乎其微,不过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假设契丹军出兵二十万!别忘了,他们背后还有室韦人,至少要算他们十万援军!” 贺从龙皱眉道:“如此说来,对方有三十万大军,还都是弓马娴熟的游牧民?” 李彻微微颔首:“没错,相比之下,我们还要分兵防御,真实的兵力差距在十六万以上。” 一直沉默不语的杨璇问道:“张大人说服靺鞨诸族皆来投靠,他们的兵力至少有十余万。” 李彻摇头:“不能这么算,这些靺鞨部族若是竭尽全力,自然能凑出这些人来,但......那怎么可能呢?” 众人了然,靺鞨人比较是蛮族,蛮族可不讲信义。 更何况,信义这东西真的能约束一个国家,一个部族吗? 一旦打起来,靺鞨人顶多牵制一下契丹军队,若是战局不利,奉军甚至还要防他们一手。 指望他们出全力,做梦去吧。 眼见气氛有些低沉,李彻咧嘴一笑:“诸位也不必担忧,不要盯着兵力的缺口,只需这么想......” “对方三十万多万人,我方十八万人,每个奉军将士能打倒两个人,此战便胜了。” “我军粮草充足,兵精将广,又有火炮、火枪、手雷等火器之利,一人打两个还不是手到擒来?” 听到李彻这么一说,众将立刻感觉情况也不是那么难办了。 火器的威力有目共睹,总是能扭转战局。 更何况,奉军自出关以来,一直都在打以少胜多的仗,且从无败绩! 李彻表情一肃:“众将听令!” 诸将下意识挺直腰杆。 “贺从龙何在?” “末将在!”贺从龙上前一步,拱手道。 “令,贺从龙领军两万,即日出发沿盘锦至辽阳城待命!” “末将领命!” “杨璇何在?” “末将在。”女将同样前踏一步。 “令,杨璇领军两万,即日出发沿北镇城至阜新待命!” “末将领命!” 李彻又看向李霖和薛镇:“四哥和薛将军便与本王同行。”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向前一步领命。 李彻最后看向诸葛哲:“家中之事还需烦劳子渊。” 诸葛哲浅笑回道:“殿下放心,臣必尽心尽力,绝无半点错漏。” 李彻微微颔首,此战全军压上,战线距离朝阳城极远,后方应该是安稳的。 但也不排除对方孤注一掷,派一支孤军长驱直入,拼死一搏的可能性。 有诸葛哲镇守后方,他才能放心。 “从明日起,各部陆续出发,时不我待,烦劳诸位今日便入各自军中,安抚将士,主持大局。” “诸位皆是本王臂膀,本王便将将士们托付给你们了,还望诸位拼死杀敌,我等在上京城下相会!” 众将齐声道:“末将领命!” “最后,还请诸位谨记......” 李彻沉默了下来,视线扫过一众将领坚毅的面孔,像是要把众人的面容深深刻在心中。 众将也不敢说话,一时间大殿中只能听到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李彻才缓缓开口道: “此战,当灭其国,才敢言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