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只想当弃妃》 第一章 穿成书中毒妇 一株茶花立于四方院落之中,寂静无声,似在仰望灰蒙蒙的天,又似在窥听屋里的哭声。 “王妃,王妃!” 几声歇斯底里的哭嚎传到头痛欲裂的孟晚寻耳中,声音有些陌生。 王妃?看来是在做梦。 可什么梦如此逼真,还让她头疼得紧。 她挣扎着扯动眼皮,让自己醒过来。 “王妃,奴婢来陪你了……” 孟晚寻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身着淡蓝色古装的女子往墙边冲去。 “等等!” 她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喊出来的声音却不大。 好在女子听到了,及时用双手承住了力,虽与坚硬的墙撞了个满怀,人倒安然无恙。 女子听到声音,欣喜若狂,转身扑向床边,跪倒在地。 “王妃醒了,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王妃?” 孟晚寻脑子里如晴天霹雳般炸开,这是什么鬼畜剧情? 她打量着所处的环境,黄花梨的木质床,挂着鹅黄色的纱帐,床前十来步的地方,摆放了一架绘有少女赏花图的屏风,挡住了她的视线。 孟晚寻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很清醒。 她昨晚不是熬夜研究草药,然后就睡着了吗? 准确来说,是突然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难道她不是太困,而是摊上猝死穿越这档子倒霉事了? 女子看着孟晚寻迷茫的眼神,不安地问道:“王妃,莫非你不记得奴婢了,奴婢是采薇啊。” “采薇?” 孟晚寻一个激灵,这是她小说里一个宫女的名字。 研制毒药之余,她就喜欢写写小说。 “莫非我叫孟晚寻,景王妃,落水而亡?”她忐忑不安地问道。 因为小说里的这个角色只是一个配角,她懒得去想名字,便用了自己的真名。 采薇擦了擦泪水,啜泣了几声,“王妃,您确实落水了,可这不还活着嘛。” 完了,她孟晚寻竟然真的穿书了,还是穿到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反派身上。 一阵剧烈的头疼后,原身的回忆如电光在脑中闪出。 虽然支离破碎,但一些相识之人的面容却很清晰,譬如男主。 以前看小说遇到过许多这种桥段,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行,我要回去。” 孟晚寻强撑着爬起来,往外跑去。 按照小说剧情,她想陷害景王赵舒岸的白月光柳清清,自己跳到了湖里。 结局是赵舒岸对她记恨,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令她疯癫,被永远关在了慕云院。 看来是原身跳湖后,她穿越了过来。 一个四面树敌的反派,还只是配角,活着全无好处,想想就令人害怕。 “诶!王妃,你身体还很虚弱,快回来!” 采薇追了过来,却被求死欲极强的孟晚寻挣脱开来,又因跑的太急,不慎摔倒在地。 循着记忆,孟晚寻来到了王府的碎银湖旁。 她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不要怕,跳下去。” “王妃不要!” 扑通!!! 采薇晚来一步,伸出的双手抓了个寂寞。 “来人啊!王妃落水了!”她惊慌失措地扭头望向四周,大声呼救。 话刚喊出口,就看到了左手边留雪亭里垂钓的景王和端王。 赵舒岸已经被孟晚寻惊得放下了钓竿,他还未做出反应,身旁的端王赵舒广已经跳进了湖中,朝孟晚寻游去。 “寄风,救人!”赵舒岸厉声吩咐道。 他虽然恨不得杀了孟晚寻,可明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毕竟是权臣之女。 侍卫寄风应了一声,忙带人划船去接应赵舒广。 “咳咳咳!咳咳!” 被救上岸的孟晚寻咳出几口水,生无可恋地扫了一眼众人。 救她的男人看起来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多谢救命之恩……” 赵舒广接过寄风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劝慰孟晚寻。 “虽然不知弟妹因何事想不开,但好死不如赖活着,请为了五弟珍重自己,此事我会保密的。” 弟妹?看来此人是男主的某位皇兄。 孟晚寻欲哭无泪,正是因为这个赵舒岸,她才非死不可,不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是她要回家! 在她的笔下,这个赵舒岸杀伐决断,还很记仇。 赵舒岸不等孟晚寻说话,对寄风道:“带端王去换衣袍。” 待众人离开后,他斜睨向孟晚寻,“怎么?这次又想栽赃给柳姑娘?” 一身黑色锦袍,衬得赵舒岸深沉凶狠,上挑的凤眸令他看起来不可亲近。 孟晚寻触到他似冰棱一般的目光,吓得缩了缩湿漉漉的身子。 原主确实陷害过柳清清,不仅如此,做过的错事还有很多,面对赵舒岸,她百口莫辩。 孟晚寻擦了擦脸上的水,强装镇定:“我自知犯错太多,想以死谢罪。” 赵舒岸剑眉一挑,轻蔑地笑了几声,讥讽道:“好一个以死谢罪,这是要谢给本王看,还是谢给端王看?” 我怎么知道你们在钓鱼! 孟晚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下子赵舒岸误会更深了,肯定以为她当着端王的面做戏。 “我醒来就跳湖,并未事先勘察过实地状况,是我的过失,下次定会等没人再来。” 眼中尽是厌恶的赵舒岸冷哼了一声,淡漠道:“本王静候佳音,希望下次我们再见时,你给本王一个收尸的机会。” 说罢,他看都没看孟晚寻一眼就拂袖而去了。 “咳咳咳……” 本就气不顺的孟晚寻听了他的话,气得咳嗽了起来。 因为她穿书是个意外,所以这段对话在书里也没有出现过。 这就意味着,小说的剧情,因她的到来,开始发生改变了…… 她现在有点后悔,后悔将为男女主感情铺路的景王妃写成善妒狠辣的毒妇。 采薇扶起孟晚寻,满脸心疼,“王妃,听奴婢一句劝,往后咱们就好好过日子吧。” “怕是难了。”孟晚寻叹道。 她方才跳下去,不仅没有什么时光隧道让她回去,还呛了几大口水。 现在冷静下来的她,开始有了顾虑。 万一跳到湖里,并不会让她回到二十一世纪,只会让她溺死,葬身在这个世界该怎么办? 思索时,她习惯性地摸向左手,感受到熟悉的触感时,她激动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王妃,你没事吧?”采薇见孟晚寻没有说话,关切地问道。 孟晚寻摇摇头,莞尔一笑:“没事,我在想怎么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前世的空间,竟然随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摸着腕上的木手镯,暗自欣喜。 利用这个空间,她可以种药草制百毒解百毒,前世她就是靠这门手艺发家致富。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浮现,说不定撑到小说完结,她就可以回去了。 第二章 王妃中邪了 慕云院,孟晚寻正襟危坐,看似镇静,其实心里一团乱麻。 不远处精致的铜镜里,映照出清丽的侧影,原身容貌与她分毫不差。 采薇看着异常的孟晚寻,不安地问道:“王妃,可是身体不适?” 孟晚寻还未开口回答,外面就传来的通报声。 “镇北侯夫人求见。” “是母亲!” 在她笔下,孟晚寻心肠虽坏,却极为孝顺,与母亲的感情特别好。 “寻儿。” 因原身情感残留的缘故,孟晚寻听到满是担忧的呼喊声,不觉鼻子一酸。 她起身迎到门外,扶住眼中噙泪的孟周氏。 “母亲,出什么事了?” “你这孩子!” 孟周氏抬起手,作势要打孟晚寻,但是并未打下来。 “差点没命,也不告知家里一声,吓死母亲了,幸好你爹爹向殿下询问了你的近况。” 孟晚寻露出苦笑,一个受夫君厌恶的王妃,没有赵舒岸的命令,谁敢去娘家报信。 “母亲,我没事,别哭了。” 孟晚寻帮孟周氏擦去泪水,扶她坐下。 养尊处优的孟周氏,虽然四十多岁了,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多岁。 可今日一见,好像苍老了许多,多半是担忧原身的缘故。 “这次我也不问是怎么回事,儿啊,听母亲一句劝,既然嫁进来了,就安心当你的景王妃,莫要节外生枝了。” “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 爱女如命的孟周氏本性善良,她只知女儿心性高,眼里容不下沙子,并不知道女儿做的那些错事。 孟晚寻心内一软,前世父母离异,她跟着父亲住,成年后父亲再娶,她就独自生活。 父亲沉默寡言,不常在家,与她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至于重男轻女的母亲,打小就对她冷淡,再婚生子后,更是再也没有过问她。 似孟周氏这般温柔的母爱,她从未真的得到过。 “多谢母亲挂念。” 孟周氏若是知道这个身体里的人已经不是她宝贝女儿了,该有多难过。 孟晚寻想到这里,心中更加惆怅。 孟周氏摸着她的发髻,眼中尽是怜爱,又说了许多关切之语。 送走情绪缓和下来的母亲后,孟晚寻想起了什么,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赵舒岸的白月光柳清清因她算计,被迫答应给兵部尚书家的纨绔公子王滨做妾。 后来赵舒岸使计,抓住了王滨的把柄,逼他同意柳家的退亲,才得以迎娶柳清清为王妃。 那是孟晚寻落水卧病后的事了,男女主之间的一波三折,总得有人使坏,而她就是那个坏人。 如果她将从前的错事一一弥补,说不定赵舒岸就会放她一马。 至少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她不能变成疯子。 孟晚寻没有犹豫,写了封家书,让采薇送到孟府。 她则独自来到九清阁,这是赵舒岸起居办公的地方。 九清阁外并无侍卫,她寻到书房,听到里面传来赵舒岸的声音。 孟晚寻抬手敲门,还未叩下去,里面又传来娇滴滴的女子声音,是柳清清。 此刻贸然敲门,说不定又要被赵舒岸误会成故意打扰他与柳清清相会。 孟晚寻缩回手,准备晚点再来。 “拜见王妃。” 寄风的高声呼唤,让还未转身的孟晚寻僵在了原地。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接着“吱呀”一声,书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柳清清躲在赵舒岸身后,面露怯色,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赵舒岸目露凶光,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孟晚寻的厌恶。 “王妃不仅会陷害,还会偷听了?” 这个女人,不仅让柳清清被迫同意委身于王滨做妾,还心狠善妒,王府中许多无辜婢女都遭了她的毒手。 当初若不是皇上赐婚,他断断不会迎娶此毒妇为妻。 孟晚寻扶了扶额头,她穿书后,应该改名窦娥。 不过也怨不得赵舒岸,实在是原身造的孽太多。 她扯起嘴角,让自己尽量笑得和气温柔。 “景王殿下误会了,我并不知道柳妹妹在这里。 我来找殿下,是来求休书的,孟府那边我已打好招呼了。” 她本以为赵舒岸会感到诧异,谁知他竟然冷冷道: “王妃这又是使的什么诡计?陷本王于不孝不忠之地,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就想离个婚,真的没有任何诡计。” 孟晚寻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脸真诚。 “休了我,你娶柳妹妹。” 柳清清抬头看了看丝毫不为所动的赵舒岸,开口道:“王妃,你与殿下的婚事,乃是皇上亲赐,殿下休了你,便是大逆不道。” “那我休了殿下?这合规矩吗?”孟晚寻试探性地询问道。 触到赵舒岸投过来的狠厉眼神后,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孟晚寻,本王懒得管你有什么阴谋,但是你若再生是非,本王绝不会手下留情!” 柳清清拉了拉赵舒岸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王妃莫要误会,清清是来与殿下告别的,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 说着,她还当着众人面抹起了泪水。 孟晚寻愣住了,女主柳清清虽然是个傻白甜,但绝不绿茶啊。 剧情的走向开始有点不太对了,难道女主人设要崩? 孟晚寻摆摆手,解释道:“你与景王殿下情投意合,从前都是我的错,从今往后我绝对不再阻挠你们。” 她全指望着完结那一刻,从这个世界脱身呢。 “不可理喻!”赵舒岸怒斥了一声,摔门进了书房。 孟晚寻,好像与落水前有点不一样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毒妇就是毒妇,再怎么改,也是那个满腹心机的孟晚寻。 寄风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妃,请回吧。” “都怪你!”孟晚寻瞪了眼寄风,愤然道。 寄风挠了挠头,茫然无措。 孟晚寻靠近他,低声提点道:“其实让王家放过柳清清也不难,让你们殿下稍微用点无伤大雅的手段就行。” 柳清清一旦与王家撇清关系,赵舒岸肯定怕节外生枝,着急娶她。 男女主成亲生子就是她要的大结局。 事已至此,就让她这个上帝视角的局外人,帮他们一把。 王妃中邪了?寄风目送孟晚寻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去。 平日里的孟晚寻,一看到柳清清,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今日如此不寻常,看来柳清清又要遭大殃了,想到这里,寄风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三章 禁足王妃出墙来 “殿下莫要生气,王妃大病初愈,一时置气也正常。” 柳清清一边帮赵舒岸研墨,一边轻声道。 赵舒岸放下公文,端起茶盏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与远山色瓷盏相得益彰。 “她又是毁你终身,又是陷害你,你替她说话做什么?” 孟晚寻给自己下毒栽赃柳清清时,若非他封锁消息,禁止王府下人讨论此事,柳清清恐怕就要被孟家问罪了。 柳清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怪王妃,王妃生于世家大族,自小事事如意,性格自然高傲。” “这是歹毒!” 赵舒岸将茶盏重重地放在书案上,唤来寄风。 “吩咐下去,没有本王的命令,王妃不得离开慕云院半步,顺便断了她与孟家的联系。” 没了孟家,被困在慕云院的孟晚寻,再怎么作妖,手也伸不到王府外。 眼看着柳清清去王家的日子就要到了,此事因他而起,他必须给柳清清一个交代。 “方才王妃离开九清阁前,留下了几句话。”寄风看了眼柳清清,欲言又止。 “直接说吧。” 对于忍让的柳清清与恶毒的孟晚寻,赵舒岸已经偏向了柳清清这边。 “王妃说,想让王家放过柳小姐也不难,王滨行事张狂纨绔,定有许多把柄,殿下只需利用这一点即可。” “她真是这么说的?”赵舒岸狐疑道,“说不定又在算计什么。” 王家势大,倘若这是孟王两家的诡计,他一旦中招,就算有皇子身份,也会损伤元气。 孟晚寻落水前针对的一直是柳清清,落水后似乎连他都在算计,这个女人真是疯了。 “派人盯紧王滨。”赵舒岸吩咐道。 从王滨身上入手,确实是解除婚约唯一的办法了。 柳清清研墨的手顿了顿,唇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 “禁足就禁足吧,重点是你有没有将我的话告知赵……殿下,他有没有听进去。” 听了寄风传达的禁足命令,孟晚寻并不气恼,她更关心柳清清的婚事。 “殿下说此事与王妃无关,还让王妃往后莫要靠近柳姑娘,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就让王妃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寄风说完,就逃也似地离开了,还带走了慕云院所有的下人,只留下了采薇。 那些下人听说以后不用伺候孟晚寻了,都如出虎穴,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三天两头挨打了,也不会被克扣月钱了。 孟晚寻脸色煞白,赵舒岸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绝对不会对她手软。 她的示好,在赵舒岸那里,似乎都成了不怀好意。 也是,谁会相信一个坏事做尽的女人。 采薇从外面跑进来,惊慌道:“王妃,慕云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孟晚寻坐回靠椅上,这是赵舒岸对她的警告。 “我也用不着那么多人,有你就够了。” 前世的她,六七岁就开始做家务了,洗衣做饭都不在话下,还怕没人伺候? 将她禁足起来,刚好能避免与男主起冲突,只是得想办法活到最后。 傍晚,王府下人送来了慕云院三天的供应。 这是赵舒岸的意思,每隔三天给慕云院送一次日常所需,除此之外,不准任何人靠近慕云院。 那些人躲还来不及,无需赵舒岸的命令,他们也不会多看孟晚寻一眼。 若不是忌惮孟家,孟晚寻这个不受宠的歹毒王妃,人人都恨不得上来踩一脚。 “你们这是在糟践王妃,一群狗奴才!” 采薇看着院子里泛黄的菜叶,发霉的肉,气得破口大骂。 送菜的家丁收起扁担,冷言冷语道:“我是奉殿下之命行事,你若是不服,找殿下便是。” “你!”采薇指着大摇大摆离去的家丁,急得直跺脚。 她连慕云院都出不去,如何去找赵舒岸。 “算了,这都是报应。” 一直在屋内冷眼旁观的孟晚寻,出来扫了眼没法吃的食材。 方才那个送菜的家丁,有个年方二八的女儿,因容貌出挑,被原身早早送出王府,配了个好吃懒做的二流子。 他记恨孟晚寻是人之常情,没在菜里下毒就不错了。 采薇蹲下身,翻看食材。 “王妃,这些菜根本没法吃。” 孟晚寻抬头看了眼天,夜幕吞噬了最后一道金色的云层,弯月悬于深蓝色的天空,正窥视人间。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此刻应是万家灯火,各家传来饭菜香。 思绪回到冷清的慕云院,孟晚寻不禁都同情起自己。 前世今生,都没有一个好的开局。 不管身在何处,都不能让自己活得憋屈。 “采薇,慕云院后院外是不是一个小巷?” 采薇撇了撇嘴,委屈道:“是啊,当初王妃进王府,就被安排在了这么一个偏僻的院落,后院外的小巷都不是王府的地界了。” “这就好办了。”孟晚寻狡黠一笑,大步进了屋。 不一会,她就换上了采薇的衣裙,梳了平民女子的发髻。 “王妃,被发现怎么办?” 孟晚寻拍了拍她的头,“你就安心在慕云院等我给你带吃的吧,咱们不能饿死。” 说罢,她三两下就顺着木梯爬到了墙头。 “王妃!” 采薇想喊,却又不敢出声,只能压着声音。 扑通!!! 她的呼唤被墙外的声音掩盖,令她吓得抖了一下。 “王妃,你摔到没有?” “没事。” 墙外传来回应。 “嘶——” 孟晚寻揉了揉膝盖,疼得吸了口冷气。 循着原身的记忆,孟晚寻来到了夜市。 盛京没有宵禁,夜晚也有许多摊贩。 孟晚寻在面摊坐下,“老板,我要一碗牛肉面。” “好咧,客官稍等~” 老板嘴上应和着,手上没闲着,已经麻利地煮起了牛肉面。 孟晚寻闻着面香,露出满足的笑容。 前世她忙得没时间做饭时,都是一碗面填肚子,她也不将就,必须是最喜欢的牛肉面。 “好痛!” 就在她巴巴盯着锅里的面时,邻桌突然传来惨叫声。 等她扭头去看,吃面的壮汉已经口吐黑水,倒在了地上。 第四章 调戏小捕快 孟晚寻一眼就看出倒地的壮汉已经中毒身亡了,她不方便出头,没有上前查看。 不到片刻,官府的人就到场了。 孟晚寻见他们开始盘问面摊四周围观的人,赶紧隐入黑暗,悄悄离开了。 在她的记忆里,确实有面摊死人这一段,但这是后面的剧情。 在慕云院翘首以盼的采薇见孟晚寻平安回来了,欣喜地接过她手中的吃食和食材。 “王妃,你可担心死奴婢了。” 孟晚寻没有说话,自顾自呆愣愣地坐到椅子上,端起茶盏,却没有送到嘴边。 采薇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关切地询问:“王妃,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被欺负了?” “采薇,我有点怕。”孟晚寻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声音低沉道。 在这个世界,好好的人,说死就死,更何况是她这个坏事做尽,夫君厌恶的王妃。 最令她不安的是,她已经不是上帝视角了,似乎不知不觉中,她也成了故事里的人。 目睹面摊死人的,原着里是柳清清,不是孟晚寻,目的是为了给男女主制造相处的机会。 难道她要循着主线做个毒妃?继续扮演反派? 采薇在孟晚寻跟前跪下,一脸诚恳道:“采薇会保护王妃的。” 孟晚寻微微一笑,扶起了这个与原身一起长大,忠心耿耿的婢女。 原着里,采薇伺候了疯癫的原身一生,在原身咽气后,跟着一头撞死了。 翌日,一夜辗转反侧的孟晚寻早早就起来了。 慕云院静悄悄的,她以为采薇还在睡觉,结果却在廊下发现了她。 采薇靠在廊柱上打着瞌睡,手边放着针线,以及几块绣了各式图案的帕子。 “采薇,廊下露重,不要冻着了。” 孟晚寻轻轻摇醒她,弯腰拿起精致的帕子,“你绣这么多帕子做什么?” 采薇揉了揉肿起来的眼睛,露出慌乱的眼神。 “王妃,奴婢没想到你醒这么早,这就去准备早膳。” 孟晚寻看着她浮肿的眼睛与疲惫的神态,问道:“你不会绣了一整晚的帕子吧?” 采薇迅速收起帕子,目光躲闪,“除了那些烂菜霉肉,慕云院什么都没有了,奴婢……” “你就绣这些帕子卖钱?” 孟晚寻又生气又心疼,她好歹是名正言顺的景王妃,禁足后的待遇,却不如粗使丫头。 她更要小心翼翼,不能落得个和原身一般,疯癫一生的后果。 “别绣了,我那不是还有首饰可以当卖。” 她不是在家靠父嫁人靠夫的古代大家闺秀,赚钱于她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支走采薇后,她将自己锁在卧房,进入了随身空间。 前世在空间里种的一些名贵草药,长势良好。 加工过的药材,相比采了直接拿去卖的,价格可以翻一倍。 好在空间里什么都有,孟晚寻不必担心出去加工会被人发现。 一直忙到晌午,孟晚寻听到敲门声,才从空间里出来。 “王妃,早膳你没吃,午膳我特意做得开胃些。” 因为孟晚寻昨晚带回来的食材有限,只有几样简单的菜肴。 “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你守好慕云院。”孟晚寻叮嘱道。 不过她觉得就算她长期住在外面,王府里也不会有人发现。 来到街市后,为了掩人耳目,孟晚寻用卖药材的钱买了一身男装换上。 途径顺天府时,发现门外聚集了许多百姓,好像在议论昨晚面摊死人一事。 “大伯,面摊的凶手找到了??” 出于好奇,孟晚寻询问一个看起来面善的老年人。 “那个面摊老板认罪了,就是他毒死了陈家的大公子陈寅。” “不可能!”孟晚寻脱口而出道。 怎么有人傻到在自家面摊杀人,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时面摊除了她与陈寅,还有一个青年男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事都有可能,只可怜了面老二的老母与妻儿。” 老人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了。 孟晚寻借着身量小的优势,又往里挤了挤,站到了前面。 面老二背对着门外,跪在地上,肩膀一直在颤抖。 在他身旁站着的,是昨晚除了陈寅外,另一个吃面的客人——顺天府的大捕快云江天。 不知道他同顺天府尹说了什么,孟晚寻什么都没看到,面老二就被押了下去。 众人觉得扫兴,纷纷散去,孟晚寻也准备离开,却被云江天叫住。 “姑……公子留步。”云江天追上孟晚寻,“若我没看错,昨晚在面摊的另一位客人,就是你吧?” 孟晚寻放下遮住脸的手,一脸坦荡:“没错,就是我。” 什么女装男装掩人耳目,果然都是糊弄瞎子骗骗脸盲的。 “我怀疑面摊老板在说谎,所以想彻查昨晚在面摊出现的所有人,除了死去的陈寅,就只有你了。” 云江天上下打量着孟晚寻,眼中充满质疑。 孟晚寻知道自己被怀疑了,昨晚吃面时还是女子,今日却女扮男装出现在顺天府门口,云江天肯定怀疑她是来打探消息的。 “咳咳。”孟晚寻清了清嗓子,神情严肃,“我只是去吃面而已,看到陈寅倒地,吓得直接跑了。” 云江天并未理会她,直接盘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孟晚寻扫了眼他手上的纸笔,这要是乱编一个,就是妨碍公务的罪名,说实话更不行。 她转了转明亮有神的眼睛,靠近云江天,一脸娇羞。 “其实我昨晚是跟踪云大人才去的面摊,人家,人家想多看看云大人。” 云江天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很斯文,身上没有半分武人的粗鲁。 “这是办案,不可胡说。” 云江天往后退了一步,耳根都红了。 “没有胡说,小女子仰慕云大人许久,今日也是偷偷溜出来看大人的,我不能告诉你真实身份,人家还未出阁呢。” 孟晚寻越说声音越细,半低着头,用余光去瞥云江天。 云江天看着面前低眉垂目,羞怯扭捏的女子,脸红得更厉害了。 “这是公务,你不说也得说。” 孟晚寻咬了咬下唇,红着眼眶,委屈巴巴地抬眸盯着云江天。 “人家说了,云大人会对人家负责吗?毕竟此事,有损人家名节。” 云江天又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却柔和了下来。 “若查出你与陈寅之死无关,我会替你保密。” “云大人想知道也不难,今晚在凡楼等人家吧。” 说罢,孟晚寻朝云江天羞怯一笑,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迅速离开了。 再被他盘问下去多半会露馅,只能先用缓兵之计了。 第五章 冤家路窄 望着云江天走进灯火通明的凡楼,孟晚寻可谓是欲哭无泪,她只是找个借口逃跑,没想到那个捕快却当了真。 她还不能爽约,云江天是顺天府极为得力的捕快,年轻有为,想做的事都会想办法做到。 云江天想查她,那就一定会想法子查到。 孟晚寻硬着头皮走进凡楼,一眼就看到了大堂角落里的云江天。 “云捕快今晚穿得好生帅气。” 孟晚寻在云江天对面那方坐下,双手托腮,朝他眨了眨眼睛。 只要她咬定自己是云江天的迷妹,装作饭圈女子的模样,就不会暴露出逃王妃的身份。 云江天挺了挺腰板,语气平静道:“说吧,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为何女扮男装,出现在顺天府外?” “人家已经说过了,女扮男装是为了不暴露身份。” 孟晚寻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给自己盛了碗热汤。 “至于出现在顺天府外,自然是为了见云大人。” “你在面摊看到什么可疑人员了吗?”云江天继续问道。 “云大人都未曾发现,人家一个蠢笨小女子又怎么会知道,人家第一次看到死人,都吓坏了。” 说出这话时,孟晚寻不禁将头低了下来,好掩饰自己的心虚。 前世因为对毒药深有研究,她没少帮特殊机构查验尸体。 云江天并未被孟晚寻的胡搅蛮缠扰乱心智,质问道:“姑娘一直不肯说出名姓背景,难道是在隐瞒什么?” “其实我是景王妃。”孟晚寻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 “放肆!”云江天斥道,“冒充景王妃可是死罪,你最好不要再耍花招了。” 孟晚寻莞尔一笑,她就知道云江天不会相信。 原身是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夜市,更不会去面摊吃面,又怎么会是她这副不知尊重的模样。 云江天见孟晚寻迟迟没有说话,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又道: “姑娘,我知道盛京有很多女子都仰慕景王殿下,可冒充景王妃的,你还是头一个,以后就不要乱说了,免得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多谢云大人提醒。”孟晚寻面露感激,“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听说景王妃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说到这里,孟晚寻假装失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谁知云江天没有再呵斥她,而是来了兴趣。 “看来我们这位景王妃已经名声在外了,景王殿下文韬武略,一表人才,可惜娶了这么个女人。” 云江天说到气头上,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诋毁景王妃是死罪吧?”孟晚寻提醒道。 她本以为云江天克己守礼,言行都不越雷池一步,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面,倒是有趣。 云江天一听,慌忙解释道:“我,我酒后失言,姑娘千万别当真。” 孟晚寻摆摆手,身子往前靠了靠,“放心吧,我也是景王妃的黑粉。” “黑粉?是什么?” “就是……,就是看景王妃不爽的人,她到面摊吃面我都会觉得她虚伪做作。”孟晚寻解释道。 “是吧?”云江天乐得又饮了一口酒,一手还挥着筷子。 “我们这些属下都等着景王休掉景王妃那一天,不过你到底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咳咳咳!”孟晚寻差点被汤呛到,这个云江天还真是尽职尽责,想方设法套话。 “既然云大人诚心诚意地发问,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云大人就唤我孟时吧。” 旋即,不等云江天继续盘问,她就岔开了话题。 “听说你们还未查出陈寅如何中毒,中的又是什么毒?” “这是公务,不方便透露太多。” 云江天一边说,一边拿出十二个时辰都揣在怀里的案事录,用行囊笔记下了“孟时”这个名字。 孟晚寻看出了云江天对她的提防,笑道:“我若是凶手,早就逃之夭夭了,怎会来与大人见面。” “小女子不才,对各种毒药颇有研究,方才所问,不过是看大人都憔悴了,想帮帮大人。” 真是人在面摊坐,锅从天上来。 偏偏昨晚她还是女装,偏偏第二天就恰巧男装出现在顺天府门口,还被云江天发现…… 孟晚寻不想再与云江天纠缠下去,她现在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弃妃,麻烦越少越好。 只想快点查出真凶,她早日摆脱嫌疑。 可惜因她的到来,剧情已经发生了改变,她不确定真相是否与原着的一致。 云江天思索片刻,答应了她。 “我谅你也不敢整出什么幺蛾子,现在就去。” 他依旧怀疑这个来路不明的孟时,正好借此拖住她。 “啊?”孟晚寻看着一桌几乎没有动筷子的菜,不情不愿地跟着云江天离开了。 来到顺天府停尸房,孟晚寻戴上特质的面纱和手套,揭开盖在陈寅身上白布。 云江天看着熟练的孟晚寻,狐疑道:“你不是怕死人吗?” 孟晚寻怔愣了一下,干笑道:“相比尸体,人家更怕云大人生气。” 她前世若用了这种撩汉本事,也不至于母胎单身到二十五六岁。 云江天红着脸,不敢再问下去。 他很确定,此等女子,不是他能应付得来的。 “看起来不像是面里有毒。”孟晚寻用工具掰开陈寅的嘴,嘀咕道。 云江天靠近孟晚寻,指着陈寅喉咙的某处,“他虽然舌头颜色正常,可仵作将银针插在喉咙处,银针变黑了。” 孟晚寻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陈寅的尸体,伸手去解他的上衣。 云江天面露惊诧,不过没有出言制止。 孟晚寻刚解开陈寅的上衣,露出结实的胸膛,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 “面老二依旧坚持他就是凶手吗?” “是,审了一天一夜都是这份口供。” 赵舒岸?! 他一个皇子,没事跑停尸房来做什么? 孟晚寻突然想起来,赵舒岸奉圣上之命,管理盛京治安。 此等命案,工作狂赵舒岸都会亲力亲为。 “是景王殿下,你一会不要乱说话。” 云江天低声嘱咐,迎了出去。 “拜见殿下。” “你也在?刚好,本王想再查查死者。” 赵舒岸刚踏进门,就看到了盯着陈寅胸膛的女子。 “这是谁?怎么出现在这里?” “这是……” 云江天还未介绍,孟晚寻就转过身,行了个礼。 “拜见景王殿下,小女子是云大人请来验尸的毒医。” 云江天看到转过身的孟晚寻,吓得瞪大了眼睛。 “姑,姑娘不会中毒了吧?” 第六章 他绿了他自己 “孟姑娘没事吧?” 云江天指着孟晚寻黑黢黢的额头,紧张地询问道。 他去迎接景王前,孟晚寻的额头还是光洁白皙的。 孟晚寻低着头,一本正经道:“这是我特质的防毒药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戴了面纱,又将额头抹成了黑色,赵舒岸能认出来算她输。 不过赵舒岸也没看她,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尸体,“你可查出了什么?” “正在查。”孟晚寻回道。 赵舒岸让到一旁,示意孟晚寻继续查。 他看着手法娴熟的孟晚寻,消去了眼中的质疑。 “昨晚出现在面摊的其他人,都审问过了吗?” 云江天看了眼孟晚寻,回道:“有的还在审问,殿下为何觉得凶手不是面老二,他兴许是想和陈寅鱼死网破呢?” “面老二上有老下有小,甚是顾家,且他与陈寅并无仇恨,就算是他下的毒,我们也要查清来龙去脉,不能错杀,更不能错放。” 赵舒岸负手而立,站在孟晚寻对面,看着她有条不紊地使用验尸工具。 “你是从哪里找来的毒医?据本王所知,盛京并无女毒医。” 这一问把云江天难住了,正思索该怎么回答,孟晚寻率先开口了。 “回殿下,小女子是盛京郊区人士,因仰慕云大人的风采,特来盛京城瞻仰真容。 昨晚因云大人的缘故,我也出现在了面摊,结果被云大人误会了。” 孟晚寻一边说,一边取出了尸体上的几根银针,又从袖袋拿出一块白帕子,覆在了尸体胸膛上。 赵舒岸看向脸红的云江天,意味深长道:“云捕快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亲了,此事你若办好了,本王不介意让你留在顺天府和他共事。” 孟晚寻闻言,嘴角抽了抽,在自己头上种盆栽,赵舒岸真行。 云江天挠挠头,一脸尴尬,“殿下莫要取笑卑职了。” “查到了,毒是从皮肤渗进身体的,与面条无关。” 孟晚寻拿起尸体上变绿的白帕子,送到赵舒岸面前。 应景,太应景了。 “皮肤表面有毒,帕子就会变绿,若是吃面导致的,帕子不会这么绿。” 赵舒岸并未接过帕子,只问道:“是什么毒?” 孟晚寻将帕子包起来,取下了手套。 “暂时还不能确定,请给民女三天时间。” “顺天府西院空了一间房,姑娘就住在那里吧,需要的东西我会命人准备好。” 云江天说完,自觉失礼,朝赵舒岸拱手道:“殿下恕罪,卑职擅作主张了。” 赵舒岸站起身,不以为意道:“无妨,就按照你说的安排,与你一同住在西院,方便共事。” 不是该问问我的意见吗?孟晚寻在心里呐喊道。 强权面前,她只能低头。 若她拒绝,只怕云江天会加深对她的怀疑。 只是赵舒岸话里话外,似乎都在撮合她与云江天。 本以为赵舒岸是个高冷正经不近人情的男人,没想到还有如此八卦的一面。 至于云江天对她的热情,显然是怕她跑掉。 她不想节外生枝,只能顺从了云江天的安排。 晚上,趁着夜深人静,孟晚寻偷溜出西院,采薇还在慕云院等她。 为了防止被人撞见,她依旧戴着面纱。 可是刚到顺天府门口,就被巡逻的官差拦住了。 “云大人吩咐过,孟姑娘不管去哪里,我们都要贴身保护,不得离开半步。” 孟晚寻没想到云江天看她看得这么紧,只得原路返回。 可她还是得回王府一趟,毕竟要在这里住上三日。 采薇见她迟迟未回,说不定关心则乱,暴露她不在王府一事。 摸黑沿着顺天府外墙溜达一圈后,孟晚寻找到了一处翻墙的好地方。 她踩着叠放的石块,爬到了墙边的树上,她坐着的树干,刚好可以够到墙头。 艰难挪到墙头后,借着昏暗的月光,孟晚寻往墙外瞄了一眼。 不似慕云院的围墙,顺天府的石墙未免高了些。 从这里跳下去,不瘸也跛。 就在孟晚寻进退两难时,有两个男子从远处朝这边走来。 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他们的脸。 但从身形看,绝对结实。 “两位大哥!”孟晚寻朝他们挥挥手,“能接下我不?我给你们钱。” 其中一个男子看向墙头,往后退了一步。 另一个男子似乎得到了应允,双手张开,站在了墙下。 “接好了,价钱好商议。”孟晚寻嘱咐道,欣喜地跳了下去。 那男子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等孟晚寻站稳后才松开手。 “多谢大哥。”孟晚寻理了理衣裙,抬头看向二人。 看清他们的样貌后,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赵舒岸,以及接住她的寄风。 这主仆俩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瞎溜达什么?! 赵舒岸早已认出她是白天的毒医孟时,眼底闪过一丝质疑,“孟姑娘,你这是?” 孟晚寻捂住肚子,羞涩地回道:“肚子饿了,顺天府厨房的吃食不合胃口,所以民女……” “为何不走正门?” “官差不让。” “是不让你出门,还是不让你单独出门?” “不让民女……,有他们陪着,民女吃不下。” 面对赵舒岸的再三质问,孟晚寻苦着脸一一敷衍。 赵舒岸明显不相信她说的,轻笑道:“本王也饿了,孟姑娘想吃什么尽管说,本王请客,正好感谢孟姑娘协助查案。” 孟晚寻行了一礼,回道:“殿下身份尊贵,民女不敢与殿下同席而食。” 幸好今晚月色甚暗,掩盖住了她心虚的眼神。 看来除了云江天,赵舒岸也开始怀疑她这个半夜翻顺天府墙头的女毒医了。 “好办,你想吃什么,我让寄风买回来,夜深了,孟姑娘独自出门,不安全。” 说到“不安全”三个字时,赵舒岸特意加重了语调。 孟晚寻听出了其中的警告意味,只能妥协:“牛肉面,多加辣,谢了。” 若赵舒岸真要查她的身份,命她将面纱揭下,那她就死定了。 今晚没能给采薇报信,还引起了赵舒岸的怀疑,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目送孟晚寻走进顺天府后,赵舒岸板起脸,吩咐道:“寄风,查查这个女毒医的来历。” 第七章 景王的怀疑 三日后,赵舒岸一早就来到了顺天府。 他刚命人去传孟晚寻,寄风就带着柳清清走了进来。 寄风率先开口道:“殿下,属下查过了,盛京城里城外,并没有姓孟的毒医。” “知道了。”赵舒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转向柳清清。 “柳姑娘怎么来了?是不是王滨找你麻烦了?” “不是,我与王滨私下并未见过,是……” 柳清清双手揪着衣袖,欲言又止。 赵舒岸抬眸望了一眼门外,“如果不方便,那就不必说了。” 他现在一心只想破了陈寅的案子,对于其他事,并无半分兴趣。 “是王妃。”柳清清鼓足勇气道,“今早我去看望王妃,发现她不在慕云院,我担心王妃出事,所以让寄风带我来找殿下。” 赵舒岸闻言,眉头一蹙,“寄风,回去看看。” 糟了! 刚到门外的孟晚寻听了这话,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昨晚翻墙处跑去。 柳清清明明与她不对付,没事跑去慕云院做什么? 在慕云院等孟晚寻的采薇,焦急万分。 方才柳清清过来时,一再试探,好像察觉到了孟晚寻不在慕云院。 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孟家找人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墙头。 孟晚寻顺着木梯爬下,一瘸一拐地朝正院走来。 “王妃!”采薇惊呼一声,慌忙扶住了孟晚寻,“王妃,你的腿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了,我去换衣服,一会寄风要来,你就说我在屋内睡觉。” 采薇点点头,将孟晚寻送回卧房后,就匆匆来到廊下,假装在做针线活。 果然,她刚拿起针线,寄风就来了。 “采薇姑娘,殿下命我来找王妃,麻烦你通传一声。” 采薇放下针线,起身回道:“王妃身体不适,正在休息。” “这是殿下的命令,还请采薇姑娘照办。” 寄风说着,人已经往室内走去。 “何事喧哗?” 坐在花厅的孟晚寻倚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眼神慵懒地看向寄风。 “殿下找我做什么?是急着给我收尸吗?可惜啊,我还好好活着。” 寄风扯着嘴角,赔笑道:“王妃误会了,殿下听说王妃身体不适,特命属下来瞧瞧。” 从前的景王妃,打扰了她休息,定会大发脾气,寄风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王妃有点陌生。 “你来得正好,去街市给我抓点调养身体的草药。” 孟晚寻想拖延寄风的时间,她要先返回顺天府,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她见寄风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冷笑道:“我就算不是王妃,也是侯府嫡女,病死了你也不好交代吧?” 采薇在一旁附和道:“王妃不过是想要几味调养身子的补药罢了,难道这也不行?” 寄风犹豫片刻后,恭敬应道:“属下这就去。” 孟晚寻好歹是景王妃,他不敢违命。 等他走后,孟晚寻一边揉脚脖子,一边嘱咐道: “我有要事在身,必须马上离开慕云院,一会寄风来了,你就说我头疼,回房休息了。” 她顾不得脚踝扭伤了,又马不停蹄地离开王府,赶往顺天府。 “孟姑娘,你怎么又出去了?” 守门的官差看到两次见进不见出的孟晚寻,忍不住问道。 “我方才急着去药铺,就抄近道从后门出去了。” 孟晚寻进入顺天府后,强忍着疼痛,尽量让自己走起路来像平常一样。 见到赵舒岸后,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民女拜见殿下。” 赵舒岸看向柳清清,“柳姑娘先回去吧,你的话本王记下了。” “是,清清退下了。”柳清清知道赵舒岸要办案了,不好再逗留。 她看了眼带着面纱的女毒医,总觉得身形有点熟悉。 不过只要不是孟晚寻,其他女子她都不在乎。 “说吧。” 柳清清离开后,赵舒岸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目光停留在孟晚寻身上。 “我方才内急,又见殿下这里有客人,所以就……”孟晚寻解释道。 “本王让你说验毒结果。” “……” 孟晚寻记得赵舒岸最讨厌不守时的人,怎么今日突然转了性子? “那块陈寅的贴身衣料上,确实有毒,应该是洗衣时浸了毒汁。 此种下毒方式很罕见,但毒汁配料并不难得,这是配方。” 孟晚寻拿出一张纸,递给赵舒岸。 离真相越来越近时,孟晚寻又喜又忧。 喜的是真相贴近原着,忧的是她说不定会真的变疯癫,被囚禁一生。 赵舒岸接过配方,看了一眼上面歪七扭八大小不一的字,随手递给了身旁的顺天府尹。 “命人去查各个药铺,看看有谁购买了这些药材。” “卑职这就去办。”顺天府尹应道,拿着配方出去了。 孟晚寻与赵舒岸独处一室,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正准备告退,赵舒岸却开口了。 “本王素来不喜拖延之人,念你今日初犯,姑且不罚。 在真凶浮出水面前,还请孟姑娘好生在顺天府住着。” 孟晚寻一听,没好气道:“殿下怀疑民女?民女若是凶手,怎么会将毒药配方送到殿下面前?还帮着你们验毒。” “本王怎么确定配方和下毒方式是你查出来的,还是你本来就知道呢?” 赵舒岸说到此处,目光下移,盯着孟晚寻的脚踝。 “孟姑娘忍着疼痛强装无事,属实辛苦了。” 孟晚寻见被戳穿了,索性也不装了。 “没错,民女脚踝确实扭伤了,就在方才,翻墙出府时。 民女去了药铺,因为有一味药的药性不太清楚,特找大夫询问。 之所以假装,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水平有限,怕,怕被云大人看低了。” 幸好她返回顺天府时,特意去了一趟药铺,就算赵舒岸去查,她也不会露馅。 赵舒岸把玩着茶碗盖,神情淡漠:“莫非孟姑娘不仅吃饭不喜人跟着,去药铺也要避着人?” 故意躲开官差,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殿下,民女不是犯人,你们派人随时跟着,是对民女人格的侮辱,民女不喜欢也很抗拒,所以民女宁愿冒着危险去翻墙。” 孟晚寻言辞切切,目光灼灼,傲骨嶙峋地为自己做出了辩解。 “到时若查出陈寅之死与民女无关,还请景王殿下给民女赔礼道歉,随意怀疑别人可不是君子所为。” 说罢,她未曾行礼告退,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办公司。 她问心无愧,面对赵舒岸与云江天的怀疑,理解归理解,但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第八章 还是做毒妃吧 “怎么去这么久?” “王妃身体不适,命属下去药店抓药,故来晚了。” 赵舒岸放下卷宗,吩咐道:“派人盯紧孟时,直到此案水落石出。” 慕云院的事,他懒得去管,只要孟晚寻不出来害人,随她怎么折腾。 “是。”寄风应道,“殿下怀疑她是凶手?” “不管是不是凶手,此人言行都很可疑,不能掉以轻心。” 尽管孟时话里话外都是云江天,但怎么看都像是在拿云江天当挡箭牌。 除此之外,若孟时是可靠的,他还想让她替自己查件陈年旧事。 这种没有身份背景的人,最容易掌控。 —— 因为赵舒岸派人巡视顺天府的外墙,孟晚寻再也不能翻墙而出了。 “这个赵舒岸,是铁了心要将我困在顺天府!” 孟晚寻气得直跺脚,她只想趁早从这桩命案中脱身,不料惹上这么多麻烦。 “直呼本王名讳,属大逆不道。” 身后清冷的声音吓了孟晚寻一跳,她转过身,敷衍地行了个礼。 “殿下这是要亲自监视民女?” “随本王去个地方。”赵舒岸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道。 “我又不是你的手下……” 孟晚寻低声嘀咕了一句,乖乖地跟在了赵舒岸身后。 “等案子水落石出,本王自然会放你离开。” 赵舒岸大步走在前方,孟晚寻要不时小跑才能跟上。 到了地方,孟晚寻一眼就看到牌匾上的“陈府”二字。 “陈寅的家?” “没错,进去吧。”赵舒岸抬手叩门。 不一会,就有家仆来开门了,胳膊上还缠着白布。 他警惕地看向赵舒岸和孟晚寻,问道:“请问二位找谁?” “顺天府办案。” 赵舒岸没有多话,直接亮出了顺天府的腰牌。 孟晚寻不禁叹道,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为了不让笔下的男主成天闲着没事干,特意给赵舒岸安排了这样的差事。 而站在她面前,活生生的赵舒岸,比她笔下的还要尽职尽责。 若赵舒岸是个闲散王爷,她就不会被盯上,更不会被关在顺天府,此刻也不必跟着他查案子…… 最重要的是,这本来是女主的活,她只是一个女配啊! “殿下,不如先查陈寅的妻妾,她们最有机会接近陈寅的衣物。” 进了陈府后,孟晚寻说道。 赵舒岸闻言,朝她投来赞赏的目光,“看来孟姑娘不仅会验毒,还懂查案。” “一般一般。”孟晚寻干笑道。 这些剧情都是她编写的,她能不清楚吗? 要不是怕被怀疑,她都恨不得直接说出凶手名字了。 一一搜查过陈寅三位妻妾的住处后,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位妾室的住处。 “进去搜吧。”赵舒岸对孟晚寻吩咐道,他自己则负手站在门外。 孟晚寻撇了撇嘴,带着面纱,这份不情不愿也不会被赵舒岸瞧见。 来到陈家后,赵舒岸全程当个甩手掌柜,活都让她干了,美其名曰男女有别,他不方便进入女子卧房。 记得在原着里,赵舒岸是带着柳清清来的,他还带了几个官差,搜院的事都是官差干的。 怎么她穿过来后,待遇差距就这么大? “大人,妾身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陈寅的四姨娘阮桃双手捏着手帕,紧张地说道。 孟晚寻看着面前极有可能是凶手的女子,轻笑道:“我搜过之后,就知道有没有了。” 如果没有偏离原着,阮桃的床板底下应该有个密道通往陈府外面,而证据也藏在里面。 孟晚寻先做做样子,搜了搜梳妆台和衣柜,随后走到了床榻边。 她用余光看到阮桃双手绞着手帕,目光中流露出不安。 孟晚寻掀开被褥,俯身敲了敲床板。 门外的赵舒岸听到声音,眉头微皱,走进来掀开了床板,一个往下的木梯出现在他面前。 “我下去,你就在这里守着。” 赵舒岸对孟晚寻吩咐道,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床板下的地道。 孟晚寻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药粉撒了出去。 靠近她的阮桃只觉得身子一软,瘫倒在地,袖中锋利的锋利的匕首哐当掉了出来。 在原着中,孟晚寻为了让男女主之间多些戏份,安排阮桃刺伤了柳清清。 可惜她不是女主,阮桃的小心机,她也了如指掌。 孟晚寻蹲在中了软筋散的阮桃面前,顺手将地上的匕首揣进了自己的衣袖。 “收起你的那些花招,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是他先害我的!”阮桃面部狰狞,高声嘶喊道。 阮桃,出生于一个世代行医的游医家庭,因为被陈寅看上,设计强纳为妾。 为了防止她逃跑,嫁入陈家后,陈寅再也不允许她踏出陈家大门半步。 这对于从小跑江湖行医救人的阮桃而言,比死还难受。 “那你也不该毒死陈寅。” 说这话时,孟晚寻有些不忍。 她私心里觉得陈寅死有余辜,原着里柳清清确实也劝说赵舒岸,让他放了阮桃一条生路。 可孟晚寻不是女主,抢了女主的戏份,不知道对以后的剧情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孟晚寻,清醒一点,你现在是毒妃!” 可不管她怎么暗示自己莫要多管闲事,良心还是躁动不安。 “罢了,我会找人救你,你一定要活下去。” 说完,孟晚寻就跑了出去,匆匆离开了陈府。 她找了个算命先生,写了封信。 “先生,麻烦你将此信送到槐树胡同柳家,交给他们家的柳小姐,这是报酬。” 算命先生看了眼桌上丰厚的报酬,又盯着孟晚寻打量了片刻,笑道:“姑娘乃天命之人啊,哈哈哈。” 孟晚寻从不信算卦的,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催促道:“麻烦立刻就去,不要耽搁了。” 让柳清清去救阮桃,剧情就不算改变。 她只要尽好一个毒妃的义务,乖乖在慕云院装作不安好心的样子即可。 通过这些事情,孟晚寻发现单凭柳清清的努力,根本入不了赵舒岸的眼。 剧情的发展,果然离不开她这个毒妃推波助澜。 柳清清的单纯美好,还得由她来反衬。 幸好九清阁那日,赵舒岸拒绝休了她。 每个人的位置既然都有了定数,轻易改变不得,她就不擅自去做什么好人了。 第九章 景王开始了 孟晚寻戴着帷帽,白纱垂下,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形。 她上次不告而别后,听说顺天府在寻找一位叫孟时的女毒医。 为了防止被认出,她都不敢只戴个面纱就上街了。 来到一直合作的药材铺,孟晚寻取下帷帽,将带来的药材交给了掌柜。 掌柜打量着孟晚寻,笑道:“姑娘这又是帷帽又是面纱的,当真神秘的很。” 孟晚寻接过掌柜递过来的钱,解释道:“脸上生了毒疮,貌丑不能示人。” 她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后,就赶往城外。 为了做长远打算,她准备在城外购置一处宅院。 虽然要按照原着里的毒妃人设走到完结,可这只是表面的,背地里她也要有自己的生活。 弃妃之外,多一两个微不足道的路人马甲罢了。 来到约好的宅院,孟晚寻一眼看到的却是阮桃。 她还未反应过来,阮桃就迎了上来。 “姑娘,你是来看院子的吗?” “你是这座宅院的主人?”孟晚寻好奇地问道。 原着中,阮桃被赵舒岸从轻发落后就没有任何剧情了。 阮桃听到孟晚寻的声音,瞬间面露欣喜。 “恩人,你是那日随景王殿下一同去陈府的恩人。” 孟晚寻心内一惊,否认道:“你认错人了。” 阮桃莞尔一笑,道:“我旁的本事没有,唯有听声辨人,从不会错。恩人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从小随父母四方行医,该做什么事,该说什么话,心里清楚得很。 孟晚寻闻言,放下心来,“多谢了。” 阮桃没有多问,做了个请的手势,“恩人,我带你看看房子。” 二人正四处看宅子,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恩人自便,我去瞧瞧。” 孟晚寻点点头,但是阮桃离开后,她也不好继续四处闲逛,便也紧随其后,朝正厅走去。 “景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阮桃错愕不已,回过头望向院内,见躲在廊柱后的孟晚寻摆了摆手。 “有点事想请教阮姑娘,不知道可否进去讨杯茶喝?” 赵舒岸长身玉立站在院外,在他身后,稍远些是青山如黛,近处则是绿竹竿竿,衬得剑眉朗目的他像画中人。 孟晚寻见他走了进来,慌忙躲到了正厅的屏风后面。 赵舒岸在正厅坐下,接过阮桃沏的茶。 “景王殿下,多亏你从轻发落,民女才能得以重生,不管你有什么差遣,民女都会照办。” “本就是陈寅有罪在先,此事本王也是公事公办,且为你求情的是柳姑娘。” 赵舒岸放下茶盏,神情变得严肃。 “本王就不拐弯抹角了,此次前来,是想让阮姑娘替本王配一味慢性毒药,可致人疯癫的慢性毒药。” 屏风后的孟晚寻心一凉,这味药不就是给她配的吗? 阮桃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旋即恢复如常。 “既然是景王殿下的请求,阮桃自然会照办无误,不过恐怕需要两三日。” 赵舒岸站起身,感激道:“多谢,三日后本王派属下来取药方,就不多加打扰了,告辞。” 他知道阮桃这种女子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绝对不会说出去。 听到马蹄声渐行渐远后,孟晚寻才从屏风后出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赵舒岸终于动手了。 幸好她听见了,也幸好她是毒医,若她不懂用毒也不识毒,只怕真的会落个和原身一样的下场。 送走赵舒岸,回到正厅的阮桃看到孟晚寻,面露难色:“恩人,方才景王殿下的吩咐……” “我明白,不会说出去的。” 孟晚寻能理解阮桃的处境,况且赵舒岸在百姓眼中的形象是公正严明,就算他要毒死人的药,也没人会怀疑他是要害人。 突然,孟晚寻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看向阮桃,笑道: “这种药极其难配,药性重了可能会死人,轻了会没效果,刚好我就是毒医,不如我帮你吧,你将宅院便宜些卖我。” 她自己研制的药,还能毒疯她自己不成? “如此当然更好。”阮桃激动道。 她听说了陈寅身上的毒,就是面前这位毒医验出来的。 接下来三天,孟晚寻便与阮桃住在一起,一同研制要害她这位毒妃的药。 以她的技术,研制这种疯药简直易如反掌。 第三天下午,孟晚寻将装有十颗红色药丸的白色小瓷瓶交给了阮桃。 “明日你将这个交给来人即可,这是药方。” 孟晚寻将一张字迹工整的纸放到阮桃手中。 赵舒岸本意是让阮桃研制配方,有了配方,他肯定会找心腹大夫定期制作药丸。 孟晚寻不禁感叹赵舒岸还真是狡猾,他手上有阮桃的案底,又饶了阮桃一死,且阮桃又是个江湖医者。 这三者结合起来,阮桃就算日后得知景王妃疯了,说出此事的可能性也极低。 “多谢恩人相助,这配方绝了,我根本不会想到。”阮桃认真看着配方,称赞道。 “记住,这是你一人研制出来的,你我之间的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孟晚寻叮嘱道。 赵舒岸要是知道药丸是那位孟时孟毒医配的,肯定不惜一切代价都会找到她。 甚至不用花什么功夫,因为云江天见过她的样子,画出来即可。 幸好顺天府找孟时孟毒医时,没有张贴画像。 “恩人放心,看恩人的气质,也是一位不愿被俗事困扰的洒脱人,阮桃亦是如此,必不会透露此事半分。” 说罢,阮桃端起一碗茶递给孟晚寻,自己又端起了另一碗,朝孟晚寻举起。 “这座宅院卖给恩人后,我就会离开盛京,游历四方行医救人,算是为自己赎罪。” “你本无罪,谈何赎罪,我敬你!” 孟晚寻欣赏阮桃的韧性,她仰起白皙的脖颈,将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阮桃在被陈寅囚禁虐待的情况下,尚且能拼死一搏,为自己挣得一个希望。 她一个穿书而来的人,有空间有手艺有头脑,又何愁冲不破困境? 一个弃妃而已,她有什么当不了的。 赵舒岸,柳清清,为你们的爱情推波助澜的炮灰反派来了,准备接招吧。 孟晚寻辞别阮桃,如壮士一般回到了慕云院,静等明日的到来。 第十章 毒妃吃药 孟晚寻瞥了一眼寄风手上的药瓶,正是昨日她交给阮桃的。 日还未上三竿,赵舒岸就将疯药送来了,将她毒疯的决心还挺大。 “这是什么药?”孟晚寻佯装一无所知,困惑地问道。 “听闻王妃身体不适,殿下特意找名医高价购买了此药,有养气益血之效。” 寄风按照赵舒岸的吩咐,恭敬地回道。 “替我谢谢殿下。” 孟晚寻收下药瓶,在手里颠了几下,眼神倏然冰冷。 “既然殿下对我如此上心,那我更不能让人趁虚而入了,你说是吧?” 寄风被看得心里发虚,干笑道:“卑职听不懂王妃的意思。” 看来之前是他的错觉,景王妃还是那个景王妃,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此话的言外之意,分明是要对柳清清下手了。 “听不懂没关系,以后你就明白了,退下吧。” 目送寄风离开慕云院后,孟晚寻在花厅坐下,将药瓶放在手边的小几上。 寄风回去后,肯定会原话转告赵舒岸。 采薇面露喜色,“王妃,看来殿下还是惦记你的。” 孟晚寻笑而不语,采薇跟了原身那么久,看事情还这么单纯,真是难得。 她的手指轻敲着小几,思索怎么扮演好反派这个角色,让自己顺利成为原着中的弃妃。 “采薇,你觉得殿下喜欢柳清清吗?” 从目前来看,她并未察觉到赵舒岸对柳清清有男女之情。 “当然不喜欢。”采薇毫不犹豫道。 孟晚寻知道她在哄自己,语气严肃道:“说实话。” 采薇这才认真回道:“在奴婢看来,殿下对柳清清,关心大于喜欢,毕竟柳清清的爷爷,是已故瑶妃的老师。” 瑶妃是赵舒岸的母妃,在他十岁那年不幸病逝,这成了赵舒岸的一个心结。 瑶妃喜欢的人与事,他都格外关心,柳清清亦是如此。 “也是。”孟晚寻双手托着下巴,神情忧愁。 “少了我这个反派,怎么能衬出柳清清的与众不同。” 衬不出柳清清的与众不同,就无法让她引起赵舒岸的注意和兴趣。 “王妃,你在说什么呢?” “采薇,我们主仆俩来唱一出戏吧。” 孟晚寻看了眼小几上的药瓶,露出狡黠的笑容。 她要在疯癫之前想法子解除禁足,疯癫之后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半刻钟后,一个家仆气喘吁吁地跑到九清阁,惊呼道:“不好了!王妃上吊了!” 方才他途径慕云院,被趴在墙头的采薇叫住,让他速速通知寄风。 他本想装作没听到,奈何采薇手上的银子太扎眼。 寄风一听,赶紧到书房通报赵舒岸。 赵舒岸闻言,将手中的公文重重地甩在了书案上。 “本王倒要看看她又在耍什么花招!” 孟晚寻身为孟家嫡女,若死在景王府,对他并无半点好处,所以他才去找阮桃制作疯药。 一个疯癫的女人,就算有侯府撑腰,日后他根基稳当了,也可废除她的王妃之位。 慕云院内,躲在墙后,朝外偷看的采薇,一看赵舒岸大步朝这边走来,立刻跳下踮脚的凳子,搬起来就往屋里跑去。 “王妃,殿下来了。” 翘着二郎腿品茶的孟晚寻一听,立刻站到圆凳上,将下巴搭在提前挂好的白绫上。 听见慕云院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后,采薇忙将孟晚寻脚下的凳子横过来,轻轻放在地上,假装被踢倒的样子。 按照孟晚寻的吩咐布置好现场后,她双手抱住孟晚寻,用力托住,免得她真被勒了。 “王妃,不要啊,王妃!” “你放开我,让我去死吧,咳咳咳!” 孟晚寻瞥到一抹蓝色衣摆从门外扫过,迅速将抓住白绫的双手放下了,双脚乱蹬,让采薇近不了身。 她没上过吊,没想到被勒脖子这么难受。 采薇看向进来的赵舒岸,哀求道:“殿下,救救王妃吧。” 赵舒岸拦住欲上前救人的寄风,气定神闲。 “急什么,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正好让王妃体验一下被她残害之人的痛苦。” 孟晚寻一听,双手抓住白绫,大口吸气,“呼——,采薇将凳子扶起来。” 她踩住圆凳,跳到了地上。 一身淡蓝色便服的赵舒岸,看起来文质彬彬,依然掩饰不住骨子里渗出来的冷傲与疏离。 孟晚寻觉得她再不自救,赵舒岸多半会等到她真的被勒个半死。 反正她的初衷也不是寻死,以死相逼这招对赵舒岸没用,且赵舒岸也不会相信她这种人会自杀。 孟晚寻摸着勒痛的脖子,气急败坏地吼道:“赵舒岸,你当真要逼我到如此地步?” 赵舒岸神情淡漠地坐下,“白绫是本王赐的吗?你自己要寻死,与本王何干? 本王还以为这是王妃的一大兴趣,被你下令勒死的婢女,不止一个吧?” “你胡说!她们都是自尽的!”孟晚寻争辩道。 那些婢女确实是原身害死的,可赵舒岸没有确凿证据,不能将她怎么样。 若她此刻承认,赵舒岸大可以此为由,将她送到刑部。 根据原着的设定,家仆婢女的命也受律法保护。 “解除我的禁足,不然我就绝食。” 孟晚寻见赵舒岸没有理会她,趁势将寄风送来的药瓶放到他面前。 “你送的,我不要了。” 她知道赵舒岸有多想她吃下这些药丸,用此事做威胁,才是最管用的。 上吊不过是为了将赵舒岸引过来,好提出自己的要求。 智谋过人的赵舒岸,永远也想不到站在他面前的她,已经知晓了一切。 果然,赵舒岸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他冷笑道:“解除禁足也不难,你到底是我的王妃,不过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得回孟府。” “好,我不回孟府,你也不能为难孟府。” 孟晚寻知道自己以后做的事会引起赵舒岸的误会,不回孟府也好,免得连累他们。 “成交。”赵舒岸将药瓶塞到她手里,“你还是好好吃药吧,病死了对本王毫无好处。” “那我就多谢殿下的好意了。” 孟晚寻粲然一笑,将药瓶紧握在手中。 虽然解除了禁足,赵舒岸肯定会派人监视她。 正好。 第十一章 反派修炼计划 “反派修炼计划之英雄救美篇。” 孟晚寻在空白书册第一页的顶端写下了这行字,书册名字就叫《反派修炼计划》。 她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像原身那样使坏害别人肯定不行,只能装坏。 装坏的准则只有一个,那就是以促进赵舒岸和柳清清的感情为唯一目标。 根据她看书阅片的经验,促进男女主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英雄救美。 看到采薇从外面步调轻快地走进来,孟晚寻放下了笔。 “采薇,打听清楚了吗?” “打听清楚了,殿下要去给太后请安,约莫半个时辰后会经过桃木巷,去给太后买一家老师傅做的点心。” “很好,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孟晚寻满意地点点头,“你想法子支开寄风。” 赵舒岸只有寄风一个随身侍卫,寄风不在,他都会独来独往。 英雄救美,当然要男女主单独相处,寄风这个灯泡,断断不能在场。 一切准备妥当后,孟晚寻乔装打扮好,提前来到了桃木巷,藏在了隐蔽处,就等赵舒岸出现。 半个时辰后,赵舒岸准时走进了桃木巷,手上还拎着刚买的点心。 瑶妃过世后,他便住在了太后宫里,侍太后至孝。 身后没有跟着寄风,看来采薇得手了。 孟晚寻露出一抹坏笑,拿出了经过特殊处理的竹管,用手拍了拍一端,另一端就从冒出了缕缕白烟。 赵舒岸全然不知,经过一处没有人家的巷道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没有任何气味的白烟。 他还未找到白烟的来处,就觉得身体一软,浑身力气都被人卸去了一般。 赵舒岸顿觉不妙,忙屏住呼吸,用手扶着墙,艰难地往桃木巷外挪去。 可惜已经迟了,还未走几步,就被一个带着长至膝盖的黑色帷帽的人拦住了。 黑衣人声音嘶哑道:“要么留下命,要么留下银钱。” 赵舒岸实在没有力气了,靠着墙缓缓坐到了地方。 “银钱在我左手袖袋里,我动弹不得,你自己拿。” 孟晚寻没想到铁骨铮铮的赵舒岸,打劫起来会这么容易,完全不给她拖延时间的机会。 “袖袋里怕不是银钱,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吧?”孟晚寻声音凶狠道。 为了不被认出来,她特意吃了能暂时让嗓子变哑的药草,不必担心被人听出来。 说到此处,她突然想起,赵舒岸有随身携带袖箭的习惯。 孟晚寻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趁着赵舒岸无法动弹,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你干什么?”赵舒岸脸色一变,怒道。 孟晚寻嗤笑道:“放心,我不劫色,将你外袍扒了,是为了我的安全起见。” 鬼知道赵舒岸除了袖箭,身上还有没有揣她这个作者都不知道的东西。 弯腰的时候,帷帽上的黑纱被风吹开一角,露出孟晚寻的脸。 幸好她还戴了自制的防毒面纱,所以丝毫不慌。 因为戴着帷帽,行动不便,离赵舒岸有些近。 赵舒岸棱角分明的脸近在咫尺,长而密的睫毛根根可见,感受到他身上特有的男子气息,一直单身的孟晚寻只觉得脸颊发热。 她忙撇过头,避开了赵舒岸可以杀人的目光。 孟晚寻笨手笨脚地将赵舒岸的外袍扒下来后,果然看到了他套在手腕上的袖箭,以及他完美的身材。 不过此刻不是欣赏男色的时候,孟晚寻解下了赵舒岸的袖箭,又拿起他的外袍抖了抖。 啪嗒一声,钱袋子掉了出来。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被她一通扒拉的赵舒岸,只穿着中衣,虽然处境窘迫,好在本人气质镇在那里,威严不减。 孟晚寻估摸着收到消息的柳清清该到了,便意思意思,将赵舒岸的钱袋随手塞到了自己身上。 她刚收起钱袋,就传来一个女子惊恐的叫喊声。 “殿下!” 是柳清清,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孟晚寻赶紧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跑了没几步,她又折返到赵舒岸身边,顺走了他身边的点心。 听说这家老师傅制作的点心堪称一绝,她想尝尝。 大盗都是雁过拔毛兽走留皮,她抢走钱袋,再顺走点心,情理之中的事。 赵舒岸看着黑衣人拎着他的点心消失在桃木巷,气得脸都绿了。 他堂堂景王,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窝囊过,不仅被女劫匪抢了银钱,还被扒了衣袍。 接到信匆匆赶来的柳清清扑倒在赵舒岸身边,吓得急问道:“殿下可有受伤?” “无妨,你怎么来了?”赵舒岸狐疑地问道。 “我……”柳清清欲言又止,“我来买点心。” 方才她接到了一封信,说景王赵舒岸在桃木巷,其他的就没有了。 她起初还怀疑是孟晚寻给她设下的圈套,可她也清楚的记得,每个月的今天,赵舒岸都会到桃木巷给太后买点心。 就算是圈套,有赵舒岸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可她不好说出信的事,信上只说赵舒岸在桃木巷,又没说让她来桃木巷。 因为老师傅做点心的手艺远近闻名,赵舒岸便消去了心中疑虑。 柳清清捡起脚边的锦袍,“殿下,我服侍你穿上衣袍。” “不必。” 赵舒岸撑着墙站起来,接过柳清清手中的衣袍,自己缓缓穿好。 坐了片刻,他的力气已经慢慢恢复。 柳清清察觉到了赵舒岸的恼怒,轻声问道:“殿下,那个黑衣人是谁?发生了什么?” “一个小劫匪,你没事不要独自出门了,最近盛京城不太平。” 先是阮桃,再是孟时,再到今日的劫匪,盛京城里会使毒的女子,似乎一下子多了起来。 赵舒岸不相信这是巧合,尤其是孟时,他从陈府密道取得证据出来后,她就无缘无故消失了。 明明说仰慕云江天,可从那以后,云江天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这个女劫匪的声音虽然嘶哑,身量却与孟时差不多,以及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可孟时身为毒医,没有理由跑到桃木巷来打劫,难道她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身份? 第十二章 玩大了 “王妃,英雄救美不应该是男子救女子吗?” 采薇品尝着孟晚寻抢回来的点心,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英雄救美的目的是让一方对另一方感激涕零,从而以身相许,自然是有情的去救无意的。”孟晚寻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很显然,柳清清已经对赵舒岸芳心暗许了,否则就那一张纸条,很难将她引到桃木巷。 至于赵舒岸,貌似还没有开窍,不过她已经在脑海里构思出反派修炼计划之英雄救美升级版了。 据说让男女主感情升温最好的办法,就是肢体接触。 孟晚寻用笔竿轻敲着桌面,笑得兴致盎然。 “采薇,下帖子请柳姑娘十五日来王府赏月。” 月色朦胧,夜深人静,任是无情也有情。 “她会来吗?”采薇迟疑道。 “当然会来。” 孟晚寻胸有成竹,她笃定柳清清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和赵舒岸相见的机会。 上次桃木巷还只是试探,这次则是一清二楚。 虽然剧情的发展有点偏离原着,但只要赵舒岸与柳清清的主线没变就好。 一转眼就到了十五日,傍晚时分,身着藕粉色襦裙,装扮清雅的柳清清果然准时赴约。 孟晚寻将席面摆在了留雪亭,傍着波光粼粼的碎银湖,月色撩人。 “柳姑娘不必客气。”孟晚寻给柳清清斟了一杯酒,招呼道。 柳清清推开酒杯,礼貌性地笑道:“多谢王妃,我不饮酒。” “是吗?”孟晚寻佯装惊讶,“殿下喜欢月下饮酒,我还以为柳姑娘亦是如此。” 她端起酒杯,放在唇下,余光看向柳清清。 柳清清静坐片刻后,端起了酒杯,慢慢喝了一小口。 “美酒配皎月,确实雅致。” 孟晚寻见目的达成了,心中暗喜,便趁热打铁。 “听寄风说,一会殿下忙完公务,会来湖边就着月色夜钓。” 柳清清端着酒杯的手僵在面前,“王妃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孟晚寻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我觉得你应该很感兴趣。” 柳清清放下酒杯,屈膝行礼,委屈道:“清清今晚赴约,只为赏月,请王妃明鉴。” 孟晚寻愣了愣,在她的笔下,女主柳清清不是这样的啊? 虽然傻白甜,却从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坦坦荡荡,敢于直言,最终用自己的魅力征服了赵舒岸。 可面前的柳清清,怎么看起来这么像绿茶? “我当然相信你了,喝酒喝酒。” 孟晚寻今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灌醉柳清清,女主人设暂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柳清清端起酒杯,敬向孟晚寻,“谢谢王妃的信任。” 方才还说从不饮酒的人,此刻已经能一口闷了。 酒过三巡,柳清清面若桃花似醉非醉,用手撑着头,看向高悬的圆月。 “愿逐月华流照君……” “好诗。” 孟晚寻走到留雪亭的栏杆旁,望向湖心。 “你瞧那湖里的月光,是不是更美?” 柳清清也起身过来,靠在石柱上,望着湖心月。 “美则美矣,可惜是镜花水月,我不喜……” “啊!!!” 柳清清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身后猛地用力一推,身子往前倾倒,掉落湖中。 孟晚寻则赶紧提裙跑开,躲到了碎银湖旁边的假山后面。 “柳姑娘!” 她刚躲好,赵舒岸就带着寄风冲到了湖边。 不等赵舒岸吩咐,寄风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 “……” 孟晚寻一脸黑线,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她瞥到赵舒岸露出身影,才匆匆将柳清清推下湖,没想到后面还跟了一个寄风。 女主落水,不都是男主扑通一声跳水去救,再附带人工输氧服务吗? 寄风很快就将柳清清救到了岸上,赵舒岸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到了浑身湿漉漉的柳清清身上。 “殿下……”柳清清话未出口,泪水就流了下来,“王妃约我赏月,没想到……” 说着,醉意微醺的她身子一软,就往赵舒岸怀里靠去。 就在暗处的孟晚寻以为此事要成时,赵舒岸却像个贞节烈女,用手扶住柳清清的胳膊,将她推给了寄风。 “带柳姑娘去换身干净衣裙,再将她送回去。” 他看向柳清清,嘱咐道:“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来景王府了,那个女人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 “殿下!” 柳清清朝赵舒岸的背影喊了一声,可是并未等到期待的回眸,她不禁神情黯然。 孟晚寻看着赵舒岸离开的方向,正是她的慕云院。 她急忙抄小路朝慕云院跑去,在问罪的赵舒岸踹开慕云院大门前,端庄地坐在了花厅。 面对浑身散发出一股杀气的赵舒岸,孟晚寻从容不迫,娇笑道:“殿下今夜前来,难道是要留宿慕云院?” 赵舒岸逼视着她,声音近乎低吼:“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准动柳清清一根毫毛?” 孟晚寻冷哼了一声,慵懒地拂了拂鬓发,“嘁!我没事动她的毛做什么?” 她就是要让赵舒岸看到,好去心疼饱受欺负的柳清清。 赵舒岸猛然弯腰,一只手臂将孟晚寻圈在椅子上,“本王亲眼看到你推她入水。” 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了孟晚寻的脖颈上。 孟晚寻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抬手轻轻捏着匕首,“殿,殿下,有话好好说,人命可开不得玩笑。” “现在就写一份认罪书,否则本王手上的匕首可不认人。” “我写。”孟晚寻妥协道,“采薇,去拿纸笔。” 赵舒岸这才收起匕首,放开了孟晚寻。 他站直后,又看了一眼孟晚寻,她身上隐隐有股气味,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因为被脂粉香味盖住了,所以他也不是很确定。 孟晚寻看出了赵舒岸的怀疑,她做事素来小心谨慎,知道赵舒岸对气味敏感,特意用脂粉香盖住了药草香。 她易名孟时混迹顺天府时,没有刻意掩盖,身上一直都是药草香。 终于,磨磨叽叽的孟晚寻放下纸笔,站了起来,“我写好了。” 赵舒案一看到采薇递过来的认罪书,气得重重地将认罪书拍在桌上,“你在戏耍本王吗!” 第十三章 披上仵作马甲的毒妃 认罪书上,画了一只四平八稳的大乌龟,乌龟壳上写了一个“清”字。 “柳清清死了吗?你敢杀我吗?”孟晚寻扬起下巴,直面赵舒岸的怒火。 若她乖乖认罪,无疑是落了个把柄在赵舒岸手上。 她只想给赵舒岸和柳清清打辅助,让剧情顺利进行,而不是自寻死路。 赵舒岸铁青着脸,不屑地冷声道:“杀你?你还不配让本王手上沾血。” 他摔门而出后,采薇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王妃,殿下好像真的生气了。” “他在我面前,本该如此。” 孟晚寻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恶毒女配,男主对她好言好语才是见了鬼。 可惜柳清清不够努力,远没有她笔下的讨喜。 这种程度,怎么可能博得赵舒岸的爱慕。 “这是孟府来的家信。” 孟晚寻闻言,眉头舒展,接过采薇手中的信。 上次她写信提及了和离以及调查王滨之事,这是回信。 信中对和离一事表示了反对,侯府嫡女嫁到王府,本就不是为了男欢女爱。 不过这不重要了,孟晚寻已经改变主意,决定遵循原着推动剧情。 至于王滨,信中说赵舒岸也在调查王滨,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 三日后,孟晚寻溜出王府,将筹好的钱给阮桃。 阮桃没有接过银票,直接就将房契给了孟晚寻。 “恩人,我东西收拾好了,马上就要离开盛京,你多保重。 还有这笔钱,帮我送给面老二吧,虽然我救过他的老母亲,可当初他以死相逼,硬要帮我顶罪时,我就有愧于他了。” 孟晚寻点点头,应了下来。 “你不必急着离开,我暂时不会搬进来,你大可继续住下去。” 对于这个敢爱敢恨敢拼的女子,她颇为赞赏。 “不了,我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赎了此身罪孽。” 阮桃靠在门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眼中是无尽的惆怅。 生本自由的云雀,被困在牢笼饱受折磨后,就算重获自由,对曾经熟悉的天地也会有几分惧怕。 送别阮桃,孟晚寻锁好这座属于她的宅子,返回盛京城。 进城后,孟晚寻来到林安街,这里有一家烤鸭店,远近闻名。 途径一处被烧毁的小楼时,路边冲出来一个女乞丐,紧紧拽住了她。 “饿,饿,饿……” 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妇人,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个字,目光如可怕的蚂蝗,紧粘着孟晚寻。 孟晚寻料她是饿极了,安抚道:“你在此地等我,我去买烤鸭给你吃。” 可妇人仍紧紧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松手。 孟晚寻看出了她的不信任,温柔地笑道:“那你随我一起去吧。” 她带着妇人往烤鸭店走去,刚到店铺,就被人喊住。 “孟时,孟姑娘。” 孟晚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云江天拿着用牛皮纸包好的烤鸭,欣喜地朝她走向。 “公子认错人了。”孟晚寻捏着嗓子说道。 云江天笑了笑,“你敢取下面纱吗?我可见过姑娘真容,难道要顺天府张贴画像?” 孟晚寻一听这话,只得承认。 “没错,我就是孟时,不过我讨厌被威胁。” “抱歉,是我失礼了,我绝对不会泄露姑娘容貌,只是有事找姑娘。”云江天赔礼道。 “稍等。” 孟晚寻买了两只烤鸭,将其中一只给了妇人,又给了她一些银钱。 打发走妇人后,她才开口问道:“说吧,找我有何事?” 云江天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认识方才那妇人?” “不认识。” 云江天指着烧毁的小楼,说道:“那座小楼是从前的袖香楼,妇人本是楼里的老鸨。” “袖香楼?”孟晚寻惊诧道,循着云江天指着的方向看去。 云江天见孟晚寻反应失常,尴尬道:“咳咳,云某失礼了,不该和你一个姑娘家谈论此地。” “呵呵呵,无妨无妨。”孟晚寻干笑着摆摆手。 袖香楼,因为赵舒岸造访过一次,便被她的原身命人偷偷烧毁了。 不仅小楼毁于烈火中,还有两个风尘女子葬身火海。 某种愧疚的情绪涌上孟晚寻的心头,令她有些难过。 她岔开话题,问道:“你方才说有事找我,是什么事?” “景王殿下想让你在顺天府做验毒的仵作,可是你那天突然消失了,我找了你好久。” “我没空。”孟晚寻直截了当地拒绝道。 她目前要忙着当赵舒岸与柳清清之间的“绊脚石”,不能一直住在顺天府。 “你只需遇到棘手的案件时来一下就行了,而且顺天府俸禄高,还能为民除恶,考虑一下吧。” 云江天紧紧跟在孟晚寻身旁,苦口婆心地劝道。 孟晚寻听到条件,瞬间止住了想逃走的脚步,“俸禄高?多高?” 她白手起家,买下阮桃的宅子后,身上一穷二白,最缺的就是银钱了。 “可以商量,绝对不会低。” “可以提前预支吗?” “这个嘛……” 云江天面露难色,思索道:“不能提前预支,但我可以借你。” “成交。”孟晚寻爽快答应,旋即又问:“除此之外,还有旁的好处吗?” 要想在盛京立足,光靠银钱还远远不够。 “旁的?”云江天认真想了想,“在景王手底下做事的,就算是达官贵人,也要敬让三分,这算吗?” 戴着面纱的孟晚寻眉眼含笑,“当然算。” 用顺天府仵作孟时这个身份光明正大地生活在盛京,似乎也不错。 “不过你要答应我,忘记我的容貌,永远不得和任何人提及。” “可以冒昧问一句,为何吗?” 孟晚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道:“我不喜欢看到自己的脸,更厌恶别人看到,这也是我不想说明来历的缘故,请你莫要多问了。” 此刻的她,目光黯淡伤感,俨然是一个有许多故事的悲情人。 云江天果然很吃这套,忙拍着胸脯承诺:“孟姑娘放心,我绝对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之前他还怀疑这位孟毒医与陈寅之死有关,现在查清了真相,心中不安的他,没理由再去怀疑。 孟晚寻看着面前乖顺的云江天,觉得自己就像个大灰狼。 第十四章 蜡笔小白 几日后,孟晚寻去顺天府的路上,再次遇到了袖香楼的老鸨,出于弥补的心理,准备给她银钱时,却被路人拦住。 “这个疯婆子有宅子有家仆,还是景王殿下赏的,姑娘可别被骗了,她就是这里不行。” 路人说这话时,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孟晚寻并不知晓袖香楼众人结局如何,更不清楚老鸨怎么疯的。 对于赵舒岸做的这些事,她也一无所知。 来到顺天府,在云江天的帮助下办完手续后,孟晚寻开口询问道:“云大人,袖香楼老鸨为何会疯癫?” “唉,眼睁睁看着两个她亲自养大的姑娘被活活烧死,受不了打击就那样了。” 云江天叹了口气,又压低嗓子,“这是景王妃的手笔,你说恶毒不恶毒?” “恶毒,属实恶毒,不过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孟晚寻扶了扶脸上戴的银质云纹面具,试探性地问道。 云江天耸了耸肩,愤然道:“就是苦于没有证据,有孟家帮她处理干净,可恨景王殿下安置袖香楼众人时,还被人诬陷流连风月场所。” 孟晚寻闻言,松了口气,“没证据就好。”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她一个人人记恨的毒妃。 云江天瞪着她,语气颇为不悦。 “好?好什么?你不是景王妃的那个什么什么黑面粉吗?怎么还帮她?” “没证据就好,好好查。”孟晚寻干笑着掩饰道。 幸好原身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云江天未曾见过。 否则就以他嫉恶如仇的性格,非得冒天下之大不韪,一剑劈了她不可。 “你别查,免得惹来杀身之祸,那可是景王妃,你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云江天将手横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记住了。” 孟晚寻敷衍地应道,催促云江天带她来到了住处,免得他越说越离谱。 看到自己的住处后,她一下子傻眼了。 “我和你住同一个院子里?这合适吗?” 云江天红着脸,摸了摸后脑勺。 “我也觉得不妥,可这是殿下的安排,不过我住东侧,孟姑娘住西侧。” 孟晚寻哼了一声,气道:“不还是门对门,中间隔了十几步的石子路而已。” 大学宿舍都分男女,更何况是在这里,顺天府地方明明很大,赵舒岸却要这样安排。 而且这个院子只有她和云江天两个人住,日子久了,她不信没有人说闲话。 云江天见孟晚寻脸色不好看,忙道:“孟姑娘莫生气,我再找殿下说说。” “不必了,与你无关。” 以赵舒岸的性子,不可能答应,他这样安排,定是打了什么主意。 云江天离开后,孟晚寻还未来得及收拾,寄风就来找她了。 “孟仵作,殿下要见你。” “正好我也有事找他。” 孟晚寻生着闷气,大步走进赵舒岸在顺天府起居办公的院子,与她的住处仅一墙之隔。 “拜见殿下,不知殿下找属下有何贵干?” “本王给你安排的住处,可还满意?” 赵舒岸怀里抱着一只通身雪白的松狮犬,修长的右手握着毛笔,正给松狮描眉。 孟晚寻懵在原地,在她的笔下,男主没有这种特殊癖好啊?! “它叫小白,是本王的爱犬,往后在顺天府遇到它,记得恭敬些。” 赵舒岸不可一世的态度,让孟晚寻回过神来。 “小白?还真是好名字啊。”孟晚寻咧了咧嘴,随口奉承道。 就算是景王的爱犬又如何,还不是摆脱不了用毛色取名的命运。 她没有回答赵舒岸,而是反问道:“不知殿下对于男女有别一事如何看待?” 赵舒岸微抬凤眸,眼底静如幽潭,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你不是一心仰慕云江天吗?云江天对你也有几分意,本王此举,顺水推舟成人之好罢了。” 孟晚寻被他怼得无话可说,当初确实是她自己拿云江天当挡箭牌,可聪明如赵舒案,真的会信? “殿下说云江天对我有意,还真是会说笑。” “本王从未见过云江天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幸好你二人情投意合,是吧,孟仵作?” 赵舒岸放下手中画了两道黑眉的白色松狮,示意孟晚寻坐下说话。 孟晚寻莞尔一笑,坦然自若地坐在了离赵舒案最近的圆凳上。 “来到顺天府后,属下发现与殿下相比,云大人还是逊色了些,从前还是眼皮子太浅。 可惜属下貌丑,不敢奢望殿下的抬爱。” 若赵舒岸所说为实,她不想误了云江天,得尽早掐断那根萌芽。 至于赵舒岸,既然想玩,那她也只能奉陪了。 二人正说话,小白溜到孟晚寻跟前,呼哧呼哧地嗅她。 孟晚寻垂眸看到小白两横滑稽的眉毛,忍俊不禁,“蜡笔小白”这个名字在她脑海中浮现。 赵舒案勾起唇角,语气冷淡:“本王俊逸非凡,我们不合适,且本王也没有夺人所爱的喜好。” “……” 孟晚寻从未想过她的男主会这么欠揍,这和她构想的人设完全不一样。 “所以殿下是铁了心不肯给我换住处?” “有棘手案件时你才来,住哪重要吗?”赵舒岸反问道。 得到了答案的孟晚寻,起身告辞, “殿下觉得不重要,那就不重要吧,属下告退。” 浑然不觉中就送了自己一顶绿帽子,符合赵舒岸卓尔不群的男主气质。 她还未跨出门,赵舒岸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用他一贯的命令语气。 “去停尸房。” 孟晚寻回头看向赵舒岸,“什么?” “顺天府不养闲人。” 赵舒岸说完这话就看起了公文,没有要再理会孟晚寻的意思。 “说好的棘手……” 孟晚寻看着头都不抬的赵舒岸,知道自己吃了暗亏。 云江天不会欺骗她,此事多半是赵舒岸的主意。 可赵舒岸将她算计到顺天府当差,是为了什么? 待孟晚寻气呼呼地离开,赵舒岸唤来寄风。 “嘱咐云江天,留意孟时,且不可夹带私人情感,有所隐瞒。” 这个从不以真容示人的孟时,身上疑点颇多。 他素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现在的孟时,还不够格为他所用。 倘若真是身家清白,没有朝堂背景的江湖女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十五章 他们眼里的反派 孟晚寻扒开女子的嘴,舌头发黑肿大,插在咽喉处的银针也变黑了,的确是中毒身亡。 她脱下手套,不解地问道:“这种很明显的毒从口入,为何还要让我来?” 赵舒岸应该还没有无聊到给她没事找事的份上。 云江天走到门边,确认门外无人后,才低声道: “这个被害女子是一大早送过来的,她的家人声称是景王妃所害,不便让太多人知道。” “懂,像我这种临时工,最好使了。” 孟晚寻地点点头,旋即,她反应过来,“等等,你说是被谁害的?” 来这里的时间不长,她还没有适应景王妃这个身份,以至于差点忘记云江天口中的凶手就是她自己。 “景王妃,据说是因为这个婢女貌美,所以就……” 孟晚寻颇觉可笑,问道:“有我好看吗?” “这自然没有,可景王妃生得貌丑啊,据说像母夜叉。”云江天煞有介事道。 母夜叉?! 这些谣言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好歹是身份尊贵的景王妃,竟被人在背后如此诋毁。 “你也觉得是景王妃?” 云江天略加思索,语气肯定。 “八九不离十,对于景王妃来说,毒死一个婢女根本算不得什么。 只是这次孟家公子被派去了边疆,无人帮她处理干净。” 从前原身做的所有坏事,都是她的哥哥孟川掩盖人证物证。 “休要胡乱猜测,我们并没有证据,光凭一面之词就认定是景王妃所为,这可不是捕快该有的行为。” 孟晚寻有些恼怒,却也清楚由于原身遗留问题,她被人认定是凶手也正常。 云江天听出了孟晚寻的怒气,改口问道:“可谁会如此大胆,去诬陷景王妃呢?” “是啊,会是谁呢?”孟晚寻再次打量着中毒而亡的女子,陷入沉思。 她对景王府并不熟悉,眼前躺着的这个婢女,更是毫无印象。 云江天眼中尽是鄙夷,冷冷道:“确实不好说,毕竟记恨景王妃的人不在少数,只能说一报还一报。” 孟晚寻看向他,无奈一笑:“你对景王妃的敌意还真大。” 云江天露出苦笑,解释道: “我有个姐姐,因为在顺天府给殿下做了几顿饭,差点被景王妃送给一个死了好几任婆娘的屠夫,幸好殿下制止了。” “我怎么不知道?” 孟晚寻惊诧不已,原身留下的记忆稀稀疏疏,只有情感牵绊强烈些。 “你当然不知道了,我要去景王府一趟,你尽快把毒药配方写出来吧。” 云江天将白布重新盖在尸体上,转身往外走去。 “好。”孟晚寻嘴上应着,云江天前脚离开,她马上后脚跟着出了顺天府。 云江天去景王府,肯定是去盘问她的。 翻墙回到慕云院,孟晚寻刚躲到花厅屏风后,云江天就带人来了。 “奉殿下之命,搜查慕云院。” 孟晚寻坐下,清了清嗓子,隔着屏风,厉声喝道: “大胆!我乃陛下亲封的景王妃,你们想造反不成!” “王妃涉嫌残害婢女,卑职有顺天府的公文。” 云江天拿出搜查公文,伸向采薇。 采薇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孟晚寻的允许,她不敢接过来。 “从未听过逆贼造反还敲城门的,搜吧,最好能搜出什么。” 孟晚寻知道她拦不住,反正她坦坦荡荡,也不怕他们搜查。 云江天才不管屏风后的女子是否恼羞成怒,抬了抬手,示意官差们去搜。 采薇站在屏风前,紧盯着云江天。 他二人大眼瞪小眼时,两个官差回到了花厅。 “云大人,找到了一个可疑的锦盒,被扔在了花圃的草丛里。” 云江天打开锦盒,里面有三个格子,其中两个格子装有黑色的药丸,另外一个空着。 “敢问王妃,这个精致的锦盒,你作何解释?” “我需要向你解释吗?我的解释你会信吗?等你确定锦盒是慕云院之物,且锦盒与那女子之死有关再来吧。” 云江天听着屏风后女子冰冷沉着的声音,心中有几分不爽。 “王妃放心,人在做天在看,顺天府不会放任凶手逍遥法外,景王殿下更不会。” 哐当! 屏风后传来瓷器摔碎的响声。 采薇往前走了一步,杏目圆瞪,怒道:“放肆!竟敢凭空诋毁威胁景王妃!” 她知道自家主子从前确实做了许多错事,可落水以后就性格大变,再也没有害过任何人。 一个高大的身影进入花厅,众人忙退让行礼。 “云江天不过是实话实说,王妃急什么?” 孟晚寻隔着屏风,也能听出这清冷的声音是谁。 “看来殿下也认定我是凶手。” “是不是你,一查便知。” 赵舒岸接过云江天手中的锦盒,“王妃还准备了三颗,剩下的两颗不知给谁?” 孟晚寻歪着身子,靠在圈椅内,以手托头,“当然是殿下与柳姑娘,一人一颗。” 原来当反派这么难,当不死的反派更是不易。 她愈加好奇了,是谁活得不耐烦,竟敢陷害她这个身家显赫的大反派。 采薇一听孟晚寻的胡话,扑通跪倒在赵舒案面前。 “殿下,不是这样,王妃气急了乱说的,奴婢从未见过这个锦盒。” 赵舒岸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屏风。 依孟晚寻的性子,应该拦着不让云江天搜查,所以他才赶来慕云院。 结果孟晚寻不仅乖乖配合,没有问罪云江天,还没说任何辩解之言。 他当然不相信孟晚寻转了性,就是隐隐觉得不对劲。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妃好自为之。” “我父亲乃镇北侯,兄长是武安大将军,你们休想凭一个锦盒,就诬陷我杀人之罪。” 孟晚寻不卑不亢地缓缓说道,此刻她不是那个坏事做尽的景王妃,只是被冤枉的孟晚寻。 这个锦盒凭空出现,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她。 查案的人是赵舒岸,她说再多也只会被当成狡辩之语。 倒不如秉承原身的行事风格,借着坦坦荡荡的劲,做一个嚣张的贵女。 云江天显然已经认定此事就是孟晚寻所为,高声道:“殿下,卑职会让孟仵作比对药丸和尸体里的毒。” 让我查我自己?还故意说给我听? 孟晚寻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气他们用刻板印象看人看事,笑他们对真相一无所知。 第十六章 景王心海底针 孟晚寻看着摆在面前的锦盒,她非常肯定,这绝对不是慕云院的东西。 依锦盒的精致程度,上次她翻箱倒柜凑钱买宅院时,若是看到了,肯定会将它当卖了。 多半是有人潜入慕云院,将锦盒丢在了花圃里,营造出她销毁证据的假象。 还未穿越过来时,只有原身欺负别人的份,到她这反而不争气了。 “孟姑娘。” 还没看到云江天的人,他的声音就率先到访了。 “孟姑娘,查的如何?” 孟晚寻看他摩拳擦掌的气势,心中一凉。 “那女子所中之毒,确实……” 云江天见孟晚寻说到关键处就戛然而止,急得问道:“确实什么?是不是锦盒里的药丸?” 孟晚寻合上锦盒,“还没查出来,再等等吧。” 她要是告诉云江天,锦盒里的药丸与女子所中之毒一样,她估计就出不了慕云院了。 有赵舒案撑腰,本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云江天,才不会将所谓的景王妃放在眼里。 身边都是仇人的她,只能靠自己洗清冤屈。 “那你尽快,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傍晚时分殿下就会询问结果了。”云江天催促道。 “那你就别在这晃来晃去了。” 孟晚寻将云江天推出药房,关上了门。 赵舒岸,柳清清,云江天。 她在纸上写下了这三个名字,旁的厉害仇家她也记不得了。 赵舒岸首先排除,已经给她吃了疯癫药,没必要多此一举。 她毒害婢女,也有损他赵舒案的颜面。 柳清清,按理说是个有原则的傻白甜,可人设呈崩塌趋势,无法确定。 至于云江天,虽然记恨她,但贵在为人正直,不会去做这种事。 孟晚寻将笔丢在桌上,拿出药丸的配方。 她已经偷偷去过盛京各大药铺,并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傍晚时分,一筹莫展的孟晚寻揣着配方,磨磨唧唧地来见赵舒岸。 赵舒岸神情严肃,开门见山道:“三天了,你若查不出来就直说,本王换个人。” “属下已经研究出配方了。”孟晚寻忐忑不安地将配方放到赵舒案面前,“锦盒里的药丸,的确与女子所中之毒一致。” 她本以为赵舒岸会拿着配方去慕云院问罪,谁知他拿出火折子,将配方烧成了灰。 “此事只能你知我知,不得让第三人知晓。” “为何?”孟晚寻忍不住问道。 赵舒岸肯定知道点什么,否则不会轻易放过她。 “服从命令即可。” 赵舒岸用考量的目光看着孟晚寻,语气中是上位者不可忤逆的威严。 孟晚寻一心想知晓真相,硬着头皮再次问道:“殿下是要包庇景王妃?” 赵舒岸脸色一沉,厉声道:“本王说了,到此为止,再多问一句,就自行离开顺天府。” 孟晚寻知道不能再追问下去了,忙道:“属下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 她不明不白地被诬陷,又无缘无故被包庇,诸多不合常理之处,实在令人怀疑。 是夜,孟晚寻回到景王府,叩开了九清阁的门。 赵舒岸身着绣有山川暗纹的白色常服,墨发用白玉冠简单束起,正坐在灯下看书。 大抵是因轩窗外抬眼可及的那抹月色,此刻的赵舒案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多了几分儒雅。 听到脚步声,他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接着继续翻阅书册。 对待孟晚寻,他连抬眸瞧一眼这个动作都很吝啬。 孟晚寻习惯了他的冷漠,自顾自开口道:“殿下,不知慕云院里搜出来的锦盒,查的如何?” “王妃从不忌惮手上沾了多少人命,真相如何,于你而言重要吗?” 赵舒岸握着书册的手搭在桌角,语气里尽是冷嘲热讽。 他的声音淡漠,令孟晚寻觉得窗台上映着的白不是月光,是雪。 “做过的事我认,没做过的事休想赖在我身上。” 孟晚寻挺直腰板,直视着赵舒岸。 赵舒岸微微抬头,触及到孟晚寻目光的那刻,一种陌生感浮现出来。 这种感觉并不能影响他对面前这个毒妇的厌恶。 “王妃从前没少陷害旁人,怎的轮到自己身上就受不了了?” 孟晚寻见他又提及往事,不禁无言以对,但那些事毕竟是原身做的,她问心无愧。 “此事我会让孟府彻查。” 指望不上顺天府,她自己这边也毫无眉目,只能寄希望于权倾朝野的娘家了。 此外,她提及孟府,还有给赵舒岸施压的意思。 公正严明的赵舒岸突然不追查此事,怎么想都不正常。 “你不会以为孟府就能给本王施压吧?”赵舒岸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他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方锦盒,丢到了孟晚寻脚下。 锦盒在地上摔开,一颗黑色药丸掉落出来。 孟晚寻弯腰捡起药丸,眉头一皱,从慕云院搜出来的两颗在她那里,这颗若也是那毒药?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闪过,她抬起头,惊诧地看向赵舒岸。 “是你,是你陷害我?” 赵舒岸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疏阔的身影接住如烟的月光,更显疏离。 “不算陷害,只能说投你所好,毒杀与陷害,都是王妃爱玩的招数。” 孟晚寻仍然无法相信,她无视赵舒岸的戏谑,质问道:“为什么?那个婢女是你害的?” 赵舒岸没有理会她,高声道:“寄风,本王要歇下了,送客。” 寄风推门而入,朝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妃,夜深了。” 孟晚寻深深地看了一眼赵舒岸的背影,心中已是一团乱麻。 赵舒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真的为了陷害她就草菅人命了吗? 她不相信赵舒岸会做出这种事,更不明白赵舒案为何要这样做。 出了九清阁,寄风低声道:“那个婢女偷东西被发现,觉得没脸,服毒自尽了,与殿下无关。” 他没有察觉到孟晚寻的神情变化,继续道:“王妃,此事还是莫要惊动孟府了吧。” 寄风本以为孟晚寻会大发雷霆,谁知她冷若冰霜,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他为何要陷害我?既然陷害我,为何又不追查下去?” 面对孟晚寻的盘问,寄风咧嘴呵呵笑了几声,“王妃,夜深了。” 第十七章 撩出事了 采薇将一件枣红斗篷披在孟晚寻身上,轻声道:“王妃,夜深了,歇息吧。” 秋意渐浓,方才从九清阁一路回来,孟晚寻已觉寒意袭人。 她紧了紧斗篷,算算时间,离她疯癫的日子愈来愈近了。 当初她告诉阮桃,研制的疯癫药,连续服用三个月就可致人神智错乱。 赵舒岸半个月送一次药,已经送两次了。 解除禁足后,慕云院的奴仆也多了起来,孟晚寻知道其中有赵舒岸的眼线,故她每次吃药,都有意无意当着众人的面。 赵舒岸肯定知道她乖乖服下了他给的“补药”,可为何又要陷害她? 翌日,东方堪堪露白,孟晚寻就到了顺天府。 等赵舒岸下朝,例行来顺天府走个过场,她单独求见了他。 “何事?” 赵舒岸看起来有些疲惫,前方战事吃紧,作为备受器重的皇子,他少不得要为陛下分忧。 “殿下试探属下,是为了什么?”孟晚寻直截了当地问道。 赵舒案揉着眉心的手一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孟晚寻:“此话何解?” “景王妃毒害婢女一案,看似证据确凿,却漏洞百出。 若殿下想庇护王妃,应该会选择查清此事,还王妃一个清白。 可众所周知,殿下与景王妃不和,明明可以借用此事大做文章,殿下却选择了戛然而止。” 孟晚寻看了眼赵舒岸,见他面无波澜,继续道: “属下思来想去,知晓此案的人只有四人,殿下,王妃,云大人,还有我。 显而易见,此事并不是针对景王妃,那就只剩我了。 若我猜的没错,这件事至始至终,都是殿下的手笔。” “聪明。”赵舒案拍手称赞。 “担得起本王的试用,不过若是仅仅为了试探你,本王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此事你不必再过问。 孟晚寻神情冷淡,不卑不亢道:“属下觉得您不该这样对待景王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赵舒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敢于直言不讳,难能可贵的品质,不过本王从不会去考虑厌恶之人的感受。” 孟家势大,孟晚寻只是一颗巴巴送上门让他利用的棋子罢了。 “殿下这一试探,就能信任属下了吗?” 孟晚寻差点忘了,赵舒岸对身在慕云院的她,一直很凉薄。 算是原身咎由自取,怨不得赵舒案。 一个持身以正秉心以公的贤王,府中却有一个心肠歹毒的王妃,换做谁都会觉得如鲠在喉。 赵舒岸还未回答,外面就传来了寄风的声音,“殿下,柳姑娘送来了饺子。” 孟晚寻退到一旁,给拎着食盒进来的柳清清让出位置。 “拜见殿下。” 柳清清将食盒放到桌上,又看向孟晚寻,“这位定是新来的孟仵作吧,时常听云大人提起。” 孟晚寻点了一下头,“柳姑娘好。” 原着里柳清清擅长包饺子,赵舒岸最爱吃的食物便是她做的饺子。 赵舒岸在书案后坐下,拿起了公文,“本王不饿,分给府中各人吧。” 一直含笑的柳清清闻言,笑意顿时隐没在眉眼间。 “府中各人都有,这是特意留给殿下的,是殿下最喜欢的虾肉馅。” 孟晚寻听到这话,突然想起赵舒岸已逝的母妃,生前喜欢包虾肉馅的饺子给他吃。 可惜在赵舒岸十岁那年,瑶妃不幸病逝。 因为死因蹊跷,赵舒岸长大成年后一直暗中调查此事,后查出是被人毒害。 赵舒岸试探她的忠心,难道是想让她帮忙调查此事? 在她的记忆里,帮赵舒岸调查的毒医,被人杀害,下场极其惨烈。 孟晚寻不敢继续想下去,只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插手关于瑶妃的事。 她朝赵舒岸拱手道:“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慢着。”赵舒岸叫住她,指了指柳清清端出来的饺子,“那盘饺子你吃吧。” 孟晚寻看向窘迫的柳清清,笑道:“方才柳姑娘不是说人人有份嘛,我还是去吃我的那一份吧。” 说罢,她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她费尽心思撮合男女主,当然不能让他们起嫌隙。 来到官差们平日里用膳的地方,大家伙纷纷招呼她。 “孟仵作,你可算来了,云大人到处找你呢。” 云江天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这是柳姑娘亲手包的饺子,味道极好,快趁热吃。” 孟晚寻在他身边坐下,咬了一口饺子,是韭菜猪肉馅的,味道鲜美。 “确实不错。” 云江天一听,放下筷子,将自己的那盘往孟晚寻面前推了推。 “我的这份也给你吃,还没动筷子呢。” 孟晚寻想起赵舒案说过的话,心中暗惊,小伙子也太容易动心了。 她将饺子放回云江天面前,推辞道:“太多了,云大人吃吧。” “对了,柳姑娘对殿下真不错,她会嫁入王府吗?” “八九不离十吧,柳姑娘如今也不必给王滨做妾了,只要殿下开口就能成。” 赵舒案查到王滨私收贿赂替人办事,他让柳家用此事威胁王家,逼王滨放过了柳清清。 “依你看,殿下为何还不迎娶柳清清?” 云江天看向兴致勃勃的孟晚寻,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孟仵作对殿下,似乎甚是关心。” “天下女子,谁不会对景王殿下这般惊才绝艳的男子感兴趣呢?” 孟晚寻本想解释,可转念一想,倒不如趁机让云江天断了情愫。 果然,云江天目光黯淡几分。 “孟仵作也想嫁给景王殿下那样的男子?” 孟晚寻粲然一笑:“当然想了,可惜天下只有一个像殿下这般的男子,就是他自己。” 看到云江天神情里的失落,她心里有些难过。 总归是她为了隐藏身份先撩拨人家的,错处在她,为了及时止损,只能如此。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做,先去忙了。” 云江天站起身,将饺子送到了一个饭量大的下属面前,“你吃吧,我不饿。” 孟晚寻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没想到盛京最为得力的捕快云江天,心思如此单纯。 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补偿他了。 云江天,官配夏笙笙,济安药铺掌柜之女,医术了得。 “竟也是医女。” 孟晚寻只觉巧合得令人心惊,到底是她改变了剧情,还是剧情在冥冥之中就注定如此? 第十八章 血缘羁绊 八月十四,孟晚寻按例回孟府探亲。 从前她都是独自一人回去,今年因为镇北侯孟枍玄要领兵出征,赵舒岸难得与她一道回孟府。 孟晚寻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偷偷看向前面骑着高头黑马,身姿英伟的赵舒岸。 若原身性情贤惠,就算不能与赵舒岸两情相悦,却也能相敬如宾。 经过一处蜜饯铺时,赵舒岸下马走了进去,出来时手上拿了一大包蜜饯。 采薇放下帘子,欢喜道:“王妃,殿下还惦记着夫人最爱吃甜合斋的蜜饯呢。” 孟晚寻莞尔一笑,没有说话。 赵舒岸虽然拿孟家威胁过她,但行为上从未做过任何对孟家不利之事。 或许这么做是为了利用孟家的势力,但连孟夫人喜欢吃哪家店铺的蜜饯这种小事都记得,这样的赵舒岸,绝非生性凉薄之人。 孟晚寻欣慰赵舒岸从未因原身的所作所为而怨怼孟家,也佩服他的恩怨分明。 来到孟府,赵舒岸扶住还未来得及行礼的孟家二老,将买来的蜜饯递给孟周氏。 “这是夫人喜欢吃的蜜饯,方才路过,顺便买了些。” 孟周氏接过蜜饯,喜笑颜开,“殿下费心了。” 和颜悦色的孟枍玄一看向孟晚寻,立刻板起了脸。 “寻儿,你哥哥去边关前,说你给殿下惹了许多麻烦,可有这种事?” 孟晚寻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赵舒岸,愧疚道:“都过去了,往后女儿会听话的。” 虽然那些事都是原身做的,可一想到无辜的受害者,她仍然觉得愧疚难安。 兄长孟川原本是一个前途无量忠心耿耿的将军,却为了庇护她这个妹妹,不得已做了许多不光彩的事。 这些事传到孟家二老耳中,都大而化小,成了她偶尔的骄纵任性。 “行了,女儿难得回来一次。”孟周氏用胳膊肘戳了戳侯爷,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孟晚寻趁势岔开了话题,关切地询问道:“爹爹,你明日就要去北疆了么?” 孟周氏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战事吃紧,耽搁不得,你要看顾好你娘。” “爹爹,女儿会的。” 说到此处,孟晚寻觉得鼻头一酸。 等孟枍玄从北疆归来,看到疯癫的女儿,不知该有多心痛。 还有孟周氏,夫君与儿子远在蛮荒边关,女儿疯癫被困王府,她又该如何撑下去? 孟枍玄又看向赵舒岸,面露难色。 “殿下,我深知寻儿不是贤惠女子,还请殿下看在老臣的份上,对她多担待。” 他一直忙于国事,不同于少年时就被他带在身边历练的孟川,他对孟晚寻疏于管教。 再加上孟周氏的一味溺爱,让孟晚寻养成了骄纵跋扈的性子。 赵舒岸勾了勾唇角,没有表明态度,只道:“侯爷放心,盛京的一切交给本王即可。” 孟晚寻笑得苦涩,原身做的那些事,实在是难以被原谅。 赵舒岸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何况她简直算得上是泥石流。 因为孟家的战功,赵舒岸只将她毒疯,已是手下留情了。 傍晚时分,孟晚寻站在门外,静等与孟侯爷商议战事的赵舒岸一道回府。 黄色的夕阳渡在云层边上,令盛京之上的天空都披上了淡金色的战袍。 孟晚寻抬手作棚,放在额上,眺望穿过屋宇缝隙的远山与归鸟。 她正瞧得入迷,身后传来“恭送殿下王妃”的声音。 采薇搬来踏脚凳放在马车边,小声提醒道:“王妃,该回了。” 孟晚寻回过头,望向举止合礼的孟家二老。 放肆的夕阳映照在孟枍玄身上,令他看起来有些苍老。 眉眼可亲的孟周氏望着女儿,眼中尽是不舍。 可身份有别,她也只能送女儿至此,孟晚寻亦只能逗留至此刻了。 孟晚寻双手交叠,往前一推,弯腰行礼,“女儿拜别爹娘。” 下次相见,应该就物是人非了。 给孟晚寻下药的赵舒岸,对这一切更是心知肚明。 他没有催促,耐心地骑在马上,任由他们依依不舍的告别。 回府路上,孟晚寻靠在马车上,无精打采。 她看似是局外客,却与这里遇到的每个人都有所牵绊。 尤其是与孟府的血缘牵绊,半点都割舍不得。 行至半途,突然有人骑马前来,拦住了赵舒岸。 孟晚寻听到是云江天的声音,尽管车帘挡住了她,她还是用衣袖遮住了脸。 停驻了一会,传来马蹄声远去的声音。 孟晚寻悄悄掀开车帘,不仅云江天离开了,赵舒岸也不见了踪影。 车夫驾着她们的马车,继续往景王府行去。 “殿下呢?”采薇问道。 随车侍卫目不斜视,回道:“好像出了什么事,殿下离开的很匆忙。” 孟晚寻思索片刻,命采薇催促车夫快些。 她担心顺天府有什么要案,云江天可能会让人去城外那处宅院找她。 回到慕云院,孟晚寻换了衣裙,戴上面具,熟练地翻墙离开了景王府。 可她赶到顺天府时,并未看到赵舒岸与云江天。 孟晚寻拦住一位同僚,询问道:“云大人呢?是不是办什么案子去了?” “柳家前来报案,说他家小姐被人劫去了,咱们正忙着四处寻人呢。” 同僚怕她不清楚,补充道:“就是那个给我们送饺子的柳清清。” “柳清清被劫持了?” 孟晚寻一下子就想到了王滨,柳清清为人和善,除了逼王滨退亲,应该不会再得罪其他人。 “孟仵作,寻人的事就交给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你就留守顺天府吧,偏偏府尹大人今日告假了。” 孟晚寻点头答应,她一个小仵作,就算怀疑是王滨所为,也只能等赵舒岸回来了再说。 原身用女儿家清白逼柳清清答应给王滨做妾时,曾将柳清清关在了城外的破庙,那里除了她的人,就只有王滨知晓。 想到这里,孟晚寻立刻冲出顺天府,雇了一辆马车往城外奔去。 若柳清清真的因此失去了清白,赵舒岸肯定会将怒气撒在她身上,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被毒疯这么简单了。 第十九章 孟晚寻风雨破山庙 出了城,距离破庙还有一段路程时,孟晚寻下了马车。 破庙位于一片山林中,人烟稀少,除了打柴的樵夫会在破庙避避雨,平时几乎没有人来。 孟晚寻不确定柳清清在不在破庙,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悄悄步行前往。 来到破庙附近,她躲在树后观察,不曾想真有两个可疑的蒙面男子从破庙走了出来。 孟晚寻绕到无人看守的破庙后面,从砖缝往里看去,竟然真的看到了柳清清被绑在里面。 她又耐心留意了一会,确定除了破庙外面那两个男子再无其他人后,她屏住呼吸,慢慢往破庙前门靠近。 啪—— 一脚下去,破庙外被踩断的枯树枝发出清脆响声,孟晚寻吓得不敢再动。 两个绑匪听到声音,警觉起来,举着刀往她这边走来。 只听“砰”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一枚毒弹在绑匪身前炸开,黑烟弥漫出来。 不消片刻,浓烟散去,只留下两个绑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孟晚寻踢了他们一脚,见他们一动不动,才迈过他们,推开了破庙只挂住一角的旧木门。 “柳姑娘,是我,顺天府孟时。” 孟晚寻跑到被捆住手脚的柳清清面前,抽出她嘴里塞的帕子。 柳清清面露惊讶,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我路过,发现那两人很可疑,就悄悄往庙里瞅了一眼,结果好巧不巧,发现你被绑在这里。” 说话间,孟晚寻解开了柳清清身上的绳索。 柳清清揉着被勒得发红的手腕,感激道:“谢谢,幸好有你,不然……” 孟晚寻将她拉到破庙外,指着盛京的方向,嘱咐道: “你往那边走,出了这片山林,有辆马车,你去顺天府找官差,让他们带人前来押解绑匪。” “那你呢?” 孟晚寻看向昏迷不醒的歹徒,“我在这守着,两个时辰内他们不会醒的,你快去吧。” 从破庙到京城,乘坐马车往返,一个时辰绰绰有余。 柳清清看了看绑匪,又看了看孟晚寻,犹豫不决,“可是……” “你快去吧,别耽搁了,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孟晚寻催促道。 “好吧。” 柳清清咬了咬唇,点头答应,转身就往山林外跑去。 目送她消失在林中后,孟晚寻俯身揭下了两个绑匪脸上的黑布。 长相普通,看起来很面生。 会是王滨吗? 倘若真是他,他为何将柳清清绑在破庙,却什么都没做? 孟晚寻想不出来,只有等绑匪醒来才知道了。 她抱臂靠在身旁粗壮的树干上,静静等待顺天府的官差。 耳边虫鸟嘈杂,不时有落叶掉落到她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欲睡的孟晚寻抬头望了眼天,本想通过月亮的位置估摸时辰,却发现夜空都被云遮住了。 一阵狂风掠过山林,呼啸而来,吹得她发髻凌乱。 树叶像失控的鸟儿,呼啦啦往下飘。 地上的落叶被风掀起,四处翻飞,躺在地上的绑匪,身上堆满了尘土和枯枝落叶。 孟晚寻看着骤然阴暗的天空,欲哭无泪。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两个健壮的绑匪拖进破庙。 哐的一声,破庙的门被风吹得撞在墙上,撞下一片抹墙的泥土。 破庙里的树枝枯草,因狂风肆虐,在狭小的庙里横冲直撞。 孟晚寻准备去将门抵上,还未走到门边,细密的雨帘就如帷帐一般,斜斜地倒向庙里。 偏偏破庙年久失修,不仅雨帘从门外袭来,屋顶上大大小小的破洞也不甘示弱,硬是将破庙变成了水帘洞。 孟晚寻看着被雨水打脸浑然不觉的绑匪,不禁有些焦虑。 时间过了这么久,夜幕彻底降临,两个时辰应该快到了,可是别说顺天府的官差了,她连马蹄声都没听到。 孟晚寻身上没有准备其他可以致人昏迷瘫软的迷药,她看着庙外幽深昏暗的雨幕,抱头冲了出去。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浑身湿透,衣裙沾着草叶泥土的孟晚寻抱着一捆青藤回到了庙里。 她将两个绑匪上下叠起,用青藤绕了几圈,将二人紧紧绑在了一起,又用剩下的青藤分别将二人的手脚都捆住。 忙妥一切,孟晚寻才累得瘫坐在地上,用湿漉漉的袖子擦了擦满是汗水雨水的脸。 天黑雨急,出去扯青藤时看不清路,摔了几跤,膝盖生疼,血水渗透衣裙,但她顾不上查看处理。 之前在避风角落生起的柴火,因为空气潮湿,快要熄灭了。 疲惫的孟晚寻又爬起来,在破庙角落里搜罗来干的树枝,扔进了火堆。 刚歇口气,迷药的效果就消退了,两个绑匪先后醒来。 弄清楚状况后,绑匪开始破口大骂,恶语威胁。 “臭娘们,再不放了老子,老子宰了你!” “竟敢招惹我们,活得不耐烦了?” 孟晚寻鄙夷地看着外强中干的绑匪,不慌不忙地掏出从阮桃处拿来的匕首,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在火光的映照下,锋利的匕首多了几分阴森。 “风雨声已经够烦人了,你们再吵吵,本姑娘就割了你们的舌头!” 都过去这么久了,顺天府的人走都该走来了。 风雨交加的夜晚,与两个绑匪被困破庙,令她等得有些心焦。 好在绑匪看到匕首,乖乖闭了嘴。 终于,在风雨声渐小时,孟晚寻盼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她慌忙收起匕首,跑到门口。 赵舒岸一马当先,冲破雨幕,停在了破庙前。 尽管他一袭黑衣,孟晚寻却觉得此刻的他闪闪发光。 她撇了撇嘴,说话都忍不住带了哭腔,“殿下,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了你们两个多时辰。” 赵舒岸跳下马,询问道:“你怎么在这?柳姑娘呢?” 孟晚寻被他问蒙了,困惑道:“柳姑娘?不是她叫你们来的吗?” 赵舒岸没有回答,大步走进庙里,看到两个被青藤五花大绑的绑匪后,看向狼狈不堪的孟晚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看到柳姑娘了吗?” 他寻不到柳清清,便去找王滨,王滨否认是他绑架了柳清清。 最后在他的威逼之下,也只问出了上次孟晚寻关押柳清清的地方。 孟晚寻看到他的焦急,知道赵舒岸是自己找过来的,而非柳清清通风报信。 柳清清没有去顺天府,那她去哪了? 第二十章 锅从天上来 听了孟晚寻的讲述,赵舒岸眉头一皱,厉声吩咐道:“来人,马上去柳家,看看柳姑娘是否回家了。” 吩咐完毕,他看向冻得直哆嗦的孟晚寻,解下自己宽大温暖的黑色斗篷,递给了她。 “谢谢殿下。” 冻僵的孟晚寻将披风紧紧裹在身上,可衣裙还未干透,依旧挡不住刺骨寒意。 赵舒岸见雨点已歇,命令道:“寄风,空出一匹马给孟仵作,即刻返回顺天府。” “我不会骑马。”孟晚寻为难道。 寄风拍了拍自己的马,笑道:“孟仵作若不嫌弃,就与我同骑吧。” “有劳了。” 孟晚寻没有犹豫,此刻她只想快点洗个热水澡,钻进温暖的被窝。 一行人策马回到盛京城,云江天一看到他们出现,就迎了上来。 “殿下,柳姑娘已经在家中了。” “她没受伤吧?” 赵舒岸跳下马,官差接过了缰绳。 云江天一边随着赵舒岸往里走,一边回道:“昏迷在路边,被我看到了,大夫说并无大碍,只是还未醒过来。” “阿嚏!” 跟在他们身后的孟晚寻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她睁着疲软的双眼,声音有气无力,“殿下,属下先回房了。” 赵舒岸点头答应:“回吧,接下来的事你不必操心了。” 云江天这才发现裹在披风里的孟晚寻看起来很是虚弱,他张了张口,什么都没问,只目送孟晚寻缓缓离去。 谁知脚下虚浮的孟晚寻没走两步,就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孟姑娘!” 云江天冲上前去,半抱起孟晚寻。 迷迷糊糊中,孟晚寻用尽最后一点意识,低声道:“送我回房,只要你一个人。” 云江天忙看向赵舒岸,还未开口,跟着过来查看情况的赵舒岸就说道:“你送她回去,本王会派人请大夫来的。” “是。” 云江天应了一声,迅速将孟晚寻背回了卧房。 待四下无人后,他取下孟晚寻的面具,双颊发红,额头滚烫。 “是受了风寒的症状。” 云江天面露担忧,跑到院外,刚想喊人,迟疑片刻,又回到了房中。 若是喊人帮忙,难免会让他们看到平日里神秘的孟仵作的面容。 云江天自己打了盆水,将毛巾浸湿,敷在孟晚寻额头上,帮她降温。 翌日,感觉脑袋被重物压着的孟晚寻睁开眼睛,确认自己正躺在顺天府的卧房内后,松了口气。 扭头看去,发现云江天趴在桌上,似乎睡着了。 “云大人,云大人……” 孟晚寻一连呼唤了好几声,云江天才慌慌张张地醒过来,冲到了床榻边。 “孟姑娘,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孟晚寻惨白的脸上露出微笑,轻声道:“云大人,我没事了,你回房休息吧,昨天多谢你了。” 在顺天府,她能相信的人,只有云江天,所以昨晚失去意识前,才将自己托付给了他。 云江天舒展着手臂,爽朗笑道:“你没事就好,等你康复了,可得好好感谢我姐姐,昨晚她照顾了你一宿,天亮才离开。” “当然。” 孟晚寻释然一笑,云江天说这话,想必是怕她心有不安。 云江天出来后,轻轻掩上门,在门口站了片刻,才往自己住处走去。 “孟时啊孟时,你应该知晓我的心意了吧,其实不必如此。” 他云江天素来拿得起放得下,且得到从来都不是仰慕必定结下的果。 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孟晚寻爬起来,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是温的,喝到嘴里还有股姜味。 她看向门外,心中五味杂陈。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人对她这么体贴周到过。 前世,父母亲忙着吵架离婚,鲜少顾及到她,就算难得陪伴她,也是各种抱怨。 至于今生,因为原身留下的罪孽,她就算步步为营,也活得担惊受怕。 打开窗户,孟晚寻才发现竟然已经是下午了。 她穿上衣裙,戴好面具,前往赵舒岸的住处。 关于柳清清,她还有一些疑问。 赵舒岸看到她,询问道:“孟仵作,身体如何了?” “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孟晚寻回道。 听云江天说,大夫给她开了极好的驱寒药,诊费和药钱都是赵舒岸出的。 “殿下,柳姑娘醒了吗?她为何会昏倒在路边?” 孟晚寻记得救下柳清清时,她并未受伤,身体和精神都很正常,还是坐马车回的盛京城,怎么会突然昏倒? “已经醒了,大夫说是惊吓过度导致的昏迷,两个歹徒已经招认了。 幸亏你及时出现,再晚到一步,柳姑娘就要被卖到关外了。” 赵舒岸虽然语气平静,神情却有些阴沉。 孟晚寻心中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追问道:“是谁指使那两个绑匪这么做的?” “本王会查清楚的。” 赵舒岸将小白从孟晚寻身侧抱开,似乎不愿再谈论此事。 “你身体还未大好,接下来七日都不必来顺天府了,就在家养病吧。” “是。”孟晚寻应了一声,转身往顺天府外走去。 既然绑匪已经招认了,赵舒岸还有什么可查的? 倘若真是王滨,只要证据确凿,雷厉风行的赵舒岸绝不会因此烦恼。 孟晚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她惴惴不安地溜回了慕云院。 赵舒岸给她放七天假,正好让她有时间去做一些别的事。 采薇给孟晚寻端来茶点,一边摆放,一边说道:“王妃,你可算回来了,上午我被殿下叫去问话了,还好没什么大事。” 孟晚寻一个激灵,拿着凤梨酥的手顿在桌沿,“问你什么了?” 采薇抿嘴一笑,语气轻快地回道:“王妃最近吃得可香,睡得可好,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之类的关切问候。” “难道绑匪招认的主使是我?” 孟晚寻脑中一片空白,手中的凤梨酥掉落到地上。 赵舒岸不会平白无故套采薇的话,定是有所怀疑。 这次不是赵舒岸,那又是谁绑架了柳清清,故意陷害她? 孟晚寻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件事过于蹊跷。 第二十一章 王妃变形计 “不是我。” 赵舒岸一走进慕云院,不等他开口,孟晚寻就率先说道。 “听说柳清清遭人绑架,你将采薇叫去问话,是因为歹徒指认了我吧。” 赵舒岸冷眼瞧着她,“随我去个地方。” 孟晚寻略加思索后,戴上帷帽,跟随赵舒岸出了景王府。 没过多久,马车在一处偏僻狭窄的小巷前停了下来。 赵舒岸沉默不语,往小巷里走去。 孟晚寻跟在他身后,刚走几步,潮湿的空气中就传来一股难闻的臭味,还有苍蝇在她身边飞来飞去。 她不确定赵舒岸带她来这种脏乱差的地方做什么,双手藏于袖中,警惕地握着防身毒烟。 大约往小巷深处走了三四十步,赵舒岸在一户人家门口驻足。 院门没关,两片破烂的木门挂在门框上,被风吹得晃晃荡荡,吱吱呀呀。 “殿下,你不会要让我住在这里改造吧?” “进来。” 赵舒岸刚走进院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就迎了出来。 她眯起眼睛,将赵舒岸和孟晚寻上下打量了一番,板起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二位贵人找谁?” “林素云。”赵舒岸回道。 老妇人一听这个名字,满是皱纹的脸立刻拉得老长,朝屋里凶巴巴地喊道:“旺儿他娘,死屋里做啥呢!” 话音刚落,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就从屋里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 她抬起头时,孟晚寻惊得捂住了嘴。 那位叫林素云的女子,左边脸上赫然爬着一道黑色伤疤,不仅如此,脸上旧伤新伤叠在一起,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容颜。 一只眼睛充血严重,两只耳朵甚至残缺不全,像是被什么咬去了一块。 她胆怯地靠近赵舒岸和孟晚寻,声音颤抖道:“对不住,我眼睛受了伤,看不太清楚,请问二位是?” 孟晚寻心疼地盯着她,询问道:“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一旁的老妇人走过来,用拐杖粗鲁地将素云推开。 “二位若是素云的故人,看她可怜的份上,愿意给几两银子就给点,不愿意的话,就赶紧走吧,家里没有茶饭招待。” 赵舒岸没有理会老妇人,看向林素云,问道:“你愿意离开这里吗?” “娘,娘。” 这时,一个约莫两三岁的男孩子从院外跑了进来,他一把抱住林素云的腿,半躲起来,怯生生地盯着赵舒岸和孟晚寻。 林素云抱起旺儿,咧嘴笑了笑,尽管本意温柔,看起来却狰狞万分。 “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家男人和孩子,还有,还有我婆婆,都在这里。” 孟晚寻忍住话语,静静等着赵舒岸开口。 他将她带到此处,定是有什么目的。 赵舒岸将孟晚寻往前一推,缓缓道:“我带你去看病,她留在这里,照看你一家老小。” 难道林素云也是被原身害的? 孟晚寻敲了敲脑壳,从原身记忆深处去寻找蛛丝马迹。 “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林素云执着道。 “你若不听话,我就派人将你夫君抓起来。” 赵舒岸拿出顺天府的腰牌,冷冷威胁道。 孟晚寻扯了扯嘴角,帷帽遮住的脸上露出嫌弃的神情,哪有人用这种方式做好事的。 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说,开口劝林素云,那不是毒妃该有的设定。 赵舒岸这一威胁,林素云吓得不敢说话,老妇人却将她推送到赵舒岸面前,赔笑道:“大人,她跟你走,跟你走,随你处置。” 孟晚寻觉得这老妇人实在可恶,对素云态度恶劣不说,还丝毫不尊重她。 老妇人抓住林素云的胳膊,姿态宛如集市上卖牲畜的贩子。 “大人,她曾是官家贵女,会弹琴会写字,保准大人喜欢,大人看着赏几两银子给娃儿买馍吃就行。” 官家贵女?前鸿胪寺卿之女林素云! 某个记忆冲破孟晚寻脑海中的迷雾,将原身的过往呈现在了她面前。 林素云,曾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官家千金,四年前在某次宴会上扬言此生非景王赵舒岸不嫁,遭待字闺中,对赵舒岸芳心暗许的原身记恨。 原身先是查出鸿胪寺卿贪污腐败的罪行,又在陛下赦免林家女眷后,威逼利诱林家,将林素云嫁给了一个赌鬼,也就是她如今的夫君。 当年明艳动人的千金,竟然沦落到了如今的惨状。 林素云身上的伤,多半是那赌鬼打的。 看她的精神状态,好像有些神志不清,从前的事似乎也不大记得了。 孟晚寻看着判若两人畏畏缩缩的林素云,心里都痛恨起原身来。 赵舒岸扫了一眼老妇人,嘱咐道:“她留在这里,暂代林素云浆洗洒扫,你要保证她不会损伤分毫。” 老妇人紧盯着他手中的银锭,眼中流露出贪婪,“大人,这不合适,家中有我,不必这位贵人操劳的。” “她是自愿留下的,脏活累活你尽管派给她做。” 赵舒岸从始至终都没有询问过孟晚寻的意思,似乎她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木偶人。 “我不愿意。”孟晚寻高声道。 原身做的孽,凭什么要她来承担。 赵舒岸不知道她已经换了灵魂,可她自己心里清楚,怎能任人摆布。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赵舒岸靠近她,压低了声音,“绑架柳清清的账,本王还没跟你算。” 孟晚寻忍无可忍,摘下帷帽,怒瞪着赵舒岸,“我说过了,不是我做的。” 老妇人见二人起争执,收起银子,抱起旺儿躲进了屋内,留下林素云不知所措。 赵舒岸神情冷淡,不为所动,“本王会派人围住这里,没有本王的命令,你休想离开。 不过是做几天家务带几天孩子而已,王妃这就受不了了?” “若只是做家务带孩子,林素云怎么会变成这样?” 孟晚寻指着林素云,恼羞成怒。 赵舒岸有他的立场,可她也有她的处境。 “你知道就好,毕竟这些都是拜你所赐。”赵舒岸冷冷说完,看向林素云,“走吧,我的人会带你去看大夫。” “赵舒岸!” 孟晚寻追出去,却被两个官差拦在了门内。 她回头看了一眼到处都是鸡屎,脏水横流的破旧小院,心都凉了半截。 这简直就是苦情版的王妃变形计。 第二十二章 为所欲为与为所欲为 “娘,娘,我要娘,哇——” 看着躺在地上耍泼打滚,蹭了一身灰尘的旺儿,孟晚寻欲哭无泪。 任她怎么劝慰,旺儿就是听不进半句。 “咳咳!”孟晚寻清了清嗓子,蹲在了旺儿旁边,“小屁孩,这几天你若乖乖听话,姐姐就给你买糖糖吃。” 旺儿听了,吸溜一下收住哭声,“唔,姨姨买糖糖。” “叫姐姐。”孟晚寻纠正道。 她拿出几个铜板给旺儿,“去买糖糖吧。” 刚哄好旺儿,老妇人就喊道:“贵人,该准备晚饭了,孩他爹要回来了。” 孟晚寻看这老妇人非常不顺眼,方才还与来串门的邻居说她是被大官抛弃的小妾。 “我瞧你骂人的时候劲头十足,怎的饭都做不动了?” 老妇人拐杖一杵,脸朝天上一扬,讥讽道: “让你干脏活累活,是那位大人的吩咐,我可不敢不遵从。 有脸傍着富贵人家做姨娘,可惜命里属贱。” 孟晚寻不急不恼,微微一笑:“有些人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说话做事还这么恶毒,死后肯定会下阿鼻地狱。 婆婆,你午夜梦回时,就没有恶鬼来索你的命吗?” 从旺儿口中得知,林素云身上的伤,都是被这家的老妇人和男人打的。 老妇人气得直跳脚,威胁道:“做饭!不然我告诉门外的官差!” 孟晚寻笑了笑,自顾自往屋里走去。 “你只管告状,看看他们可敢管我。” “站住,你住那里。” 气急败坏的老妇人叫住她,指着院子西南角的柴房。 林素云被她和她儿子打过几次后,就变得逆来顺受,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她何时受过这种气。 孟晚寻瞧着四面漏风的柴房,虽然不情愿,可这到底是别人家,她别无办法。 仗着自己占得地利的老妇人,用拐杖指着屋内,恶狠狠道: “你不做饭,那我们就都饿着,其他人也就罢了,屋里还躺着一个病痨鬼呢。” 孟晚寻眉头微蹙,大步走进了光线昏暗的土房里,最后在最东边的房内看到了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女孩。 小女孩躺在散发出霉味的床上,小脸红得异常,呼吸急促,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过气。 孟晚寻柔声问道:“你也是林素云的孩子?” 小女孩睁着无神的大眼睛,声音虚弱,“我是旺儿的姐姐。” “你病多久了?” 孟晚寻探了探她的额头,冰得吓人。 小女孩乖巧地回道:“不记得了,你是谁?” “我是……” “病痨鬼,要死不死的,我警告你,可别把病过给旺儿,不然把你丢到山里喂野猫!” 啪! 面对闯进来对小女孩破口大骂的老妇人,孟晚寻忍无可忍,她扬起手就给了老妇人一耳光。 “滚出去!” “你,你竟敢打我,我要去告诉官差!” 一辈子都只有她打别人份的老妇人捂着脸,指着孟晚寻的手直颤抖。 孟晚寻没心思理会她,转身去看小女孩。 病得这么厉害,赵舒岸却没有将她带走医治,多半是不知情。 “你叫什么名字?” “福儿。” 小女孩喘咳了几声,眼泪都冒了出来。 “福儿,等我一会。” 孟晚寻跑到大门外,对看管她的官差道:“去找大夫,这里有一个病重的小女孩,急需医治。” 官差只看了她一眼,撇过头道:“殿下让我们别听你的任何吩咐,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孟晚寻拿出孟府的牌子,声音冷厉道: “我是景王妃孟晚寻,里面有没有病人,你们进去一看便知。 倘若小女孩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王妃?”官差一看到她手中的牌子,顿时慌了,“王妃恕罪,小人这就去找大夫。” 孟晚寻赶回屋内,买了糖回来的旺儿紧随其后。 “福儿,一会大夫就来了。” 福儿抿了抿嘴,嘟囔道:“奶奶说家里没钱请大夫,福儿不用看大夫。” 孟晚寻摸了摸她的头,颇感心酸,这个才三岁的小女孩承受了太多。 旺儿将糖伸到福儿嘴边,“姐姐,吃糖糖。” 福儿咧嘴一笑,抬起手准备去接糖。 “旺儿!还不出来,小心染上痨病!” 老妇人拄着拐杖出现了,她揪住旺儿的耳朵,往外拉去。 福儿难得的笑容瞬间消失,发亮的双眸黯然失色,伸出去接糖的手缓缓缩回了被窝。 孟晚寻俯身靠近福儿,轻轻抚摸着她面黄肌瘦的脸颊,温柔地说道: “福儿,别听他们胡说,你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姐姐给你买糖糖买新衣服,好吗?” 福儿听了她的话,重新绽开笑容,“姐姐,你看起来和我们不一样,我相信你。”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大夫被带到了这里。 等大夫问诊完,孟晚寻忙上前问道:“如何?” 大夫环顾简陋潮湿的小屋,叹了口气,忧心忡忡,“不知你是这孩子什么人?这种环境只会让她病情恶化啊。” “只要我给她换个好的环境,她的病就有得治吗?”孟晚寻问道。 她衣着光鲜,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所以大夫才有此一问。 大夫抚了抚须,自信满满:“拖太久了,根治很难,但让她与正常孩子一样能蹦能跳还是没有问题的。” 孟晚寻欣喜不已,送走大夫后,她写了一封信,唤来官差,悄悄吩咐道: “将这孩子送到孟府侯夫人跟前,侯夫人看到这封信,会妥善安排的。” 官差犹疑道:“殿下吩咐过,不准我们帮您办任何事,小女孩病重,请大夫是事急从权,可这封信……” 孟晚寻知道他们怀疑她与孟府联系是另有目的,无奈道: “你们去告诉景王殿下,这家里还有一个病重的小女孩,我嫌弃她有病气,让他速速派人来接走。” “这……” 见官差还是迟疑,孟晚寻怒道:“若这病秧子将病气过给了我,你们有几个脑袋负这责任?” 两个官差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行礼道:“属下这就前往王府禀报。” 望着他匆忙离去,孟晚寻不禁感叹,当这个王妃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可以“为所欲为”。 第二十三章 不堪的母子 寄风小心翼翼地抱起福儿,朝门外的马车走去,却被老妇人拦住。 “大人,她虽然病了,好歹也是活的,您多多少少给几两银子吧。” 寄风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赵舒岸并未说过要给这户人家银钱。 “带福儿走。” 孟晚寻将老妇人拽过来,“你不仅平日里虐待福儿,如今竟还想将她当物件卖了,还是人吗?” 老妇人将拐杖一丢,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要心慈手软,我们这一大家子早就饿死了,孩他爹欠下一屁股负债,那贱人疯疯癫癫的,什么都做不好。” 她双手拍打着膝盖,干嚎道:“大家伙快来看啊,欺负我一个老人家,还抢走了福儿,没法活了,没法活了。” 孟晚寻面无表情,抱起一旁吃糖的旺儿,“你晚上想吃什么?” 这种无耻的人,不理她才是上上策。 “吃面面。”旺儿小声回道。 他盯着老妇人,眼中是迷茫以及好奇。 孟晚寻不想让他留下心理阴影,将他抱到厨房。 她将厨房翻了个遍,除了土豆,便只有一小把面粉。 孟晚寻用仅剩的面粉给旺儿做了面条,给自己蒸了几个土豆。 尽管面条里什么配料都没有,旺儿却吃得很香。 喂完旺儿,孟晚寻正在厨房吃着土豆,一个瘦高个的男人突然闯了进来。 旺儿看到他,吓得躲到孟晚寻身后。 瘦高个男人抓起蒸熟的土豆,没有剥皮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将三个土豆都吃完后,他打量着孟晚寻。 “你就是那个被丢到我们家的姨娘?既然被抛弃了,不如就跟我,反正我早就厌恶林素云那个丑婆娘了。 当初要不是有人给了我一大笔银子,我才不娶她这种身家背景不好的贱人。” 孟晚寻将旺儿抱在怀中,眼前的这男人,应该就是旺儿的爹,胡亮。 “你都收了银子,为何还要虐待林素云?” 胡亮用半个葫芦做的瓢舀水,灌了一大口。 “那人给我银子,就是要让林素云那个贱人不好过,听说她勾搭别家男人被发现了。 这种贱人就是要打,打多了就老实了,不过你跟了我,我保证不打你。” 胡亮说这些话时,脸上挂着坏笑,眼睛始终色眯眯地盯着孟晚寻。 孟晚寻铁青着脸,厌恶道:“离我远点!” 夜深人静,孟晚寻躺在草堆里,久久无法入眠。 秋天的晚风带着凉意,从柴房的四面钻进来,冻得她手脚冰凉。 身上风寒还未痊愈,她止不住咳嗽起来。 孟晚寻坐起来,靠在墙上,透过砖缝看向外面月明星稀的夜空。 嘎吱,寂静中传来开门的声音,是从正屋传来的。 孟晚寻警惕地躲到了柴房角落处垒起的木头后,又从空间取了防身毒药。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柴房门被推开,一个瘦长的身影在月光映照下,歪歪扭扭地陈设在干草上,像恶魔的触手。 “人呢?” 胡亮环顾一圈,并未发现孟晚寻。 他的目光定在孟晚寻躲着的木头堆上,缓缓朝这边走来。 孟晚寻屏住呼吸,紧握着毒药,随时准备撒出去。 就在她心都要跳到嗓子眼时,胡亮停下了脚步,短暂停留后,就转身离开了。 孟晚寻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松了口气,走出木头堆,瘫坐在干草上。 就算擅长使毒,她也不过是个女子。 谁知就在她准备躺下时,柴房门再次被砰的一声推开。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躲起来了。” 折返的胡亮奸笑着走向孟晚寻,一脸得意。 “当初林素云也躲着我,没用,除非你能逃出去。 以前林素云有人看管着不让离开,现在你也有人看管,这不就是天助我也!” 孟晚寻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土砖,双眸死死盯着胡亮。 在他朝她扑来的一瞬间,将手中的药粉撒了出去。 中毒的胡亮,身形晃悠了两下,倒在了地上。 孟晚寻吓得腿都软了,跌跌撞撞地朝院门外跑去。 一打开门,就被轮番看守的官差拦住。 “王妃,在殿下接您之前,您哪里都不能去,还请恕罪。” 惊魂未定的孟晚寻瞪着他们,气道:“告诉赵舒岸,我再待下去,就会死在这里。” 原身确实可恶,将林素云推入地狱,让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可这都是原身做的孽,原身已经在跳湖时死了,她没必要在这里承受一切。 现在的孟晚寻,只想好好活下去,让故事顺利完结。 官差不卑不亢地回道:“殿下有令,您必须住到他让您回府。” 相较于赵舒岸的命令,孟晚寻的要求不值一提。 被强制送回院内的孟晚寻,气得抱膝蹲在地上。 赵舒岸让她体验林素云的痛苦,她却只感到愤怒。 怒老妇人的重男轻女,恶毒自私,怒胡亮的暴力无德,好赌好色。 翌日清晨,孟晚寻正喂旺儿吃土豆泥,胡亮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夺过孟晚寻手中的碗,狠狠摔在地上。 又一把抓住孟晚寻的胳膊,将她往外拖去。 “呜哇!!!” 旺儿被吓得大哭,小手抓住孟晚寻的衣摆,却因力道不足,被甩得摔倒在地。 孟晚寻一边用力掰胡亮的手,一边高声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敢暗算老子,就要做好被教训的准备!” 胡亮将孟晚寻推倒在院中,随手捡起旁边的木条,高高挥起,朝孟晚寻身上打去。 孟晚寻闭上眼睛抱住头,事发突然,她根本来不及使用毒粉。 “放肆!”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孟晚寻睁眼看去,是昨日去帮福儿请大夫的那个官差。 他手握着佩刀,大步走到胡亮身边,呵道:“这位贵人不过暂居在此,你竟敢动手打她,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打就不打,看她能金贵几天。” 胡亮啐了一口,丢下木条,拔下孟晚寻头上的玉簪,揣进袖中。 官差低着头,不敢直视孟晚寻,“贵人,您没事吧?” 孟晚寻站起身,拍去身上尘土,吩咐道:“派人盯紧胡亮。” 胡亮日日赌钱,肯定能抓到他的把柄。 在这里受的气,她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二十四章 稳住人设 三日后,因为孟晚寻病得厉害,一辆马车将她从胡家接回了王府。 临行前,胡老妇人还在找她索要林素云和福儿的“卖身钱”,孟晚寻用胡亮的把柄才压住她。 到了景王府,等候多时的采薇扶着孟晚寻往府里又去,“王妃,您瘦了许多,脸色也憔悴,殿下到底带你去哪了?” “咳咳咳,风寒罢了,不打紧,咳咳咳。” 孟晚寻咳到脸涨得通红,整个人都虚脱了。 刚迈进王府,正巧遇到柳清清从九清阁方向过来。 “拜见王妃。” 孟晚寻打量着看似素雅实则精心打扮过的柳清清,开口问道:“听说你前几日被绑架了,咳咳,还有谣言说是我做的,咳咳咳。” 柳清清退到一旁,含笑道:“王妃做没做过,殿下心里清楚就行,我倒不在乎。” “是不是我,你心里不清楚吗?”孟晚寻质问道。 她刚问完,柳清清就往地上一跪,脸色骤变,哀求道:“王妃饶命!我什么都听您的,请放过我吧,我不想被卖到关外。” 孟晚寻前一刻还在困惑她的行为,赵舒岸出现的这一刻,她心中便了然。 她无力地歪靠在采薇身上,笑了出来,是无奈,也是失望。 原着里敢爱敢恨坦坦荡荡的柳清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赵舒岸听到柳清清的哭诉,大步上前,冷眸逼视着孟晚寻。 “在胡家的这几日,你还是没有丝毫醒悟吗? 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毁了多少人的一生,又害了多少家庭,你有想过吗!” 赵舒岸误以为她在威胁柳清清,孟晚寻觉得很委屈,可她无从辩解。 在旁人眼里,她曾是加害者,便会永远是加害者。 至于柳清清,只是一个险些被她误了终身的可怜女子。 这里的故事都真实发生,有血有肉,能感到疼痛与心酸,不再是纸上的一笔带过。 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赵舒岸,语气冷淡道:“既然这么心疼柳清清,那就照顾好她吧。” 被扶起的柳清清抹着泪水,轻声道:“殿下,看在王妃生病的份上,莫要怪她了,我也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 孟晚寻看着楚楚可怜的柳清清,心中满是不屑,质问道:“你为何会晕倒在顺天府外?不是坐马车回来的吗?” 柳清清低着头,啜泣道:“大夫说我受惊过度,我真的很害怕被卖到关外。” “受惊过度?”孟晚寻冷冷一笑,“相比你的恐惧,咳咳咳,咳咳,孟仵作的安危莫非不值一提?” 她救出柳清清,让她回顺天府求救时,明明还精神得很。 被困在破庙没有吓到晕倒,到了顺天府门口却吓晕了过去,真是奇了怪了。 柳清清用帕子擦拭着泪水,哭道:“我就是担心孟仵作,一时心急,才……” “担心孟仵作,就该及时找人去帮她!”孟晚寻厉声道。 “够了!”赵舒岸喝止住孟晚寻,语气丝毫不近人情,“病了就老实待在慕云院,本王不想再见到你。” “咳咳,如此最好。” 孟晚寻捂住生疼的心口,毅然转身,往慕云院走去。 过去的孟晚寻害过太多人,现在的孟晚寻能活着就已是大幸。 回到慕云院后,孟晚寻大病了一场,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堪堪能缓缓走动。 她曾祈祷这场病能让原身回来,再放她回到原来的世界,可惜直到她痊愈,也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孟晚寻身体恢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赶到城郊的寻药斋。 她快十日没有去顺天府了,云江天肯定会来寻药斋。 果然,临近傍晚,云江天出现了。 他仿佛与孟晚寻久别重逢般,欣喜若狂,一把将孟晚寻抱住了。 自知失礼后,赶忙松开,拱手道歉:“我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只是我以为你被景王妃……” “被景王妃怎么了?”孟晚寻不解地问道。 在他们心里,景王妃已经恶毒到见人就残害了吗? “王妃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是你救的柳姑娘,殿下怕她迁怒于你,特命我护你周全。” 孟晚寻听了,觉得荒诞又可笑。 “山林破庙发生的一切,是我告诉景王妃的,这几日我不在,只是闲来无事,上山采药去了。” 她早有准备,从空间里取了草药出来,晒在寻药斋的院子里。 “你没事就好,但还是不要掉以轻心,随我回顺天府吧。”云江天嘱咐道。 孟晚寻端起草药,往屋里走去。 云江天以为她答应了,跟在她身后,“以后景王妃的人再来找你,什么都别说,免得惹来麻烦。” 孟晚寻将草药重重地放到药房桌上,冷眼瞧着云江天。 “景王妃绑了柳清清,你们有确凿证据吗?凭什么这么肯定就是景王妃做的? 景王妃不想无故蒙冤,特来询问我相关细节,却被你们揣测成会害我,这合适吗?” 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人亦如此。 这些人却被原身过去做的那些事蒙蔽双眼,看不清真相。 云江天察觉到孟晚寻的怒气,有些手足无措。 “你为何如此生气?最近你似乎对景王妃的事很敏感,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孟晚寻叹了口气,“算了,你们不会懂的。” 就连她自己,都彷徨不定。 她想继续扮演毒妃,增进男女主感情,推进剧情按照原着发展。 可被他们冤枉时,明知这样的遭遇在所难免,心里还是会感到委屈与愤怒。 云江天拍了拍孟晚寻的肩膀,笑道:“咱们都是兄弟,我确实不太了解你,不过你若遇到了什么事,只管来找大哥。” 孟晚寻白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何时成了我大哥?” 云江天一旦知道她就是景王妃,只怕躲还来不及。 “随我回顺天府吧,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少了个得力的小弟,忙得不可开交。” 孟晚寻略加思索,点头同意:“我随你回去,不过你要说话算话,找你帮忙不准拒绝。” 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煞费苦心,利用柳清清来陷害她。 第二十五章 顺藤摸瓜 孟晚寻摸着脸上冰冷的面具,就算取下面具,那张世人眼里是景王妃的脸,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面具”。 她跟在云江天身后,进入昏暗的牢房。 尽头的牢房里,关押着劫走柳清清的绑匪。 两个绑匪一看到孟晚寻,情绪立刻变得激动起来。 但碍于云江天在场,他们不敢破口大骂,只咬牙切齿瞪着孟晚寻。 “替人卖命还妄想全身而退,真是可笑。” 孟晚寻冷冷看着他们,审问道:“究竟是谁让你们绑架柳清清的?” 胖些的绑匪抓着牢房的门,恶狠狠道: “我们已经招了,都是景王妃让我们做的,那小娘们也没受伤,赶紧把我们哥俩放了!不然景王妃不会放过你们的!” 孟晚寻笑了笑,道:“别装了,那个和你们接头的人,已经承认了你们是在诬陷景王妃。 哎呀,诬陷景王妃,后果一定很严重吧。” 两个绑匪互相看了一眼,神情慌乱。 “不可能,找我们绑架槐树胡同柳清清的那人,说是奉景王妃之命。” “就是,他说景王妃不仅能给我们一笔钱,还能保我们周全。”另一绑匪附和道。 孟晚寻见他们开始自乱阵脚,便继续说道:“为今之计,你们只有说出接头人是谁,才能洗清诬陷景王妃的罪名了。” 绑匪犹疑不决,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孟晚寻拿出一封信,递给绑匪。 “这是景王妃写的信,她否认指使你们绑架柳清清,并要求顺天府严惩你们,最好是杀头。” 两个绑匪看了信,脸色大变,“明明是景王妃让我们做的。” 孟晚寻知道他们上钩了,继续用言语相激。 “若真是景王妃指使,你们便可从轻发落,可若不是景王妃,诬陷皇族的罪名,你们掉十个脑袋也承受不起。”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他们还没傻到愿意为此丢掉性命。 绑匪咬咬牙,气道:“横竖都是死,豁出去了,和我们接头的是拐子胡老大,真名不知道,瘦高个。” “哪里可以见到他?”孟晚寻忙追问道。 “他好赌,你们去月楼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孟晚寻听了,暗自欣喜,顺着胡老大这条滕,就能查到幕后使坏的“瓜”。 出了牢房,一直安静旁观负责威严的云江天竖起大拇指,赞道:“你套话的本事可以啊,只当验毒的仵作真是屈才了。” 孟晚寻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是他们太蠢。” 云江天冷哼了一声,不屑道:“这种为了钱财做坏事的,本来就蠢。” “是啊,这么蠢你们都没查出真相,为什么呢?” 孟晚寻长叹了口气,露出苦笑。 云江天听出了孟晚寻的话里有话,不敢搭话,岔开了话题:“那封景王妃的信,你哪来的?” 假造景王妃的信,罪名也不小。 “当然是景王妃给我的,别问了,随我去月楼。” 孟晚寻当初做仵作,只是为了俸禄,没想到如今还能用职务之便,为自己洗清冤屈。 他们赶到月楼时,已是月上树梢。 三层高的月楼灯火通明,人声喧嚣,热闹非凡。 “孟仵作,咱们来的正是时候啊。” 云江天率先进入月楼,护着孟晚寻找到了月楼老板。 老板白三九看到云江天,忙迎了过来,“云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了。” “白老板客气了。”云江天拱手回礼,“我来这里找个人,人称胡老大,不知可方便。” 清瘦的白三九,浑身散发出文质彬彬的书生气,与这里的酒味欢色格格不入。 “当然方便,白虎,带二位去找胡老大。” “多谢。” 孟晚寻朝他点头示好,跟随白虎朝大堂侧门走去。 推开侧门,一条往下蜿蜒的陡峭石梯映入眼帘。 白虎领着孟晚寻和云江天往下走去,“这底下是赌场,胡老大今晚刚好留在这里。” 下到楼梯底部,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几张大赌桌,以及掳袖揎拳虚张声势的赌徒。 白虎似搜捕猎物的猛兽,目光扫过人群,停在赌场西南角落。 他指着一位瘦瘦高高的的身影,“那就是胡老大。” 看到胡老大的脸,孟晚寻诧异道:“怎么是他?” 云江天朝那边望去,“你认识?” “白虎兄弟,来月楼赌钱的,想必都财力雄厚吧?” 白虎冷冷一笑,回道:“这位小兄弟头回来吧,来这里的只有赌徒,不论贫富。 只要不欠赌场的钱,就算你是路边乞丐,照样是我们的贵客。” “那胡老大呢?”孟晚寻继续问道。 “他啊,以前为了来月楼,外面欠了不少债,听说最近发了一笔横财。” 说到这里,白虎行了行礼,“二位请自便,我就不打扰了。” 月楼尊重客人的隐私,就算是官府问话,他们也点到为止。 白虎就算知道胡老大如何发的横财,也不会告知他们。 云江天拍了拍孟晚寻的肩膀,笑道:“别愣着了,去探探那位横财哥的口风。” 孟晚寻扶了扶脸上的面具,随云江天来到了胡老大的赌桌。 二人都是便服,众人只当他们也是来赌钱的。 云江天挤到胡老大身边,热情地问道:“胡老大,今日手气如何?” 孟晚寻站在众人身后,厌恶地看着赌得昏天暗地的胡亮。 她没想到胡亮不仅好赌,还是个拐子,难怪胡老太太对买卖儿媳与孙女如此熟练。 胡亮摆摆手,高声道:“甭提了,晦气得很。” 他对面的赌徒笑道:“嗐,你最近腰包那么鼓,输这点银子算得了什么。” 孟晚寻闻言,拉住准备表明身份的云江天,摇了摇头。 云江天走出人群,低声问道:“怎么了?不带回顺天府吗?” “再等等吧。”孟晚寻神情沉着,已有主意,“时间还早,再让他赌一会。” 这种嗜赌如命的人上了赌桌,不输到身无分文不会离开的。 三更天,胡亮摸了摸身上,气得用力锤了一下赌场,“妈的,今天太霉了,不然就赚大了。” 就等着这一刻的孟晚寻,勾起一抹笑意,将沉甸甸的银子放到胡亮面前。 “俗话说否极泰来,借你。” 第二十六章 真相不重要 胡亮局促地搓搓手,腆着脸笑道:“姑娘,我没想到会全部输光,你能否缓几日。” “不行。”孟晚寻一口回绝,“借你时说好的今晚就还。” 胡亮一听没有回旋的余地,便耍起赖,“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着办吧。” “好办,本姑娘不要你的命,就卸你两条胳膊。” 孟晚寻双手抱臂,冷冷说道。 云江天往前走了两步,抽出腰间的佩刀,“先卸哪只手?” “右手,我看不惯。” “站远些,免得被血溅到。” 云江天面露凶光,挥起佩刀朝胡亮砍去。 “等等!”胡亮腿一软,跪倒在地。 云江天及时收力,锋利的刀刃刚好横在胡亮肩膀上。 “饶命啊姑娘,我给你当奴才,当狗也行。”胡亮吓得直哆嗦,动都不敢动。 “当狗就不必了,我嫌晦气。” 孟晚寻示意云江天将佩刀收起,她看着欺软怕硬的怂包胡亮,一脸鄙夷。 在家中对妻儿拳脚相向,毫无人性,面对一把佩刀却被吓破了胆子。 “你前阵子找了两个绑匪,绑了一个姓柳的姑娘,可有此事?” 胡亮张了张嘴,正犹疑不答,云江天手中明晃晃的刀影就到了眼前。 “我说,我说,是绑了一个姑娘,我欠了太多赌债,没办法啊我。” “是谁指使你的?”孟晚寻质问道。 “我不晓得。” “嗯?”云江天将刀往胡亮脖子上一架,“是不晓得,还是不肯说。” “大爷息怒,大爷息怒。” 胡亮一张脸皱在一起,瞥着脖子上的刀,说话声音都颤抖了。 “来找我的那个女子,戴着帷帽,遮住了脸,她,她说她是景王妃身边的婢女……” 云江天收起刀,看向孟晚寻,“还要问吗?” 孟晚寻冷哼了一声,盯着胡亮,“你没有看到她的脸,就收了她的钱替她办了事?” 混迹市井的胡亮,旁的没有,小聪明肯定少不了。 胡亮抬头看着孟晚寻,赞赏道:“姑娘料事如神啊,我不确定她的来历,怕着了道,就留了个心眼,偷偷跟踪了她。” 孟晚寻没有说话,耐心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说来奇怪,她声称自己是景王妃的人,却进了槐树胡同一户人家,不晓得是不是故意隐瞒身份。” “槐树胡同谁家?” 尽管孟晚寻心里有了答案,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胡亮笑了笑,小心翼翼道:“姑娘,你看那笔钱……” “说出来就不必还了。” “柳家。” “胡说!柳家虽然日渐落魄,但也不是你能诬陷的!”云江天斥道。 孟晚寻一脸平静,对胡亮道:“管好你的嘴,胡亮。” 胡亮听到她说出自己的名字,忙应道:“姑娘放心,我绝对不和其他人提起。” 云江天瞪了一眼胡亮,追上转身离开的孟晚寻,“这绝对是景王妃的连环计,真是好心计,难道柳姑娘能找人绑了自己?” “为什么不能?”孟晚寻反问道。 就算真相摆在面前,云江天仍在找各种理由让她坐实绑架柳清清的罪名。 云江天摆摆手,笃定道:“不可能,柳姑娘温柔善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孟晚寻停下脚步,认真问道:“若你看到景王妃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柳清清手中握着刀站在一旁,会做何感想?” 云江天毫不犹豫地回道:“这还用想,肯定又是景王妃诬陷柳姑娘啊,上次跳湖不就是如此。” 孟晚寻摇头一笑,“今晚发生的事,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反正已经结案了。” 虽然没有进入官府的卷宗,但景王妃反派史上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云江天对孟晚寻的态度摸不着头脑,困惑道:“你不是要查清楚吗?怎的又不查了。” “我心里清楚就行了。” 孟晚寻只想知道是谁在害她,免得日后错把恶狼当忠犬。 柳清清是女主,她是反派,本就在对立面,她就只当人设从傻白甜变成了腹黑。 回到顺天府,天色泛白,孟晚寻奔走了一晚上,已是疲倦不堪。 她与要去执行公务的云江天分开,往住处走去。 凉风吹来,卷起她高束的马尾,柔软的发丝拂过脸颊,令她困意更甚,直到一道声音传入耳畔,让她瞬间清醒。 “你去查案了?” 赵舒岸从假山后转过来,双眸在晨曦中煜煜生辉。 孟晚寻盯着面前这个一袭黑衣,不苟言笑的男子,心中泛起涟漪,难以平静。 “属下越职,请殿下责罚。” 她都能查到的事,赵舒岸怎么可能查不到,兴许他早已猜到了什么,只是选择了无视。 “你很聪明,但本王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要么离景王妃远点,要么离盛京远点。” 单薄晨光下的赵舒岸,因为淡漠气质,像是留下来的长夜余孽,令人望而生畏。 一颗冰碴儿落入孟晚寻心坎,她固执道:“与景王妃无关,是属下执意要查,不过殿下素来公正严明,属下多事了。” 世人只知景王妃家世显赫,一身荣宠,却不知她是景王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孟晚寻对原身的过往无可奈何,只能等,等到时机成熟,从景王府全身而退。 “公正严明?”赵舒岸自嘲一笑,“莫要将这词用在本王身上,不中听。” 他若果真公正严明,府中王妃早就死一百次了。 在他看来,夸赞皇家的人公正严明,差不多是骂人的意思。 孟晚寻清楚他话中所指,弯腰行了个礼,“不打扰殿下雅兴了,属下告退。” 赵舒岸喜欢独自在清晨散步,寒来暑往,风雨无阻。 孟晚寻来顺天府没多久,就在一个下雨的清晨,遇到赵舒岸撑伞散步。 因为赵舒岸的母妃,死在了清晨,前夜他还听着母妃的歌谣入睡,一觉醒来,就永远失去了最亲的人。 从那以后,赵舒岸每日都会早早醒来,然后漫无目的地散步。 这件事除了赵舒岸自己,便只有孟晚寻这个上帝视角的人知晓。 孟晚寻想到这里,心中难免怅然。 等她回过神来,赵舒岸已经在她面前消失了。 “当殿下的人,就可以没有礼貌嘛……” 第二十七章 福儿病危 “殿下,这是能让尸体保存下来的药粉。” 孟晚寻将一个腌菜的坛子放在桌上,揭开盖子,里面是半坛白色药粉。 云江天笑道:“孟仵作真是大手笔啊。” “辛苦了,这个月可多领五十两俸禄。” 赵舒岸看着坛子里的毒粉,若有所思,“不知孟仵作可有能让人浑身疲软动弹不得的毒粉?” 上次在桃木巷劫持他的女匪,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他命人暗中找遍了整个盛京,也没有发现可疑之人的身影。 孟晚寻一脸坦然,语气平淡道:“有啊,这种药粉很容易制作,殿下若是需要,我白送你便是。” 她没想到赵舒岸会怀疑到她身上,不过只要装作坦坦荡荡,再死不承认,赵舒岸也拿她毫无办法。 “不必了,本王从不屑于使用毒药。”赵舒岸婉拒道。 孟晚寻见赵舒岸面无波澜的说出这话,不禁露出鄙夷的目光,明明都对她使用了疯药。 还好这时寄风匆匆走了进来,赵舒岸并未发现她神情的变化。 “殿下,胡福儿出事了。” 赵舒岸闻言,眉头一皱,起身大步往外走去,“边走边说。” 孟晚寻小跑着跟在他身后,“我也去。” “福儿突然病情加重,今日更是陷入了昏迷,大夫说有生命危险。” “你带着本王的腰牌,去找杨太医。” 赵舒岸吩咐道,他钻进提前准备好的马车,孟晚寻自觉地坐在了车夫旁边。 马车停在一处僻静的宅院外,赵舒岸下了马车才注意到孟晚寻,“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孟晚寻回道。 她也很担心福儿,大夫明明说过福儿可以康复,怎的会突然病重? “罢了,随本王进来。” 看到赵舒岸担忧的神情,孟晚寻会心一笑。 看起来冷酷无情的赵舒岸,心底却极为温暖。 他会因为孟晚寻原身做过的那些事而感到愧疚,会尽己所能去找到他们,补偿他们。 看到脸上面无血色,呼吸微弱的福儿,赵舒岸质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赵舒岸真实身份的大夫苦着脸,回道:“公子,我也不知道啊,昨日还好好的,我已经尽力医治了,可是……” 孟晚寻察觉到不对劲,她用手指探了探福儿的鼻息,又掰开她的嘴,看了看她的舌头。 大夫看出了孟晚寻的猜疑,开口道:“姑娘,我检查过了,不是中毒的症状,再说了谁会对一个生病的孩子下手啊。” “所以你现在束手无策?” 面对赵舒岸的压迫感,大夫畏缩不前,叹道:“公子,我真的尽力了。” “出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赵舒岸靠近床榻,看向福儿。 大夫本以为冷着脸的赵舒岸会为难责骂他,听到他让自己离开,马上逃也似地离开了。 “福儿的症状,与她之前病着的症状似乎不太一样。” 孟晚寻摸着福儿滚烫的头,面具下黛眉紧蹙。 “她这不是生病的症状?”赵舒岸问道。 孟晚寻摇摇头,语气犹豫:“我也不确定,只能等杨太医来了。” 她不会看病,只会验毒,因福儿之前一直病着,也瞧不出什么中毒的显着症状,只能等太医诊断。 两盏茶的功夫后,寄风背着杨太医,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 白发苍苍的杨太医揉着自己的腰,气喘吁吁,“哎哟,景王殿下,你这个侍卫差点拆了我这把老骨头哟。” 赵舒岸拱手道:“本王替他赔罪,请先看看这个小孩。” “是。”杨太医应道,坐到床榻边。 一番诊断后,他眯上眼睛,陷入思索。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困惑道:“这孩子上次我瞧过,身体里有寒气,是积寒已久导致的身体虚弱。 可此刻的症状,除了寒气,似乎还有其他病因,又或许不是病因,像是中毒。” “中毒?”赵舒岸脸色一沉,“杨太医,务必治好这个孩子。” 杨太医摇头叹气道:“殿下,先不说什么治不治的,依眼下的状况,能活下来都很难了。” 孟晚寻悄悄离开,找到了负责福儿起居的婢女。 “福儿最近吃了什么用了什么,事无巨细地说出来。” 婢女思索道:“吃的很寻常,都是大夫说的食物,药汤也是大夫开的。” “昨日吃了什么?可有剩下的?”孟晚寻追问道。 “吃了肉粥,鸡蛋羹,猪蹄汤,还有糕点。”婢女一一说道,“除了糕点有剩,其他都倒了。” 婢女说着,从厨房端出来了一个盘子,上面放了两块桂花糖糕,“福儿吃不了太多,故剩下了这些。” “可有其他人吃过?” 孟晚寻拿起糖糕,放在鼻下嗅了嗅,并未发现异味。 “姑娘说笑了,主子吩咐我照顾好福儿,她吃的用的,自然无人敢碰。” 婢女只知道赵舒岸是一位贵公子,前段时间突然带回来一个病殃殃的小女孩,她只当是小主子,精心伺候。 “你下去吧,福儿的东西先不要碰。” 孟晚寻将桂花糖糕端到房内,又将福儿昨日吃的食物告知了杨太医。 “太医,其中可有不妥之处?” “单看食材,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杨太医将银针插入桂花糖糕中,片刻后取出,银针并无任何变化。 “看来不是糖糕的原因。” “可是除了糖糕是外边买来的,其他食物都是婢女亲自准备的。” 孟晚寻看向沉默赵舒岸,“那个婢女……” “她十岁就在这里了,如今已有六年,身家背景我都一清二楚,不可能……” 赵舒岸话未说完,就看到孟晚寻拿起一块糖糕,塞到了嘴里,“你干什么?” 他伸手去夺,却为时已晚。 孟晚寻咽下糖糕,笑道:“倘若糖糕有问题,那我明日应该就有反应了。” “你疯了?吐出来!”赵舒岸厉声命令道。 “殿下放心,我不会有事。” 孟晚寻查不出糖糕里的毒,这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了。 她只需要毒发时待在空间里,便能自动解毒。 赵舒岸看着倔强的孟晚寻,眼神复杂,“寄风,保护好最后一块糖糕。” 孟晚寻扯了扯嘴角,“哈?我吃一块就够了,我又不是因为贪吃……” 寄风收好糖糕,憋住不笑,“孟仵作误会了,殿下是要保留证据。” 第二十八章 王妃变蠢了 孟晚寻躺在空间里,直至身体里灼烧的感觉彻底消失。 她缓缓站起来,摸了摸方才仿佛被人用手扼住的喉咙。 桂花糖糕,竟然真的有毒。 昨日她一时查不出糖糕到底有没有毒,便以身试毒,今日清晨就觉得身体非常不适,赶紧躲到空间解毒。 可福儿只是一个因病卧床的小女孩,谁会对她下手? 孟晚寻找到赵舒岸,将糖糕之事告诉了他。 赵舒岸听完,目光深沉地看向孟晚寻,“你真的没事吗?” 孟晚寻摆摆手,“我没事,当务之急是给福儿解毒。” “你既然能给自己解毒,想必也能救福儿吧?”赵舒岸问道。 孟晚寻怔愣住了,随身佩戴的空间,除了她本人,其他人根本无法进入。 “我身为毒医,打小就将各种毒药当零食吃,故养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中了毒不用做什么,就能自动解毒。” 编完这套说辞,她抬头看向赵舒岸。 赵舒岸没有怀疑她,担忧道:“杨太医说福儿坚持不了多久,你有办法吗?” 孟晚寻没有回答,她好奇地问道:“殿下,这个小女孩,对你很重要吗?” 赵舒岸笑了笑,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本王乃皇子,吃的穿的,无不受供于天下百姓。 无功不受禄,优待回报百姓,是本王的职责所在,更何况是福儿。” 孟晚寻记得这话,在赵舒岸很小的时候,已故瑶妃教他的。 赵舒岸确实也做到了,一直以民为本,心怀苍生。 “殿下,属下会尽己所能,救活福儿。” 孟晚寻看着赵舒岸,郑重地承诺道。 “寄风,将那块糖糕交给孟仵作。”赵舒岸吩咐道。 “属下告退。” 孟晚寻接过糖糕,转身往外走去,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赵舒岸起身走到门旁,目送孟晚寻瘦削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以前他还怀疑这个来历不明的孟姓毒医,现如今,他却要说服自己不要轻易相信她。 “到底是什么毒呢?” 孟晚寻双手托头,盯着面前平平无奇的糖糕,苦苦思索。 用银针和试毒纸都无法验出来,能找到这种毒的人肯定不简单。 福儿中毒的第三日清晨,寄风敲开了孟晚寻的房门。 “孟仵作,福儿不行了。” 一夜未眠的孟晚寻肿着眼睛,一脸疲倦,“殿下呢?杨太医可在?” “殿下有公务在身,此刻并不在京中,杨太医也束手无策,殿下吩咐过我,有事就来找你。”寄风焦急道。 他对福儿的来历一清二楚,明白赵舒岸对她的愧疚,若福儿有个三长两短,赵舒岸必定会寝食难安。 “我这就去。” 孟晚寻用了一天一夜,想到了各种可能性,但并不能确定哪种是对的。 匆匆赶到赵舒岸的私宅,孟晚寻摸了摸福儿的额头,滚烫异常,可脸色却近乎雪白。 “杨太医呢?”孟晚寻看着只有他们三人的卧房,询问道。 端着水站在一旁的婢女回道:“宫里有贵人抱恙,杨太医进宫了。” 孟晚寻正迟疑不决,福儿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呼出的气不同于身体的滚烫,而是冰冷如冬雾。 寄风急得手足无措,哀求道:“孟仵作,孟时姑娘,你快想想办法吧。” 孟晚寻一咬牙,从袖中取出一方叠起来的手帕,小心翼翼展开后,一株绿色植物露了出来。 寄风看着未曾见过的植物,问道:“孟仵作,这是什么草?” 孟晚寻没有说话,将那株草放在了福儿嘴边,她掰开福儿的嘴,那株草就像虫子一般,钻进了福儿嘴里。 “孟仵作,这……” “这不是草?!” 寄风和婢女惊得瞪大眼睛,盯着整株草进入福儿体内。 孟晚寻紧张地等待着福儿的变化,心中祈祷她能好转。 “福儿体内可谓是冰火两重天,烫得如炎夏骄阳,冰得如寒冬玄冰,这副小身板怎么可能受得住。” 无论如何都验不出桂花糖糕里的毒,她便猜测糖糕里的不是普通毒性。 孟晚寻根据自己吃了糖糕的感觉,在空间书库里翻阅了许多毒经药经,记下了诸多可能性。 方才看了福儿的症状,情急之下,选择了最有可能的原因——火山粉。 火山粉无色无味,检测不出毒性,普通人一旦误食,身体便有烈火灼烧之感,直至死亡。 眼下来看,孟晚寻赌对了。 她看着呼吸渐渐平稳的福儿,长舒了一口气。 婢女面露喜色,笑道:“神了,孟仵作是神医吧。” “对啊,杨太医都束手无策,孟仵作,你给福儿吃的,到底是什么?是草还是,还是虫子?” 寄风一脸好奇,兴趣盎然地问道,他还是头次看到能动的草。 “当然是药草,那么一株,就价值半个盛京城了。” 孟晚寻脸上全无喜悦之情,她不是心疼那株十年草,而是不解,不解什么人会花费如此心力,来加害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若非她有十年草,火山粉基本无药可解。 除此之外,知道火山粉的人少之又少,她也是查阅了空间的书籍,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东西的存在。 “寄风,关于桂花糖糕,你可能需要彻查。” 桂花糖糕针对的,绝对不是躺在这里的福儿,她顶多只是一颗棋子。 寄风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语气严肃道:“殿下已经吩咐过了,我正在暗中全力彻查,此事还请孟仵作保密,免得打草惊蛇?” 孟晚寻想到了什么,笑问道:“你们殿下,不会怀疑这件事也是景王妃干的吧?” 寄风看了眼婢女,等她识趣地离开后,压低声音道:“我倒是询问过殿下,殿下说景王妃最近有点蠢,干不出这事。” “最近有点蠢?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见王妃在胡家过得憋屈吧,殿下还说,若是王妃做的,她定会将胡家灭门。” 寄风低声说完,末了还不忘嘱咐道:“孟仵作,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被王妃知道了,她说不定就想到这茬,真的去灭了胡家,报自己在胡家受尽欺负的仇恨。” “不至于,不至于。”孟晚寻干笑道。 她哪里比原身蠢了?赵舒岸还真是蠢不自知。 第二十九章 反派会晤 孟晚寻看到听琴楼门前树上挂着的红绳,赶紧回到了景王府。 这是她与采薇的约定,若景王府有急事找她,便托人在离顺天府很近的听琴楼门前系上红绳。 早已准备好的采薇,伺候孟晚寻换上端庄的衣裙,“王妃,苏贵妃邀您进宫赏菊。” 苏贵妃? 在孟晚寻的记忆里,这个苏贵妃不是什么善茬,赵舒岸母妃之死,就与她脱不了干系。 见到苏贵妃,孟晚寻按照规矩,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细眉吊眼,皮肤白皙,体态雍容,苏贵妃的养尊处优在言行举止中一目了然。 苏贵妃示意孟晚寻苏在她身旁坐下,拉着她的手怨怪道:“晚寻,本宫不召你,你便不来,本宫可要不高兴了。” 孟晚寻低眉垂眼,含笑道:“娘娘恕罪,晚寻前阵子一直病着,故未能进宫请安。” 苏贵妃闻言,面露关切,“病了?怎么无人告知本宫。” “风寒罢了,已经痊愈,怎敢惊动娘娘。” 旁人不知道,孟晚寻却很清楚,苏贵妃对她与赵舒岸的好,从来都夹杂着算计。 在陛下眼里,苏贵妃贤良淑德,对从小丧母的赵舒岸关怀备至。 可是在背地里,苏贵妃却悄悄嘱咐教授皇子们的太傅,对赵舒岸不必上心也不必苛刻。 幸而赵舒岸自小聪明过人,就算没有太傅,他亦能精通修身治国的学问。 苏贵妃叹了口气,伤心道:“这就是景王与本宫见外了,本宫一直对他视如己出,可他太懂事,总不想麻烦本宫。” “娘娘冤枉殿下了,殿下最近忙的紧。” 一直假笑的孟晚寻如坐针毡,苏贵妃若是在二十一世纪,拿个影后简简单单。 终于熬到众人赏花散去,孟晚寻以为解脱了,结果却被苏贵妃单独留下。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什么吩咐不吩咐的,本宫打心底疼爱景王,勉强也算是你们的半个长辈,故想和你说说心里话。” 苏贵妃拉着孟晚寻坐下,抬手屏退了左右。 “听说景王与一位柳姓姑娘走得很近,此事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当然巴不得他们原地成亲生子大团圆。” 这些话孟晚寻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她摆出标准微笑,道:“倘若殿下对她有意,我不会反对她进王府。” “按本宫私心,肯定希望景王心里只有你一人,你们夫妻和睦,可感情的事由不得人啊。” 苏贵妃顿了顿,似有为难,“还有一句话,说出来不怕你恼,你进府两年未有所出,景王心里必然有所介怀。” 孟晚寻极为配合地露出惊慌的神情,“柳家姑娘进府,一旦有了身孕,那我在王府岂不是没有了容身之所,请娘娘救我。” 苏贵妃指了指她的肚子,低声道:“好孩子,咱们女人还是要靠这个,你等自己有了身孕再允许柳家姑娘进府便是。” “我就怕一直不得有。” 原身进王府后,赵舒岸碰都没碰过她,这也是导致原身走极端的原因之一。 “你这么年轻,多与景王试试就容易得很。” 苏贵妃的车轱辘,让孟晚寻猝不及防,她干笑道:“娘娘说的是。” 她只想与危险的苏贵妃保持距离,可苏贵妃一时半会并没有要放她出宫的意思,一直谈论赵舒岸与柳清清的事。 这时,一个鹅黄色身影的出现,让孟晚寻暗自欢喜。 七公主赵今安,苏贵妃的小女儿,端王赵舒广的亲妹妹。 她一看到孟晚寻,娇脸立刻垮了下去,“孟晚寻?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得无礼,她是你皇嫂。”苏贵妃呵斥道。 “哼!”赵今安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坐到苏贵妃身侧,“五哥哥又不喜欢她,算哪门子皇嫂。” 苏贵妃只得无奈地看向孟晚寻,愧疚道:“今安不懂事,晚寻莫与她一般见识。” 孟晚寻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无妨,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赵今安看不惯原身的跋扈,更痛恨原身利用家世逼赵舒岸迎娶不喜欢之人。 谁知赵今安听了她的话,更加恼怒了,鼻子一皱,直接骂了起来。 “少在这惺惺作态,我告诉你,旁人看不清你的真面目,害怕你的家世,我赵今安却看得清你,更不怕你。” 平日里对她溺爱的苏贵妃,露出不悦,厉声道:“来人,送七公主回房休息!” “母妃~”赵今安抱住苏贵妃的胳膊,娇嗔耍赖,“她都不与我计较,您就莫要生气了。” 苏贵妃脸色缓和,语气也软了下来,“不许再胡说八道,同你五嫂道歉。” 孟晚寻知道以赵今安的脾气,绝对不可能道歉,忙开口道:“贵妃娘娘言重了,小姑娘家玩笑罢了。” 苏贵妃欣慰一笑:“能娶到你这般知书达理的女子,是景王的福气。” “母妃,我来找您陪我练琴的,我们快去吧。” 赵今安说着,拉起苏贵妃就往外走去。 “今安,莫要胡闹了。” 苏贵妃被她缠得没办法,满怀歉意地看向孟晚寻。 孟晚寻正求之不得,行礼道:“晚寻就不叨扰了,先行告退。” 赵今安虽然对她不尊重,却将她从苏贵妃身边解放了出来。 陪着这种深居宫中多年的演戏,实在太累人了。 离开皇宫,返回景王府的路上,孟晚寻将苏贵妃的话细细琢磨了一遍。 苏贵妃断不会是真的为了她与赵舒岸好,话里话外,都在撺掇她目前切勿同意柳清清进王府。 可依她之力,赵舒岸若是硬要让柳清清进王府,她也毫无办法。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苏贵妃不希望她和赵舒岸过顺风顺水的日子。 今日她二人相见,勉强算得上是原着中的反派会晤。 孟晚寻离开后,赵今安看着若有所思地苏贵妃,询问道:“母妃,你在想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孟晚寻那丫头变了?” 从前赵今安找孟晚寻麻烦,她不可能像今日这般好言好语,早就出言相怼了。 赵今安撇了撇嘴,咬牙道:“确实变了,变得更加令人讨厌了。” 她宁愿孟晚寻与她针锋相对,而不是像今日这般,对她一再忍让,显得她蛮横无理,孟晚寻贤良淑德。 第三十章 把握不住的剧情走向 “殿下今日似乎不太高兴,你可别惹麻烦。” 前往城外的途中,云江天嘱咐道。 孟晚寻竖起大拇指,敬佩道:“他日日都摆个臭脸,你竟能看出他不高兴。” 寄风骑着马迎面而来,拦住二人去路,“孟仵作,殿下在城外等候。” “云大人,你回去吧,顺天府少不得人。” 孟晚寻辞别送她的云江天,上了马车。 此行她要随赵舒岸去盛京城外的青石县查案,因涉及毒杀,赵舒岸便带上了她。 到了城外会合的地方,赵舒岸黑着俊脸,一言不发。 孟晚寻赔笑道:“殿下,属下来迟了。” 赵舒岸没有理会她,命令道:“出发。” 孟晚寻换乘了赵舒岸的马车,乖乖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赵舒岸端坐在座位上,任道路崎岖马车颠簸,他都四平八稳。 他目光直视着被马车帘子遮住的前方,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孟晚寻偷偷抬眸,窥探赵舒岸的一举一动。 目光所及之处,是赵舒岸轮郭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上,是幽如深潭的双眸。 孟晚寻不禁开始审视起面前这个她本该最熟悉却感到很陌生的男人,不似笔下的字字分明,鲜活的人远远要复杂很多。 “看够了吗?” 赵舒岸惯常的凛严声音,打断了孟晚寻的思绪。 孟晚寻大大方方地抬起头,认真问道:“殿下,你相信命中注定么?” 她的脸被银制神鸟面具遮住了大半,赵舒岸只能看到她的朱唇和黑眸。 孟晚寻被赵舒岸盯得坐立不安,他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直达她的心底,将她看透。 “本王从不信命。” 赵舒岸冷冷说道,收回目光,依旧直视着前方。 孟晚寻不死心,继续问道:“你就没有想过,你的命运很可能是某个人安排好的,比如你的身份,你经历的事。” 她想知道在赵舒岸眼里,她这个穿越到书中的作者,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赵舒岸面无表情,语气平淡道:“如果真有此等能力的人,本王一定会杀了他。” 孟晚寻闻言,往后缩了缩,她一定要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捂严实。 因赵舒岸不想惊动任何人,到了青石县,他们没有去地方县衙,选择了一家客栈落脚。 赵舒岸喜静,直接包下了客栈的整个后院。 孟晚寻却觉得甚是无聊,整个后院只有他们三人,其中赵舒岸不苟言笑,寄风无空搭理她。 入住当晚,孟晚寻独自踱到客栈可吃饭可住店的前院,在大堂坐下,要了两盘菜。 客栈生意不错,客来客往,人声鼎沸。 他们谈论庄稼收成,商家贸易,也谈论远近时事。 “你们听说了,王家灭门案,不简单呐。”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众人注意,包括孟晚寻。 她随赵舒岸来青石县,就是奉皇命暗中调查王家灭门案。 “如何个不简单法?”一青年问道。 “听说王家少了一张藏宝图,这是隔壁黄水县李家的人所说。” 众人兴奋起来,“藏宝图?那肯定有很多财宝。” 对此事了如指掌的孟晚寻无奈地笑了笑,她身为一个旁观者,只能引导剧情发展,不敢轻易改变剧情。 能查到何种程度,就看赵舒岸了。 翌日清晨,还在睡梦中的孟晚寻被敲门声吵醒。 “孟仵作,殿下催促你快些。” 孟晚寻一个激灵,她睡过头了。 “马上就来。” 她忙应了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梳洗穿戴完毕,跑到了院中。 赵舒岸眼神怪异地看着她,幽幽道:“衣裙穿反了。” 孟晚寻低头一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寄风看出了她的窘迫,适时安慰道:“无妨,反正你戴着面具,脸丢不了。” “……” 王家与他们居住的客栈相距不远,三人步行,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门口有官差把守,因死亡人数三十余口,衙门放不下,县衙干脆把办案地点搬到了王家,就地调查。 寄风亮出刑部的腰牌,三人顺利进入王宅。 孟晚寻看到正厅摆放的尸体,大惊失色,吓得退到了门外。 赵舒岸扭头看向因为腿软扶着门的孟晚寻,“你堂堂顺天府仵作,何时害怕尸体了?” 孟晚寻闭上眼睛,朝外撇过脸,“尸体我不怕,可三十几具尸体,着实惊悚。” “本王差点忘了,你还是一个女人。” 赵舒岸指着一具尸体,吩咐道:“寄风,将这具尸体搬到廊上。” “是。”寄风喊来门外看守的官差,将那具尸体抬到了廊上。 放好尸体,寄风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孟仵作,她归您了。” “县衙的仵作都验过了,何必又多此一举。” 孟晚寻嘟嘟囔囔,戴上了手套。 赵舒岸冷哼了一声,“县衙说他们是食物中毒,你信吗?” “不确定。” 孟晚寻的到来,让此案的调查过程发生了变化,她能做的,就是不改变赵舒岸得到的结果。 如果能重来,她一定不到顺天府当仵作。 明知道真相,却要憋着,不仅要装作一无所知,还要配合赵舒岸查案。 是夜,孟晚寻将走了个过场的验毒结果送到了赵舒岸面前。 “尸体中的毒不会立刻致死,服用后半个时辰,他们会出现幻觉,言行受人操控,这半个时辰过后,他们才会死亡。” 赵舒岸接过字迹潦草的纸,“知道了,下去吧。” 孟晚寻躬身退下,帮赵舒岸掩上门。 走到院中,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她面前。 “孟仵作,殿下最近心情不好,要不你帮忙做碗宵夜送去?” 孟晚寻给了他一个白眼,“他心情不好,为何要我做宵夜?” “你身为下属,难道不想在殿下面前献殷勤?” “不想,” 孟晚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反派女二给男主献殷勤,简直不成体统。 “不过殿下为何心情不好?” “陛下有意让他迎娶柳姑娘为侧妃,殿下不愿意。”寄风低声回道。 “柳家虽不是世家大族,但在文人雅士中颇有名望,殿下真是想不通。” “怎么会这样?” 孟晚寻不敢置信,两情相悦的情节,突然变成了父母之命,重点是赵舒岸还不乐意! 第三十一章 借恩讹钱 在青石县逗留了五日,赵舒岸带着孟晚寻返回盛京,寄风则留下处理一些事。 因为赵舒岸铁青着脸,马车里的气氛格外压抑。 孟晚寻鼓足勇气,劝慰道:“殿下,灭门本就是为了销毁证据,斩草除根,查不到线索很正常。” 赵舒岸没有说话,似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能将证据销毁得如此彻底,还传出所谓的藏宝图谣言,背后势力肯定不容小觑。” “殿下英明。” 孟晚寻竖起大拇指拍马屁,得到的却是赵舒岸的冷眼。 为了缓解尴尬,她掀开车帘,问道:“车夫,还有多久到盛京城?” 车夫一边驭马,一边回道:“已经到狼儿坳了,再有一个时辰就可到达盛京城。” 狼儿坳?! 狼儿坳刺杀事件发生地! 孟晚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这么大的事她竟然给忘了。 事件女主柳清清远在盛京城,也没法将她凭空变出来。 孟晚寻正懊恼时,马车急促停下,她一个重心不稳身子猛地前倾,就在她要与马车地板来个亲密接触时,衣领被一股力扯住,将她带回了座位上。 待她坐稳,赵舒岸松开她的衣领,挑起了车窗帘子。 “多谢殿下。”孟晚寻顾不上勒疼的脖颈,探头往外看去。 三十多个黑衣人拿着锋利的大刀,将马车团团围住。 “莫要下去。”赵舒岸嘱咐道。 他从座下抽出一把剑,跳下了马车。 车夫亦拿着佩刀,护在赵舒岸左右。 孟晚寻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真刀真枪的干架,经历的最大阵仗,是小学时期几个男生揪着头发满地打滚。 她躲在马车里,紧张地偷瞥车外的动静。 赵舒岸与车夫二人应对三十多个刺客,可谓险象环生。 趁着没人注意,她悄悄溜到一棵离他们最近的大树后。 尽管赵舒岸长剑急刺行云流水,可奈何寡不敌众。 眼见着横剑格挡的赵舒岸要遭人偷袭,孟晚寻高喊了一声:“屏住呼吸!” 接着,一个荔枝大小的黑球从她手中抛出,在赵舒岸脚下炸开,白烟升腾而起,弥漫在他与黑衣人身周。 捂住口鼻的赵舒岸正欲离开白烟,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由远到近的“咻”声。 随着那道利箭刺破空气的声音,他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我不想死在这里……” 孟晚寻张了张嘴,因痛得几乎失去意识,没能发出声音。 她只知道身体轻飘飘地往下倒时,一个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赵舒岸黑色衣袍领子里露出来的兰叶云锦衣襟。 —— 孟晚寻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查看自己昏迷了多久,而且抬手去摸脸上的面具。 触碰到熟悉的冰冷质感,她舒了口气。 当时只想着赵舒岸不能死,没想过自己替她挡箭后极有可能暴露身份。 如今细想,她只觉得自己冲动。 既然是男主,哪会那么容易死去。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一个面生的女子走到床榻边,欣喜地看着孟晚寻。 “孟仵作,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箭上有毒,太医无能为力,只能帮你暂时压制住毒性,殿下说等你醒了就能替自己解毒。” “对了,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你准备。” 孟晚寻看着面前这个长相清丽性格热情的女子,总觉得她眉眼有些熟悉。 “请问你是?” “我是云江天的姐姐云秋月,顺天府都是大男人,不方便照顾你,他便把我唤来了。” 云秋月,一个险些被原身迫害的女子。 孟晚寻感激道:“多谢秋月姐的照顾,我现在不饿,想自己再睡会。” 她体内还有可致死亡的毒素,必须去随身空间里解毒。 云秋月点点头,笑道:“好,你有事喊一声,我就在外头。” 她往外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到床榻边,“孟仵作放心,在你昏迷期间,面具并未被取下,这是景王殿下特意吩咐的。” 孟晚寻欣慰一笑,不愧是她笔下的男主,行事颇具君子之范。 她在空间里躺半个时辰后,身体里的毒素便彻底消除了,只有被利箭刺中的肩膀还发痛。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孟晚寻赶紧从空间里出来,重新躺回了床上。 “进来吧。” 说话时牵动伤口,她疼得直皱眉。 赵舒岸推门而入,跟在他身后的云秋月将托盘放于桌上。 “听说你醒了,本王特命小厨准备了滋养的药粥。” 云秋月端起一个精致的天青釉瓷碗,往里面盛了半碗粥,送到孟晚寻面前。 “孟仵作,你受伤的那边胳膊不方便,就让我喂你吧。” “有劳了。” 孟晚寻看向那瓷碗,看起来比她在慕云院用的还要名贵,应该是赵舒岸院里的物件。 赵舒岸自己搬了个圆凳,在一旁坐下。 “你救了本王一命,本王可答应你一件事,只要不违背道德律法即可。” 孟晚寻抬眸瞥向他,明明面对的是救命恩人,还是那副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的气势。 “真的?说话算数?” “你只管开口,除了摘星揽月,这世间没几件本王办不成的事。” 赵舒岸自信不疑的语气,孟晚寻都替他感到难为情。 呵,连个王妃都休不掉,真能吹牛! 孟晚寻收起腹诽,摆出笑脸。 “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至于救命之恩嘛,给殿下一个优惠价,就一万两吧。” 赵舒岸面无波澜,问道:“你确定只要一万两?” “黄金。”孟晚寻补充道。 赵舒岸的神情在一瞬间的诡异后,恢复如常,“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孟晚寻撇了撇嘴,委屈道:“殿下这就冤枉人了,是你自己说随便提的。” 云秋月尴尬地笑了笑,“孟仵作,要不你再便宜点。” 孟晚寻嗤笑道:“头次听说救命之恩还要讨价还价的。” 赵舒岸站起身,道:“明日本王会命人将万两黄金送来。” “黄金太重,麻烦殿下折算成银票。”孟晚寻冲赵舒岸的背影嘱咐道。 等门被带上,云秋月低声道:“孟仵作,景王殿下两袖清风,其实没那么财大气粗。” 孟晚寻一脸的满不在乎,“我知道啊。” 赵舒岸不会理财,再多的金银放在他那里都是浪费,她自有如意算盘。 第三十二章 富婆大腿 孟晚寻因箭伤未愈,吃了几日寡淡清粥,等能下地走动,她便来与官差们一起用饭。 顺天府虽然繁忙辛苦,但伙食素来不错。 可今日的饭菜,孟晚寻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简单了。 “顺天府最近集体吃斋吗?” 坐在一旁吃得正香的云江天抬起头,用手抹了抹嘴。 “顺天府伙食的规制本就如此,以前都是殿下自己掏钱给大伙儿改善伙食。” 他顿了顿,往孟晚寻这边靠来,压低了声音。 “听阿姐说,最近殿下做了笔有出无进的大买卖,手头拮据着,你知道是什么买卖吗?” 孟晚寻干笑道:“我一直在养病,自然不知道。” 她在王府时,赵舒岸并未给她景王府的掌家权,大手大脚的原身甚至将嫁妆挥霍殆尽,所以她在禁足时,只有首饰还值些钱。 对于景王府具体的财政状况,她并不清楚,只知道景王府在赵舒岸东补西贴的阔绰中,并不似其他王公贵族那般富裕。 孟晚寻扒拉着碗中青菜时,寄风的声音传到她耳中,令她为之一振。 “柳姑娘给大家送来了辣兔头。” “辣兔头!”孟晚寻第一个站起来,巴巴地望着寄风手上的两个大食盒。 她喜食辣,养伤忌口都快馋坏了。 云江天不解地低声问道:“你不是怀疑她陷害景王妃吗?怎的还如此热情?” 上次柳清清被绑一事,孟晚寻认定是柳清清贼喊捉贼,云江天还以为她从今往后要对柳清清冷眼相待。 “吃了辣兔头再说。” 孟晚寻踮起脚尖,望向打开的食盒,辣香味扑鼻而来,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柳清清一一分发着,到孟晚寻面前时,赵舒岸的声音突然传来。 “她有伤在身,不宜吃辣,分给其他人。” 孟晚寻看着珊珊而来的赵舒岸,心里有气,却怒不敢言。 她怀疑赵舒岸是在怀念那一千两黄金,特来膈应她。 “也罢,我吃饱了,先行退下了。” “回来。”赵舒岸叫住她,往外走去,“随我来。” 孟晚寻见他神情严肃,不安地询问道:“殿下,怎么了?” 赵舒岸走到一棵树下,负手而立,缓缓道: “给胡福儿下毒的人找到了,不过已经是一具尸首,你知道的多,自己当心点。” 孟晚寻一脸困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除了知道福儿吃的桂花糖糕里有什么,其他一无所知。 “你救活了她。”赵舒岸提醒道。 孟晚寻陷入沉思,照这么说,她确实在不知不觉地卷入其中了,可让她见死不救,那断不可能。 “多谢殿下提醒,我想回家休息几日,就在城郊,以前是阮桃的宅子,殿下若有急事,让云江天去找我即可。” 在孟时这个身份下,她不想有任何隐瞒。 赵舒岸“嗯”了一声,没有多话。 孟晚寻告退后,直奔西城门,听说近日有一支商队在那边扎营。 出了城门,往墨山走了半个时辰,孟晚寻终于看到了休整的商队,约莫有五十多人。 马儿和骆驼散布在树下,或吃草,或休憩。 有人在生火做饭,有人在林中溪边浆洗,还有人坐在一起闲谈。 孟晚寻穿过树林,往商队的营地走去。 这支商队里,有她要找的人。 商队里一个闲谈的老年人看到她,立刻起身迎了过来。 “姑娘,有事?” 孟晚寻虽然换了行装,没有戴面具,却用面纱和帷帽遮住了脸。 这些人走南闯北,哪里都去过,说不定就有见过原身的。 “老人家,我找梁非絮。” “絮娘?”老人打量着将自己真容藏得严严实实的孟晚寻,“你是絮娘什么人?” “我听过她的名字,敬佩她的经商才能,特来拜访请教。” 梁非絮,未来的富婆,拜访请教不假,抱大腿也是真的。 “你等会。”老人回头喊道,“絮娘,有位姑娘找你。” “来啦。” 随着清脆的声音,身着红裙的女子从一个帐篷里走了出来。 她走到孟晚寻面前,问道:“姑娘,我们认识吗?” 孟晚寻行了个女儿间的见面礼,笑道:“马上就认识了,不知我是否有幸讨杯梁姐姐的茶水喝。” 梁非絮没有迟疑,做了个请的动作,“进来吧,商队旁的没有,茶水有的是。” 孟晚寻随她进入帐篷,见里面并无其他人,便摘下帷帽,取下了面纱。 “哟,好一朵我见犹怜的娇花。”梁非絮给孟晚寻倒了茶,又摆上了干果。 “姑娘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不知找我这个商家女做什么?” 孟晚寻喝了口茉莉茶,润了润嗓子,开口道:“想请你为我做药材生意。” 梁非絮笑了笑,为孟晚寻剥了个核桃,“我听不太明白。” “我有各种药材,还有银子,就差一个经商的好手了。”孟晚寻解释道。 她之所以狮子大开口,找赵舒岸要了一千两黄金,就是为了做生意。 不管在那个时代,要想舒坦地活下去,手中都必须有银子。 在这个时代,一点半点银子还不行,往后她还有太多事需要银子。 梁非絮一只手托着脸,好奇地审视起孟晚寻,“我有什么好处?又凭什么信你?” “我知道我来的太突然,这里面是一些药材,梁姐姐家中做过药材生意,应该识得吧?” 孟晚寻将随身带来的四方小木箱打开,里面装了四五种药材。 梁非絮看到里面的药材,面露惊讶,旋即恢复平静,看向孟晚寻。 “这些药材动辄百金,虽然名贵,却做不起生意。” 孟晚寻合上木箱,笑道:“我只是向你表明实力,至于好处,我可让梁家东山再起。” 梁非絮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这是生意人的本能反应,他们从不信送上门的好处。 “你对我了解得这么清楚,看来没少下功夫,天上不会无故掉馅饼,你要什么?” “我出钱你出力,我不会对生意上的事插手,全权交给你,作为交换,梁家要为我所用。” 面对梁非絮的沉默,孟晚寻微微一笑,“你想明白后,来这里找我。” 她将一张写有住处地址的纸条塞到梁非絮手中,起身离开了帐篷。 她比谁都清楚,梁非絮对振兴梁家的强烈渴望。 第三十三章 与富婆合作 “我答应你。” 三日后,梁非絮依旧一身红裙,来到城郊寻药斋,同意与孟晚寻合作。 “若你能帮我振兴梁家,往后梁家便为你所用,但是梁家绝不做违背道德律法之事。” 孟晚寻看向态度坚决的梁非絮,欢喜不已,保证道:“梁姐姐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做有损梁家声名之事,更不会干预你的生意。” 梁非絮求名,她求财,各取所需。 一番谈话后,孟晚寻将梁非絮带到后院库房,打开了十个半人高的红木箱子,里面是她存下的药材。 盛京的药铺收不了这么多,她的随身空间又能源源不断的产出,她便制成药材,保存起来了。 梁非絮的出现,就是一阵东风,让困顿不前的她,顿时坐拥天时地利人和。 当然,少不了她找赵舒岸索要的一万两黄金。 “这两箱子是名贵药材,另外八箱是普通的优质药材。” 孟晚寻指着箱子,一一介绍道。 随着她在空间种的药草越来越多,空间的药地变得越来越大。 前生她只是制作毒药,不需要这么多药草,便没有开拓多少药地。 穿越到书中后,前生仰赖生存的制毒功能,如今只是傍身的本事。 她便致力于在空间里“开疆拓土”,打造属于自己的药材王国。 梁非絮看着药材,双目放光,“有了这些药材,此行回来,我便能打造出梁家商队。” 孟晚寻又打开一个描金云的黑色锦盒,里面装满了银票。 “这里面是五千两银票,加上那十箱药材,都交给你全权处理。” 梁非絮取下腰间佩戴的半月玉佩,又摘下脖子上的白玉小兔,一并塞到了孟晚寻手中。 “半月玉佩是家父的,白玉小兔是家母的,都是传家之宝。” 孟晚寻深知这两样佩饰对梁非絮的重要性,她诧异道:“你这是做什么?” 梁非絮爽朗笑道:“你将这么多银票和药材交给我,我总得让你放心,不要拒绝,如此一来,我也能安心地大显身手。” “行。”孟晚寻释然一笑,“我会保管好,等你回京,必定完璧归赵。” 梁非絮是爽利人,她再推托,反而扭捏了。 翌日,商队出发前往西域,梁非絮用新购置的马匹,运走了寻药斋的药材。 孟晚寻站在送行的长亭里,目送商队在西行的长道上蜿蜒绵亘,缓缓离去。 倘若可以,她倒希望自己也可以这样一走了之。 可她身不由己,昨晚她收到了边疆传来的消息,父亲镇北侯受伤,情况不明。 送走梁非絮后,孟晚寻立刻回景王府换了衣裙,又赶到了孟家。 一进门,便看到孟夫人独自坐在花厅,默默垂泪。 “母亲。”孟晚寻唤了一声,坐到孟夫人身旁。 孟夫人黯然神伤,靠在她的身上,没有说话。 孟晚寻环顾花厅,清冷寂静,孟夫人平时喜爱的点香插花,今日都没看到。 孟晚寻抱住孟夫人,轻声劝慰道:“父亲吉人自有天相,母亲务必要照顾好自己。” 孟夫人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君王眼中,他是国之重臣,百姓眼中,他是守疆将侯,可在我心里,他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男人。 他也会受伤,也能感觉到疼痛,也要老去,寻儿,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孟晚寻依偎在孟夫人怀中,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勾起某种久远的情绪,心中泛起从未有过的温暖踏实。 “母亲,父亲一定会平安归来,一定会。” 镇北侯这一仗要打三年,期间多次面临困境,险些丧命,但都转危为安。 最后他凯旋归来,看到疯癫的女儿,得知女儿做过的事后,心境凄凉,带着孟夫人告老还乡,隐姓埋名,度过了晚年。 孟晚寻不确定这个结局是否会被改变,她由衷地希望孟府能落个圆满。 现在是盛元十年秋,镇北侯的伤,是落马导致。 马上入了冬,他与三军还要历经一场苦战。 “母亲,父亲现如今是不是在查尔城?” “暂时居住罢了,等伤一好,又要前往酷寒边疆的营地。” 孟夫人声音伤感,语气里尽是担忧。 “母亲,求您个事,以后我若出了什么事,您将我接回孟府居住,好不好?” 孟晚寻深知不该在这时候和孟夫人说这些话,可她的时间不多了。 孟夫人闻言,坐直身子,双手扶住孟晚寻的胳膊,神情严肃起来。 “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和景王殿下出什么事了?你到底做过什么事?” 孟川出征前,和她说了一些关于莫名其妙的话,让她劝孟晚寻好生过日子。 当时她只当是兄长关心妹妹,如今细想,孟川当时未免过于啰嗦。 “母亲,女儿从前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但如今都改了,往后不管遭遇什么,就当是女儿的报应。” 对于原身做过的事,魂穿而来的孟晚寻无法撇得干干净净,更无从解释。 她给自己留了后路,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孟府。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孟夫人质问道,“快说啊。” 孟晚寻微微一笑,目光诚恳,道:“母亲放心,女儿不会死,只是想回到母亲身边。” 孟夫人握住孟晚寻的手,长吁短叹。 “当时你写家书,说要与景王殿下和离,你父亲为了孟府荣耀与脸面,不肯答应,可母亲只想你过安稳日子,懂吗?” “女儿明白,我今日说这些话,不是要让母亲担心,终是女儿不孝。”孟晚寻愧疚道。 孟夫人含笑瞪了她一眼,无奈道: “母亲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便是,孟府是你坚实的后盾,大不了就回我身边喽,反正是我把你宠坏的。” 孟夫人宠溺的语气,是孟晚寻前生从未感受过的,一颗心漂泊不定的她,在此刻有了归处。 她眼眶湿润,不敢抬头,“母亲,我会守好孟府,就像你和父亲,还有哥哥保护我那般。” 这是孟晚寻对孟夫人的承诺,也是她给自己下的决心。 既来之则安之,日子还长着,在扮演反派配角之余,她还要潇洒地这个世界走一回。 第三十四章 罪 “伤口恢复得如何?” 听到脚步声,赵舒岸抬头看向孟晚寻,开口问道。 孟晚寻行礼回道:“已经痊愈,多谢殿下关心,福儿中毒一事,不知可有进展?” 赵舒岸摇摇头,回道:“没有,线索全都被掐断了,此事你不必插手。” “那殿下叫我来做什么?” 赵舒岸放下手中公文,面色凝重,“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一个健康的人看起来是正常死亡,还查不出任何猫腻。” 孟晚寻闻言,心中暗惊,难道赵舒岸已经不满足将她毒疯? “殿下,您这个身份,去做这种事,不合适吧?” 赵舒岸眉头微拧,没好气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本王有桩陈年旧案要查。” 听了这话,孟晚寻并未放松下来。 如果她猜的没错,赵舒岸指的就是瑶妃之死。 “属下才疏学浅,没听过这么厉害的杀人手段。” 孟晚寻不想插手这件陈年往事,她当仵作,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没必要再去以身犯险。 “你帮本王查一查,查出来必有重赏。” 孟晚寻揶揄道:“殿下,听说您近日手头紧得很,不知还有什么可以赏我?” 赵舒岸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你说得对,查不出来,就扣三年俸禄,且没有本王允许,不得离开顺天府。” ?﹏? 孟晚寻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巴子,竟然去挑衅赵舒岸,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属下……” 她辩解的话还未说出口,赵舒岸就打断了她,“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你是本王的手下,必须服从本王的命令。” “呜呜呜——” 小白似乎在附和赵舒岸,跑到孟晚寻裙边,呜呜低吼了几声。 “本王公务繁忙,你去看看胡福儿吧。” “是。”孟晚寻应了一声,又问道:“林素云怎样了?听云江天说,她身体不太好。” 赵舒岸手中的笔停在纸上,因他过于用力,握笔的手指骨节突出。 “神志不清,不记事,脸上半边皮肉坏死,两只眼睛都看不大清,背后肋骨错位畸形,左脚行动不便。” 赵舒岸低着头,孟晚寻看不到他的神色,但从他使劲握笔的手不难猜出,他心里肯定不痛快。 孟晚寻双手握拳,心生寒意,沉重难受,更多的是愤怒。 要有多禽兽,才会将一个官宦贵女折磨到如此程度。 她追问道:“殿下准备如何安置她们母女?听说胡家还有一个小男孩。” 赵舒岸没有回答,吩咐道:“对了,你带两个官差去胡家,将胡旺儿接过来与他姐姐同住。” “官差就不必了,我会将胡旺儿带过来的。” 孟晚寻有的是办法对付胡亮,她离开顺天府,径直来到了胡家。 胡老太太拦住她,恶言恶语道:“你又是谁?天天都有人来,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我不是来催债的。”孟晚寻绕过她,走向在院中玩小石子的胡旺儿。 “旺儿,吃糖。”孟晚寻蹲下来,给了胡旺儿一块糖,“旺儿,你爹爹在屋里吗?” 旺儿捏着糖,奶声奶气地回道:“在呀,爹爹在睡觉觉。” “旺儿,回屋!” 胡老太太一把夺过胡旺儿手中的糖,甩在了孟晚寻脚下。 胡旺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往地上一坐,赖着不肯起来。 孟晚寻瞪着胡老太太,怒道:“你这老太太怎的如此蛮横粗鲁,再不将胡亮叫出来,我便找人拆了你这小院子!” 胡老太太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叉腰:“你尽管去叫,看我老妇人可眨一下眼睛!” 这时,胡亮被旺儿的哭声吵醒,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跟那贱人一个德行!” 孟晚寻鄙夷地看着衣衫不整的胡亮,妻女不知所踪,他全然不顾。 上有老母,下有幼儿,他还整日游手好闲,好赌懒做。 “胡亮,再和我做笔买卖,如何?” 孟晚寻颠着手中的钱袋子,冷冷看向胡亮。 “是你?”胡亮跑到门外,确认无人后,关上了院门,“你又来做什么?我欠你的银子不是抵消了吗?” “我今日是来给你送银子的。” 胡亮冷哼了一声,蹲坐在低低的木门槛上。 “姑娘的银子,一般人可不敢要,你若没旁的事,就赶紧离开我家。” “这里面是一百两银子,我只要他。” 孟晚寻将手缓缓指向胡旺儿,小男孩正专心蹲在院子角落里吃糖,并未注意到这边的谈话。 胡老太太难以置信地看着孟晚寻手中的钱袋子,“你的意思是,一百两银子买我孙子?” “没错,卖不卖给个痛快话。” 孟晚寻本以为她会对自己破口大骂,谁知她迈着小步,走到了胡亮身边。 “儿啊,反正那母女已经是个死人了,有这个小畜生在,虽然可以传宗接代,但也妨碍你娶个正经媳妇啊。” 胡亮闷着头,不悦道:“娘,你胡说什么,旺儿好歹是我胡家的血脉。” “娶了新媳妇,还怕没有血脉?”胡老太太继续撺掇道。 孟晚寻看得一愣一愣的,她以为胡老太太重男轻女,到头来却是个重利薄情的。 如此一来,她更下定决心要带走胡旺儿。 见胡亮犹豫不决,胡老太太气得用拐杖打了他一下,“旺儿留在咱们家,能过什么日子?” 她扭头看向孟晚寻,态度来了个大转变,笑眯眯地问道:“姑娘,你会对旺儿好吧?” 孟晚寻为了旺儿,配合道:“我家不说豪门贵胄,但绝对是大户人家,让旺儿一生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胡亮吐了口唾沫,抬头看向孟晚寻,“为啥偏偏要买我们家旺儿?” “四处打听来的,我妹妹同他差不多大,缺个玩伴,旺儿正合适。” 孟晚寻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是一张卖身契。 “你若同意,就在这张纸上摁个手印,一百两银子拿走。” 胡亮沉默不语,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孟晚寻看出了他的动摇,收起卖身契,语气平静道:“罢了,既然你舍不得,我再去别家便是。” 第三十五章 人为财死 胡亮颤抖着手,在胡旺儿的卖身契上按了手印。 “姑娘,可以给银子了不?” 胡老太太巴巴地看着孟晚寻手中的银子,彻底忽略了站在墙角,对着树上一只鸟儿发呆的胡旺儿。 孟晚寻接过胡亮手中的卖身契,将银子给了他,“从今往后,胡旺儿与你们胡家再无任何瓜葛,你们不得再来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胡老太太笑道,抬手招来胡旺儿,“旺儿,你以后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可不准再回来,知道不?” 胡旺儿眨巴着干瘦脸上的大眼睛,他不知道亲人对他做了什么,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嘴里只不停地喊着“奶奶爹爹”。 胡老太太推开他,胡亮将银子揣进怀里,往屋里走去。 他还未进屋,身后就传来“砰”的一声,四五个大汉,手里拿着棍棒,踹开门闯了进来。 孟晚寻面无表情,抱起胡旺儿,躲进了昏暗的屋里。 “旺儿,咱们进屋吃糖糖。” 胡旺儿趴在孟晚寻脸上,悄悄看向那伙人,不敢吭声。 胡亮迅速将怀里的银子给了胡老太太,赔笑道:“周三爷,您看能不能缓两日?” 胡老太太将银子藏在怀里,不声不响地走到了柴房,假装整理柴禾。 被称为周三爷的壮硕男子一把将高瘦的胡亮推到地上,狠狠啐了他一口。 “一百两银子,你足足拖了十日,没钱是吧?” “真,真没有。”胡亮瞥了一眼里屋,声音都开始哆嗦。 “没钱就用你这条贱命赔!” 周三爷朝手下递了个眼色,他们纷纷举着棍棒围过来。 没有给胡亮反应时间,棍棒就一下接着一下,重重地打在了胡亮身上。 “哎哟!别打了,别打了!” 胡亮抱着头满地打滚,不停地哀求道。 打了十几棍后,周三爷示意他们停手。 “再给你一次机会,要钱,还是要命。” 胡亮揉着背,哭丧着脸道:“我真的一文钱都没有了,不信你搜。” 周三爷踢了他一脚,厉声道:“本大爷没那个闲工夫,接着打!也不必停了,直接打到没气。” 胡亮一听,脸色吓得煞白,他梗起脖子大喊:“娘,娘啊,把银子给他们。” 胡老太太吊着眼睛,拄着拐杖缓缓走过来,她什么话都还没说,就抹起了眼泪。 “儿啊,咱家清粥都喝不上了,哪里还有银子啊。” 她擤了擦鼻涕,挡在周三爷面前,“大爷,你看我这把老骨头值不值钱,您拿了去吧。” “晦气!”周三爷推开她,瞪着胡亮,“你到了阴曹地府,可别怪我无情,要怪只能怪你管不住那双手。” “来啊,给我往死里打!” 孟晚寻捂住正在吃糖的胡旺儿的双耳,一脸平静。 紧闭的门外,传来棍棒声,以及胡亮一声比一声虚弱的哀嚎声。 “哎哟!饶命,饶命啊!” “娘,娘救我啊!” 胡老太太不忍再看,跪在周三爷脚下,哭求道:“大爷,看在我这一把老骨头上,你就再缓缓吧,家里真的一文钱都没有了。” 周三爷不为所动,板着脸,头低都没低一下。 胡老太太趴在地上,继续苦苦哀求:“大爷,杀人偿命,你打死人是要杀头的!” “你倒提醒我了。”周三爷看向手下,吩咐道:“把他的手脚都给打废,让他以后只能爬着走!” “啊?”白发蓬松的胡老太太吓得瘫坐在地上,瞪着浑浊双目,皱纹横布的老脸皱在一起。 “娘,你要看着我被他们打成废人吗?” 胡亮四肢着地,看向胡老太太。 “没银子,没银子,没银子。”胡老太太不敢看胡亮,低着头不停地念叨。 动弹不得的胡亮一咬牙,指着胡老太太,“别打了,别打了我刚给了她一百两,你们搜,你们搜。” 孟晚寻冷笑了一声,胡老太太真是把钱当成了命根子,为了一百两,连亲生儿子的死活都不管不顾。 吃完一块糖的旺儿开口问道:“姐姐,游戏结束了吗?你什么时候松开我的耳朵。” 孟晚寻估摸着差不多了,松开了他的耳朵。 “旺儿真棒,坚持了这么久,再奖给你一块糖糖。” 胡旺儿咧嘴笑了起来,声音似清泉滴水,纯澈干净。 “姐姐,那你再捂住我的耳朵,我还想再赢一串糖葫芦儿。” 孟晚寻将他拥入怀中,用胳膊挡住他的耳朵。 “好呀,一会姐姐就带你去买糖葫芦。” 尽管他现在什么都不懂,但孟晚寻担心他在长大后的某一天,会乍然想起今天的一切。 就像她的前生,十四五岁的年纪,在某天回到老家,猛然想起四五岁时拿着菜刀追砍母亲的父亲。 不懂事,不代表不记事,更不代表无忧无惧。 门外院中,周三爷听了胡亮的话,踢了胡老太太一脚。 “老不死,亲儿子都要被打死在面前了,还将银子藏着掖着,我合计您老人家的棺材钱也要不了这么多吧?” 胡老太太摸着腰,瞪了胡亮一眼,辩解道:“他胡说的啊大爷,我一个老妇人,哪里去弄一百两银子啊。” 胡亮被瞪得缩了缩脖子,无力地哭道:“有,她有,我刚把我儿子卖了。” 周三爷蹲在胡老太太面前,笑道:“您这一大把年纪了,我让人到你身上搜,传出去不中听啊。” 胡老太太跟着强颜欢笑,“大爷说的是,我这身上也没有啊。” “可惜本大爷不怕不中听,不中听才是本大爷的风格,哈哈哈!” 周三爷站起来,大笑了几声,“搜!你俩搜完老不死,你俩去搜柴房。” 胡老太太气得脸都绿了,她往地上一赖,大口喘着气。 胡亮用手握拳,用力锤地,“别搜了,就在柴房那堆木柴缝里!” 从小与胡老太太相依为命的他,对自己的老娘再了解不过了。 吝啬的胡老太太每每有了点银子,都喜欢藏在柴房,从不舍得给穿着破烂的他添件新衣,害得他小时候一直被人嘲笑孤立。 “搜到了!” 孟晚寻听到这声叫喊,松开了胡旺儿。 “旺儿,我们去买糖葫芦和糖糕。” 第三十六章 配角的自我修养 孟晚寻捂住胡旺儿的眼睛,让他避开了浑身是伤的胡亮,带他离开了胡家。 “姐姐,睁开眼睛就有糖葫芦吗?” “铛铛铛!”孟晚寻站在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贩面前,松开了胡旺儿。 “我们一会要去找福儿,给福儿带一串好不好?” 胡旺儿羞涩一笑,点头道:“好,给姐姐带串大的。” 买好糖葫芦,孟晚寻被人叫住。 “孟姑娘,你的银子。” 周三爷把一百两银子递到孟晚寻面前,这是方才从胡家搜到的。 “多谢。”孟晚寻接过银子,从中拿出五十两,给了周三爷,“这是酬劳。” “哎呀,这……”周三爷看着手中的银子,脸上露出笑容,“孟姑娘,以后若有什么吩咐,随时找我周三爷。” 孟晚寻颔首微笑:“以后就请周三爷多多费心了。” 上次在月楼与胡亮接触后,她便暗中指使周三爷,借银子给胡亮赌博。 胡亮在外面欠的赌债,至少有一半是她的。 这次到胡家接胡旺儿,她特意找来周三爷,联手演了这么一出戏。 胡家这对母子残害林素云,下手狠毒,孟晚寻恨不得将他们关进顺天府牢房,不可能白白给他们银子。 咚咚咚—— 孟晚寻抬手叩门,不到片刻,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柳清清眉眼带笑,一看到是孟晚寻,笑容僵了僵,“原来是孟仵作啊。” “柳姑娘定以为是景王殿下吧。”看透一切的孟晚寻打趣道。 柳清清佯装恼怒,嗔怪道:“孟时姑娘,休得胡言,小心被景王妃知道了。” 孟晚寻将冰糖葫芦给胡旺儿,笑道:“旺儿,去找姐姐吧。” 婢女牵起胡旺儿,“小哥儿,随我来吧。” “这就是福儿的哥哥么?”柳清清望着胡旺儿一蹦一跳的背影,询问道。 “我奉殿下之命,将他送来与福儿作伴。” 柳清清拉住孟晚寻的手,一脸诚恳:“让殿下放下,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不过千万莫让景王妃知晓。” “景王妃,她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孟晚寻试探性地问道。 她想知道柳清清在她这个“外人”面前,如何评价景王妃。 柳清清欲言又止,含笑道:“其实景王妃就是出身优渥,性格骄纵了些。” 孟晚寻笑而不语,柳清清都已经开始陷害她了,却还扮演善良的小白兔,过于虚伪了。 在原着里,柳清清面对原身的迫害与狠毒,敢于当众指出,不卑不亢,更会挺身而出,保护弱小。 柳清清见孟晚寻没有说话,解释道:“王妃有骄纵的资本,故这也算不得什么。” 到了花厅,孟晚寻自顾自坐下,拿起一个倒扣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水。 “我听说景王妃残害无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恐怕不仅仅是骄纵吧。” “没有证据,可不敢乱说,喝茶吧。” 柳清清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孟晚寻。 “孟家权倾朝野,咱们这些人只有臣服的份,有时候功高盖主,未必是件好事。” 听了柳清清这句阴阳怪气的话,孟晚寻将橘子随手丢在桌上。 “景王妃是景王妃,孟家是孟家,方才你也说了,关于景王妃的一切都只是谣传。 至于孟家,孟侯爷戎马一生,对朝廷忠心耿耿,岂是我们能够随意评价的。” 因她戴着面具,柳清清看不到她垮下来的脸色。 柳清清尴尬地笑了笑,“是的呢,玩笑话罢了,孟仵作怎的还认真了,” “不说这个了。”孟晚寻拿起橘子,塞回了柳清清手中,“我打心底觉得,相比景王妃,柳姑娘温柔体贴,更适合殿下。” 柳清清双脸一红,低头垂眸,娇声道:“孟仵作,莫要胡言乱语,我只是与殿下幼年曾在一处玩耍,彼此熟悉亲切些罢了。” 孟晚寻将自己剥的橘子塞到嘴里,恍然大悟道:“我就说你与殿下怎么看着那么有夫妻相,原来是青梅竹马,那更般配了。” 柳清清站起身,轻轻跺了一下脚,背过身,气恼道:“孟仵作,人家还未出阁呢,你这话太冒失了,若让旁人听了去,定会惹来笑话。 且殿下虽对我关怀备至,可他到底是皇子,我只是一个落魄大户出身的可怜女子。” 孟晚寻偷偷翻了白眼,只觉得柳清清过于做作。 成天有事没事往赵舒岸面前跑,给他送吃食,帮他浆洗衣袍,连宫里的陛下与贵妃都知道她与赵舒岸关系要好。 自个儿行为肆无忌惮,还怕别人听去闲话,跑来笑话她,真是半点真诚都没有。 原着里的柳清清,对赵舒岸的仰慕,对景王妃的不喜,都摆在了明面上,绝不会言行不一。 看着面前这个越来越绿茶化的柳清清,孟晚寻竟然觉得原身有些事干的漂亮。 柳清清一边在原身面前讨好卖乖,忍气吞声,一边又在赵舒岸那里尽显体贴。 无辜是她,楚楚可怜是她。 面对这样的人,原身没有丝毫手软,直接将她丢给王滨做妾,简直是正道的光啊。 “孟仵作,你在想什么?” 柳清清的话打断了孟晚寻的思绪,她手中最后一瓣橘子被捏得呲出水,喷到了茶里。 “罢了。”孟晚寻无奈地笑了笑,站了起来。 柳清清毕竟是女主,她的结局决定着她能不能从这个世界顺利离开,姑且忍她一忍。 “什么罢了?”柳清清问道。 “罢了,我就帮你一把,以后富贵了,柳姑娘可别忘了我。” 柳清清目光闪烁,不解道:“帮我?什么意思?” 孟晚寻狡黠一笑,“自然是帮你促进与殿下的感情,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如今住在顺天府,制造柳清清与赵舒岸见面的机会,可谓轻而易举。 柳清清没有拒绝,只捂嘴笑道:“孟仵作还真是有趣,我瞧你不该当仵作,该去当红娘。” 孟晚寻打量着盘靓条顺的柳清清,她虽然没有表态,可她对赵舒岸,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柳姑娘,若是闲来得空,便常来顺天府找我吧。” “你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我肯定要多做些好吃的感谢你。” 孟晚寻只当柳清清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毕竟站在她面前的柳清清,比原着里的“莽汉”柳清清要聪明多了。 第三十七章 人傻话多赵今安 傍晚时分,孟晚寻站在慕云院,抬头仰望天边正接受夕阳洗礼的流云。 青蓝的天空下,飘浮了层层叠叠的灰云,淡金色的霞光从云边倾洒而下,还有一两处火红色蜷缩在云间,宛若夕阳的残片。 五六只归巢的鸟儿,自云下飞过,扑入她看不到的山林。 采薇从屋里出来,给孟晚寻披上红色斗篷,“王妃,你在看什么?” 孟晚寻紧了紧斗篷,柔软顺滑的乌发垂下,堕入镶着白狐毛边的斗篷帽子里。 “采薇,这几日你若无事,就将我从孟府带进王府的东西收拾收拾。” 采薇扭头看了一眼慕云院圆形的拱门,门头有一捧红似二月花的枫叶,很是好看。 “王妃,明日霜降,你要去芳华山,旁的事暂且搁一搁。” 每年霜降,皇家男女盛装打扮,登高远眺,为民祈福,是大御朝历来的规矩,甚是隆重。 翌日,睡眼惺忪的孟晚寻,在采薇的伺候下,穿上了厚重的淡黄色礼服。 采薇看着无精打采的孟晚寻,无奈提醒:“王妃,你可得精神一点,今日若出了半点差错,别说景王府,连孟府都要被人笑话。” “你家王妃精神着呢。” 孟晚寻打了个哈欠,将梳妆台下的一本书快速塞到宽大的袖子里,这是南安王府世子所箸的志怪小说,诙谐有趣,她昨夜看到四更天,才看了一小半。 住在芳华山行宫的这三日,她正好拿来解闷。 孟晚寻来到王府门外,马车已经备好。 一个侍卫走上前,恭敬道:“王妃,殿下先行前往芳华山脚了,你也快些动身吧,免得误了上山的时辰。” 孟晚寻没有说话,黑着脸上了马车。 各府都将在芳华山脚会合,赵舒岸不与她同行,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让她丢人。 到了芳华山脚,大部分王孙贵族都已经聚在一起,孟晚寻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中间的赵舒岸。 站在人群中时,赵舒岸的气度不凡便更为突出了。 果然,孟晚寻一下马车,众人就朝她这边看来,他们长得各不相同,眼神却出奇的一致,无非就是看戏。 赵今安一脸不屑,讥讽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五嫂,怎的没和五哥一起来?我还以为你被休了呢。” 她话音刚落,人群就传来哄笑声。 孟晚寻扫视了一眼众人,他们似乎都在等她发作,等她与赵今安吵起来。 可惜她不是原身,不会遂了这些人的愿。 孟晚寻抿嘴一笑,昂首阔步,走到赵舒岸面前,挽住他的手臂,低垂眉眼,含羞带怯。 “殿下,你就算想让我多睡一会,也该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赵舒岸抽出胳膊,语气淡漠道:“本王对王妃几时睡几时起,并不感兴趣。” 此言一出,看戏的人群陷入一片沉寂,旋即又是一阵哄笑声。 孟晚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该想到赵舒岸对原身厌恶无比,根本不会给她留半点颜面。 “哈哈哈哈。”赵今安笑得前仰后合,“五哥与五嫂还真是相敬如宾呢,哈哈哈哈。” 此时,众人已经开始动身,徒步上山。 孟晚寻特意等了赵今安,用力抓住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 “无论如何,我永远都是景王妃,你的五嫂,七公主除了阴阳怪气几句,如泼妇骂街,再多也干不了什么。” “你放开我!”赵今安试图挣脱,可孟晚寻抓得太紧,她只能被拉着前行。 “你就算是景王妃又能怎样?不受宠的王妃,谁都瞧你不起!” 孟晚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不与小孩子计较。” “——” 赵今安想出言相驳,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她又试着说了几句话,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仿佛舌头被人割去了一般。 赵今安一下子慌了,没被孟晚寻抓住的手,摸了摸嘴巴,又摸了摸喉咙。 舌头没少,喉咙也好好的。 孟晚寻只当做不知情,继续说道:“七公主你快看,那半山大红色的枫叶,像火海一般,真好看。” 说不出话的赵今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手被孟晚寻紧紧拽住,她寸步难行。 因为二人的一路纠缠,身后也只剩下随行的侍卫了。 赵今安往后看去,试图让侍卫帮帮她,可一个是蛮横的七公主,一个是跋扈的景王妃,二人打闹,没有侍卫敢上前。 赵今安看了看身侧的孟晚寻,眼下能救她的只有孟晚寻了。 可她的傲气,不允许她对孟晚寻低下头。 一路纠结,到了半山腰,赵今安终于忍不住了。 到了芳华山顶,要向已经入住行宫的陛下请安,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若是发现她说不了话,指不定会怎么幸灾乐祸。 赵今安停下脚步,用手轻轻拍了拍孟晚寻的肩膀。 一下没反应,她又小心翼翼地拍了一下。 孟晚寻扭头朝她看去,“怎么了?” 赵今安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摆了摆手,示意她说不了话。 心知肚明的孟晚寻选择了装傻,鄙夷道:“我知道你不屑于同我说话,不必特意强调。” 赵今安更急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又动了动嘴巴。 孟晚寻见她眼底的泪水都要滚落了,不忍再戏弄她。 “七公主,你喉咙不舒服?” 赵今安眼含泪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用手指着自己的嘴。 “你说不了话?”孟晚寻追问道。 赵今安用力点点头,反手握住孟晚寻,楚楚可怜地望着她。 “忍一忍,到了山上,找随行太医瞧瞧。” 孟晚寻眉头微蹙,又道:“这该不会是什么大病吧,万一以后真成了哑巴,这可如何是好?那些人肯定会喊你哑巴公主,想想都觉得可怜。” 听了孟晚寻的话,赵今安的泪水大滴大滴滚落下来,转身就要下山。 孟晚寻赶紧拉住她,“依我之见,你就是水土不服,多半,多半是被芳华山的灵气呛到了。” 赵今安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撇了撇嘴。 孟晚寻本来是为了掩饰自己下毒的行为,没想到赵今安竟然对她的鬼话半信半疑。 既然如此,她便不客气了。 “你以后莫要骂人了,说不定是山神听到你骂我,故意吓唬你。” “听说芳华山的神明最为温和,我保证你到了行宫就能好,不过此事咱们要保密,否则被旁人知道你惹怒了山神,怕是要引来非议。” “……” 第三十八章 芳华山遇刺 “陛下圣安。” 赵今安跟随众人跪拜请安,听到自己的声音,她欣喜若狂,捂住自己的嘴巴,激动地看向身边的孟晚寻。 孟晚寻得意地一挑黛眉,“我说的没错吧?” “哼!”赵今安撇着嘴,将脸转向一边。 孟晚寻会心一笑,高傲的七公主,不是轻易服软的人。 请完安,众人各自前往提前安排好的住处休息,准备下午的祈福仪式。 依照规矩,孟晚寻与赵舒岸住在一处。 来到空无一人的住处,孟晚寻并未感到意外。 赵舒岸躲着她还不来不及,更别说与她同进同出了。 行宫外有侍卫的营帐,赵舒岸多半去那里落脚了。 孟晚寻正好落个自在,她脱掉鞋袜,从袖中拿出志怪小说,趴在床上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看到图画诙谐处,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浑然未察床下伸出了一只手,接着一个黑衣人矫健地翻身而出。 “唔唔唔!” 毫无防备的孟晚寻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巴,一把冰凉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颈处。 “别出声,不然我杀了你!”歹徒恶狠狠地威胁道。 孟晚寻停止挣扎,表示顺从。 歹徒并未放下戒心,用一块布堵住了孟晚寻的嘴巴,又用绳子去绑孟晚寻的双手。 孟晚寻心中暗呼不妙,若她的双手被绑住,她就无法使用迷药脱困。 想到这里,她用手肘撞开歹徒,试图为自己争取时间,可她的力量过于弱小,反而惹怒了歹徒。 歹徒将她一脚踹到地上,迅速用绳子绑住了她的双手。 孟晚寻痛得闷哼了一声,泪水夺眶而出,她除了凶巴巴地瞪着歹徒,什么都做不了。 此处是皇家行宫,里里外外都提前被侍卫检查过了,怎会有歹徒藏于房中? 这个歹徒一时半刻也没有要杀她的意思,也没有翻箱倒柜寻找钱财,绑着她想做什么? 孟晚寻孤立无援,脑子里一片浆糊,眼下的境况,只能自救。 歹徒将孟晚寻绑住后,蹑手蹑脚地贴在门后,像是在窥探门外的动静,又像是在等什么人。 孟晚寻无心去揣测歹徒的目的,她趁着歹徒不注意,往左侧存放衣物的柜子挪去,里面装有她的包裹。 咿呀—— 孟晚寻怔在原地,与听到声音牛头看来的歹徒大眼瞪小眼。 柜门已经打开,自己的防身毒雾触手可及,就在那个被采薇打了死结的包裹里…… 歹徒警惕起来,用匕首指着孟晚寻,缓缓靠近,“你想干什么?” 不能说话的孟晚寻摇了摇头,顺着柜子,乖乖坐在了地上。 “你休想拿银子贿赂我,老实点!”蒙着面的歹徒凶狠警告道。 孟晚寻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她还没有蠢到认为这种级别的歹徒可以用钱财贿赂。 却见歹徒走到柜子前,解开了孟晚寻带来的包裹,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一个鼓囊囊的荷包。 孟晚寻抬起头看,着歹徒在包裹里翻找,生怕他发现了装有各种毒药的袋子。 看到歹徒只从里面拿出一个了荷包后,她松了口气。 可看清荷包上绣的兰叶,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荷包是在桃木巷假扮歹徒时,从赵舒岸身上抢来的,她去当铺当东西时,随着首饰一起当掉了。 如今看来,定是采薇那丫头心疼她,悄悄将一些物件买了回来,其中就包括了这个荷包。 歹徒随手将荷包塞到袖中,关上了柜子。 他刚想回到门后,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孟晚寻看到如天神降临的赵舒岸,心中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巴巴地望着他。 歹徒一把揪起孟晚寻,将匕首抵在她的脖颈上,“别……” 话未说出口,赵舒岸的袖箭就射中了他的眉心,喘口气的时间,歹徒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撞在柜子上,歪着头瘫坐在地上。 赵舒岸面色平静,越过被绑住双手的孟晚寻,径直走到歹徒跟前,蹲下来搜他的身。 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个刚从孟晚寻包裹里顺走的荷包。 赵舒岸看着熟悉的荷包,脸色阴沉下来。 他用歹徒掉落的匕首切断了绑住孟晚寻的绳索,开口问道:“这个荷包,哪来的?” 孟晚寻扯掉嘴里的布,喘了几口气,“我又不认识他,怎知他哪里得来的荷包?” 她扯下歹徒蒙面的黑布,语气肯定道:“确实不认识。” 赵舒岸思索片刻,收起了荷包,“此事不得声张,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殿下就不好奇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要劫持我?” 孟晚寻眼睁睁看着荷包里的银子被赵舒岸一并收起,心疼不已。 赵舒岸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解释,只有命令的语气:“要想活命,就闭紧你的嘴巴。” “看来殿下已经心中有数了,此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孟晚寻笑了笑,赵舒岸只是懒得与她解释罢了。 “可这具尸体,你总要处理掉吧?” 上山祈福的皇室成员,除了陛下和贵妃,其他人都不得带随身伺候之人,所以寄风并不在芳华山。 “本王会找人处理的。” 赵舒岸环顾一圈,视线在凌乱的床榻和那本志怪小说上停留了片刻。 “殿下。”孟晚寻叫住准备离开的赵舒岸,“可否帮我换一个住处,这里刚死了人,我没办法继续住下去。” “给每府安排的住处都是固定的,其他空房也有旁的用处,你自己另寻住处吧。” 说罢,赵舒岸就离开了,留下孟晚寻与浑身是血的歹徒。 “另寻住处?分明就是不肯帮我。”孟晚寻不悦地嘟囔道。 能与她同住的只有各位待字闺中的公主郡主,原身嚣张跋扈,与她们几乎都不和睦,不可能有人收留她。 孟晚寻看向死不瞑目的歹徒,似乎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吓得后背发凉,不敢多待,深吸一口气后,拿起床上的志怪小说,抱起被褥,逃也似地离开了卧房。 出了门,她目标明确,直奔赵今安的住处。 成与不成,全看她揣着的这本“敲闷书”了。 第三十九章 为女主铺路 赵今安将孟晚寻拦在门外,柳眉倒竖。 “你自己有住处,非要赖到我这里做什么?你别忘了,我与你素来不和。” 孟晚寻靠近她,神秘兮兮地说道:“那里闹鬼,我亲眼所见,芳华山行宫常年无人居住,邪乎着呢,你忘了上山时的事?” “真的?”赵今安面露犹疑,“你莫不是在吓唬人,我才不信你!” “若是假的,我才不与你同住,说不定你这里也会闹鬼,咱们正好作伴。” 孟晚寻趁着赵今安思索的间隙,直接抱着被子走进了她的卧房,将被子铺在了窗边的美人榻上。 赵今安眼睛一转,笑嘻嘻地问道:“看来五哥真的没有与你圆房,你们至今都未同房,对不对?” “你一个未出阁的公主,注意身份。”孟晚寻没好气道。 赵今安坐在孟晚寻铺好的榻上,一脸得意,讥讽道:“你就算嫁给我五哥又能怎样?两年了,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真真好笑。” 孟晚寻将带来的志怪小说拿出来,在赵今安面前晃了晃,“你再多嘴多舌,我便烧了这本书。” “天长哥哥的书!”赵今安惊呼道,伸手就来抢。 孟晚寻起身躲开她,狡黠一笑:“我可以给你看,还可以给你找来陆天长其他的书籍字画,不过……” 赵今安不等她提出条件,迫不及待地承诺道:“只要你说话算数,我从今往后,绝对不与你作对!” “成交。”孟晚寻将志怪小说递给赵今安。 赵今安欢喜地抱着那本书,“你可千万要保密,他们不让我看这种书。” “知道。”孟晚寻躺在美人榻上,以臂枕头,“你见过陆天长?” 赵今安跟着躺下,将孟晚寻往里面挤了挤,声音轻柔:“见过。” 孟晚寻扭头看着眉眼带笑,双颊含羞的赵今安,如原着里一样,这丫头看上了南安王世子陆天长。 一想到他们的结局,心中不禁唏嘘不已。 “孟姐姐,天长哥哥最擅长画兔子,可是都被南安城的粗鲁野丫头们抢去了。”赵今安愤愤不平地说道。 孟晚寻思索片刻,说道:“我会让顺天府的孟仵作帮你寻来,不过要保密,旁人并不知晓我与她相识。” 景王妃这个身份,下山后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孟时仵作,我听人提起过,验毒很厉害,可她到底只是一个仵作……” 孟晚寻知道赵今安担心得不到陆天长的画作,保证道:“她本事大着呢,以后你想要什么就偷偷找她,不过千万别被人撞见。” 赵今安见孟晚寻信誓旦旦的,便放下心来,翻开了志怪小说。 “天长哥哥的书,就和他的人一般有趣。” “我已经有一年多未见天长哥哥了,不知他下次进京是何时?” 因爬山而疲倦的孟晚寻,听着赵今安念叨陆天长,很快就进去了梦乡。 晌午时分,赵今安放下手中的书册,唤醒孟晚寻。 “孟姐姐,起来用饭了。” 孟晚寻坐起来,揉了揉睡眼,行宫的婢女会将饭菜送到各人住处。 “我先回去用饭。” “不必。”赵今安拉住她,“我已经吩咐过了,你的一应用度都送到我这里来。” 孟晚寻盯着她,心中一乐,抿嘴笑道:“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赵今安早上还当众羞辱她,晌午就和她亲如姐妹了。 赵今安扬起下巴,一脸傲娇,“以前我听旁人说你很坏,也觉得你配不上我五哥,如今看来,但也未必。” 孟晚寻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问道:“我配得上你五哥了?” “当然配不上,五哥岂是一般女子能配得上的,我是说你不似旁人口中那般坏。”赵今安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众多皇子中,她最喜欢最钦佩的便是赵舒岸,甚至超过了她的亲哥哥赵舒广。 “不逗你了,我回去将行李拿过来。” 孟晚寻先前担心被赵今安拒之门外,一些随身行李便留在了那个房内。 此时已是晌午,办事沉稳的赵舒岸想必已经将刺客的尸首处理掉了。 孟晚寻回到住处,推开紧闭的房门,看到房内景象,怔愣住了。 柳清清扑在赵舒岸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埋进他衣袍里的脸上,沾有泪水。 赵舒岸听到开门声,一把推开柳清清,扭头看来。 发现是孟晚寻,他松了口气,“你去哪了?” 孟晚寻将他微妙的神情变化看在了眼里,由一开始的紧张,到发现是她时的不在意。 不知为何,她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有些沉闷。 原身的深情,终究是不值当的。 孟晚寻调整心态,冷哼了一声,怒道:“我与七公主住,回来拿行李,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外边青楼里才有的勾当。” 她走到二人面前,狠狠地甩了柳清清一耳光,唾骂道:“真有本事,都撵到芳华山来纠缠殿下了!” 这一耳光,是因为柳清清对她的陷害以及表里不一,也是为了让赵舒岸心疼柳清清。 孟晚寻不禁感叹,反派的身份就是好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及礼节颜面,更不用惺惺作态。 柳清清疼得叫了一声,用手捂住脸,“王妃误会了,我与殿下是清白的。” “嘁!”孟晚寻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都抱在一起了还说什么清白,倘若你与殿下两情相悦,大可坦坦荡荡,何需如此。” 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这种女主身上,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能顺利离开这个世界。 柳清清委屈巴巴地望着赵舒岸,哭诉道:“是贵妃娘娘命我来芳华山服侍殿下的。” 赵舒岸瞥了她一眼,眼中并无任何情绪变化。 “本王无需任何人服侍,既然王妃搬去与七公主住了,你便住在这里吧。” 柳清清看向怒气冲冲的孟晚寻,轻声道:“我想我还是下山吧,免得惹王妃不高兴。” “就凭你?”孟晚寻不屑地笑了笑,走到柜子前,拿出了自己的行李。 经过柳清清时,她冷冷道:“你还入不了我的眼,随便住。” 虽然她瞧不起虚伪做作的柳清清,可到底是女主,与男主相处的机会理应多些。 可从赵舒岸的反应来看,柳清清也没有入他老人家的尊眼。 第四十章 被迫害的反派 孟晚寻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开口问道:“怎么我拿个行李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哼,气死我了!”赵今安一脚踢上门,杏目圆瞪,“母妃竟然让柳清清给五哥做侧妃!” 孟晚寻眉头一皱,“什么?” 赵今安以为她受到了打击,劝慰道:“你莫放在心上,此事还得五哥松口。” 孟晚寻想起前阵子苏贵妃找她去说的那些话,心中瞬间明朗。 好一个挑拨离间,苏贵妃一边劝她在有孕之前阻止柳清清进景王妃,一边又将柳清清往赵舒岸身边送,说不定陛下的赐婚,也是苏贵妃的意思。 侧妃也好,相处之下,日久生情,就怕赵舒岸不会同意。 下午祈福完毕,晚上在芳华殿举行宴会。 孟晚寻坐在赵舒岸身侧,心事重重。 就像一个人独自在汪洋大海中撑筏,不知前路。 “光喝酒多无趣,就让柳家姑娘为陛下献舞一曲吧。”苏贵妃提议道。 皇上看着满堂皇亲国戚,兴致盎然,“准了。” 孟晚寻看着柳清清跳来跳去,一直在赵舒岸面前转悠,还不时含情脉脉地瞧他一眼,颇觉无趣。 她笔下的女主,根本不似柳清清这般卑微倒贴。 舞毕,引来一片叫好,可任这叫好声再响亮,其中也没有赵舒岸的声音。 孟晚寻看向神情平静的赵舒岸,问道:“殿下,你觉得柳姑娘这一舞如何?” 赵舒岸盯着她,微微一笑,“甚好。” 这话本是对孟晚寻说的,却被苏贵妃听了去,“既然景王喜欢,柳姑娘就去给景王斟酒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身华服,容光焕发的孟晚寻身上。 苏贵妃此举,无疑是在当众让她这个景王妃下不来台。 孟晚寻就算不是原身,心里也很是不悦。 尤其是赵舒岸,明明对柳清清的情谊拒之于千里之外,此刻却对孟晚寻说道:“麻烦王妃往旁边让一让。” 孟晚寻站起身,仪态端庄,给陛下贵妃行了行礼。 “正好我累了,既然有柳姑娘照顾殿下,还请陛下恩准我先行退席。” 皇上低头喝酒,看都没看她一眼,随口道:“去吧。” 孟晚寻心中一寒,眼前的陛下,多半已经在忌惮孟家功高盖主。 若苏贵妃是为了挑拨她与赵舒岸的关系,那皇上就是在敲山震虎,用她来警告孟家。 在不久后的将来,孟家还会因为皇上的忌惮,迎来一次危机。 孟晚寻离开芳华殿,沿着灯光摇曳的长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 “孟姐姐!” “七公主怎么出来了?” 孟晚寻靠着一根廊柱坐下,看向追过来的赵今安。 气喘吁吁的赵今安扶着廊柱,愤慨道:“父皇与母妃太过分了,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此待你?” “多谢七公主想着我,陛下与贵妃的言行,不是我们能够非议的。” 孟晚寻没想到满宫众人,唯一替她不平的,竟是从前与她最不和睦的赵今安。 实在是过于单纯,她不过略略耍了些手段,赵今安就视她为好友了。 赵今安依旧愤愤不平,“还有五哥,他对柳清清根本没有男女之情,为何还要那样?” “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五哥啊,当时不是想着,五哥若喜欢柳清清,我便求父皇成全他们。” 赵今安把玩着袖口的白色绒毛,不安地看向孟晚寻。 “不过你放心,五哥说他对柳清清好,是因她是柳家的人,方才柳清清跳舞,五哥一直自顾自喝酒,眼里根本没柳清清。” 孟晚寻莞尔一笑,抬头望着天上皎洁的圆月,月华令夜空看起来像薄薄的白纱。 似乎冷风一吹,夜空便会翩跹而动。 “今安,我不在乎你五哥与柳清清如何,我只在乎我自个儿的颜面。” 不为别的,只为她是孟家女。 在她被药毒疯之前,赵舒岸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给她,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当众折辱她,实在叫人心寒。 二人正月下谈心,不远处的芳华殿内突然传来异常,有人匆匆从殿里往外跑了出来。 赵今安叫住一个侍卫,询问道:“芳华殿里怎么了?” “柳姑娘中毒了,陛下命我们围住芳华殿。”侍卫回道。 孟晚寻心中涌上不祥的预感,“我去瞧瞧。” 来到芳华殿,只见柳清清倒在赵舒岸怀中,脸色发青,双唇发紫,身体不时抽搐一下。 孟晚寻看出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便退到了人群外。 “齐太医来了。” 年轻的齐太医给柳清清诊断一番后,起身朝端坐在主位的陛下行礼。 “陛下,柳姑娘的酒杯上,被人抹了毒药。” “柳姑娘如何?”苏贵妃关切地问道。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需要尽快找到解药,否则……” “来人!” 皇上一声令下,几名侍卫走到殿前。 “务必找到下毒之人,当着朕的面都敢下毒,其心可诛!” “陛下,这是准备餐具的邓御厨。” 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子被方才出去的侍卫推搡到殿前。 他跪倒在地,殿外寒气阵阵,他却满头大汗。 “此事你作何解释?” 皇上质问道,不怒自威的气势,将邓御厨吓得抖了一下。 邓御厨没有回答,而是在人群中搜寻,最后目光停在了孟晚寻身上。 孟晚寻不慌不忙,走到前面,冷静道:“邓御厨一直看着我,想必是有话要说吧。” “景王妃,救救奴才。” 邓御厨的话一出,众人哗然。 殿中一片寂静,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尤其是孟晚寻,觉得气闷头晕。 苏贵妃惊得站了起来,“景王妃,你,你就算不愿柳姑娘接近殿下,也不能害人啊。” “邓御厨,是我指使你的吗?”孟晚寻问道。 此时此刻,她必须保持头脑清醒。 邓御厨目光闪烁,语无伦次,“不是,不是景王妃,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来人,将景王妃关起来!” 赵舒岸将柳清清交给侍卫,看向皇上。 “父皇,此事因儿臣而起,请交给儿臣处理。” 皇上思索片刻,点头答应:“也好,朕懒得管你府里的这些污糟事。” “可是……” 苏贵妃想提出异议,皇上打断了她。 “扶朕回去休息,其他人等尽数退下。” 被侍卫围住的孟晚寻,冷冷看着众人缓缓离开,殿外吹进来的寒风,让她分外冷静。 又是陷害,只是这次她分不清陷害的是她,还是孟家。 第四十一章 景王眼中钉 “孟晚寻啊孟晚寻,你绝对是史上混得最惨的反派。” 孟晚寻抱膝而坐,原身未曾受过任何委屈,从来都是横着走,到她这是能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孟姐姐。” 从外面锁住的门应声打开,赵今安溜了进来。 “今安。”孟晚寻激动地站起来,“柳清清如何了?” “昨夜在五哥的审讯下,邓御厨交出了解药,柳清清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赵今安将食盒放到桌上,拿出里面的吃食。 “我闹着要给你送膳食,五哥才同意我进来的。” “赵舒岸查的怎么样了?” 孟晚寻拿起一个奶香包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赵舒岸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不是她下的毒。 依原身的性子,下的毒必然一击毙命,哪里还会留时间让他们救人。 赵今安看着胃口大好的孟晚寻,觉得不可思议。 “你还吃得下?你知道那些人在背后怎么议论你吗?” 孟晚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无非就是骂我毒妇。” 她能如此淡定,是因为她知道,不管做什么都没用了。 赵舒岸就算查出了真相,也不会还她清白的,只会利用此事,让她的疯癫顺理成章。 “我相信你。”赵今安一脸诚恳,“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孟晚寻略加思索,嘱咐道:“你私下里帮我查查邓御厨的身家背景,再打听一下他与他的家人,都与什么人接触过。” 她与邓御厨素未谋面无冤无仇,陷害她的肯定另有其人。 赵今安为难道:“怕是难了,今早邓御厨就死了。” 孟晚寻眉头微皱,“怎么死的?” 死无对证,这下子要洗清冤屈就难了。 穿越到这里后,她一度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反派。 女主柳清清看似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害,可其实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咬舌自尽。” “尸体在哪里?你有办法让我单独去瞧一瞧吗?” 赵今安笑容僵硬,低声道:“孟姐姐,虽说他陷害了你,可你也不好去鞭尸吧?” “听说陆天长画了一副自画像,千金难求。” 孟晚寻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杯水,静等赵今安的回应。 赵今安一听这话,顿时双眼放光,“今夜子时。” 孟晚寻从袖中拿出一包药粉,“用竹管将药粉吹向守门的侍卫,他们就会呼呼大睡。” 她又拿出一颗白色药丸,塞到了赵今安嘴里,“服下此药,你就算吸入药粉,也会安然无恙。” 赵今安瞪大眼睛,诧异地盯着孟晚寻,“孟姐姐,你一个侯府大家闺秀,何时学会这些江湖玩意的?” “闲来无事和一个游方道士学的,老规矩,不准告诉任何人。” “明白,行走江湖的规矩嘛。” 赵今安开心地收起药粉,郑重其事地朝孟晚寻拱了拱手。 “孟兄,您就静候佳音吧。” 孟晚寻看着赵今安昂首挺胸离开的架势,心里虚得慌。 在从未经过大小事的金枝玉叶眼里,给侍卫下点迷药就算得上江湖险恶了。 好在打小蛮横的赵今安,素来不怕惹事。 子时,提前乔装成侍卫的孟晚寻,听到门外开锁声,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紧张地等待。 看到提着琉璃灯笼的赵今安,她松了口气。 赵今安在门外朝她招招手,“孟姐姐,跟我来。” “都睡了吧?”孟晚寻不安地问道。 “除了巡逻的侍卫,其他人都睡了。” 赵今安正说着,迎面就走来一队巡逻的侍卫。 “什么人?” “我,七公主。”赵今安佯装恼怒,“我出来赏月,身边有人保护,不必惊动旁人。” 孟晚寻低着头,生怕被认出来,幸好侍卫都不敢惹这位刁蛮公主,没有多加盘问。 在赵今安的庇护下,她们顺利到了放置邓御厨尸体的地方。 门外只有两个侍卫看守,孟晚寻轻松地放倒了他们。 “今安,你就在门外替我把风。” 赵今安紧紧抓住孟晚寻的衣袖,“我害怕,让我和你一起进去吧。” “里面有死人,你看到了可不准乱叫。” 赵今安点点头,“嗯”了一声。 孟晚寻无奈,只得任由赵今安抱住她的胳膊,随她进了停尸房。 “孟姐姐!” 赵今安见孟晚寻伸手去掀邓御厨尸体上的白布,吓得叫了一声。 “嘘!”孟晚寻捂住她的嘴巴,安慰道,“才死一天,与活人并无区别。” 她还是不放心,拿出一块帕子,塞到了赵今安嘴里,“不准取出来,引来侍卫就麻烦了。” 掀开白布的那一刻,她不禁庆幸,这块帕子塞对了。 扭头看去,赵今安已经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了。 孟晚寻将她拉到身后,轻声道:“害怕就闭上眼睛。” “呕!”赵今安自己扯下帕子,忍住想呕吐的冲动,站到了孟晚寻身边。 “不是说咬舌自尽吗?怎么会……” 躺在那里的邓御厨,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 孟晚寻递给赵今安一块特制的面纱,自己也戴上了。 “戴上它就闻不到气味了。” 她拿出存放在空间的验毒套装,将一根长针刺进了尸体里。 赵今安紧挨着孟晚寻,闭上眼睛,不敢动弹。 “孟姐姐,怎么样了?” “体内有剧毒,尸体腐烂的原因还不清楚,可能是毒药导致,也可能……” 孟晚寻说到这里,打住了话茬,没有继续说下去。 “也可能什么?”赵今安用颤抖的声音追问道。 “没什么,邓御厨的确是中了毒。” 孟晚寻不希望赵今安牵涉进来,她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 “为何方才在外面闻不到气味?” “是这块白布的功劳。” 孟晚寻将白布重新盖好,取下了手套。 赵舒岸隐瞒了邓御厨的死因,还用这种白布掩盖了尸体的臭味。 为了坐实她给柳清清下毒的罪名,还真是肯下功夫。 赵舒岸先是利用婢女中毒而亡一事嫁祸她,后来柳清清被绑架,故意忽视真相,令她蒙冤,如今又故技重施。 景王妃于堂堂景王,不过是眼中钉肉中刺罢了。 “孟姐姐,他们为何要撒谎?” 孟晚寻扶住她的肩膀,恳求道:“今安,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问,可以吗?” 赵今安正迟疑间,“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她二人。 第四十二章 反派的落幕 尽管孟晚寻眼疾手快,及时将验尸工具收到了空间里,可她心里还是不踏实。 大半夜,她与赵今安出现在这种地方,门外还躺着被迷晕的侍卫,傻子都看得出端倪。 面对赵舒岸审视的目光,她只能强作镇定。 赵舒岸跨进门槛,视线在她脸上一扫而过,停在了赵今安身上。 “今安,你来这里做什么?” 赵今安局促不安地摸了摸面纱,心虚道:“我想看看咬舌自尽的人死后是何模样,便缠着孟姐姐陪我前来。” 赵舒岸看向低头不语的孟晚寻,眼中闪过一刹的冷冽,质问道:“今安胆小单纯,你想利用她干什么?” 孟晚寻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愠怒,聪明如赵舒岸,肯定不会相信这是赵今安的主意。 她顺其自然地抬起头,想扯起嘴角笑一笑,可眼底尽是凄凉,牵强的笑意在昏黄灯火下成了讥讽。 “邓御厨根本不是咬舌自尽的,赵舒岸,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害我吧?柳清清中的毒,也是你做的吧?” 她本想安守本分,做一个挡在男女主之间的“毒妃”,可她到底不是原身,亦做不了没心没肺的坏人。 赵舒岸对她的所作所为,看似是对原身的报复,可承受所有伤害的却是她——有血有肉的孟晚寻。 此时此刻,面对赵舒岸的无情,她只有满腔无处安放的委屈。 明明她才是被害者,明明赵舒岸知道不是她,明明来到这个世界,根本不是她能选择的…… 她不想再去体谅赵舒岸对原身的痛恨,更不想忍受莫须有的栽赃陷害。 看着眼中噙泪的孟晚寻,赵舒岸不为所动,冷漠的气质与暮秋的寒夜浑然一体,仿佛面前这个女人的喜怒哀乐,远不及草木枯荣更值得在意。 “这个时候你知道委屈了?”赵舒岸冷冷一笑,声音低沉,“孟晚寻,你是自作孽,不可活。” “五哥,你……” 赵今安想出言劝解,却被赵舒岸吼住,“你闭嘴,什么人的话都信,小心落得和邓御厨一般的下场!” 这句话像根长针,狠狠地扎进了孟晚寻的心口。 她现在的身份,好歹是他赵舒岸明媒正娶的景王妃。 在他的口中,却成了一个得时刻提防的坏人,外人,仇人。 俗话说自食其果,可这全都是原身种下的因,结出的恶果,她再也不想替人受罪了。 孟晚寻昂起头,直视着赵舒岸,目光决绝,“恳请殿下,此事就莫要再栽赃在我身上了,往后我不会再给殿下造成任何麻烦。” 说罢,她对赵舒岸行了个代表告别的大礼。 原身不在了,她已经为做过的那些错事付出了代价。 赵舒岸与孟晚寻四目相对的刹那,眸光微动,只觉得她格外陌生,与从前的景王妃判若两人。 孟晚寻没有等待他的回应,礼罢起身,毅然转身离开。 望着寒风中孟晚寻单薄却果决的背影,赵今安开口道:“五哥,其实孟姐姐,没有旁人说的那么坏。” 赵舒岸叹了口气,平静道:“她本可以安稳度日,可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再无回头路。” 只可怜孟府二老,侯爷一生为国鞠躬尽瘁,侯夫人接人待物温良慈善,偏偏唯一的女儿,品性如此不堪。 想到自己曾拿满门忠良的孟府威胁过孟晚寻,赵舒岸不禁心生羞愧。 赵今安不甘心,追问道:“柳清清中毒与孟姐姐无关,对吧?” 就冲孟晚寻许诺给她的陆天长字画书籍,她都不忍让孟晚寻蒙冤。 赵舒岸没有回答,带着赵今安离开停放尸体的房间,询问道:“你不是与她见面就吵么?今日怎么像变了个人?” 赵今安不愿说出山神与陆天长的事,敷衍道:“我们是不打不成交。” 赵舒岸虽不相信,但他了解赵今安的性子,她不想说的事,任何人都无法逼问出来。 “你们放倒侍卫的迷药,又从何而来?” “那是我藏了好久,用来溜出宫用的,你可莫要告诉父皇母妃。” 头顶月光,身沐寒风的赵今安,觉得此刻的自己,完全对得起“江湖道义”四个字。 “以后离她远些。” 赵舒岸这句叮嘱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句叮嘱,下山后就没有必要了。 将赵今安送回住处,赵舒岸来到关押孟晚寻的地方。 孟晚寻安静地坐在桌旁,眉头紧锁,随着开门声,一片灯花坠落,她长而密的睫毛随之扑闪了一下。 温婉动人,赵舒岸推开门,乍一看灯下的孟晚寻,产生了这个念头,不过仅一瞬。 “看在孟家的份上,此案本王会让顺天府尹调查。” 孟晚寻冷笑了一声,戏谑道:“公正严明的景王殿下,为了报复我,屡次以权谋私,真是我孟晚寻的荣幸。” 赵舒岸双手撑在桌上,上身前倾,将孟晚寻置于一片阴影之中。 上挑的凤眸似门外寒夜,幽深冰冷。 “本王最恨受人掣肘,此生只做过一件身不由己的事,那便是娶了你。 不休你不杀你,皆因孟家,与你孟晚寻并无半点关系。” 赵舒岸强大的气场,令孟晚寻感受到了无形的强制力。 她站起身,摆脱赵舒岸身形的阴影,走到窗前,背对着他。 “多谢殿下放我一马,夜深了,殿下请回吧。” 事到如今,她与赵舒岸已无话可说。 下山后,她就可以摆脱景王妃这个沉重的身份了。 她再也不必扮演景王妃这个身份,再也不必面对赵舒岸的臭脸了。 细细想来,她的确是一个失败的反派,不仅被人欺负,连自己份内的事也没做好。 赵舒岸与柳清清的关系,与她刚穿越过来时相比,似乎毫无变化。 “殿下,若我早些时候提出和离,你会答应吗?” 转身欲离去的赵舒岸听了这话,略停步伐,“不会。” 留下简短二字,他便掩门离开了。 他娶孟晚寻是迫于无奈,可孟家愿意为他所用,并不是什么坏事。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不为权不为势,只为刻在他心中的兰叶。 第四十三章 疯癫王妃上线 孟晚寻坐在小院石桌旁,摊开右手,掌心躺了一颗红色药丸。 正午的暖阳洒照在她身上,耳畔的碎发晕染了淡光,朦胧了她玲珑有致的面部轮廓。 一袭白色衣裙,轻轻接住静默的秋日,衬得她格外素雅温柔,另有几分出尘的韵味。 余光瞥到廊后洒扫的婢女,孟晚寻毫不犹豫地服下了最后一颗药丸。 洒扫的婢女放下扫帚,悄悄出了慕云院。 孟晚寻拂了拂被微风吹乱的额发,唤来采薇。 “我叮嘱你的那些话,可都记住了?” “都记住了。”采薇擦去眼角保留的泪痕,“王妃,您受苦了。” 尽管她了解真相,可仍然心疼自家主子。 顺天府,赵舒岸听了寄风的禀报,并无半分喜悦。 “殿下,这是王妃最好的结局。” 赵舒岸神情复杂,语气却很平静,“照看好慕云院,吃穿用度一如从前,莫让下人轻贱了她。” 他手中的书册翻开又合上,合上又翻开,如此反复几次后,他将书册放到了桌上。 “回府。” 赵舒岸人还未进九清阁,就听到里面传来哭声。 泪流满面的采薇一看到他,立刻扑了过来,跪倒在地,“殿下,殿下,您去瞧瞧王妃吧。” 赵舒岸看到采薇惊慌失措的样子,暗自松了口气。 阮桃研制的疯癫药,正好在秋祭结束后的第二天生效,事情变得顺理成章了。 他来到慕云院,见孟晚寻站在院中半人高的石桌上转圈,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奴仆围了一圈,无人敢上前将孟晚寻扶下来。 “还不快将王妃扶下来!”赵舒岸厉声命令道。 孟晚寻一脚踢开伸手来抓她的婢女,指着赵舒岸笑了起来。 “你就是芳华山的那个小鬼,我才不怕你,谁会怕一个长得像猪的小鬼,哈哈哈。” 赵舒岸想要一个名正言顺,她就给他一个名正言顺。 紧随赵舒岸回到慕云院的采薇,张开双臂护在石桌旁,哭求道:“王妃,你快下来,别摔到了。” 孟晚寻蹲下来,双手抱膝,胆怯地望着脸色铁青的赵舒岸,嘟囔道: “我不要,不要离开神坛,那个小鬼想害我,他要害我。” 赵舒岸看着言行无状的孟晚寻,吩咐道:“寄风,去请杨太医。” 他斥退奴仆,走到石桌旁,抓住孟晚寻的手腕,将她往下一拉。 孟晚寻一个重心不稳,往赵舒岸身上倒去,被赵舒岸顺势扛到了肩上。 “放开我!猪头小鬼要吃人了,救命啊!” 像麻袋一样被扛着的孟晚寻,一边呼救,一边用拳头捶打赵舒岸结实的后背。 她的手都锤疼了,赵舒岸眉头都没皱一下。 随着“砰”的一声,孟晚寻整个人被赵舒岸用力丢到床榻上。 幸好被褥松软,但凡床硬点,她都要担心自己骨头会散架。 未等赵舒岸反应过来,心中恼怒的孟晚寻眼疾手快,拿起手边的黄杨木枕就朝赵舒岸砸去。 赵舒岸接住木枕,怒斥道:“孟晚寻,老实点!” 孟晚寻仗着疯癫,为“妃”作歹,正在兴头上,哪里肯轻易放过赵舒岸。 她夺过赵舒岸手中的木枕,高高举起,使出吃奶的力气朝赵舒岸打去。 心中还不忘骂道:“让你毒疯我!让你陷害我!让你扔我!” “退下!”赵舒岸一边躲闪,一边屏退门外的奴仆。 孟晚寻料他不会对一个疯癫的女子动手,愈发放肆,满屋子追着赵舒岸打。 任谁看到这种境况,都会相信她是真的疯了。 敢追着冷面景王打,她孟晚寻是盖天下独一人。 “孟晚寻,你疯了!” 赵舒岸忍无可忍,反手钳制住孟晚寻,欲将木枕夺下。 孟晚寻不甘示弱,张开嘴巴,瞄准赵舒岸露出来的手腕,俯身狠狠咬了一口。 “嘶——” 赵舒岸疼得眉头一皱,松开了孟晚寻。 “殿殿殿下,牙太医……,不是,杨太医来了。” 刚好出现在门外的寄风,看到屋内的这一幕,瞪大眼睛,惊得语无伦次。 杨太医抬手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的冷汗,“微臣拜见殿下。” 脸色阴沉的赵舒岸转动牙印森森的手腕,另一只手指了指张牙舞爪的孟晚寻,示意杨太医给她看诊。 杨太医惶惶不安地看向抱着木枕的孟晚寻,笑得小心翼翼。 “王妃,请容许老臣给您把把脉。” 孟晚寻一手抱枕,一手指着赵舒岸,“此事不难,你先驱逐那个凶神恶煞的小鬼。” 杨太医再次情不自禁地擦了擦冷汗,正不知如何应答,赵舒岸率先开口了。 “你好好给王妃瞧一瞧,看这疯病究竟因何而起。” “遵命。”杨太医应了一声,谨慎缓慢地靠近孟晚寻。 赵舒岸手腕上沁出血丝的两排牙印,尚历历在目。 孟晚寻见赵舒岸转身离开了,将木枕随手丢回了床榻上。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桌旁,盯着杨太医的两撮把白胡子,嬉笑道:“龙宫的龟丞相还会看病?” 杨太医不敢答话,将手帕垫在孟晚寻的腕上,开始把脉。 脉象正常,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一番诊断后,杨太医躬身行礼,退出了卧房。 静侍在旁的采薇舒了口气,低声道:“王妃,你吓死奴婢了。” “嘘!”孟晚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杨太医走向候在院中的赵舒岸,拱手道:“殿下,恕老臣无能,不知王妃因何疯癫。” 赵舒岸长身玉立,担忧地问道:“依你只见,最有可能是因何缘由?” 杨太医低头思索了片刻,回道:“王妃言语诡异,行为怪诞,怕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赵舒岸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是了,王妃口中一直说着芳华山的鬼邪,说不定是在秋祭时受到了什么惊吓。” 柳清清中毒,孟晚寻被指控为凶手,还夜探邓御厨尸身,因此受惊疯癫,完全说得过去。 “杨太医,王妃现在状态不稳,你开些调理心神的药,此事暂时不必告知旁人。” “微臣遵命。” 杨太医在宫中任职半生,从前也见过几次后宫傧妃突然疯癫的症状。 他医不好她们的疯病,却深知身为太医,这种事点到为止即可。 第四十四章 我妈让我当王妃 短短数日,景王妃从芳华山回来后便神智失常的消息,便在豪门贵胄间悄悄流传。 碍于景王府与孟府的权势,无人敢大肆张扬此事。 其中大部分人都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还有一些与孟晚寻有过节的更是幸灾乐祸。 唯有镇北侯夫人孟周氏心疼女儿,痛不欲生。 她见过疯癫的孟晚寻后,强忍住泪水,看向赵舒岸。 “殿下,请允许我接寻儿回孟府养病。” 赵舒岸言行有礼,语气温和道:“夫人,她仍是景王妃,不如就让她留在王府,本王不会让下人苛待了她。” 孟周氏想起上次与孟晚寻见面时,她说的那些奇怪话语,对她疯癫的缘由产生了怀疑。 那个时候的孟晚寻,似乎就猜到了她将来会遭遇不测。 这种想法更坚定了孟周氏要将孟晚寻带回孟府的决心,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糟践委屈了她的掌上明珠。 孟周氏叹了口气,伤心道:“殿下贵人事忙,哪像我一介后院妇人,整日空对闲光,照顾寻儿能事事周到。” 赵舒岸望向一旁自顾自吃糕点的孟晚寻,已经疯癫十来日了,杨太医等人皆束手无措,想必不会出什么差错。 他微微一笑,拱手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孟夫人照顾王妃一阵子,本王若得空闲,便去孟府探望。” 孟晚寻闻言,心中暗喜,从今往后,再也无人能限制她了。 “多谢殿下成全。”孟周氏望着孟晚寻,颇为酸楚,“采薇,扶王妃回孟府。” 十六岁,孟晚寻嫁进景王府,尚是一个明媚骄傲,受尽万千宠爱的姑娘。 短短两年,不过十八岁的妙龄,就成了眼前疯癫模样。 孟周氏不同于夫君镇北侯,她不管什么联姻什么利益,她只要儿女平安顺意。 待采薇扶着孟晚寻离开后,孟周氏昂首直视着赵舒岸,面色凝重。 “景王殿下,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夫人请讲。”赵舒岸恭敬道。 “不管寻儿往后是何模样,她都必须是你景王府的王妃,你可以不爱她,但你要给她这个尊贵的身份。” 孟周氏一字一句道,眉眼间褪尽往日慈爱,多了几分严厉。 赵舒岸一脸坦然,从容回道:“她是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景王妃,自然永远都是景王妃。” 景王妃这个身份在他看来,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就像架子上的一个摆件。 摆放瓷器也好,玉器也罢,只要不碍他的事,怎样都行。 “你是对孟家做出的这番承诺,孟家会铭记在心。” 孟周氏退后两步,弯腰行了个大礼。 她与侯爷年岁渐大,终有辞世之日,她必须要让孟晚寻有所依托。 马车上,孟周氏将孟晚寻搂在怀中,眼角泪光点点。 “儿啊,是母亲没有照顾好你,都是母亲的错,咱们回家了,回家了……” 孟晚寻抬头,冲孟周氏粲然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母亲,女儿没事。” 孟周氏大惊失色,推开孟晚寻,顾不上擦脸上的泪珠,急问道:“你是装的?” “嘘。”孟晚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母亲,帮帮女儿,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孟周氏喜极而泣,用帕子擦去泪水,连连点头笑着应道:“只要你安然无恙,母亲都听你的,放心,我连你爹爹都不会告诉的。” 面对一心一意为着她的孟周氏,孟晚寻鼻头一酸,含泪道:“母亲,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看到你好好的,母亲高兴都来不及,可你为何装疯卖傻?” “殿下给我吃了可致疯癫的毒药,我虽然并未真的服用,可必须装疯才能蒙混过关。” “什么!他竟敢……” 眼见着孟周氏情绪激动,孟晚寻忙拉住她的手,解释道: “母亲,女儿从前做了太多错事,害了太多人,若非孟家撑腰,殿下早就要了我的性命。” 孟周氏眉头紧拧,打量着面前娇俏乖巧的女儿,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怎么会害人呢?我们虽然宠溺你,可也教了你为人处世当温良恭俭,还让你学了四书五经。” 孟晚寻低着头,愧疚道:“母亲,过去都是女儿错了,请你原谅女儿。” 她不能说她不是真正的孟晚寻,就算说了,也无人相信。 只能坦然面对原身的遗留问题,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让自己跨过这道坎。 孟周氏瞪着女儿,严厉道:“如此说来,倒是你先对不住景王殿下,他眼里揉不得沙子,你偏偏要明知故犯。” 话虽如此,可孟晚寻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心里对赵舒岸的算计,多少有些不痛快。 但她没有说出口,她识的礼知的书,不允许她一味宠溺女儿而变得不分是非黑白。 且孟晚寻如今安然无恙,她的理性尚能让她理解原谅赵舒岸。 “女儿已经受到了教训,唯一愧对的便是孟家。” 孟晚寻不确定赵舒岸会不会因此休妻,原着里原身疯癫后,赵舒岸请旨将她将为了侧妃。 不管是休妻,还是将为侧妃,对孟家而言,都是极不体面的。 可论私心,她希望赵舒岸做出点什么。 相比留在这里,她更想回到原来那个熟悉的世界。 孟周氏无奈地笑道:“我方才还觉得不了解你,如今看来,果然知女莫若母。 你放心,殿下做出了承诺,景王妃永远都是你,你没有愧对孟家分毫。” “什么?他竟然做出了这种承诺!” 一时间,孟晚寻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景王妃永远是她,女主柳清清怎么办? 柳清清做不成景王妃,就不会有完结的那一天,那她猴年马月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离原身逝世,还有三十余年,这还是在完结篇一笔带过的…… “母亲,前朝有没有一个王府两个王妃的例子?”孟晚寻期待地问道。 赵舒岸素来言出必行,这恐怕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孟周氏嗤笑道:“一个王府,两个王妃,不是搞对立搞分裂吗?陛下不会允许发生这种荒唐事,你就安心做你的景王妃吧。” 景王妃,孟晚寻觉得自己开始对这三个字过敏了。 筹划徘徊这么久,不仅没有促进男女主之间的进展,反而成了他们的绊脚石,还是大山一般大的绊脚石。 第四十五章 学医救得了书中人 “景王妃病了,目前在孟府养病,你去瞧瞧。” 孟晚寻见赵舒岸面色平和地说出此话,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殿下命云江天将属下从寻药斋唤回顺天府,就为了此事?” 恐怕探病为假,探毒为真。 赵舒岸板起脸,语气严肃:“景王妃身份尊贵,她的事便是大事。” “属下是解毒的毒医,不是治病的大夫,殿下找错人了。”孟晚寻婉拒道。 赵舒岸剑眉微皱,身子微微前倾,吩咐道:“所有大夫都查不出王妃的病因,本王要你悄悄查探,王妃是否中毒。” 是否中毒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孟晚寻忍住心中的不悦,挤出一个塑料笑容,“属下遵命。” 出了顺天府,孟晚寻并未前往孟府,拐个弯就来了济安医馆。 “掌柜,我师父呢?” 李掌柜将手中的药交给病人,又嘱咐了几句,将病人送走后,他才开始招呼孟晚寻。 “你说你当个学徒,三天两头的不见人影,医馆事忙,也不晓得来帮忙。” 孟晚寻没有理会他的唠叨,继续问道:“师父呢?” “去十里巷看诊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因婆家听信谗言,认为她肚子里是一个女娃,就给她下了堕胎药,结果母子皆危。” 李掌柜似乎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谈论起此事,仿佛它与晌午吃什么今天穿什么此等琐事并无二致。 “李掌柜,你说的莫非是王小红?” 夏笙笙掀开竹帘,从后屋走了过来。 “你认识她?她婆家当真如此不堪?” 出于八卦与关切心理,孟晚寻好奇地问道。 夏笙笙叹了口气,难过道:“她头胎是女儿,引起夫家不满,坐月子时被折磨到生病,是爹爹上门义诊的。” 李掌柜胡子一翘,嚷嚷道:“要我说就是活该,她家老子娘都在景王符当差,她的日子可不比普通人家的姑娘差,偏偏要嫁给一个二流子。” 是她! 孟晚寻心一揪,那些被原身支配命运的女子,怎的全是这般凄惨下场。 王小红,专管景王府菜米采购的王三之女。 孟晚寻被赵舒岸禁足时,王三曾报复她,只给她送发霉发烂的食材。 后来她解除禁足,王三害怕自己连累家人,趁着夜深,在公厨用白绫自缢,幸好被人发现,及时救了下来。 夏笙笙见孟晚寻神情黯然,忙岔开了话题:。 “不说这些了,孟时,你那本医书看得怎么样了?” 孟晚寻取出薄薄的一本医书,道:“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个,医书都看完了,但是尚有几处不明白,特来想请教师父。” 她空有一身制毒解毒的本事,对治病却一窍不通。 前阵子胡福儿病危,让她萌生了学医的想法。 她不会医理,却通药理,学起来倒也简单。 “你随我来,说不定我能帮得上你。” 夏笙笙含笑起身,往后院走去。 她说话轻声细语,又软绵绵的,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温柔,令孟晚寻很喜欢和她亲近。 夏笙笙打小便跟着其父夏同行医,虽然才十八岁,医术却已不同凡响。 二人正谈论医书上的某处问题,李掌柜匆匆跑了过来。 “小姐,外面来了几个顺天府的官差,说要见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夏笙笙放下医书,从容不迫道:“我去看看。” 李掌柜拦住她,为难道:“小姐,你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出面啊。” 夏笙笙捂嘴笑道:“李叔,你说这话前,应该想想我给多少人治过病。” 她二人还在后院,孟晚寻就率先来到了医馆。 “云江天,你来这里做什么?” 堵在门口的云江天看到孟晚寻从后面出来,困惑道:“这话该我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拜了夏大夫为师,同他学习医术。”孟晚寻回道。 她之所以选择济安医馆,除了夏同德高望重医术高明,还因为夏笙笙与云江天会有很多交集。 夏笙笙姗姗而来,对云江天行了个礼,“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本来带了五六个官差,气势汹汹的云江天,一看到娇弱温婉的夏笙笙,说话语气不自觉都柔和了下来。 “你父亲呢?” “爹爹出诊了,大人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云江天将一张纸展开,递到夏笙笙面前。 “据我所知,你们七月份进了一批货,其中有火山粉,此事可属实?” “属实。”夏笙笙坦然回道。 孟晚寻听到“火山粉”三个字,便猜到了云江天来这里的目的。 云江天将纸张交给手下,又拿出一本小册子翻开,“按照条例,普通医馆不得买卖火山粉,此事姑娘可知?” 夏笙笙看了一眼他展开的条例,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我们确实购入了火山粉,可并未卖给任何病人,只是留作家用。” 她顿了顿,轻笑道:“大人,据我所知,留作家用并不违反任何条例。” 云江天将小册子揣回怀里,拿出案事录,备好行囊笔,“敢问姑娘如何证明你所言属实?” 孟晚寻看得一愣一愣的,她一脸嫌弃地夺过云江天手中的案事录。 “云江天,你身上到底揣了多少个小本本?” “身为捕快,办案自然要一丝不苟,有备无患。” 惦记着火山粉的云江天,无空说笑,准备继续盘问夏笙笙。 孟晚寻看不下去了,替夏笙笙解围道:“夏姑娘的奶奶卧病在床,火山粉是她的治病良方,这些我都可以作证。” 夏笙笙附和道:“大人,这就是实情,我们买火山粉,不是以医馆的立场,而是以病者家人的身份,望大人体谅。” 云江天若有所思,在案事录上记下了几笔,“火山粉从何处购入?” “托商队从关外带来的。”夏笙笙如实回道。 旋即,她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除了我们,好像还有其他人也购入了火山粉。” 孟晚寻闻言,立刻留了个心眼,“是哪个商队?如何找到他们?” 火山粉极其难得,只有关外才有。 商队往返一次,至少也得三个月。 夏笙笙所说的其他人,说不定与胡福儿中毒一事有关。 第四十六章 女主遭遇滑铁卢 孟晚寻回到顺天府,准备向赵舒岸复命,刚拐到门外,就听到了柳清清的声音。 “殿下,听说景王妃被孟夫人接回去,我特意去探望了,可是景王妃好像不想见我。” 就算他们在谈论她,孟晚寻也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更不想打扰他们,正要离开,却被赵舒岸发现了。 “孟时,进来。”赵舒岸唤道。 孟晚寻只得走进办公司,“参见殿下。” 与柳清清彼此问好后,她便默默退到了一旁。 柳清清似乎不知内情,只是听说她被接回娘家了,她不好在此时复命。 赵舒岸指着手边一个小巧的红玉瓶子,对孟晚寻道:“这是旁人送本王的,本王不需要,放着也占地方,赏你了。” “这是何物?”孟晚寻拿起三寸高的玉瓶,红玉之上还有双鱼纹理,“瓶子看起来就得值不少钱。” 赵舒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没好气道:“这是祛疤的药水,比瓶子更为值钱。” “祛疤?”孟晚寻一脸茫然。 难道赵舒岸信了她戴着面具是因为脸上有疤的传言? “你曾为本王挡箭,肩膀受了伤,就当本王弥补你。”赵舒岸解释道。 “原来如此。”孟晚寻莞尔笑道,“殿下不说我都忘了,肩膀上的伤疤无人瞧见,倒也无妨。” “孟仵作的性子还真是大大咧咧呢,你替殿下挡箭,此乃大恩。” 一旁被忽视的柳清清笑着走到赵舒岸身旁,欲帮他研墨。 “让她来就行了,拿着俸禄成天瞎晃悠。” 赵舒岸看向孟晚寻,示意她来研墨。 柳清清抬起的手顿在空中,笑容僵在脸上,双眸中因赵舒岸而欢喜的光芒顷刻黯淡。 孟晚寻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属下毛手毛脚的,还是让柳姑娘来吧,多谢殿下赐药,属下先行告退。” “越发放肆了!” 孟晚寻忽视赵舒岸的斥责,迅速离开了办公司,还体贴地替他们掩上了门。 此时此景,她若与赵舒岸争辩,看在柳清清眼中,恐要变了味。 守在门外的寄风,看到她手中的红玉瓶,不解道:“这不是殿下花重金寻来的神药吗?” 孟晚寻怔愣了一下,问道:“不是别人送的吗?殿下随手就赏给我了。” “就为了这一小瓶药水,殿下不仅花了重金,还欠了那难缠的老神医一个人情,谁说是旁人送的?” “殿下说的。” 短暂的沉默后,寄风开口道:“……,孟仵作,我请你吃饭,这些话你就当没听见。” “你是说此药乃殿下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孟晚寻难以置信地追问道。 寄风摇摇头,眼睛看向别处,“我什么都不知道。” 孟晚寻心中了然,没有继续问下去,缓缓往外走去。 赵舒岸未免过于傲娇了,救命之恩本就无以为报,给她寻个祛疤药用得着藏着掖着么? 孟晚寻没有回到住处,而是径直离开顺天府,悄悄回了孟府。 她找到采薇,拿出红玉瓶子,递给了她。 “采薇,这是祛疤的神药,我检查过了,并无任何害处,你拿来抹脸吧。” 采薇左脸上有一块指甲指甲盖大小的疤痕,是为孟晚寻熬药时烫伤所留,用了不少药膏都无济于事。 采薇接过瓶子,仔细端详一番后,推辞道:“王妃,这瓶子一看就价值不菲,既然可以祛疤,你正好用来抹肩上的伤疤。” 孟晚寻变了脸,严肃道:“收下,这是命令。” 采薇虽是奴婢,可也是一个姑娘家,脸上有一处疤痕,难保那些看脸的人不会轻瞧了她。 且如此名贵的药水,在这个没有露肩装的世界,用来医治肩膀上的疤痕实在浪费。 “那就多谢王妃了。”采薇小心翼翼地将药水收起,生怕摔到了。 孟晚寻走进花厅,看到桌上用牛皮纸包着的蜜饯,随口问道:“咱们府中的蜜煎局便能制出上好蜜饯,怎么还买了外头的?” 采薇将那包蜜饯推到角落,回道:“这是柳姑娘送来的,她还要见你,被夫人搪塞走了。” 孟晚寻闻言,无奈一笑。 赵舒岸对外的说法是景王妃身体不适,侯夫人爱女心切,接回孟府调养,顺便陪伴夫儿皆出征的侯夫人。 显然,柳清清怀疑此事另有端倪,特来孟府一探究竟。 今日没有在孟府见到她,柳清清更会加深怀疑。 好好的一个女主,聪明的心智偏偏用错了地方。 这几日来府中探望的也不仅仅是柳清清,赵今安和几位王妃也来过,宫里娘娘也派了内侍前来,全靠孟周氏支应。 好在那些人对她疯癫一事略有耳闻,孟周氏拦着不让见,她们只当是为了景王府与孟府的颜面。 顺天府办公司,孟晚寻离开后,柳清清便顺理成章地帮赵舒岸研墨。 “你不必干这些,本王自己来即可。” 柳清清双唇翕动了两下,红着眼眶,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殿下近日对清清,似乎疏远了许多,莫不是清清做错了什么?” 赵舒岸接过柳清清手中的墨条,自己研起了墨。 “你到了嫁娶年龄,本王对你的多加照顾,只会让旁人误会。” 他本是因为亡母的缘故,才会对柳家众人多加照拂。 柳清清从小便喜欢赖在他身边,他待她亦只是兄妹之情。 可皇上和贵妃的有意撮合,让他不想惹上不必要的误会。 柳清清泪眼婆娑,含情脉脉地望着赵舒岸。 “殿下,你是怕我一直赖着你么?你连景王妃都容得下,为何就不肯接纳我?” “柳清清,你失礼了。” 赵舒岸面露不悦,语气严厉起来。 “你对景王妃做的事,本王没有追究,不代表本王不知道。 破庙绑架一事,所有证据都表明是你一手策划,栽赃给景王妃的。” 柳清清闻言,眼神慌乱,双手揪住衣袖,露出委屈的神情,声音哽咽。 “殿下,那是景王妃陷害我,你知道清清是什么样的人,对不对?” 赵舒岸将墨条放下,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柳清清,目光凌厉,没有半分怜悯。 “孟时被你置于险境,你不仅毫无反悔之心,竟然还在狡辩。 当日若孟时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本王会将此事掩盖吗?” 赵舒岸不近人情的话语,令柳清清哭得更伤心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你走吧,以后没有什么要紧事,莫要来找本王了。” 赵舒岸语气里尽是失望,他替亡母感到失望,替柳家感到失望。 柳清清栽赃孟晚寻,或许是为了报仇,这点他完全可以偏袒。 可她不该对好心救人的孟时不管不顾,末了还死不承认。 第四十七章 成了跟班 去青石县的路上,孟晚寻撩起车窗的帘子,看着上次遇刺的地方,心中感慨颇多。 最大的感慨便是替赵舒岸挡箭的怎么不是柳清清,若是柳清清,也不至于到现在男女主的感情还毫无进展。 赵舒岸看向身侧将脑袋伸出去的孟晚寻,开口道:“风进来了。” “殿下恕罪。” 孟晚寻缩回脑袋,抬手整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 赵舒岸看着她明亮的双眸,语气温和地问道:“那次,你为何替本王挡箭。” “见义勇为罢了,就像柳清清被绑在山林破庙,我也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孟晚寻随口敷衍道。 她总不能说因为赵舒岸是男主,是能让她回到原来世界的关键人物。 赵舒岸深以为然地笑了笑,“也是,连景王妃被柳清清栽赃陷害,你都愿意花心思帮她查明真相。” 孟晚寻惊愕地问道:“云江天都告诉你了?” 她暗中调查柳清清被绑一案,只有云江天知晓。 赵舒岸从马车小木柜里取出一方锦盒,递给孟晚寻。 “你与云江天都是本王的手下,有什么事瞒得过本王?” “能瞒的可多着呢……” 孟晚寻嘀咕着打开锦盒,里面装了冰糖金桔干和姜糖片,是她平日里最喜欢吃的。 “这是云江天准备的,应该是你喜欢吃的。” 孟晚寻拿出一颗金桔干,放在掌心,若有所思地端详着。 “殿下,你既然知道景王妃是被柳清清栽赃陷害,为何还要包庇柳清清?” 她以为赵舒岸不肯查,原来他都查了,对真相还一清二楚。 赵舒岸一脸的云淡风轻,不以为意道: “景王妃陷害柳清清在先,柳清清不过是报复的手段偏激了些,此等后宅小事,本王没必要深究。” “那殿下又为何将王府婢女之死,栽赃到景王妃身上,明明与她无关。”孟晚寻继续追问道。 赵舒岸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孟晚寻,因面具的缘故,他只看得到她略微失神的目光,猜不透她的神情。 “看来你与王妃私下里没少打交道,连这个都知道了。 本王利用此事威胁了孟川,要求他不准再纵容王妃作恶。” 说到此处,赵舒岸顿了顿,又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孟晚寻摇摇头,咬了一口金桔干。 冰糖金桔干应是酸甜的,可她吃到嘴里,却觉得有些涩味。 就算问再多,她来到这里当景王妃的那段时间,回忆都是酸楚的,还好已经是回忆了。 这段日子,因在景王府收到的冷待,她一直对赵舒岸心有芥蒂,甚至怨恨他,恨他的凉薄与无情。 幸运的是,她及时反应过来,不管是何种身份,她在这个世界都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为了离开而存在的过客。 “你与景王妃是何关系?”赵舒岸突然问道。 孟晚寻拿着半颗金桔干的手在唇下僵了僵,旋即,她莞尔一笑,仰头将半颗金桔干抛进了嘴里。 “是属下主动去找景王妃的,属下觉得,不管景王妃是什么样的人,殿下都不该陷害她冤枉她。” 赵舒岸垂眸看着孟晚寻把玩金桔干的纤细手指,右手食指上有一颗芝麻大小的红痣,若非皮肤白皙,很难注意到。 “你只当个仵作可惜了,顺天府尹都没有你尽职尽责。” “殿下莫要取笑属下了。” 孟晚寻吃了手中的金桔,合上了锦盒。 “殿下,青石县王家灭门案的验毒结果已经出来了,你为何还要带着属下?” 她原不想出来,无奈赵舒岸以克扣俸禄相威胁。 赵舒岸面无表情地回道:“端茶倒水,还有挡箭。” 不知不觉中,这个他时刻提防的小仵作,成了身边称手的存在。 外出查案,她会做可口的饭菜,会将他的衣袍熨平备好,这些寄风都远不如她。 “……,殿下,咱们还得按照老规矩,端茶倒水洗衣做饭,都要明码标价,概不赊账。” 其实与赵舒岸外出办案也不是全无好处,若她舍得下狠手宰赵舒岸,赚的银子抵得上一个月俸禄了。 做一顿饭,按照菜碟子数算钱。 洗一次衣袍,按照件数算钱。 “市侩作风!”赵舒岸责骂道。 孟晚寻戏谑道:“柳姑娘倒不市侩作风,更不会同殿下收钱,可惜殿下舍不得带她出来吃苦。” 赵舒岸反唇相讥:“清清娇生惯养,哪里比得上你,皮糙肉厚。” 孟晚寻没有与他争论,而是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殿下所言极是,柳姑娘知书达理温柔体贴,殿下不如将她纳入府中,再求陛下赐个平妻身份。” 赵舒岸脸色一沉,冷冷道:“孟时,你再胡说八道,便下车跑着去青石县。” 孟晚寻用手捂住嘴巴,冷哼了一声,扭头继续看向窗外。 赵舒岸对柳清清的态度,实在令她捉摸不透,更无从下手。 赵舒岸看向背对着他的孟晚寻,一头柔顺的乌发用白玉簪子简单束起,垂下的发丝披散在瘦削的双肩。 “此次前往青石县,可能会有危险,我已经吩咐寄风保护你,你切勿像上次那般莽撞了。” 孟晚寻闻言,转过身来,“殿下都知道了什么?” 赵舒岸面色凝重,回道:“被抢走的不是藏宝图,很可能是矿山图,还是铁矿。” 孟晚寻心中一下子有了底,原着中的确是这样。 “铁矿,听起来很值钱。” 赵舒岸无奈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看在你自个儿这么贪财的份上,保护好自己吧,否则命没了,有再多银钱也无用。” “殿下放心,若你再遭遇刺客,属下必定第一个躲开。” 这次来青石县,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她早有准备。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往右一倾,坐在左侧的孟晚寻重心不稳,往地上扑去。 依旧是赵舒岸揪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拽到自己身旁坐好。 “莫要压坏了本王的兰草。” 马车外传来寄风的声音,“殿下,马车驶进山林了,道路崎岖,变得颠簸了。” 孟晚寻被勒得脸色通红,暗自发誓,从青石县回来一定要学会骑马。 第四十八章 暗查矿山 赵舒岸正在客栈昏黄灯下批阅信件,右手手背突然一凉,他扭头去看,发现手背沾了一大块墨汁。 不仅是他手背,还有手边的桌上,洒了好几滴墨汁。 “你是在砚台里洗手么?不晓得的,还以为本王掭笔粗鲁。” 昏昏欲睡的孟晚寻听到责备,低头去看,才发觉自己的双手被墨汁染得黝黑一片。 “殿下,属下本就毛手毛脚的,且研墨你又不付钱。” 赵舒岸随手拿起一本书,放到孟晚寻面前,“强词夺理,罚你将此书中的第一篇文章抄十遍,返回盛京之日交给本王。” 古朴的书册封面上用行楷写了《庄子》二字,孟晚寻哀怨道:“逍遥游那么长,十遍得抄多久?” 赵舒岸笑道:“你竟然知晓《庄子》首篇是什么,看来也不是不学无术,只可惜这篇逍遥游要被你那一手狗爬字给祸害了。” 孟晚寻放下墨条,打了个哈欠。 “属下实在是困得紧,殿下若只是闲得慌,想拿属下取乐,不如放属下回房歇息。” 赵舒岸抬头看了一眼困得摇摇晃晃的孟晚寻,起身将自己的披风塞到她手中。 末了,还不忘嘱咐一句,“明日不得耽搁。” 呼—— 迷迷糊糊的孟晚寻抱着披风打开门,一阵寒风迎面吹来,直接让她清醒过来。 “原来起风了。” 呼啸的寒风掠过客栈的白墙青瓦,似猛兽一般无孔不入。 孟晚寻用赵舒岸长长的披风将自己裹住,一阵淡淡的清香被冷风席卷而去。 她喜欢听风声,尤其是秋季的风,总能让她想起许多往事,令她的梦境能如田野一般大丰收。 只是今夜的风,大抵是秋日最后的狂欢了。 一夜就风而眠,心情大好的孟晚寻早早就起来了。 趁着赵舒岸与寄风还未起床,她借客栈的厨房熬了一锅青菜瘦肉粥,又去街市买了青石县最有名的包子。 回到他们包下的客栈后院时,赵舒岸一身黑色劲装,正在院中晨练。 赵舒岸平常穿着便服,看起来清瘦,可一换上劲装,结实的身材便一览无余。 “用饭了。” 孟晚寻将粥和包子放在小院石桌上,将手朝上摊开,伸到坐下的赵舒岸面前。 “先给钱,再吃饭。” 赵舒岸没有理会她,自顾自端起粥,喝了一口。 “本王身上看起来有钱吗?” 寄风忙拿出钱袋子,乐呵呵地说道:“孟仵作,这顿饭算我的,殿下那份,我一并给了。” “连身边侍卫都剥削。” 孟晚寻熟练地接过寄风手中的银子,小声嘟囔道。 用罢朝饭,赵舒岸看着慢悠悠喝粥的孟晚寻,吩咐道: “本王和寄风要出去一趟,你待在客栈抄逍遥游,哪里也不准去。” 孟晚寻面露担忧,“你们要去密访矿山?” 赵舒岸佩戴好袖剑,穿上白色大氅。 “矿山位置还未找到,我们要去寻找,你记住本王的话。” 孟晚寻点点头,“嗯,知道了。” 赵舒岸无非就是跟踪查到的可疑之人,他们会找到矿山,可矿山不是谁都能靠近的。 她回想原着,掐指一算,今日赵舒岸将有一劫。 赵舒岸与寄风离开半个时辰后,孟晚寻揣上匕首与各种毒药,前往青石县乌山村。 离乌山村还有五里路,孟晚寻下了马车,步行前往。 进村的路边有人在晃悠,看起来像是在监视进村的生人。 她便绕开村口,走远路钻进了西侧的山林。 虽是半上午,因树林茂密,山中光线晦暗,孟晚寻走得胆战心惊,生怕有什么猛兽突然冲出来。 山势陡峭,荆棘丛生,孟晚寻快到山顶了,才发现自己的手背被草叶和木刺划出了几道殷红的口子。 她顾不上包扎,前方已经传来若隐若现的开凿声。 爬到这座山顶,应该就能看到矿山了。 理应守备森严的山顶,此刻只看到几个稀稀拉拉的巡查人员,很容易就能躲过。 孟晚寻躲在一处灌木丛中,手中握着毒雾弹,紧盯着山顶。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赵舒岸与寄风就出现了。 他二人悄悄摸到山顶,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往远处的矿山望去。 离这座山林稍近些的地方,是一座不起眼的宅子。 一个衣着华丽的身影从宅子里出来,只能看到背影。 突然,那个人影稍稍转了转身,刹那一瞥的侧影,给赵舒岸一种熟悉感。 “寄风,跟过去。” 寄风拦住赵舒岸,恳求道:“殿下,让属下一人前往吧。” 那人看起来是前往矿山方向,若是贸然跟过去,必然危险重重。 孟晚寻看出了赵舒岸的意图,蹑手蹑脚地靠近他二人。 可她刚从灌木丛起身,还未迈动步子,就被赵舒岸发现了。 赵舒岸回头看向孟晚寻,眉头紧拧,三两步来到她身边。 “你跟来做什么?” 孟晚寻低声回道:“我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了,这是陷阱,殿下没发现此地守备松懈吗?” 赵舒岸不屑道:“本王踏平的陷阱成千上百,还怕多一个?”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命令道:“寄风,送孟时回去。” “不行,殿下不可独自冒险。”寄风语气坚决道。 孟晚寻估摸着快被人发现了,连声劝道: “殿下,我看清了矿山主人的长相,你先随我回去,我画给你看。 反正已经知道了矿山所在,咱们一步一步来。” 赵舒岸看向矿山方向,又看了一眼孟晚寻,“先送你回去。” 可三人刚往山下走了十几步,四周就传开了沙沙声,这是踩在枯树叶上的声音,听起来有不少人正往这边聚集。 孟晚寻拿出两颗药丸,分发给赵舒岸和寄风。 “吃下它,我用毒瘴掩护我们。” 若方才赵舒岸一意孤行,虽然会看清矿山主人长相,但也会受伤。 孟晚寻拦下他,是觉得没有必要受这个伤。 眼下柳清清没有跟来,他受伤给谁看? 随着三人的移动,山林中灰白色的瘴气迅速扩散开来。 一早就守株待兔,受命围追他们的人,被瘴气逼退回山顶。 一人捂住鼻子,懊恼地问道:“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的确是景王。” 第四十九章 不一样的柳清清 三人逃到无人处,赵舒岸停下脚步,沉声道:“光知道矿山主人的长相还不够,本王要调查他与王家灭门案的关系。” 孟晚寻欲开口劝阻,却被赵舒岸打断了。 “孟时,你擅自跟来,已经违令,本王想做什么事,不是你一个小小仵作能够插手的。” 赵舒岸声色俱厉,不容孟晚寻置辩。 寄风跪到地上,语气坚定道:“殿下,请让属下去。” “你留在外面接应本王,方才我们跑掉了,此刻本王再回去,他们定然毫无防备,机不可失,无需多言。” 说罢,赵舒岸转身就要返回乌山村。 “殿下!” 气喘吁吁的孟晚寻叫住他,拿出几个药瓶,塞到赵舒岸手中。 “这是金疮药,这是解毒的,这是迷药。” 赵舒岸没有迟疑,收起药药瓶便离开了。 “殿下每次都这样,为了办案不顾自身安危,都怪我不够得力。” 望着赵舒岸远去的背影,满头是汗的寄风自责道。 “怪我。” 孟晚寻无奈一笑,她给赵舒岸的人设就是如此。 如今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明知道他会经历什么却无法阻拦,这种心情一言难尽。 寄风将孟晚寻送回客栈后,便孤身返回乌山村。 待他离开后,孟晚寻匆匆赶到附近的另一个小客栈。 她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恳求道:“掌柜的,我找昨日在贵店落脚的柳姓姑娘。” 掌柜瞥了一眼银子,喊来店小二。 “去楼上第三间客房,告诉那位姑娘,有位……” “我姓孟。” “就说有位孟姑娘找她。” 不过片刻,柳清清就提裙小跑下来了。 “孟时,如何了?” “边走边说。” 柳清清带她离开客栈,坐上备好的马车。 “殿下只身前往矿山查案了,若我猜的没错,他定是想混迹在矿工中收集证据。” “矿工?”柳清清大惊失色,“殿下怎么能当矿工呢?这可如何是好?” “殿下的脾气你也知道,他想做的事,无人劝得动。” 孟晚寻见焦急万分,继续道:“我打听过了,矿山最近在招女工,负责做饭送饭。” 她话音刚落,神情激动的柳清清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让我去,送饭便可看到殿下,如此我也能安心些。” “矿山生活极为艰辛,且……” 孟晚寻话还未说完,柳清清就摇了摇头,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我不怕,殿下都当得矿工,我自然可以当厨娘。” 孟晚寻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柳姑娘对殿下痴心一片,令人动容。” 单论痴情,不看其他,柳清清倒也符合女主气质。 柳清清脸上浮现出苦笑,目光却无比坚定。 “殿下是天上月,我是月边星,自然要永远追随他。” 她情窦初开时,便一心属意赵舒岸,只可惜她没有一个侯爷父亲,也没有一个将军哥哥,比不得景王妃,可以让皇上赐婚。 但是她想得到的,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去争取。 孟晚寻见她态度坚决,放下了悬着的心。 男女主要受的苦,纵使她知晓一切,也无法改变了。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顺其自然。 到了矿山招女工的地方,柳清清独自去了招募厨房的地方。 孟晚寻则花重金,托人将她带了矿山主人的宅子里,成了一个粗使丫头。 孟晚寻一路低头悄悄留意宅子各处,很快就到了她居住的侧院。 领她来的李大娘给她安排好床铺后,面色凶狠地嘱咐道: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里不同于外面,少说话多做事,不该管的别的。” 孟晚寻唯唯诺诺,点头应道:“多谢大娘,我来这里,只是想离矿山里的兄长近些。” 李娘娘捏了捏袖中鼓囊囊的钱袋子,笑道:“若非可怜你无父无母,我才懒得管你什么兄长不兄长的。” 装作贫寒的孟晚寻为了不露出把柄,声称这些银子是她卖了家里的地才筹齐的。 “大娘慢走。” 目送李大娘扭着丰腴的腰肢离开后,孟晚寻忙到院中水缸旁照了照,银质面具里戴的人皮面具完好无损。 在这里做工不准戴面具,好在她提前准备了一副疤痕累累,不会被发现的人皮面具。 因为这疤痕,她不得不多给李大娘银钱。 安顿好后,她接近可以出入矿山的家丁,打听到今日上午又来了一批新的矿工。 入夜,趁着忙碌了一天的众人都在酣睡,孟晚寻悄悄离开居住的屋子,朝侧院西头走去。 西头最大的屋子,便是厨娘的住处,柳清清就住在那里。 她们白日都各自忙碌,还有专人监工,很难碰面。 即使遇到,也没有机会说上话。 孟晚寻刚抹黑来到西屋外,就听到开门声,她忙蹲下躲了起来。 看清出来的人是柳清清,她起身招了招手。 “柳姑娘,我是孟时。” 柳清清看到孟晚寻,急忙迎了过来。 “孟时,他们今日并未派我去送饭,我还不能确定殿下是否在这里,你帮我想想法子吧。” 孟晚寻思索片刻,从袖中拿出一包药粉。 “你将此药下到明日送饭之人的水里,等她身体不适,你主动帮她即可。” 在这里做工的,除了她与柳清清这种另有目的的,便全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她们都不想因病误工被骂。 “多谢。” 柳清清将药藏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我今日留意了一下,看守矿山的那些人,看起来不像寻常家丁,似乎受过专门的训练。” 孟晚寻略感诧异,柳清清竟然还有如此眼力。 她若非知道一切,也只能看出那些人身体强健。 “你与殿下接触时小心些,切莫被发现了。” 柳清清目光炯炯,语气平静道: “我担心这座矿山背后的势力不简单,露面时还特意在脸上抹了木柴灰,就怕这里藏了什么世家大族,毕竟我常随殿下走动。” 孟晚寻闻言,对柳清清更是刮目相看。 她的直觉与敏锐,只用在后宅争斗,实在可惜了。 柳清清若能提提格局,往后的路不再走窄了,赵舒岸看上她也是指日可待。 第五十章 矿山 赵舒岸趁无人注意,将柳清清拉到一处凹洞内。 “你来这里做什么?” “孟仵作说殿下需要我,我便来了。” 柳清清看着衣着粗糙,浑身灰扑扑的赵舒岸,心疼不已。 “殿下是最爱干净的,怎能过这种日子?” “是孟时将你带进来的?她在哪里?”赵舒岸追问道。 “我不知道,她只说矿山招厨娘,我便自己想法子进来了。”柳清清含泪道。 赵舒岸看了眼左右,矿工都在用饭。 “矿山不宜久留,你趁早离开。” “殿下,我可以帮你,你吩咐一声即可。” 柳清清恳切地望着赵舒岸,见他不为所动,咬了咬下唇,憋住泪水。 “殿下,我进都进来了,你若不吩咐我,我便自作主张,帮你调查。” “胡闹!”赵舒岸低声斥责道。 “殿下,我绝对不会独自离开的。”柳清清倔强道。 矿工陆陆续续吃完了饭,四处走动的人越来越多。 赵舒岸怕被人发现,不想再与柳清清纠缠,只得说道:“你帮本王摸清宅子的状况即可,切记保护好自己。” “清清听殿下的,过几日我再来。” 柳清清欢喜答应,她虽然不舍赵舒岸,可更担心他被发现,不敢多做逗留。 五日后,赵舒岸早早来到矿山,今日他与另一人换了工,得到了运送铁矿的机会。 他们拉着车,往矿山相对而立的另一座山脉走去。 走了两里路,一个大山洞赫然出现,赵舒岸心生警惕。 他瞥了眼身后的监工,低声询问身旁的矿工,“不运出去吗?” 矿工目光直视着前方,提醒道:“一会进去你就知道了,千万不要乱看。” 十余人拖着沉重的木板车,往光线昏暗的山洞里走去。 随着他们的深入,身周的气温越来越高。 不同于外面的寒风萧瑟,洞里如同暖春。 走了百来步后,光线变得明亮,山洞也赫然变宽,一个四周被山体包围的巨型露天山洞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到山洞中两座高大的竖炉,赵舒岸大为震撼。 此处不仅仅开采铁矿,还就地炼铁。 洞中聚集了上百名工人,牵动排橐炒制熟铁等,分工明确。 除此之外,山洞的另一端还有宽阔的洞口通往别处,有马车不断出入。 “别看了,我们该走了。” 身旁的矿工朝赵舒岸递了个眼色,示意监工正往这边来。 离开炼铁山洞后,赵舒岸意识到更重要的东西,可能藏在另一处洞口通往的地方。 他询问了几个最早来的矿工,他们都声称普通矿工连炼铁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运送成铁块了。 日沉月升,夜深人静时,浑身酸痛的赵舒岸翻身下了大通铺,穿上满是尘土的布鞋,悄悄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门外看守他们的监工正坐靠在墙边呼呼大睡,他很顺利就摸到了白日运送铁矿的山洞。 洞口的守备比白日森严多了,不仅有六人把守,还不断有人来往巡视。 高炉一烧,便昼夜不得停,此刻山洞里的人并不会比白日少。 赵舒岸避开洞口,从一处石堆下找出白日从运矿车上偷拿的绳索。 要想知道另一个洞口的秘密,除了从山洞直接进入,便只能爬上这座神秘的高山了。 孟晚寻坐在树上,托着脑袋盯着矿山方向。 一轮残月孤独地挂在天边,发出幽幽冷光,映出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影。 离她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三四个壮汉靠在一起,呼噜连天。 身后百来步的山体已经被挖空,底下传来暗黄色的光亮与烟气,还有隆隆的声响。 孟晚寻坐的这棵树本应四季常青,因污染的缘故,却片叶不生,几近枯死。 放眼望去,除了远处的山脉有树影幢幢,略近些已是秃山一座。 树木零零落落,死气沉沉,虫鸟都不愿在此逗留片刻。 终于,在紧张的等待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为了配合赵舒岸,她尽己所能,让他必经之路上的守卫全都进入了梦乡。 目送赵舒岸往山脉另一端走远后,孟晚寻才悄悄爬下树。 在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紧随在赵舒岸身后。 听柳清清说,赵舒岸并不知晓她也来了矿山, 她此刻出现,若赵舒岸问起她为何在这里,也解释不清。 炼铁山洞的存在,除了矿山管理者,便只有运送过铁矿的工人知晓。 这座暗藏玄机的山顶,除了方才睡着的四人,别处还有二十余人把守,都被孟晚寻用毒雾引入了梦乡。 一盏茶的功夫后,赵舒岸终于找到了守卫上山用的云梯。 方才孟晚寻便是利用这座云梯,先赵舒岸一步到达山顶。 她环顾四周,对自己全方位的服务尤为满意。 有她这样贴心的外挂,赵舒岸不完成剧情,让她顺利离开这个世界都对不起她。 赵舒岸顺着云梯爬了下来,离开之前,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山顶,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朝矿山相反的方向去,便是山洞另一个洞口通往的地方。 那个地方,应该就藏着矿山最大的秘密。 赵舒岸顺着山脉,一路往前,途中多次遇到巡查的人,好在深夜光线昏暗,再加上他打小习武,身手矫健,很容易就躲过了。 在听到马蹄声后,赵舒岸变得谨慎起来。 再往前,便是炼铁山洞通往的地方,矿山最隐蔽的出口。 赵舒岸正欲靠近查看,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轻小的脚步声。 “殿下,是我。” 他还未出手,柳清清的声音就传来了。 赵舒岸有些恼怒,凛声命令道:“马上离开。” 柳清清拉住他,声音急切道:“是陷阱,殿下快走,马车拉出去的,都是兵器,我都看到了。” “兵器?” 赵舒岸顿时明白过来,难怪这座矿山规模大,有秩序。 这时,二人不远处突然出现亮光,十几个拿着火把的人朝他们走来。 幸好他们身处山体阴影之中,一时没有被发现。 柳清清看了眼身后,抓住赵舒岸的手,语气慌乱道:“殿下,跟我来。” 第五十一章 留一手 孟晚寻站在山顶,居高临下,望着逃走的赵舒岸与柳清清,眼中尽是失望。 眼见着守卫要从云梯爬上来,孟晚寻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抓钩和绳索,消失在山脉另一端的黑暗中。 柳清清将赵舒岸带到宅子后方的山林中,上气不接下气,指着东边说道: “殿下,往这个方向去,便可以离开乌山村了,我们赶紧走吧。” “你先走,寄风会保护你的。” 赵舒岸扒开柳清清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眉头紧拧,往矿山方向看去。 “殿下,我们再逗留,只会打草惊蛇。” 柳清清一边劝说,一边拿出了一张画像。 光线昏暗,只能看清画像的大致轮廓。 “这是矿山主人的画像,我偷偷画的。” 赵舒岸没有多看,接过画像就收了起来。 柳清清一把拽住赵舒岸,不解道:“殿下,你还回去做什么?” 赵舒岸看了柳清清一眼,声音低沉道:“孟时,还在里面吧?” 柳清清面露惊诧,不过刹那之后,成了困惑。 “孟仵作应该离开了啊?” 赵舒岸目光复杂,没有与柳清清多说,毅然往矿山方向跑去。 可还未跑出几步,几十个手握火把的人就围了过来。 火把的亮光照在他们脸上,令他们无处可逃。 领头的大喝了一声:“抓住他们!” “怎么会这样?” 柳清清惊慌失色,躲在了赵舒岸身后。 “殿下,怎么办?” “你找机会逃走。” 赵舒岸环顾四周,守卫手中的大刀被火光笼罩,发出暗黄色光芒,杀气腾腾。 已经打草惊蛇,只能鱼死网破了,撑到寄风前来支援即可。 领头守卫拖刀靠近赵舒岸,语气甚是凶狠,眼神中露出几分嗜血的躁动。 “进了这里的矿工,没有老爷的手令,擅自离开者,格杀勿论!” 说罢,他挥起大刀,朝赵舒岸砍来。 赵舒岸旋身躲过刀刃,握住领头守卫的手腕,正要夺刀拼杀,一个中年妇人冲到了二人面前。 “住手!”李大娘一把夺过刀,横在二人中间,“真是没规矩,竟敢动手打守卫!” 她打量着身材高大,脸上虽满是灰土,气质却与普通矿工浑然不同的赵舒岸,咋舌笑道: “都是同一个娘老子生养的,这模样差的也太多了,丑孟二,你确定这是你哥哥。” 孟晚寻低头弯腰,小心翼翼地穿过拿着刀的守卫,站到李大娘身侧。 李大娘见她吓得直颤抖,话都说不出来,气得推了她一下。 “你倒是说啊,平时和我伶牙俐齿,到了关键时刻就成哑巴了。” 孟晚寻缓缓抬起手,指着赵舒岸,“李大娘,他,他就是我的哥哥。” “那这个女人呢?你可认识?”李大娘问道。 孟晚寻摇摇头,声如细蚊,“不太熟,就是她,勾引我哥哥。” 一旁的领头守卫看糊涂了,开口道:“李大娘,我正在抓捕擅自逃跑的矿工呢,您老人家来搅和什么?” “一边去。”李大娘瞪了他一眼,“你哪里看到他们要逃跑了?” 她将孟晚寻拉到跟前,解释道: “丑孟儿昨夜无意中听到这个小厨娘今晚要撺掇矿工私奔,一听矿工名字是她哥哥,便赶紧来找我了。” 孟晚寻含泪看向李大娘,哀求道:“李大娘,我哥哥是一时色迷心窍,请不要杀他。” 赵舒岸看到孟晚寻递过来的眼色,忙跟着附和。 “我确实与这小厨娘有点交情,但已经明确拒绝了与她私奔,毕竟我妹子还在这里,请李大娘和守卫大哥明查。” 柳清清只捂脸哭泣,什么都没有说。 “哈哈哈哈!”守卫忍不住大笑了几声,“如此俊俏的小厨娘,偏偏看上了一个低贱的矿工,末了还被辜负,真真是笑话。” 李大娘朝领头守卫抛了个媚眼,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胸膛。 “小赤佬,好歹卖我一个面子,这件事就算了。” “咳咳。” 领头守卫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干笑道:“李大娘,规矩摆在那里,他们就算没有逃走,但也有怠工和扰乱秩序的罪名。” 李大娘闻言,面子上不禁有些挂不住,来时她和孟晚寻打了包票,只要她出马,此事定能摆平。 孟晚寻拉了拉李大娘的衣袖,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她。 李大娘笑了笑,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拿出一个钱袋子,塞到了领头守卫手中。 “劳累兄弟们了,与其大动干戈,不如买酒寻乐子。” 她靠近守卫,低声道:“今晚老爷不在矿山,何必苦了这一众兄弟。” 领头守卫看了看赵舒岸和柳清清,略加思索后,吩咐道: “来人,将他们关三天,男的一日一次鞭刑,女的一日一次水刑,每日只准给半碗清水粥。” 孟晚寻闻言,暗自松了口气。 幸好她留了一手,提前讨好了李大娘,否则赵舒岸和柳清清指不定会怎么样。 柳清清一听,跪倒在守卫面前,哭着哀求道:“罚我一个人吧,是我逼他带我私奔的,与他无关。” “我呸!”领头守卫啐了一口,“痴情用错了地方,就是犯贱。” “没要你俩的命就该烧高香了,还敢提要求,不知好歹!” 李大娘正因方才花了银子而窝了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 她狠狠推了柳清清一把,怒骂道: “你但凡有丑孟儿一半乖顺懂事,她哥哥也不会被你连累,竟然半夜勾引男人私奔,真是一派风尘女子作风,不要脸!” 被柳清清背叛的孟晚寻一声不吭,默默看着她被羞辱,觉得甚是解气。 本来她与柳清清说好了,等赵舒岸出现,三人便一同离开矿山。 结果柳清清在赵舒岸出现前,故意掐点引来守卫,准备让还在山顶的她成为诱饵,掩护他们离开。 孟晚寻看着狼狈不堪的柳清清,冷冷一笑。 幸好她不信任柳清清,一直提防着她,提前为自己留了后路。 否则今晚就是柳清清和赵舒岸顺利离开,她独自成为冤死鬼了。 柳清清如今的下场,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顺便砸了赵舒岸的脚。 第五十二章 到底谁是反派 “李大娘,谢谢您救了我哥哥。” 孟晚寻陪侍在李大娘身侧,感激道。 李大娘黑着脸,不悦道:“哼,那兔崽子竟敢收老娘的银子,不过是让他放不打紧的两个人罢了!” 孟晚寻心下明了,从袖中取出一个玉镯,塞到了李大娘手中。 “李大娘,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你收下吧。” “哎哟,你一个穷苦丫头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 李大娘看着成色极好的碧玉镯,双目放光。 她将玉镯戴在手腕上,左看看右看看,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你一副药方就医好了大娘的头痛病,大娘疼你还来不及呢。” “李大娘待我这么好,一个镯子算得了什么。” 孟晚寻瞄向那个昂贵的碧玉镯,嘴上说着没什么,其实心里在滴血。 她来矿山时怕被人瞧见,还特意收了起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李大娘作为矿山主人家的亲信,多巴结巴结总是没错的。 今夜若不是李大娘出面,事情还不知如何收场。 李大娘拉住孟晚寻的手,叹了口气,“可惜你哥哥被那贱人连累,要吃三天苦头了。” 孟晚寻微微一笑,“无妨,让他长长教训。” 赵舒岸欺负她那么多次,就算不明真相,以为她还是原身,那她也该为自己出口气。 翌日,托李大娘的关系,孟晚寻得以去探望赵舒岸和柳清清。 赵舒岸已经受过鞭刑,上半身血迹斑斑,靠在角落里,紧闭双目,可见那些人是下了死手的。 孟晚寻看了眼不远处的守卫,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哥哥,你还好吗?” 赵舒岸听到声音,睁开双眸,看着半边脸上都是伤疤的孟晚寻,脸上闪过一丝异样。 尽管昨晚已经看过了,可在明亮的白日看来,更觉触目惊心。 孟晚寻走到守卫跟前,往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大哥辛苦了,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守卫颠了颠手中的银子,笑道:“你虽然相貌不堪入目,但懂事的很,难怪李大娘喜欢你。” 他收起银子,打开了赵舒岸的那扇门。 孟晚寻看着一排排牢房,心中很是纳闷。 “大哥,这里怎么还跟牢房一样,关押矿工用得着如此大阵仗吗?” “就是要这样,那些贱骨头才知道怕。” 守卫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补充道:“不瞒你说,我们这里还有专门的刽子手呢。” “啊?”孟晚寻佯装惊恐,捂住了嘴巴。 “进去吧,给你一刻钟。” 守卫得意地笑了笑,转身往外走去。 待他离开,孟晚寻瞬间变脸。 她走进牢房,蹲到浑身是伤的赵舒岸身侧,拿出提前备好的金疮药。 “殿下,我先帮你敷药。” 她看着狼狈不堪却依旧气神不乱的赵舒岸,心中暗自钦佩。 牢房湿冷,她穿着厚实尚且双手冰凉。 赵舒岸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还被鞭子打得破烂不堪,得亏了他身体结实,硬生生扛着。 来之前她还怕金尊玉贵的景王殿下会死在牢房,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赵舒岸盯着孟晚寻的脸,目光复杂。 “你救了本王,等离开这里,本王一定会找人治好你的脸。” 孟晚寻淡然一笑,“不必了,我不在乎外貌,也习惯了戴着面具。” 她脱下赵舒岸身上的单衣,因皮肉开裂,赵舒岸疼得闷哼了一声。 一道又一道长而深的伤口交叉纵横,爬在赵舒岸身前身后,被白皙的皮肤衬得格外惊悚。 赵舒岸见孟晚寻盯着他看,脸都不红一下,忍不住笑道:“你与旁的女子,还真是不同。” 孟晚寻白了他一眼,戏谑道:“此刻的殿下,在我眼中与那些等待验毒的尸体并无任何区别。” 她用自制的棉球沾着药膏,往赵舒岸的伤口上抹,“忍着点。” “本王将你带出来,果然没错。” 赵舒岸剑眉紧皱,疼得一边吸气,一边咬牙道。 “昨晚本王能够顺利到达山顶,多亏了你。” 孟晚寻装作听不懂,反问道:“什么山顶?殿下去山顶了?” “别装了,怎么可能所有的守卫都会睡着。” 赵舒岸扭头看向专心给他上药的孟晚寻,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惜最后还是被发现了,没能跟踪到那些马车里的东西要运往何处。” 孟晚寻帮他后背上好药,将金疮药和棉球给了赵舒岸,“剩下的殿下自己来吧。” 她来探望赵舒岸,就是怕他死在这里。 此刻他除了皮外伤,精气神好得很,便也放下心来。 看他现在的状态,接下来两日的刑罚,肯定能撑过去。 赵舒岸接过药膏,询问道:“你为何会提前出现在山顶?还帮本王解决了那些守卫。” 孟晚寻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殿下,柳姑娘见到你之后,没说什么吗?” 赵舒岸想起柳清清的言行,心中生疑,问道:“她说不知道你是否在矿山,此事可属实?” 孟晚寻心中一冷,柳清清果然背叛了她。 柳清清陷害景王妃孟晚寻还有理由,可现在她的身份是仵作孟时,柳清清为何还要害她? 如今的柳清清,所作所为与原身有何区别? 孟晚寻站起身,平静地解释道: “殿下误会了,属下出现在那里,是和殿下一样。查到了一些东西,没想到误打误撞帮了殿下。” 柳清清一事,她不想多说什么。 这个世界的人和事,除了孟家父母她想好好珍惜,其他人都是帮她离开的工具人罢了。 至于柳清清,看透了她的为人,日后防着她便是。 她再想作恶,也只会像今日这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孟时,昨晚是你与柳清清提前计划好的吧?” 赵舒岸望着准备离开的孟时,开口问道。 他不信孟时和柳清清会恰巧都出现在那里,且柳清清能够进入矿山,一定和孟时有关系。 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柳清清为何要撒谎。 孟晚寻转身走到门外,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赵舒岸,语气平淡:“不是。” 第五十三章 不知悔改 孟晚寻面无表情,盯着浑身湿透,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柳清清。 “柳姑娘,水刑的滋味如何?” 柳清清抬起头,冻得乌紫的双唇半天张不开,惨白的脸色如同薄纸。 “你去看过殿下吗?他还好吗?” “看过了。”孟晚寻双手抱臂,靠在门边,“被打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柳清清紧紧抱着膝盖,牙齿打颤,道:“你是殿下的属下,一定要想法子救救他。” 孟晚寻打量着无论何时,总是楚楚可怜人畜无害的柳清清,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你自己都这副模样了,还惦记着殿下,真叫人感动,可惜殿下没看到。” “我一定会活下去的,一定。”柳清清咬牙道。 孟晚寻看了眼门外,走进牢房,俯身靠近柳清清,低声道:“如若不是你招来守卫,殿下与你也不必吃这个苦。” “孟仵作,你在胡说什么?” 柳清清惊诧地看着孟晚寻,一脸茫然。 “别装了,我已经托李大娘问过了,有人报信说昨晚会有婢女出逃,报信的人是一个厨娘。” 她捏住柳清清娇俏的下巴, “我若是没有提防你,今日被关在这里受水刑的,便是我了,说不定还会丧命。” “没有,我没有,我本想等你一起走的,可那些守卫突然出现,我没办法才……。” 柳清清挣脱开孟晚寻的手,摇头辩解道。 孟晚寻看着狡辩的柳清清,心中失望不已。 “你不必慌张,此事我不会告知殿下的。” 柳清清依旧否认,“我没有……” 孟晚寻抚了抚额头,鄙夷一笑,厉声道:“难道要我将证人拉到你面前来吗?温柔体贴的柳姑娘?” 柳清清目光闪烁,喃喃道:“厨娘那么多,一定是别人。” 她遮住了脸,就算孟晚寻将证人找来,也无法指认她。 只要咬死不承认,孟晚寻就拿她没办法,殿下更不会轻信她。 孟晚寻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她不解地盯着柳清清,看不穿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我都害,明明我在帮你。” 好好的一个女主,变成如此德性,让她觉得回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柳清清委屈地笑了笑,“我还想问孟仵作为何揪着我不放呢。” “罢了,不说拉倒,看你求生欲这么强,我便也放心了。” 孟晚寻深深看了她一眼,感慨万千。 “等等!” 柳清清扑过来抓住准备离开的孟晚寻,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 “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保住殿下,我随便你冤枉,可你千万要保护殿下,求你了。” “你的殿下身体结实着呢,一时半会死不了。” 孟晚寻从她手中扯出衣裙,一脸嫌弃。 “倒是你,要是再整出幺蛾子,我们都别想活着出去了。” 这里是山高皇帝远,矿山主人一手遮天的地方,管他是什么有权有势的景王殿下,进了这里,生死就由不得自己。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孟晚寻脸色变得恼怒,高声斥责道: “我警告你,以后离我哥哥远些,狐媚子!” 守卫从门外探进身子,提醒道:“丑孟儿,骂也骂了,气也出了,你该走了。” “多谢守卫大哥,我这就走。” 孟晚寻感激地朝守卫点了一下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相貌丑陋可怖,这里的人都因此对她要比对别人友善些。 因为她毫无威胁且卑微的存在,让那些处于底层的无名之辈,萌生了从未有过的同情心。 他们对孟晚寻施舍的善意,令他们拥有了成就感和高人一等的错觉。 如此可怜的人性,孟晚寻在前世就见识过了。 父母还未离异日日争吵时,旁人同情她没有一个和睦的家庭。 父母离异她无人过问时,旁人同情她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这些人表示同情的方式,就是在遇见孟晚寻时,拉着她的手,将她的遭遇复述一遍,好像孟晚寻不知晓自己身处的境况一般。 末了,叹的那一口气,便是他们最大的施舍。 孟晚寻的独立与坚强,在他们看来也是可怜的象征。 利用这一人性,给自己画上疤痕的孟晚寻,在矿山处处得到照拂。 在这些人看来,她是矿山最底层的存在,照拂了她,仿佛自己的地位就会随之提升。 一回到后院,孟晚寻就被李大娘叫去。 “丑孟儿,我今日腰有点疼,你帮我瞧瞧。” 孟晚寻按住李大娘满是赘肉的腰部,问道:“是这里疼吗?” 李大娘疼得脸都皱一块了,“哎哟,对对对,哎哟,一动就疼得紧。” “您忍着点,我帮您揉捏揉捏就好了。” “那太好了。” 李大娘侧躺下来,背对着孟晚寻。 孟晚寻轻轻帮她按压痛处,闲聊了几句后,她装作好奇,问道: “李大娘,您说您是夫人的心腹,为何我从未见过夫人?” 李大娘笑了一声,“傻丫头,夫人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就老爷偶尔来一趟。” “哎哟,轻点,轻点。” “我来的那日,远远看了一眼老爷,那通身气派,看起来就是达官贵人。” 孟晚寻漫不经心地说着,手上动作轻了几分。 “那当然了,不是达官贵人,能撑得起这么大的矿山?” 孟晚寻见李大娘眉飞色舞,言语间尽是得意,趁机问道: “既然是达官贵人,京中定是有大宅子的,李大娘来这苦哈哈的矿山做什么?” 原着不是办案侦探小说,许多事件都是为男女主的事业与爱情铺路,许多细节都一笔带过或者只字未提。 就算孟晚寻知道真相,其中的过程也需要抽丝剥茧,寻找证据。 李大娘扭头看向孟晚寻,神秘一笑。 “傻丫头,这你就不懂了,既然大娘是夫人的心腹,自然当放在顶要紧的地方,比如这里。” 孟晚寻佯装无知,嗤笑道:“大娘惯会开玩笑,这里鸟不拉屎,满是灰尘,算什么要紧的地方。” 李大娘从袖中拿出一串钥匙,在孟晚寻面前晃了晃。 “丑孟儿,你可不能小看了大娘,这串钥匙,代表大娘是顶要紧的地方最要紧的人。” 孟晚寻盯着钥匙,惊讶道:“莫不是金库的钥匙?” 李大娘一听,哈哈笑了几声,“你不懂也好,懂了,命也就悬喽。” 第五十四章 男主的觉悟 三日后,受完刑的赵舒岸与柳清清被放了出来。 听婢女们议论,柳清清几乎丢了半条命,被送回时已经不省人事了。 李大娘带着孟晚寻来到柳清清的住处,不屑地看着躺在床铺上,高烧到脸部通红的柳清清。 “矿山不养闲人,找两个守卫,将她丢出去。” “李大娘,让我一起去吧。”孟晚寻恳求道。 她知道寄风接应的地方,让守卫将柳清清丢到那里,寄风看到肯定会带她回去医治。 依柳清清眼下的状况,不管不顾丢在野外,多半会没命。 “你跟着去做什么?”李大娘不解地问道。 孟晚寻看出柳清清眼中的哀求,语气淡漠道:“毕竟和我哥哥好了一场,我去送送她。” “也好,你就当跟着去散散心,整日在我身边也闷得慌。” “多谢大娘。” 李大娘找来两个信任的守卫,用一块门板抬着柳清清,往矿山外走去。 孟晚寻跟在他们身后,请求道:“二位大哥,我们去后山吧,那里偶有村民打柴,看到也能救人一命。” 守卫没有拒绝,笑道:“丢到哪里都一样,既然丑孟儿开口了,那就丢到后山去。” 另一个守卫开口道:“回了矿山,你可别忘了咱哥们的好处。” 孟晚寻笑着应承:“二位大哥放心,矿山的酒肉,我肯定都会给你们留着。” 仗着李大娘的势,她过得比其他婢女要威风些,尤其是吃喝,李大娘从不会亏待她。 到了后山,守卫将柳清清放下,孟晚寻准备和他们一同离开,裙摆却被柳清清抓住了。 她看了一眼有话想说的柳清清,找借口支开了守卫。 “何事?”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救救我。” 柳清清被水刑折磨得没了人样,声音细小,孟晚寻凑近了才堪堪听清。 “放心吧,你死不了。” “殿下,殿下呢?” 柳清清试图爬起来,奈何身体虚弱,用胳膊撑了几下,还是瘫倒在了木门板上。 “你都死不了,更何况是他一个大男人。” 孟晚寻费解地打量着柳清清,她的世界里除了赵舒岸,难道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吗? “我该回去了,你好自为之。” “孟时。” 柳清清叫住她,抬起惨白的脸,死死盯着孟晚寻。 “你的心,比你的脸好看多了,可男人都是看脸的。” 孟晚寻先是生气,后又觉得莫名其妙。 “羞辱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我现在动一动手指头,你就会死在这里。” 柳清清费力地扯了扯酸麻的嘴角,露出凄惨的笑容。 “我没有羞辱你,是在告诉你,咱们女人都要有自知之明。” 孟晚寻颇感好笑,冷冷道:“最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不是你吗?” 空有长相,内里败絮一团。 柳清清趴在门板上,笑了几声,似癫似疯。 孟晚寻只当她脑子烧糊涂了,没有再理会她。 是夜,孟晚寻来到矿工居住的地方,找到了赵舒岸。 因为赵舒岸一放出来,就咬牙坚持在矿山干活,所以没有被撵走。 她刚进院子,就看到了穿着单衣,坐在水缸边的赵舒岸。 “殿下还真是不怕冷。” 赵舒岸将头靠在水缸上,大口喘着气,半天没有说出话。 孟晚寻见状,低头看去,发现赵舒岸身上的单衣浸染了点点血迹。 她忙蹲到赵舒岸面前,解开他的单衣,发现被鞭子抽打的伤痕都裂开发炎了,血水正不断沁出。 孟晚寻看着都觉得疼,她从袖中拿出药粉,洒在赵舒岸身上的伤口里。 赵舒岸疼得吸了口气,眉头拧在了一起。 “忍着点,属下只能给殿下上药,没法给你包扎。” 除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解毒药,她身上便只有毒药了,故眼下也没有给赵舒岸内服的药丸。 赵舒岸半闭着凤眸,微微抬头,月光勾勒出完美的下颌线。 在如此窘迫的困境,还能保持如此仪态,实属不易。 “你可曾去看过柳清清?” “看过,她被丢出去了。”孟晚寻随口回道。 “那就好,寄风会救她的。” “殿下怎能确定?”孟晚寻问道。 赵舒岸扭头看向孟晚寻,轻笑道:“本王确定你不会见死不救。” 孟晚寻微微一笑,将药瓶塞到赵舒岸手中。 “当然了,人人都说柳清清是景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属下可不得巴结着。” “一派胡言!”赵舒岸怒斥道,“本王待她,从来都是兄妹之情。” 孟晚寻闻言,暗暗叫苦,她恨不得求赵舒岸马上娶了柳清清,好让她回到二十一世纪。 欲速则不达,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赵舒岸见孟晚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眸光微黯,“你很想本王将柳清清纳入王府?” 孟晚寻站起身,干笑了两声,“属下怎敢对殿下的大事指指点点,只是觉得柳姑娘还不错。” “你明明不喜欢她,连本王都骗不了,还想欺骗自己。” 赵舒岸抬头盯着孟晚寻,意味深长道。 孟晚寻怔愣了一下,他自觉对柳清清的厌恶,从未表现出来过。 赵舒岸笑了笑,撑着水缸站了起来。 因为身上疼得难以忍耐,他才到外面吹寒风,试图减轻疼痛。 “不说这个了,你来找本王,肯定不是好心来帮本王上药吧?” “为了这个。” 孟晚寻拿出三串钥匙,每串都有三把钥匙。 赵舒岸接过钥匙,面露不解。 第一串上有三把不同的钥匙,第二串和第三串的钥匙却和第一串上的相同。 “这是?” “我从李大娘身上偷来的,趁着和她出去买东西的机会,偷偷去配了三串。” 孟晚寻能拿到钥匙的机会不多,出去的机会更是难得。 她担心每种钥匙配一把会出错,干脆每种都配了三把。 “根据李大娘的说法,这三把钥匙能打开的门,里面都藏了顶要紧的东西。” 赵舒岸收起钥匙,赞赏地看向孟晚寻。 “寄风都未必有你周到,本王会找机会寻找这三扇门的。” 孟晚寻看着身上伤痕累累却目光坚毅的赵舒岸,思绪万千。 五个皇子,恐怕就属他最拼命了,难怪日后能担起天下重任。 第五十五章 不识好人心 夜已四更,孟晚寻穿戴整齐,独自站在侧院。 十月的夜晚寒风逼人,她未察冷意,心中的焦灼不安压倒了一切。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一个黑影从门外出现。 “孟时。” 孟晚寻看了眼身后,跑到赵舒岸面前,“殿下,证据找到了么?” “找到了,走吧。” 赵舒岸一把拉住孟晚寻的手,往后山的方向跑去。 孟晚寻冰冷的手突然被温热包裹,她诧异地望着身侧的赵舒岸,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除了他的狗,赵舒岸几乎不与任何人畜有肢体接触。 孟晚寻没有说话,直接挣脱开赵舒岸的手,紧随在他身后。 她与赵舒岸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可以手拉手。 二人一口气跑到了来时的后山,孟晚寻累得气喘吁吁,双手扶着腰,大口大口地呼吸。 赵舒岸一只手扶住身旁的树,神情看起来有些痛苦。 “殿下。” 一个身影从林中出现,跃到了赵舒岸身侧。 看到是寄风,强撑着精神的赵舒岸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孟晚寻看向矿山方向,李大娘夜间身体酸痛睡不好,都会唤她前去伺候,再不离开就要被发现了。 “寄风,殿下身上有伤,你背着他。” “殿下,我们走。” 寄风小心翼翼地背起赵舒岸,往山下奔去。 孟晚寻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身后,因看不清路,被藤蔓树枝绊倒了好多次。 “寄风,柳姑娘如何了?” “孟仵作怎么知道我救了柳姑娘?” 寄风问道,赵舒岸已经昏迷,他不敢耽搁,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 听寄风的语气中并无担忧,孟晚寻笑道:“看来她并无大碍。” “我救回柳姑娘后,猜测殿下近日也要出来了,便日夜在后山等待。” 寄风从柳清清口中得知赵舒岸受了鞭刑,也想潜入矿山,可又怕赵舒岸出来时无人接应,只能耐着性子再等了几日。 到了村口,三人坐上寄风准备的马车,直奔青石县城的客栈。 柳清清已在门口等待,她裹着斗篷,脸色苍白,咳个不停,看起来还未大好。 “殿下怎么了?咳咳咳。” 她紧跟在寄风身后,来到赵舒岸的房内。 孟晚寻看了眼渐渐泛白的天色,眉头微蹙。 “寄风,我们没时间请大夫了,现在必须动身赶回盛京。” 等矿山发现她与赵舒岸不见了,他们定会察觉事态不对,派人来追。 到时候她与寄风,带着病弱的柳清清与昏迷的赵舒岸,根本无法逃脱。 “你疯了?”柳清清瞪着孟晚寻,怒气冲冲,“殿下这副模样,如何受得了途中颠簸?又怎能不请大夫?” 孟晚寻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寄风。 他们何去何从,只能取决于寄风。 寄风看着身上浸透冷汗与血水的赵舒岸,面露不忍。 思索片刻后,他重新背起赵舒岸,咬牙道:“若留下来,我们就都得死,现在就走。” “可是……,咳咳,咳咳咳。” 柳清清仍有迟疑,但寄风下了决心,她也没法阻拦。 上了马车,孟晚寻嫌车内拥挤,再加上不愿与柳清清共处,便坐到车外,与寄风一道驾车。 寄风一直黑着脸,似乎心情不悦。 行至半途,他开口问道:“孟仵作,你讨厌殿下吗?” 孟晚寻被他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何出此言?” 寄风冷战了一声,质问道:“若不讨厌殿下,就该效忠殿下,为何任由殿下用刑而不救?” 孟晚寻知道寄风不会平白无故质问她,猜测是柳清清说了什么。 “寄风,所见未必为实,更何况是所闻,如果没有我,殿下和柳清清,早就埋骨矿山了。” “殿下遍体鳞伤,柳姑娘被我救回时,丢了半条命,怎么就偏偏你安然无恙?” 孟晚寻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寄风又道:“听说你在矿山混得风生水起,还成了里面管事大娘的心腹。” 孟晚寻听他的言外之意,是在责怪她没有护住赵舒岸。 她不清楚柳清清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但对于寄风的怀疑与质问,实在忍无可忍。 “停车!” 孟晚寻一把拉住缰绳,等马车停稳,就跳了下来。 她站在车下,鄙夷地看着寄风。 “既然你觉得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就分道扬镳吧。” 能被女人三言两语蛊惑的,在她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倘若赵舒岸能有寄风这么好糊弄,她也不必花费心思撮合他与柳清清了。 寄风见状,有些慌乱。 “孟仵作,你这是做什么?一会矿山的人追过来,你会没命的。” 他虽然怨怪孟晚寻对自家殿下见死不救,但也不能丢下她一走了之。 “我是李大娘身边的红人,大不了将你们出卖,怎会没命?” 孟晚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语气中尽是戏谑。 在车厢内将二人对话听了去的柳清清,敛去唇角笑意,掀起车帘,看向孟晚寻。 “咳咳咳,孟仵作,寄,咳咳,寄风就是太实诚,过于担心殿下,才会说出那番话,咳,请你快上车了,再拖延下去,恐耽误救治殿下,求你了。” 柳清清巴巴地望着孟晚寻,露出哀求的目光,因为咳嗽,眼中还含着泪水。 此刻在让人看来,孟晚寻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孟晚寻面无表情地盯着柳清清,耐心等她说完。 “柳姑娘说得对,可不敢耽误了殿下的伤势,否则有个好歹,又得赖我头上。” 如此表里不一,虚伪狠毒的柳清清,真的是女主吗? 寄风见孟晚寻一意孤行,还出言不逊,双手拉住了缰绳。 “你不过是顺天府的一个小仵作,批评两句就甩脸子。 柳姑娘是千金大小姐,她求你上车,已经是给足了你脸面,你竟然还出言无状。” 寄风恼怒地将孟晚寻训斥了一番,看向身后忧心忡忡的柳清清。 “柳姑娘坐好了,我们走。” “都怪我胡言乱语,不能丢下孟仵作啊。” 柳清清懊恼道,口上说着不能丢下孟晚寻,人却已经回到车内坐好了。 “迟早摘了你的女主光环!” 孟晚寻望着远远离去的马车,气得直跺脚。 第五十六章 茶棚爱情故事 孟晚寻循着记忆,独自步行回京。 一路都是荒郊野岭,她一个女子,心里也有些发虚。 “姑娘,喝杯茶,歇歇脚吧。” 经过一处茶棚时,老板热情地招呼道。 孟晚寻扶了扶脸上的面具,走进茶棚。 “来一壶热茶。” “来了。”老板娘将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在孟晚寻面前的桌上的,“姑娘,小心烫。” 老板傻笑着看向老板娘,见老板娘用手揉腰,忙扶着她坐下。 “累着了吧?让你歇着偏不听。” 老板娘打开他的手,含笑埋怨道:“行了,就数你最唠叨,我坐会就行。” 孟晚寻端起茶,与老板娘相视一笑。 四十多岁的老板娘羞涩一笑,用手拂了拂鬓发,“他就这样。” “老板,来壶好茶。” 随着一声骏马嘶鸣,一个高大的身影钻进茶棚。 他扫视了一眼满是茶客的草棚,走到孟晚寻身侧,拱手问道:“姑娘,我可否与你同桌。” 孟晚寻颔首微笑:“请坐。” 男子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一瞥之间,如沐春风。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但言行都透露出儒雅温和的气质。 看到男子的第一眼,“君子世无双”这句话便浮现在孟晚寻脑中。 她看了一眼男子放在桌边的宝剑,出于好奇,开口问道:“不知公子叫什么?” 男子微微诧异,但未表现出来,道:“殷风止,姑娘呢?” “孟时,孟子的孟,时光的时。”孟晚寻回道。 殷风止,这个人物,原着中并没有出现过,想必是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出了这个茶棚,就不会再相见的存在,孟晚寻不禁有些惋惜。 “好名字,不同于普通女子。”殷风止夸赞道。 “你来自哪里?要去哪里?” 孟晚寻问完这话,只觉得自己有点傻。 “我是一个画师,来自江南,欲去北疆。”男子耐心地回道。 “画师?画什么的?” 孟晚寻一手执茶盏,一手托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殷风止的好奇。 “山川湖海,偶尔也画人。” 殷风止拿起茶壶,帮孟晚寻的茶盏添满,又轻轻放下茶壶。 孟晚寻呷了口茶,笑道:“去北疆要途径盛京,咱们同路。” 殷风止抬头望向北方,眼中充满期待。 “我还未去过盛京,此行准备逗留三五日。” “殷公子如若不嫌弃,可暂住在我家。” 孟晚寻打量着殷风止,觉得他的名字就是他这个人,像一阵风。 不知为何,与殷风止交谈,能让她产生一种亲切感。 殷风止愣了愣,旋即轻笑了几声,“孟姑娘为人如此豪爽,我岂有推脱之理。” 二人相谈甚欢时,老板凑了过来,他搓了搓手,局促不安地看向殷风止。 “公子,方才听到您是画师,我,我有一事恳求,又怕唐突了。” 殷风止站起身,声音温和道:“但说无妨。” 老板几番犹豫后,鼓足勇气开口道:“我想请公子为我和我娘子画一幅像。” “你胡说什么!”一旁的老板娘听了这话,羞得满脸通红,“公子,你莫听他的。” “如若二位愿意,殷某很乐意为二位画像。”殷风止笑道。 老板娘半遮着脸,难为情道:“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丑得很。” 老板拉下她的手,语气凶狠:“瞎说!我婆娘俊得很。” 孟晚寻抿嘴一笑,对老板娘道:“大娘,既然这是大伯的心愿,你就满足他吧。” 看着一身素净的老板娘,她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里面包了一根白玉簪子和一对珍珠耳坠,是她去矿山时收起来的。 “大娘,这是茶钱。” 孟晚寻双手托着手帕,伸到老板娘跟前。 老板娘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一壶茶才值几个钱,姑娘身上若没有银钱,算我们请你的便是。” “物贵不在价,在情。”孟晚寻羡慕地看着老板与老板娘,“从走进茶馆那一刻,我便看到了二位之间的情分。” 她将首饰塞到老板娘手中,诚恳道:“我想用首饰借几分二位的福气,还请二位不要嫌弃我浅薄庸俗。” 孟晚寻此生有两大心愿,第一是有花不完的钱,第二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尤其是见证了父母亲的相看两厌后,她对第二个心愿更加坚定了。 “这……”老板娘面露难色,“首饰就算了,手帕我收下。” “你就收下吧,我帮你戴上,一会画像时好看些。” 老板接过首饰,伸手就要帮大娘戴上。 “这是小姑娘的心意,以后她来这喝茶,一概免费就是了。”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恼怒道:“这得喝几辈子的茶才抵得了?” “她喝不了,我帮她一起喝。”殷风止附和道。 “这多不好意思。” 老板娘摸着头上的簪子,无奈地笑了笑。 殷风止从马上取来笔墨纸张,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二位坐好。” 老板娘还在半推半就,老板就拉着她坐到了茶棚外的长凳上。 “她跟我卖了一辈子的茶,吃了一辈子的苦,就将这茶棚一并画下吧。” 老板抬头看着简陋的茶棚,眼中有泪光闪烁。 老板娘抓住他的手,柔声嗔怪道:“坐好了,莫让人家公子不好画。” 孟晚寻一会帮殷风止研墨,一会又去帮忙收茶钱。 看着眼前的岁月静好,她突然觉得没有那么钱似乎也不打紧。 从前她想要好多好多钱,是因为爹不疼娘不爱。 无法自力更生时,找他们要学费生活费,让她觉得自己在向外人借债。 那些从亲生父母手上接过来的钱,格外沉重,一直压在她的心坎。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赚好多好多钱,将欠父母的钱加倍还回去。 此刻孟晚寻好像明白了什么,若有所依,有所去,钱就不过是身外之物。 殷风止挥动毛笔,在雪白的纸上,描下老板与老板娘的仪态样貌。 孟晚寻瞧着他修长的手指,有力地握住笔杆,一轻一重间,面前夫妇的岁月如水情似茶,便跃然纸上。 一眼看去,依稀可以窥见他们久远的过往,平淡的日常,以及如故的将来。 第五十七章 乌鸦画师 因孟晚寻没有马车,殷风止便让她骑自己的马,他则步行牵着缰绳。 孟晚寻心里过意不去,开口道:“殷公子,不如你与我同乘。” 殷风止笑着婉拒道:“孟姑娘女中豪杰,不畏他人看法,可我却不得不在乎姑娘的名声。” 他见孟晚寻坐立不安,解释道:“我行走四方,早已不是娇贵公子作风,孟姑娘不必介怀。” 孟晚寻释然一笑,“那就只能到了盛京,我请公子吃饭道谢了。” 殷风止白衣胜雪,淡金色腰带下,丝绦衔玉,虽不华贵,却很精致。 束起顶髻的发冠,纹样精美,嵌有白玉。 看这身装扮,应是出身于江南大户人家。 “殷公子,你为何要独自出来游走天下?”孟晚寻好奇地问道。 殷风止直视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苍穹,目光灼灼。 “无他,心之所向是天地罢了。” 孟晚寻看着他疏阔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他一人走在苍茫天地间的景象,寂寥却壮阔。 二人距离盛京方向还有三十里路时,身后突然传来杂乱急促的马蹄声。 孟晚寻顿觉不妙,她勒住马,跳了下来。 “殷公子,如若有人问你有没有看到可疑之人,你就说一路行来,一个人都没瞧见过。” 匆匆嘱咐完,不等殷风止答复,她就钻进了路边的树林,躲进了灌木丛。 她刚躲好,十几个骑着马的壮汉就将殷风止围住了。 孟晚寻认得为首的人,是矿山的守卫。 他盯着从容不迫的殷风止,凶狠地问道:“有没有看到一个相貌丑陋的女子和一个身体受伤的男子?” 殷风止牵住马,神情平静。 “我一路行来,除了那处茶棚里的茶客,并未见过任何人。” “他们可曾出现在茶棚?”为首的矿山守卫追问道。 “茶棚里都是是平头百姓,并没有你说的这两个人。” 孟晚寻躲在灌木丛,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禁担心会连累殷风止。 好在那些人盘问了几句后,并未为难殷风止,而是继续驱马前往盛京方向。 等马蹄声消失,孟晚寻才慢慢从灌木丛中探出头,见只剩殷风止一人,才放心地走了出来。 “多谢殷公子出手相救。” “不必客气,姑娘莫非就是他们……” 殷风止说到此处,没有接着说下去。 孟晚寻明白他的意思,爽朗笑道:“没错,我就是他们口中相貌丑陋的女子。” “以样貌评断他人的,才最为丑陋,孟姑娘请上马,咱们要换道而行了。” 说罢,殷风止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晚寻爬上马背,笑问道:“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殷风止拉住缰绳,将马牵到了官道旁的一条小路上。 “从孟姑娘对待茶棚夫妇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姑娘是心思温柔细腻之人。” 孟晚寻莞尔一笑,若是能与殷风止结交,她在这个世界便也不会那么孤独了。 可她介绍自己时,已经对殷风止有所隐瞒了。 但是在这个世界,无论是景王妃孟晚寻,还是仵作孟时,似乎都不是她自己。 二人为了避开那些人,走小道回了盛京,一路无事。 孟晚寻先将殷风止带到寻药斋,给他安排了厢房。 “孟姑娘是大夫?” 殷风止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草药香味,开口问道。 “我是顺天府的仵作,同时也是一名毒医,至于救死扶伤的医术,才刚开始学。” 孟晚寻招呼殷风止坐下,给他端来茶点。 “倒是很少听闻女子当仵作和毒医的,孟姑娘果然很特别。”殷风止称赞道。 孟晚寻忍不住捂嘴偷笑,从茶棚到寻药斋,殷风止就一直在夸赞别人。 “我也没听说过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放着富贵日子不过,跑出来吃苦的。” 殷风止喝了口茶,叹道:“于我而言,被困在那四方庭院里才叫吃苦。” 他的话令孟晚寻想起了阮桃,想必阮桃如今已经拥有了另一片广阔的天地。 晌午,孟晚寻在寻药斋为殷风止准备了简单的家常饭。 到了傍晚,她找到在阁楼上画流云的殷风止。 “殷公子,我带你去盛京城逛逛,夜晚可热闹了。” 殷风止描完最后一道金光,收起笔墨。 “我也正有此意,就怕白日那帮人会出现在盛京城。” “你放心,他们不敢这么猖狂,且我换了衣裙戴了面具,认不出来的。” 在矿山,孟晚寻是一个衣着寒酸,相貌可怖的婢女。 此刻她戴上银质面具,穿戴着精致的衣裙和首饰,就算站在李大娘面前,她也未必认得出来。 到了盛京城内,孟晚寻领着殷风止走进凡楼,要了一个二楼靠街市的雅间。 坐在雅间的窗旁小桌上,可以看到从余晖褪尽到华灯初上的盛景。 殷风止坐在窗边,一只手放在窗台上,眼睛望向窗外,将万家灯火十里烟火都敛入双眸。 “我去过很多城镇,像盛京这般喧嚣绚丽胜过白昼的夜市,还是头次看到。” “盛京多的是达官贵人,他们白日繁忙,便在夜晚出来宴饮。” 孟晚寻一边说着,一边给殷风止斟满了酒。 殷风止酒量不错,三杯下肚,并无任何醉意。 “山水景有山水景的好处,人景亦有人景的妙处,盛京夜景,不输江河的恢弘,值得我满饮一杯。” 殷风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孟晚寻欲再给他添满,却被殷风止拦住。 “饮酒需适可而止,否则回去倒头就睡,将此间景象忘了,还如何绘于纸上?” 孟晚寻见他有些痴,抿嘴一笑,打趣道: “殷公子,我倒觉得盛京不适合你,这里虽然繁华,世俗之气也是最为浓重的。 像你这般风流隽逸之人来到盛京,就像白鹤误入脂粉酒肉林。” 殷风止愣了愣,旋即大笑了几声。 “哈哈哈,我可不是什么白鹤,我是志在云间的一只乌鸦。” 他话音刚落,外面传来砰砰几声巨响,一片又一片暖黄色的烟花在天边绽放又消弭。 “许是谁家公子娶亲了。” 孟晚寻若有所思地看着烟花的方向,在烟花的光影中,似乎能看到一只乌鸦。 第五十八章 负荆请罪 清晨,因为想给殷风止准备朝饭,孟晚寻起得比平日略早。 天气寒冷,寒露与湿雾沁入体力,令人无处可逃。 她搓了搓手,拎起竹篮,准备去寻药斋外面的菜圃里扯点葱蒜。 谁知一打开大门,就瞧见门外跪了个人。 那人身着单薄的中衣,背负荆条,低着头跪在门外。 他的头发都被露水打湿了,至少跪了半个时辰。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向孟晚寻。 “寄风?”孟晚寻眉头微蹙,不解地看着他,“你跪在我门前做什么?” “我是来负荆请罪的,昨日不该将孟仵作丢在半途,请孟仵作责罚。” 说着,他取下背上的荆条,双手捧送到孟晚寻面前。 孟晚寻瞧寄风双手冻得通红,走上前欲将他扶起,“你先进屋暖和暖和。” 寄风却不肯起来,语气坚决道:“若孟仵作不责罚,我便不起身。” 孟晚寻接过荆条,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倔得跟头驴一样?” 昨日和她争论时固执己见,今日负荆请罪又固执己见。 “罢了,你确实该打。” 孟晚寻扬起荆条,往寄风背上不痛不痒地打了一下。 “这下可以起身了吧?” 寄风仍跪地不起,自责道:“我一心惦记着殿下,觉得你为了保全自身,而置殿下安危于不顾,实在该重罚。” 孟晚寻丢掉荆条,不耐烦道:“我还急着给客人做朝饭呢,你若愧疚,那就去菜园里帮我揪几根小葱青蒜。” 寄风困惑道:“这也算惩罚?” 孟晚寻将竹篮递到他面前,“我怕冷,去吧。” “是,我马上就去。” 寄风应道,起身接过菜篮。 目送他前往菜园,孟晚寻转身回屋,正巧撞见殷风止拿着剑从廊后出来。 “好一出负荆请罪的大戏。” 孟晚寻摊摊手,一本正经道:“小孩子家的不懂事,让殷公子见笑了。” 殷风止看她故作老成,忍俊不禁,“孟姑娘心软,是他走运了。” 孟晚寻知道他在打趣她,岔开了话题,“殷公子练剑吧,我去做朝饭。” 昨日交谈中,她了解到殷风止的那双手,不仅擅执画笔,还能舞剑。 寄风拎着葱蒜回来,看到院中舞剑的殷风止,拱手行了个礼。 殷风止亦停下回礼,笑道:“兄台看起来像是习武之人,不知可有兴趣比划比划?” 寄风将菜篮放到廊下,取出佩剑,摆出架势。 “既然是孟仵作的客人,我当然乐意奉陪。” 在厨房擀面的孟晚寻,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出来查看。 殷风止与寄风,一个招式轻盈,一个动作苍劲。 剑影虚实中,出剑更快的殷风止,很快就占了上风。 殷风止一个撩剑,寄风躲闪不及,一缕头发被削落下来。 寄风用手接住发丝,面露惊诧。 殷风止收剑道:“得罪了。” 寄风拱手回道:“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就当我自作主张,帮孟姑娘出口气,不过你该赔的罪还得继续赔。” 殷风止转身回屋,一边走一边说道。 孟晚寻闻言,心中生出暖意,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习惯了受委屈,还是头次有人替她出头撑腰。 将面条端上桌,寄风百般推辞,声称自己不配享用孟晚寻亲手做的面条。 还是殷风止出言相劝,他才答应坐下。 “吃完饭你就回去,我最近不想去顺天府当差,你帮我说一声。”孟晚寻叮嘱道。 寄风停下筷子,不安地问道:“因为我吗?” 孟晚寻无奈地撇撇嘴,“你还不足以影响到我的心情,殷公子要在盛京住几日,我正好借此机会歇息几日。” “可是你除了随殿下出外差,就是在歇息。”寄风嘀咕道。 见孟晚寻瞪了他一眼,忙低下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条。 “你们口中的殿下莫非是景王殿下?”殷风止问道。 寄风咽下面条,不解道:“殷公子怎么知道?” “听闻众皇子中,属景王殿下最为勤勉,除了处理一些政务,还身负盛京治安的重任。” “那当然了,我们殿下是人中龙凤。”寄风一脸得意道。 殷风止饭罢,放下碗筷。 “如若有机会,我倒想领略景王殿下的风采,可惜听说殿下性格冷淡,喜欢独处。” “这个好办。”孟晚寻思索道。 “寄风,殿下伤势如何了?” “昨日回去请杨太医瞧过了,外敷内服的都是名药,修养一晚好了许多,今日天刚微亮,就有力气将我臭骂一顿。” 寄风挠挠头,神情哀怨,看了一眼孟晚寻,又变得愧疚不安。 看他的神情,孟晚寻不问也猜得出,赵舒岸臭骂寄风,肯定是因为她。 “殷公子,今日我带你去月楼玩,晌午顺道去顺天府拜访景王殿下即可。” 赵舒岸虽然为人冷淡不苟言笑,但绝非不近人情。 “包在孟仵作身上,殿下平日里虽不喜欢结交朋友,但是殿下挺赏识孟仵作,她的面子一定会给。”寄风附和道。 孟晚寻尴尬地笑了笑,寄风这么一说,她心里反而没底了。 三人同行,来到盛京城。 赵舒岸虽然带伤,但还是坚持上朝了。 顺天府无人,孟晚寻准备带殷风止出去逛逛,刚到顺天府外,就遇到了行色匆忙的云江天。 他带着四五十个身着铠甲的军人,正前往东侧大街。 看到孟晚寻,他忙跑过来,语气急切:“孟仵作,随我来。” 孟晚寻看了一眼殷风止,“你在顺天府等我。” 如此阵势,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孟晚寻小跑着跟在队伍后方,问道:“云江天,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去哪?” “刑部尚书府。”云江天回道。 “殿下将矿山的证据交给陛下了?” “没错,查出矿山背后的主人是刑部尚书吴世杰,陛下命我们包围尚书府。 我怕他们有人想不开,服毒自尽,所以就将你带来了。” 孟晚寻有些迟疑,她与赵舒岸逃出矿山后,老奸巨猾的吴世杰肯定能察觉出端倪,此刻未必在尚书府束手就擒。 第五十九章 苦肉计 因赵舒岸从宫中回来后,就一直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司,殷风止不愿打扰,准备随孟晚寻前往月楼。 离开顺天府前,孟晚寻看向忧心忡忡的寄风,嘱咐道:“别忘了给殿下送茶水,记得提醒他用饭。” 矿山查出的证据,一桩桩都足以将刑部尚书吴世杰按在刽子手的刀下。 赵舒岸在整理证据时,发现了异常之处,认为王家灭门,夺取矿山图一事,主谋绝非吴世杰一人。 他向皇上奏报,皇上却让他速速将此案了结,不要再继续追查。 赵舒岸心中郁闷不愤,所以才将自己反锁起来。 孟晚寻知他作风严谨,不可能因一道御令就罢手。 殷风止看着心事重重的孟晚寻,开口询问:“孟姑娘在担心景王殿下?” “我只是一个小小仵作,想太多也无用。” 孟晚寻笑了笑,岔开了话茬。 “殷公子喜欢歌舞还是喜欢听琴?” 殷风止摆摆手,大步走进热闹的月楼。 “歌舞与丝竹,在月楼这种地方欣赏略显无趣,听说这里有赌场。” 孟晚寻虽感诧异,但并未表现出来。 “底下一层便是赌场,我带你去,可能有些杂乱吵闹。” 她没想到看起来超凡脱俗的殷风止,竟然还有这个爱好。 殷风止跟在孟晚寻身后,顺着昏暗的石阶,来到了赌场。 “我就喜欢杂乱热闹,混迹于形形色色的人海中,方能画出绝妙的众生相。” 孟晚寻会心一笑,“原来如此。” 殷风止扫视了一圈赌场,走向左侧角落的桌子。 孟晚寻跟在他身后,不知他为何要选择这桌。 半个时辰过去,殷风止输少赢多,面前的银子堆成了小山。 “今日就到这。” “不行,赢了就走,这是什么道理?” 一个输得精光的男子拦住殷风止,高声叫嚣。 “就是,不准走,继续赌!”其他赌徒纷纷附和。 殷风止不屑地看向男子,问道:“赢了就不让收手,若我还是一直赢呢?” 男子冷哼了一声,道:“我不信你能有如此好运,再来!” “你能一直输,他为何不能一直赢?”孟晚寻笑问道。 赌徒真真是好笑,赢的不舍得收手,输的不甘心收手。 无论输赢,都想再赌一把,再赌一把…… 殷风止从跟前的小山中拿起一锭银子,递给身后的孟晚寻。 剩下的银两,他双手一推,哗啦散布在赌桌上。 “这些我都不要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输的银子回来了,那些赌徒再无二话,恭敬地给殷风止让出了路。 出了赌场,孟晚寻笑道:“来赌场玩一遭,确实要比停曲看舞更有趣。” 殷风止赌术高超却不为钱财,最后散尽银两的样子,恣意洒脱。 这些赌徒出了月楼的门,有的是父亲,有的是儿子,有的是丈夫。 书生与武夫,官与匪,富与穷,进了这个门,他们就再无差别。 二人在城内游逛一圈,回到寻药斋,天色已晚。 孟晚寻远远就望见门口站了一个人,看身形像是女子。 等走近一看,发现是柳清清。 “有事?” 孟晚寻越过她,径直去开门。 她已看透柳清清,为了离开,可以帮忙促进柳清清与赵舒岸的感情。 但于她个人而言,不愿也不屑与柳清清相交。 柳清清还未开口,人就跪下了。 “孟仵作恕罪,我同寄风说了几句矿山发生的事,没想到他就误会你置殿下于不顾。 我本意是宽慰他不必担心殿下,却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连累了孟仵作。” 殷风止瞥了瞥一脸无辜的柳清清,对孟晚寻道:“我先进去了,你有事就喊我。” 孟晚寻点了点头,看向柳清清,厌烦地问道:“别拐弯抹角了,来找我做什么?” 柳清清一心只有赵舒岸,此时来寻药斋找她,定不是为了道歉。 “我包了饺子,还做了点心,送给孟仵作品尝,恳请孟仵作原谅我的无心之失。” 柳清清站起身,将手中的食盒递向孟晚寻。 孟晚寻看都没看,冷冷拒绝:“我用过饭了,你拿回去吧。” “客人呢?”柳清清看向寻药斋点起灯的花厅,“方才那位公子,是孟仵作的客人吧?” “他不喜欢吃饺子和点心,天色已晚,你若无事就早些回去吧。” 说罢,孟晚寻就转身往院内走去。 一只脚刚跨进门槛,衣袖就被柳清清拉住了。 “殿下今日滴水未进,我想请孟仵作一同前往顺天府,给殿下送点吃的。” 孟晚寻一听,心中暗笑,柳清清来城郊找她,果然是为了赵舒岸的事。 她拂开柳清清的手,语气淡漠:“你自己去送便是,我家中还有客人,恕不相陪。” 柳清清咬了咬唇,难过道:“殿下不肯见我,因为我没有劝阻寄风,只有你去说情,殿下才肯原谅我。” “真的是为了这事?”孟晚寻微微侧头,回眸盯着柳清清,“我与你不熟,没必要为你求情,柳姑娘,请回吧。” 赵舒岸不肯见柳清清,分明是因为知晓柳清清的所作所为,对她失望至极。 可事到如今,柳清清还妄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孟时,你若不答应,我便不走了。” 柳清清重新跪在门槛外,神情坚定。 孟晚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来这套,随你吧。” 柳清清每每遇到事,不是哭就是跪,卯足了劲装无辜扮弱者,实在令人感到反胃。 柳清清见孟晚寻不为所动,一时有些情急。 她看着即将被关上的大门,看准时机,猛地扑了过去。 随着一声惨叫,她的一只手被门紧紧夹住。 因孟晚寻心中不顺,关门的力气很大,柳清清疼得泪水直冒。 听到惨叫匆匆出来的殷风止,“怎么了?” 孟晚寻已经打开了门,她指着柳清清肿得厉害的紫青色的手,一脸的云淡风轻。 “有人试图用苦肉计逼我,殷公子可有妙招应付?” 殷风止走到痛苦的柳清清面前,看了看她的手。 “不知可伤到了骨头,姑娘还是快些去找大夫医治吧,否则轻则畸形,重则残废。 用苦肉计的人,并非真的受苦,姑娘未免蠢了些。” 孟晚寻怕自己看到柳清清疼痛的模样会心软,佯装困乏,伸着懒腰躲进了屋内。 第六十章 荷包案破 孟晚寻匆匆赶到孟府时,赵舒岸已经先她一步到达了。 在孟周氏与采薇的掩护下,她从后门回到居住的小院。 刚换上衣裙,赵舒岸就冲了进来。 孟晚寻坐在那里装痴,傻傻地看着瓶中花束,并未作声。 孟周氏护在孟晚寻身侧,恳求道:“殿下,寻儿近日一直这样,话越来越少了,还请您莫要吓到她。” 赵舒岸从袖中拿出绣有兰叶的荷包,询问采薇:“这个荷包,你可曾在王妃处见过。” 知晓内情的采薇低着头,恭敬地回道:“回殿下,王妃并无这个样式的荷包。” 一旁的孟晚寻闻言,不禁有些担忧。 荷包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何赵舒岸今日突然来孟府查询? 赵舒岸看了一眼发呆的孟晚寻,又对采薇道:“这个荷包事关芳华山王妃遇刺一岸,你最好如实回答。” “什么?”孟周氏情不自禁地看向孟晚寻,“你在芳华山遇刺了?” 孟晚寻生怕孟周氏关心则乱,她往孟周氏怀中缩了缩,面露惧色。 “芳华山,芳华山有鬼。” 采薇听赵舒岸这么一说,不禁有些迟疑,只得用目光向孟晚寻求助。 孟晚寻猜测赵舒岸在调查矿山案时,查到了与芳华山刺客有关联的线索,所以前来询问。 荷包落到刺客手中,本是无心之失,如今却成了赵舒岸查案的绊脚石,她也有点犹豫。 说与不说,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 索性她如今是疯妃,就算赵舒岸知道荷包是她派人抢的,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思索再三后,她悄悄点了点头,示意采薇可以说出来。 采薇会意后,提裙跪倒在地,害怕得不敢抬头。 “回殿下,这个荷包的确是,是王妃从殿下那里抢来的。” 孟周氏闻言,脸色顿变。 “采薇,你在胡说什么?寻儿她平白无故的,抢一个荷包做什么?” 赵舒岸瞥向孟晚寻,冷冷道:“好一个景王妃,连本王都算计。” 他庆幸自己及时止损,将孟晚寻毒疯了,否则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殿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采薇你快解释清楚。” 孟周氏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孟晚寻,焦急地说道。 采薇吓得磕了个头,慌忙解释: “殿下,王妃并无恶意,她只是想要您的信物,可您不会送她一草一木,所以王妃才找人……” 这是孟晚寻安排“英雄救美”时,担心被赵舒岸发现,提前同她编好的说辞。 “所以她就找人用毒烟打劫本王?此乃死罪一条!” 赵舒岸剑眉竖起,指着孟晚寻,怒斥道。 孟周氏忙行礼赔罪:“殿下息怒,是我教女无方。” “打劫本王的是何人?如今在何处?”赵舒岸追问道。 面对暴跳如雷的赵舒岸,采薇吓得头都不敢抬。 “奴婢不知,那是王妃花银子随便找来的,并不认识,请殿下明察。” 赵舒岸逼视着神情呆滞的孟晚寻,气得咬牙切齿。 “就因为这个荷包,本王对芳华山刺杀案一直毫无眉目,若非今日起疑,还要被你们一直蒙在鼓里。” 心虚的孟晚寻只能强壮镇定,一言不发地躲在孟周氏怀中。 孟周氏抱着孟晚寻,请求道:“殿下,看在侯爷的份上,你饶寻儿一回吧。” 赵舒岸冷厉的视线落在慈眉善目的孟周氏身上,柔和了几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夫人,孟晚寻嫁入王府后,作的那些恶,罄竹难书,本王一直看在孟家的份上,对她一忍再忍。” 末了,他深深地看了孟晚寻一眼,“罢了,她已疯癫,就当她已赎罪。” 他从小就对自己甚是严苛,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有任何污点。 可人活于世,终有身不由己之时,譬如孟晚寻,就是他人生最大的污点。 他的公正严明,因为孟晚寻的过往,抹上了一层擦不掉的灰尘。 赵舒岸愤然离去后,孟晚寻便也换了衣裙,回到了寻药斋,殷风止还在这里借住。 荷包一事坦白了也好,她心里轻松了许多。 她没想到赵舒岸查的这么快,短短数日,就察觉到了矿山主谋与芳华山刺杀的主谋有关联。 一桩又一桩的悬案接踵而至,孟晚寻都快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其中最让孟晚寻挂心的,便是胡福儿中毒一事,因为原着中并没有发生此事,她对凶手一无所知。 推门进入寻药斋,一眼便看到正拿着锄头的殷风止。 因孟晚寻平日事忙,再加上不常住寻药斋,前院角落生了一些杂草。 这个时节虽已枯黄,但依旧屹立不倒。 殷风止挥动锄头,已经锄去了一大片杂草。 孟晚寻走上前,欲接过锄头。 “殷公子,使不得,你是客人,怎么能做这种事?” “我吃你的住你的,无以为报,锄草不过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殷风止笑道,他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沁出来的细汗,继续弯腰锄草。 “早上你出门时匆匆忙忙的,不会是前日那个柳姑娘又找你麻烦了吧?” “不是她,说起来那晚还多亏了你,换做是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应付。” 那晚柳清清自己夹伤了手,试图用苦肉计威逼孟晚寻,赖着不肯走。 殷风止索性就在门口摆起画桌,将柳清清的样子画了下来。 从她下跪求孟晚寻,到自己夹伤手。 只是画上的女子虽与柳清清相同模样,却面目狰狞,更似恶鬼。 女子在心悦之人面前,最在乎自己的形象。 画了几幅后,殷风止声称要将画作送给赵舒岸,柳清清才气得狼狈离去。 “这叫恶人还需恶人治,孟姑娘以后再遇到此事,切勿心软。” 孟晚寻掩面笑了几声,“要不我拜你为师,同你学画画吧?” 殷风止却没有回应,而是站直身子,拄着锄头,看向院外,“那位是?” 门口立着一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眉飞入鬓,神采奕奕。 只是气质冷淡疏离,看起来不易亲近。 孟晚寻朝门口看去,眉头微蹙,赵舒岸来这里做什么? 第六十一章 反抗 孟晚寻迎到门口,行了个礼,“拜见殿下。” 跟在她身后的殷风止亦拱手作揖,“拜见景王殿下。” 赵舒岸将殷风止上下打量了一番,恣意洒脱的野气,看起来不像盛京中人。 孟晚寻见气氛沉默,开口介绍道:“这是殷风止,我寻药斋的客人。” 赵舒岸拱了拱手,不冷不热地回敬道:“殷公子好。” 孟晚寻将他二人引入花厅,各自落座奉茶。 “殿下驾临寻药斋,不知所为何事?” “你们从青石县回来途中发生的事,本王都听说了,此事是寄风的错,本王会补偿你。” 孟晚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已经过去了,如果他不惹怒我,我就不会赌气步行,不步行就无法结实殷公子。” 赵舒岸眸光微沉,看向殷风止,“不知殷公子家乡在何处?” 殷风止放下茶盏,回道:“苏州。” “苏州殷家?” 赵舒岸若有所思,问道:“你可认识殷闲吾老先生。” 殷风止笑道:“是草民祖父。” 赵舒岸闻言,目光一亮,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冷淡。 “原来公子是殷老将军之后,失敬。” “殿下严重了,祖父辞官已有二十余载,如今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孟晚寻一头雾水。 殷闲吾这个听起来甚是了得的人物,她略知一二,曾经是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后来告老还乡了。 在原着中只出现过一两次的人,没想到多出来了一个孙子,还碰巧被她遇见了。 孟晚寻不敢多问,只能默默听着他们谈论。 一番客套后,赵舒岸开口道:“殷兄若是不嫌弃,今晚可愿移步景王府一叙。” 殷风止欣喜道:“多谢景王殿下。” 孟晚寻知道赵舒岸敬佩那位殷闲吾老将军,他请殷风止到王府做客,算是另一种方式的“追星”。 正在她出神时,赵舒岸开口道:“孟时,你陪同殷兄一道前来。” 孟晚寻怔愣了一下,她不太愿意去景王府,她煞费苦心才让自己从那里逃脱。 就算以仵作孟时的身份回景王府,她也忘不掉那段憋屈的时光。 “殿下,我就不去了,他认得路。”孟晚寻婉拒道。 赵舒岸板起脸,严肃道:“这是命令。” 殷风止看了看黯然的孟晚寻,恳求道:“景王殿下,她身体不适,还请殿下体谅。” 赵舒岸冷冷瞥向殷风止,不悦道:“殷公子,她是本王的属下,必须服从命令。” 殷风止还欲出言相求,孟晚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今日赵舒岸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得让她去景王府赴宴,殷风止所再为她说话,说不定会惹毛赵舒岸。 傍晚,孟晚寻与殷风止准时赴约,赵舒岸已在王府等候。 松狮小白一见到孟晚寻,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在她身旁嗅来嗅去,还亲热得舔着她的手。 殷风止看着憨态可掬的小白,轻笑道:“没想到看起来严厉的景王殿下,竟然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呵呵,呵呵。”孟晚寻憨笑了两声。 小白追起犯人时的凶残模样,让她实在无法联想到赵舒岸的柔情。 “孟仵作,殷公子,殿下已在正厅等候,请。” 寄风迎出来,做了个请的动作。 孟晚寻抱起沉甸甸的松狮,往正厅走去。 来到正厅,还未行礼,赵舒岸就厉声道:“小白,下来。” 小白往孟晚寻怀里缩了缩脑袋,呜咽了两声后,跳到了赵舒岸脚下。 赵舒岸与殷风止落席后,按照规矩,孟晚寻身为小小仵作,没有资格与赵舒岸同席而坐。 出外差时,因为情况特殊,得了赵舒岸恩准,才能一同用饭。 赵舒岸看向右侧无人的小桌,道:“孟仵作,要本王亲自扶着你落座吗?” “多谢殿下赐座。” 孟晚寻扯起嘴角,敷衍一笑。 在这个高低贵贱各有别的时代,没有赵舒岸的允许,谁敢坐下? 莫说她了,就算是寄风,从来也只见他不是站着就是跪着。 席间,她像一个可有可无的摆件,赵舒岸与殷风止谈笑风生,她则埋头干饭。 大抵是因为当过备受冷落与屈辱的景王妃,赵舒岸在场的地方,她都不敢随性而为。 三巡酒过,赵舒岸带着微醺的醉意,半眯起凤眸,看向孟晚寻。 “殷兄,我身边这小仵作还不错吧?” 殷风止不知他说这话是有何意,怕害了孟晚寻,只得笑道:“景王殿下的人,自然都不错。” 孟晚寻猜不透赵舒岸到底想说什么,不禁如坐针毡,手里的牛肉汤都不香了。 赵舒岸身子微微向左侧的殷风止倾斜,笑道:“既然你觉得还行,不如认她做义妹,如何?” “噗,咳咳咳……” 孟晚寻一口汤被吓得喷了出来,呛得她直咳嗽。 义妹?! 赵舒岸一开始是撮合她与云江天,现在又让殷风止认她做义妹,对她的社会关系还真是够关心的。 殷风止也蒙住了,他端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殿下,此事有点突然,请容我与孟仵作再考虑考虑。” 赵舒岸摆摆手,道:“不必考虑,今晚就结拜为兄妹,就现在。” 他起身走到孟晚寻身侧,将一杯酒塞到她手中。 “孟仵作,去敬你的义兄一杯。” 孟晚寻听着赵舒岸命令的口吻,心里憋了一股气。 待婢女擦干净牛肉汤,她深吸了一口气,端起酒杯站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她抬起头,直视着赵舒岸醉意迷离的双眸。 “殿下,我孟时是你的属下,可我也是一个人,有自己的想法。 你为了撮合我与云江天,将我们安排住在一个院子里,让我刚进顺天府时饱受嘲笑。 今晚你又不明不白的,让我与殷公子结拜为兄妹,为什么?又凭什么?” 说罢,她将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扬长而去。 寄风追上她,劝慰道:“孟仵作,殿下喝多了,可能,可能只是一时玩笑。” 孟晚寻没有理会他,反而越走越快。 “孟仵作,殿下安排云捕快与你同住,只是为了监视来历不明的你,并无他意。” 寄风说到这里,懊恼地抽了自己一耳巴子,改口道: “呸,我的意思是,都过去了,如今殿下不怀疑你了。” 他站在王府门口,看着孟晚寻钻进马车。 今晚的殿下与孟仵作,都太反常了。 第六十二章 貌丑孟仵作 孟晚寻倚靠在阁楼栏杆上,今夜无星也五月,只有屋檐下悬挂的两盏灯火陪着她。 从景王府回来后,她便一直坐在这里。 寒风将发丝吹乱,打在她的脸上,她无心去整理。 不知为何,此刻的她格外想家,想那个虽然只有她一人,三餐四季却从来不缺的家。 随着在静夜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殷风止来到了阁楼。 殷风止在孟晚寻身侧席地而坐,片刻后,他开口打破了寂静。 “孟姑娘,明日我要离开盛京了,多谢你的招待,这几日给你添麻烦了。” “这么快?”回过神的孟晚寻看向殷风止。 昏黄的灯火下,他的目光温暖悠远,像是来自古旧的家乡,令人放松下来。 殷风止一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一手托头,望向寻药斋外因风摆动的树影。 “我不喜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听说北疆已落雪,急着去看呢。” 孟晚寻双唇翕动了两下,略迟疑后,道:“今日景王殿下的酒后失言,请殷公子莫要见怪。” “怎会见怪。”殷风止爽朗一笑,“若非看你不愿意,我倒很乐意多你这么一个妹妹。” “我不是不愿意,是反感殿下强行安排这种事。”孟晚寻无奈地解释道。 她来自另一个自由平等的世界,在这里的卑躬屈膝,也是无可奈何,为了生存。 可在生存之外,她不想继续受人摆布。 殷风止打量着戴了面具的孟晚寻,若有所思道:“或许景王殿下有他自己的想法。” 孟晚寻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他就是身居高位太久,习惯了居高临下,不顾他人感受。” 殷风止笑了笑,没有说话。 孟晚寻瞧他通透的模样,问道:“你知道殿下为何要你我结拜为兄妹?” 殷风止依旧只是笑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道。 “我们不妨以善意去揣度身边人做的一些事。” 孟晚寻对此不敢苟同,道:“那柳清清呢?我也要以善意去揣度她?” “呃。”殷风止被她问住了,顿了顿后,笑道:“她算不得你身边人。” “景王殿下更不算了……”孟晚寻小声嘀咕道。 一个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一个是相貌丑陋的仵作,他们之间的距离算得上是天边人了。 殷风止将带来的画卷递给孟晚寻,“这幅画留给你做纪念。” 孟晚寻欣然接过来,慢慢打开画卷,发现是她的画像。 她带着面具,站在一片药草田中,远处是青山,近处是清溪。 天边有一抹鲜艳的落霞,落霞之中有几只归巢的倦鸟。 整幅画卷色彩明艳,气氛温馨。 画上的孟晚寻虽戴着面具,看不到面容,可杏眸却明亮有神,看起来神秘又迷人。 “多谢殷公子。”孟晚寻轻轻收起画卷,含笑谢道。 翌日清晨,孟晚寻坚持要将殷风止送到盛京城北门外的十里长亭。 马车在长亭处停下,孟晚寻掀起帘子,发现骑马的殷风止已经下马,快步前往不远处的长亭。 她抬眸看去,发现赵舒岸也来送殷风止,身旁还跟了柳清清。 因昨晚宴席上的不愉快,她不愿意去长亭,便独自在车马旁等待殷风止。 左手包扎起来的柳清清看向孟晚寻,对赵舒岸行了一礼,“殿下,我去请孟仵作过来。” 不等赵舒岸点头,她就来到了孟晚寻身边。 “孟仵作,怪冷的,不如去长亭坐会,殿下与殷公子还要小酌几杯。” 孟晚寻盯着笑意温婉的柳清清,冷冷问道: “柳姑娘心里明明巴不得我冻死,为何还能装出这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貌丑的人戴着面具,心丑的人也戴着面具。 只是柳清清的面具,比她戴的面具,更便于伪装。 柳清清捂嘴一笑,“正是因为这点子风冻不死你,我才特意前来请你去亭子里。” 对柳清清的言行,孟晚寻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我与你无冤无仇,甚至还帮你靠近殿下,为何你要与我过不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柳清清缓缓靠近孟晚寻,目光阴冷。 “你不必明白我是为了什么,我也不会让你明白的。” “既然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离我远点。” 孟晚寻想不通一个相貌丑陋的仵作,身上能揣有什么璧,柳清清真是疯了。 突然,柳清清变了个面孔,一把抓住孟晚寻的双手,哀求道: “孟姐姐,请你原谅我,原谅我以前做的那些傻事,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演技未免过于拙劣。”孟晚寻面露厌恶,试图挣脱开柳清清。 可柳清清抓得太紧,她只得用力一甩。 “啊!” 柳清清大叫了一声,因孟晚寻用力过猛,她重重地朝后摔去。 与此同时,孟晚寻只觉得脸上一凉,面具被柳清清顺势扯掉,她的面容暴露出来。 赵舒岸与殷风止听到动静,已朝这边奔来。 面具被柳清清拽在手中,孟晚寻只得用衣袖遮住脸。 “怎么回事?” 赵舒岸看了一眼摔倒在地,额头上磕出血的柳清清,质问道。 “我想拉孟仵作去长亭,可她不愿意,将我推倒。” 柳清清被寄风扶起,她用帕子捂住额头,怯怯地看向孟晚寻。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担心孟仵作着凉,就强人所难。” 殷风止夺过她手中的面具,伸到孟晚寻跟前。 孟晚寻接过面具,没有急着戴上,而是放下衣袖,露出了那张满是疤痕丑陋至极的假面孔。 “这就是我的真实面容,丑到不忍直视,我戴面具,不是为了装成美人,只是为了不吓到旁人。” 她昂首挺胸,一脸坦然,语气不卑不亢。 面具之下还有一副虚假的面孔,就是为了防止遇到柳清清这种人,今日就派上用场了。 若孟晚寻没有准备,今日多半就要暴露真容,后果将不堪设想。 赵舒岸脸色一沉,冷面霜眉,语气愠怒:“寄风,送柳清清回去!” 殷风止帮孟晚寻戴上面具,又拍了拍她的头。 “看来我走后,你要保护好自己了,莫要轻易用善意去揣测一些人。” 孟晚寻知道他指的是柳清清,会心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柳清清以为自己赢了,殊不知无需他人动手,她的无知愚蠢,足以让她一败涂地。 第六十三章 曲线救国柳清清 送走殷风止后,孟晚寻准备乘坐来时的马车返回。 “孟时。”赵舒岸叫住她,走到她身侧,“胡福儿和胡旺儿想你了,随本王一道去瞧瞧他们吧。” 孟晚寻细数日子,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去看过他们姐弟俩。 没爹娘疼的孩子,像极了幼时的她。 “属下遵命。” 孟晚寻没有拒绝,却也不想与赵舒岸同乘一辆马车,便依旧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孟晚寻刚坐稳,帘子就被人掀开,是赵舒岸跟了上来。 “殿下,属下的马车拥挤,请您……” “无妨。”赵舒岸不以为意道,自顾自坐到孟晚寻身侧,“天冷,如此暖和。” 孟晚寻知道她再多说也没用,只得往角落里缩了缩,尽量与赵舒岸保持距离。 她穿越过来这么久,最大的领悟便是不要轻易靠近男女主,会变得不幸。 赵舒岸看着低头不语的孟晚寻,双目中流露出鲜有的温和。 “本王又不会吃了你,你离那么远做什么?” “男女有别,身份也有别。”孟晚寻恭敬地回道。 赵舒岸盯着她的面具,抬起手,停顿了片刻后,又放了下来。 “你若想治好脸上的疤痕,本王会帮你。” “不想。”孟晚寻毫不犹豫道。 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以淡漠应付赵舒岸。 “你在生本王的气?” 赵舒岸靠在车壁,双眸深邃如渊,似乎在想什么。 孟晚寻依然面无波澜,“属下不敢。” 伴君如伴虎,伴赵舒岸也不例外。 她就算对赵舒岸多有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 “你不满本王刚愎自用,逼你与殷风止结拜为兄妹。” 赵舒岸微微垂眸,沉默片刻后,再度开口。 “本王昨晚喝多了,酒后失言,在此向孟仵作赔罪,还请孟仵作原谅。” 说着,他拱手朝孟晚寻弯了弯腰。 孟晚寻看得一头雾水,避开了他的礼。 不过赵舒岸认真的赔罪样子倒是深得她心,一个皇子知错能改,还能向小小仵作赔罪,实在难得。 “咳咳。” 孟晚寻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问道:“殿下为何突然让我与殷公子结拜为兄妹?此事对你有何好处?” “喝多了,忘了。”赵舒岸理直气壮道。 孟晚寻冷下脸,质问道:“殿下莫不是想利用属下,拉拢苏州殷家?” 殷风止的祖父殷闲吾虽然人不在朝堂,可因为战功累累,门生众多,在朝廷仍然有很大的影响力。 赵舒岸闻言,脸色一沉,目光骤然凌厉。 孟晚寻以为他要发怒,不禁懊悔自己过于大胆。 谁知赵舒岸神情一转,怒色消失,迅速变得平和。 “你还算不得本王的亲信,本王倘若真的想要拉拢殷家,直接与殷风止结拜为兄弟即可。” 孟晚寻再想一下,觉得是这么个理。 “属下误会了,请殿下饶恕。” “昨晚是本王对不住你,你随意揣测很正常,就当本王想让你有个依靠,毕竟本王从未听你提及父母亲人。” 孟时这个名字,赵舒岸一直在调查,可时至今日,仍然一无所获,她仿佛是凭空出现。 只要她不说,就无人知晓她来自何处。 孟晚寻明白赵舒岸话外的意思,她撩了撩鬓发,笑道: “多谢殿下关心,不过属下独自漂泊惯了,不喜有太多牵绊。” 这是敷衍赵舒岸之言,也是她真实的心境。 虽然人生海海,行走其中,免不得与他人产生羁绊,但在顺其自然之前,她希望能躲就躲。 赵舒岸若有所思,没有再多说,二人一路沉默,到了他的私宅。 胡福儿与胡旺儿离开胡家后,就一直住在这里,由婢女照看。 进门前,孟晚寻开口问道:“林素云如何了?” 明明不是她害的人,可不知为何,一提到林素云母女,心中就会变得沉重,愧疚不安。 孟晚寻猜测是因为原身留下的记忆与意识,若果真如此,待她离开后,原身如果能回来,说不定也能变得良善许多。 “还在医治,除了外伤,还有从前未曾发现的内伤。” 赵舒岸一边往里走,一边回道。 他手中拿着糖葫芦,是胡家姐弟俩最喜欢的。 “岸哥哥,你来了。”一个欢喜的女子声音传到耳中。 随后走进宅子的孟晚寻看到柳清清,立刻垮下了脸。 “你怎么在这里?” 满眼都是赵舒岸的柳清清,看到孟晚寻,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旋即,她微微一笑,亲热地走上前来。 “孟仵作也来了,昨日之事多有得罪。” 孟晚寻没有说话,直接越过她,去看胡福儿姐弟。 柳清清抢先一步走到胡福儿身侧,用右手揽住她。 “福儿和旺儿希望我日日都能陪着他们,我若无事,都会在这里。” 孟晚寻蹲下来,用帕子帮胡旺儿擦掉脸上的泥土后,扭头看向柳清清。 “柳姑娘左手被门夹了,额头磕伤了,还能来照顾他们,真真是用心。” 赵舒岸将糖葫芦分给姐弟俩,语气冷淡道:“他们有婢女照顾,你受了伤,就莫要往这里跑。” “岸哥哥,我这点伤不打紧,他们还这么小,需要人陪。” 柳清清用怜爱的目光望着姐弟俩,声音温柔如水。 胡福儿似懂非懂,抱住柳清清的腿,胆怯地看向赵舒岸:“我喜欢柳姐姐,不要赶她走。” “柳姐姐最好了。” 胡旺儿学着他姐姐的模样,拉住柳清清的手。 孟晚寻看着姐弟俩的模样,不禁暗自佩服柳清清。 为了赵舒岸,她什么事都肯下功夫,可惜她在姐弟俩身上用的心也只能骗骗小孩。 胡福儿红色的衣摆都湿了,也不见柳清清帮忙换掉。 胡旺儿脸上的泥土都干了,还是她方才擦掉的。 “绿夏。”孟晚寻唤来婢女,语气严肃,“福儿衣服都湿了,还不快带她换了去。” 绿夏匆匆从屋里出来,翻看了胡福儿的衣摆,不安道: “是奴婢照顾不周,奴婢见柳姑娘在,便去给他们做点心了,请殿下恕罪。” 柳清清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不过一瞬间,她就一脸愧疚。 “我只顾着和他们玩闹了,是我的疏忽。” 赵舒岸没有理会她,对绿夏道:“以后你只管照顾他俩,其他事不必沾手。” 第六十四章 她只是个孩子啊 柳清清冷落落地站在一旁,黯然地看着赵舒岸。 赵舒岸不是陪胡家姐弟俩说话,就是给那个小仵作找各种事。 以前的赵舒岸,从未对一个人如此。 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给赵舒岸端茶倒水,他也客客气气的,从不主动使唤她。 若说是因为小仵作身份低微,那赵舒岸之前种种细节透露出来的关心,又是如何? 孟晚寻察觉到了柳清清的不悦,她只觉得可笑。 一个相貌丑陋,规规矩矩的仵作,竟然也能被柳清清敌视。 “殿下,属下去做午饭。” 孟晚寻行了一礼,又看向柳清清,“柳姑娘,这里就有劳了。” 无论如何,柳清清都是女主,她就算再厌恶,为了自己的出路,也要撮合柳清清与赵舒岸。 待孟晚寻离开后,柳清清坐到赵舒岸身侧,含笑朝胡福儿招招手。 “福儿过来,瞧你小脸吃的,都长小胡子了。” 胡福儿小跑过来,乖巧依偎在柳清清怀中。 “殿下,福儿病愈后,长胖了三四斤。” 赵舒岸面无表情,站了起来,道:“本王去书房。” “殿下!” 柳清清将胡福儿推给绿夏,跟在赵舒岸身后。 “岸哥哥,你为何对清清如此冷淡?” “何必来问本王,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赵舒岸昂首大步前行,头都不回。 柳清清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神情急切。 “岸哥哥,清清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赵舒岸猛地停住脚步,转头冷冷盯着柳清清。 “买通绑匪,诬陷景王妃,后又在矿山欲弃孟时于不顾,还要本王继续说下去么?” “岸哥哥,诬陷景王妃一事我承认,你知道她是如何害我的,我气不过才……” 柳清清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缓了片刻后,她继续解释。 “矿山的事,岸哥哥真的误会了,当时我并不知道孟仵作还留在山顶,她让我带岸哥哥离开,还说她自己有办法逃离。” 见赵舒岸无动于衷,神情依旧冷漠至极,柳清清拿出帕子,擦了擦泪水。 “岸哥哥,我与你一道长大,幼时,瑶娘娘便让你照顾我,也嘱咐我不要与你置气。 我一直听她的话,陪岸哥哥走到了现在,如今不知为何,岸哥哥看我越来越不顺眼,还总是怀疑我。” 末了,柳清清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是无尽的落寞。 “既然清清的存在让岸哥哥感到不自在,清清往后就不再叨扰了,岸哥哥务必照顾好自己。” 说罢,柳清清朝赵舒岸行了个大礼,转身往侧门走去。 走了几步,她回眸深深地看向赵舒岸,泪眼婆娑,似春雨绵长一般的柔弱凄苦,我见犹怜。 赵舒岸面露几分不忍,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毅然转身,与柳清清背道而行。 他忘不掉母妃生前对柳清清的喜爱,除了柳家对她的恩情,还因柳清清的温顺懂事。 或许是他没有将柳清清保护好,让她多次遭受孟晚寻的欺辱,才会让她变成今日模样吧。 赵舒岸待柳清清就如同妹妹,自己的妹妹偶有犯错,哪有真能彻底狠下心来的。 午饭时,胡福儿因为找不到柳清清,任绿夏怎么哄,都不愿吃饭。 “我要柳姐姐,她说中午陪我吃饭的。” 胡福儿坐在门槛上,晶亮的泪水像珠子一样,掉落到脚边的地上。 绿夏端着饭碗,面露难色。 “殿下,柳姑娘隔三差五就来陪他们姐弟,糖果点心都是大包大包的带来,所以他们感情甚好。 今日柳姑娘一来,就说要陪他们吃饭,此刻她却走了,福儿难免有些失落。” 姐弟俩是赵舒岸带回来的,可陪伴他们最多的一直是柳清清。 孟晚寻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绿夏手中的碗,蹲到福儿面前。 “福儿,我喂你好不好?” 胡福儿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的面具,没有说话。 孟晚寻以为她同意了,将勺子伸到她嘴边。 谁知胡福儿抬起手,趁孟晚寻没有防备,用力扯下了她的面具。 “啊!!!” 看到孟晚寻面容一瞬间,胡福儿吓得大惊失色,胡乱挥动双手,尖叫了起来。 孟晚寻起身避开了胡福儿打向她的双手,将碗塞到绿夏手中,迅速戴上了面具。 “呜哇!!!” 胡旺儿没有看到孟晚寻的脸,但看到胡福儿受惊的样子,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砰—— 赵舒岸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上面的碗筷震得动了两下。 他脸色阴沉,眼中充满怒火。 面对赵舒岸的雷霆之怒,婢女们只觉得黑云压城暴雨将至,齐齐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看他。 “你们是怎么教养这两个孩子的?任性无礼,胡作非为!” 绿夏吓得直磕头认罪,“殿下息怒,奴婢罪该万死。” 赵舒岸语气冰冷得令闻者如堕冰窟,“你们该跪的人,不是本王。” 绿夏来私宅伺候近十年,从未见过赵舒岸如此生气。 跪着的她慌忙挪动膝盖,朝向孟晚寻。 “都是奴婢的错,任凭孟仵作发落。” 孟晚寻忍住满腔委屈与伤心,扯起嘴角,露出云淡风轻的笑容。 “小孩子的玩闹罢了,又不是多大的事,请殿下息怒,莫要吓到她们。” 她俯身欲扶起绿夏,可赵舒岸不开口,谁都不敢起身。 孟晚寻只得用恳求的眼神看向赵舒岸,“殿下,她们是无辜的,福儿也没有坏心眼。” 赵舒岸脸色稍稍缓和,语气依然愠怒,“此事孟仵作说了算,你们听她的便是。” “起来吧。” 孟晚寻再扶了一次,绿夏才磕了头缓缓起身。 赵舒岸看向被他吓得止住哭声的胡福儿,质问道:“胡福儿,是谁指使你扯下孟时的面具?” “哇!” 胡福儿瘪着嘴突然一张,又哭了起来。 她吓得躲到绿夏身后,紧紧拽住绿夏的衣裙,不敢看向赵舒岸。 胡福儿一哭,胡旺儿又跟着哭了起来。 二人哭声此起彼伏,吵得孟晚寻头都大了。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赵舒岸,无奈道:“殿下,你把她吓哭了。” “咳咳。” 赵舒岸干咳了两声,起身往外走去。 “留给绿夏哄,本王带你去凡楼吃。” 孟晚寻看了一眼不敢与她对视的胡福儿,若有所思,希望真相不是她想的那样。 第六十五章 我妹妹想上位 “寻儿。” 孟周氏一见到孟晚寻,就快步迎了过来。 孟晚寻扶着她坐下,关切地询问:“母亲,将女儿匆匆唤回,是出了什么事么?” 孟周氏愁眉紧锁,叹了口气。 “今早苏贵妃传召我进宫,说了许多话,但话里话外,无非就是让我劝殿下迎娶柳清清为侧妃。” “这个苏贵妃,在殿下那里撬不开口子,便来找娘亲,实在狡猾。” 孟晚寻没好气道,不过她有一点很是困惑。 “娘亲,贵妃母家就有两位未出阁的姑娘,她为何偏偏把目光放在柳清清身上?” 柳家虽说是书香门第,许多人家的公子小姐,都师从柳清清的爷爷柳承奡。 但无论怎么看,相比苏贵妃,柳家都与赵舒岸的关系更为亲近。 苏贵妃撮合柳清清与赵舒岸,于她有何好处? 孟周氏拉住孟晚寻的手,她看着神情略显疲累的女儿,既担心又忧心。 “寻儿,皇家的水深得很,岂是我们能蹚得明白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苏贵妃不想让我孟家与景王府同枝共茂。” 孟晚寻陷入沉思,这一点她早就看出来了。 上次苏贵妃在宫中见她,暗示她阻止柳清清进王府,结果背后又欲让赵舒岸迎娶柳清清。 如此做法,无非就是想挑起她与赵舒岸的矛盾,让他们夫妻离心。 苏贵妃想必对柳清清也了解一二,不然不会将她带到芳华山那么重要的地方。 孟晚寻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呼出来,“难道……” “难道什么?” 孟周氏见女儿脸色都变了,慌忙追问道。 “母亲,我担心柳清清为了进景王府,会去求助苏贵妃。”孟晚寻担忧道。 “有可能。” 孟周氏点点头,叮嘱道:“那个姓柳的姑娘我见过,看似单纯温柔,其实藏得比谁都深,你可得防着点。” 孟晚寻觉得一些事情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柳清清想嫁入景王府是真,对赵舒岸一片赤心也是真,不知道苏贵妃对赵舒岸的谋算更是真。 赵舒岸丧母后,苏贵妃对他照顾有加,在旁人眼里,她就是一个慈爱的女人。 孟晚寻若非有半个上帝视角,也会被蒙在鼓里。 “寻儿,左右在外人眼里你已经疯了,索性就留在家中,哪里也别去了吧。” 孟周氏温柔地看着女儿,轻声细语地劝道。 “母亲,我还有一些事要做。” 孟晚寻她不是真正的孟家女儿,也没办法只做孟家的女儿。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采薇从外面匆匆进来。 “夫人,王妃,三夫人来了。” 孟晚寻闻言,看向孟周氏,“母亲。” “放心吧。” 孟周氏按了按孟晚寻的手,表示她都明白。 孟晚寻装疯一事,只有孟周氏,以及她身边的吴嬷嬷,还有采薇知道。 孟家三夫人孟姜氏,是侯爷的弟弟孟豫光之妻。 孟侯爷排行第二,头上还有一个兄长,不过大房夫妇皆已逝世,只留下一个儿子孟山,跟在孟川军中担任文职。 “嫂子。” 孟姜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她迈进花厅,一看见孟晚寻,顿时双眼放光,凑了过来。 “哟,我们王妃今个儿难得出了闺房。” “拜见王妃。” 精瘦的孟姜氏虚虚行了一礼,不等招呼,自顾自坐了下来。 孟周氏吩咐采薇给孟姜氏沏茶,客套地问道:“弟妹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 “这不想来瞧瞧我们家的王妃病情如何了。” 孟姜氏一边说着,一边斜眼打量孟晚寻。 “我怎么瞧着还是那样,不爱笑也不说话。” 孟周氏揽住孟晚寻,伤心道:“唉,这种病恐怕难以医治了。” 孟姜氏端着茶盏,似在思索什么,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那双微微凸出的眼睛,看起来呆板,却又透露出精明。 “景王府除了这一位王妃,就再无其他侧妃侍妾,难为了殿下,独守空房。” 装作痴傻的孟晚寻,听了她这话,差点破了功。 “独守空房”这四个字用在赵舒岸身上,显得格外滑稽。 赵舒岸最不怕的就是身边没有女人,在孟晚寻看来,他有寄风就够了。 孟周氏的微笑尴尬又不失礼貌,道:“殿下的事,我们不好多加议论,弟妹喝茶。” “对,喝茶,喝茶。” 孟姜氏喝了一大口茶,目光一直在孟晚寻身上打转,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几番欲言又止。 孟周氏装糊涂,没有开口询问。 这个老三家的,外表看起来是个爽利人,其实是最麻烦的。 凡事都喜欢多算计三分,就算是送她一块饼,她也要数数饼上的芝麻粒,闻闻饼里的油味儿。 前阵子人人都来探望孟晚寻,孟姜氏身为婶婶,自然跑不脱。 旁人要么送金银玉器,要么送名药补品,前者可以把玩,后者可以服用。 唯有孟姜氏,送了孟晚寻十盆因不合季节而枯萎的花草,还美其名曰待来年就花开如意了。 不用多猜,便知是他们老三家卖不掉的。 孟豫光做花草树木生意这么久,多少达官贵人,看在侯爷的份上,照顾了他的生意。 可以说若没有沾孟侯爷的光,他们的生意绝不可能做得这么大。 好在孟周氏早就将他们夫妇看透,对他们并无任何期待,只盼着他们少来找麻烦。 孟姜氏又往孟孟晚寻身边靠了靠,犹豫再三后,终于开了口。 “嫂子,且不说寻儿这病能否好起来,殿下身边,总归不能一直没有女人。” 孟周氏没有搭话,任她自己说下去。 “我说嫂子,你看一眼若芳吧,她好歹是你侄女,也是孟家的女儿,嫁进景王府,总比其他女子要好。” 孟姜氏讪笑着看向孟周氏,眼中充满期待。 孟周氏脸一沉,冷哼了一声,将怀中的孟晚寻一推,甩袖站了起来。 “弟妹,我一介妇人,如何能管得了一个皇子的嫁娶? 你若想攀这门亲事,与其在这里同我说,不如直接将若芳送到殿下面前过过眼。” 孟周氏语气严厉,颇为不悦,孟姜氏脸上挂不住,便也变了态度。 “嫂子莫不是怕若芳抢了王妃的位置?自古以来,从未听过疯妇当王妃的。” 孟周氏闻言,气得脸都青了,厉声道:“吴嬷嬷,送客!” “我自己会走。” 孟姜氏蹬了吴嬷嬷一眼,理了理衣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待她走后,怒气未消的孟周氏指着孟晚寻,责骂道:“都是你不争气,一盘好棋被你下得稀烂。” 孟晚寻知道她是气急之下,恨铁不成钢,便默默受了。 第六十六章 太后的耳旁风 几日后,原本只有豪门贵族才知道的景王妃疯癫一事,传遍了大街小巷。 民间议论纷纷,朝堂亦是热闹。 有大臣进谏,要求皇上与贵妃挑选新的景王妃。 还有大臣认为镇北侯孟枍玄一心为国,忠心耿耿,其女就算不幸疯癫,也该保留景王妃之位。 静月宫,苏贵妃慵懒地靠在软垫上。 纵使宫中无人前来,她也梳着端庄的发髻,穿着鲜艳的华服。 “王公公,父亲是不是该下朝了。” 跟前站立伺候的年轻内侍听到问话,立刻躬身回道:“回娘娘,大人是该下朝了。” 苏贵妃略略坐直身子,看向王公公身旁小桌上的红漆雕花食盒。 “这是本宫亲自做的点心,你去送给父亲,让他带回去给母亲尝尝。” “是。” 王公公应了一声,拎起食盒退了出去。 李嬷嬷端着一盆水走进来,跪在苏贵妃身边,服侍她用特制的花蜜水泡手。 苏贵妃将白皙的双手浸在香气扑鼻的温水中,不断漾开的水纹,如同她唇角勾起的笑容。 片刻后,苏贵妃用洁白的锦帕擦干双手,缓缓站了起来。 “李嬷嬷,带上本宫给景王做的冬衣,给太后请安去。” 李嬷嬷将花蜜水交给宫女,空出手扶住苏贵妃。 “娘娘,柳姑娘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苏贵妃走出花厅,停在垂手而立的柳清清身旁。 “本宫打理内务耽搁了,你随本宫一道去给太后请安吧。” 柳清清闻言,喜上眉梢,“多谢娘娘。” 苏贵妃看了眼身后宫女手上的冬衣,柳清清迅速会意,伸手接了过来。 在太后居住的景照宫外,恰巧遇到下朝前来请安的赵舒岸。 “贵妃娘娘。”赵舒岸走上前来,率先行了一礼。 苏贵妃颔首微笑,慈爱地看着他,“舒岸,快起来,天怪冷的,我们进去吧。” 赵舒岸退到一旁,让苏贵妃走在前面,他紧随其后。 一一给太后请过安后,太后命宫女给他们沏了茶。 太后虽已到了古稀之年,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耳清目明。 与苏贵妃和赵舒岸寒暄几句后,太后的目光停留在柳清清身上。 “这是谁家的姑娘?瞧着眼生。” 柳清清款款起身,规规矩矩地朝太后行了一礼,柔声回道:“太后,民女姓柳,名清清。” 苏贵妃抿嘴一笑,走到柳清清身边,拉住她的手,牵到太后面前。 “太后,这是柳承奡柳老先生的嫡亲孙女,幼年常来宫中,您不记得了?” 太后盯着柳清清打量了片刻,恍然大悟,笑道:“噢!原来是柳家小姑娘啊,记得记得,最为乖巧了。” 柳清清羞赧一笑,低头不语。 苏贵妃亲热地将她送到座上,自己回过头伺候在太后身旁。 “臣妾也喜欢这个丫头,所以让她时常进宫,好让今安那丫头与她学学女儿家的规矩。 今日她来请安,臣妾便将她带到了太后这里。” 太后点点头,满是欢喜地看着柳清清,“模样俊,也文静,今安性子野,是该多向她学学。” “对了,眼见着入冬,天气越来越寒冷,臣妾便给舒岸做了一件冬衣。” 苏贵妃看向柳清清,吩咐道:“清清,快将冬衣给景王,看看可合身。” “是。”柳清清双手托着冬衣,走到赵舒岸跟前,“殿下,我伺候您试试。” 赵舒岸接过冬衣,放到一边,脸上并无任何表情。 “不必试了,本王很喜欢,贵妃娘娘做的衣袍,从来都很合身。” 柳清清没有执着,默默退了回去。 “你喜欢就好。”苏贵妃干笑道。 太后靠在垫子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今日热闹,你们都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太婆用午膳吧,一会将皇上也叫来。” “好呀,皇祖母,有好吃的不叫今安。” 清脆的女子声音从殿外传来,赵今安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 她欢喜地抱住太后的胳膊,“今安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道:“就数你耳朵最灵,怎么这时候才来,又跑哪里野去了?” 赵今安在太后身侧坐下,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回道:“我去看望五嫂了。” “晚寻啊。”太后眼中的热闹散去,露出几分伤心,“她的病,如何了?” 赵今安将头靠在太后脸上,撇了撇嘴,叹了口气。 “没有旁人口中说的那般疯疯癫癫,就是不说话不爱笑,同她说话也没有什么反应。” 她与孟晚寻在芳华山好不容易冰释前嫌,还没来得及好好相处,想想都觉得遗憾。 柳清清听到孟晚寻的名字,静静地坐在那里,垂眸思索着什么。 听到太后发问,她抬头附和道: “民女与景王妃曾有过几面之缘,这段时间去孟家探望过,只是景王妃看起来状态不佳,拿着手腕粗的木棍,将民女赶了出来。” 太后闻言,面露惊诧,“什么?她还打人?好歹是名门贵女,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苏贵妃摇了摇头,神情黯然难过。 “是啊,那孩子真令人感到惋惜,臣妾听说她在景王府时,还拿木枕打过舒岸。” 太后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赵舒岸,双手合十,做了个拜佛的动作。 “阿弥陀佛,还好孟家识趣,接了回去。” 赵今安看了眼柳清清,扬起下巴,翻了个白眼。 “皇祖母,这些事大多是空穴来风,我瞧着五嫂倒还好,多请名医治治,说不定就痊愈了。” “但愿如此吧。” 太后看着赵舒岸,若有所思。 苏贵妃眼睛一转,唇角一扬,站到太后身旁,俯身说道: “太后,晚寻有孟家照料,不会吃亏,只可怜了舒岸,王妃娶进门不过两年,没想到就遇到了这种事。” “你与哀家想到一块了。”太后拍着苏贵妃的手,点头道。 一直沉默的赵舒岸开口道:“孙儿忙于公务,本就无心顾及内宅,故影响不大。” “就是,皇祖母和母妃就别想这想那了,不如想想午饭吃什么,我肚子都咕噜咕噜叫了。” 赵今安拉住太后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你这孩子,不得无礼。”苏贵妃训斥道。 太后笑逐颜开,不再提孟晚寻的事,将赵今安搂在怀中,格外亲热。 “哎哟,就算你五哥没了王妃,也不能饿了咱们的小公主。” 柳清清抬起头,深吸了口气,眼底笑意深藏。 第六十七章 大力半夏 孟晚寻从济安医馆出来,途径偏离正街的溜弓街时,被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二十多个百姓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好像在围观什么。 “小骗子,竟敢卖假药骗爷的银子,打死你!” 几声叫骂从人群中传出来,还伴随着求饶声。 孟晚寻挤进人群,发现一个衣着破旧,小子打扮,约莫十三四岁的人,正被两个中年男子拳打脚踢。 “我没有卖假药,你们胡说八道!” 小子双手抱头,一边滚爬着躲开拳脚,一边争辩道。 孟晚寻询问身边的妇人,“大婶,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大婶往孟晚寻这边靠了靠,指着三人,回道: “那娃娃是卖膏药的,俩汉子拿了他的膏药,声称是假的,不肯给银子,还打起了人。” 孟晚寻捡起地上散落的膏药,放在鼻下闻了闻,里面的草药成分有祛瘀活血的功效,不是假药。 “住手,顺天府!” 她拿出顺天府的腰牌,高声喝道。 两个汉子听到“顺天府”三个字,面露惊慌,立刻停了下来。 有赵舒岸坐镇的顺天府,盛京城识趣不识趣的,都不敢对着来。 “顺天府来的正好,这小子卖假药,交给你了。” 说罢,二人一前一后,撞出人群,匆匆离去。 孟晚寻走向那卖膏药的小子,道:“他们走了,起来吧。” 小子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脸上黑乎乎的,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有神。 “姐姐,我没有卖假药,他们想讹我,故意诬陷我。” “我知道。” 孟晚寻笑着递给他一块帕子,又帮他将膏药尽数拾起装好。 “你知道还不将他们抓起来?” 小子拿着干净的手帕,不舍得使用。 孟晚寻耸耸肩,“我打不过他们,你也打不过。” 小子将未曾使用的帕子还给孟晚寻,嗤笑道:“噗,你这么弱,是怎么进入顺天府的?” 孟晚寻白了他一眼,将膏药塞到他手中。 “你就甭管我了,瞧你身上脏兮兮的,赶紧回去洗洗吧。” “姐姐,我没有家,从前偷偷住的破茅草屋,被官府拆了,要不你将我带到顺天府?” 孟晚寻见他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哭笑不得,“我将你带到顺天府做什么?” “你都能进去,我为啥子不能?”小子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孟晚寻抬手敲了一下小子的头,“你会什么?” 小子挠挠头,憨笑道:“会吃会睡,还会打架。” 孟晚寻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瘦小的身板,“会打架?真没看出来。” “方才围观百姓那么多,若打起来,难免损坏摊贩的财物,说不定还会伤到老人孩子,不划算,倒不如我自己挨几下,反正我皮实,不怕疼。” 小子昂首挺胸,一脸骄傲地解释道。 孟晚寻不信他能打架,但他体恤百姓的善心,令她动容。 “罢了罢了,顺天府我说了不算,但有一处我却能做主,包吃包住,每月还有银子拿。” 半个时辰后,小子随孟晚寻站在了寻药斋门外。 他双眼放光,高兴得手舞足蹈。 “姐姐,你一个人竟然能住这么大的院子,太好了,我以后不用再做小乞丐了。” “进去吧。” 孟晚寻抿嘴一笑,将他领进了寻药斋。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为难道:“糟了,方才忘记去成衣铺给你买两身衣袍,我这里只有女儿家的衣裙。” “姐姐,我看起来就那么像男孩子吗?” 小子委屈地问道,只见他抬手解开头巾,一头黑发如瀑布般飘散下来。 孟晚寻惊喜不已,笑道:“你竟然是姑娘家,我就说怎么有如此瘦小的男孩。” 采薇没法离开孟家,她正愁寻药斋没个帮手。 面前这个姑娘虽然瘦小,但为人机灵,刚好可以留下来。 若是小子,与她同住,还有诸多不方便之处。 孟晚寻晾个草药的功夫,小姑娘就梳洗打扮好了。 洗去灰尘的小姑娘,谈不上多好看,但眉清目秀,浑身都透露出一股机灵劲。 “你叫什么名字?”孟晚寻问道。 小姑娘摆弄着发辫,低声道:“我从小无爹无娘,乞丐们都喊我瘦猴。” 孟晚寻思索片刻,捻起竹筛子上的半夏,“以后你就叫半夏,如何?” 小姑娘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好呀,半夏,真好听,比瘦猴好听多了,以后我就叫半夏了,多谢孟姐姐。” 半夏环顾了一圈院子,“要晒草药吗?我帮你锻。” “在东边第二间屋里,你搬小的竹筛子,莫要摔到了。” 孟晚寻还在嘱咐的功夫,半夏已经没了影子。 待她低头抬头晾晒的功夫,半夏就从放置草药的院子里出来了。 看到半夏手上高高的一摞竹筛子,孟晚寻不禁目瞪口呆。 她平时自己搬一个稍大些的竹筛子都费劲,可半夏一次就摞了六个,走起来还毫不费力。 半夏手脚麻利又稳当,很快就将竹筛子一字摆好了。 “我全部搬出来了,还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这下我信了。”孟晚寻尴尬地笑道。 她指了指院子角落的大水缸,迟疑地问道:“你觉得咱俩能将它搬到前院不,放在后院有些碍事。” “就这还需要两个人?” 半夏鄙夷地皱了皱鼻子,撸起衣袖,半蹲下去,双手抱住水缸,腰部发力,一下子就将水缸抱了起来。 孟晚寻吓得跑到她身边,帮忙托住水缸。 “你,你小心点,里面的水都没倒掉,要不放下吧,这样如何看得到路?” 半夏深以为然,道:“也是,孟姐姐让开。” 待孟晚寻退后两步,她又将水缸轻轻放回地上,横过来倒出了里面的半缸水。 “我俩一人抬一边。” 孟晚寻卷起衣袖,双手去握缸沿。 谁知她还没碰到缸沿,水缸就被半夏一手提了起来,另一只手顺势托举住了。 孟晚寻看着仅用一只手,就托举起水缸,大步走向前院的半夏,再次目瞪口呆。 待反应过来,嘴角都咧得合不上了。 “半夏,你晚上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啊!” 没想到一个路见不平亮出腰牌,就捡回来了这么一个大宝贝,这感觉,比当时讹赵舒岸黄金万两还要爽。 第六十八章 不省心 因外面的闲言碎语,孟周氏将孟晚寻留在家中,哪里都不许她去。 “寻儿,你可长点心吧,大臣都开始上书要求废除你的王妃之位了。” 作为孟家主母,她必须保住孟家的名誉,作为一个母亲,她又希望孟晚寻平安顺遂。 孟晚寻见孟周氏一直惶惶难安,便也跟着焦虑起来。 “母亲,若我的王妃之位被废,会有什么后果?” 她一直只想着按照原着,帮助柳清清上位。 可如今回头看去,她的到来,改变了太多事。 蝴蝶已经扇动翅膀,其中变数真的是她以一人之力就可扭转的吗? 孟周氏看起来甚是疲累,她缓缓坐下,摇头叹气。 一直养尊处优光彩照人的容颜,不知不觉中平添了几道皱纹。 “孟家颜面扫地,沦为笑话,这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与景王府从此再无关联,古来功高盖主的,几个有好下场。” 原着中,因为当今皇上的猜忌,孟家确实落了个不好的下场。 难道王妃之位不被废除,就能改变结果? 孟晚寻觉得这个想法太单纯,君王之心,冷硬如磐石。 一个疯妃,留下性命,已是最大的仁慈。 “母亲,权势与安定相比,哪个更重要?” 孟周氏意味深长道:“自然是安定,你父亲放不下的,不是权势,是山河万里啊。” 听了孟周氏的话,孟晚寻下定决心要保住孟家。 她来到这里后,头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这种不需要付出就能得到的温暖与爱意,让人沉溺其中,舍不得松手。 孟家在,她就安心。 采薇从花厅外进来,通报道:“夫人,王妃,景王殿下来了。” “知道了。”孟周氏应了一声,看向孟晚寻,“你要回避吗?” “我在旁边听听他来做什么。” 孟晚寻坐到吴嬷嬷身侧,拨拉起红色的炭火。 她穿越过来后,变得和孟周氏一样怕冷。 赵舒岸走进花厅,带着一身冷风。 “舒岸拜见夫人。” 孟周氏颔首微笑,“殿下请坐。” 采薇奉上热茶,接过赵舒岸手中的斗篷。 赵舒岸看向自顾自玩着炭火的孟晚寻,问道:“王妃还是如此?” 孟周氏想到赵舒岸的目的就是下药毒疯孟晚寻,此刻却假惺惺地询问,不禁心中不悦,脸色冷了几分。 “如此便不错了,安安静静的,殿下放心,我不会让她跑出去给你丢人。” “夫人误会了,我今日前来,是为夫人送来前方捷报。” 赵舒岸干笑道,取出一封信,递给孟周氏。 “镇北侯与武安大将军势如破竹,已经顺利会合,收复漠城指日可待。” 漠城?! 孟晚寻暗呼不妙,漠城乃极寒之地,父兄会因为援兵与物资迟迟不到,遭到惨败。 孟周氏看完捷报,不喜反忧。 “漠城那么冷,待来年春暖之时再进攻不行吗?” “夫人之忧,本王能理解。” 赵舒岸站起身,踱到门边,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 神情凝重,双眸倒映着天色,随之黯淡。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且不说将士们能不能熬到春天,就算熬到了,那时冰雪消融,青草茂盛,我军恐怕难敌北莽的骑兵。” 孟晚寻旋转着手中的铁钳,父兄这次若战败,朝中敌对大臣就会将之视为把柄,参奏他们作战不力。 赵舒岸的话,孟周氏何尝不知道,只是心忧夫君与儿子。 孟周氏轻叹了口气,“多谢殿下告知。” 孟晚寻看着母亲的样子,心疼不已。 夫君与儿子一心镇守北疆,到头来却要落得个满门流放的结果。 她既知未来,就一定要想办法改变。 这时,外面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花厅里压抑的气氛,孟晚寻听出来人是谁,只觉得更加烦躁。 “王妃,嫂子,我给你们送野鸡子来了。” 三房孟姜氏笑着走进花厅,身后跟了她的女儿孟若芳。 孟晚寻瞥了一眼精心打扮过的孟若芳,母女俩来送野鸡子的目的,可谓司马昭之心,一看便知。赵舒岸 孟姜氏一看到赵舒岸,立刻拉着孟若芳行礼。 “殿下恕罪,民妇不知殿下在此,多有冒犯。” “无妨。”赵舒岸淡淡回道。 他转身看向孟周氏,拱手道:“夫人若无吩咐,本王就先告辞了。” 孟周氏还未出声,孟姜氏就抢先开口。 “殿下留下用饭吧,我们家得了新鲜的野鸡子,殿下就当陪陪侯夫人和王妃。” 说着,她还抹起了泪水。 “镇北侯与大将军都不在家,可怜了她们娘俩,因为王妃疯癫一事,没少受白眼。” 孟若芳上前一步,靠近赵舒岸,委屈地附和道: “是啊,殿下公务繁忙,不常来府中走动,那些人就嚼舌根,说殿下厌恶孟家。” 孟周氏见她们母女如此恬不知耻,都不知该说什么。 若被赵舒岸看出她们的目的,孟家的体面与孟晚寻的脸面都要荡然无存。 哐当! 沉默不语的孟晚寻将铁钳往地上一扔,拉住孟周氏的手。 “母亲,我要吃野鸡子。” 与其让她们纠缠不休,不如让她们死了这条心。 柳清清整日在赵舒岸身边晃悠,他都从未生过任何非分之想。 孟若芳不管是样貌还是身材,都远不及柳清清。 赵舒岸从进门到现在,看都没看她一眼。 孟若芳如果认为与赵舒岸吃顿饭就有进王府的机会,那简直是自取其辱。 孟周氏明白孟晚寻的心思,她冷冷一笑,看向赵舒岸。 “殿下,若你无空,不必勉强。” 赵舒岸不知内情,只当三房母女想为侯府出头。 他微微一笑,欣然接受:“既然是孟夫人相留,舒岸没有拒绝的道理。” 孟姜氏往孟若芳往赵舒岸面前一推,欣喜地笑道: “我家若芳厨艺最为了得,今日晚膳就让她准备吧。” 赵舒岸径直转身坐下,对孟周氏道:“听凭孟夫人安排。” 孟周氏扯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就有劳若芳了。” 孟家三房一家的德行,实在令人不齿。 若非赵舒岸在场,她恨不得指着孟姜氏的鼻子,将她们大骂一顿。 孟晚寻疯癫一事,说不定就是他们让她举荐孟若芳遭到拒绝后,故意传出去的。 第六十九章 家丑 “殿下,这碗汤是你的。” 待众人入座,孟若芳笑意浅浅,将一碗汤放在了赵舒岸面前。 孟晚寻以为她是在献殷勤,没有在意。 可她吃了一口碗中的菜肴后,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她又夹起其他菜,悄悄闻了闻。 这些菜无一例外,全部都被下了迷药,食之必陷入昏迷。 等她反应过来,赵舒岸已经将那碗汤喝完了,其他人也已动了筷子。 孟晚寻偷偷服下解毒药丸,抬头环顾正厅,发现一个伺候的仆人都没有。 不用多想,定是三房母女在打什么鬼主意,故意打发走了仆人。 “母亲,采薇,采薇,我要采薇。” 孟晚寻扯了扯身旁的孟周氏,撒娇道。 在外人眼中,她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疯癫王妃,不好直接唤来仆人。 “采薇呢?” 孟周氏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方才孟若芳一直给众人布菜,以至于她都没发现厅中并无任何仆人。 平日母女二人用饭,家中婢女尚且会伺候左右。 今日景王殿下在此做客,竟然无一人前来伺候,实在可疑。 “家中仆人不懂规矩,让殿下见笑了。”孟周氏赔罪道。 孟姜氏一脸困惑,附和道:“是啊,怎么上完菜就不见踪影了?” “请容臣妇去瞧瞧。” 孟周氏站了起来,可还未站稳,就觉得头晕目眩,紧接着眼前一黑,往地上倒去。 孟晚寻眼疾手快,扶住了孟周氏。 再去看其他人,孟姜氏与孟若芳趴在了桌上,看起来已经不省人事了。 赵舒岸剑眉紧皱,用手扶着头,双眼中似乎有两团火在熊熊燃烧,灼灼地盯着孟晚寻。 他咬紧牙关,苦苦坚持,克制住体内躁动的浊气,尽力让自己不失去理智。 孟晚寻看到赵舒岸的模样,一下就猜出了他中的是什么毒。 不过现在还不是帮他解毒的时候,她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装作昏迷,趴在了桌上。 凳子倒地的声音传来,接着,一个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孟晚寻并不慌乱,失去理智的赵舒岸,有人会处理。 果然,脚步声停了下来,耳边传来本以昏迷的孟若芳的声音。 “殿下,你累了,民女扶你去休息。” “放开本王!” 赵舒岸声音嘶哑,低吼了一声,推开孟若芳,踉踉跄跄,朝孟晚寻走来。 孟若芳再次拉住赵舒岸,娇声问道:“殿下,你去哪?” 赵舒岸指着趴在桌上的孟晚寻,含糊不清地吐出两字:“孟时。” 孟若芳抱住赵舒岸的胳膊,“殿下,那是景王妃,不是什么孟时。” 孟晚寻闻言,呼吸一窒,心都卡在了嗓子眼。 赵舒岸在这种时候,将她当成孟时,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他在中毒以后,不去想柳清清,想孟时做什么? 最让孟晚寻担心的是,赵舒岸对着她唤孟时,定是发现了她们之间的共同点。 赵舒岸没有听进孟若芳的话,依旧盯着孟晚寻,“孟时,到本王身边来。” 孟若芳脸色一沉,眼睛一转,露出一抹媚笑。 “殿下,我才是孟时,孟时在这里呀。” “孟时?”赵舒岸双眸迷离,上下打量着孟若芳。 药力已经开始发作,他不仅失去了理智,还产生了幻觉。 孟若芳将脸贴在赵舒岸的胸膛上,娇羞道:“对呀,景王哥哥,我就是孟时。” 旋即,她牵住赵舒岸的手,往正厅东侧的厢房拉去。 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孟晚寻悄悄睁开眼睛,确认四周没有异常后,偷偷跟在二人身后,到了东厢房外。 眼见着孟若芳就要将赵舒岸带进房内,孟晚寻担心再不出手会出事。 思忖片刻后,她顺手拿起墙边撩竹帘的手腕粗的木棍,蹑手蹑脚地走到孟若芳身后,趁其不备,用力打向她的头。 力道精准,孟若芳哼都未哼一声,就白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这种厚颜无耻伤风败俗的人,打她一棍子算轻的了。 孟晚寻做梦也想不到,作为大家闺秀的孟若芳,会用如此龌鹾不堪的手段上位。 最令人可气的是,这里还是镇北侯府。 若她侥幸得逞,必定会连累镇北侯府的清誉。 赵舒岸看低的,也不会仅仅是孟若芳一人。 中了毒,反应迟钝的赵舒岸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孟晚寻将木棍藏在身后,随时准备着再给赵舒岸来一棍子。 “孟时,你来了。” 赵舒岸勾起唇角,露出似有几分醉意的笑容。 他目光如月下山火,勾人心魄。 低沉嘶哑的嗓音,让人听了去,心头仿佛有虫子在挠。 孟晚寻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挥动木棍,谁知刚到半空中,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挡住了。 赵舒岸握住朝他挥来的木棍,笑道:“孟时,下次对付本王,莫要用这种东西了。” 孟晚寻试探着用力拉了几下,没能将木棍夺回,她只能主动松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殿下,你知道你在哪里吗?” 明明中了那种药会反应迟钝,意识不清,怎么接棍子就那么利索。 赵舒岸竖起右手食指,一本正经第指了一圈。 就在孟晚寻担心他什么都知道时,赵舒岸开口道:“此处是顺天府西院,你的卧房,不是你邀本王前来的么?” “我邀你个大头鬼呀!” 孟晚寻暗自咒骂了一句,手中已多了一粒药丸。 孟若芳能得来的药,肯定不是什么繁杂罕见的药,解毒倒是容易,只需用一般的解毒丸即可。 孟晚寻将药丸递到赵舒岸面前,哄骗道: “殿下,你身体不适,这是太医开的药,吃了吧。” 赵舒岸一手揽住孟晚寻的肩膀,一手接住药丸。 他凤眸半眯,含笑盯着孟晚寻。 “从你孟时手中出来的,素来只有毒药。” 说罢,他就毫不犹豫地将药丸丢了出去。 “啊?” 孟晚寻哭丧着脸,她已经不确定赵舒岸到底清不清醒了。 她的目光与赵舒岸炙热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令她十分不自在,连忙撇开了头。 赵舒岸没有给她细细思量的机会,直接将她拦腰抱起,一脚踢开了厢房的门。 第七十章 迷惑性行为 孟晚寻气喘吁吁,从松软的被褥中爬起来,逃下床,站到让人踏实的地上。 赵舒岸衣衫不整,半露出结实的胸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不知是孟若芳下的药猛,还是赵舒岸人猛,她愣是下了三种迷药,才放倒似饿狼一般的赵舒岸。 她拨了拨凌乱的发髻,理了理衣襟,准备去看看其他人如何了。 如她所料,近身伺候的几位婢女,以及吴嬷嬷,都被下了药。 至于其他人,因为身份低贱,并不能靠近正厅。 本以为孟若芳只是想在赵舒岸面前表现自己,刷刷存在感,没想到竟是这种难以启齿的阴招。 孟晚寻想不通,孟若芳为何会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在镇北侯府对景王下药。 她再怎么愚蠢,也应该知道赵舒岸若是翻脸不认账,她不仅会身败名裂,还会让三房在盛京再无容身之所。 孟晚寻来到厨房,锅中已没有任何汤羹。 她正准备转身离开,余光瞥到灶台后露出的衣角。 既然已经被看到,孟晚寻索性也不再装疯。 “出来!” 一个婢女从灶台后慢慢爬出来,哆哆嗦嗦地抬头看着孟晚寻。 “王,王妃,您不是……” 孟晚寻看着惊恐的婢女,猜测她定是知道什么。 这个婢女她见过,是厨房打杂的粗使丫头,叫小月。 方才孟若芳做菜时,她多半在场。 “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说不定会饶你一死。” 小月没有回答,只不解地问道:“王妃,您没有疯?” 孟晚寻冷冷一笑,目光狠厉起来。 “怎么?想拿此事威胁我?” 她丝毫不担心这个婢女会说出去,一个吃里扒外的人,母亲自会处理。 小月慌忙磕头,道:“奴婢不敢。” “快说,你与孟若芳到底做了什么?”孟晚寻再次质问道。 小月只低头抽泣喊冤,什么都不肯说。 孟晚寻见状,从袖中抽出匕首,抵在婢女的脖颈上。 “别忘了,我就算疯了,也还是景王妃,谁能让你活,谁能让你死,好好想清楚!” 小月脸色惨白,吓得抽泣声都没了。 犹豫了片刻后,她猛地扑到孟晚寻脚下。 “王妃,救我,救我家人。” —— 昏昏沉沉中,孟周氏嗅到一股带有凉意的清香,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趴在桌上的赵舒岸与孟姜氏,以及手上拿着药瓶的孟晚寻,她一脸茫然。 “寻儿,这……” 孟晚寻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孟周氏听后,大惊失色。 “三房的人是疯了吗?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光听孟晚寻讲述,她都觉得臊得慌,实在是太丢人。 “寻儿,此事千万不能让殿下知道,不然你在殿下跟前,再无任何颜面可言。” 孟晚寻笑了笑,她在赵舒岸眼中,本就一文不值。 可她必须顾及孟家的脸面,不能让赵舒岸对孟家生厌。 否则孟家风雨飘摇之时,就真的无一人站出来相帮了。 “母亲,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但还需要母亲的配合。” 人不会平白无故昏迷,赵舒岸也不傻,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将孟若芳推出去,是剜肉补疮,只会折损孟家颜面,且不好收场。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赵舒岸率先醒来,他揉了揉发沉的眉心。 面对尚且趴在桌上的孟姜氏,他看向佯装刚醒的孟周氏。 “孟夫人,这菜里莫非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孟周氏茫然看着桌上的菜肴,窘迫道:“殿下恕罪,臣妇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时,孟晚寻手中拿着药瓶,从外面走了进来。 “母亲,你们睡醒啦?” 孟周氏瞥到孟晚寻手中的药瓶,忙问道:“王妃,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孟晚寻一脸无辜,将没有塞子的药瓶朝下倒了倒。 “没了,白粉没了。” “白粉?” 赵舒岸欲从孟晚寻手中接过药瓶,目光落到她白皙的手上时,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孟晚寻差距到他的异常,假装害怕,躲到了孟周氏身后。 孟周氏一咬牙,恨恨地叹了口气,怒道:“寻儿,跪下!” 孟晚寻胆怯地往后躲了一步,“母亲。” 孟周氏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药瓶,用力放到桌上。 “这里面的白粉,你从何处得来的?又放到哪里去了?” 孟晚寻指着桌上的菜肴,呆呆地回道:“放到菜里,更好吃。” 她觉得自己若是能够回到二十一世纪,可以尝试着改行去当演员了。 装疯卖傻的这段日子,她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 “跪下认错!”孟周氏呵斥道。 待孟晚寻乖乖跪下,她愧疚地看向赵舒岸。 “殿下,请看在王妃头脑不清醒的份上,从轻发落。” 赵舒岸似乎在思索什么,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唯一还在昏迷的孟姜氏在此时醒来,她看着衣冠整齐的赵舒岸,又看了看孟周氏母女。 “这是怎么了?若芳呢?” “闭嘴!”孟周氏垮下脸,蹬了她一眼。 “都怪你们要留殿下用饭,这才导致王妃犯下大错。” 她心里头正因为三房母女的不齿行为而窝着一团火,碍于赵舒岸在场,不好直接发作。 “王妃犯错?殿下没事吧?” 孟姜氏一头雾水,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她们母女的计划,可能失败了。 赵舒岸看起来好像不太关心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深邃的眸光一直停留在孟晚寻身上,似有所思。 孟晚寻自觉今日的自己与平时并无任何差别,不知赵舒岸一直用探寻的目光盯着她,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殿下,臣妇会对王妃严加管教。” 孟周氏扶起孟晚寻,对她行了一礼。 “你是王妃,身份比我尊贵,我原不配教训你。 可你是我生的,女不教母之过,只能请王妃见谅了。” 她出面坚决处罚孟晚寻,赵舒岸就不好再发作。 “既然是王妃所为,那便算了,她神志不清,夫人也不必惩罚她。” 赵舒岸的话虽是对孟周氏说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孟晚寻。 旋即,他板起脸,语气严肃道:“今日之事,任何人都不可再提半个字,否则就休怪本王翻脸不认人。” 孟晚寻听出此话是针对孟姜氏,如此更好,免得三房又出去造谣,给她这个疯妃平添一些市坊相传的秘辛。 第七十一章 祸起萧墙 面对孟周氏的质问,孟姜氏母女抵死不认,始终坚称对菜肴被下药一事毫不知情。 被绑着的孟若芳更是理直气壮,说起谎话脸不红心不跳,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伯母,你不能为了包庇王妃,就将此事赖在我身上。” “混账!”孟周氏气得怒骂道。 “我将王妃拉出来当替罪羊,不过是为了保全孟家的颜面。 此事若抖落出去,景王殿下会轻易放过你们母女?” 孟姜氏摸了摸发髻,冷笑道:“嫂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孟周氏见她们执迷不悟,不再质问她们。 她看向孟若芳,眼中尽是厌恶。 “若不是吴嬷嬷发觉事情蹊跷,没有吃你给的糕,且在关键时刻给了你一棍子,想必你此刻就得手了吧。” 为了不暴露装疯一事,孟晚寻让孟周氏将她做的事,都说成是吴嬷嬷做的。 “吴嬷嬷,将人带进来。” 孟若芳看到跟在吴嬷嬷身后的小月,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孟姜氏目光坚定,朝孟若芳轻轻摇了摇头。 孟晚寻将母女俩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这二人肯定还要继续狡辩。 “小月,说吧。” 孟周氏又看向采薇,吩咐道:“准备笔墨纸砚,将在场所有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已经准备好了。” 采薇在一旁的小桌旁坐下,桌上铺好了纸张。 小月用余光瞥向孟姜氏,触到凶狠的目光后,慌忙低下了头。 “夫人,王妃,三房他们扣下奴婢的父母兄弟,还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 他们说奴婢只需在今日,认下在菜中放药一事即可,还说会保奴婢周全。” 已经在厨房听过一遍的孟晚寻坐到孟周氏身边,该怎么审问怎么处理,她都提前告知了孟周氏。 “一派胡言!”孟姜氏指着小月斥骂道。 孟周氏镇定自若,继续问道:“你不过是一个奴婢,对主人家下迷药,对你有何好处? 就算你认下了,也无人会信,三房还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 孟姜氏恶狠狠地瞪着小月,直恨得咬牙切齿。 “此事本就与我们母女无关,既然嫂子说不是王妃做的,那肯定是这个贱婢心存不轨,依我看也不必审问,直接乱棍打死!” 小月吓得看了一眼孟晚寻,又朝孟周氏磕了几个头,说话都带着哭腔。 “他们叮嘱奴婢,殿下若是追究,就说奴婢是奉夫人之命给殿下下药。 为的,为的就是让王妃给殿下生个小殿下,好保住王妃之位。” 孟晚寻冷眼看向孟姜氏母女,她们果真是好算计。 倘若她不识毒,孟若芳不仅能以受害者的身份,爬上赵舒岸的床。 还能给侯府戴上一顶难以启齿的不堪帽子,让赵舒岸从此对侯府产生厌恶。 这个一箭双雕的计策,实在阴毒。 孟周氏气得手都在颤抖,撑着桌子缓缓起身,走到孟若芳面前,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啊!” 孟若芳被绳索绑住,无法躲闪,白嫩的脸上立刻显出红色的手掌印。 “若芳!”孟姜氏欲上前护住女儿,却被两个婢女钳制住了。 “你们这是仗势欺人!你们主仆勾结,故意诬陷我们若芳!” “夫人,王妃,都记下了。” 采薇放下笔,将写满字的纸送到孟周氏面前。 孟周氏看着挣扎撒泼的孟姜氏母女,冷冷道:“签字画押吧。” “呸!我们不签!没做过的事,休想让我们认!” 孟姜氏淬了一口,瞪大眼睛高声说道。 孟若芳更是一脸不屑,“侯夫人,你想屈打成招吗?” 趁着她们胡搅蛮缠,孟晚寻朝小月点了点头。 “夫人,王妃,这是芳姑娘给我的。” 小月从袖中拿出一块红玉玉佩,递给吴嬷嬷。 “芳姑娘让奴婢给她办事时,奴婢不放心,便索要了她的贴身信物,说好事成之后归还。” 孟周氏接过红玉玉佩,上面刻了一个“芳”字。 “孟家女儿出生时,每人都会得一块红玉,做成佩饰,刻上名字,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那是假的,我的玉佩一直戴在脖子上。”孟若芳争辩道。 吴嬷嬷走到她身后,扒开她的衣领。 “芳姑娘的脖子上,并未佩戴什么红玉玉佩。” “你的玉佩,与王妃的戒指出自同一块红玉,是不是假的,一验便知。” 孟若芳开始慌乱,但是依旧在为自己辩解。 “一定,一定是吴嬷嬷将我打晕后偷去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累了。” 孟周氏将玉佩放到桌上,坐了下来。 “吴嬷嬷,将这张纸,玉佩,还有剩下的菜肴,都送去顺天府。 人证物证线索俱在,他们一查便能水落石出。” 孟姜氏目光闪烁,甩开拉住她的奴婢,用手指着孟周氏。 “你不敢,为了侯府与王妃,你不敢。” “侯府清清白白,问心无愧,殿下查出来,自然会瞒下此事,遭殃的只可能是你们三房。” 孟周氏神情自若,理了理衣襟,端庄大方地坐在孟姜氏面前,语气平淡。 这话是说来吓唬孟姜氏母女的,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捅到顺天府,莫说孟家,殿下的面子都挂不住。 孟若芳到底年轻,一下子慌了。 “母亲,不能让殿下知道,太丢人了,母亲,帮帮女儿。” 孟晚寻闻言,暗自发笑,拉着赵舒岸去厢房时不觉得羞耻,此时反而觉得丢人了。 孟周氏见孟姜氏犹豫不决,呷了口茶,清了清嗓子。 “采薇,开门,唤来家丁,将她们母女一并送去。” “是。” 采薇走到紧闭的门后,正准备伸手开门,身后传来孟姜氏懊恼气急的声音。 “我们若是签字,你要如何?” 孟周氏抬眸看向她,目光冰冷,不怒自威。 “只要你们以后老老实实,这张纸就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 “凭什么信你?” 孟周氏沉着脸,道:“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孟姜氏看着女儿,一咬牙,道:“我们签。” 来日方长,她们母女背靠大山,翻身易如反掌。 孟晚寻静静地看着她们,陷入沉思。 原着中孟若芳确实对赵舒岸动过心思,未曾得手,后来年岁大了,便嫁了个有钱大户。 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孟若芳,看起来要难对付多了。 第七十二章 谋算往来 翌日,孟周氏看了一眼院中搬花盆的孟若芳,面露担忧。 “寻儿,将若芳留在府中打杂一个月,这合适吗?” 孟若芳心思深沉,孟周氏担心她会对孟晚寻造成危险。 “用这种办法惩罚她,是为了让下人们都看到,三房大小姐在我们府中打杂,其中定有蹊跷。 日后若有变故,与她对峙时,下人们就是人证。” 孟晚寻让孟若芳单独写了认罪书,其中就包括愿意在侯府打杂一月,以做惩罚。 这点惩罚与她做的事相比,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为了给日后留一手。 采薇从东侧小门进来,手中捧了一个锦盒。 她走到孟晚寻面前,将锦盒打开。 “王妃,红玉戒指可算找到了,就在东厢房。” 孟晚寻拿起戒指,若有所思。 她与赵舒岸在厢房纠缠时,不慎将戒指掉落,露出了食指上的一点红痣。 孟周氏见她心事重重,问道:“寻儿,戒指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孟晚寻摇头一笑,戴上了戒指。 她身为景王妃时,赵舒岸从不正眼看她,又怎会注意到她手指上芝麻大小的红痣。 “采薇,盯紧孟若芳,限制住她的活动范围,粗活累活只管派给她。” 孟周氏对孟晚寻的安排没有异议,像孟若芳这种丫头,就该多吃些苦头。 “你将小月打发到周家的庄子上,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这种背主之人,直接发卖了便是。” “母亲,女儿将她与她家人送到庄子里,一则是防止三房报复她,二则留个人证在手中。” 孟晚寻始终不放心三房,他们连给赵舒岸下药这种事都干得出来,难保以后不会再整出其他幺蛾子。 “母亲,咱们得防着三房,以后没事就少来往。” “防?” 孟周氏一脸无奈,气极而笑。 “你父亲恨不得对他那个兄弟掏心掏肺,我劝过他,他反骂我无情无义。 你以为她们母女为何那么大胆,还不是仗着出事了有你父亲兜着。” 镇北侯孟枍玄幼年丧父,母亲改嫁,他落魄到挨冻受饿时,是兄弟给了他一口吃的。 为了这份情义,他没少给三房好处。 孟晚寻深远的记忆里确实有这种事,从小到大,孟枍玄总是偏向孟若芳。 为了这些事,原身没少与孟若芳大打出手,可每次受罚的都是原身。 “父亲不知深宅大院的人心险恶,母亲更要加倍小心。”孟晚寻嘱咐道。 她的身份不仅仅是孟家嫡女与景王妃,她的天地也不仅仅是孟家与景王府。 因不常留在家中,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好在孟周氏出身于高门显户,又当了这么多年的侯夫人,应付起家中事,绰绰有余。 孟周氏看着女儿,欣慰笑道:“寻儿,你变了,看来学医真能改变人的性子。” 从前的孟晚寻骄纵任性,遇事只会横冲直撞。 孟晚寻听了这话,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到底算什么。 只希望原身若能回来,就早些回来。 —— 静月宫,苏贵妃伸着纤纤玉指,宫女正在她护理指甲。 李嬷嬷将一封信拆开,放到桌边,“娘娘,宫外来的信。” 苏贵妃拿起扫了一眼,轻蔑地笑了笑,将信递给李嬷嬷。 李嬷嬷认真看了信,面露不安,跪倒在地。 “娘娘恕罪,是他们办事不力,辜负了娘娘的期待。” 苏贵妃屏退左右,抬了抬手,示意李嬷嬷起身。 “成功了一箭双雕,固然最好,可失败了也不妨事,没人会时时警惕做出这种事的笨蛋,日后再伺机而动便是。” 李嬷嬷站起身,将茶端到苏贵妃手边。 “是,但凭娘娘吩咐。” 苏贵妃喝了一口花茶,靠在软垫上,以手撑头,双眸微阖。 “柳家那丫头怎样了?” 李嬷嬷接过茶盏,轻轻放好。 “上次娘娘将她引荐给太后,太后就喜欢上了她包的饺子,隔三差五传她进宫伺候。 柳家那丫头恨不得住在景照宫,殷勤得很,把太后哄得高高兴兴的。” 苏贵妃闭目冷笑了一声,唇角露出讥讽的笑意。 “那丫头的确聪明,可惜本宫不喜欢太聪明的人。” “娘娘既然不喜欢,为何要撮合她与景王殿下,甚至还让陛下与太后出面。”李嬷嬷不解地问道。 当初皇上动了赐婚赵舒岸与柳清清的念头,就是苏贵妃吹的枕边风。 如今苏贵妃又将送到太后身边,目的更是不言而喻。 “总要有一人,在明面上吸引住所有的目光。” “母妃在说谁,听起来好生厉害,竟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端王赵舒广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问道。 “拜见母妃。” “下人也不通报一声,过来坐下。” 苏贵妃睁开眼睛,让赵舒广坐她身边。 “是儿臣怕打扰母妃休息,让他们莫要通报。” “瘦了些。”苏贵妃温柔地看着赵舒广,“皇上交给你的差事办得如何?” “父皇夸儿臣办得好。”赵舒广回道。 “景王呢?听说今日你们一同被叫到了御书房。” 赵舒广垮下脸,戏谑道:“还用问,他办的差事,当然样样都好,人也是完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他虽然比赵舒岸年长,才干却远不及赵舒岸。 苏贵妃冷哼了一声,“一个人没有缺点,也是一种弱点。” 她将亲手剥的橘子递给赵舒广,安慰道:“矿山一事,他查到的不就有限,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皇子。” 赵舒广接过橘子,一口没吃,放回了果盘中。 “母亲,他有孟家。” “你有苏家,还有一个权倾后宫的娘,能不能有点志气?” 苏贵妃不悦地训斥道,她不怕赵舒广没有才能,就怕他连争的勇气都没有。 她一心筹谋,绝不允许赵舒广自暴自弃。 “苏家不如孟家……”赵舒广嘀咕道。 “那就想法子掐掉。” 苏贵妃微微昂头,语气凶狠,眼中尽是傲气。 孟家只有两条路,要么消失,要么与景王府决裂。 赵舒广听了苏贵妃的话,目光变得明亮。 “母妃,你一定会帮儿臣达成所愿吧?” “你没事少去景王府救什么跳水的景王妃就行。”苏贵妃没好气道。 第七十三章 苦肉计 孟晚寻背着一竹筐草药,推开寻药斋的门。 她离开前为了防止顺天府的人找来,和半夏说自己出去采药,须得两三日。 为了不露馅,回来前特意从空间采了一些草药装装样子。 半夏听到开门声,很自觉地迎了出来。 “孟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有位公子一直在花厅等你。” “我去看看。” 孟晚寻将草药交给半夏,前往花厅,多半是云江天来催促她回顺天府。 到了花厅,一个男子背对着门外,正欣赏墙上挂的画作。 那是殷风止辞行前,送给孟晚寻的《盛京晚景》。 画中一女站在凡楼,居高临下,倚窗而立,将盛京晚景尽收眼底。 天上红色的晚霞,地上暖黄的灯海,交相呼应,动人心魄。 看到是赵舒岸,孟晚寻心中咯噔一下。 赵舒岸召她,一直都是云江天前来传达命令,今日怎么亲自来了? “参见殿下。” 赵舒岸转过身,有意无意间将孟晚寻打量了一番。 “你是顺天府的仵作,更是本王的家臣,可本王想见你一面,真是难啊。” “殿下,属下也觉得自己不成体统,而且当仵作不是属下心之所向,属下决定离开顺天府,望殿下成全。” 孟晚寻拱手求道,她言辞恳切,去意已决。 孟家正逢多事之秋,她已无太多精力在孟家与顺天府之间周转。 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担心时间长了,会被赵舒岸发现破绽。 孟晚寻以为赵舒岸会恼怒,没想到他并未发火,反而格外平静。 “离开顺天府后,你想去哪里?” “在盛京开一家解毒的小医馆。”孟晚寻回道。 赵舒岸给的黄金,买下一间地段好的药铺绰绰有余。 虽然有梁非絮为己所用,但她不做顺天府的仵作后,需要一个明面上的身份去做一些事。 赵舒岸微微一笑,道:“也好,以后顺天府的繁杂案件,还请孟医师多加关照了。” 不知为何,孟晚寻觉得今日的赵舒岸,温柔得有些诡异。 “殿下,你曾经不是说属下没有查清那件陈年旧案前,不得离开顺天府吗?” 赵舒岸往她跟前走了两步,低头盯着她面具后露出的双眸。 “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毒医,本王从不强人所难。” “多谢殿下体谅。” 因为距离太近,孟晚寻颇觉不自在,往后退了两步。 “今晚来凡楼,本王请你吃饭,就当是送你离开顺天府。” 未等孟晚寻答应,赵舒岸就大步离去了,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呼——” 孟晚寻舒了口气,离开顺天府,她就不必日日在赵舒岸眼皮子底下打转了。 除此之外,还能空出更多时间去想办法解决孟家的危机。 傍晚,孟晚寻如约而至,来到了月楼。 赵舒岸已在雅间等候,桌旁正温着酒。 “殿下。” 孟晚寻轻唤一声,恭敬行礼。 赵舒岸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坐。” 他拎起酒壶,给孟晚寻斟了一盏酒。 孟晚寻忙起身接过,“殿下,我来吧。” 赵舒岸亲自给她斟酒,莫不是鸿门宴? 孟晚寻心中犯起嘀咕,提高了警惕。 “这是桃花源的闻人醉,你尝尝。” “是。” 孟晚寻端起酒盏,酒水顺着左手衣袖,淌到了地上。 她特意换了宽袖衣裙,就是为了避免被劝酒。 醇厚的闻人醉,不过三盏,她定会失去理智。 “如何?” 赵舒岸问道,又给孟晚寻斟满了。 孟晚寻强作镇定,笑道:“好酒,可惜属下不胜酒力,不能多饮。” “无妨,寄风就在楼下,喝醉了让他送你回寻药斋。” 赵舒岸端起酒盏,朝孟晚寻敬了敬。 孟晚寻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将酒倒在了袖子上。 再倒几盏,只怕就要露馅了。 可赵舒岸似乎铁了心要将她灌醉,斟起酒来甚是殷勤。 “既是好酒,就莫要推辞。” “殿下,属下母亲曾有教导,身为女子,不可饮酒过度,属下还是吃菜吧。” 孟晚寻干笑道,将酒盏推到一旁,为赵舒岸盛了碗汤羹。 “殿下喝汤,酒多伤身。” “本王不勉强你了,免得你一会醉了,去不了镇北侯府。” 孟晚寻闻言,紧张得用手揪住衣袖。 难道赵舒岸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去那里做什么?” “你不是与王妃有来往么?本王带你去探望她。” 赵舒岸语气平淡,神情自然,看不出是别有用心。 越是如此,孟晚寻就越担心。 赵舒岸厌恶景王妃,为何平白无故地要带她去探望? “快吃吧,一会夜深了,不便打扰。”赵舒岸催促道。 孟晚寻顺着他的话,强颜欢笑道:“是啊,天色已晚,不如等两日再去,属下好备下礼物。” 景王妃是她,孟时也是她。 赵舒岸突然去孟家,母亲和采薇定措手不及。 无论如何,她今晚都不能随赵舒岸前往。 赵舒岸仿佛没听到她说的话,自顾自站起身。 “本王饱了,走吧。” “可是属下还没吃饱呢。” 一直被赵舒岸劝酒,何止是没吃饱,压根就没吃两口。 孟晚寻这下能够确定,赵舒岸就是对她起疑,故意试探。 “一会让寄风买些吃食,你在马车上吃。” 说话间,赵舒岸已经打开了雅间的门,要往外走去。 孟晚寻见状,更加心焦。 无法推脱,只能跟在赵舒岸身后。 出了月楼,还未上马车,孟晚寻突然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扶着马车,露出痛苦的神情。 “嘶……,肚子好疼。” 她眉头紧皱,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赵舒岸慌忙将她抱到马车上,吩咐道:“去医馆!” 去医馆的途中,赵舒岸一直都很平静,直到孟晚寻疼得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还呕出一口血。 他用帕子帮孟晚寻擦去汗水与血迹,因为急得手足无措,帕子掉落两次。 又几次掀开车帘,高声催促:“快点!” “你不是学了医术吗?这到底是怎么了?” 孟晚寻看着焦急万分的赵舒岸,张了张嘴,但说不出任何话。 赵舒岸顾不上擦拭额头上急出来的汗水,他将孟晚寻抱入怀中,将披风盖在她身上。 “孟时,撑住,医馆马上就到了,一定要撑住。” 孟晚寻靠在他温暖的怀中,她不知道素来悲喜不形于色的赵舒岸,为何会因她失态。 肚子疼痛难忍的她,也无暇去关注赵舒岸的异常。 她唯一知道的是,方才对自己下手略狠了些,太疼了…… 第七十四章 夜探孟府 马车停在寻药斋门外,赵舒岸将孟晚寻扶了下来。 “多谢殿下送属下回来。”孟晚寻感激道。 “是本王的错,不该让你饮酒,还好大夫说你无大碍。”赵舒岸愧疚道。 “殿下言重了。”孟晚寻笑了笑,“夜深了,就不留殿下喝茶了。” 为了不去孟家,她吃了一颗含有微量毒性的药丸,假装是饮酒引起的不适。 看到赵舒岸愧疚不安的样子,她不禁有些心虚。 赵舒岸看向孟晚寻身旁的半夏,对她的饮食叮嘱一番后,才坐上马车离去。 到了王府,赵舒岸留下寄风,询问道:“查的如何?” “我派去盯着孟家的人,在殿下与孟仵作用膳时,已经回来了。”寄风回道。 “午后,有一女子戴着长长的帷帽,遮住面容与身形,从侧门离开了孟家。 我们的人一路跟随,见那女子去了济安医馆,半个时辰后,出来一个戴面具的女子,听描述应该就是孟仵作。” 寄风禀报完,见赵舒岸眉头紧锁,没有说话,忍不住问道: “殿下,莫非孟仵作与孟家有什么关系?你准许她离开顺天府,是觉得她不可靠吗?” 他知道孟时与景王妃有来往,曾为了帮景王妃洗清冤屈,还偷偷查过案子。 当时只觉得孟时正义耿直,如今细想,若不是与景王妃关系匪浅的正义之士,谁会替一个满身罪恶的王妃鞍前马后。 赵舒岸心中是乱麻一团,他用手撑住额头,脑中闪过诸多念头。 孟时,孟晚寻,她们之间肯定存在某种联系。 可性格迥异,出身大相径庭的两个人,能产生什么联系? 赵舒岸猛地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备马,本王要去孟家。” “是。” 寄风看了眼高悬的月亮,这个时辰松狮小白都睡了。 赵舒岸并未让寄风跟随,独自策马赶到了孟家。 孟周氏睡得迷糊,一听说赵舒岸夜叩大门,吓得披件单衣就跑了出来。 “吴嬷嬷,殿下此刻前来,难道是侯爷出了什么事?” 吴嬷嬷跟在孟周氏身后,手上拿着披风。 “夫人莫急,先看看殿下怎么说。” 孟周氏匆匆跑到花厅,气喘吁吁,顾不上给赵舒岸行礼。 她径直冲到赵舒岸面前,双手抓住赵舒岸的胳膊,急切地问道:“殿下,是不是侯爷?” 赵舒岸看到平日里端庄优雅的孟周氏,急得仪态都顾不上了,才惊觉自己深夜前来的失礼与不妥。 “夫人,不是侯爷。” 他扶着孟周氏坐下,命吴嬷嬷倒了杯热水。 孟周氏抿了一小口水,缓了缓。 “不是侯爷,难道是川儿?” 她急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从听到赵舒岸来了到现在,已经默念了无数遍“菩萨保佑”。 夫君与儿子行军在外,她连觉都不敢深睡,梦里都是他们受伤的情景。 花厅外围了一圈下人,有值夜的,有不用值夜被吵醒的。 他们听说侯爷可能出事了,担心得纷纷前来一探究竟,一时间都没有顾上规矩体统。 “都不是,边疆一切都好。” 赵舒岸躬身拱手道,他明明吩咐了只是来找王妃,不必惊扰孟周氏,没想到还是扰得孟家鸡飞狗跳。 “本王只是思念王妃了,害夫人受惊,是本王鲁莽了。” 吴嬷嬷目光微变,她来到门外,让众人散去,又对采薇使了个眼色。 孟周氏听了这话,刚缓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孟晚寻不在府中,现在去叫她回府也来不及了。 孟周氏又急又气,夫君,儿子和女儿,没一个省心的。 可景王不喜景王妃,是连她都知道的事。 赵舒岸深夜前来,只为了看孟晚寻,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她站起身,朝赵舒岸行了一礼。 “方才臣妇过于忧心,有失礼之处,请殿下恕罪。” 赵舒岸扶起孟周氏,道:“夫人说笑了,是本王让夫人受惊了。” “本王去王妃那里,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 “等等。” 孟周氏喊住赵舒岸,面露难色。 “殿下,王妃身体不适,早早就睡下了,臣妇担心贸然将她唤醒,会让她发病。” “是啊,王妃临睡前,奴婢还问她是否需要夜宵,她嘴里只说睡觉睡觉的。”吴嬷嬷附和道。 “夫人放心,本王看一眼就走,不会吵醒王妃。” 说罢,赵舒岸就朝孟晚寻的住处走去。 孟周氏见拦不住,只得跟在他身后,准备随机应变。 “吴嬷嬷,给殿下掌灯。” 到了孟晚寻居住的院子,只有门口挂的两盏灯还亮着,一排屋子都漆黑一片。 “殿下小心脚下。”吴嬷嬷提着灯走在一旁。 孟周氏自己提着灯笼,率先开门走了进去。 “我先去看看,殿下稍等。” 从花厅侧门进去,便是孟晚寻的卧房。 她站在门口等候赵舒岸,只往里照了一下。 “殿下,臣妇怕吵醒王妃,屋内不便点灯。” “本王独自进去。” 赵舒岸接过吴嬷嬷手中的灯笼,放轻脚步走到垂下的床帐前。 他抬手撩起床帐,借着被帷帐挡住的微弱灯光,看向床榻。 被褥隆起,床上的确睡了一个女子。 女子紧裹棉被,背对着他,看不到面容。 赵舒岸将灯往帷帐里挪了挪,伸手去揭半盖住女子脸的被子。 “殿下。”孟周氏紧张得轻唤了一声。 吴嬷嬷握住孟周氏出了冷汗,黏糊糊的手,也跟着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就在赵舒岸要掀开被子时,床上的女子突然惊叫了一声,坐了起来。 她随手拿起木枕,用力朝赵舒岸砸来。 赵舒岸往后一闪,再晚一点,被打中的就是脸,而不是胳膊了。 孟周氏赶紧冲过来,将披头散发的女子抱在怀中。 “寻儿莫怕,是殿下,殿下来看你了。” 女子将头埋在孟周氏身前,身体抖个不停。 吴嬷嬷接过赵舒岸手中的灯笼,询问道:“殿下,您胳膊没事吧?” “无妨。” 赵舒岸揉着生疼的胳膊,看向躲在孟周氏怀中抽泣的女子。 女子披散的头发遮住了面容,又被孟周氏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殿下,王妃情绪很不稳定,请您见谅,先回去吧。” 孟周氏都出言哀求了,赵舒岸不好再继续纠缠,只得告辞。 他从未对孟晚寻多加留意,以至于她该是什么样的身影,头发又该多长都不知道。 第七十五章 殿下的被迫害妄想症 收到采薇的信,孟晚寻连忙赶回孟家。 她以为自己装病,赵舒岸就会作罢,不曾想他竟夜探孟家。 采薇一见到孟晚寻,就扑通跪了下来。 “请王妃惩罚奴婢,奴婢昨晚不仅冒充王妃,还,还拿木枕打了殿下。” 孟晚寻忍俊不禁,将她扶起。 “你立了功,我该赏你。” 采薇不愧是她的心腹,拿木枕揍赵舒岸得了她的真传。 孟周氏垮着脸,懊恼地看着在她眼中没个正形的孟晚寻。 “寻儿,这几日哪都不准去,老老实实待在府中,你可记住了?” 孟晚寻抱住孟周氏的胳膊,娇嗔道:“记住啦,母亲大人。” 听到自己甜甜的语气,她吓了一跳。 向母亲撒娇,这是头一次。 因为童年经历,她不管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喜欢硬着来。 就算知错认怂,腰板也挺得直直的。 有机会做一个柔软温和的人,感觉也不错。 不过一直躲在孟家也不是办法,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孟晚寻屏退左右,又让吴嬷嬷和采薇在门外守着。 “母亲,听说此次带兵增援父兄的是孙桂全,最好让舅舅查一查此人的底细。” 原着中,孙桂全故意延缓支援,导致大御兵败,孟家因此大伤元气。 孟周氏愁眉不展,露出苦笑。 “你舅舅是个心气高的祭酒,最厌恶官官相通,平日里并未结交许多朝廷官员,怕是不好查。” 她纵使想帮夫君和儿子一把,可娘家那边根本使不上劲。 兄长清高,不屑与官员互通有无。 父亲曾为太师,卸任后早就不过问朝中诸事。 孟晚寻思索片刻后,道:“那就由舅舅出面,请景王殿下暗中调查。” 孟周氏闻言,立刻严肃地否定了这个提议。 “不可,倘若被人发现,殿下很可能被冠上结党营私,打压异己的罪名。” “母亲,我们要相信殿下,孙桂全一旦办事不力,遭殃的可是父兄。”孟晚寻劝道。 赵舒岸不是傻白甜,十岁就知道母妃是死于非命,一直隐忍至今,从未放弃过为母妃报仇的念头。 如今他已二十岁,过去的十年,他绝非碌碌无为之人。 最重要的一点,赵舒岸是男主,自有光环庇佑。 孟周氏一再犹豫后,点头答应了。 “你说得对,事到如今顾不上许多了,你父兄的安危最要紧。” “咦,不对啊。” 孟周氏想到了什么,困惑地打量着有些陌生的孟晚寻。 “寻儿,你何时开始关心这些事了?又为何会怀疑孙桂全?” 孟晚寻料到孟周氏会对性格大变的她起疑心,她已做好心理准备,所以面对质疑,并不慌乱。 “母亲,女儿嫁入王府,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陛下年事已高,朝中暗流涌动,咱们不得不多加小心。” 孟周氏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甚至欣慰得眼含热泪。 “我的寻儿,终于能为孟家分忧了,母亲这就去写信给你舅舅。” “母亲慢点。” 孟晚寻将孟周氏送到书房后,返回自己居住的院子。 她不知道梁非絮有没有收到她托商队送去的信,心中始终不安。 孟晚寻在卧房踱来踱去,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才坐了下来。 “采薇,将我的全部身家都准备好。” 采薇为难道:“王妃,夫人吩咐过,你不得离开孟家半步。” “我不走,你先备下。”孟晚寻吩咐道。 鸡蛋不能装在一个篮子里,父兄的安危不能放在一个人身上。 好在她离开了景王府与顺天府,还不受赵舒岸待见,只要想想办法,就能有足够的自由。 —— 景王府,九清阁。 寄风给赵舒岸送来热茶,发现桌上的膳食一口未动。 “殿下,您昨晚从孟家回来就一直心事重重,好歹吃点东西吧。 反正您与王妃不和,孟时也离开了顺天府,她二人是什么关系,对您的影响应该也不大。” 赵舒岸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寄风。 “说够了吗?说够了就出去。” 寄风抿紧嘴巴,并未离开。 沉默片刻后,他忍不住再次开口。 “除非您吃饭,不然属下就说不够,要不属下将孟时带过来问话?” 他怕殿下发怒,但更怕殿下饿坏了。 赵舒岸扶了扶额头,声音凶狠道:“再啰嗦,就去庄子里养猪。” “属下告退!” 寄风端起桌上凉透的膳食,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他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猪。 就连人人畏惧的赵舒岸,在他眼里都没有一头猪可怕。 赵舒岸眉头紧蹙,脑中闪过一些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场景。 “难道那真的是梦?” 可他为何会梦到自己想非礼厌恶的王妃?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白日从不浪费时间在孟晚寻身上,更别说想对她做那种事。 而且梦里的王妃,抱在怀里的感觉,太像孟时了。 “难道是王妃指使孟时对本王下药,让本王对她动从未有过的念头?” 赵舒岸倏然起身,孟时与景王妃有来往一事,本就极其可疑。 “寄风!” 寄风听到呼唤,瞬间出现在赵舒岸面前。 “殿下,您饿了?” “本王怀疑孟时受王妃指使,暗中对本王下了药,速传杨太医。” “啊?”寄风懵了几息,“属下这就去。” 赵舒岸思绪平静下来,他懊恼自己轻信来历不明的孟时。 当初发现孟时与孟晚寻有往来时,就该盯紧他们。 说不定孟时接近他,从头到尾都是孟晚寻安排的。 孟时毒术高超,下药让他对孟晚寻有感觉,甚至生出龌鹾的念头,产生不该有的幻觉,并不是没有可能。 一个时辰后,杨太医喝完了第三盏茶。 “殿下,经过老臣再三诊断,您并未被下药。 如果真的被下药,那也是让您身体健壮的药。” 赵舒岸无精打采地抬了抬手,“辛苦杨太医了,寄风送送太医。” 寄风应了一声,将太医送到门外。 “杨太医,今天的事……” 杨太医会心一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不会乱说,殿下太累了,胡思乱想很正常,多休息休息就好。” 寄风笑了笑,他追随景王十几年,从未见过景王胡思乱想,此事只怕是另有玄机。 第七十六章 再次试探 赵舒岸从半夏口中得知孟时去了外地,只得骑马返回盛京城。 他心中有诸多疑虑,想亲自找孟时问清楚。 种种迹象都表明孟时与孟晚寻有所勾结,甚至那日孟晚寻在菜肴里下的迷药,都可能是孟时给的。 尽管如此,赵舒岸还有一点不够理智不够清醒的情绪,选择相信孟时。 十岁前,母妃就曾教导过他,身处皇家,稍不留神就会朝不保夕,须得处处小心处处提防。 可处处小心处处提防的母妃,还是落了个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害死的命运。 从那以后,他与任何人相交都会有意无意地留几分心眼。 但为他挡过箭的孟时,他不知不觉就放松了警惕。 “是本王多虑了吗?” 赵舒岸勒住马,停在城门口,望着城内来来往往的人群,什么都看不清。 旋即,他苦笑一声,继续打马徐徐前行。 宁疑错人,也不可信错了人。 孟时,从来都不是能够在他的世界里盛开的花。 赵舒岸径直回到顺天府,抱起小白,坐上马车。 “小白,本王带你去孟家蹭饭。” 除了孟时与孟晚寻勾结,他心里还有另外一种极其荒诞的猜测。 他想带孟时去见孟晚寻,以及夜探孟家,都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测。 这个猜测过于荒谬,他自己想来都觉得可笑。 听到通报的孟周氏,瘫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殿下这两日就没有公务要忙吗?” “夫人,去迎迎吧。” 吴嬷嬷笑着扶起孟周氏,往大门方向走去。 “殿下常来,对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事,不知情的只当殿下看重王妃看重孟家。” “殿下若日日来看重,我这身子骨怕是要被他看病。” 话虽如此,孟周氏还是理了理衣襟,恭恭敬敬地站着等待。 “拜见殿下。” 赵舒岸轻笑道:“本王突然想念夫人亲手做的狮子头,贸然前来,请夫人莫要见怪。” 孟周氏捂嘴笑道:“今日我刚好要给王妃做狮子头,殿下来得正巧。” 吴嬷嬷让婢女跟随伺候,自己来到了厨房。 “快去买肉,要最新鲜的,夫人要亲自做狮子头。” 专管厨房买卖的娘子听了,面露不解。 “狮子头?夫人不是吩咐阖府上下吃素三日,为征战的侯爷将军祈福么?” “你听错了,夫人说的是从明日开始,速速准备食材吧。” 吴嬷嬷吩咐了几句后,又赶来孟晚寻居住的院子。 为了不暴露孟晚寻装疯一事,孟周氏以王妃需要静养为由,只留了采薇一人伺候。 其他大小奴仆,除了吴嬷嬷,任何人没有命令,都不得踏入这座院子半步。 听了吴嬷嬷的通报,孟晚寻手中的医书都丢到了一旁。 “什么?他又来了?” 她现在只希望见到赵舒岸时,他都和柳清清在一起。 其他时候,巴不得有多远离多远。 “不仅来了,还要留下来用午膳,说是想吃夫人亲手做的狮子头。” 孟晚寻一听,欢喜地拿起医书,翻阅了起来。 “这不刚好,府中最近吃素,如实相告,他堂堂景王,必不会为了一顿狮子头而强人所难。” 吴嬷嬷尴尬地笑了笑,“王妃,夫人欣然答应了。” “是我肤浅了。” 孟周氏除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擅长做狮子头,也喜欢做狮子头。 尤其是有人提起想吃她亲手做的狮子头,她定不会拒绝。 当初年少的孟枍玄还不是镇北侯,孑然一身的他,就靠一顿能吃二三十个狮子头,俘获了太师府千金的芳心。 此时花厅里,孟周氏已经去厨房忙活,只有赵舒岸一人坐着饮茶。 “去将景王妃叫来。” “是,殿下稍等。” 婢女行了一礼,离开了花厅。 过了许久,磨磨蹭蹭的孟晚寻才在采薇和吴嬷嬷一左一右的搀扶拉扯下来到花厅。 “殿下恕罪,王妃昨晚受到了惊扰,今日心情不大好,一直不肯来花厅。”吴嬷嬷解释道。 采薇则低着头,不敢去看赵舒岸。 昨晚发生的事,她还心有余悸。 赵舒岸瞥了一眼孟晚寻手指上的红玉戒指,又迅速打量了她的身形。 “你们都退下吧,本王想和王妃单独相处。” 吴嬷嬷看了看孟晚寻,恳求道:“殿下,让采薇留下吧,万一王妃发病……” “无妨,她是本王的王妃,就算伤到本王,也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你们下去吧。” 孟晚寻一把拉住往外走的采薇,“你们去偷吃是不是?我也要去。” “王妃,我们去去就来,你留下陪殿下。” 吴嬷嬷温和地笑道,佯装要拉开孟晚寻。 孟晚寻用力摇摇头,语气坚决道:“我不!他是大坏蛋!” 这时,出去玩耍的小白似箭一般冲到了孟晚寻脚下。 小白围着孟晚寻跑来跑去,还欢快地摇着尾巴。 “小白从不与生人亲近,看来它很喜欢王妃。” 赵舒岸眼神微妙,走到孟晚寻身边,拉住了她的胳膊。 “王妃交给本王,你们出去。” 赵舒岸的语气近乎命令,不怒自威,吴嬷嬷和采薇不敢再违逆,只得退出去。 孟晚寻不再为难她二人,松开了采薇。 赵舒岸太狡猾,带什么来不好,偏偏将小白带来。 狗鼻子最灵了,赵舒岸认不出她是孟时,小白却能识得。 “王妃莫怕,小白不会咬人。” 赵舒岸将孟晚寻按在椅子上坐下,他坐在了她身旁。 孟晚寻往旁边挪了挪,露出惧怕的目光。 “你是坏人。” “是吗?” 赵舒岸猛然翻身,双手撑住椅背,将孟晚寻圈住。 他靠近孟晚寻,轻轻嗅了嗅她身上的香味。 脂粉香气下,果然还有另一种熟悉的香味。 面对似曾相识的情景,孟晚寻来不及多想,她张开嘴巴,冲着赵舒岸的胳膊就是一口。 “嘶——,难怪小白喜欢你!” 吃痛的赵舒岸,缩回准备去扯孟晚寻衣领的手。 “坏人!” 孟晚寻站起身,试图脱离,却被赵舒岸一把抓住。 赵舒岸借着孟晚寻的力,顺手扯下了她手指上戴的红玉戒指。 戒指之下,一颗红痣浮现在孟晚寻白皙的手上。 第七十七章 离开盛京 孟晚寻趁着赵舒岸愣神的功夫,匆匆跑了出来。 “汪汪汪!” 小白不离不弃,追了出来。 一直候在外面的采薇赶忙问道:“王妃,怎么了?” “坏人要害我!” 孟晚寻指着花厅,高声嚷嚷道。 接着压低声音,道:“殿下一心想要试探我,你们言行莫要露馅。” 她又抓住吴嬷嬷,委屈道:“嬷嬷,我要母亲,我要母亲。” “奴婢这就带王妃去找夫人。” 吴嬷嬷扶着孟晚寻,将她带到了厨房。 孟周氏已经做好了狮子头,看到过来的孟晚寻,猜测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拉住孟晚寻的手,责备道:“瞧你头发都乱了,不成体统,随母亲回房收拾收拾。” 到了卧房,孟周氏关上房门,不安地问道:“怎么回事?吴嬷嬷说殿下与你独处了。” “说来话长,他肯定怀疑我了,母亲,一会吃饭时,你就说要将我送到金陵外祖家养病。” 周太师卸任后,厌倦盛京城的生活,带着周老夫人回了老家金陵颐养天年。 只有景王妃这个身份离开了盛京,才能避开赵舒岸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与盛京相距甚远的金陵,是最好的选择。 孟晚寻暂时不需要景王妃这个身份,一个疯癫之人,明面上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她也有一些事要做,必须离开盛京一段时间。 孟周氏犹疑不决,担忧道:“这行吗?突如其来的决定,更容易引起殿下怀疑。” “他已经起疑,左不过是对我疑心更重。 母亲,女儿不是真的要去金陵,但必须离开盛京一段时日。” 孟晚寻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一步步走到现在,她有了诸多牵绊。 撮合男女主,尽快大结局,已经不是她唯一要做的事了。 “那你去哪?咱们家除了金陵,其他地方并无亲戚。” 孟周氏看着性格变化越来越大的女儿,心中甚是困惑。 以前她至少知道女儿的喜怒哀乐,现在她看女儿越来越像一个陌生人。 不再骄纵任性的孟晚寻,懂事是懂事了,可她总觉得失去了点什么。 “我与一位朋友有约,必须去外地一趟,母亲,帮帮女儿。”孟晚寻哀求道。 她不想让孟周氏担心,只能编了个借口。 “寻儿,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母亲不知道的?” 孟周氏说完,叹了口气。 “罢了,儿女大了,我这个当娘的老了,你离开盛京也好,免得我跟着担惊受怕。” 她不放心孟晚寻独自离开,更怕孟晚寻装疯一事被发现。 欺君之罪,不死也要被废。 远离盛京这个是非之地,或许能活得更自在。 席间,赵舒岸听了孟周氏的话,更加怀疑孟晚寻的身份。 一个疯妃,孟周氏不留在身边照顾,却要送到金陵,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臣妇的父母亲年事已高,他们思念外孙女,还说那边有厉害的大夫,所以想将王妃接过去住一阵子,请殿下恩准。” 尽管孟周氏的话合情合理,但仍未能打消赵舒岸心中的怀疑。 不过他并未打算阻挠,孟晚寻与孟时若是同一人,那就有太多解释不了的地方。 他更愿意相信在孟晚寻身上,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任凭他们折腾,他倒要看看,他们有何目的,这其中又到底有何猫腻。 赵舒岸面色平静,语气温和道:“老太师想见王妃,本王当然不会阻拦,本王会亲自派人护送王妃。” “不敢劳烦殿下,臣妇和金陵都已经准备好了。”孟周氏客气地笑道。 赵舒岸本就试探性地随口一说,没有再多话。 坐在他对面的孟晚寻,认真吃着狮子头。 筷子交叉夹菜的姿势,与孟时一模一样。 “不可能。” 赵舒岸强迫自己打消这个荒唐至极的想法。 孟晚寻与孟时,除了手上相同位置有红痣,都招小白喜欢,使用筷子的姿势一样,身形相似之外,就再无其他共同点。 用罢午膳,赵舒岸未在孟家停留。 他一走,孟晚寻就吩咐采薇帮她收拾行囊。 孟周氏帮着整理,嘴里问道:“寻儿,你那个朋友可靠吗?” 孟晚寻露出真诚的笑容,“可靠,非常可靠。” 孟周氏将衣裙叠到一半,若有所思,停了下来。 “不会是你和母亲提起过的殷家小子吧?你已经是景王妃了,切勿越雷池一步啊。” 孟晚寻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孟周氏不会怀疑她要与殷风止私奔吧? 她被误会倒没什么,可不能坏了人家殷公子的名声。 “母亲,那是殷公子,什么殷家小子,女儿与他只是朋友关系,清清白白。” 孟周氏闻言,脸上的笑意轻松了几分。 “清清白白就好,你出去散散心,回来还是要继续当景王妃的。” 孟晚寻听母亲这话,多半是以为她要去找殷风止。 她没有多做解释,或许这样能让母亲安心。 “母亲,女儿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孟周氏拉着孟晚寻坐下,轻抚她的发髻,眼中尽是慈爱与温柔。 “你不必担心我,你没有出过远门,若不是为了避一避殿下,为娘才不会让你离开盛京。” 孟晚寻见孟周氏眼中噙有泪花,于心不忍,忙岔开话题,说起了旁的闲话。 翌日清晨,天色尚且灰白,一辆马车就离开了孟家,朝盛京外驶去。 马车消失许久,孟周氏还站在门口望着。 “夫人,外面露重,回去吧。”吴嬷嬷劝道。 孟周氏抹着泪水,焦虑不安。 “我是不是太由着她乱来了。” “不是说那个半夏有功夫傍身,比男人还厉害么?她会保护好王妃的。” “都要平安回来啊。”孟周氏喃喃道。 冬日清晨的寒气咄咄逼人,她双手冰冷,又担心起孟晚寻带的衣物不知可够…… 城郊,赵舒岸独自骑马停驻,浓厚的白雾将他笼罩。 寻药斋大门紧闭,已经空无一人。 不远处的马车渐行渐远的,直到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看着身周的浓雾,仿佛弥漫到了他的心中。 前往南陵的孟晚寻,带走了半夏。 若非他留了个心眼,提前来此候着,就不会看到这一幕了。 第七十八章 赵今安的嘴 早朝后,赵舒岸如往常一样来给太后请安。 “拜见殿下。” 柳清清正在伺候太后用早膳,看到赵舒岸来了,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并未靠近,而是退到了一旁。 颇受太后喜爱的柳清清,已经留在景照宫常住。 虽然能够时常与赵舒岸见面,但她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纠缠。 言行举止规规矩矩,时刻与赵舒岸保持一定距离。 太后问起她怎么不似小时候那般与赵舒岸亲热,她只说尊卑有序,男女有别。 “清清,去给殿下沏一杯暖身子的姜枣茶。” 太后吩咐道,又示意赵舒岸坐下说话。 “多亏了清清照顾,今年冬天哀家的身子骨一直都硬朗着,没个病灾,胃口也好。” 赵舒岸笑道:“看到皇祖母身体康健,孙儿也高兴。” “你高兴有什么用?” 太后扬起下巴,指了指柳清清离开的方向。 “你得好好补偿清清,她与你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赵舒岸点了一下头,恭顺道:“皇祖母吩咐的是,在孙儿心中,柳姑娘就像亲妹妹一般。” 太后双手捧起暖炉,不悦道:“哼,你就装吧。” 赵舒岸笑了笑,岔开了话茬。 “皇祖母,孙儿今日是来辞行的。” 端着茶盏过来的柳清清顿了顿,神情惊变。 片刻后,她恢复如常,将茶放下。 “殿下请用茶。” 太后坐直身子,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孙儿自请领兵增援北疆,父皇已经同意了。”赵舒岸回道。 在周听让他调查孙桂全前,他就准备亲自领兵增援。 漠城一战非同小可,若是战败,不仅北疆军队元气大伤,还会危及北境百姓。 除此之外,赵舒岸很清楚,朝中有一些人就等着孟家打败仗。 他们打得什么主意,不用猜也能知道。 只是一开始皇上不同意,他劝说了十几日。 在他的坚持下,皇上才终于答应此事。 太后将暖手炉往小几上重重一放,露出恼怒的神情。 “胡闹!这个时节的北疆,连牛羊都能冻死,更何况是人。” 她看着赵舒岸长大,对赵舒岸吃过的苦再清楚不过。 好不容易在盛京安顿下来,她怎么舍得让他重回酷寒的北疆战场。 “孙儿十五岁就打仗,行军三年,十八岁才长居盛京,早就习惯了。” 赵舒岸站起身,拱手恳求道:“孙儿去意已决,请皇祖母体谅。” “你还需要哀家的体谅?哀家就算不体谅,也拦不住你。” 太后是看着赵舒岸长大的,她深知赵舒岸性格倔强。 他下定决心要去北疆,谁劝说都不管用。 赵舒岸看着白发苍苍的太后,心生愧疚。 母妃死后,对他最好的人便是太后。 如果没有太后护着,无依无靠的他,早就湮没在高高的宫墙之中了。 “皇祖母,孙儿会速战速决,早日回来陪伴您。” “哀家一个老婆子,不敢让你陪伴,你平安归来就行。” 太后语气缓和下来,起身走到赵舒岸跟前,帮他理了理衣袍。 她什么都没有说,唯有眼中的不舍与担忧。 “皇祖母,五哥在吗?” 一向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赵今安,跟个兔子一样跑进来。 “拜见皇祖母。” 她笑着朝太后行了一礼,伸手去拉赵舒岸。 “五哥,还好你没走,我想与你一块出宫,咱们快走吧。” “今安,皇祖母还在这呢,不得无礼。”赵舒岸训斥道。 “哀家知道你公务繁忙,去吧。” 太后又看向赵今安,板起脸嘱咐道:“今安,莫要一直缠着你五哥。” 众多皇孙中,沉稳的赵舒岸与活泼的赵今安最得她心。 “知道啦,皇祖母,今安告退。” 赵今安扯了扯赵舒岸,催促他快些。 “孙儿告退。” 赵舒岸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才随赵今安离开景照宫。 “何事?” 上了马车,赵舒岸开门见山地问道。 平日里赵今安都是自己偷溜出宫,若是找他,定是有事相求。 赵今安半天没有说话,再三犹豫后,她才缓缓开口。 “五哥哥,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赵舒岸漫不经心地问道。 赵今安打听的人,无非就是一些传闻中英俊非凡的世家公子哥。 又或者是市井中广为流传的英雄豪杰,江湖好汉。 实际上多为夸大其实的谣言,赵今安每每看到真人,都会失望不已。 “孟时。” 赵今安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她收到孟时的信,说是要离开盛京一段时间,旁的什么都没说。 她担心孟时再也不回来了,便顾不得与孟晚寻说好的保密约定。 赵舒岸眉头一皱,问道:“你认识她?” “是五嫂还没有疯癫之前介绍给我认识的,不过我们是君子之交,从未做过任何坏事。”赵今安心虚地回道。 “将你们认识的过程,从头到尾,细细说一遍,不得有所隐瞒。” 赵今安见赵舒岸神情严肃,便从在芳华山与孟晚寻冰释前嫌讲起,一直讲到了前几日孟时送了她一幅陆天长的画。 “就这些了,我收到那幅画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孟时。 昨晚我收到孟时托一个相识内侍送来的信,得知她要离开盛京,便急着来找你了。” 听了赵今安的讲述,赵舒岸意识到了什么。 孟晚寻明明可以亲自为赵今安搜罗陆天长的画作书籍,却要委托孟时。 她的这一举动,分明是提前知道了回到景王府就会变得疯癫。 疯癫后无法正常与人交流来往,所以让赵今安有什么事就去找孟时。 孟晚寻是装疯,这个本来模糊不清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变得格外清晰。 赵今安看到赵舒岸脸色极其难看,胆怯地问道: “五哥,你怎么了?我与孟时真的只是交流天长哥哥的画作与书籍。” 赵舒岸冷静下来,继续问道:“孟时有没有提起过她与你五嫂的关系?” 赵今安歪着头,回忆了一下与孟时的对话。 “我问过,她俩就是天南地北的两个人,看起来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孟时回答了,不过回答得很敷衍,大概意思就是五嫂帮过她。” 赵舒岸冷哼了一声,一个出门就是众星捧月的王妃,根本没有机会与一个小小毒医接触。 第七十九章 一诺千金云江天 “殿下,按照您的吩咐,属下已经派人前往金陵周家查探了。” 赵舒岸“嗯”了一声,他手上拿的兵书,半天都没有翻到下一页。 “寄风,你觉得景王妃与孟时,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人?” “绝不可能。”寄风毫不犹豫道。 “殿下,您是不是太累了,孟时顶多是景王妃安插在殿下身边的眼线。 如今王妃疯了,她留在顺天府没有任何意义,故选择了离开。” 虽然景王妃与孟时之间有太多可疑之处,但寄风从未想过她们会是同一人。 景王妃何等尊贵何等骄纵,怎么可能会验尸查毒,还在顺天府与官差称兄道弟。 在寄风看来,孟晚寻与柳清清是同一人的可能性,都比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大。 赵舒岸揉了揉眉心,孟晚寻与孟时都离开了盛京,令他查无可查。 “与边境安危相比,这些都是小事,先派亲信暗中调查,其他事等本王回京再说。” 孟晚寻暂时没有危害景王府,也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必急着寻根刨底。 寄风看着赵舒岸眼中的落寞,知道他在想关于孟时的事。 “殿下,或许孟时有她自己的苦衷,她在顺天府的种种,看起来也不像是装的,还为您挡箭,陪您去矿山。” 赵舒岸对孟时前后的态度变化,他都看在了眼里。 孟时刚来顺天府,赵舒岸对她充满怀疑,一直派人盯着她。 后来孟时陪着赵舒岸查过几桩命案后,盯着孟时的人就被撤回了。 再后来孟时替赵舒岸挡了一箭,从那以后,赵舒岸对孟时多了几分留意。 第二次去青石县时,赵舒岸还特意让他去买了孟时爱吃的冰糖金桔干和糖姜片。 同意孟时离开顺天府,也是因为赵舒岸经历过矿山一案后,担心长此以往,孟时留在顺天府会遇到危险。 寄风觉得在赵舒岸心中,孟时已经算得上半个值得信任的朋友了。 偏偏这半个朋友,与心肠歹毒的景王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只希望景王妃是真的疯了,这样赵舒岸对孟时的失望就会小一些。 赵舒岸眉头舒展,一抹苦笑勾勒着唇角,延伸至深邃的双眸。 他与孟时相识小半年,本以为对她了如指掌,没想到却是从未看透。 甚至她那张伤疤狰狞的面孔,都可能是假的。 想到这里,赵舒岸的瞳孔倏然一变。 “去将云江天叫来。” 寄风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地将在街市巡逻的云江天带到了景王府。 突然被叫来的云江天一头雾水,赵舒岸因为要去北境,已经移交顺天府事务。 “拜见殿下。” “你是不是见过孟时的真容?” “是。”云江天如实回道。 赵舒岸看了看桌上的笔墨纸砚,命令道:“画出来。” “殿下恕罪,卑职曾答应孟时,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她的相貌。” 云江天跪下来,语气坚决地拒绝道。 君子一诺重如千斤,就算赵舒岸将他杀了,他也不会画孟时的画像。 “孟时生得粉腮玉面,为何要费尽心机藏住容貌,你可曾想过?” “孟时有她的苦衷……” 说到这里,云江天才惊觉赵舒岸在诈他。 赵舒岸未曾见过孟时真容,根本不知道她是不是粉腮玉面。 而且孟时嘱咐过他,旁人一律问起,就说她脸上有疤,相貌丑陋。 云江天不想违背与孟时的约定,却也不敢欺骗赵舒岸,只得闭口不言。 赵舒岸了解云江天的为人,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出卖孟时。 “你不必如此警惕,我们潜入青石县矿山时,那里不准戴面具,本王见过她摘下面具的模样。” 云江天思索片刻后,大胆地问道:“既然殿下见过,为何还要卑职来画?” 孟时离开顺天府后,他去找过她,询问了原因。 孟时说身上有了银子,便想要更自由的生活,不愿被顺天府杂事困住。 他理解孟时,愿意守住她容貌的秘密,让她消失在人海。 “只有你与本王见过她,本王不会画人像。 而你身为捕快,经常画通缉犯的画像,故本王才会找你。” 赵舒岸面不改色,语气平静。 云江天警觉性高,但凡他露出一点异常,都会被发现 “殿下为何要孟时的画像?”云江天追问道。 寄风见他一再推辞,不悦道:“怎么?殿下不在顺天府,便使不动你了么?” 赵舒岸抬了抬手,示意寄风闭嘴。 “她离开盛京了,本王也要远去北境,带着她的画像,好解相思之苦。” 此话一出,寄风和云江天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相思之苦”四个字,从赵舒岸口中说出来,就跟云江天说出“放过犯人”一样,离谱且荒唐。 云江天迷茫地看向寄风,试图寻求答案。 寄风将脸撇向一边,假装没看到。 遇见孟时后,他家殿下扯起谎来愈发行云流水后。 什么旁人送的祛疤药,随手买的点心,云捕快准备的蜜饯…… 云江天低下头,拱手道:“殿下,请恕卑职不能从命,卑职画出孟时画像,也算是违背了诺言。” 不管赵舒岸是否真的看过孟时真容,这幅画像他都不能画。 赵舒岸剑眉微敛,身子前倾,狭长的凤眸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云江天。 “倘若孟时是逃犯,需要张贴通缉令,你也不肯画么?” 云江天依旧不卑不亢,固执己见。 “殿下只需说孟时犯了什么罪,待卑职查明属实,定会将画像双手奉上。” 赵舒岸站起来,走到跪着的云江天跟前,俯身将他扶起。 “江天,本王欣赏你的一诺千金,希望日后你不会因此而后悔。” 云江天因为姐姐险些被孟晚寻所害,心里对孟晚寻颇为痛恨。 如果孟时真是孟晚寻的人,他知道后会做何感想? 云江天面露不解,“恕卑职愚钝,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寄风得到赵舒岸的示意后,将近几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孟时多次出入孟府,还与景王妃同时离开了盛京。 此外,寻药斋的半夏,离开时坐的是景王妃的马车。” 至于孟时与景王妃的诸多相似之处,他没有说出来,怕云江天承受不住。 毕竟这种事听起来,和志怪故事的效果差不多。 第八十章 借宿 天光乍破,一场在昨夜悄然而至的大雪,覆盖了盛京的亭台楼榭。 白茫茫的天地间,一支军队似黑色长龙,从城墙下蜿蜒而出,往北行去。 晨光照在他们的铠甲上,紧凑的影子依次踏过雪地,仿佛能听到轰隆隆的声音。 赵舒岸身着黑甲,骑着高大的乌骓。 白色的马蹄踢起雪花,转瞬即逝。 赵舒岸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再次朝着熟悉的地方行进,心中的气象波澜壮阔。 从战场回来后的盛京两年,他一直处于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权力漩涡中心。 他厌恶阴谋,但不排斥,甚至会亲自搅动风云,引起朝堂纷争。 但是带着军队,离开盛京城的那一刻,他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惬意。 与皇城朝堂阴鸷凶狠的谋算相比,战场上触目惊心的鲜血,反而要柔和许多。 他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雪越小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 我行我素的老天爷,从不会多看一眼人间疾苦。 它觉得该下场大雪,人间便降大雪。 哪怕庄稼牲畜被冻死,贫苦人家还没熬出件冬衣。 哪怕前线战况壮烈,援军行进艰辛。 “该死的老天爷!” 孟晚寻站在陷进雪地里的马车旁,仰起头大骂了一声。 算算日子,她日夜兼程才能在漠城之战前赶到北境。 可惜天公不作美,突降大雪。 “一!二!三!” 孟晚寻还在与老天爷置气,半夏就将马车退出了凹坑。 半夏呼了一口气,白雾在她脸前绕了个圈。 “孟姐姐,不能光我们在马车上休息,这两匹马也需要休息。” 孟晚寻手脚并用,爬到身旁的一处高坡上。 她以手搭棚,眺望远方。 越过白得刺眼的雪地,可以看到远处聚集在一起的黑点。 “再往前走走,那边好像有个村庄,我们今晚就在那里歇脚。” 因为乌云低垂,天色一直灰蒙蒙的,她们连现在是什么时辰都不清楚。 只知道走了许久,从雪缝中求生的光线越来越暗。 孟晚寻坐回马车中,半夏拉了拉缰绳,二人重新上路。 “孟姐姐,怎么感觉我们离云城还有好远好远的路程,这得走多久啊?” 今天是孟晚寻离开盛京的第三日,马车行进速度太慢,又遇上雪天,故二人并未走出多远。 “尽力前行便是。” 孟晚寻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话说得轻松,其实早就愁眉苦脸了。 她上次出远门,还是在二十一世纪,坐的动车。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恶劣的天气,她只能凭着经验赶路。 还好一路上不时有村庄可以问路,至少不会迷路。 马车嘎吱嘎吱,在雪地留下两行车轮印子,随着马车爬行到未知的远方。 看似不长的路程,两匹马足足跑了半个时辰才到达村庄。 “一碗村。” 半夏将马车停在村口,石碑上的三个字,刚好是为数不多,她能识得的字。 “孟姐姐,这个村子的名字可真够怪的。” “有人就行。” 孟晚寻跳下马车,冻得直跺脚。 她哈了口气,搓了搓手,朝进村后第一户人家走去。 一人高的院门,是几根翠竹绑在一起制作的。 “请问有人吗?” 孟晚寻踮起脚尖,大声喊道。 一连喊了四五声,里面才传出应答的声音。 “谁呀?谁呀?” 听声音是一个中年妇人。 片刻后,院门被打开,一个圆脸夫人从门后探出头。 她将衣着朴素,戴着面纱的孟晚寻上下打量了一番,警惕地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孟晚寻和善地问道:“大姐,请问这里有地方可以借宿吗?” “没有没有,你去别人家吧。” 妇人不等孟晚寻开口,就不耐烦地关上了院门。 半夏挥了挥拳头,“哼!什么人呐!” “你急什么?”孟晚寻笑了笑,继续往村子里走去。 在这种地方生活的,都是贫苦人家。 他们屋子狭小,吃食紧缺,不愿意让陌生人借宿也情有可原, 二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问,直到第六户人家,她们才找到落脚点。 “两位姑娘看起来是外地人,天都黑了,为何来我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老妇人领她们走进昏暗低矮的屋子,颤巍巍地点亮了一盏油灯。 灯火微弱,并没有让屋子变得多亮堂,只能堪堪看清彼此的面容。 老妇人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堆积,看起来有七八十岁了。 孟晚寻接过热水,一大口下去,身上瞬间暖和了不少。 “大娘,我们出远门途经这里,还好遇到了您,不然就要在寒冷的马车上过夜了。” 老妇人笑了笑,露出缺了一颗门牙但分外可爱的笑容。 “我这冬天漏风夏天漏阳的屋子,比你的马车好不了多少。” 孟晚寻看着老妇人身上破旧单薄的袄裙,命半夏去马车上拿了厚实的袄裙和披风。 “大娘,谢谢您让我们进来,这两件衣物是谢礼。” 老妇人并未推辞,也没有接受。 她接过衣物,放在了一侧桌角。 “姑娘,我老人家脸皮厚,不怕你骂,如果你真要感谢我,就给我几个铜板,或者一点粮食吧。” 孟晚寻愣了一下,老妇人如此直接,倒让她放松了警惕。 “我出门在外,只带了干粮,银子在那里面。” 她指了指袄裙,方才将衣物塞给老妇人时,她悄悄往里面放了银子。 老妇人闻言,欣喜地从袄裙里翻找出银子,见是一个大银锭,激动地朝孟晚寻鞠了好几个躬。 半夏面露不忍,开口道:“衣物你也收下吧,年纪大了,不禁冻。” 她流浪时,遇到过好几个无家可归的老人,最后病的病死,饿的而死,冻的冻死,都可怜得紧。 所以面对老妇人直接开口要银子,她反而觉得欣慰。 要什么面子,活着最要紧。 老妇人摇了摇头,道:“我老人家冷点不碍事,但是银子能给我孙孙买吃的买穿的。” 孟晚寻扫了一眼狭窄的茅草屋,并没有多出的一间去住其他人。 老妇人看出了孟晚寻的困惑,她解释道:“我儿子一家住在村口,就第一家。” 孟晚寻与半夏互相看了一眼,村口第一家与这个茅草屋相比,可谓是大宅。 第八十一章 被困一碗村 茅屋四壁漏风,孟晚寻与半夏,还有老妇人挤在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不时被冻醒,一夜未眠。 清晨,半夏被一声喷嚏惊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孟晚寻裹着斗篷,在屋内走来走去,还不停地捶打腰背。 “孟姐姐,是不是床板太硬了?” “阿切!” 孟晚寻捏了捏鼻子,指着桌上的茶壶。 “我泡了紫苏茶,你也喝点吧。” 幸好空间里一应药材都有,不然在这种地方生病,连抓药的医馆都没有。 半夏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紫苏茶。 茅屋里并无像样的器具,所用茶具都是她们带来的。 “张大娘呢?” “去她儿子家了,把我们给的银子还有衣物都送去了。” 半夏闻言,气得冷哼了一声。 “你说大娘是图啥?她住在破茅草屋里受冻挨饿,她儿子儿媳都不管不顾。” 孟晚寻走到门口,望着屋外连天无际的大雪,愁眉不展。 “这是张大娘的家事,你莫要管了。” 像这样的人家,天底下数都数不尽,她也无能为力。 无论给老妇人什么东西,她都会送到儿子那里。 “我看不惯罢了,还是早些启程吧,免得看到心烦。” 半夏将紫苏茶一饮而尽,气鼓鼓地开始收拾行囊。 孟晚寻无奈地笑道:“你来瞧瞧外面?” 厚厚的积雪,一脚下去能没过膝盖。 昨日马车就陷住了,今日更是寸步难行。 “坏了。”半夏在院子里艰难地走了几步,“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怎么办?” “着急也没用,且等着吧。” 孟晚寻闷闷不乐地回到屋里,她担心不能准时到达云城。 可老天爷的事,她也无能为力。 半夏走到马车旁,摸了摸两匹马,给它们喂了几把干草。 “人吃不上饭,马儿的伙食也变差了,你们忍一忍,到了大城镇,本姑娘请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啊。” 其中一匹马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回应半夏。 毛大娘像蹒跚学步的孩童,一步一歇,越过雪地,朝自己的茅草屋走来。 远远望去,她仿佛是一个老树桩,歪歪斜斜地插在雪地中,被狂风侵掠,下一刻就要倒下。 半夏看到苍老的身影,迅速迎了过去。 “张大娘,我扶你。” 她接过张大娘手中残缺的瓷碗,里面装了两个烂糊的红薯。 张大娘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呼吸着寒冷的空气。 “多谢姑娘。” 她实在走不动,双手抓住半夏的胳膊,整个人的重心都往半夏那边靠去。 半夏见张大娘脸色苍白,呼吸越来越急促,担心她会晕过去。 她停下脚步,弯了弯腰,“大娘,我背你。” “使不得,使不得。” 张大娘摆摆手,气喘吁吁地拒绝道。 “我力气大,背着你能走得快些。” “这……” 张大娘犹豫片刻后,趴在了半夏瘦削的背上。 “姑娘,你背不动就放老婆子下来。” 半夏轻松自如,笑道:“大娘,一点都不重。” 孟晚寻因为一直没见半夏进屋,便出来查看。 看到雪地里愈来愈近的两个人,忙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来帮忙。 她接过半夏手中的红薯,问道:“张大娘,这天气冷得紧,你为何不留在儿子那里住?熬过冬天也好啊。” “我儿子是最孝顺的,只是我那儿媳妇,泼辣得很。” 说到这里,张大娘叹了口气。 “唉,不说了,我儿子孙子冻不着饿不着就行。” “你儿媳妇不让你去那里住吗?”半夏追问道。 到了门口,她将张大娘小心放下。 “呵呵,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张大娘只笑了笑,将碗中的两根红薯分给孟晚寻和半夏。 “两位姑娘,将就将就吧。” “大娘,我方才吃了干粮,你留着自己吃吧。”孟晚寻婉拒道。 茅草屋里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发黑的木桌,两条坐不稳的长凳。 一眼扫去,并无任何食物,这两根红薯多半是张大娘将银子和衣物送去后,儿子儿媳妇给的。 半夏听了孟晚寻的话,缩回去接红薯的手。 “是啊是啊,我们马车上有干粮。” “那就留着你们中午吃,大雪封路,你们一时也走不了。” 张大娘将红薯放回碗中,又用一块干净的白布盖上。 “老婆子没有能力,只能给两位姑娘吃这个,你们可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半夏一脸诚恳道。 她无家可归的那段日子,经常饿肚子,还险些饿死,有红薯吃就不错了。 张大娘喝完孟晚寻倒的热茶,撑着桌角,缓缓站了起来。 “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们自便,将这里当做自己家。” 半夏扶住她,关切地说道:“这么大的雪,您独自外出太危险了,有什么事吩咐我就行了。” “不碍事,我都习惯了,你们没来时,我都是一个人。” 张大娘轻轻拍了拍半夏的手,往门外走去。 孟晚寻看着她颤巍巍的背影,面露不忍。 “张大娘,我们陪你一起吧。” 张大娘扭头笑了笑,“真的不用,我约了村子里的老家伙,有伴儿。” 送张大娘离开后,半夏不解地问道:“孟姐姐,张大娘要去做什么?为何不让我们陪着?” 孟晚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估计是有什么事,不方便让外来人参与吧。” 许多偏僻的村庄,都有他们自己的规矩。 “你去村子里挨家挨户问问,看他们可有余粮,出高价买一些回来。” 孟晚寻不确定这场雪还要下多久,当务之急是解决食物问题。 马车里已经没有干粮了,方才那番话不过是说来骗张大娘的。 张大娘自己都没有吃的,她们怎么忍心吃那两根红薯。 “好,我现在就去。” 半夏披上斗篷,从院中捡了一根木棍当探路的拐杖。 “切记,多给一些银钱。”孟晚寻站在门口,高声叮嘱道。 听张大娘说,这里之所以叫做一碗村,是因为村民的心愿是人人能吃一碗饱饭。 若是闹雪灾,村民们的存粮会越来越少,一碗村又是贫瘠之地,高价购买食物合乎情理。 第八十二章 冬天的人心 半夏离开后没多久,原本安静的簌簌落雪声中,突然传来有些吵闹的人声。 “有人吗?” 一个妇人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耳熟。 “找谁?” 孟晚寻出门查看,发现是昨日将她们拒之门外的圆脸妇人。 若她猜的没错,应该就是张大娘的儿媳妇。 在她身旁还站着一个肤色黝黑个子矮小的男人,男人手里抱了一个胖乎乎的男孩,约莫四五岁。 “哟,这不是昨晚投宿的姑娘么?” 圆脸妇人露出热情的笑容,走进昏暗阴冷的茅草屋。 “我一个妇道人家,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姑娘面生,又戴着面纱,心中害怕,这才一时糊涂,没有让姑娘进门。” 孟晚寻听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不禁一头雾水。 她扯起嘴角,客气地笑了笑。 “张大娘不在家,要不你们坐下等等?” 圆脸妇人好像并不在意张大娘是否在家,她拉着孟晚寻坐下,满脸愧疚。 “姑娘,你可千万别怪我,我男人听说我拒绝你借宿,还把我骂了一通,我这心里也悔得很,生怕姑娘没有地方过夜,还好你在我婆婆这里住下了。” 她口中的男人抱紧流着鼻涕的孩子,傻呵呵地笑了几声,算是附和她。 “能理解,能理解。” 孟晚寻干笑着往一旁挪了挪,将手从妇人手中抽出。 圆脸妇人见孟晚寻笑,她也跟着笑。 “今天一大早,我婆婆就送了好多银钱过去,还有暖和的衣物,听说都是姑娘给的,我们特意前来感谢。” “你要谢就谢张大娘,那是我送给她的。” 孟晚寻抬起手,揉了揉僵硬的脸颊。 圆脸妇人扫了一眼桌上精致的茶具,沉默片刻后,乌紫的嘴唇翕动了两下。 “瞧着这雪下得没个尽头,茅草屋又冷得很,姑娘不如去我们那里住。” 孟晚寻正欲拒绝,圆脸妇人又开口了。 “姑娘千万要同意,我婆婆的地方小,住着不方便,姑娘住到我那里去,对你对我婆婆,都好。” 圆脸妇人说到这里,孟晚寻算是明白了她的来意。 昨日看她衣着朴素,便将她拒之门外。 今日拿到银子,跑来说了这么一大通好话,无非就是懊悔昨晚没有让她借宿,错过了诸多好处。 孟晚寻略加思索后,面露愁容,叹了口气。 “唉,这里确实冷,地方还小,我昨晚都没睡好。 既然大姐特意前来邀请,盛情难却,等张大娘回来,我们三个都去你那里住,算是全了大姐的善心。” 圆脸妇人怔住了,“啊?三,三个人?” 孟晚寻只装傻充愣,“对啊,还有一个姑娘,昨日你见过的。” “那个姑娘我知道,是我婆婆,她也去我家吗?” 妇人一脸窘迫,孟晚寻则一脸天真。 “大姐不愿意吗?方才你也说了,这里冷得很。” 圆脸妇人摆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愿意,是我婆婆她住不惯,不然我们早就接她过去了。” “愿不愿意,待张大娘回来,问了再说,你说是吧,张大哥?” 孟晚寻和善地笑着,看向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男人。 男人抬起头,看了眼妇人,道:“是啊,问问娘吧。” 虽是回答孟晚寻,听起来却更像是在哀求妇人。 孟晚寻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润了润嗓子。 张大娘的儿子,或许有孝心,但过于懦弱。 她的儿媳妇看起来面面俱到,利落能干,实则唯利是图。 圆脸妇人并未理会自家男人,她抱过孩子,送到孟晚寻面前。 “壮儿,喊姨姨。” 壮儿怯生生地看着孟晚寻,不敢说话。 “喊姨姨,姨姨给你糖吃。”圆脸妇人哄道。 壮儿这才小声地喊道:“姨姨。” 孟晚寻放下茶杯,拿出四五个铜板。 “抱歉啊壮儿,我没有带糖,这个给你买糖吃。” 大人纵使有千般不是,孩子却是无辜的。 妇人瞥了一眼铜板,笑容僵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如常。 “哎哟,姑娘太客气了,壮儿,快让姨姨抱抱,去贴贴姨姨。” 孟晚寻闻言,赶紧捧起茶杯,佯装要喝茶。 四五岁还这么重的孩子,她的母性光辉实在承受不起。 “壮儿认生,莫要为难他了。” “小地方的孩子没办法,与姑娘玩两日就好了。” 妇人将壮儿递给男人,那几个铜板则被她不露声色地放进了自己袖子里。 面对热情似火,还没话找话的妇人,孟晚寻如坐针毡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回来的半夏和张大娘。 孟晚寻将他们的来意说了一遍,半夏黑着脸,没有说话。 张大娘迟疑不决,道:“我还是不去添乱了,这里挺好的。” “张大娘,你不想和壮儿住在一起吗?哪怕只住几日也是好的。” 孟晚寻说着,走到壮儿身边,问道:“壮儿,想不想和奶奶住一起呀?” 壮儿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回了一声“想”。 圆脸妇人看着自家男人和儿子,欲言又止。 张大娘扶着桌角坐下,低着头陷入了沉默。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好吧,我就过去陪陪孙儿。” “好耶。” 半夏欢呼道,她扶起张大娘。 “我背您过去,现在就去,这里实在太冷了。” 妇人尴尬地笑着,看向自家男人。 “那个,孩他爹,这么多人会不会没地方住?” 男人这回没有以沉默应对,道:“我身体强健,可以睡柴房。” 丈夫和儿子都答应了,妇人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好阻拦了。 且半夏已经背着张大娘,走出老远了…… “张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马车拉过去。”孟晚寻请求道。 马车上装有她与半夏所需的一应用品,再加上这两匹好马,若是弄丢了,难免会惹来许多不必要麻烦。 男人没有拒绝,他将壮儿交给妇人,二话不说就去拉马。 妇人尽管心中生着闷气,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姑娘,路不好走,你小心脚下。” 孟晚寻紧了紧猩红斗篷,戴上镶有白狐毛的帽子。 她看向妇人,意味深长道:“大姐上有老下有小,更要小心脚下,一步一步,需走得踏实。” 第八十三章 半夏的家 孟晚寻虽看不惯张大姐的行为,但他们与一碗村其他家一样,并不富裕,所以她并不想占便宜。 “张大姐,谢谢你让我们住进来,我与半夏不好再吃你的,借口锅就行,我们自己烧着吃。” 半夏高价购买的食物,够她二人吃几日了。 “姑娘太见外了,锅碗瓢盆随你们用。” 张大姐嘴上说着客气话,态度却明显冷淡了许多。 孟晚寻与半夏带着张大娘住进来,已经引起了她的强烈不满。 张大娘一来,家里所有的活都落到了她身上。 不仅要照顾壮儿,还要洗衣做饭。 孟晚寻劝她不要太过劳累,张大娘却听不进去,反而甘之如饴。 晚上,半夏借来瓦罐,准备熬点蔬菜粥。 厨房并无引火的柴禾,她找到院中的柴房,可门上挂了锁。 正巧张大娘出来倒水,半夏忙道:“大娘,可否给点柴禾熬粥?” 张大娘端着木盆,笑道:“姑娘,往村外去百来步就有林子,你去拾些干柴吧,我们家柴房钥匙一时找不着。” 半夏听了这话,尽管知道在这家张大娘做不了主,但心里还是生起了一股寒意。 白日来的时候柴房门大敞着,张大娘做饭时柴房门也没关,她还帮着拿了几根木柴。 “大娘,天已经黑了,先让大姐借我,我明日捡了还她。” 外面狂风怒号,除了雪的白,伸手不见五指。 行路尚且困难,别说去树林里捡干柴了。 “不是不借,是钥匙真的找不到。” 张大娘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她还要回房哄壮儿睡觉。 “这么厚的雪,地上的干柴定被盖住了,树上的枯枝又湿漉漉的。” 半夏又急又委屈,她与孟晚寻一整天,就中午一人吃了一个窝窝头。 就在她无计可施时,张大姐从正屋笑着出来了。 “哎哟,姑娘要柴禾怎么不找我? 我婆婆年纪大了,没记性,钥匙在我这呢。” 她走向柴房,打开了门。 “姑娘,别愣着,快来拿吧。” 半夏一头雾水,张大姐何时比张大娘还要好心了? 她顾不得许多,从柴房抱了一摞干柴,回到了湿冷的厨房。 “咳咳,快喝口热水暖暖,咳咳咳,别冻着了。” 孟晚寻倒了一碗开水,递给半夏。 “呼~呼~” 半夏吹了吹,小口小口地喝着。 “孟姐姐,你咳嗽越来越厉害了,要不要去村子里找个郎中瞧瞧。” “不必了,我是昨晚受了寒,熬点我们带的药就行。” 孟晚寻蹲在灶后,吹了吹火折子,“扑腾”一声,灶里亮起火光。 半夏喝完热水,开始淘米洗菜。 她一边忙活,一边与孟晚寻闲话。 “孟姐姐,我去柴房拿柴禾,张大娘推三阻四不肯让我拿,张大姐反而爽快,开了柴房门,你说怪不怪?” 下午,张大娘说半夏身上的斗篷,看着又柔软又暖和,问能不能卖给她,她给壮儿改做袄儿。 半夏当张大娘心疼孙子,直接解下送给了她。 此刻想来,心里只闷着一股子气,觉得自己是大傻子。 孟晚寻淡然一笑,神情平静。 “张大娘住在这里要看儿媳妇脸色,想着讨好张大姐,自然事事依着她的意思来。 至于热情好心的张大姐,有钱能使鬼推磨而已,这点柴禾,是你孟姐姐花钱买来的。” 她不忍半夏站在院中与她们纠缠,更舍不得半夏去树林捡拾柴禾,只得花钱了事。 “什么?你给她钱了?” 半夏气得嗓门都大了,她将手中蔫了的菜叶子一甩,水珠溅了她一脸。 “早知道我多拿一些了。” 孟晚寻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俊不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就当吃亏是福吧。” 在她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惜偏偏至关重要的事,再多银钱也解决不了。 比如快些到云城,再比如她想回到二十一世纪。 “我最讨厌吃亏了,孟姐姐你就是性子太软。”半夏一本正经道。 孟晚寻笑了笑,没有争辩。 她心里除了北境的父兄,其他事情都顾不上了,更懒得去计较。 因为厨房的油灯点不了多久,她们又没有灯油,草草吃完晚饭后,便钻进了被褥。 孟晚寻与半夏住在最西侧的小屋子,里面没有床榻,只在地上放了一块木板,木板上铺了一层干草。 她们将带来的被褥铺在干草上,那块木板便成了床。 听着外面狼嚎虎啸般的风声,孟晚寻久久无法入睡。 睡了一觉醒来的半夏,发觉孟晚寻没睡,翻了个身,抱住了她的胳膊。 “孟姐姐,你为何收留我?” 孟晚寻微闭双眸,回道:“身边缺个人,你刚好出现了。” “我以为张大娘是好人,可今日斗篷与柴禾一事,让我觉得一个人好,或许是未曾看到她的全貌。”半夏若有所思道。 孟晚寻从被褥里伸出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 曾几何时,她看这个世界里的人和事,也是非黑即白。 “傻丫头,张大娘至少收留了我们,还自己饿着肚子,省下红薯给我们吃。 哪有人无条件的好,更何况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咱们多体谅体谅别人的难处。” 半夏又翻了个身,用手枕着头,明亮的眼睛漫无目的地看向虚无的黑暗。 “你就很好,给我吃给我穿给我住,给了我一个家,你有什么条件吗?” 孟晚寻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困意。 “条件是早点睡。” 她收留半夏,是为了找个帮手,怀有目的,不是做好事。 没想到在半夏眼里,却是多了一个家。 难怪她事事抢着做,处处任劳任怨。 家,太过神圣,也太过沉重。 孟晚寻突然觉得,父母吵架离异,她害怕无助时,若有人给予她温暖,她必定也会倾其所有去报答。 “孟姐姐,我不怕吃苦,力气还大,你别赶我走,我怕巷子里的大黄狗,还有他们手里的木棍。” 半夏断断续续,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孟晚寻倦意上头,只记得一句。 “孟姐姐带着我,你在,家就在。” 第八十四章 暗算 “孟姐姐,快醒一醒,出事了。” 睡梦中的孟晚寻被半夏摇醒,她惊慌地坐了起来。 “孟家来人了吗?” “孟姐姐,你睡迷糊了,什么孟家,这里是一碗村。” 孟晚寻揉了揉眼睛,舒了口气。 恍惚中,她以为自己还在盛京。 一听出事了,第一反应便是赵舒岸又突击检查孟府。 “出什么事了?” “我们的马不见了,两匹都不见了。” 半夏帮孟晚寻拿来袄裙,着急地说道。 孟晚寻一个激灵,迅速穿戴好,冲到了院中。 昨晚临睡前,她还特意看过,两匹马系在院中,绳结打得很紧。 退一万步,就算绳结松了,怎么两匹马的都松了? 就算两匹马的绳结都松了,还有紧闭的院门挡着。 孟晚寻环顾四周,停放在角落的马车还在。 她打开车门,看着空荡荡的车厢,心里明白了一切。 除了值钱的东西拿了下来,其他家当她都留在马车里。 孟晚寻看向屋檐下的张大娘一家,他们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张大娘,我那两匹马难道成妖了么? 它们怎么将我的行李也带走了,您老见识多,可听说过这种事?” 牵着壮儿的张大娘摇了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褶子里尽是阴晦之色。 “我早上发现马丢了,也吓了一大跳。” “说不定是附近的山匪听到风声,趁着雪夜牵走了,那两匹马应该值不少银钱吧?” 张大姐不停地搓着手,开口说道。 孟晚寻微微一笑,冷冷扫了一眼张大姐。 “这两匹马都是上等的千里驹,若是报官,偷马的人少不得要坐几年牢。” “姑娘莫急,我们先帮你找找。” 张大姐用胳膊肘戳了戳自家男人,给他使了个眼色,语气变得恼怒。 “还杵着做什么?去帮忙找找。” 孟晚寻没有理会她,一碗村就二十多户人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马匹在张大姐家院子里被偷,她不信此事与这户人家毫不相干。 最可疑的是,雪地上竟没有马蹄走过的痕迹。 她们昨夜睡得晚,睡前并未听到任何动静,马匹定是后半夜丢失了。 昨晚到现在,并没有下雪,两匹马经过的雪地,不可能毫无痕迹。 显然,是有人牵走了马,还抹去了痕迹。 如此熟门熟路,又担心被发现踪迹,绝非山匪所为。 “半夏,挨家挨户找!” 孟晚寻拿出身上藏的匕首,大步往外走去。 两个人找了几户人家,并无一人阻拦,都十分配合。 “孟姐姐,一路走来,并无任何马蹄留下的印子,我们该去哪里找?” 气喘吁吁的孟晚寻靠到路边的一棵树上,缓了缓。 “你昨日买食物时,村民们也是这般热情好客吗?” “不是。” 半夏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们门都不让我进,看到我手上的银子,他们才去屋里将食物拿到门外与我交换。” 说到这里,半夏察觉到了异常。 “昨日跑遍整个村子,村民们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排外,就像我们刚来的那日一样。” 孟晚寻对一碗村的印象,也是排外。 “今日他们的好客,太过诡异。” 她不禁感到有些害怕,或许偷这两匹马的,不仅仅是某一个人。 半夏往孟晚寻身边靠了靠,低声道:“孟姐姐,他们在偷看我们。”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孟晚寻强装镇定,继续前往下一户人家。 开门的是一个须发皆白,骨瘦如柴的老头。 “老人家,我们丢了两匹马,可以让我们进去看一眼吗?”半夏询问道。 老头子双目浑浊无光,声音嘶哑,“你们怀疑我是贼?” 半夏连连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们就想挨家挨户找一下,出门在外,请老人家行个方便。” 老头犹豫片刻后,退到一旁,让她们进屋。 “我这里地方小,没有前院后院,屋子里也藏不下两匹马,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 “抱歉,打扰了。” 孟晚寻拿出一锭碎银子,放在桌角,以示歉意。 “看你们冻得,喝口热茶再走吧。” 老头拎起炉子上的茶壶,倒了两盏茶。 “多谢。” 半夏正口渴,接过了滚烫的茶水。 孟晚寻闻了闻茶水,笑道:“好香的茶。” 老头始终黑着脸,听到夸赞也无动于衷。 “这是我老头子亲手炒的山茶,当然香了。” 眨眼的功夫,扑通两声,孟晚寻与半夏相继倒在了地上。 老头瞥了一眼二人,面无表情。 “进来吧。” 十几个村民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挤满了昏暗狭窄的屋子。 “还得张三爷出手。” “是啊,张三爷的药不是闹着玩的。” 村民们对倒在地上的孟晚寻与半夏视若无睹,纷纷围着老头。 面对村民的吹捧,他们口中的张三爷丝毫不放在眼里。 “说好的,卖马的钱,我要四成。”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仿佛方才的笑语是幻觉。 一个青年率先开口:“您就一个人,四成也太多了,要不一成?” 张三爷将手中的烟杆子往桌角一敲,怒道:“说好的四成!” 嘶哑苍劲的声音,阴恻恻的眼神,令人心惊。 “要不二成?”另一人试探道。 “要么四成,要么我去县衙自首。” 张三爷挤出人群,往长凳上一坐,旱烟袋的烟雾缭绕在身周。 村民们面面相觑,只得说道:“先把她们送到那里去,免得碍了张三爷的事。” 进来四个妇人,分别抬着两个门板。 她们将孟晚寻和半夏放置于门板上,又蒙上一层干草,将二人严严实实地盖住,抬着往外走去。 “那里是老人去的地方,可怜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其中一个妇人说道。 另一妇人不以为意,“可怜什么?她们是享过福的,死后年年岁岁,还能得一碗白米。” 到了村口,闲谈的她们倏然沉默,同时看了一眼门板上躺着的两人。 确保被干草完全盖住,才看向前方。 “军爷,你们是问路吗?” 妇人胆怯地看着乌压压的军队,鼓足勇气问道。 第八十五章 阴冢 寄风扫了一眼妇人们抬的两个门板,问道:“这是什么?” “村子里的两个老婆婆,年节不好,被冻死了,按照习俗,要将她们送到阴冢。” 一个妇人面露悲伤,难过地回道。 其他三人亦是垂眸默哀,神情黯然。 “节哀顺变。” 死者为大,寄风没有多问,退到了一旁。 四个妇人忙抬着孟晚寻与半夏迅速离开了。 “怎么会有军队来这里?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们多半是路过,我们这种地方又没供给。” “别说了,快走吧。” 妇人一路议论,走了二三里路后,到了一处山林。 雪压青山,皑皑白雪中,一个黑色木质拱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拱门右边有一块青灰色的老石碑,在岁月的冲刷下,上面雕刻的名字大多模糊不清,碑角也被磨掉了。 拱门后方并无树木,有一大片凸起来的地方,约莫有两人高。 在白雪的覆盖下,像是一个巨大的包子。 在落雪的遮掩下,看不出“大包子”是泥土还是岩石。 直到一个妇人打开拱门,“大包子”之下,原来是一间石室。 石室之中,有几处用泥砖垒起的密封小屋子,只有半人高,长约五尺,它们从里侧依次排列,朝外延伸。 离拱门稍近的地方,还有三个垒了一小半的小屋子。 一碗村的规矩,女子死后放置在阴冢,且只有女子能进入这里。 四个妇人走到石室最里面,将孟晚寻与半夏放下。 “外来人没有土方子,两位姑娘可别怪我们狠心。” “快些洒上白粉走吧,这里面阴冷得很。”另一个妇人催促道。 “这就想走了?” 清冷的声音从干草下传来,被空旷的石室放大,空灵冷肃。 “啊!!!” “鬼啊!!” 四个妇人大惊失色,尖叫连连。 两个拔腿就往外跑,一个吓到腿软动弹不得,还有一个瘫坐在了地上。 半夏掀开身上的干草,腾空跃起,朝往外跑的两个妇人扑去。 她双手分别揪住两个妇人的衣领,将她们拽了回来。 “大姐,墓室冷清,留下来陪我们吧。” “姑姑,姑娘,饶,饶命啊。” “这件事和我们没关系啊。” 孟晚寻拍去身上粘着的干草,冷下脸,怒道:“睁开你们的眼睛,看一看我们是人是鬼!” 四个妇人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看向孟晚寻和半夏。 半夏依旧唇红齿白,面色娇艳。 带着面具的孟晚寻,双眸灵动,明亮有神。 “你们没死?” 孟晚寻黛眉紧蹙,柳眉倒竖,瞪着四个妇人。 “你们简直胆大包天,竟敢伙同乡民谋害我们。” 她本以为偷马已是无法无天之举,没想到一碗村的村民连人都敢杀。 四个妇人互相看了一眼,纵使她们人多势众,也不是半夏的对手。 “姑娘饶命,这件事都是,都是张三爷做的,是他给你们下的毒。” “是啊,我们是好心给姑娘送葬的。” “我呸!当着鬼的面都敢说鬼话!”半夏啐骂道。 石室里的那些泥砖小屋子,显然是放置死者的。 孟晚寻冷冷看着她们,质问道:“我们的马在哪里?” “我们没见过什么马啊,几个妇道人家,能知道什么啊。” “莫说马了,我们一碗村连牛都少。” 孟晚寻见她们还在狡辩,拿出一个药瓶,递给了半夏。 “喂她们吃下。” 半夏接过药瓶,使用蛮力,逼迫四个妇人吞下黑色药丸。 妇人们虽拼尽全力挣扎,奈何力气都不如半夏。 “你给我们吃了什么?” “一会你们就知道了,不说出实情,谁都别想离开墓室。” 孟晚寻紧了紧斗篷,走到石室门口,望向山林。 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山风袭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孟晚寻身后的墓室中传来痛苦的叫声。 “哎哟,好痛。” “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救命,姑娘救命。” 半夏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看着痛得满地打滚的妇人们。 “哼!谁叫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快点说,我们的马在哪里?” 孟晚寻转过身,走进墓室。 面对痛苦到面目狰狞的妇人,她心中波澜不惊。 “时间不多了,再不说,你们就要永远留在墓室里。” 一个妇人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声音微弱道:“在张三爷家,张三爷家有地窖。” 孟晚寻闻言,一甩斗篷,大步往外走去。 “半夏,我们走。” “解药……” 半夏回眸一笑,戏谑道:“我们不是一碗村的人,做不出谋害人命的勾当。”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抬起手臂挥动。 “你们且忍一忍,得痛好一会呢。” 出了墓室,一道淡金色的阳光扑面照来,虽然不暖和,却有些刺眼。 半夏半眯着眼睛,欢喜地追上孟晚寻。 “孟姐姐,天晴了。” 孟晚寻见她笑得灿烂,无奈道:“真是心大,差点就死掉了还能这么开心。” “你拦住了我喝那碗茶,差好多死掉呢。” 半夏扶住孟晚寻,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一碗村。 “孟姐姐,进村后你准备怎么做?” 孟晚寻狡黠一笑,“威逼加利诱,逐个击破。”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兮。 从张三爷家听村民们讨价还价便可得知,他们聚在一起是为了卖马的钱。 什么同村情谊,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孟姐姐,事情好像变得复杂起来了。” 半夏停下脚步,看着村外东侧空地上驻扎的军营。 “那是北境的援兵。” 孟晚寻只知道皇上换下了将领孙桂全,不清楚如今带兵的是何人。 “有军队在这里,村民们不敢放肆,对我们有利。” “要不我们直接求军队帮忙?”半夏提议道。 “我们无法证明马匹就是我们的,方才还给妇人们下了毒,在没有确切证据前,理亏的是我们。” 更何况这里的村民,最擅长伪装。 若没有经历今天的事,孟晚寻看一碗村的人,个个都是普通的贫苦老百姓。 在那些军人眼里,也不会例外。 第八十六章 村民的弱点 孟晚寻与半夏避过军队,溜回了张大姐家。 张大姐与她男人正坐在桌边吃午饭,张大娘则拿着碗,追着满院子乱跑的孙子喂饭。 “孟姐姐,看来我们回来得刚刚好,赶上了午饭。” 半夏推开院门,高声说道。 “啊?!你们……” 张大娘惊恐地盯着孟晚寻与半夏,手中的碗掉到地上了都未曾发觉。 看到张大娘的反应,半夏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心坎的寒意,胜过冷风。 孟晚寻没有理会张大娘,径直走到屋内,看向这个家唯一能做主的人——张大姐。 张大姐和她的男人显然也被吓到了,他们仓皇失措地躲到桌子后面。 “你们是人是鬼?” 砰!!! 半夏一拳锤到桌上,本就不结实的木桌顿时崩塌,桌上的碗碟应声摔落。 壮儿吓得缩到张大娘怀里,一声不吭。 “青天白日的,你们倒怕起了鬼,真是蹊跷。” “你们没死?” 发现不是鬼魂后,张大姐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 她贴着墙壁,缓缓往外挪去。 眼见着她就要跑出去,孟晚寻开口道:“半夏,关门。” 她拉来一条长凳,横在门后,坐了下来。 “五十两银子,将村民偷马害人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张大姐看着孟晚寻,干笑道:“姑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一百两。”孟晚寻继续说道。 张大姐面露迟疑,问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姑娘的意思是,就算将马卖个好价钱,村子里这么多人一分,你们也拿不到这么多银子。” 半夏双手抱臂,昂首挺胸,站在孟晚寻身侧。 “朝廷军队就在外面,要么我找他们,要么你揭露村民所为。”孟晚寻说道。 她沉着地看着张大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只要我将他们的所作所为说出来,你就给我一百两银子?”张大姐试探地问道。 “这是银票,快选吧。” 半夏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在张大姐面前晃了晃。 张大姐盯着银票,咽了咽口水。 “我说,我说。” “你不要胡说八道!” 张大姐的男人蹬了她一眼,拉住她的胳膊,怒骂道。 张大姐用力甩开他,冷冷一笑。 “有了一百两,谁还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要带着壮儿去享福。” 孟晚寻找张大姐要了纸笔,将她的讲述全都如实记了下来。 “一碗村的其他村民得知你家住进了两位出手阔绰的姑娘,还有两匹好马,起了贼心。 他们以张三爷为首,半夜偷走马匹,还谋划杀人灭口,准备将两位姑娘毒死后扔进阴冢。” 孟晚寻将纸放到张大姐面前,“若是我说的那些,就摁个手印吧。” 张大姐此时却有些退缩,她看了一眼壮儿,深吸了一口气,咬破食指,在纸上摁下了手印。 完事后,她巴巴地望着半夏。 “一百两银子,可以给我了吗?” 半夏将银子收了起来,笑道:“急什么?你在家里等着吧。” 张大姐惊慌地转了转眼睛,吼道:“你们骗我!” 孟晚寻缓缓起身,将那张纸折好。 “骗你又如何?你若敢出去声张,我便将这张纸拿给张三爷看。” 张大姐一听到张三爷,顿时安静下来。 那是村子里有名的狠角色,惹了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姑娘,两位姑娘。” 张大娘追出来,叫住孟晚寻与半夏。 “我老婆子一时鬼迷心窍,对不起你们,求你们看在那晚茅草屋的份上,放过我们一家吧。” 孟晚寻并未转身,也没有说什么,只稍停了片刻。 半夏扭头看了一眼老泪纵横的张大娘,长长地叹了口气。 昨晚之前,若张大娘说出这种话,她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离开张大姐家后,她们来到了第二户村民家。 他们看到孟晚寻与半夏,反应与张大姐差不多。 知道孟晚寻与半夏是活人,便立刻理直气壮了起来。 孟晚寻不与他们多话,依旧是总银票相诱。 “隔壁张大娘一家,已经拿走了一百两银票,供出了你们的所作所为。” 半夏将银票和那张纸往桌上一放,“自己看吧,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我们也能拿到一百两银票?”村民问道。 半夏将银票收了起来,手上多了一把匕首。 她熟练地转动匕首,眉目藏笑,看着村民。 “只要你们说出其他人的所作所为,并在纸上签字画押,银票就是你们的。” 见村民不似张大姐那般贪心,而是犹豫不决,半夏目光一狠,用力将匕首甩出。 只听“唰”的一声,村民挂在墙上的草帽被劈成了两半。 “我们说,我们这就说。” 待记录下来,他们签字画押后,孟晚寻起身往外走去。 “姑娘,银票忘了给。” 村民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说道。 半夏吹着匕首,眨了眨眼睛。 “再往外走一步,或者再多说一句,这把匕首可能就要飞到你们脖子上了。” 孟晚寻用这种方法,拿到了除张三爷以外,所有村民的供词。 他们不是不够聪明,只是有了第一个背叛者,就很容易攻破第二个。 猜忌,提防与利益,再加上他们的欲望,村民的弱点可谓一击即中,一碗村的本质可谓触目惊心。 孟晚寻站在张三爷家门外,轻笑道:“还剩最后一家了。” 张三爷之所以能成为人人惧怕的一碗村首领,显然与其他村民大不相同。 威逼利诱对他没有用,但是再阴狠的人,也有弱点。 孟晚寻正思索时,半夏已经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准备往里冲了。 “孟姐姐,他就是一个小老头子,肯定打不过我。” 孟晚寻一脸黑线,语重心长道:“找马要紧。” “我知道,在地窖,把他屋子掀了就成。” 半夏扛起从上一户人家顺来的锄头,朝里大喊了一声。 “张三爷,别来无恙啊!” 孟晚寻扶了扶额头,她担心张三爷狗急跳墙,所以想先发制人。 眼下半夏已经打草惊蛇,只能按照她的意思,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了。 第八十七章 狐假虎威 张三爷听到门外的喊声,目光阴沉下来。 他从床底下抽出一把旧刀,躲在门后。 半夏并未伸手去推门,她甩动锄头,往门上一砸。 “砰”的一声,本就破旧的木门,被她砸得稀碎。 一把大刀从门后劈出,紧随大刀的,是瘦弱苍老却敏捷有力的张三爷。 “给你们留全尸不要,就休怪我老头子手下无情了!” 半夏用锄头接住他的大刀,怒道:“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别太得意!” 张三爷冷哼了一声,旋动手腕,大刀躲过锄头,横劈而来。 气势十足的刀法,可在“哐当”一声后,大刀掉落到地上。 浑身力气被卸去的张三爷,用手捂住口鼻,试图抵挡突如其来的毒烟,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使诈?”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孟晚寻微微一笑,塞了一颗解药到半夏嘴里。 “孟姐姐,我还没打够呢。” “这种人,不值得你动手。” 孟晚寻怕半夏受伤,所以提前备下了毒烟。 张三爷阴险狡诈,她不敢耽搁,便直接使用了。 “半夏,去找马。” “好吧。” 半夏应了一声,拎起锄头往屋里走去。 孟晚寻找了两根绳索,紧紧捆绑住张三爷的手脚。 张三爷重新打量起孟晚寻,他懊恼自己小看了她。 “你们不是大户人家的普通女子?” 孟晚寻打完绳结,拍了拍手。 “我们就是普通女子,只是恰巧都身怀一技。” 她厌恶地看着张三爷,只觉得他可恨。 为了一己私欲,谋财害命,若是不识毒的人,就要永远躺在石室里了。 张三爷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土墙,仰头看着洒满金光的天空。 “我张三凭借一碗村的地理位置,横行一生,不曾想会栽到两个女娃手里。 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与其他村民无关,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被我逼迫的。” 孟晚寻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她拿出一叠写满字都纸张,道:“这些是村民的口供,他们互相指认,试图抹去自己的罪行。” 她蹲到张三爷面前,将口供一张一张地翻给他看。 “这些口供有一个共同点,所有人都说此事是受你指使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哈哈哈哈!”张三爷大笑了几声,“他们说的没错,所有人都是被我这个老头子逼迫的。” 孟晚寻站起身,将口供收好。 “人在做天在看,在我们到来之前,你们估计没少害人,此事我会上报县衙。” 偷马,下毒,送到阴冢,全都发生在昨晚至今早的几个时辰里。 如此熟练,像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想想就令人胆战心惊。 “孟姐姐!”半夏沉闷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孟晚寻走进一片狼藉的屋里,地板被寻找地窖的半夏砸了好几个大洞。 “怎么了?可找到马了?” “找到了,这里还有一个密道,通往村外,我先将马牵上去。”半夏回道。 孟晚寻回头看向面如死灰的张三爷,看来他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失手,提前挖好了逃跑的地道。 半夏将两匹马牵了上来,她找到地窖时,马儿并无任何损伤,只是嘴巴被铁丝紧紧缠住了。 “你们想怎么做?”张三爷开口问道。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孟晚寻牵住其中一匹马,让半夏将张三爷放到了马背上。 她们牵着马,穿过一碗村,走向村头的张大姐家。 村民们不敢敞开大门,纷纷趴在门缝上,看着被马驮着的张三爷。 他们虽都面露担忧,却各自心怀鬼胎。 “你们都出来!杀了这两个娘们!一碗村就平安啦!” 张三爷突然扯开嗓子,大声吼道。 半夏猛地给了他一拳,“臭老头,闭嘴!” 张三爷不为所动,忍着痛继续喊道:“一碗村要没喽!你们死后一碗都捞不着!” 孟晚寻面无表情,默默牵着马前行。 张三爷一路喊着叫着,终于,一户人家的门打开了,另一户人家的门也开了。 一户接着一户,从打开的门里走出一个又一个村民。 到了张大姐家,孟晚寻与半夏被一碗村的人堵在了院子里。 孟晚寻让半夏牵着马去套车,她独自面对着所有村民。 “你们想干什么?” 被扔在雪地上的张三爷,因为过于兴奋,瞳孔倏然放大。 “哈哈哈哈,老实告诉你,我们一碗村,就是个土匪村!” 一个青年将手中的斧头转了一圈,笑道:“土匪要干的,自然是杀人劫财!” 孟晚寻记得他,方才他在口供上签字画押时,可没有现在的神气。 乌合之众,原来重点在一个“众”字上。 孟晚寻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厚厚地一叠银票,另一只手举起火折子。 “你们敢上前一步,我就将银票烧了,让你们空背人命却拿不到半分银钱。” 村民们互相看了一眼,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先后点了点头。 “今天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你们两个人都出不了一碗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碗村绝不能毁在你们手里。”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孟晚寻含笑收起银票,看向半夏,马车已经套好了。 半夏手握匕首,走到孟晚寻身侧,横眉冷对气势汹汹嘴脸丑陋的村民。 “你们不知道吗?村外驻扎了一支军队。” 孟晚寻悄悄从袖中拿出两个毒雾弹,捏在手中。 “哦,我忘了,送我们去阴冢的四个妇人还未回来,你们守在村子里,当然不知道。” “别听她胡说,昨日还下着大雪,怎么可能有军队经过这里!”一个肥头大耳的村民嚷嚷道。 “怎么不可能?” 声音是从院外传来的,村民们一惊,扭头看去。 十几个身着铠甲的军人,骑着战马,齐刷刷地列在小院门口。 领头的军人神情冷峻,抬了抬手,高声道: “一碗村村民已经招认土匪身份,将他们通通拿下,就近送到县衙查办!” 一碗村村民顿时大惊失色,跪倒在地。 “冤枉啊,冤枉啊!” “军爷饶命!” 半夏收起匕首,看向孟晚寻,“孟姐姐,他们是你叫来的吗?” 孟晚寻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是张三爷喊来的啊,他嗓门还挺大。” 第八十八章 傲娇殿下 待村民被军队带走后,军官看向孟晚寻和半夏。 “两位姑娘可以继续赶路了。” 孟晚寻笑着点了点头,感激道:“多谢军爷。” 半夏松了口气,跟着孟晚寻恭敬地行了个礼。 “孟姐姐,县衙会处置他们的,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 她准备去牵马车,还未转身,手却被拽住了。 孟晚寻双手攀着她的胳膊,窘迫道:“腿软了,扶我一下。” 半夏一听,赶紧低头去看孟晚寻的腿。 “腿怎么了?不会是冻得太厉害了吧?” 孟晚寻将她拉起,一脸尴尬,低声道:“被吓的。” 她方才的镇定自若都是强装的,面对一个村子的土匪,就算知道军队近在咫尺,也还是吓得心脏怦怦乱跳。 “噗!” 半夏忍俊不禁,嗤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孟姐姐天不怕地不怕,不管面对什么事都能从容不迫呢。” 孟晚寻露出苦笑,她确实擅长用从容不迫伪装自己的恐惧,这是从前世带来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军官,结果他已经不在了。 按照常理,那个军官就算听到了她与村民的对话,也该再找她询问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他什么都没问,将村民带走就了事了。 半夏将孟晚寻扶上马车,见她心事重重,问道:“孟姐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孟晚寻摇了摇头,扫了一眼马车车厢,“我们丢失的东西,都找回了吧?” 村民与军队纠缠时,她让半夏去张大姐家找她们的行李,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找回了,都在张大姐卧房的柜子里。” “那就向着北方出发吧。” 孟晚寻急着赶路,没有再去想军官的行为,只当他会从村民口中问出。 离开村子后,她又想起忘记问带兵的将领是谁。 不过除了包藏祸心的孙桂全,她也不认得其他将领了。 “孟姐姐,一碗村从今往后是不是没了?” 半路上,半夏突然开口问道。 孟晚寻掀开帘子,往后看去,村子在逐渐后退变小。 苍茫雪山铺展开来,几乎要将一碗村湮没在天地间。 “还有壮儿那帮孩童,一碗村还在,只是没了土匪。” 一个村子的人都是土匪,孟晚寻虽然诧异,却不觉得匪夷所思。 在偏僻的地方,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开拓荒土,建立村落,慢慢形成了他们自己的习俗与文化。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们的习俗与文化,与地理环境息息相关。 一碗村位置偏远,却是去北境的必经之路。 只要一个人开了头,久而久之,“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便成了那里约定俗成的规矩。 一个规矩被所有人默认,就算它违背律法道德,也很少会有人当出头鸟去打破它。 相比出头鸟,当一个坐享其成共分利益的乌合之众要轻松太多。 半夏听到孟晚寻的叹气声,跟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只希望壮儿这些一碗村的孩子,不要变得像她从前那般可怜。 —— “事情都办妥了?”寄风问道。 在他身旁,有一口大锅,正在生火热饭。 军官拱手回道:“那两位姑娘已经离开一碗村,村民正押往最近的县衙。” “辛苦了。” 又问了几句后,寄风走到一块大石头旁,在冬日的照耀下,白色石头映照出耀眼的光芒。 “殿下,孟时和半夏顺利离开一碗村了,要不要派两个暗卫跟着?” 正在看行军图的赵舒岸抬起头,冷冷道:“她们还需要暗卫?不伤害旁人就不错了。” 两个姑娘身陷土匪村,不仅毫发无损,还让土匪村全军覆没。 不是她二人幸运,是土匪村遇到她们太过不幸。 “咳咳。” 寄风干咳了两声,忍住笑意。 “孟时都吓得腿软了,是被半夏扶上马车的。” “本王对她们的事不感兴趣。” 赵舒岸收起行军图,径直走到大锅旁。 “传令下去,大家都吃饱点,接下来几日就只有干粮了。” 寄风挠了挠头,一脸困惑:“都派人暗中调查了,这叫不感兴趣?” 四个妇人抬着门板离开时,赵舒岸就察觉到了异常。 干草下露出来的衣角,不是老妇人所穿衣物。 他便带着寄风偷偷跟踪,结果就看到石室里精彩的一幕。 赵舒岸不想让孟时发现自己,没有直接出手相助。 等孟晚寻与半夏回到村子里后,派寄风悄悄跟去查看。 了解事情的原委,听到张三爷的叫喊声后,他立刻命令手下带着十余人火速赶到了村子里。 “殿下,请用饭。” 寄风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送到赵舒岸手中。 虽然没有配菜,但行军打仗,干米饭已经是不错的伙食了。 赵舒岸早就习惯了军中生活,寡淡无味的米饭,于他而言,并不难吃。 “暗卫派出去了?” 用完饭,赵舒岸突然问道。 寄风一头雾水,“暗卫?派去哪里?” 赵舒岸捧起一把雪,搓了搓手,“盯紧孟时,看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噢——” 寄风恍然大悟,一本正经道:“是,是该盯紧她,这种天气还急着赶路,肯定另有所图。” 上了景王妃马车的半夏,突然与孟时出现在这里。 景王妃往南,她们往北,的确蹊跷。 “殿下,孟时会不会是北莽人?” 寄风猜测道,并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她潜入盛京,靠近景王妃,靠近殿下,其实都是为了获取情报,毕竟与北莽人打仗的是镇北侯。” 赵舒岸神情一滞,若有所思地看向寄风。 “本王往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难,故本王希望身边的人不要太傻。” 他从未见过哪个细作,会舍命保护敌国的皇子,还是一个探听不到任何情报的皇子。 更未见过哪个细作,取得敌国皇子信任后,转身就离开的。 寄风忙拱手道:“殿下恕罪,属下这就去安排暗卫。” 他算是看清了,那个孟时,只有殿下可以怀疑。 其他怀疑孟时的人,在殿下眼里,一律按照蠢货看待。 “可明明有很大的嫌疑啊……” 第八十九章 到达云城 孟晚寻与半夏接下来的路程,顺利了太多。 只有天灾,再无人祸。 就算她们路过土匪强盗聚集的山路,也并未遇到任何危险。 “孟姐姐,奇了怪了,难道一路上的坏人都在一碗村?” 半夏拉着缰绳,警惕地望向四周。 此处山林茂密,道路狭窄,绝对是拦路打劫的好地方。 孟晚寻也觉得奇怪,一路走来,过于顺利。 “别放松警惕,说不定哪里就冒出了劫匪。” 她掀开帘子朝外看去,道路两旁都是山林。 “半夏,此地不宜久留,快些离开。” “好。” 半夏挥起鞭子,加快了速度。 一个刀疤脸男子提着大刀,蹲在树下,依依不舍地目送山下的马车远去。 “老大,肥羊就这么放跑了?” “不然呢?”另一个瘦高个男子白了他一眼,“后方的军队都派人来警告了,你敢去劫?” “不敢,五万兵马,稍微动一动就能把咱山头踏平。” 刀疤脸面露逊色,叹了口气,收刀返回寨子。 天寒地冻,本就没什么过路生意,好不容易等来两个姑娘,身后却跟着五万军队。 孟晚寻与半夏一路往北,连她们自己都不记得走了多久。 在看到“云城”两个字时,一路的挨饿抗冻担惊受怕,顷刻间都烟消云散。 孟晚寻跳下马车,步行进城。 半夏牵着马,跟在她身后。 云城位于北境,寒冷异常,是历朝历代的驻军及其军属为了生活,经历了一代又一代后,建成的城池。 云城城墙比盛京城墙还要高上一丈高,且坚固异常,就像一个强大的巨人,挡住了来自北境之外的敌人。 城中虽不及盛京热闹,来往的人群也不多,但生活气息不逊色于任何城镇。 众多摊贩穿着用动物毛皮制成的御寒衣物,在宽敞的街道两旁贩卖各种生活用品。 其中最多的便是肉和刀,还有一些新的动物皮毛。 孟晚寻走进云城最大的客栈——云客来,喊来小二,帮她们安置了马车。 掌柜的停下手中算盘,打量着孟晚寻与半夏。 “客官外地来的吧?” “盛京来的。” 客栈里烧着炭火,甚是暖和。 孟晚寻解下斗篷,坐到角落的一张空桌旁。 “盛京离这不少路呢,姑娘是来寻亲访友?” 掌柜拿着菜单,走到桌旁。 孟晚寻抿了口茶,笑着问道:“每个来住店的人,掌柜都会问这么多吗?” 掌柜呵呵一笑,不加掩饰地直接回道: “姑娘见谅,此地乃边城,是抵御外敌的重中之重,我又是军人之后,对外来人员难免会多留意些。” “原来如此。” 孟晚寻不禁心生敬佩,原来北境安危,除了依赖前方浴血杀敌的将士,也离不开云城的百姓。 他们是平民百姓,也是垒起城墙的每一块砖。 “家里兄长在镇北侯的军中,我们放心不下,特来探望。” 掌柜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面露遗憾。 “姑娘恐怕要空手而归了,镇北侯治军严谨,纪律严明,不准亲人家眷在战时前往探望。” “无妨,我们在云城等着。”孟晚寻回道。 掌柜见半夏摸了摸肚子,尴尬地笑道:“哎呀,瞧我老糊涂了,姑娘点菜吧。” 孟晚寻让半夏点了菜,自己只要了一碗牛肉面。 等菜的间隙,半夏趴在桌上,百无聊赖。 “孟姐姐,吃完饭去哪里?” 孟晚寻莞尔一笑,温柔地说道:“吃完饭你去房里歇息,这些天辛苦你了。” 一路上都是半夏驾车,她的脸都冻伤了。 “客官,您的牛肉面来咯~” 小二将面放到孟晚寻面前,还未离开,就被孟晚寻叫住了。 “小二,你们店里有没有一位姓梁的姑娘?” 小二习惯性地甩了甩肩上搭的白毛巾,笑道:“客官,不泄露客人信息,是我们店里的规矩。” 孟晚寻将一锭碎银子放在桌角,道:“我找故人,并无他意。” 小二看了一眼银子,神情依旧坚定。 “客官,您就算将一箱黄金摆我面前,我也不能说啊。” “你就别为难他了。” 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孟晚寻激动地站了起来。 “梁姐姐!” 梁非絮从二楼下来,走到孟晚寻身边,扶着她坐下。 “你脚程倒是很快,亏了你们两个姑娘家,竟能毫发无损地到这里。” 孟晚寻将手搭在半夏肩上,一脸得意:“因为我有一个大力妹妹,路上有她护着呢。” 半夏羞涩地挠了挠头,“我没做什么。” 孟晚寻压低声音,问道:“梁姐姐,物资都准备好了么?” “御寒衣物三万件,还有粮食,都在云城东南角的大仓库里。”梁非絮回道。 她收到孟晚寻托商队带来的信时,刚好在云城。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大量购买冬衣和粮食,又租了五个大仓库储藏。 “太好了。” 孟晚寻欣喜不已,松了口气。 她担心梁非絮没有收到信,所以才急着赶路,准备来云城准备物资。 “药材呢?一旦打起仗来,止血疗伤解毒的药定是少不了的。” “药材问题我来解决。” 孟晚寻没来云城前,已经在随身空间里开辟了大量药田,备下了各种药材。 到时候再悄悄取出这些药材,交给军医即可。 而且她还发现,随着她医术的增进,随身空间里原本只有各种毒经的藏书室,多出了几本医书。 虽然内容都很浅显,但至少证明,随身空间携带者,拥有提升空间等级的能力。 在来的路上,孟晚寻就卖力学习关于农作物的知识,希望能在空间种出稻谷。 可惜直至今日,空间里也没有出现任何能种庄稼的迹象。 “镇北侯与武安大将军已经列兵漠城,顶多三日,这仗就要打起来了。” 梁非絮笔直地坐着,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 “从云城到镇北侯的驻军营地,要多长时间?”孟晚寻问道。 她来云城,就是给父亲支援物资的,不能离军营太远。 梁非絮掐指,认真算了算。 “骑马只需半个时辰,若是运送物资,要一个多时辰。。” “足够了。” 孟晚寻神情严肃,陷入沉思。 原着中漠城一战败于物资匮乏与援兵拖延,物资她备下了,援兵将领不再是孙桂全,但愿不要出其他问题。 第九十章 漠城开战 下午,孟晚寻在梁非絮的陪伴下,查看了仓库中的物资。 她必须要亲自确认一下,才能放下心来。 梁非絮看着极其认真的孟晚寻,好奇地问道:“你为何要花巨资,为军队准备物资,这不是朝廷的事吗?” 孟晚寻笑了笑,平静地回道:“我们不能完全依靠朝廷,毕竟朝廷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梁非絮心中了然,没有多问。 “看来陛下对孟家起疑是真的。” 孟晚寻闻言,诧异地问道:“怎么?梁姐姐是听说了什么吗?” 她是因为上帝视角,再加上身为景王妃时遇到了一些事后,才知道当今皇上对孟家的猜忌。 盛京里都无人谈论这个,梁非絮带着商队离京数月,怎么会知道? “云城百姓都在议论,你来时没听说吗?” 梁非絮困惑地问道,她还以为孟晚寻是听说了什么,才如此大张旗鼓地为战事做准备。 孟晚寻脸色一沉,双手握拳,心中生起一股怒火。 “在这种时候传出这种谣言的人,实在是用心险恶。” 将士们在前方拼杀,被他们保护的鼠辈却竭尽全力地去害他们,真是叫人心寒。 “你我都清楚,这不是谣言,只是出现得不合时宜。 传出谣言的人,目的只有一个,动摇军心。” 梁非絮走出仓库,锁上了大门。 仓库外有一间屋子,屋里住着看守仓库的四人,是梁非絮商队的人。 他们两人为一组,不间断地在仓库四周巡视。 孟晚寻冷笑了一声,鄙夷道: “这个人太小看镇北侯了,镇北侯绝对不会因为这种话,就影响自己领兵打仗的能力。” “你很了解镇北侯?你也姓孟,莫非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对于梁非絮的问题,孟晚寻没有直接回答。 她暂时还不能暴露真实身份,也不想欺骗梁非絮。 “我只是相信镇北侯,且愿意为夺回漠城出份力罢了。” “不说这些了,我请你吃炙牛肉。” 梁非絮见孟晚寻神情黯然,岔开了话题。 她颠了颠自己的钱袋子,笑容满面。 “托你的福,这一趟我赚了不少钱,尤其是那些珍稀名贵的药材,我用竞拍的方式,全都卖出了高价,甚至天价。” “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这些药材可不好得。” 越是珍稀药材,生长周期就越长。 所以那些可以用来救命的要紧草药,孟晚寻都舍不得拿出来卖。 梁非絮一脸自信,似乎谋划好了一切。 “到了盛京,我要将梁家布坊与衣铺重新开起来,以后我就是你的钱袋子。” “你看到了,我花钱很厉害哦。”孟晚寻笑道。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梁家只是其中一个篮子。 等收复漠城,回了盛京,她也要张罗起自己的生意。 等二人吃完牛肉出来,云城的天已经黑了。 孟晚寻喝了一杯酒,头有些晕乎乎的。 梁非絮扶着她,朝云客来走去。 还未走几步,街上就乱起来了。 “镇北侯发兵攻打漠城了!” “大御与北莽又开战啦!” …… 乱哄哄的叫喊,瞬间让孟晚寻清醒过来。 “这么快?” “我们该怎么办?”梁非絮不安地问道。 “先回云客来。” 孟晚寻提起裙子,穿过人群,跑向云客来。 半夏正站在门口,焦急张望。 孟晚寻一出现,她立刻迎了出来。 “孟姐姐,打起来了,怎么办?” “回屋,换衣服。”孟晚寻简短地回道。 “诶?换衣服做什么?” 一头雾水的梁非絮匆匆跟在孟晚寻身后,来到她的房内。 孟晚寻很快就从行囊里拿出了一套厚厚的男装,熟练地套在了中衣外面。 梁非絮指着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会要去战场吧?” “去战场只会添乱,我去军营,帮着救治伤员。” 最重要的是,她想要随时知晓父兄的情况。 虽然她不是原身,可也有感情与血缘的羁绊。 父兄在前方战场杀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她心里比谁都焦灼难安。 “私闯军营是死罪,救治伤员也不例外。”梁非絮提醒道。 她欣赏孟晚寻的大义发忠,可更担心她的安危。 “管不了那么多了。” 孟晚寻将匕首藏到袖中,快步朝外走去。 半夏已经牵着马,在客栈外等她了。 因为孟晚寻不会骑马,只能与半夏共骑。 梁非絮见孟晚寻去意已决,咬了咬牙,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梁姐姐,你不能去,若军中物资匮乏,我会让半夏回来找你。”孟晚寻嘱咐道。 她拉着半夏的胳膊,坐到了后面。 梁非絮站在马旁,担忧地叮嘱道:“那你务必要小心啊,千万不要去战场。” 她想不明白,孟晚寻一个平民老百姓,为何能做到如此地步。 “嗯,你放心。”孟晚寻点头应道。 “半夏,我们走。” “驾!” 棕色的马匹穿过比白日还喧嚣的云城,往北门奔去。 在漠城之战没有结束前,云城的所有百姓都将不眠。 孟晚寻与半夏一路往北,很快就到了空荡荡的军营。 大部分军士都随镇北侯与大将军夜攻漠城了,只留下了少数军士,驻守军营。 孟晚寻让半夏在离军营还有百来步的地方下了马,二人步行前往。 “孟姐姐,我们能进去吗?” “不确定。”孟晚寻回道。 前方的战报,会不间断传到军营。 就算不能进去,也要想办法进去。 她们还未靠近军营,就被一队在军营外围巡逻的军士拦住了。 “什么人?胆敢靠近军营,不要命了!” “我们是孟府家臣,擅长医术,奉孟夫人之命,前来协助侯爷与大将军。” 孟晚寻拱了拱手,神情自若地拿出来三块腰牌。 “这是武安大将军的腰牌,这是镇北侯的腰牌,还有一块是孟府的,请军爷过目。” 军士接过三块腰牌,孟府的他不清楚,但前面两块腰牌,只有镇北侯与武安大将军的亲信才有资格佩戴。 他打量了一眼孟晚寻,道:“摘下面具。” 孟晚寻顺从地摘下面具,露出满是疤痕的脸。 “你随侯爷打过仗?” 留下这种伤疤的,多半经历过生死。 “三年前的事了,在泊仙沙漠。”孟晚寻回道。 “泊仙沙漠一战,只有少数人知道,你进去吧。” 军士将腰牌还给孟晚寻,抬了抬手,示意守门卫兵放她进去。 “我会派人看着你,进去之后,不得随意走动,直到侯爷回来。” 第九十一章 配角的人生 孟晚寻坐立难安,在灯火昏黄的营帐里踱来踱去。 长长的影子不断被拖动,像是诡异的夜魅,摄人心魄。 北境的冬夜,寒气渗骨,她却急得出了一头细汗。 一阵冷风吹进来,半夏从外边掀开门帘,带着一身寒意。 她对着双手哈了口气,搓了搓冻僵的手。 “孟姐……,孟兄,你坐下歇会吧,外面暂时还没有动静。” “我这眼前全是刀光剑影,耳边全是喊打喊杀,实在静不下来。” 前世,父亲大半夜出趟门,孟晚寻都会担心得睡不着,更何况今晚原身的父兄,上的是战场。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营帐外终于有了动静,杂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孟晚寻忙冲到门外,询问监视她们的军士。 “发生什么事了?” 军士依旧直视前方,回道:“第一批伤员送回来了。” “我懂医术,让我去帮忙吧。”孟晚寻恳求道。 不仅可以救人,说不定从伤员的口中,还能探听镇北侯与武安大将军的状况。 她见军士迟疑不决,开口道:“我奉镇北侯夫人之命来军中,就是为了助侯爷一臂之力。” 军士思索片刻后,道:“你们不得离开我的视线。” “半夏,拿上药箱!” 孟晚寻来到安置伤员的大营帐,里面已经躺满了伤员,军医忙得手忙脚乱。 她说明来意,拿出提前备下的止血药与止疼药。 “给他止血,快!”军医大声吩咐道。 “好。” 孟晚寻看着血流不止的伤员,深吸了口气,让自己不再颤抖。 救治伤员,远比下毒要难得多。 她虽通医理与药理,可并无什么经验,医术不精湛,只能从旁协助军医。 好在她敷衍包扎很熟练,所以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半夏满头大汗,匆匆跑了进来,指着外面,道:“又来了一批伤员,怎么办?” 她不懂医术,但力气大,孟晚寻便让她去帮忙安置伤员。 医官专心给伤员处理伤口,头都没空抬一下。 “送去另一个营帐,这里放不下了。” 看着进进出出,能跑绝不走的救援军士,以及营帐里满地带血的衣物与绷带,孟晚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 刺鼻的血腥味,仿佛是千万根针,从鼻子扎进她的身体。 从她进来到现在,半个时辰都没有,没气抬出去的军士,已经有十五六个了。 “忍着点,一会就好了。” 孟晚寻一边给伤员包扎,一边安慰道。 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军士,面露痛苦,咬紧牙关,强行忍住了剧痛。 “止疼的。” 孟晚寻不忍心,拿出一颗止疼药塞到他嘴里。 止疼药丸比止疼药粉效果好,但制作工序要复杂得多,成本也更高,她带的并不多。 军士用力咽下药丸,片刻后,疼痛就有所缓解。 “谢谢你。” 孟晚寻帮他擦了擦身上的血迹,问道:“你在战场上见过侯爷和大将军吗?” “侯爷坐镇后方,我没有见到,但是我看到冲锋在前的大将军了。” 军士受伤严重,声音格外虚弱。 孟晚寻眼睛一亮,紧张地问道:“他们还好吗?” “大将军胳膊中了一箭,是轻伤,他不肯,不肯离开战场。” 孟晚寻见军士说话都费力,没有继续问下去。 侯爷坐镇后方,应该不会有危险,她最担心的,是大将军的安危。 在原身残留的记忆里,孟川打起仗来,总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给自己留后路。 “你歇息吧,晚点我再给你换药。”孟晚寻温柔地说道。 她拎起药箱,看向下一个伤员,手却被那个十五六岁的军士抓住。 “大夫。” “怎么了?” 孟晚寻俯下身,将耳朵靠近他。 “你说,我听着呢。” 军士手中多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金铃铛,他费劲地将铃铛伸向孟晚寻。 “盛京城,济安医馆,夏笙笙。” 孟晚寻接过用红绳系着的铃铛,问道:“交给夏笙笙,对吗?” “嗯。” 军士轻轻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你叫什么?” “宋文青。” 孟晚寻拿出一方手帕,将铃铛包起来,小心收好。 她只知晓夏笙笙是云江天的官配,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缘。 孟晚寻不禁心生好奇,原着里戏份并不多的那些配角,他们的人生,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他们在书中是配角,可也是各自人生中的主角。 穿越到书中,反派开局,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在这里看到的人与事,是与非,比书中看到的要精彩复杂多了。 “那孩子还好吗?” 孟晚寻给宋文青旁边的军士救治时,那个中年男子开口问道。 “情况不容乐观。” 军士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 “唉,他才十五岁,上战场前还嬉笑着,说打完仗,就离开军队,去考取功名,求娶邻家的一位姐姐。” 孟晚寻静静听着,小心翼翼地给他断了的腿上,敷了止血消炎的药粉。 “他爹给他取的名,就是让他从文,平步青云,可是这小子偏偏要丢下背得滚瓜烂熟的四书五经,跑到北境来。” 中年男子见孟晚寻一言不发,露出拘谨不安的笑容。 “你别介意,我腿疼,说说话能让我没有那么疼。” 孟晚寻抬眸冲他一笑,问道:“大哥也是盛京人?” 男子本就爱说话,一听孟晚寻主动打听他的事,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我无父无母,幼年讨饭来的云城,一个丧夫的妇人收留了我,她丈夫死在北莽军的刀下,她养大了我,要我为她丈夫报仇。” “你愿意吗?”孟晚寻又问道。 男子笑了笑,“谈不上愿不愿意,她就是我娘,娘让儿参军,儿子没有拒绝的理由。” “包扎好了,你的左腿没了,但是不会危及生命。” 在这个营帐里,没了一条腿的还算轻伤。 她以为男子会感到痛苦,谁知他释然一笑。 “太好了,还有一只右腿,还能自己走动,不会拖累我娘。” “你是英雄,不会是累赘的。” 孟晚寻目送他被抬出去,心中感慨颇多。 烽烟下的百姓,注定命途多舛。 第九十二章 侯爷中毒 孟晚寻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救治了多少伤员,胳膊酸痛得抬起来都费劲。 整晚,伤员都在源源不断地送来。 一开始她还不时询问伤员,侯爷和大将军怎么样了。 后来那些伤员都说不上来了,大御与北莽打得昏天暗地,他们累得凭着本能拼杀,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孟晚寻挪动麻木的双脚,险些摔倒在地。 医官扶着腰,站在原地小歇了一会。 “孟大夫,你回去休息片刻吧,接下来还有得忙。” 孟晚寻摇了摇头,“我不累。” 她端起水,喝了几口。 水是之前半夏送来的,她忘了喝,此刻冰得牙疼,但正好让她清醒了一些。 又救治了几个人后,营帐外开始泛白,天亮了。 打了一整晚的仗,按理说大将军该退回来休整了。 “半夏。” 孟晚寻叫住同样片刻不得休息的半夏,压低声音道:“你去打听一下战况,速速来回我。” 半夏累得双颊通红,她喘着气,道:“我这就去。” 孟晚寻一边救治伤员,一边等待半夏,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担心原着中漠城战败的结局无法改变,更担心侯爷和大将军不能平安回营。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半夏神情焦灼地回来了。 她靠近孟晚寻,道:“快要攻破漠城了,但是将士们已经筋疲力尽,很难再进一步,只能苦苦支撑,等待援军。” 孟晚寻心中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援军怎么还没来?” 她在一碗村与援军碰了面,昨日她就到了云城。 如果不出意外,援军顶多比她晚一日到达。 战事紧急,但凡是个负责任的将领,都不会在路上耽搁。 半夏不知道孟晚寻为何如此担心,也不清楚她昨日的那些腰牌从何而来。 但孟晚寻眼里的要紧事,就是她的要紧事。 “要不我去战场看看?” “不行,你我都不清楚前方具体状况,也不懂打仗,去了只会添乱,你回去休息一会。” 孟晚寻从伤员情况,也能了解到战场真刀真枪的惨烈。 战场只能交给专业的将士,她们贸然前往,说不定会连累大御军队。 “侯爷受伤了!” 营帐外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孟晚寻听到后,立刻冲了出去。 “侯爷呢?” “在他的营帐里,是大将军亲自送他回来的。” 孟晚寻闻言,更加不安了。 孟川离开战场,亲自送回,多半是重伤。 她跟在医官后面,朝主帅营帐跑去。 到了营帐外,刚好遇到孟川从里面出来。 “我还要赶回战场,你们务必看好侯爷。” 孟晚寻扶了扶面具,躲在医官后面,低下了头。 孟川径直越过他们,大步朝自己的战马走去。 他的余光瞥到几个军医,走了几步后回头看了一眼,军医已经进了营帐。 “打仗打得我都眼花了,看啥都是红色。” 孟川揉了揉眼睛,跃上雄壮的战马,扬鞭而去。 孟晚寻听到远去的马蹄声,担忧地往营帐外看去。 方才她偷偷看向孟川,发现他的左边胳膊上胡乱绑了一块布,已经被血浸透了。 “我没事,你们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快点给我包扎,再给我吃几颗药丸,我还要回去指挥呢。” 医官诚惶诚恐地走上前,帮镇北侯脱下带血的上衣。 一支箭头刺进了离心脏仅半寸的地方,再稍稍往左一点,只怕镇北侯此时就说不出话了。 “侯爷,请您稍安勿躁,箭头插得虽然不深,可取出来也要费些功夫。” 孟晚寻抬眸看去,察觉到了异常。 “不好,箭上有毒!” 医官赶紧去看,果然在镇北侯胸膛处发现了几根极其细小的青痕,像是藤蔓一般,正朝身体各处蔓延。 “侯爷,须得先将箭头取出,卑职才能去研究是什么毒。” 孟枍玄看了看孟晚寻,闭上了眼睛。 “少废话,赶紧取箭头解毒,漠城离不开我。” “侯爷忍一忍。” 医官拿出工具,开始取箭头。 孟晚寻退到一旁,紧张得不敢去看。 一炷香后,令人心焦的时刻终于结束了。 只听闷哼一声,箭头顺利拔出。 孟晚寻迅速递上药物和绷带,医官熟练地处理伤口,止血包扎。 “你是最先发现侯爷中毒的,想必对毒药有所了解,随我来研究解毒药物吧。” 医官对孟晚寻说道,他又看向其他两位军医。 “你们就在这里照顾侯爷,不管有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眉头紧皱的孟枍玄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孟晚寻手上的红玉戒指。 “医官,让她留下,其他人退出去吧。” “是。” 医官没有多言,只当侯爷更信任孟府家臣。 等营帐里只剩下两人,孟枍玄开口问道:“你是谁?” “父亲,是我。” 孟晚寻取下银质面具,里面的人皮面具被她提前揭下了。 孟枍玄看到女儿,惊诧地问道:“寻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放心父亲和兄长。”孟晚寻如实回道。 她冒充了孟府家臣身份,若是被孟枍玄当众查问,肯定会露馅。 所以来主帅营帐前,她戴上了红玉戒指,孟枍玄这才起疑,将她单独留下。 要想留下军中,少不得孟枍玄的庇护,只能露出真实身份。 孟枍玄气得脸都青了,他怒瞪着孟晚寻,低吼道: “胡闹,真是胡闹,我马上派人送你回去!” “父亲,你送女儿回去,女儿只有死路一条。” 孟晚寻跪在地上,将盛京发生的一切,大致讲述了一遍。 从赵舒岸下毒害她,到她装疯,再到她做的一些事,挑拣着说了出来。 孟枍玄听后,久久说不出话。 他躺在床榻上,状态看起来比刚从战场回来时还要疲惫。 半晌,他缓缓开口。 “既然来了,就老实留在军中,懂点医术,刚好能救治伤员。” “父亲,对不起。”孟晚寻愧疚道。 对不起,我不是你真正的女儿,却还要你与夫人如此担心,如此费心。 “起来吧,你是我孟枍玄的女儿,在这里无人能伤害你,回了盛京亦是。” 孟枍玄的语气很平淡,听起来却掷地有声。 孟晚寻心中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她何德何能,能遇到这样的父母亲。 第九十三章 半夏的行动准则 孟晚寻陪在孟枍玄身边,因为太过困倦疲惫,迷迷糊糊中,她趴在床榻外侧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营帐里传来脚步声,以及嗡嗡嗡的说话声。 “大将军受伤了,但他还是不肯回营。” 这句话将孟晚寻彻底惊醒,她抬起头,看到孟枍玄坐了起来,正听属下汇报军情。 孟晚寻站起来,身上盖着的黑色披风滑落到地上。 她一眼就认出是孟枍玄的,还是出征前孟周氏亲手缝制而成。 等其他人离开营帐,孟晚寻关切地问道:“父亲,是不是哥哥出了什么事?” “一点小伤而已,又不是小娘们,破点皮就要死要活。” 话虽如此,孟枍玄眼中却流露出担忧与不安。 孟晚寻娇嗔一声,反驳道:“父亲,这话不对,女子可不比男子差。” 她蹲在床榻边,给孟枍玄把了把脉。 孟枍玄目光宠溺,用力揉了揉孟晚寻的头。 “哈哈,为父的意思是,你要娇滴滴地养着,你哥哥嘛,天大地大,就让他多摔打摔打。” 孟晚寻垂眸一笑,扶着孟枍玄躺下。 “父亲,你歇息吧,接下来就要看援军了。” 孟枍玄躺下时牵扯到伤口,疼得皱了皱眉头。 “援军将领是景王殿下,不会耽误事。” “什么?” 孟晚寻瞬间成了苦瓜脸,真是冤家路窄。 她都到北境来了,还是躲不开赵舒岸。 “你莫慌,偌大的军营,还藏不下一个小小的你吗?” 孟枍玄说话间,用手指了指营帐左侧。 孟晚寻扭头看去,营帐左侧挂了一件普通军士的铠甲。 “方才你睡着时,我命人拿来的,身量应该适合你。” “多谢父亲。” 孟晚寻欢喜地取下铠甲,双手拎着,在身前比了比。 孟枍玄笑道:“铠甲比便服重,你若不想穿也没关系。” “我穿。”孟晚寻毫不犹豫道。 有了这身铠甲,在军营行走要方便多了。 “寻儿,为父破例将你留下,除了你能救治伤员,还想让你看看世间疾苦。”孟枍玄意味深长道。 他盯着帐顶,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哀思。 “你不是说我要娇滴滴地养着嘛?”孟晚寻不解地问道。 “景王殿下气到要毒疯你,肯定是你做了罪不可恕的事。 为父庇护你,是因为你是我的掌上明珠,可这不是我一味纵容你的理由。” 孟枍玄虽然常年驻守边疆,可是对于朝堂里的风起云涌,他心里也有数。 孟晚寻是孟家女,她的处境,就是孟家的处境。 显然,装疯的孟晚寻,在宫中那几位的眼里,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孟枍玄担心,担心大厦将倾,孟晚寻若还是从前那般跋扈,谁都护不住她。 孟晚寻会心一笑,轻声道:“父亲放心,女儿已经知错了。” 她将脚下的路走好,也算是弥补孟家二老。 父女二人在温暖的营帐里谈心时,距离战场不远的一处平原,两队人马正打得激烈。 寄风擦了擦流到左眼的血,不屑地看向埋伏在此的北莽人。 “听说你们的大皇子用兵如神,可惜比起我们五殿下,还是差远了。” 北莽领军首领长戟一挥,怒道:“竟敢对大皇子不敬,杀了他!” 本来埋伏大御援军最好的地方,是平原东边的山林,那里离战场最近,而且地形对他们有利。 可是他们的大皇子认为谨慎的赵舒岸不会从那里经过,便安排他们在这里布下陷阱。 为了万无一失,大皇子也在山林埋伏了人,大御的军队竟然真的走了山林那条近道。 谁知大御的军队到了山林,突然撤退,改道平原。 山林埋伏的北莽军追击而出,准备与平原埋伏的军队前后夹击。 他们离开山林后,才发现大御军在调虎离山。 寄风扫了一眼将他们前后包夹的北莽军,大吼一声:“杀!” 赵舒岸安排他带人引开北莽伏军时,就告知他很可能有去无回,他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混战中,寄风正应对前面的两个敌军,发出寒光的长戟突然刺向他的背后。 眼见着就要刺中要害,一杆长枪似矫健游龙,于刀光剑影中挑开了长戟。 寄风朝长枪方向看去,是一个面生的男子。 长得眉清目秀,枪法也很拙劣,不知是怎么闯进敌阵的。 “殿下已经顺利赶到漠城,我们奉命来接你们。” 半夏在盛京时,曾远远见过寄风,所以能认出他。 大御前来支援的军队,与他二人隔了上千敌军。 “你先突破重围,不必管我!”寄风高声说道。 他身上多处带伤,未必能闯出去。 “不行,我要将你囫囵带回去!”半夏斩钉截铁道。 她纵马来到寄风旁边,挥动长枪,打倒几个敌军。 “我给你开路,你跟在我身后,加把劲啊,不要拖我后腿。” “呵,不要小看人!” 寄风忍住疼痛,拖起长枪。 他不擅长使枪,但在战场上,不熟练的枪法也比剑好用。 可是他还未出力,拦在他们前面的敌军就纷纷被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打飞了。 寄风看得目瞪口呆,手上的长枪都无需挥动。 “这是镇北侯从哪里捞来的宝贝啊……” 他从前也是随赵舒岸征战沙场的,见过不少猛将,但是力量比此人大的几乎没有。 很快,二人就突破重围,顺利与援军会合。 暂时脱离危险,寄风才顾得上问道:“漠城那边怎么样了?” “殿下到了后,我军战力猛增,应该快要攻下漠城了。” 半夏一边往前冲,一边回道。 这场仗打了一天一夜,再不结束,莫说那些战场拼杀的军士,连她都要撑不住了。 寄风略加思索后,道:“我们现在就去增援。” 刀剑无眼,不守在赵舒岸左右,他有点不放心。 半夏瞥了一眼他额头上和胳膊上的伤,劝道:“你还是回军营吧。” 寄风笑了笑,“谢谢你舍命救我,我若平安归来,肯定会报答你的。” 他正欲打马前往漠城,腰上突然被一根鞭子紧紧缠住。 半夏将鞭子一拽,寄风便被拉到了她的马上。 她将长枪甩给离她最近的军士,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提着寄风的腰带,将他拎起。 “放开我!” 脸朝下的寄风只觉得头晕目眩,腰都要被勒断了。 第九十四章 赏金万两 “孟,孟兄!” 孟晚寻听到半夏的呼唤声,忙来到主帅营帐门口接她。 “侯爷找她有事,放她进来。” 守卫这才退到一旁,给半夏让开了路。 “都说了我是侯爷的亲信。” 半夏走进营帐,给孟枍玄拱手行礼后,将孟晚寻往角落拉去。 “这是我父亲,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孟晚寻笑道。 半夏怔了怔,她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孟枍玄,又看了看孟晚寻,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孟姐姐,什么意思?怎么回事啊?” “我,孟时,是孟家嫡女孟晚寻,也是景王府疯癫的王妃。”孟晚寻自我介绍道。 从盛京到北境,一路走来,她已经对半夏深信不疑了。 半夏是个实诚的好孩子,她不想,也没必要再瞒着她。 告诉半夏实情,反而能更好的帮助她周旋。 “等等,我捋一捋!” 半夏双手抱头,眼神迷茫,呆呆地站在那里。 很快,她又说道:“我还是没捋明白,但是我可以确定,现在事情更加复杂了。” “怎么了?”孟晚寻问道。 “我潜入战场了,发现援军将领是景王殿下,我还救了寄风。”半夏不安地回道。 在进入营帐之前,她只知道面前这个人叫孟时,曾是顺天府仵作,与景王殿下有交情。 此时知道了天方夜谭一般的实情,她隐约觉得自己坑了孟晚寻。 “你疯了!”孟晚寻忙将半夏上下查看了一番,“可有哪里受伤?” 半夏摇摇头,道:“就手臂破了一个小口子,不碍事。” “快让我看看。” 孟晚寻缓缓撸起她破损的衣袖,看到她的小臂上有一个两三寸长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她拉着半夏坐下,就着营帐里侯爷用的药粉和绷带,给半夏包扎了伤口。 “殿下不知道她的王妃是装疯,更不知道我就是她的王妃,你可别说漏了嘴。” 孟晚寻一边包扎,一边嘱咐道。 “嗯,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孟时姐姐,不认识侯府嫡女,更不认识什么疯癫王妃。” 半夏不清楚孟晚寻身为贵女,为何还要如此艰难地扮演另一个角色。 但孟晚寻将这么大的秘密都告诉了她,更加坚定了她要保护好孟晚寻的决心。 “孟姐姐,你一定很辛苦吧?” 她听说皇家女子的命运,十有九悲。 孟晚寻都流落到装疯卖傻,用另一个身份生活了,想必其中经历甚是悲惨。 “一点都不辛苦,”孟晚寻郑重其事地回道。 半夏打小就流浪,造就了她悲天悯人的良善性格。 明明自己很可怜,却总是可怜别人。 孟晚寻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对她视而不见,将她带回了寻药斋。 “你救了寄风,他人呢?” “身上多处受伤,医官正给他治疗。” “咳咳!” 被忽视的孟枍玄睁开眼睛,干咳了两声。 “寄风怎么没和殿下在一起?发生什么事了?” 半夏放下衣袖,走到孟枍玄身边,回道: “寄风带着部分人马,吸引了北莽两路埋伏的军队,可厉害了。” 孟枍玄舒了口气,眉眼间的忧愁散去。 “这一仗,稳了。” 孟晚寻若有所思,夺下漠城,大御北境能暂得稳定。 可孟家呢?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败了问罪,赢了被疑。 傍晚时分,捷报传来,大军攻破了漠城。 孟枍玄激动得要亲自骑马去漠城看看,孟晚寻极力阻拦,才让他没能离开主帅营帐。 “侯爷,大军留在漠城原地休整,景王殿下和大将军已到营外。” 孟晚寻听到通报,看向孟枍玄。 “父亲,我回自己的营帐躲躲。” “去吧。”孟枍玄点头道。 孟晚寻刚往外走了几步,他又叫住她。 “寻儿,你放心,有父亲在。” 孟晚寻回眸一笑,目光温柔。 “寻儿很安心。” 此时此刻,她真正感受到了父爱带来的安全感。 孟晚寻刚离开,孟川就带着赵舒岸进来了。 “殿下。” 孟枍玄欲起身行礼,赵舒岸忙上前扶住他。 “侯爷,不必多礼,听说你中毒了,军医还未研究出解药吗?” 孟枍玄叹了口气,苦笑道:“北莽刺客冒死刺杀老臣,就是要让老臣死,这毒怕是不好解。” “本王认识一位厉害的毒医,她就在云城,本王已经派人去找了。” “多谢殿下关怀,漠城已经收复,老臣就算死了,也能瞑目。” 累得头都抬不起来的孟川,坐在蒲团上缓了口气。 “父亲,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催促军医。” 孟枍玄瞪了他一眼,斥责道:“管好你自己,浑身是血,伤口也不处理。” 赵舒岸闻言,急忙吩咐道:“来人,传军医为大将军医治。” 孟川浑身是血,都分不清他有没有受伤。 赵舒岸看他一直奋战到最后,还以为他身上的血是沾了其他人的。 “我没事,父亲的毒要紧。” 孟川用尽力气撑起眼皮,可眼睛在眨了几下后,再也睁不开了。 “孟将军!” “川儿!” —— 翌日,镇北侯孟枍玄中毒不治,奄奄一息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军营。 赵舒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营帐里转来转去。 “还没找到孟时吗?” 寄风朝营帐里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退下了。 “漠城开战的时候,云城陷入一片混乱,暗卫将人跟丢了。 他们看到孟时和半夏进了云客来客栈,却不知道她们几时离开的。” “废物!两个女子都能跟丢。”赵舒岸怒道。 军医对孟枍玄中的毒都束手无策,唯一有希望解毒的,就只有孟时了。 寄风嘟囔道:“她俩可不是普通女子。” “她们从盛京千里迢迢来到云城,肯定有什么目的。”赵舒岸思索道。 他坐到书案后,撑着额头。 片刻后,他心里有了主意,命令道:“张贴告示,能为孟侯爷解毒的人,赏黄金万两。” 若孟时与孟府有牵绊,定不会对孟枍玄见死不救,她现在可能只是不知情。 再加上她最喜欢的黄金万两为奖赏,不信她能一直躲在云城不露面。 “是,属下马上去。”寄风拱手应道。 黄金万两,这下景王府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第九十五章 岂有此理 孟晚寻站在人群中,看着墙上贴的告示。 她拉了拉斗篷上的帽子,将脸藏于其中。 “孟姐姐,一万两黄金呢,你要揭告示吗?”半夏低声问道。 “就当作没看到吧。” 孟晚寻看了眼四周,迅速离开了。 她手上拿着各种药材,往军营走去。 出来前,她就听说景王重金悬赏名医,为镇北侯解毒。 方才与梁非絮碰面时,听她说最近总有人徘徊在云客来附近。 孟晚寻猜测是赵舒岸派人来找她,他肯定在一碗村时就发现了她。 按照赵舒岸的性格,定会一路派人跟踪她,他多半已经知道她孟晚寻在云城了。 诚然,揭下告示,以孟时的身份返回军营,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那里。 但是随之而来的,会有诸多麻烦,还会破坏她的计划。 眼下唯一的隐患,便是她在潜入军营时,没有想过带兵增援的是赵舒岸,用了孟时这一化名。 知道这个名字的,除了那晚几个守军,还有医官。 孟晚寻回到军营后,打听到赵舒岸去了漠城,就放心地来到了主帅营帐。 “父亲,冬衣和粮食我都安排好了,会以梁家商队的名义捐给军中。” “太好了,你解了为父的燃眉之急啊。”孟枍玄欣喜道。 朝廷早该送来的物资一拖再拖,军中过冬的衣物和粮食已经开始短缺了。 昨日将士们还在战场拼杀,今日吃得却是难以裹腹的清粥。 孟晚寻脱下暖和的斗篷,坐到床榻旁。 “父亲,那几个知晓我名字的人,你都嘱咐过了吗?” “他们都是随我出生入死的部下,我知会一声,他们就不会多言。” “那就好。” 孟晚寻喝了口水,若有所思道:“我是不是要想个别的名字?” 她做男子装扮,倘若被赵舒岸撞见,未必能被认出来。 孟枍玄笑道:“别想了,你这种级别的,如果没有大事,见不到殿下,更何况你还刻意躲着他。” 赵舒岸日理万机,根本不会注意到军中来往的有哪些人。 孟晚寻赞同地点点头,“也是,我将脸抹黄一些,画上大黑痣,再往衣服里塞些棉布,最后戴上铜质面具。” 她扮作男子时戴的面具,要比女儿身时戴的那个粗犷很多。 孟枍玄一脸嫌弃地打量着她,“又黑又壮又矮,这还是我的掌上明珠吗?” “父亲!” 孟晚寻嗔怪了一声。 这时,营帐外传来军士的声音。 “侯爷,外面有个女子求见,说是太后派来的。” 孟枍玄看向孟晚寻,“怎么回事?” 孟晚寻摊了摊手,“我不知道。” 太后派人慰问军队,怎会让一个女子来。 “让她进来。” 孟枍玄坐起来,靠在枕头上。 孟晚寻扶了扶面具,退到一旁,低下头,垂手而立。 门帘被掀开,一股淡香扑鼻而来。 “民女柳清清,拜见镇北侯。” 听到这个声音,孟晚寻心里咯噔一下。 柳清清?! 她微微抬眸,余光看向来人,真的是柳清清。 “太后派你来做什么?” 孟枍玄扫了她一眼。询问道。 “太后让民女来北境,一是替她老人家看望侯爷,二来是为了景王殿下有人伺候。” 柳清清恭恭敬敬地回道,将太后的信物和懿旨呈到孟枍玄面前。 孟枍玄听到“景王殿下”四字,偷偷瞥了一眼孟晚寻,心中生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是景王妃的父亲,太后却派个女子,千里迢迢来他军营中伺候景王,简直欺人太甚。 “本侯好得很,多谢太后关怀,你既是来伺候景王的,就去他的营帐等候吧。 本侯有伤在身,不便起身,恕不招待。” 说罢,孟枍玄就自顾自躺了下来,连柳清清送过来的东西都未曾看一眼。 “民女告退。” 柳清清没有多言,屈膝行礼,离开了营帐。 她刚离开,孟枍玄就猛地坐了起来。 “嘶——” 因为起得太急,扯到伤口,疼得他脸都皱一块了。 孟晚寻赶紧上前查看,还好没有出血。 “父亲,你不必生气。” “她是在欺负你,还是当着我的面,怎么能不生气!” 孟枍玄看着孟晚寻,眼中尽是心疼。 “你是否认识那女子?” 孟晚寻点点头,如实回道:“认识,她是殿下的青梅竹马。” 孟枍玄右手握拳,用力锤了一下床榻。 “是我的错。” 他只知道打仗,以为挣了荣誉,女儿就能在皇家受到优待。 如今看来,大错特错。 “父亲,别这样。” 孟晚寻握住孟枍玄的手,心中一暖。 “此事就交给女儿,好吗?” 孟枍玄思索片刻后,道:“交给你可以,但你必须要让那个女子消失。” 孟晚寻无奈一笑,劝慰道:“好了好了,你还受着伤呢,可不能动怒。” 孟枍玄显然还没消气,他高声命令道:“来人!去把大将军叫来。” 不到片刻,还在养伤的孟川就赶过来了。 “父亲,有何吩咐?” “殿下好不容易来趟北境,等漠城的事忙完了,你就带他去狩猎。”孟枍玄没好气道。 孟川对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有点懵,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啊?孩儿还要操练兵马呢。” 孟枍玄没有理会他,继续吩咐道: “还有,今日来了一个女子,太后派来伺候殿下的,殿下住在东头,你让那女子住西头。” “什么?还有这种事?” 孟川剑眉一扬,脸上瞬间浮现出怒色。 “怎么能让她住西头,要我说直接撵出去,就说军营里有规矩,不准女子入内。” “不行,殿下若带着她住到云城或者漠城,就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了。”孟枍玄否决道。 孟晚寻看着这对父子嚷嚷来嚷嚷去,站在一旁哭笑不得。 孟川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也不好插话,只能任由他俩商量着如何安置柳清清。 “就这么办,一个住东头,一个住西头,再派两个人,日夜轮班跟紧殿下,就说是我派去保护殿下安危的。” 孟枍玄挥着手,激动地说道,仿佛他此刻决策的是军中大事。 “好,孩儿这就去安排。” 孟川应了一声,铁青着脸往外走去。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第九十六章 尴尬的殿下 “岸哥哥。” 柳清清盯着脸色极其难看的赵舒岸,含泪轻唤道。 赵舒岸看到她出现,一个笑脸都没给过。 “我也不想来给岸哥哥添麻烦,可太后说只有我来照顾你,她在宫中才能安心。 太后之命,我无法违背,更怕她老人家因为担心殿下,惹出什么病来。” 赵舒岸前脚离开盛京,她后脚就跟着过来了。 一路上有太后的人护着,并未耽搁。 赵舒岸怒气冲冲,冷哼了一声。 “本王十五岁就开始领兵打仗,如今却要带着一个女子住在军营,传出去成何体统!” 更何况还是在孟枍玄的军营里,此种荒唐举动,将孟家置于何处? 他的确厌恶孟晚寻,可他决计做不出羞辱孟家之事。 十五岁初上战场,是孟枍玄在旁教导与保护,他才能屡打胜仗。 他从孟枍玄那里学到的东西,远比宫中太傅教的要有用得多。 从那时候开始,孟枍玄于他而言,就是长辈一般的存在。 漠城一战,更让他看到了孟家父子的忠心耿耿。 他对孟家,只有感激与敬重。 柳清清拉住赵舒岸的衣袖,柔声道:“岸哥哥别生气,我住到云城客栈去,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她轻咬下唇,双眸泪光点点,楚楚可怜地望着赵舒岸。 赵舒岸从她手中抽出衣袖,吩咐道:“寄风,派人送柳姑娘去云城,给她安排一个住处。” “是。”寄风应了一声,对柳清清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舒岸正因为找不到孟时而气恼,柳清清此刻前来,算她倒霉。 “慢着。” 孟川走进营帐,眉眼藏笑,围着柳清清走了一圈,将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番。 “啧啧啧,好一个弱柳扶风婀娜多姿我见犹怜的妙人啊,难怪太后会派你来照顾殿下。” 赵舒岸尴尬不已,解释道:“孟将军,这是太后的安排,本王并不知情。” 孟川不以为意地说道:“既然这位姑娘是太后派来的,那就更加怠慢不得,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军营。” “多谢大将军。”柳清清忙行礼谢道。 她虽然不知道孟家在打什么主意,但只要能留在军营,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行,女子岂能留在军营。”赵舒岸厉声道。 孟川笑了笑,看向柳清清的双眼中,尽是玩味。 “为景王殿下破个例,有何不可?” 对于孟川的眼神与语气,赵舒岸心里甚是不爽,却无从发作。 柳清清来军营的那一刻,就算与他无关,他也有愧于孟家了。 “本王会派人将她送到云城,此事就不麻烦大将军了。” 孟川板起脸,目光严肃,意味深长地说道: “殿下,这位姑娘若住到云城去,盛京那些成天吃饱了没事干的王公贵戚,还不知道怎么嚼我们孟家的舌根呢。” 树大招风,孟家就算放个屁,那些王公贵戚都要参上一本,说这个屁是亵渎圣上。 孟川对这些事司空见惯,已经寒了心。 若不是为了大御百姓的安定,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不等赵舒岸同意,他就命令道:“来人,送这位姑娘去休息。” 只要在军营里,就算是太后的人,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 “是。” 一个军士走进来,将柳清清领了出去。 “孟川,你将她留下,你妹妹的颜面与孟家的颜面,将置于何处?”赵舒岸质问道。 “颜面?”孟川露出讥讽的笑容,“我妹妹已经疯了,一个疯子,要颜面做什么?” 他离开盛京前,放不下孟晚寻,怕她又惹出事,暗中派了人留意景王府。 孟晚寻疯癫一事,他的人已经来信告知了。 他不忍心父亲难过,一直装作没事人,对此事绝口不提。 时至今日,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看向沉默的赵舒岸,冷冷道:“好好一个人,说疯就疯,皇家的门,果然进不得。” 孟晚寻疯癫一事,他绝不相信与赵舒岸毫无关系。 赵舒岸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孟晚寻做的那些事,害死的那些人,你心里都有数吧?” 他知道孟川怀疑他,他想告诉孟川,此事无关是非,只是两个人立场不同。 “是,我都知道,可这些都改变不了她是我妹妹这一事实。”孟川一字一句地回道。 更何况,孟晚寻开始变坏,是从嫁进景王府开始的。 相比怨怪,他更多的是心疼。 赵舒岸叹了口气,道:“是本王没有照顾好她,本王亏欠孟家的,太多了。” 孟晚寻但凡良善一点点,他都不会毒疯她。 因着孟家的关系,他们说不定还可以相敬如宾。 “如果殿下真这么觉得,那就希望殿下护吾妹一世周全。” 孟川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营帐。 他不是不理解赵舒岸的身不由己,毕竟当初孟晚寻嫁进景王府,赵舒岸连拒绝的能力都没有。 可孟晚寻到底是他从小宠着长大的妹妹,不管她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都斩不断他们之间的亲情。 “殿下,柳姑娘一事,你就别插手了,与她保持距离便是。” 寄风看着神情疲惫的赵舒岸,忍不住开口说道。 赵舒岸为了增援北境,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本以为漠城之战后能稍微歇一歇,结果孟枍玄的毒一直没有解药,赵舒岸急得四处奔走,亲自拜访名医。 这下好了,又来了一个柳清清添乱。 赵舒岸揉了揉眉心,撑着书案,坐了下来。 “孟时还没有出现,镇北侯的性命,不能寄于她一人身上,马上写信给云江天,让他在盛京找找毒医。” 孟时明明就在云城,为何不肯露面? 在她的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属下会安排的,殿下歇会吧。”寄风劝道。 赵舒岸似有所思,道:“备马,本王要去趟云城。” 寄风看着眼睛有些浮肿的赵舒岸,恳求道:“殿下有什么事,吩咐属下去做吧。” 赵舒岸站起身,训斥道:“让你备马你就去,啰嗦什么?” 从与孟时碰过面的那位女子身上,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第九十七章 天助 傍晚时分,嗜血夕阳染红了云霞,军营似笼罩在火海之中,气象壮阔。 旌旗被狂风卷起,猎猎作响。 赵舒岸一袭黑色劲装,骑着乌骓,从红霞下方驰骋而归。 他赶到云客来时,梁非絮已经离开了云城。 这下寻找孟时,就如海底捞针了,且孟时说不定也离开了。 “殿下。” 寄风从赵舒岸手中接过缰绳,将马交给一旁的军士。 “镇北侯毒入心肺,已经失去意识了。” 赵舒岸眉间涌上愁云,大步往主帅营帐走去。 “军医呢?” “军医全都束手无策,只说再找不到解药,镇北侯性命堪忧。 就算侥幸保住性命,以后恐怕就是个废人了。” 寄风紧跟在赵舒岸身后,一边走一边回道。 赵舒岸掀开门帘,走进孟枍玄的营帐。 三个军医围在床榻旁,个个忧心忡忡。 床榻上躺着的孟枍玄,嘴唇乌紫,脸上毫无血色。 “殿下,臣等无能。” 军医一看到赵舒岸,就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你们的确无能!”赵舒岸怒道。 “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三个军医互相看了一眼,回道:“此毒乃北莽特有,臣等就算能配出解药,也得数月。” 赵舒岸看着镇北侯,用力握紧了拳头。 “安排使者,本王要见呼延宇。” 寄风脸色大变,跪到赵舒岸面前,劝阻道:“殿下不可!” 此刻去见呼延宇,只有任人拿捏的份。 “休要多言,马上安排!”赵舒岸厉声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拿到解药最快的办法,就是去找北莽大皇子。 就算他交出解药的可能性极小,也要试一试。 赵舒岸等人离开后,孟晚寻溜进营帐。 她靠近孟枍玄,低声问道:“父亲,没露馅吧?” 方才还双目紧闭的孟枍玄睁开眼睛,急切道:“大事不妙,殿下要去找呼延宇。” 孟晚寻闻言,惊诧不已。 赵舒岸为了孟枍玄,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大御刚从北莽收回漠城,赵舒岸此时去见呼延宇,交换解药的条件多半是漠城。 以赵舒岸的性格,他绝对不会交出将士们辛苦打下的漠城。 “父亲,除了漠城,呼延宇还会要什么?”孟晚寻问道。 “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再装病了。” 孟枍玄急得爬起来,掀开被褥。 “父亲,冷静点,你不装病,回到盛京,等待我们孟家的就是深渊。”孟晚寻制止道。 孟枍玄的毒她已经解了,他看起来中毒已深,其实只是她用其他药物制造出来的假象。 漠城之战,孟家再立大功。 凯旋回京之日,朝中那些人就再也坐不踏实了。 有一个疑心深重的君主,功高盖主就只有死路一条。 唯有孟枍玄病重回京,方能全身而退。 孟枍玄叹了口气,一时间陷入两难。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殿下深入虎穴?” 孟晚寻思索道:“最好的办法,就是阻止他去见呼延宇。” 可是赵舒岸一旦做了决定,谁都劝不动,只能想办法打呼延宇的主意。 她看向孟枍玄,安抚道:“父亲,你且沉住气,为母亲想想,为孟家想想。” 孟周氏嫁给孟枍玄二十余载,二人朝夕相处的时间,不超过两年。 果然,一听到孟周氏,孟枍玄的神情缓和了下来。 “孟家要平安,殿下更不能出事。” “一定会有办法的。”孟晚寻语气肯定地说道。 赵舒岸作为男主,倒不会出什么事。 唯一令人担心的,是呼延宇会提出何种条件。 翌日,孟晚寻早早起床,穿了身平民男子的装束。 “半夏,我们去漠城看看。” 漠城被北莽统治数年,那里的百姓对北莽最为熟知,说不定能从他们口中打听到呼延宇的事。 走进漠城,扑面而来的就是异域气息,城中大部分百姓,穿戴都是北莽风格。 孟晚寻走进漠城最大的酒馆,这里酒客最多,打听起事情最为容易。 “客官,要点什么?”小二过来招呼道。 “一壶热茶,再来几样你们店里的拿手菜。” 孟晚寻扫了一眼座无虚席的酒馆,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小二笑道:“来酒馆喝茶,我还是头次遇到。” “废话真多,快去准备吧。”半夏催促道。 “殷风止。” 孟晚寻盯着酒馆东南角落的桌子,欣喜万分。 殷风止离开盛京时,说他要北上,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 “半夏,让小二将茶饭送到那里。” 孟晚寻指了指殷风止的桌子,起身往那里走去。 “殷公子,别来无恙。” 正自斟自酌的殷风止听到呼唤,扭头看来。 他看着戴着面具的男子,起初是困惑,接着仰头一笑。 “哈哈,孟时!” “是我。” 殷风止起身,为孟晚寻拉来凳子。 “快快请坐。” 孟晚寻欣然坐下,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与殷公子重逢。” “我一路北上,刚好碰到镇北侯收复漠城,特来瞧瞧。” 殷风止看着打扮怪异的孟晚寻,问道:“你呢?怎么来了这里?” 孟晚寻垂眸一笑,“说来话长,算是来见故人吧。” 殷风止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解释起来颇为复杂,不如不说。 “对了。” 孟晚寻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殷公子,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知道呼延宇的事?” “北莽大皇子?略有耳闻。” “他有什么弱点吗?或者有什么软肋?”孟晚寻问道。 “想知道这个还不简单。” 殷风止微微一笑,起身站到凳子上。 他看向酒馆中的众人,高声道:“谁能说出一件呼延宇的要紧事,今日酒钱我来负责。” “想喝多少都行?”一个酒客问道, 殷风止甩了甩手中的银票,道:“你打回家喝,拿缸来装都行。” “我来我来,呼延宇是北莽未来的王。” 这个酒客话音未落,就引得哄堂大笑。 “此事人尽皆知,算什么要紧事?” 另一酒客笑得极为猥琐,“呼延宇好色,他有一美妾,貌若天仙,遍体生香。” “呼延宇侍母极孝,北莽王后常年卧病在床,他一直在高价寻找名医。” 听到这里,孟晚寻一个激灵。 “天助我也!” 第九十八章 顺利 辞别殷风止后,孟晚寻与半夏换上北莽男子的衣袍,来到了漠城外大御与北莽接壤的地方。 她一说可以治王后的病,北莽守军就领着她前往呼延宇的营帐。 看来呼延宇求医心切,提前吩咐过了。 呼延宇听说是可以给他母后治病的医者,立刻召见了孟晚寻与半夏。 进到营帐,孟晚寻行了北莽礼,“拜见王爷。” 坐在主位的男子,五官端正,眉眼间英气逼人。 “你是大御人?” “是。”孟晚寻如实回道。 呼延宇打量着孟晚寻,问道:“大御人怎么会好心为北莽王后治病?” 孟晚寻笑道:“王爷若觉得不可能,为何还要召见我?” “摘下面具。” 孟晚寻乖乖摘下面具,露出满是疤痕,黑黢黢的脸。 她用来示人的脸,可谓没有最丑,只有更丑。 呼延宇面不改色,继续问道:“本王凭什么信你?你又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大御的细作?” 孟晚寻昂起头,声音清冷了几分。 “王爷,我若要杀你,你此刻已经没命了。” “口气倒不小。” 呼延宇话还在嘴边,他身边木架上的黑鹰忽地扑腾了两下翅膀,跌落到了地上。 黑鹰呜咽了一声后,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那里。 呼延宇目光凌厉地看向孟晚寻,“大胆,竟敢对本王的爱鹰动手!” 孟晚寻不慌不忙,拿出一个药瓶递给半夏。 半夏走到黑鹰旁边,将药瓶中的水灌到了它嘴里。 不到片刻,黑鹰就站了起来,重新飞回了木架上。 孟晚寻看着呼延宇,目光真诚。 “无意冒犯,只想向王爷证明实力。” 呼延宇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孟晚寻,似要窥探出她的目的。 “你想要什么?” “北莽军队五年内不准主动与大御开战。”孟晚寻一脸严肃地回道。 她必须狮子大开口,才能取得呼延宇的信任。 呼延宇毫不犹豫地回道:“不可能!” 他心里正为丢了漠城而憋着一股子气,恨不得立刻领兵重夺漠城。 莫说五年了,五个月他都等不了。 孟晚寻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道:“那就恕我无能为力了。” 说罢,她就戴上面具,转身往外走去,却被两个北莽兵拦住了。 呼延宇走到她面前,冷冷道:“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孟晚寻勾起唇角,露出毫不在乎的笑容。 “王爷将我杀了,说不定世上就再无能医治王后之人。” “那就走着瞧,太过狂妄,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呼延宇甩袖走到门口,命令道:“将这二人关起来,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给他们食物。” 是夜,半夏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地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关押她们的营帐里空无一物,她们站累了只能坐在地上。 孟晚寻摇了摇半夏,轻声道:“半夏,起来动一动,别冻着了。” “孟……,唔。” 半夏一声“孟姐姐”还未喊出口,就被孟晚寻捂住了嘴巴。 孟晚寻指了指营帐外,对半夏使了个眼色,示意隔墙有耳。 “孟大夫,我又饿又困。” “再忍忍,快了。” 孟晚寻是在与呼延宇对赌,赌他的孝心,以及王后的身体状况。 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隔壁营帐,呼延宇扶着额头,眉头紧皱。 他抬头看向黑鹰,眼中神情复杂。 “黑鹰,本王该怎么办?如果他真的能治好母后呢?” 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已显油尽灯枯之态。 每天晚上他都不敢深睡,就怕一觉醒来,听到从宫中传来的坏消息。 夜渐深,营帐外风声呼啸,扰得人心烦意乱。 终于,呼延宇长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去。 来日方长,他还可以等,母后却等不了了。 孟晚寻听到脚步声,松了口气。 她抱膝而坐,将脸埋在膝盖间装睡。 脚步声到了耳边,一只手粗鲁地推了推她。 “起来,我们大王爷来了!” 孟晚寻抬起头,蹬了那个北莽兵一眼。 她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 “王爷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呼延宇目光如炬,开口道:“你若能治好本王的母后,本王就答应你的条件。” 孟晚寻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王爷爽快人。” 呼延宇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往外走去。 “现在就随本王去见母后。” “现在?” 孟晚寻估摸着现在才四更天,外面又冷又黑。 “少废话,上马!” “我不会骑马,只能和她共骑一匹。” 孟晚寻指了指半夏,窘迫地笑道。 呼延宇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鄙夷地看着孟晚寻,讥讽道: “堂堂男人竟不会骑马,我们北莽男子五六岁就开始骑马,看来大御的男子不过如此。” 骑马也能骑出优越感?! 孟晚寻一脸黑线,反唇相讥:“堂堂北莽,连一个给王后治病的大夫都没有,看来北莽大夫的医术不太行啊。” 呼延宇铁青着脸,一马当先,跑在队伍最前面。 孟晚寻与半夏的马被围在中间,因她们速度慢,导致后面的人将就着她们,与前面的人离了一大截。 他们一路不曾停歇,骑马跑了两个时辰,从天黑到天亮,终于到达了北莽大月城。 城中有大月宫,是北莽王室的住处。 大月宫不同于盛京皇宫的气势磅礴,规模较小,但是别具特色。 此时,屋顶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瑰丽的光芒。 在大月宫外,众人下马,呼延宇领着孟晚寻往宫里走去。 他不放心孟晚寻,便将半夏扣在了别处,充当人质。 到了一处幽静的宫殿,呼延宇低声询问婢女,“王后可起身了?” 婢女恭敬地行了一礼,回道:“起了,可是早膳又没有吃。” 呼延宇抬了抬手,让婢女退下,他带着孟晚寻往殿内走去。 孟晚寻紧跟在他身后,笑道: “从军营出发,到这里刚好赶上王后用完早膳,王爷果真孝心一片,连这个都算好了。” “闭嘴,你只管为母后治病,否则你的同伴就只有喂狼的下场。”呼延宇斥道。 孟晚寻不以为意,好奇地问道:“听说王爷有一个貌若天仙的美妾,不知我可有眼福瞧上一瞧?” 美得人尽皆知,岂不是倾国倾城之貌? “闭嘴!”呼延宇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 第九十九章 病重的王后 “母后。” 呼延宇朝衣着淡雅的妇人行了一礼。 他看向孟晚寻,介绍道:“这位是来给您看病的大夫。” 王后扫了孟晚寻一眼,摇头笑道:“不看了。” 她倚靠在软垫上,神情黯然。 “本宫已经记不得,这些年有多少大夫踏入过大月宫,他们都自信而来,挫败而去。” “娘娘,请让我试一下吧。”孟晚寻恳求道。 面前的妇人脸色苍白,穿戴简单,气质如兰,没有半分位高权重者的雍容华贵。 身处华丽的大月宫,显得格格不入。 若是站在青山绿水间,反而会有一种出尘的气质。 “本宫累了。”王后抬抬手,“宇儿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呼延宇跪了下来,情切道:“母后,再试一次吧。” 王后微微皱眉,神色悲伤。 “宇儿,我害怕这些大夫,你懂吗?” “娘娘,只要还活着,就不该放弃。”孟晚寻劝道。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别有用心的她,多半不能治好王后的重病,只会让王后再一次绝望。 倘若王后同意了她的诊断,却未能治好病,说不定从此以后,再也不愿见任何医者。 为了孟家,她不得不让自己卷入到这些令人厌恶的阴谋算计中来。 王后露出和善的笑容,道:“小伙子,你走吧,本宫会让宇儿给你赏银,不会让你白走一趟的。” “王后娘娘,我是大御人,为您治病的条件是北莽五年内不得主动与大御开战,这对我很重要。” 孟晚寻单膝跪地,拱手说道。 王后闻言,看向呼延宇,眼神复杂,“宇儿……” “娘娘,请您为了两国百姓的安宁,给我一次机会。”孟晚寻恳切地哀求道。 赵舒岸不知何时与呼延宇会面,她必须尽快下手。 王后沉默片刻后,点头答应:“好吧,两国不再开战,我的宇儿就平安了。” 呼延宇欣喜不已,他起身走到孟晚寻身侧,压低声音,威胁道: “要是敢耍花招,你与你的同伴都别想活着离开大月宫。” 孟晚寻微微一笑,径直走向王后。 她诊断后,道:“娘娘,您的病需要施针,还请您躺下。” 王后在美人榻上躺下后,孟晚寻从随身医包中取出一根银针,缓缓插进了王后的左侧耳垂。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呼延宇紧张地盯着孟晚寻拔出那根针。 “王爷,我已经知晓王后的病症了,明日就能研究出治疗方法。” “当真?”呼延宇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遍寻名医,到头来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大费周章请来的那些名医,全都不如这个毛遂自荐的大御大夫。 “当真。”孟晚寻一件自信道,“希望王爷履行承诺。”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要母后能康复,五年内本王绝不让北莽军队踏足大御半步。” 呼延宇掷地有声地说道,眼中是按耐不住的激动。 王后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坐了起来。 听到孟晚寻的话,她脸上并无半分喜色,反而添了几分忧愁。 孟晚寻回到住处,发现待遇好了许多。 不仅伺候的婢女变多了,房内还多了数件珍玩,桌上摆放了各式北莽王宫特有的点心。 “王爷吩咐,无论孟大夫有任何要求,我们都要尽量满足。”婢女恭敬地说道。 孟晚寻露出贼兮兮的笑容,道:“那就让我看看王爷的美妾。” 原身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什么样的稀罕东西都见过,以至于孟晚寻看这些珍玩异宝都觉得没有黄金白银实在。 婢女面露尴尬,为难地回道:“王爷的妾室不能轻易见人,请孟大夫见谅。” 孟晚寻见她当了真,笑道:“玩笑话罢了,你下去吧。” 待婢女离开,她拿出方才插入王后耳垂的银针,针已变黑。 王后得的不是什么疑难病症,而是一种慢性毒药。 长期摄入,会让身体日渐虚弱,直至油尽灯枯。 看王后的状态,中毒已有十几年。 再不解毒,恐怕活不过今年。 不过就算孟晚寻此时帮她解了毒,她也无法恢复康健,还是会缠绵病榻,只是延长了寿命。 谁会给王后下毒? 能十几年不被发现,身份绝对不简单。 北莽王的后宫只有一个王后,并无其他嫔妃,所以能排除后宫争斗的可能性。 作为权力的制高点,北莽王宫似乎过于平静。 在这种平静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漩涡? 晚上,孟晚寻打听清楚王后用膳的时间,借着诊断的名义,来到了王后寝殿。 她到殿外时,刚好遇到送膳食的宫人。 “可否让我瞧瞧,王后娘娘现在的身体状况,有些食物未必能吃。” 宫人一听,立刻将菜碟上的盖子揭开,让孟晚寻一一过目。 孟晚寻每种菜肴都细细查看了,并未发现不妥之处。 她正困惑时,王后的贴身婢女走了出来,说王后召见她。 “坐吧。” 孟晚寻进殿后,还未行礼,王后就命人给她搬来了凳子。 “多谢娘娘。” “本宫得的是什么病?你能治好吗?”王后淡淡地问道。 宫人将膳食摆好,她看都没看一眼,还推开了婢女端到手边的汤羹。 “给我几日,定能治好。”孟晚寻胸有成竹道。 病症她未必能治,解毒却是她的拿手本领。 王后叹了口气,她看起来甚是疲惫,说起话来都有气无力。 “如果治不好,就不必勉强,宇儿这孩子太倔了,非得给本宫找大夫。” “会治好的,毕竟能换大御北境五年安定。” 孟晚寻隐隐觉得,王后对治病很排斥。 那些大夫,真的没有一人看出王后中毒了吗?还是另有玄机? 王后惨淡一笑:“就算你无功而返,本宫也会劝说宇儿停止征伐。” 她此刻的样子,在孟晚寻眼中,像极了秋风里即将凋谢的白菊。 “娘娘,您希望自己能够康复吗?”孟晚寻意味深长地问道。 王后脸色微变,她给贴身婢女递了个眼色。 “你们都随我退下吧。” 贴身婢女领着其他宫人离开了寝殿,掩上了门。 第一百章 王后的秘密 王后含笑打量着孟晚寻,语气平淡道:“小伙子,你很聪明,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我的心思。” “所以娘娘不希望我为您解毒?”孟晚寻问道。 王后怔愣了几息,旋即面色变得凝重。 “你的医术果然很高明,不过本宫希望你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她下的慢性毒很罕见,几乎没有大夫能够看出来。 “为何?”孟晚寻追问道。 看王后的反应,她应该早就知晓自己是中毒。 王后昂起头,神情冰冷,语气亦是一反常态的冷酷。 “哪有许多为什么,你只需知道,听话你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听话便只能将你挫骨扬灰。” 孟晚寻淡定从容,继续问道:“王爷知道此事吗?” 王后狠话都说得极不自然,又怎会真的下手。 听了这话,王后情绪有些激动,“不能让宇儿知道。” “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对此事闭口不言,本宫什么都答应你。” 王后语气软了几分,听起来很是无助。 “娘娘是爽快人,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要大御镇北侯所中之毒的解药。” 孟晚寻趁势将自己来大月宫的目的说了出来,呼延宇极为孝顺,而她又抓住了王后的把柄。 事情的发展,比她想象的要顺利多了。 王后再次将她打量了一番,探问道:“你是孟枍玄的人?” 孟晚寻笑了笑,道:“娘娘就当我是吧,王爷只需将解药交给景王殿下,我就为娘娘保守秘密。” 王后冷哼了一声,厉声质问道:“你是在威胁本宫?就不怕本宫杀了你?” “心肠歹毒之人只会害别人,绝对不会害自己,娘娘是好人。” 孟晚寻躬身行礼,一脸真诚地回道。 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愿意威胁王后这样的人。 王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茶,又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 “你还真是有趣,本宫该如何配合你?” “娘娘说的话提的要求,王爷一定会照办。”孟晚寻若有所思道。 她见王后犹豫不定,没有答应,又道: “娘娘,镇北侯孟枍玄若是死了,景王殿下定会派兵攻打北莽,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就是王爷。” 当然,这是她胡诌出来诓骗王后的。 孟枍玄不会死,赵舒岸更没有呼延宇那么大的权力,无法决定是否攻打他国。 王后一番深思熟虑后,点头答应:“你回大御吧,解药一事,本宫自会安排。” “娘娘,您真的不让我解毒吗?” 就这么一走了之,孟晚寻多多少少有些不忍。 王后态度坚决,“不必了。” 孟晚寻盯着眼中毫无生气的王后,好奇地问道:“娘娘给自己下毒时,就没想过王爷吗?” 她思来想去,唯一能给王后下毒这么多年,还让王后不想医治的人,便只有北莽王和王后她自己。 北莽王为王后空置后宫,王后缠绵病榻都没有宠幸任何人,如此宠爱,怎会下毒残害? 剩下的便只有王后她自己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一国王后对自己下此狠手? 王后惊诧于孟晚寻的敏锐,她给自己下毒这么多年,连日夜伺候的贴身婢女都未曾发现。 她没有回答孟晚寻的问题,而是笑道:“你这孩子,身为大御的医者,关心北莽的王爷做什么?” “我威胁王后乃是无奈之举,抛开两国恩怨,我也是有父有母的人。 作为儿女,最大的心愿便是父母能够康健,我想王爷的心意亦是如此。” 孟晚寻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但终究还是不忍心置之不理。 知道这件事的人,可能除了王后,便只有她了。 她如果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王后就真的再无任何希望了。 “本宫活着,才是对宇儿不利。”王后低声喃喃道。 “行了,听说你还有一个同伴,本宫会派人护送你们离开北莽,解药也会送到贵国皇子手中。” 孟晚寻还欲劝说,却被王后制止了。 “你不必多言,本宫感激你的好意,请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是,娘娘保重。” 孟晚寻退后一步,郑重地行了个大礼后,转身往殿外走去。 尽管她心中迷雾重重,但现在多问一句都不合时宜。 她在住处静等了半个时辰,王后的人就来了。 他们领着孟晚寻,往大月宫外走去。 到了宫门,半夏正在等她。 一看到孟晚寻,半夏就跑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孟姐……,孟大夫,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我没事,走吧。” 孟晚寻回头看了一眼王后宫殿的方向,可惜那座宫殿过于偏僻,连顶上的琉璃瓦都看不到。 她与半夏坐上王后准备的马车,返回大御。 途中,半夏低声问道:“孟姐姐,他们这就答应交出解药了,其中会不会有诈?” “不会,我与王后平等交易,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孟晚寻信任王后,更相信呼延宇的孝心。 到了北莽与大御交界处,她们下了马车,往漠城走去。 换下北莽衣袍,才悄悄返回军营。 她打听到呼延宇已经同意与赵舒岸见面,时间就定在明日。 孟晚寻来到主帅营帐,坐到床榻旁,推了推双目紧闭哼哼唧唧的孟枍玄。 “父亲,别装了,是我。” 孟枍玄听到熟悉的声音,一个激动,坐了起来。 “寻儿,你去哪了?急坏为父了,我就差派你哥哥去找了。” “我去了一趟北莽,呼延宇明日会将解药交给殿下的。” “你真是愈发的胆大妄为了,连北莽都敢去,你你你……” 孟枍玄怒瞪着孟晚寻,气得说不出话。 大御刚从北莽手中夺回漠城,孟晚寻这个节骨眼上去北莽,等同于羊入虎口。 “父亲,别你你你了,女儿都平安回来了。” 孟晚寻按下孟枍玄指着她的手,娇嗔一笑。 “父亲,你知道北莽王后吗?” 孟枍玄常年在北境与北莽人斡旋,知道的肯定比她多。 “那个与小叔子要好的病秧子?”孟枍玄反问道。 孟晚寻眨了眨迷茫的眼睛,“啊?” 孟枍玄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懊恼道:“为父失言了,你一个姑娘家,听不得这些。” 孟晚寻像是找到了破除迷雾的光,看孟枍玄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崇拜。 第一百零一章 身不由己 赵舒岸看着手中的药瓶,心中疑云密布。 呼延宇竟然什么条件都没有提,就将解药交了出来,实在蹊跷。 “寄风,传军医。” 让军医没有查看解药前,他断不敢将此药给镇北侯服用。 呼延宇为人狡诈,说不定又在打什么主意。 另一个营帐里,半夏从外面进来。 “孟姐姐,殿下和寄风回来了,解药也拿到了。” “意料之中。” 孟晚寻神情惆怅,托腮发呆。 半夏在她面前坐下,亦托腮看着她。 “孟姐姐,你不是安排好了一切么?为何还忧心忡忡?” “我太卑鄙。”孟晚寻怅然道。 她为了让呼延宇乖乖交出解药,在给王后看病时,悄悄给她下了毒。 回来后,她写信将此事告知了呼延宇,威胁他必须将解药给赵舒岸,否则就让王后给镇北侯陪葬。 除此之外,她还将孟枍玄说的八卦,整理成了王室密辛,一并拿去威胁呼延宇了。 她信任王后,相信呼延宇的孝心。 但是她更防了呼延宇一手。 呼延宇会听王后的话,乖乖交出解药,可是那解药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 赵舒岸稳重谨慎,假的解药肯定糊弄不了他。 孟晚寻只能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她保住了孟枍玄中毒的秘密,保住了赵舒岸不受呼延宇钳制,唯独对不起北莽王后。 世间之事,能够两全的,少之又少。 “孟姐姐,你是大御人,不是北莽人,对他们使诈算不上卑鄙。” 半夏的这番话,犹如一盆冰水浇在孟晚寻头上。 她总觉得自己是局外人,迟早要离开,不该伤害任何一个好人。 殊不知她成为镇北侯府嫡女孟晚寻时,就已经有了无法改变的立场。 “不想了,脑袋疼得紧。” 孟晚寻站起身,往外走去。 “我去找殷公子喝酒,不必等我用饭。” 在军营里待久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 殷风止身上的洒脱自由,正是她想要的。 主帅营帐,赵舒岸看着孟枍玄服下解药,紧张地问道:“侯爷,感觉如何?” 孟枍玄慢慢摇了摇头,语气虚弱道:“没有感觉。” 赵舒岸看向一旁惶恐不安的军医,质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这就是解药吗?” 军医全都确认这就是解药后,他还让军医对一个犯了死罪的逃兵用了镇北侯所中之毒,再给逃兵使用解药,确实解掉了毒性。 几位军医眼神慌乱,互相看了一眼。 “殿下,恐怕是耽搁太久,解药已经无用了。” 根据他们的诊治,镇北侯体内的毒性,已经发生了变化。 “一群饭桶!”赵舒岸怒骂道。 “解毒不行,让侯爷稳住病情也不行,告诉本王,你们到底会什么?啊?” 难怪呼延宇会交出解药,原来只是在戏耍他。 “殿下。” 孟枍玄微微喘息,用恳求的眼神看向赵舒岸。 “莫要责怪他们了,北莽一心想要臣死,臣还能活着已是天大的恩赐。” 说完此话,他闭上了双目。 以前他每日都要舞枪弄棒活动筋骨,躺着装病实在太辛苦了,比打仗还辛苦。 他已经开始后悔同意配合孟晚寻演这一出大戏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堂堂镇北侯沦落到如此窝囊的地步,实在憋屈。 听着外面的马蹄声与操练声,他手痒得不行。 一想到孟家,只能忍着。 赵舒岸铁青着脸,抬了抬手,示意那几个军医退下。 “侯爷累了就睡会,本王就不信全天下都没有一个大夫可以救你。” 对于陛下的心思,他何尝不知。 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要是为了得到陛下赏识,刻意打压孟家,置孟枍玄生死于不顾,那他也枉为人了。 “可别救我了……” 孟枍玄心里叫苦不迭。 没有什么比一个健健康康的大老爷们成天被人围着转更难受的了。 “殿下,侯爷。” 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从帐外传来,柳清清提着食盒,款款走了进来。 她听说赵舒岸在主帅营帐,特意送汤过来。 “清清炖了补汤,军医说侯爷可以放心食用,对身体大有益处。” 孟枍玄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柳清清。 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她撵出去,面上却不能表现分毫。 “柳姑娘辛苦了,本侯太累了,没有胃口,只想睡会。” 他要是喝了柳清清的汤,那就是背叛了自己的女儿,性质与战场上的叛军无二。 柳清清笑吟吟地将汤盛到两个碗里,道:“侯爷好歹喝点。” 她将其中一碗送到赵舒岸面前,“这是殿下的,太后命我照顾好殿下,眼见着殿下消瘦了许多,回去我定会被太后责备。” 赵舒岸推开汤羹,淡淡道:“既然侯爷累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站起身,率先往外走去。 柳清清端着碗,看着赵舒岸离开的身影,唇角的笑意荡然无存。 她将汤羹倒回瓦罐里,黑着脸离开了主帅营帐,对孟枍玄连个虚礼都没有。 熬汤给孟枍玄喝,不过是在赵舒岸跟前做做样子。 她心里恨透了孟枍玄,巴不得他中毒身亡,孟家分崩离析。 若非孟枍玄求陛下赐婚赵舒岸与孟晚寻,王妃之位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她小跑着追上赵舒岸,委屈道:“岸哥哥,你为何对我还是如此冷淡?” 这些日子她一直委曲求全,以退为进,希望与赵舒岸回到过去。 赵舒岸驻足看向他,道:“镇北侯病重,本王军务繁忙,无心理会其他事。” 对于柳清清,他不去责罚已是仁至义尽。 他不信柳清清会主动孝敬太后,离开盛京前,他已暗中查过,是苏贵妃将她带到太后宫里的。 苏贵妃一心想要让柳清清进景王府,其中用心,一想便知。 “清清明白了。” 柳清清低着头,露出苦笑。 “殿下忙吧,清清退下了。” 她将食盒塞到赵舒岸手中,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反正孟晚寻已经疯了,孟枍玄也要死不活,她可以等。 赵舒岸看着手中的食盒,摇了摇头。 “寄风。” 他唤来寄风,将食盒递给他。 “送去给孟将军,就说是本王命人为他准备的补汤。” 第一百零二章 不自觉的老道士 孟晚寻顺利在漠城酒馆找到殷风止,没想到殷风止也在找她。 “看来你事情办的不错,我正好要让你请我喝邀功酒。” 孟晚寻莞尔一笑,戏谑道:“只听过庆功酒,主动要邀功酒的,倒是头次听说。” 她倒了一大盏酒,端到殷风止面前。 “感谢殷公子帮忙,请你满饮一盏邀功酒。”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殷风止,他多半是听说赵舒岸从呼延宇处拿到了解药,才会联想到是她从中周旋使力。 殷风止接过酒盏,仰起头一饮而尽。 喝到尽兴处,他朝孟晚寻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景王殿下找的这个小仵作,还真是无所不能。” 想方设法拿到解药或许很多人都可以做到,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前往北莽的勇气,却难能可贵。 孟晚寻羞赧地笑了笑,道:“我已经不是顺天府的仵作了,殿下不知道我在北境,更不知晓此事是我所为。” 殷风止打量着她,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身为大御子民,为了无愧于心。”孟晚寻一本正经道。 她只是为了孟家,为了自己能活到最后。 殷风止露出赞许的目光,情绪激昂。 “好一个无愧于心,如此气魄,连我这个男人都自惭形秽。” 他们殷家有个规矩,不准入朝为官,更不准参军打仗。 所以他漂泊于江湖,算是为数不多的选择里,最好的一条路。 殷风止想到此处,无奈一笑,又满饮一盏。 孟晚寻怕自己喝醉,不敢喝酒,只能以茶代酒。 对于殷风止的赏识,她不敢承受。 不管是二十一世纪还是现在,她都害怕别人夸赞自己。 她本将心向咸鱼,奈何咸鱼活不了啊。 “殷公子,你接下来准备去何处?” 殷风止眯着眼睛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知道,北莽去不了,只能南下。” 北莽与大御还在僵持阶段,双方百姓都不准踏入对方城镇。 “你呢?不做顺天府仵作,难道要嫁人了?”殷风止打趣道。 孟晚寻双颊泛红,嗔怒道:“殷公子惯会取笑人,我在盛京开医馆。” 她再怎么更名换姓,真实身份还是景王妃,一个可怜的有夫之妇。 二人闲谈间,隔壁桌的醉话传了过来。 “听说镇北侯中了北莽人的毒,要不行了。” “真的假的?镇北侯如果没了,北境该怎么办?” “就是,恕我直言,大御没了镇北侯,等于失了半壁江山。” “闭嘴吧,这话你也敢说。” “人人都这么说,都传到盛京城了,说大御可以没有陛下,却不能没有镇北侯。” …… 孟晚寻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一紧。 这熟悉的套路,分明是要整死孟家。 三人成虎,传到盛京多半就是大御没了镇北侯就不行。 孟枍玄中毒一事,并未刻意隐瞒,漠城百姓早就知道了。 她上次来漠城时,百姓还在担心孟枍玄的身体状况,都不敢说出半句逾矩之言。 今日却平白无故传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其中定有猫腻。 北境百姓常年生活在战火之中,比大御其他地方的百姓要谨慎得多,几乎不会说出这种无法无天的话。 孟晚寻拉了拉长凳,往旁边那桌靠了靠,低声问道:“方才几位说的话,都是从何处听来的?” 邻桌的人看了眼四周,神秘兮兮地回道: “漠城西街有个算命的道士,他今早算了一卦后,说出了这番话。” 另一人补充道:“那个道士算命极准,错不了,漠城几日几时被大御收复都算准了,北境多半要完了。” 孟晚寻有些恼火,严肃地说道:“没了镇北侯,朝中还有其他猛将,漠城已经收复,北境不至于风雨飘摇。” “走吧。” 殷风止站起身,拎着酒坛往外走去。 孟晚寻跟在他身后,困惑道:“饭还没吃呢,去哪里?” “去找那道士算一卦。” 孟晚寻会心一笑:“我也正有此意。” 正儿八经的道士都是济世救人,这位倒好,漠城被异族侵占受苦时不见他。 漠城收复,百姓安定,他就出来妖言惑众了。 二人脚程快,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赶到了西街。 算命道士出名,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听到了他。 他们来到算卦摊前坐下,殷风止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老道士,听说你卜卦极灵,算算我几时死。” 孟晚寻看着须发尽白的老道士,心里生出厌恶。 看起来仙风道骨,肚子里全是坏水。 老道士呵呵一笑,将银子推开。 “贫道不算生死。” 孟晚寻冷声道:“那就请您算算,镇北侯孟家几时散。” 老道士目光一窒,笑道:“这位小公子,此卦轻易算不得。” 殷风止又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道:“连大御国运你都敢算,孟家的事如何算不得?” 老道士重新审视二人,“您二位是孟家的……” “我们不是孟家的人,只是在市坊听了一耳朵闲话,勾起了好奇心。”孟晚寻敷衍道。 她越看这个老道士,越觉得他别有用心。 “咳咳,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只需知道,皇家的事可问,孟家的事不可问。” 老道士竖起右手食指,在孟晚寻面前晃了晃。 他什么都不说,却又句句抬高孟家,心思实在歹毒。 孟晚寻忍住怒气,问道:“请问您在何处修行?” 一个老道士没理由做这种事,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受人指使。 她话音一落,殷风止就拱手道: “我兄弟二人对炼丹升仙一事颇为感兴趣,空有富贵,却无门路,还请道长指点一二。” 老道士当不了官,为他人办事,谋不了贵,只能谋财。 “呵呵,你二位如果真有兴趣,就先跟在我身后试试悟性。” 老道士警惕性高,并未说出道观何处,打了个马虎眼。 “那太好了,多谢道长。”孟晚寻语气激动道。 取得老道士信任后,找出幕后指使之人就容易多了。 虽然她心里有了谱,可是没有证据,不敢确定。 先将老道士稳住,他日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第一百零三章 栽赃 孟晚寻回到军营后,立刻写了一封家书。 那些对孟家不利的流言传到京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孟周氏。 呼延宇为了保住王后与他的名誉,暂时不会发兵攻打大御,她过几日就可以动身返回盛京了。 而且听军医的谈论,赵舒岸想尽快带孟枍玄回京诊治。 赵舒岸来到北境后,除了忙于安抚军民,就是寻找名医。 以至于孟晚寻藏身军营这么久,都没见过他几次。 孟晚寻拿着家书往营帐外走去,准备让孟枍玄派人送出去。 她掀开门帘,看到几个穿着官服的男子朝主帅营帐走去。 之前并未在军营见过这几人,从他们的穿着来看,像是从盛京来的官员。 孟晚寻察觉到异常,取下面具,将脸抹得黑黢黢的,拿起大御军特制长枪,低头跟在那几人身后。 她无法进入主帅营帐,只能找个隐蔽的角落偷听。 从他们的陈述中,可以得知他们的确是朝廷大员。 “我们奉圣上之命,调查孟家与北莽勾结一事。” 孟晚寻听到这里,暗呼不妙。 事情的发展,比她想象的要更糟糕,皇上对孟家是狠下心了。 孟枍玄因为装病,声音虚弱细小,孟晚寻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只能听到那些官员说着秉公执法奉命行事等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不知是谁通知了在漠城的赵舒岸,几个京官来了半个时辰后,赵舒岸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他怒气冲冲地走进营帐,质问道:“你们调查镇北侯勾结北莽,可有证据?” 几位京官见赵舒岸脸色难看,也知道他与孟家的关系,方才还大义凛然的语气缓和了几分。 “殿下息怒,是北境军营有人举报了镇北侯,陛下才派臣等前来。” “陛下让我们搜查军营,若是没有找到证据,也算是还镇北侯一个清白。” “是啊,还能堵住悠悠众口。” 听了他们的话,赵舒岸怒气未消。 他冷哼了一声,双眼斜睨,不屑地看向这几个以往就喜欢挑事的文官。 “镇北侯为大御北境鞠躬尽瘁,落得个性命垂危,本就清白,何须你们在这狺狺狂吠?” 赵舒岸的话语毫不留情,那几位官员不敢争辩,只能拿出圣旨。 孟晚寻急匆匆跑到孟川的营帐,还未靠近,却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那人穿着黑色斗篷,将自己紧紧裹住,看不清面容。 待孟晚寻跑近,已经不见了踪影。 进入营帐,发现孟川并不在。 孟晚寻猜测他可能在操练兵马,不敢耽搁,开始在营帐里翻箱倒柜。 “好大的胆子,竟然私闯大将军营帐!” 孟晚寻还未找到什么,脖子后面就被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抵住了。 她不敢乱动,生怕孟川一个失手就错杀亲妹。 “哥,我是孟晚寻。” “妹妹?” 孟川听到熟悉的声音,收起长枪,走到孟晚寻跟前,低头看向她。 孟晚寻摘下头盔,拿出帕子,在一旁的盆里浸湿,擦了擦脸。 孟川看着面前露出真容的女子,又惊又喜。 “妹妹!真的是你,你不是,不是疯了吗?” 他扶住孟晚寻的肩膀,左看看右看看,还捏了捏她的脸。 孟晚寻有些不自在,忙推开他。 “哥,来不及解释了,你只需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匆匆叮嘱完,继续在营帐翻找。 孟川困惑地看着她,并未责骂也没有阻止。 “妹妹,我营帐里没有藏宝贝,你想要什么说出来便是,我去为你寻来。” 孟晚寻扭头看向他,道:“京中派人来了,说我们家勾结北莽。” 孟川一听,脸色立刻变了。 “岂有此理!父亲都成那样了还要遭受欺辱,我去找他们理论。” 孟晚寻一把拉住大步往外走的孟川,无奈道: “回来!他们要搜查军营,我怀疑军营有内鬼,假造了证据藏匿在某处。” 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这种阴险的手段,她在小说电视里看过太多。 这种栽赃陷害的手段虽然拙劣,但简单有效。 再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个人,孟晚寻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能诬陷到孟家的假证,只有放在孟枍玄和孟川的营帐才最为可信。 孟枍玄整日躺在营帐里,内鬼没有下手的机会。 只有大部分时间与军士待在一起,还无人看守的孟川的营帐,最有可能。 “你说的没错,我这里太容易藏东西了。” 孟川明白过来,他沉住气,马上与孟晚寻一起在营帐里翻找。 孟晚寻找到一个带锁的小木箱子,拿到孟川面前,问道:“哥,这里面是什么?” “一些要紧公文,钥匙在我这里,其他人打不开。” 孟川说着,拿出一串钥匙在孟晚寻面前晃了晃。 “放心,一把钥匙都没少。” 孟晚寻略加思索后,道:“打开看看。” 越是不可能的地方,越有可能。 能当内鬼的人,必然不傻。 捏造的证据与要紧公文放在一起,若是被搜查出来,可谓证据确凿。 孟川虽有迟疑,但还是打开了箱子。 “这里面都是机密,偷看是要砍头的,你可别看。”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你仔细瞧一瞧,看看里面可多了什么,少了什么。” 孟川将箱子里面的公文一一拿出查看,最底下是一封信。 “多了一封信!” 他面色凝重,将信拿出扫了一眼。 旋即,他沉下脸,将信递给孟晚寻。 “你自己看吧。” 孟晚寻接过来,将这封落款呼延宇的信细细阅览了一遍。 其中内容,令人胆战心惊。 在这封信中,呼延宇说他同意与孟家合作,只要孟家往后效忠于北莽,共图大业,他就让孟家顺利收复漠城。 “还好找到了。” 孟晚寻将信收到自己身上,开始整理被翻乱的营帐。 “哥,他们应该快来了,我们收拾好就离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孟川脸色阴郁,没有说话,只埋头收拾。 孟晚寻理解他的心情,刚从漠城之战中捡回一条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要应对来自朝中的阴谋诡计。 换做是她,她也会觉得心灰意冷。 第一百零四章 暗箭 孟晚寻与孟川还没来得及离开营帐,外面就传来了说话声。 “殿下,这点小事交给卑职就行了,您不必亲自跑一趟。” 赵舒岸冷着脸,没有说话,率先走进了孟川的营帐。 他一眼就看到了孟川身后低着头的军士,营帐里出现军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军士还戴着面具。 孟晚寻知道赵舒岸在看着自己,大气都不敢出。 方才听到说话声,她已经来不及离开,只得匆匆戴上面具。 若是此刻赵舒岸让她将面具摘下,一切就完了。 好在赵舒岸更为关心那些官员的言行,他将目光收回,转身看向他们。 他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笑道:“这里是武安大将军的营帐,你们搜查的时候可要小心点,别被刀剑兵器伤到了。” 孟川走上前去,拦住那几人,面露不悦。 “听手下来报,说是从京中来了几位大人,要抄检我们孟家,就是你们?” 几个官员一听,惶恐不安地拱手解释道:“大将军言重了,是搜查军营,我们相信您与镇北侯,只是皇命在身,迫不得已……” 孟川挑眉一笑,抱臂坐了下来。 “搜吧,最好能搜出点什么,远道而来,我都不好意思让各位大人空手而归。” 孟晚寻紧跟在孟川身后,低着头不敢出声。 趁着官员卖力搜查营帐,她悄悄离开了。 赵舒岸看着她的背影,剑眉微皱,若有所思。 几人将营帐翻了个底朝天,不像朝中文官,倒像山里土匪。 就连那个上锁的箱子,他们也送到孟川面前,让他打开了。 待他们不再翻来找去,孟川站起身,眼中尽是讥讽。 “几位大人,要不我叫几个军士进来,将我这营帐掘地三尺?”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鼓起勇气,讪笑道:“大将军言重了,您的营帐里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镇北侯和孟川的营帐里都没有搜出任何证据,他们已经碰了一鼻子灰。 孟家有皇上威慑,不敢将他们怎么样,可景王殿下就未必了。 这位殿下平日里看着冷冷淡淡不苟言笑,可办起事来雷厉风行且极有手段,有多少贪官污吏都是栽在了他手里。 孟川将一个“滚”字拦在唇齿间,忍住怒气,强作平静。 “既然如此,恕我军务繁忙,无空作陪。” 说罢,他朝赵舒岸敷衍地拱了拱手,甩帘而去。 赵舒岸扫了几人一眼,冷冷道:“本王有事要忙,军营里剩下的营帐,各位大人自便吧。” 几位官员窘迫不已,只得继续搜查下一个营帐。 他们不放心其他人,只能亲力亲为。 好在除了军中主要将士的营帐,其他营帐都没有搜查的必要。 赵舒岸径直来到医帐,唤来医官,询问道:“军中除了随镇北侯征战的那些人,可曾有其他人进来?” 医官目光闪烁,回道:“太后派来的柳姑娘算不算?” “除了她,还有谁?”赵舒岸追问道。 那个身影太像孟时了,几乎一模一样。 医官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卑职并未见过其他外来人员,殿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镇北侯叮嘱过他,不得将孟时在军营一事透露给任何人。 他在军中多年,相信镇北侯的为人。 与孟时的相处中,更看到了那个年轻人吃苦耐劳,善良踏实的可贵品质。 镇北侯不让他说出来,多半是担心被人发现孟时违背军规,会受到处置。 “没什么事。” 赵舒岸缓缓走出医帐,不知为何,他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他找来寄风,吩咐道:“你亲自盯紧主帅营帐,看看有哪些人进出。” 孟时如果真在军营里,肯定与镇北侯有关,且今日还是出现在孟川的营帐里。 想到这里,赵舒岸有些恼火。 “殿下,莫非你也怀疑镇北侯?”寄风不解地问道。 赵舒岸没有回答,又吩咐道:“还有孟川,派我们的人盯紧了。” “是。”寄风应道。 他只觉得稀里糊涂的,赵舒岸在漠城听说京中来人调查镇北侯,气得脸都黑了。 此时却让他盯紧镇北侯与孟川,真是奇怪。 孟晚寻回到自己的营帐,将那封栽赃陷害的信件又看了一遍。 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没用苦功练过,写不出此等好字。 可北莽用的文字与大御不同,这封信多半是自己人伪造的。 她将信撕成几部分,留下文字不要紧的纸片,将其余的纸片都丢进火盆烧掉了。 留在身上是个隐患,留个字迹慢慢寻找伪造之人即可。 夜间,趁着人少,孟晚寻偷偷溜进了主帅营帐。 因为那几个官员的到来,她想和孟枍玄见上一面都难。 她本来担心孟枍玄已经歇息了,进去却看到他正坐在床榻上。 “父亲,怎么还没睡?”她轻声问道。 孟枍玄眼中是鲜有的哀愁,“不知道你娘在盛京怎么样了?” 官员都查到军营了,盛京的孟府,肯定也难逃此劫。 “父亲,孟家一直都是母亲操持,她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多了,放心吧。” 孟晚寻说的不过是劝慰之言,她何尝不担心孟周氏。 她不担心孟周氏被欺辱,毕竟只要镇北侯还在,那些人还不敢怎么样。 而且她疯癫后,孟周氏事事都能安排妥当,从中可以看出她绝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柔弱妇人。 她是心疼独自在京中的孟周氏,对于此番变故,肯定会因为担忧夫君儿女而寝食难安。 孟枍玄露出苦涩的笑容,眼中泛着温柔的光。 “你娘是厉害,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瞒着我,像你小时候生病,你哥哥受伤,都是她一人照顾。” 孟晚寻抓住孟枍玄的手,柔声道:“父亲,我们一定能度过难关,今日他们并未搜出什么。” “背后之人岂会善罢甘休,幸好你让我装病,只要我一直病着,只要你哥哥避其锋芒,咱们孟家暂时还出不了什么大事。” 说到这里,孟枍玄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戎马半生,什么样的仗都打过,什么样的危险都遇到过,从不畏惧。 可面对足以倾覆整个孟家的暗箭,他第一次知道了害怕是什么感觉。 第一百零五章 危机四伏 孟枍玄将军营里的主要将领想了一遍,他们都是陪他出生入死多年的部下,绝不可能背叛他。 可是其他军士并没有单独行动的机会,要么集体操练,要么集体巡逻。 晚上他们休息时,孟川也回了自己营帐,他们并没有时间下手。 孟晚寻离开主帅营帐,返回自己营帐的途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平日里可以在军营明目张胆四处行走的人。 她加快步伐,回到营帐。 半夏还没有睡下,正坐在火盆里暖手。 “半夏,明日开始,你盯紧柳清清,不要被发现了。” “孟姐姐,你怀疑是她将那封信放在大将军营帐的?”半夏问道。 孟晚寻语气里带有几分无奈,“她的可能性最大。” 孟家倒了,她的王妃之位就要让出来,柳清清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她对柳清清,可谓是恨铁不成钢。 与赵舒岸青梅竹马的优势,被柳清清的恶行尽数消磨殆尽。 最令孟晚寻发愁的,是柳清清不能和赵舒岸在一起,她该怎么回二十一世纪。 倘若柳清清一错再错,要想等来完结的那一刻,恐怕难如登天。 营帐外,寄风猫在角落,听到二人对话后,迅速离开了。 他赶到赵舒岸的营帐时,赵舒岸正在灯下翻看公文。 “殿下,是她!” 寄风激动地说道,连尊卑礼节都忘了。 赵舒岸拿着公文的手顿了一顿,他抬眸看向寄风。 “是谁?” “我看到戴着面具的军士从主帅营帐出来,感觉可疑,跟到她的营帐,听见里面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其中一个就是孟时的声音。” 虽说声音相似的人很多,可都戴着面具声音还相似,这种巧合太少了。 听到孟时声音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过来。 景王不是怀疑孟枍玄和孟川,而是怀疑孟时在军中,所以让他盯着。 赵舒岸腾地一下站起来,孟时就在军营,还与孟枍玄往来,那她为何不帮孟枍玄解毒? 寄风见赵舒岸往外走去,忙跟上,继续说道: “殿下还有一事。” “何事?”赵舒岸一边走一边问道。 “孟时好像知道什么事,还怀疑到了柳姑娘身上。” 赵舒岸闻言,停下了脚步。 他想到白天在孟川营帐里的情景,心中的迷雾似乎透出了一点光。 “保护好镇北侯,盯紧柳清清。”赵舒岸命令道。 “殿下,孟时那边……”寄风犹豫道。 “不必管她。” 赵舒岸越来越肯定孟时与孟家,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若是坦坦荡荡,就不必遮遮掩掩地来往了。 先是孟晚寻,再是孟枍玄,看来孟时在孟家的地位不容小觑。 “寄风,你再派人查一查,镇北侯可有什么外室,或者其他关系亲密的女人。” “是,属下这就去办。” 寄风没想到景王连这种可能性都想到了,孟枍玄要是知道他们暗中调查他的风流韵事,非得气得从病榻上跳起来不可。 赵舒岸吩咐完寄风,折返回营帐。 这种听起来不靠谱的猜测,却让他心中的疑惑一扫而尽。 孟时与孟晚寻的诸多相似之处,很可能就是因为她们乃同父异母的姐妹。 所以孟时出现在军营,暗中照顾孟枍玄,帮助孟家。 除此之外,赵舒岸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 翌日清晨,赵舒岸早早起来,暗中观察昨晚寄风所说的营帐。 等了片刻,一个军士打扮的人端着盆从里面出来,在外面生火烧水。 虽然她穿着戎装,脸上刻意抹黑了,但赵舒岸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寻药斋的半夏。 确定了这里住的就是孟时后,赵舒岸悄悄离开了。 如今军营情况复杂,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视而不见。 用罢早饭,京中来的几个官员找到赵舒岸,说想审问孟枍玄身边的几个得力干将。 赵舒岸铁青着脸,沉声道:“不要得寸进尺!他们刚在战场九死一生,你们没有确凿证据前,并无资格审问他们中任何一人!” 几位官员纷纷跪下,言辞恳切道: “殿下,陛下命臣等调查此事,臣等不敢不尽力啊。” 赵舒岸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冰冷的声音令营帐里的气氛紧张起来。 “父皇只让你们调查,没给你们特权在这里兴风作浪吧?” 几位官员从京中盛气而来,不曾想会在赵舒岸这里受挫,奈何敢怒不敢言。 “殿下明鉴,臣等……” 赵舒岸厉声打断他们,“只要本王在这里,你们就休想欺辱任何将士,滚!” 因为身份特殊,他无法阻止皇上对孟家的猜忌,只能尽己所能,保住孟家的清誉与体面。 几位官员不敢再多说,只得起身,缓缓退了出去。 “怎么办?”一人问道。 另一人用余光瞥了瞥赵舒岸的营帐,叹道:“我们只怕是两头不讨好喽。” 军营里并无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孟家谋反,也无任何将领有反常之处。 他们只恨检举孟家之人,分明是在愚弄皇上。 孟晚寻抱臂靠在营帐外,远远望着垂头丧气的官员,甚是鄙夷。 这几人巴不得靠着孟家升官发财,在推倒孟家一事上,尽心尽力。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赵舒岸,一心维护孟家,甚至不惜得罪这些文官。 一个皇子若想得势,除了军方的支持,更重要的是拉拢朝中文官。 军队杀人靠刀枪,都是明着来。 可文官仅凭一张巧舌如簧的嘴,一支暗藏杀机的笔,就足以颠覆一个大家族。 半夏从西边过来,将孟晚寻拉进营帐,低声道:“柳清清离开军营后去了云城,放飞了一只信鸽。” 孟晚寻这下更加怀疑栽赃一事是柳清清所为,她诡计没有得逞,只得向幕后主使询问下一步计划。 “你去放飞信鸽的地方候着,它会原路返回的,到时候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截下信鸽带回来的信。” “好,我这就去盯着。”半夏掉头道。 孟晚寻拉住她的手,严肃地叮嘱道:“半夏,你要小心,一切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 柳清清如此胆大妄为,说不定云城中还暗藏其他势力在帮助她。 放飞鸽子的地方,应该就是一个联络点。 他们为了除掉孟家,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一百零六章 武力担当小半夏 孟晚寻在云城茶楼坐了许久,过了约定时间,柳清清才姗姗来迟。 柳清清看到她,眼中流露出不屑,讥讽道: “难怪殿下会对你动那么一点点心思,为了靠近殿下如此煞费苦心,连我都感动了。” 孟晚寻没有理会她,拎起炉子上冒烟的茶壶,倒了一盏茶,推送到方桌对面。 “我来云城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什么意思?” 柳清清提裙坐下,面对约她前来的孟时,她大可态度傲慢,更能轻视她。 一无身世,二无容貌,凭什么和她争。 “至尊之位永远在那里,可上面的人一直在变。 你我都清楚,能够坐上去的人,离不开拥护者的托举。” 柳清清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噗嗤一笑。 “你该不会觉得殿下的将来,离不开你的帮助吧?” 孟晚寻扶了扶额头,她心爱的女主变得又蠢又坏,实在令人心痛。 柳清清抿了口茶,高高地抬起头。 “殿下文武双全,体恤万民,有的是拥护者,轮不到你来担心。” 孟晚寻与她的鼻孔对视,让自己保持冷静。 “蚂蚁怎可与大象同日而语,你可以厌恶疯癫的景王妃,却不能让殿下失去孟家。” 说完此话,她喝了口茶,继续道:“柳姑娘,你是个聪明人,如果真的想帮殿下,就做一些对他有利的事?。” 柳清清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警惕地问道:“你是说我害殿下?” 孟晚寻知道她开始心虚了,便点到为止,淡然一笑。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听说柳姑娘也在北境,特意请你来喝喝茶叙叙旧。” 她约柳清清出来,是怕她被嫉妒和仇恨蒙蔽了双眼,做出对赵舒岸不利之事。 柳清清没了方才的趾高气扬,多了几分谨慎。 “我和你并无旧情可叙,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最好离殿下远点。” “柳姑娘误会了,我来云城是做生意,离开了顺天府,总要另寻活路。” 孟晚寻端起茶盏,看向灰蒙蒙的窗外,要下雪了。 北境的雪就像江南的雨,可以下好几日,直到占领所有的山川城镇。 “算你聪明,毕竟像你这种貌丑之人,进不了皇家的门。”柳清清嘲笑道。 孟晚寻对她的轻视与嘲笑不以为意,只觉得可怜。 柳清清被原身压迫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原身疯了,却又误会赵舒岸对她有意思。 她不是嚣张跋扈的原身,面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丑陋毒医,柳清清便开始释放心里憋了许久的怨气与怒气。 一想到柳清清如此低劣的品性,还要让赵舒岸看上她,孟晚寻就觉得头疼。 她恨不得将真相说出来,让柳清清争口气。 孟晚寻目光纯澈,盯着柳清清。 “我管它什么黄家红家绿家的,一概不感兴趣,在你眼里宝贵的人,在别人眼里也许什么都不是。” 柳清清不喜反怒,“你!你竟敢对殿下不敬!” 孟时这番话,分明是在轻看景王殿下。 她柳清清看上的人,绝不能是旁人眼中的草芥之流。 孟晚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无可救药。 一边害怕她缠着赵舒岸,一边又恼怒她瞧不上赵舒岸,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殿下是天上光芒万丈的日月,我只是渺小的草中微尘,并未不敬,只是高攀不起罢了。”孟晚寻一本正经道。 她不愿与柳清清在赵舒岸一事上争来争去,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失去理智,变成泼妇,是最不体面的事。 柳清清自然不信她,忍住怒气,质问道:“你今日约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孟时方才那番话,分明是知道了什么。 不然平白无故约她前来,谈论至尊之位与拥护者做什么? 她虽然鄙弃孟时,但从来都不敢小瞧了她的心机。 孟晚寻举了举手中的茶盏,一脸茫然,“喝茶啊,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你何时关心起至尊之位和拥护者了?” 柳清清问道,她大拇指指腹摩擦着光滑的茶盏,眼中是对孟时的揣度。 “这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就是大逆不道之言了。” 孟晚寻拿起一块点心,细细品尝起来。 将点心吃完后,她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缓缓开口: “世上最关心殿下的,除了太后,就是柳姑娘你了,我身为殿下从前的属下,随口提醒一二而已。” 柳清清怒道:“殿下的人与事,都与你无关。” 看她那架势,不逊色于护犊子的母牛。 孟晚寻颇觉好笑,将点心往柳清清跟前推了推,又帮她添了热茶。 “当然,我相信以柳姑娘的心智,肯定能帮殿下成就一番大业,只是大道朝天,途中多有歧路,姑娘切勿行差踏错。” 柳清清恼怒的脸色逐渐变得阴郁,孟时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可是孟时怎么会知道?除了她,便只有宫中的那位知晓此事。 她不禁有些心虚,孟时要是告诉殿下,她就前功尽弃了。 “我与你无话可说,告辞。” 柳清清站起身,快速往外走去。 孟晚寻在她离开后,又静坐了半个时辰。 她没有径直回军营而是独自在云城闲逛。 走到一处偏僻路口时,她犹豫片刻,走了进去。 刚进去,前后就出现了四五个蒙面人,他们将孟晚寻堵在中间。 孟晚寻握紧手中的毒粉,高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取你的命。” 蒙面人话音一落,几人便举起刀,朝孟晚寻冲来。 孟晚寻还没来得及使用手中的毒粉,半夏就从左侧墙上跳下来。 她挥动手腕粗的长木棍,打退蒙面人。 那几人身法虽然矫健,奈何半夏力气巨大。 找准机会握住一人的刀背,直接单手将刀掰断了。 另一只手接住断了的半截,往那人头上一拍,将他砸晕过去。 莫说蒙面人面面相觑,已经见识过多次的孟晚寻都目瞪口呆。 “半夏,别让他们跑了!” “跑不掉。” 半夏自信满满地说道,只要她避开刀刃,那几人打到她都只能伤及自身。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借机将离她最近的黑衣人打晕过去。 孟晚寻让得远远的,生怕影响了半夏发挥。 第一百零七章 逼狗跳墙 孟晚寻与半夏用租来的马车,将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刺客运到了城郊一处偏僻的小院。 半夏一手提一个,很快就将他们拎到了屋里。 “孟姐姐,该怎么处置他们?” 孟晚寻拿出一个药瓶,放在刺客鼻子下,被下药的他们纷纷被呛醒。 “咳咳咳,放开我们!”刺客怒气冲冲地吼道, 孟晚寻用力踢了那人一脚,不悦道:“搞清楚状况再好好说话,给人当狗的东西不要在我这乱叫。” “就是,不准乱叫!” 半夏挥了挥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砖头,瞪着杏目威胁道。 孟晚寻见他们嘴巴蠕动,好心提醒道:“你们藏在嘴里的毒药已经没了,别妄想一了百了。” “我们什么都不会说,你杀了我们吧。”刺客语气坚决道。 “很有骨气,可惜你们没有选择的能力。” 孟晚寻拿出五颗药丸,用蛮力强喂刺客吞咽下去。 不到片刻,刺客们便面露痛苦,倒在地上叫起来。 孟晚寻搬来椅子,坐在他们面前。 “谁先说,谁就有解药。” “孟姐姐,没有那种一吃就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的毒药吗?”半夏好奇地问道。 “没有。”孟晚寻回道,“至少我配不出这种毒药。” 她也不敢轻易尝试,若是这种药被坏人拿到,整个天下都要大乱。 刺客们挣扎了许久,痛得面目狰狞,大汗淋漓,连捆绑他们的绳索都被汗水浸湿了。 孟晚寻暗生敬佩,此药不仅会让人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被刀割,骨头里还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她起身走到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天。 “半夏,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将他们锁在这里,且由他们痛着吧,反正死不了人。” “好,我们明日下午再来吧。”半夏说道。 二人跨出门槛,就要将门关上的那一刻,一个刺客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我说。” 孟晚寻微微一笑,返回屋内,给了他解药。 半夏将提前备好的纸笔放在刺客面前,解开他手上的绳索,道: “将你知道的都写下来,还有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为谁办事,都要交待清楚。” “你这个叛徒!”另一刺客咬牙骂道。 愿意招供的那个刺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瞥向骂他的刺客,声音都带着哭腔。 “对不起,我真的撑不住了,而且你们有父母兄弟在别人手里,我孤身一人,又不用担心连累家人。” “快写!”孟晚寻催促道。 那人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脸,然后就趴在地上认真写了起来。 其他四人又急又气又痛苦,他们身上的骚味已经令他们尊严尽失。 “我也说……” 另一人再也撑不住了,将头埋在地上,痛哭道。 紧接着,剩下三人也纷纷表示自己愿意说出幕后指使。 孟晚寻命半夏给了他们纸笔,让他们趴在地上,头朝着不同的方向,各写各的。 待他们写完,孟晚寻没有急着去看。 “你们有家人被威胁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看在我们招了的份上,你杀了我们吧。” 有父母兄弟的四人面如死灰,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孟晚寻。 “还没确定你们所说是真是假前,你们哪都去不了,包括阎王殿。” 孟晚寻将五张看都没看一眼的纸折好,递给半夏。 “我们写的肯定都一样。”最先服软的那个刺客说道。 他的言辞凿凿反而令孟晚寻疑心更重,她轻笑道:“万一是你们怕任务失败,提前串通好的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们为非作歹死有余辜,只可怜了你们被胁迫的家人啊。” 孟晚寻扫了他们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们已经开始服软,让他们彻底妥协并非难事。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都完了,完了……”刺客垂头丧气道。 孟晚寻看出了他们眼中的恐惧与不安,趁机说道: “你们的家人被关在何处?说不定我大发慈悲就去救了他们。” 刺客狐疑地将她打量一番,“你?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随便咯。” 孟晚寻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看向半夏,吩咐道: “半夏,放出风声,就说孟川大将军在云城抓到五个刺客,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还说出了幕后指使。” 刺客听出了其中威胁的意味,怒骂道:“无耻!” “你们还知道礼义廉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孟晚寻捂嘴嘲笑道。 今日若非她提前安排半夏暗中保护,只怕她连军营都回不了。 没想到柳清清如此沉不住气,稍一怀疑她,就要斩草除根,也是够心狠的。 另一个刺客用胳膊肘戳了戳骂人的,示意他闭嘴。 “我们的家人在盛京,你真的会救他们?” “不敢保证能救出来,但会尽力而为。”孟晚寻承诺道。 她没有义务去救刺客的家人,但罪不及家人,她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写封信给云江天,让他试一试便是。 刺客一听,感激涕零,跪下直磕头。 “多谢,多谢姑娘的大恩大德。” “所以,你们肯说实话了?”孟晚寻问道。 刺客面面相觑,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那张纸上写的就是实话。” 孟晚寻没有继续追问,扭头就往外走去。 “半夏,照我说的去做,他们的家人也不必救了。” “我重写!” 一个刺客双手撑在地上,低着头说道。 安排他们刺杀任务的人说这个女子只是一个卑贱的普通百姓,如此手段,还有厉害的婢女,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重写什么?再重写新的就是胡编乱造了,我们在纸上写的全是实情。” 最先妥协的那人瞪着他们,眼中有些许慌乱。 孟晚寻冷眼旁观,有家人与没有家人的,都在极尽所能,维护自己最重要的利益。 没有家人的,想的是保住自己。 有家人被胁迫的,还要想着怎么保住家人性命。 “半夏,将他们的吊起来,我们走吧。” “别听他的,我承认,承认纸上内容都是提前串通好的,不是实情。” 孟晚寻露出满意的笑容,柳清清这下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第一百零八章 哥哥的保护 回到军营,孟晚寻在昏黄的灯下,将五张供词一一阅览。 内容与他们第一次写的完全不同,第一次说是受人指使,杀人劫财。 第二次所写内容就变了,他们都供出了一位木姑娘,声称是受她指使杀人灭口。 孟晚寻让他们在供词背面画出那个木姑娘的样子,虽然他们的画技拙劣,但还是可以认出那就是柳清清。 果然如她所料,柳清清并非单打独斗,云城还有其他人在帮她。 她今日约柳清清出来,除了警告她,还想试探一下,所以暗中带了半夏一同前往。 柳清清离开茶馆后,她特意多坐了一会,好让柳清清去准备。 “蛇蝎心肠。” 孟晚寻将证据锁在小木箱子里,谨慎藏好。 柳清清的所作所为,让她开始动摇。 真的要为了离开这个世界,促成柳清清与赵舒岸在一起吗? 不过她现在还没有资格考虑这个问题,赵舒岸的想法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到底保不保柳清清。 只是她有点犹豫,犹豫今后该如何对待柳清清。 这样一个女人,倘若得到了赵舒岸,顺利进入景王府,真的能改邪归正吗? 如果不能改变心性还身居高位,后果将不堪设想。 孟晚寻坐在桌旁,双手撑着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太难了……” 她不想决定任何人的未来,只想回家。 就在她愁眉不展时,一个魁梧的身影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掀开了门帘。 “谁?” 孟晚寻握住袖中藏的匕首,只见孟川脱下黑色斗篷,直起了腰。 “嘘!妹妹,是我。” 孟晚寻收起匕首,将头探向营帐外,朝四周看了看。 “哥,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孟川给自己倒了一大碗水,咕噜两口一饮而尽。 “我发现有人在盯着我和父亲。” “是朝廷的人吗?”孟晚寻问道。 他们前来调查孟家通敌一事,盯着孟枍玄与孟川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像。”孟川摇摇头。 “管他是什么人,我和父亲清清白白,他们就算把眼珠子盯出来了,也盯不出任何我和父亲的错处。”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孟晚寻不安地问道。 孟川遮遮掩掩地过来,她首先就想到是孟枍玄出了什么事。 “我这不是怕连累了你,我和父亲不打紧,可是你不能被发现了。” 孟川扶住孟晚寻的双肩,一脸严肃地说道。 孟晚寻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孟川,挠了挠头。 “应该大概可能不会被发现吧……” 那日她出现在孟川营帐被赵舒岸瞧见,她不确定赵舒岸会不会起疑。 “你自己都心虚,朝廷那帮笨蛋就算了,人家景王殿下何等精明,哪能够一直被你耍得团团转?” 孟晚寻给了孟川一个白眼,解释道:“我没耍他,我是为了活命。” “哥现在忙得焦头烂额,除了军务,还要陪陪朝廷那几个笨蛋,偶尔还要帮景王殿下办事。” 孟川一脸担忧,坐了下来。 灯火照在他的脸上,明暗相映,使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深邃。 “你忙呗,我又不用你管。”孟晚寻笑道。 她与孟川相处的时间少,大抵是原身牵绊的缘故,浑然不觉中对孟川就像亲哥哥,说起话来就随便了许多。 孟川板起脸,语气严厉道:“不管行吗?听哥的,明天你就收拾收拾,哥亲自送你离开军营。” 虽然现在的孟晚寻乖巧懂事,像变了一个人。 可是再怎么变,在他眼里都是那个爱哭鼻子,需要人保护的妹妹。 “我要等父亲一起。”孟晚寻固执地说道。 京中与柳清清联络的回信还没截到,她不能就这么离开。 至于柳清清是内鬼一事,她不敢轻易对孟枍玄和孟川说。 他们如果知道了,特别是孟川,肯定会直接将柳清清绑起来送到赵舒岸跟前。 可是她还在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柳清清。 赵舒岸一旦知道柳清清栽赃陷害忠良,那他们的姻缘就彻底凉了。 至少现在在孟晚寻看来,他们还没有彻底凉凉。 她不是对柳清清心软,而是在纠结自己的未来。 如果柳清清的死活不能决定她的未来,她早在盛京就揭穿柳清清的真面目了。 “父亲还要等殿下和那几个笨蛋,你先走吧,行不行?”孟川苦口婆心地劝道。 夜长梦多,只要孟晚寻还在军营,他就连觉都睡不好。 孟晚寻抬起头,诚恳地看向孟川。 “哥,我真的没事,就算被殿下发现了,他也只会知道我是孟时,根本想不到我就是孟晚寻。” 反正赵舒岸知道她与孟家有来往,大不了就说她是来给孟枍玄解毒的。 赵舒岸不清楚她何时来军营的,只需骗他说之所以没能救孟枍玄,是因为时间拖太久了。 孟川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 “呵,就你现在这副德行,就算顶着真脸站我面前,我也不敢相信你是孟晚寻,你不会真的在芳华山撞鬼了吧?” 孟晚寻无奈地走到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夜深了,您的妹妹要歇息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倔的像头驴,算了算了,哥护着你就是。” 孟川一边往外走,一边指着孟晚寻说道。 他披上来时穿的黑色斗篷,孟晚寻走过去帮他系上带子。 “我得趁着盯我的人还没醒,赶紧回到营帐。” “没醒,是什么意思?”孟晚寻问道。 “哦,我这不是要来见你,只能从背后将他打晕,走了走了。” 孟川挥了挥手,大步走向一座座营帐的阴影里,消失在孟晚寻的视线中。 孟晚寻看着转眼空荡荡的营帐,露出幸福的笑容。 被人关心保护的感觉,好像能转化为强大的力量,让她更加下定决心,要保护好孟家。 她本来想去主帅营帐的,现在看来是去不成了。 朝廷的人应该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在军营安排人盯着孟枍玄与孟川,多半是赵舒岸的人。 他要么是为了保护他们,要么就是发现了她,在守株待兔。 第一百零九章 半夏受伤 为了避人耳目,孟晚寻尽量不在军营中走动。 她与孟枍玄的联络,全靠孟川深夜前来相告。 几日后,守在云城的半夏终于回来了。 “孟姐姐,我拿到了。” 她一手捂住腰部,一手将信递给孟晚寻。 孟晚寻看到信封上的血迹,急忙看向半夏。 “你受伤了?” 她拉开半夏捂腰的手,鲜血已经浸湿了衣袍。 孟晚寻看着还没止住的血,吓得拿止血药的手都开始颤抖。 “等我,我去找军医!” “别去。” 半夏拉住孟晚寻,她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孟姐姐,别去,会暴露身份。” “管不了那么多,听话,等我回来。” 孟晚寻扶着半夏躺下,慌忙往医帐跑去。 若是不打紧的人,说不定她就自己动手了。 可这是半夏,她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还未跑到医帐,她就被人用力拽住了。 “放开我!” 孟晚寻顾不上去看是谁,挣扎着往前跑。 “出什么事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孟晚寻皱了皱眉。 心里又急又乱的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舒岸走到她面前,看到她急得泪水都出来了,语气柔和了几分。 “孟时,不必在本王面前伪装,到底出什么事了?” 孟晚寻见身份已经暴露,反而轻松了许多。 她指着自己的营帐,哽咽道:“殿下,半夏,半夏受了重伤,我要去找军医。” “寄风,还不快去!” 赵舒岸厉声吩咐道,他弯了弯腰,牵住孟时的手,拽着她大步往回走。 回了营帐,孟晚寻看到从床榻流到地上的一大摊血,扑到半夏身边,发现她已经不省人事了。 “半夏,别睡,千万别睡!” 她拿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割开半夏腰部的衣袍,露出拳头大的血窟窿,触目惊心。 尽管给她服用了止血药丸,但仍然有血在流淌出来。 孟晚寻从袖中翻找出止血的三七粉,哆嗦着撒在伤口上。 做完一切能做的,她拿出帕子,擦干半夏脸上黏糊糊的汗渍。 “半夏,求求你撑住,求求你了。” 孟晚寻跪在床榻边,低下头,额头用力抵在交叉握拳的双手骨节上。 因为过于使劲,手背上青筋都凸起来了。 赵舒岸握住她纤细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军医马上就来了。” 孟晚寻挣脱开他的手,怔怔地盯着半夏,只觉得浑身冷得像冰,不停颤抖。 半夏对她的重要性,没有任何人能理解。 半夏是唯一一个与原身无关,还无条件对她好的人,完完全全只属于她。 她将半夏当作好友,亦当作亲人。 “殿下,军医来了。” 寄风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两个军医。 他看到躺在床榻上,男子打扮的半夏,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再仔细打量了一番,猛然发现半夏就是增援漠城那日,救他的小伙子。 难怪他在军队留意这么久都未曾发现她,没想到竟是一个女子。 军医开始为半夏处理伤口,为了避嫌,赵舒岸带着寄风在营帐外等待。 出去时,他将孟晚寻也拉了出来。 对于半夏是女子一事,军医虽然感到震惊,但是并未说什么。 来时路上,寄风就提醒过他们,无论一会看到什么,都要闭紧嘴巴。 既然镇北侯与景王殿下都知晓半夏的真实身份,他们就更不会乱说半句。 短暂的沉默后,赵舒岸开口问道:“她是怎么受伤的?” “殿下,求你别问了。” 孟晚寻心乱如麻,摇了摇头,蹲在地上,双手抱膝。 半夏还没有醒来,她不确定凶手是不是柳清清。 如果真的是柳清清,她又该怎么办? 抛却最后的理智,她恨不得立刻冲到柳清清营帐逼问。 孟晚寻觉得自己过于自私,为了能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对柳清清做的错事一再容忍。 可是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的心底每时每刻都泛着若隐若现的孤独,令她如同在大雾中行走。 周遭喧嚣热闹,人来人往,她谁都看不清,谁都触碰不到。 “再往前走走吧,再往前走走吧。” 这个声音一直在她脑海中响起,似乎在告诉她,再往前走走,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就算到了现在,那个声音依旧没有消失,还在劝她往前走走。 尽管步步维艰,可她一直在往前走,但是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往前走。 赵舒岸垂眸,盯着缩成一团的女子。 他从未见过孟时如此无助,她不愿说出半夏受伤的原因,但他也能猜出一二。 眼下最大的事,便是孟家的事。 半夏受伤,说不定是因为在暗中调查此事。 “半夏差点死掉,你应该清醒一点,有些事不是仅凭你一人之力就可以解决的。” 孟晚寻依旧一言不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何尝不清楚自己能力有限,可这一切的一切,她根本无从说起。 关于她的来历,她的身份,她在这个世界的经历,没有人能够理解。 赵舒岸等了片刻,没有等来回应。 “寄风,将今日柳清清的行踪再说一遍。” 寄风面露错愕,将柳清清的行踪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她独自离开军营,去了云城,一开始好像要去什么要紧地方,但是逛了逛脂粉铺子后就回来了。” 他正是随柳清清回到军营,前来同赵舒岸禀报时,遇到了慌张赶往医帐的孟晚寻。 这个时间点,过于巧合。 “半夏受伤,是不是与柳清清有关?”赵舒岸问道。 见孟时还是不作声,他语气严肃了起来。 “孟时,回答本王!” 孟晚寻站起身,对赵舒岸行了一礼。 “殿下恕罪,我进去瞧瞧半夏怎么样了。” 她双眼空洞,神情呆滞,其实心里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殿下,怎么办?”寄风询问道。 赵舒岸握紧双拳,吩咐道:“继续盯紧柳清清,再增派人手,保护好孟时和半夏。” 寄风思索片刻后,道:“殿下,增援漠城那日,是半夏突破重围救了我。” 赵舒岸目露寒光,冷冷道:“他们的手,伸的太长了。” 在云城都能将一个身怀武艺的女子伤成这样,到了盛京,还不知有多少凶险。 第一百一十章 烧水的清晨 半夜,守在床榻边的孟晚寻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半夏浑身是血,尖叫着朝她奔来。 柳清清拿着刀,在后面穷追不舍,要见着一刀就要砍在半夏身上了。 “半夏!” 孟晚寻惊呼一声,从睡梦中惊醒。 她正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迷迷糊糊中,听到一声闷哼,忙朝半夏看去。 “半夏,你可算醒了,疼不疼?饿不饿?” 半夏摇摇头,低喃道:“孟姐姐,你去睡吧。” “我刚醒,不困。” 孟晚寻摇摇头,温柔地摸了摸半夏的头,有点发烫。 “你先睡会,我去烧水。” 她披上斗篷,拎起水壶,往营帐外走去。 一掀开厚厚的门帘,发现外面比营帐里还要亮堂。 脚下踩着皑皑白雪,头顶亮着皎皎圆月。 月色与雪色交相辉映,将天地装点成坦坦荡荡的一体。 孟晚寻点起火炉,开始烧水。 她坐在火炉旁,搓了搓冻僵的手,抬头望着孤月。 腊月十六,赶不上盛京的除夕夜了。 孟周氏一人在家中,应该很孤单吧。 等她拎着滚烫的水壶回营帐,发现半夏已经睡了过去,只是睡得不安稳,嘴里不停说着梦话。 “陈奶奶,小宝,快跑,快跑……” 孟晚寻知道这两个人,是半夏流浪时认识的,一个是七旬老妇人,一个是八九岁的男孩。 半夏和他们一起露宿街头时,没少照顾他们,有了吃的都会先给他们吃。 这些是听半夏讲述的,后来半夏到了寻药斋,得到孟晚寻的许可后,经常将寻药斋剩余的食物拿出去分给他们。 孟晚寻倒了一碗开水,放在桌上晾了一会。 “半夏,半夏,吃了药再睡吧。”她轻声唤道。 半夏身体发烫,孟晚寻不敢任由她就这么睡着。 半夏眉头紧皱,喘息几声后,睁开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孟姐姐……” “我在呢,来,把药吃了。” 孟晚寻将一颗药丸塞到她嘴里,担心她用力吞咽牵扯到伤口,便喂她喝了几口水。 待半夏将水喝完,她帮半夏顺了顺胸口。 “安心睡吧,没事了。” 半夏眼中噙着泪花,感激道:“孟姐姐,谢谢你。” 她以前独自一人时经常挨打,受了伤都是默默忍着痛,从未有人如此温柔地对待她,更没有人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孟晚寻心生愧疚,挤出一个笑容,轻声笑道:“傻丫头,是我害了你,什么都别想,快睡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头往孟晚寻身边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孟晚寻坐在床头外侧,往身后垫了一个枕头,一动不动地靠在那里。 她希望半夏感受到自己的气息,能够睡得安稳些。 十五岁的半夏,吃的苦已经比很多人一生的都要多了。 她十五岁时还在读书,虽然家庭破裂,但日子还算安稳,饿不着冻不到。 原身十五岁时,是千娇万宠的侯府嫡女。 当其他少女只能在人群中远远望一眼赵舒岸时,她就确定自己将来能够嫁给这位意中人。 月落参横,人声渐起,睡意甚浅的孟晚寻揉了揉双眼,取下盖在身上的斗篷。 一股冷意袭来,她打了个寒颤。 她拎起冰冷的水壶,掀开门帘一角,钻了出来。 寒风扑面而来,令她彻底清醒。 天空还是昏暗的深蓝色,幽远深邃,太阳还未从东边冒头。 她不确定半夏何时醒来,便提前烧水,免得醒了没有热水。 北境太冷,烧开的滚水放不了多久就凉了。 就算装在特制的保暖水壶里,也只能维持两个时辰的温度。 蔼蔼晨色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朝她走来。 赵舒岸在她身旁坐下,双手靠近温暖的火炉。 “半夏怎么样了?本王嘱咐过军医,他们今日上午会过来复诊。” 孟晚寻想起来,赵舒岸不管睡多晚,翌日都能起得很早。 他喜欢在清晨散步,不论冬夏,风雨无阻。 “多谢殿下关心,半夏状态看起来还算稳定,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 赵舒岸没有再说话,抬头看向东边。 孟晚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紧盯着水壶,盼着水快点烧开。 二人沉默了许久,水开始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赵舒岸指着东边的山脉,说道:“那是云极山,山顶的日出气势磅礴,霞光极美。” 清冷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冰冷无情。 像是秋日清晨的微风吹在身上,令人感到一丝惬意的凉意。 孟晚寻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晨雾之中,高耸连绵的云极山仿佛是昨日傍晚残留的暮色。 颜色一样,遥远的距离一样,肃穆的气质也一样。 她没有接话,以她和赵舒岸的关系,实在不适合深谈日出日落这种柔和的话题。 真要找点话说,不如聊一聊远在盛京的小白会不会瘦了。 而且此刻她的心里,只关心半夏何时能够痊愈。 只要半夏能够快些恢复活蹦乱跳的样子,她看哪里的日出都极美。 赵舒岸似乎不在意她是否回应,继续说道: “本王少年时在北境,不打仗的清晨,就在云极山散步,每次到达山顶时,都刚好看到朝霞从山峦间迸发出来。” 虽然是他一人说着话,回应他的倒也不全是寂静,还有火炉上咕噜咕噜的声音。 只是到了最后,水彻底开了,咕噜咕噜的声音都没了。 孟晚寻站起身,屈膝行礼。 “殿下,民女先进去了。” 未等赵舒岸应允,她就提起水壶,往营帐里走去。 方才赵舒岸与她说的话太多了,她有些不适应。 难道真如柳清清所言,赵舒岸对她动了一丁点可有可无的心思? 这个念头没有持续到她走进营帐,孟晚寻很快就否定了。 赵舒岸对待女子的态度,就像寺庙里的得道高僧,更别说看上相貌丑陋身份可疑的她。 “孟时。” 赵舒岸叫住她,走到她身后。 “希望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来找本王寻求帮助与庇护。” 孟晚寻转身又行了一礼,恭敬道:“民女多谢殿下。” 她神情平淡,并无过多情绪。 赵舒岸的话太多了,她担心半夏已经醒来,只想快些进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纠结 “孟姐姐,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喝完半碗孟晚寻熬的肉沫粥,半夏开口问道。 她身体结实,伤口恢复速度比常人快,晌午已经能坐会儿了。 “信中没有说下一步怎么做,只让柳清清盯紧父兄。” 孟晚寻昨日就看了那封信,信中提及呼延宇突然毁约,不愿再与他们合作。 幕后主使让柳清清暗中从赵舒岸与孟川身上打探打探,调查此事。 孟晚寻庆幸自己歪打正着,揣测的北莽皇室秘辛,没想到能成为牵制住呼延宇的把柄。 不知道北莽王后有没有服用她送去的解药,她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半夏盯着男装打扮的孟晚寻,突然问道:“孟姐姐,你真的是景王妃?” 孟晚寻在她面前露出过真容,白白净净的样貌,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的。 “你不相信呀?”孟晚寻笑道。 就算是孟枍玄与孟川,到现在也没有适应她的巨大转变。 “我信你是侯府嫡女,但是你以孟时的身份与景王殿下相处这么久,他竟然都没有察觉异常,有点匪夷所思。” 半夏一直都听说景王殿下有勇有谋,如今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他并不了解我,娶我是被逼无奈。”孟晚寻解释道。 况且她不仅容貌天差地别,品性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半夏要是认识从前的景王妃,断不会说出这种话。 “那也过于薄情。”半夏嘟囔道。 孟晚寻知道半夏在为她鸣不平,笑道:“行啦,你躺下休息休息。” 这时,营帐外传来寄风的声音。 “孟时孟大夫在吗?” 孟晚寻掀开门帘,道:“进来吧。” “我来看看半夏姑娘。” 寄风径直走到床榻旁,关切地看向半夏,“身体怎么样了?” 半夏对突如其来的关心一脸迷茫,回道:“能吃能睡,还行吧。” “你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告诉我,我去云城给你买。” 寄风局促地搓了搓手,殷勤地说道。 半夏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他傻愣傻愣的。 “我们认识吗?” 寄风挠了挠头,问道:“那日救我的,就是你吧?” “我是为了大御能夺回漠城,不是为了你,不算什么。”半夏不以为意地回道。 她混入军队去救人时,听到有将领吩咐一定要将寄风救回,所以她才那么卖力。 寄风拱手鞠躬,神情严肃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半夏没有理会他,扭头看向孟晚寻,“孟姐姐,我想睡会。” 早知如此麻烦,还不如不救。 孟晚寻看着寄风,干笑着朝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 出了营帐,寄风委屈道:“她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喜欢你?”孟晚寻反问道。 寄风闻言,有些急了。 “孟大夫,你是没瞧见她为了救我,那股子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胆魄。” “换做别人,她也会救。” 孟晚寻紧盯着寄风,抬起手指着他,语气严厉道:“警告你,离我们家半夏远点,我不允许她早恋。” “早恋?是什么?”寄风困惑地问道。 “你不用管,反正离我们家半夏越远越好。” “救命之恩不报了?” 寄风低头思索道,一抬头,面前已经没了人影。 孟晚寻已经转身离开,前往主帅营帐了。 赵舒岸已经知道了她是孟时,肯定也能猜出她与孟家有联系。 她索性不再畏畏缩缩,直接往主帅营帐走去。 藏着掖着,反而会让赵舒岸疑心更重。 孟枍玄看到她出现,心里的那根弦都绷紧了。 他朝孟晚寻招招手,示意她靠近点。 接着,他压低声音说道:“别来了,外面有人盯着。” “殿下已经发现我了。”孟晚寻一脸平静地回道。 孟枍玄面露慌张,急忙问道:“那你怎么还在这?殿下没有刁难你?要不要让孟川送你离开?” 孟晚寻拉住他满是老茧的手,安抚道:“他只知道我是孟时,不知道我是孟晚寻,不会出什么事。” 谁知孟枍玄听了这话,反而变得恼怒。 “哪有这种道理?知道你是孟时就纵容,倘若知道是孟晚寻,指不定要怎么害你呢。” 孟晚寻一时被孟枍玄绕晕了,笑道:“父亲,孟时与孟晚寻,不都是我嘛……” 孟枍玄揉了揉眉心,“对,对对对,我这是关心则乱,糊涂了。” 孟晚寻犹豫片刻后,缓缓开口道: “父亲,近日女儿发现一些事可能与柳清清有关,你防着她点。” 虽然内心纠结万分,但她更担心柳清清会对孟枍玄与孟川下手, “柳清清?”孟枍玄摸了摸胡须,“莫非她是别人安插在军营里的细作?” 他一直都觉得柳清清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对孟晚寻的话并未感到意外。 “算不上细作,我也没有确凿证据,总之,你别掉进她的圈套。”孟晚寻一脸诚恳地敷衍道。 就目前而言,她还希望柳清清能再挣扎挣扎。 孟枍玄想了想,道:“我让你哥将她送走。” “别,她是太后的人,轻易动不得,而且我这也不确定。”孟晚寻制止道。 赵舒岸已经对柳清清起疑,再将她送走,她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该嚣张的时候就得嚣张,人家不仅想抢你夫君,还想害孟家。” 孟枍玄看着优柔寡断的女儿,有些恨铁不成钢,甚至还怀念起以前那个骄纵张扬的女儿。 孟晚寻强颜欢笑,“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哪有这么夸张。” 她当然知道应该早早处理了柳清清,以绝后患。 可她的为难之处,无人理解。 “为父不得不说一句,你景王妃的身份,代表了孟家的荣誉,懂吗?” 孟枍玄的严肃,让孟晚寻明白了孟周氏为何要尽力保住她的王妃之位。 她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提醒过孟枍玄警惕柳清清就够了。 “父亲,景王殿下准备何时带您回京?” 孟枍玄看出了她的苦闷,声音软和了几分。 “就这几日了,你准备准备,到时一块回去。” 孟晚寻点点头,“好,我还认识了几个朋友,想带他们一起回盛京。” 杀她的那几个刺客,将来可用作人证,她必须要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随军队一起带回盛京,是最好的办法。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合作 “你又约我出来做什么?”柳清清不悦地质问道。 那日她离开茶馆后,与云城暗中配合她的人联络了。 分明说好了斩草除根,结果孟时不仅活得好好的,五个刺客还凭空消失了。 这件事令她更加不安了,她担心在孟时的背后,有高人相助。 “没能杀掉我,你很失望吧?”孟晚寻开门见山地问道。 柳清清都开始杀人灭口了,她不想再遮遮掩掩。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柳清清露出慌乱的眼神,为了掩饰,她低下头开始喝茶。 孟晚寻料到她会抵死不认,平静地说道:“据我所知,殿下开始怀疑你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帮助柳清清遮掩了,再有下次,她大不了不回去了。 昨晚她躺在床上想了许久,外面呼啸的风声,军士的巡逻声,都在提醒她,这是一个鲜活的世界。 作为一个人,她有最起码的良知,做不到为了回到自己的世界,对柳清清的恶行视而不见。 柳清清端着瓷盏的手晃了一下,热茶溅到了她绣着兰花的衣袖上。 旋即,她抬起头,强作镇定地看着孟晚寻。 “怀疑我什么?我有什么可怀疑? 我不过是奉太后之命,前来照顾殿下。” 孟晚寻吹了吹茶末,抿了口茶。 “你的目的是嫁给景王殿下,我的目的是帮助你嫁给景王殿下。 或许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她曾经下定决心要当一名优秀的毒妃,促进赵舒岸与柳清清的感情发展。 可惜才刚开始她的“宏图伟业”,赵舒岸一瓶毒药,直接终止了她的计划。 做不成女主的敌人,就只能尝试着做她的同伴。 曾经有一位伟人说过,能帮助你心中达成所愿的,要么是敌人,要么是朋友。 柳清清满是质疑地看着他,“孟时,你疯了吧?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孟时要帮助她嫁进景王府,听起来就很荒唐。 更何况她有赵舒岸最为敬重的太后,区区一个孟时算得了什么。 离开盛京前,太后许诺过,只要赵舒岸平平安安从北境回来,她就给他们赐婚。 见孟时目光坚定,柳清清心里不禁有些害怕。 “你不会去殿下面前胡言乱语了吧?肯定是你,不然殿下平白无故地怎么可能会怀疑我。” 孟晚寻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何要打扮成须发皆白的老人吗?” 柳清清很快就想到了,她瞪大眼睛,惊道:“有人跟踪我!” 她用余光瞥向四周,低声问道:“是谁?” “殿下的人。”孟晚寻如实回答。 柳清清闻言,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她低下头,咬牙道:“果然是你,你想诬陷我!” 孟晚寻轻笑了一声,鄙夷道:“你是真的蠢,如果我要害你,就不会和你说这么多了。” 柳清清沉默片刻后,质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武安大将军营帐里的那封信,杀我的五个刺客,都是你做的吧?” 孟晚寻黛眉微扬,冷冷直视着心虚的柳清清。 柳清清依旧否认:“什么信?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不解地看着气定神闲的孟晚寻,质疑道:“倒是你,一个普通百姓,怎么会对军营里发生的事这么清楚?” 那封信没有被搜查出来,除了她,并无任何人知晓,孟时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那封信被孟时偷偷拿走了?如果是她,她是怎么做到的? 太多的困惑聚在一起,让柳清清对孟时心生恐惧。 面前的这个小毒医,比她想象的要厉害太多。 好像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孟时看在了眼里。 “要不是我暗中帮你,景王殿下早就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你不必再跟我装了。”孟晚寻冷冷说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怎么还敢约我出来?” 柳清清受不了孟时看她时轻视的眼神,说话的语气都开始变得恼怒起来。 “我可以杀你一次,就可以杀你两次!” “随便,你做得越多,留下的证据就越多。” 孟晚寻颇觉无语,赵舒岸的人正盯着柳清清,她与任何人见面都会被发现。 柳清清深吸了口气,此时此刻,她确实不是孟时的对手。 “你到底是谁?来云城的目的是什么?为何要帮我?” 面对她的连连质问,孟晚寻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只需知道,我们的最终目标相同,就是让你嫁进景王府。 我之所以帮你,是因为此事对我有帮助,你就当我看不惯景王妃孟晚寻吧。” 反派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柳清清一听,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 “你想利用我对付孟晚寻?她对你做了什么?” 倘若孟晚寻是孟时的仇人,她不介意与孟时互相利用。 孟晚寻看透了她的心思,看来只能投其所好,让她放松警惕了。 “她害了我,将我一家都害得很惨,我进入顺天府,就是为了接近景王殿下。 后来,我发现景王殿下对我的计划根本没有用,就离开了顺天府。” 孟晚寻将这些话说得咬牙切齿,愤恨不平。 果然,柳清清看待她的目光都变了,只是还心存犹疑。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的脸,就是孟晚寻害的,像我这种人,根本无法进入景王府,但你就不一样了。” 孟晚寻黯然神伤,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伪装过的脸,声音悲戚。 她见柳清清开始动摇,便继续说道:“你有美貌,有才华,还有清白的身世,还有与景王殿下的情分。” 尽管柳清清极力掩饰,眉眼间还是露出了得意。 “你该早些来找我,不过你能怎么帮我呢?” “殿下不喜狠毒的女子,你我心知肚明,只要你安分守己,你想要的我都会尽量帮你。”孟晚寻承诺道。 柳清清改邪归正,终与赵舒岸修成正果,这个女主剧本也很合理。 “我什么都不做,怎么帮你除掉孟晚寻?”柳清清问道。 孟晚寻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说道: “她已经疯了,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你暂时对她好一点,表现出你的大度,有什么不好吗?” 柳清清唇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意,“你说的没错,一个疯子,是该好好利用。” 第一百一十三章 喜提宝马 与柳清清分开后,孟晚寻为了避人耳目,专往人堆里钻。 走了几条街巷,逛了几家店铺后,她才进入云客来,换下老人的装束。 等她换好年轻男子衣袍下楼,殷风止已点好酒菜。 “你还真够忙的。”殷风止打趣道。 孟晚寻笑了笑,在长凳上坐下。 殷风止并不知晓她在忙什么,但对于她的请求都会尽力帮忙。 “老道士那边如何了?” 自从找到传出谣言的老道士,殷风止一直在接近他,并以拜师的名义跟在他身边。 “他在盛京往南百余里一座叫白清观的道观里修道,位于启山县内。”殷风止回道。 他出手阔绰,又是闲云野鹤,老道士很快就放下了对他的警惕性。 “盛京城附近的道士都跑到漠城来了,真是热闹。”孟晚寻戏谑道。 殷风止笑道:“你一个小毒医,操心的事倒不少,准备何时回京啊?” “后天,景王殿下已经发现了我在这里,后天我随军队一起回京。” 孟晚寻来云城是为了孟家,如今漠城之战结束,孟枍玄要回盛京,孟川整顿好后也将回去,她没有必要再逗留下去了。 只是漠城之战结束了,盛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这下巧了,老道士也是后天离开漠城,他准备一路算卦算回盛京。” 殷风止知道孟晚寻不饮酒,便给她盛了一碗汤。 孟晚寻苦笑道:“他这一卦,是要向大御所有百姓算一算孟家的气运啊。” 树大招风,孟家这次必得有所折损,那些人才会满意。 “你让我帮忙看管的那五人,准备如何处置?”殷风止问道。 “偷偷带回盛京。” 孟晚寻常住军营,半夏又受了伤,她只能委托殷风止帮忙看管那几个刺客。 殷风止打量着孟晚寻,温和地笑道:“你要是个男子,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从孟晚寻来云城后的言行中可以看出她并非普通人,尽管殷风止充满好奇,但他没有多问。 “殷公子,这话你都说过好多遍了,以后可别再夸我了。”孟晚寻嗔怪道。 她害怕殷风止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听了原身的所作所为后,会对她嗤之以鼻。 “行,以后不夸了,你在这等我一会。” 殷风止起身,朝楼上的客房走去。 不一会,他就拿着一幅画卷下来了。 他将画卷递给孟晚寻,“送你。” 孟晚寻打开一看,是一位女子立于雪山之巅。 周遭雪白苍茫,一抹猩红格外醒目,就像初升的红日。 身披红色斗篷的女子只有窈窕背影,与她极像。 “这是我吗?” “送你的,自然是你。”殷风止笑道。 孟晚寻粲然一笑,露出贝齿。 她满心欢喜地收起画卷,突然想起来意,恳求道:“殷公子,你可否教我骑马?” 许多时候乘坐马车很不方便,她一直想学骑马,无奈总是没有合适的时机。 正好今明两日她无事,若是能学会,回盛京途中刚好能练练。 “当然可以。”殷风止毫不犹豫地回道。 用罢午饭,殷风止带着孟晚寻,找到这两日在云城落脚的马商。 “他们的马是在塞外草原上喂养大的,都是个顶个的好马。”殷风止介绍道。 “老板,这匹红马要多少?” 孟晚寻指着一匹修长高大,毛发薄细的红马,询问道。 她一眼就相中了这匹体型匀称的红马,不仅外观漂亮,看起来也温顺。 “姑娘好眼力。”马商竖起拇指夸赞道,“此乃汗血马,能日行千里。”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孟晚寻不由得更加喜欢了。 马商又说了几点好处后,话锋一转。 “但是这匹马过于高大,要不你看看这匹小白马。” 孟晚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匹马通身雪白,颜值不逊色于汗血马。 可惜过于畏畏缩缩,看起来胆子很小。 “不了,我就要这匹汗血马。” “好吧,只需白银一千两,这匹汗血马就是你的了,送全套马具一副。” 马商牵着红马,看向殷风止。 孟晚寻穿着朴素,看起来全身上下寻个遍,也拿不出十两银子。 殷风止衣袍精致,气质独特,一看就是公子哥。 马商推荐白马,就是担心孟晚寻付不起红马的价。 孟晚寻听了价格,目瞪口呆。 “一千两?这么贵?” 纵使她平日里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可这一千两着实是天价。 “我们要了。” “我们要了。” 与殷风止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二人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是身着便服的赵舒岸。 赵舒岸走到马商面前,拿出一千两的银票。 马商看着赵舒岸,这银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指着孟晚寻,为难道:“公子,这匹红马是那位小伙子先看中的。” 孟晚寻不满地撇了撇嘴,称呼赵舒岸是公子,称呼她就是小伙子。 “我替她付。” 赵舒岸将银票塞给马商,将红马牵到孟晚寻跟前。 孟晚寻略加思索后,走到正数着银票的马商面前,将银票拿了回来。 她将银票塞回赵舒岸手中,看向殷风止。 殷风止明白她的意思,开口道:“这钱还是我来付吧。” 他将手中准备好的银票,递给了马商。 马商困惑地看着三人,试探地问道:“要不再买一匹?我这好马有的是。” 赵舒岸沉下脸,冷冷道:“这些马,我全要了。” 马商咽了咽口水,克制住内心的激动。 “我还有一百多匹,就在城郊养着,你全要吗?” 赵舒岸盯着孟晚寻,目光就像屋檐下尖锐的冰棱子,给人一种压迫感。 “全要,你送到云城外的大御军营,会有人给你银子。” 马商连连点头哈腰,“多谢大爷,我这就去。” 待他牵着马离开后,孟晚寻对赵舒岸恭敬地行了一礼。 “多谢殿下好意,无功不受禄,孟时承受不起。” “你想多了,本王是看你拿不出一千两,想借你一用罢了。” 他看向低头憋笑的殷风止,眼神凌厉。 “不知殷公子遇到了什么高兴事?” “回殿下,我借孟时一千两,她要还我一千一百两。” 他要是不这么说,非得引起赵舒岸的敌意不可。 赵舒岸瞥了一眼神情复杂的孟晚寻,笑道:“那确实值得高兴。” 孟晚寻只得配合二人,挤出假笑,于是形成了三人同笑其乐融融的和谐场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当局者迷 “殿下,您今日不忙吗?” 孟晚寻牵着她的风神,这是她刚给汗血马取的名字,寓意追风的神。 赵舒岸与殷风止一左一右,走在她的两旁。 “后天就要离开北境了,今日逛一逛,带点东西回去。” 赵舒岸走走停停,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瞧瞧那个。 孟晚寻趁机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殿下了。” 赵舒岸仿佛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继续逛他自己的。 “你们陪本王一起,刚好帮本王挑选挑选,你和今安有来往,想必了解她的喜好。” “呃,来往不敢,我只是为公主办事跑腿的。” 赵今安!!! 孟晚寻脸上笑嘻嘻,心里已经开始咒骂了。 她就不该相信赵今安那个大嘴巴会守住秘密,赵舒岸怀疑她与孟晚寻关系密切,这其中有赵今安的一份功劳。 “书,还有画,七公主最喜欢的。” “这里没有陆天长的书册和画作,想点旁的新鲜玩意。” 赵今安在一处面具摊前驻足,欣赏起精美的面具。 “殿下有所不知,公主还喜欢看黄廷然的书,我为她买过不少。”孟晚寻一脸真诚地说道。 黄廷然,陆天长的头号黑粉,凡所着小说里,必有一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反派,名为陆天长。 她拿胳膊肘戳了戳殷风止,朝他递了个眼色。 殷风止干咳了两声,开口道:“黄廷然虽然名气远不如陆天长,但其书如其人,颇为有趣,值得一读。” “你去买吧,挑点今安未曾看过的。”赵舒岸吩咐道。 他又看向殷风止,“殷兄,本王还需要买一把佩刀,劳烦了。” 孟晚寻见他使起人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些看不惯,正欲开口争辩两句,却被殷风止拦住了。 “东街应该可以买到黄廷然的着作,兵器要去西街,我们一会在那里集合,如何?” 殷风止指着左手边的茶楼,询问道。 孟晚寻没有说话,反正她说了也不算数。 “本王会在那里等你们。” 赵舒岸说完,殷风止与孟晚寻才各自分开,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待他们离开后,赵舒岸拿起一个小巧可爱的狐狸面具,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半个时辰后,孟晚寻来到茶楼,殷风止已经买好佩刀,正与赵舒岸在二楼临窗饮茶。 看到孟晚寻抱着一大摞书册,殷风止赶忙出来相迎。 他接过孟晚寻手中的书册,问道:“黄廷然的书,当真有这么好看?” “你没看过?”孟晚寻反问道。 殷风止低声道:“何止没看过他的书,连他的人都没看过。” 方才说的那番话,是为了配合孟晚寻临时胡诌的。 根据他的观察,赵舒岸多半也不知道这号人物。 “厉害。” 孟晚寻狡黠一笑,朝殷风止竖起大拇指。 二人来到楼上,将厚厚的书册放到赵舒岸跟前。 赵舒岸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推到了一旁。 孟晚寻摊开手,朝赵舒岸伸去。 “一共是二两银子。” 赵舒岸看了她一眼,拿出一锭银子。 “不用找了。” 殷风止给孟晚寻倒了一盏茶,“喝茶,喝茶。” 孟晚寻和柳清清喝茶都喝腻了,此刻哪里还喝得下。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学骑马,风神还在楼下等着她,只盼着赵舒岸快些离开。 “殿下,你还有其他东西要买的吗?要不我现在就去替你买了?”她殷勤地问道。 早点买完,赵舒岸早点离开。 赵舒岸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回道:“不必了。” “您要回军营了?”孟晚寻继续问道。 赵舒岸抬眸看向她,微微一笑。 “你不必去帮本王买,喝完茶我们继续逛便是。” 孟晚寻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暗示道:“殿下为何不让寄风相陪?我们难免有不周之处。”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舒岸要是还不放她走,那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怎么?你有事要忙?”赵舒岸问道。 殷风止看了眼闷闷不乐的孟晚寻,回道:“殿下,是我约了孟时,我想教她骑马。” “早说啊,将书拿上,现在就去。” 赵舒岸站起身,两手空空,往外走去。 “啊?” 孟晚寻看了看桌上的书册和佩刀,又看了看赵舒岸,愣在了原地。 赵舒岸回过头,困惑道:“不是要学骑马吗?” 孟晚寻心里涌出不祥的预感,干笑道:“殿下的意思是……” “本王亲自教你。” 疯了,赵舒岸绝对是疯了! 孟晚寻忙摆摆手,婉拒道:“殿下日理万机,不敢麻烦殿下,有殷公子就够了,我们先行告退!” 说罢,不等赵舒岸开口,她拉起殷风止的手,就往楼下冲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到了楼下,孟晚寻松开殷风止,牵住风神。 她看了眼茶楼,赵舒岸没有跟过来,不禁松了口气。 “我们赶紧走吧。” “景王殿下,好像挺关心你的。”殷风止若有所思道。 “关心我?”孟晚寻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他就是不想让我好过,故意为难我。” 赵舒岸肯定还在怀疑她,想着法子调查她。 殷风止笑而不语,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以赵舒岸清冷的性格,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女子没事找事。 不过看孟时的态度,似乎很排斥与赵舒岸相处,所以他才会主动说出学习骑马一事。 “我知道一处骑马的好地方,就在云城与漠城之间,往东边一点,有一处平原。” “我们现在就去吧。”孟晚寻激动道。 她不仅拥有了传说中的汗血宝马,还即将骑在它的背上,纵情驰骋,宛若一场大梦。 殷风止回到云客来客栈,与孟晚寻一起骑上了他的马,往云城北门走去。 红色的风神被绳子系着,欢快地跟在他们身后。 孟晚寻坐在殷风止背后,不好意思靠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一时间有些局促。 在他们的身后,赵舒岸骑着黑马,高高立于人群之中,望着孟时与赵舒岸同骑一马,渐行渐远。 他目光晦暗,停驻了许久,才拉动缰绳,赶往北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尚能饭否 孟晚寻回到军营时,已是深夜。 为了尽快学会骑马,她几乎没有歇息。 她与风神磨合得很好,虽然骑术不佳,但好歹算是学会了。 她回到营帐时,半夏正靠在床榻上,百无聊赖。 孟晚寻离开军营前,委托了一个军医照顾她。 “半夏,怎么还没歇息?” “都歇息一天了,一点都不困乏。” 半夏见孟晚寻走路一瘸一拐,忙问道:“孟姐姐,你的腿怎么了?” “我今日与殷公子学骑马了,感觉腿和腰都要断了。” 孟晚寻揉着腰,坐在铺着柔软兽皮的椅子上,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我正纳闷军医为何送来药贴,看来是有人为你准备的。” 半夏扬起下巴,指了指桌上。 孟晚寻拿起药贴,一股淡淡的艾草香钻进鼻子。 “是谁让军医送来的?”她不解地问道。 半夏摇摇头,“军医没说,谁知道你在学骑马谁送的呗。” 赵舒岸?孟晚寻猜测多半是他。 军营里只有赵舒岸知道她在学骑马,她并未告知孟枍玄与孟川。 她拿了一张药贴,贴在酸疼的腰上。 “孟姐姐,今日寄风给我送来了点心,我为你留了,你尝尝吧。” 半夏拿起床榻旁鼓鼓囊囊的牛皮纸,里面装满了糕点。 北境的糕点与盛京的不同,里面有牛肉粒与牛肉丝,吃起来很有嚼劲。 孟晚寻接过糕点,露出坏笑:“他不会想以身相许吧?” 半夏蹬了她一眼,嗔怪道:“孟姐姐!不准胡说!” “放心放心,没有我的同意,谁都拐不走你。”孟晚寻笑道。 寄风人长得不错,武功也还行,但公务繁忙,且具有一定的风险,不好顾家。 无法给半夏一个安定生活的人,在她这里肯定是过不了关的。 翌日,孟晚寻早早起来,准备去帮孟枍玄收拾行李。 途中刚好遇到散步的赵舒岸,他叫住孟晚寻。 “孟时,随本王去看日出。” 孟晚寻朝云极山方向望去,尴尬地笑道:“殿下,等我们爬上云极山,那时候得是日落了吧?” “你不是学了骑马吗?” 赵舒岸身着黑色便装,披着黑色斗篷,看起来甚是严肃。 他邀请孟晚寻看日出的语气,像是要让孟晚寻上战场一般。 “我骑马不是为了此等闲情雅致,而且山顶冻死了,恕我无法奉陪。” 自从赵舒岸允许她不必自称为民女后,孟晚寻感觉自己与赵舒岸说起话来都利索了许多。 赵舒岸突然邀请她骑马去看日出,肯定是因为她昨日拒绝了他,让他很没面子,今天特意找机会,想看她出丑。 她在平地上骑马都不太稳,更别说骑马上山了。 “殿下,您命人送来的药贴我有了,效果很好,绝不会影响明日的行程。” 孟晚寻不想在谈论日出,便岔开了话题。 “你觉得本王命人送去药贴,是怕你影响明日赶路?” 赵舒岸剑眉微挑,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话语而感到不可思议。 “难道不是吗?”孟晚寻反问道。 赵舒岸笑了笑,“算你聪明,所以最好不要拖后腿。” “我还要去帮侯爷整理行李,先行告退了。” 孟晚寻行了一礼,自顾自转身离开了。 赵舒岸的种种言行,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针对她。 怀疑她与景王妃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后,这种行为尤为明显。 只听过爱屋及乌,不曾想还有恨屋及乌的。 来到主帅营帐,确认无人后,孟晚寻开口道:“父亲,明日回京,途中你要受苦了。” 一直躺在马车里,不能起身活动,想想都觉得受罪。 “为了孟家能度过此劫,我孟枍玄什么苦都能吃。” 孟枍玄朝孟晚寻招招手,“来,来帮你爹揉揉腰,成天躺着,腰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孟晚寻在床榻旁坐下,帮他轻轻按压。 “回了盛京,陛下肯定会让太医为您检查,看您是不是真的成为一个废人了。” 倘若皇上相信孟枍玄真的成了废人,孟家在他眼里就没有太大的威胁了。 接下来只需让孟川找个借口,留在京中担任闲职即可。 “可不能让太医发现端倪,至少暂时不可以。”孟枍玄面色凝重道。 一旦发现,就不是表面上的欺君之罪那么简单了。 这会让殿下对孟家疑心更重,到时候孟家面临的,只有诛九族的死路。 “我有一种药,可以让您四肢失去自觉,无法动弹,但是服下后剧痛难忍。” 见孟枍玄眼神怪异地盯着她,孟晚寻补充道:“您若是害怕,我再想其他法子。” “这是最好的办法,只是你的医术,尤其是各种毒药,到底从何处学来的?” 孟枍玄一脸狐疑,孟晚寻医术不怎么样,可用药的本事却很大,这不是一两年就能学会的。 孟晚寻早就料到自己的转变会被怀疑,所以提前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父亲,女儿从装疯到精通各种毒药,都是受了高人指点,父亲是不喜欢女儿用毒吗?。” 所谓的高人,就是穿越而来的她自己。 “万事万物都没有绝对的好与绝对的坏,毒药亦是如此,这次多亏了你的毒药,我们孟家才多了一条活路。” 孟枍玄语重心长地说道,他拉住孟晚寻的手,目光看起来格外亲切。 “我这个做父亲的,只是担心女儿误入歧途。” “我来北境,也是受高人指引,她不会害我的。”孟晚寻语气肯定地说道。 “嗯,那就好。” 孟枍玄点点头,又问道:“高人是谁?” 孟晚寻面露难色,“高人不让我说。” “本事越大的人,性格越古怪,为父能够理解。” 孟枍玄心中的担忧烟消云散,孟晚寻没有被赵舒岸毒疯,这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 “父亲,您可能余生都要装病,就算找个借口说能够走动,怕是也上不了战场了。” 孟晚寻一边帮孟枍玄按捏腰腿,一边说道。 让一个武将装半辈子的废人,属实为难他了。 “已经足够了,我大半辈子都在为大御浴血拼杀,接下来陪陪你娘,挺好的。” 孟枍玄抬起头,望着营帐顶端。 似乎想透过营帐,看一眼北境辽远的天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原身的影响 因为明日要回京,孟晚寻便约了殷风止在云客来共用晚膳。 她将一千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殷风止面前,笑道:“说好的,不许拒绝。” 殷风止微微一笑,欣然收下。 “还好景王殿下没有执着于帮你付钱,否则我就赚不到这一百两了。” 孟晚寻莞尔笑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与殷风止相处的时间虽短,可不知不觉中,二人就成了可以信赖的朋友。 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孟晚寻有些不舍。 在这个她格格不入的世界,朋友于她而言,具有特殊的意义。 “跟着老道士,一路游玩着回京。” 殷风止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一饮而尽。 “饮酒作画舞剑,是不是殷兄平生三大爱好?”孟晚寻笑着问道。 每每一起吃饭,殷风止都少不得酒。 殷风止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喜欢什么?” 孟晚寻托着腮帮子,用手指轻敲着面具,认真思索了起来。 片刻后,她开口道:“毒药。” 除了毒药,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了。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研制各种毒药。 “还有呢?”殷风止追问道。 孟晚寻摇摇头,“暂时还没有其他特别喜欢做的事。” 殷风止往她碗里夹了一个鸡腿,轻笑道:“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军营。” 用罢晚饭,殷风止牵着风神,孟晚寻走在他旁边,往云城北门走去。 “殷兄,那个老道士不简单,你小心点。” 途中,孟晚寻担忧地叮嘱道。 此事本与殷风止无关,是她将他牵扯进来的。 殷风止看向她,被面具遮住的侧脸,看不清容貌,但精致的下颌线一览无余。 “我一向敬佩孟家满门忠烈,能为他们做点什么,是我的荣幸。” 说话间,一阵冷风吹来,孟晚寻打了个寒颤。 “北境太冷了,我不喜欢。” 殷风止笑了笑,解下斗篷,披到孟晚寻身上。 “我倒挺喜欢北境,粗犷简单,什么都一目了然。” 孟晚寻身上一暖,连带着心头也泛起温暖的涟漪。 出了云城北门,二人又牵马走了一程。 眼见着冷风愈来愈大,孟晚寻停下脚步,说道:“殷兄,送到这里就行了,我自己骑马回去。” “再送送吧。” 殷风止牵着马,继续往前走去。 “我喜欢吹风,不管多冷都喜欢,风吹在身上的感觉,能让人回忆起许多往事。” 听了这话,孟晚寻双目放光,激动地说道: “这种感觉我懂,今年的风吹在身上,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得就想起了去年相同时节发生的事。” “此时此刻,你想起了什么?”殷风止好奇地问道。 “我想起了……” 孟晚寻突然觉得有点难过,心底泛起酸楚。 她想起了凛凛寒风中,自己站在九清阁的院子里,想要与赵舒岸一起吃炙羊肉。 赵舒岸不仅拒绝了她,见都没有见她一面。 而代为传话的,是从温暖的九清阁里走出来的柳清清,她身上披着赵舒岸的斗篷。 这是原身的记忆,就像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一样。 殷风止见她黯然神伤,忙道:“只是感觉相同,其实有些事早就过去了,不必再去回想。” 孟晚寻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原身的回忆,为何会影响到她的情绪? 明明发生的事与她无关,可在她的脑海里浮现时,那种真真切切的心酸,令她久久无法释怀。 殷风止看出她的不对劲,岔开了话题。 “我为你准备的蜜饯和点心,就放在风神背上的褡裢里,你别忘了吃。 还有一些北境新奇的小玩意,给你路上解闷,带回去送给你的朋友也可以。” 孟晚寻压制住内心不安分的消沉情绪,抬头笑道:“谢谢殷兄,我都没为你准备什么。” 殷风止拉了拉衣袖,得意道:“一百两,够我喝几顿好酒了。” 风吹起他白色的衣袂,在昏暗的原野之上,恍如谪仙。 二人一路谈笑,大多数时候都是殷风止讲述他在游历过程中的趣闻。 孟晚寻听得津津有味,心中受原身影响的阴霾一扫而尽。 这个交通不发达的世界,听起来不必二十一世纪逊色。 从云城到军营,本来有很长一段路,但今晚似乎距离很近,孟晚寻尚且意犹未尽,军营就近在眼前了。 她将手中的灯笼递给殷风止,道:“你骑风神回去吧,明日我要经过云城,到时你在必经之路等我就行。” 殷风止低着头,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他抬起手,欲帮孟晚寻整理被风吹乱的额发。 “咳咳!” 两声咳嗽传来,孟晚寻撇了撇嘴,声音太过熟悉,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拜见景王殿下。” 殷风止从孟晚寻额边缩回手,看向赵舒岸。 赵舒岸面无表情,瞥了一眼孟晚寻身上的斗篷。 “二位这是?” “殷兄送我回来。”孟晚寻解释道。 她将斗篷脱下,踮起脚尖披到了殷风止身上。 “殷兄,你快些回去吧,天黑路滑,行路小心些。” “保重。” 殷风止翻身上马,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住缰绳。 “景王殿下,殷某告辞。” 赵舒岸拱了拱手,淡笑道:“到了盛京,务必来景王府喝酒。” “记得写信给我!” 孟晚寻追在马后,大声叮嘱道。 殷风止与老道士同行,她总有点不放心。 “如此不舍,为何不留下?”赵舒岸戏谑道。 孟晚寻本想争辩两句,不料脑海里又浮现出原身的记忆,令她看面前这个男人,越看越生气。 她蹬了赵舒岸一眼,什么都没说,大步朝军营里走去。 “孟时,站住!”赵舒岸厉声命令道。 “回京途中,镇北侯就交给你了,回了盛京,你也可暂住孟府。” 孟晚寻黛眉微蹙,扭头看向赵舒岸:“什么意思?” 难道赵舒岸又在怀疑什么?故意说这些话试探她? 赵舒岸靠近她,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镇北侯的病,你我心知肚明,最要紧的是回了盛京,不能出半点差错。” 镇北侯装病一事,从得知孟时在军营的那一刻起,他就猜到了。 而且根据他安插在北莽的细作来报,呼延宇愿意交出解药,也与孟时有很大的关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女主得有光环 翌日,天公放晴,刮了一夜的北风戛然而止。 柳清清已收拾好行李,在军营外等待赵舒岸。 看到孟时出现,她困惑不已,生起警惕。 “你为何会在军营?” 孟晚寻靠近她,低声提醒道:“这不打紧,记住你我之间的约定最重要。” “我要你帮我查一查孟枍玄是不是真的废了。”柳清清说道。 孟时精通毒药,又懂医术,与她合作倒也不错。 “我进入军营,就是为了调查此事,放心吧,他这辈子都将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了。” 孟晚寻冷冷说道,为了伪装,还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柳清清亦笑容满面,自信说道:“孟枍玄倒了,那个疯女人就不是你我的对手了。” “我会一直跟在孟枍玄身边,你有什么事只管找我。” 孟晚寻低声说道,余光瞥到赵舒岸往这边走来,忙用胳膊肘戳了戳柳清清。 赵舒岸将风神的缰绳递给她,说道:“本王命寄风将你的马牵回来了,路途遥远,你还是与柳姑娘同乘马车吧。” 孟晚寻握住缰绳,含笑道:“多谢殿下关心,若是累了,我会换乘马车的。” 她爬上高大的马背,心情都舒朗了许多。 孟枍玄的马车在队伍中间,她便骑着风神跟随左右。 在他们后面,是柳清清的马车,半夏与她同乘。 一行人绕过云城,浩浩汤汤,径直南下。 在雪白的山川天地间,蜿蜒前行。 赵舒岸骑着威武的乌骓,跑在队伍的最前方。 因为随行人员众多,他们一路都避开了城镇。 为了不耽误时间,更怕天气生变,晌午只是简单地吃了点干粮,晚上寻了一块空地,就地安营。 孟晚寻骑了一天的马,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断了。 “半夏,营地寒气重,今晚你就与柳姑娘在马车里休息。” 半夏伤势未愈,经过一天的颠簸,看起来甚是疲惫。 半夏歪靠在马车上,垫着孟晚寻提前准备好的毛绒垫子,温暖松软。 “孟姐姐,那你呢?” “我有帐篷,不必记挂我,你身上还有伤,切勿乱动。” 孟晚寻摸了摸半夏的头,轻声叮嘱道。 她跳下马车,柳清清正与赵舒岸一起站在火堆旁,好像在说着什么。 柳清清一脸诚恳地说着,赵舒岸脸色凝重地听着。 夜里寒冷,马车里亦不例外。 孟晚寻从行李中翻出汤婆子,找到寄风。 “你烧点热水,灌进汤婆子里,用棉布套裹上后,再送到半夏手里。” 寄风接过汤婆子,忙不迭地答应了。 “好,孟大夫,我这就去,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 “去吧去吧。” 孟晚寻一脸嫌弃地挥挥手,牵着风神离开了人群。 她往南走十几里,终于看到了一个村庄。 正值日落黄昏,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在做晚饭。 孟晚寻牵着马走进村子,挨家挨户地询问。 冬天黑得早,伸手不见五指时,她才买到一只老母鸡。 她拿着农户处理好的老母鸡,骑马返回军营。 半途,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荒郊野外,纵使军队就在不远处扎营,孟晚寻也不敢大意。 待马蹄声到了跟前,她才发现是赵舒岸。 赵舒岸行色匆匆,看到孟晚寻安然无恙,脸色才稍稍缓和。 “殿下,您要去村子里?”孟晚寻问道。 赵舒岸拉住缰绳,乌骓的前蹄不时踢两下尘土。 “嗯,随便逛逛。” “那我先回去了。” 孟晚寻踢了一下马肚,继续赶往营地。 熬鸡汤得要一会功夫,她得在孟枍玄和半夏歇息前,将鸡汤端到他们面前。 望着孟晚寻扬尘而去,赵舒岸调转马头,紧跟在她身后,不近不远。 回到营地,柳清清迎了过来。 “你干嘛去了?” 孟晚寻提起手中拔了毛,白花花的老母鸡,在柳清清面前晃了晃。 “买老母鸡,为半夏熬汤,怎么了?” “殿下是不是找你去了?”柳清清面色不悦地质问道。 孟晚寻朝一个火堆走去,那里有他们用完的铁锅瓦罐。 “你误会了,回来途中我遇到了殿下,他好像在忙什么事,并不是找我。” 她怀疑柳清清魔怔了,疑心深重,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盯着赵舒岸。 赵舒岸离开片刻,她就开始犯病。 柳清清跟在她身后,道:“最好是这样,就算你我合作了,你也不得靠近殿下。” 孟晚寻坐在火堆旁,无奈地抬头看着柳清清。 这何止是恋爱中的女人,简直是病态中的女人。 “姑奶奶,我对你的殿下真的毫无兴趣,殿下是如此的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我属实配不上。” 她算是摸透了柳清清的心思,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的卑微,顺便衬出赵舒岸的高大。 果然,柳清清听了她的话,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尽。 “我帮你。” 她捡起一旁军士准备的干柴,放到火堆里。 “不用了,你去忙吧。”孟晚寻干笑道。 柳清清的变脸速度太快了,她担心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什么话,又要费尽心思编出说辞。 而且柳清清做过的那些事,让她没办法心平气和地与她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柳清清于她而言,就是一个回到现实世界的工具人。 有用的时候就用用,没用的时候也不必在她身上花时间。 柳清清拨了拨柴,让旺火烧得小了些。 “没关系,一会鸡汤熬好了,你给我一碗。” “好说,好说,熬好了我喊你,你回去吧。” 到底是自己讨厌的人,孟晚寻看她拨柴火的样子都觉得别有用心。 “我给殿下送去,他赶了一天路,肯定累坏了。” 柳清清此话一出,孟晚寻便觉得她的“别有用心”过于理所当然了。 “殿下。” 柳清清看到赵舒岸,起身小跑着迎了上去。 “岸哥哥,孟大夫在熬鸡汤,我要了一碗给你。” 赵舒岸瞥向一脸不情愿的孟晚寻,微微一笑。 “鸡汤闻起来很香,只怕孟大夫不愿意赏本王一口。” “我求了她好一会,说给她银子,她答应了。” 柳清清声音温柔似水,可这水听到孟晚寻耳中,却结成了冰棱子,格外刺耳。 谎话张口就来的,她排第一,柳清清就是第二了。 “是啊,柳姑娘苦苦哀求,还给了我十两银子,值得上一碗鸡汤了。” 女主嘛,她这个女配且衬着她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打了反派的工 三日后,半夏的伤势好了许多,已经能行走自如。 她本不愿与娇弱的柳清清同乘一辆马车,奈何孟晚寻不同意她骑马。 “骑马是体力活,若是伤口复发,又平添一份苦吃。” 孟晚寻骑马骑得累了,便到孟枍玄的马车里歇半天,所以才能一路坚持下来。 半夏垂头丧气,用力咬了一口手中的菜饼。 “柳姑娘在马车里还要熏香,我闻不惯那味道。” “女子就当如此精致,你多看多学,不要整天舞刀弄棒,不文雅。”孟晚寻一本正经道。 嗖—— 一阵冷风从她身旁带过,让她整个人在僵住了。 半夏盯着徒手握住的箭,呆呆地说道:“还好我舞刀弄棒,不然你就死了。” 嗖嗖嗖—— 这是强弩射出来的箭,射程极远。 “保护好自己!” 孟晚寻嘱咐道,她双手抱头,朝孟枍玄所在的马车冲去。 “孟姐姐,小心!” 半夏捡起一根木棍,紧跟在孟晚寻身后,为她打开箭雨。 如孟晚寻所料,这些箭真正所指的方向只有一个——孟枍玄的马车。 “保护镇北侯!” 赵舒岸挥动利剑,高声命令道。 寄风带着人,举盾护在马车四周。 孟晚寻欲冲向马车,却被半夏拉住。 “孟姐姐,寄风他们将马车保护得很好,你过去只会打乱阵型,给他们添乱。” “有六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刺客怎么会知道哪辆马车里是镇北侯?” 想到这里,孟晚寻忙在人群中寻找柳清清。 她还未找到,柳清清自己就跑了出来。 “岸哥哥,小心啊。” 柳清清提着裙子,一脸惊慌,跑向正保护孟枍玄的赵舒岸。 赵舒岸听到声音,扭头看来,吼道:“回去!” 柳清清仿佛没有听到,对射过来的箭也视而不见,固执地往赵舒岸身边跑去。 半夏跺了一下脚,几步冲到柳清清身边,将她拉到了安全的地方。 “你巴不得殿下死吗?疯了吧!” “放肆,你一个贱婢竟敢如此无礼!” 柳清清狠狠剜了半夏一眼,挣脱开她的手,看向赵舒岸。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甩在了她脸上。 柳清清被打蒙了,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 “孟时,你敢打我!” “我没杀了你,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了!” 孟晚寻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的后脑勺抵在树干上。 柳清清想用手推开她,双手却被半夏牵制住了。 “刺客是谁的人,说!” 柳清清脸憋得通红,嗓音嘶哑。 “我怎么知道!快放开我!” “六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刺客怎么就射得那么准?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孟晚寻手上的力道愈发重了,柳清清被掐得泪水都流出来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柳清清委屈道,接着她头一歪,眼睛一闭,失去了自觉。 孟晚寻忙松开手,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半夏看着倒在地上的柳清清,一脸鄙夷。 “这就晕过去了?” “干什么?” 不知何时,马车那边的箭雨已经停止,一切恢复平静。 除了地上散落的箭,并没有任何其他变化,只有三四个军士受了轻伤。 赵舒岸冲过来,发现柳清清脖子上的掐痕和脸上的巴掌印,看向孟晚寻。 “孟时,你在干什么?” 孟晚寻无从争辩,道:“与她争执了几句,没控制住就动手了,请殿下责罚。” “去面树思过,晚上不准吃饭!”赵舒岸怒道。 “是。” 孟晚寻拉住欲帮她说话的半夏,找到了一棵树前面。 箭来得太突然,结束得也太突然,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半夏,你去偷偷瞧一眼我父亲。”孟晚寻低声嘱咐道。 半夏“嗯”了一声,朝孟枍玄的马车走去。 马车已经被弩箭破坏得面目全非,半夏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 “半夏。”寄风从身后拍了她一下。 半夏被他吓了一跳,却顾不上怨怪。 “你看到镇北侯了吗?” 寄风神秘一笑,将半夏拉到无人处。 “镇北侯安然无恙,殿下早就知道有刺客,提前将镇北侯悄悄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到底是怎么回事?”半夏急切地询问道。 “殿下任由刺客射箭,是为了活捉他们,方才我们吸引注意力时,刺客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了。”寄风得意地解释道。 半夏扭头看了一眼孟晚寻的背影,追问道:“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启程第一天,柳姑娘就告诉殿下,今日有刺客要杀镇北侯。” 寄风靠近半夏,凑到她的耳旁。 “柳姑娘一直在帮殿下,我就知道她绝对不会做出伤害殿下的事。” 他话音刚落,半夏扭头就走。 “诶,你去哪?” “别跟着我,不然我杀了你!”半夏咬牙切齿地说道。 寄风愣在原地,挠了挠头,“我说错什么了?” “孟姐姐……” 半夏走到孟晚寻身旁,孟晚寻正用手指剥树皮玩。 “我父亲没事,对不对?” 她想了一下,倘若孟枍玄出了什么事,赵舒岸就不会匆忙来护着柳清清了。 “安然无恙。”半夏回道。 她思索片刻后,将寄风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孟晚寻。 孟晚寻听后,心里乍然寒如凛冬,旋即又觉得酸楚,最后恢复平静。 柳清清故意骗她,目的就是为了激怒她,引起赵舒岸的怜爱。 她投靠幕后主使,明明是为了毁掉孟家,却可以美其名曰是为了帮赵舒岸探听消息,忍辱负重。 孟晚寻看向半夏,平和地笑道:“我知道了,你回去歇息,不要让伤口裂开。” “孟姐姐,那个女人是故意的,殿下好赖不分!”半夏愤愤不平地说道。 “住口!”孟晚寻厉声制止,“以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莫要再说,免得招来麻烦。” 赵舒岸哪有什么好赖不分,从他的视角来看,反而是他冤枉了柳清清。 柳清清一心为了他着想,他却怀疑她是内鬼。 赵舒岸的心再硬,看到倒在地上的柳清清时,也会变得柔软起来。 而她的扇耳光掐脖子,都做得恰到好处,很合时宜。 孟晚寻一想到自己离成功又近了一步,心里便没有那么委屈了。 随他们如何对待她,反正她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直男景王 赵舒岸将昏迷的柳清清抱到马车上,命人找来军医。 军医仔细诊断后,回道:“殿下,柳姑娘应该是窒息引起的短暂昏迷,并无性命之忧。” “此外,她身体虚弱,不宜劳累,要避免情绪过激。” “寄风!” 赵舒岸唤来寄风,吩咐道:“照顾好柳姑娘。” “殿下,属下一个大男人,这不太方便吧?”寄风为难道。 “确实不太方便。” 赵舒岸露出一抹笑意,独自走开了。 留下寄风在马车外,不知该如何是好。 孟晚寻面对着树干,用尖锐的石子在上面胡乱划着。 半夏硬要陪着她,不肯回到柳清清的马车。 孟晚寻见她倔强,索性教她认起了字。 “你流浪十几年,武功都能无师自通,识的字怎么就没几个?” “武功是一个老伯伯教的,十二岁那年他离开了盛京,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半夏说起这段往事时有些难过,那个衣袍破破烂烂,谈吐却像个世家老爷的伯伯,教了她很多做人的道理。 孟晚寻捏着石子,问道:“那位老先生叫什么?” “走芜,走路的走,荒芜的芜,我只会念,不会写。”半夏回道。 她觉得这位伯伯的名字甚是奇怪,哪有姓走的人。 孟晚寻手中的石子抵在树干上一动不动,并未写出这两个字。 “孟姐姐,你也不会写吗?” 问完这话,半夏就觉得自己糊涂了。 孟晚寻乃侯府嫡女,连医书都读得通,怎么可能写不出那两个字。 人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大户人家都会请先生到府中,教家中女儿识字看书。 “走芜。” 孟晚寻嘴里念着,在树干上刻下了这俩字。 “这位老先生有没有说过他要去哪里?” 半夏摇摇头,“没有,他说有缘自会再见。” 你们会再见的,孟晚寻的手指抚过“走芜”两字,粗糙坚韧。 “殿下来了。”半夏小声提醒道。 孟晚寻忙用石子将“走芜”划花,直至辨认不出。 赵舒岸走到她身旁,看向满目苍夷的树皮。 “孟时,军医说柳姑娘身体虚弱,本王命你好生照顾她,直至盛京。” “殿下恕罪,我要照顾镇北侯。”孟晚寻冷冷回道。 柳清清并无大碍,多半是在赵舒岸面前装柔弱。 赵舒岸垮下脸,语气严厉道:“镇北侯有其他人照顾,半夏带伤在身,军中就只有你一个女子可以照顾她。” 半夏见孟晚寻不愿意,忙道:“殿下,民女那点小伤早就好了,就让民女照顾柳姑娘吧。” 赵舒岸略加思索后,答应道:“也行,日夜都马虎不得,知道吗?” “是,民女定会尽心尽力,请殿下放心。”半夏恭敬道。 “我去。”孟晚寻开口道。 她不去,半夏就得去。 半夏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赵舒岸看似是同意半夏去照顾柳清清,其实就是在逼她。 不就是照顾楚楚可怜的女主嘛,她就让赵舒岸好好学一学怜香惜玉。 “你去哪?” 赵舒岸叫住转身就走的孟时,她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令他心里发虚。 孟晚寻回眸一笑,“照顾柳姑娘啊,不知殿下有何吩咐?莫非我还要继续面树思过?” 赵舒岸怔愣了一下,“去吧。” 被面具遮住脸的孟时,笑起来时眼睛和嘴巴都很好看,假笑亦是。 “半夏,白日你乘镇北侯的马车,晚上住寄风的营帐。” 半夏闻言,双颊绯红。 “殿下,民女虽身份低微,却也知道男女有别和礼义廉耻,您怎么能……” 她欲言又止,羞答答地低下头。 “寄风和其他军士一起住。”赵舒岸补充道。 “是……” 半夏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揪住衣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赵舒岸安排好活捉的两名刺客后,队伍继续南行。 孟晚寻坐在马车里,柳清清躺在她身旁。 脸上的五个手指印,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孟晚寻托着下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柳清清害了她那么多次,一个耳光算是便宜她了。 “殿下救命!” 柳清清惊呼一声,睁开了眼睛。 “你的殿下不在,别喊了。” 孟晚寻抱臂靠在角落里,将脸撇向另一边。 “孟时,说好的合作,你竟然要杀我?” 赵舒岸口中身体虚弱的柳清清,一骨碌坐起来,狠狠盯着孟晚寻。 “抱歉,我以为是你出卖了镇北侯。”孟晚寻解释道。 柳清清陷害孟家在先,被怀疑也不算冤枉了她。 柳清清面露狐疑,质问道:“就算镇北侯死了,你激动什么?” “他还没有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疯癫,怎么能轻易死去。”孟晚寻咬牙冷冷道。 她看向柳清清,目光严厉。 “孟家的事你不准插手,你只管卯足劲往景王府里爬就行了。” 柳清清不屑地笑了笑,“只要你听我的,孟家随你处置。” 镇北侯成了废人,孟晚寻成了疯子,孟家大势已去。 她拿孟家换孟时为己所用,算是孟家最后的价值了。 孟晚寻歪了歪嘴角,笑道:“你不就是想引起殿下的注意嘛,简单的很。” 晚上依旧是在野外扎营,柳清清轻轻咳嗽,走向烧水的孟晚寻。 “孟大夫,水烧好了吗?” 孟晚寻用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赵舒岸,拎起水壶,将温热的水哗啦一下,泼到了柳清清身上。 “啊!” 柳清清吓得尖叫了一声,惊诧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裙。 “催什么催!真当我是你的奴婢了?” 大声呵斥两句后,她对柳清清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哭啊,快哭。” 被恶霸欺负的娇女,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爱。 柳清清愣了愣,抬头望向赵舒岸。 寄风瞪大眼睛,惊慌道:“殿下,那边好,好像出事了?” “女人的事少管。” 赵舒岸面无表情地说道,毅然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柳清清看着赵舒岸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恶狠狠地瞪向孟晚寻。 “孟时,你疯了吧!” 孟晚寻拿着空空的水壶,心里也正纳闷。 柳清清晕倒的时候,赵舒岸对她关心得很。 怎么到了晚上就变了个人?今夜也不是圆月啊? 第一百二十章 半夏的砖 孟晚寻坐在离马车不远处的树下烤火,赵舒岸与柳清清正在马车里说话。 她本无意偷听,奈何马车隔音效果不佳,火堆旁的温暖又让她过于留恋。 “岸哥哥,我知道你怀疑我想害孟家,可我真的没有。” 柳清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娇弱,今夜的语气还尤为诚恳。 “那几个朝中大臣突然前来搜查营帐,难道营帐里真的没有提前藏下什么?”赵舒岸厉声质问道。 孟晚寻从袖中摸出一个纸包,里面是殷风止准备的瓜子,桂花香味。 她一边嗑瓜子,一边任由男女主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些质疑,解释与虚伪于她而言都毫无意义,但是拿来解闷还不错。 且当她笔下的小说出了广播剧,男女主亲自下场配音吧。 “有,他们让我将一封诬陷镇北侯勾结北莽的密信放到武安大将军的营帐里,好让大人们搜查出来,来个证据确凿。” 听到柳清清哽咽地说出这番话,孟晚寻仿佛看到了她泪眼婆娑的动人模样。 “那封信呢?”赵舒岸追问道。 “我知道轻重,那封信被我毁了,我不会害岸哥哥,更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答应帮他们做事,只是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好帮助岸哥哥。” 柳清清说得掷地有声,孟晚寻听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她提前找出了那封密信,孟枍玄现在坐着的就不是马车,而是囚车了。 赵舒岸没有表明态度,而是继续问道:“孟时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受伤,可与你有关?” “没有,不是我,好像是半夏发现了什么,孟时没有和殿下说吗?” 柳清清顿了顿,见赵舒岸没有作声,便继续说道: “半夏发现了云城的联络点,所以他们才想杀人灭口,孟时应该也怀疑军中有内鬼,一直在暗中调查。” 赵舒岸依旧保持沉默,孟时暗中调查内鬼一事,他心里很清楚。 “岸哥哥,孟时是谁?她为何会出现在军营?又为何要调查云城的事?” 听到柳清清的连连询问,孟晚寻笑了笑。 就算她们表面合作了,内心却还在彼此提防。 “是本王让她进入军营为镇北侯解毒的,调查内鬼一事,也是本王的命令,你早点歇息吧。” 赵舒岸语气平淡地说道,躬身走出了马车。 孟时与孟家有关系这件事,他准备瞒着柳清清。 对于柳清清说的话,他半信半疑。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柳清清的确不会害他。 “岸哥哥!” 柳清清扶着马车,温柔地喊了一声。 “岸哥哥,瑶娘娘曾和清清说,要替她照顾好你,清清一直都记在心里。” 赵舒岸略微停了停脚步,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径直离开了。 经过火堆时,他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瓜子壳。 孟晚寻躲在树后,紧张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倘若赵舒岸发现她偷听了,说不定会杀人灭口。 柳清清是双面间谍这件事,只有赵舒岸和寄风知晓。 寄风那日太得意忘形,再加上对半夏的特殊情感,一时说漏了嘴,但是赵舒岸并不知晓。 此事关乎柳清清的安危,要是传到幕后主使耳中,她一定会死得很惨。 好在赵舒岸直接离开了,并未做任何停留。 孟晚寻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谎称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他的命令。 回到马车上,柳清清开口问道:“你用什么法子将殿下叫来的?” 她一直想找机会和赵舒岸单独说说话,摆脱自己身上的嫌疑。 可赵舒岸一直在忙,更不会主动来她的马车里,她总找不到机会。 孟晚寻面无表情地回道:“我说你得了急症,晕过去了,殿下还是很关心你的。” 柳清清释然一笑,原来殿下不是因为孟时才来找她的。 她扬起下巴,一脸得意。 “殿下当然关心我,瑶娘娘生前一直叮嘱我们要互相照顾。” “挺好,挺好的。” 孟晚寻敷衍道,她拿起斗篷,离开了马车。 因为不愿与柳清清睡在一辆马车里,她决定与半夏挤一挤。 “半夏,睡了吗?” 孟晚寻钻进帐篷,一股暖意扑面而来,令人舒适。 “没呢。” 半夏腮帮子鼓鼓的,手上还捧着满满的蜜饯。 “大半夜的,你不怕牙疼吗?” 孟晚寻脱去外衣,在半夏身旁躺下。 因为底下垫了厚厚的褥子,她砰的一下就躺下了,结果后脑勺撞到了什么硬物上,疼得她眼冒金花。 “底下是什么?” 她伸手去探,摸出一块硬邦邦暖乎乎的砖头。 “半夏,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随身携带砖头。 就算你要携带,放帐篷外头就好,干嘛塞被褥底下?” 因为幼年就开始流浪,半夏养成了随身携带砖头的习惯。 以前用来打打狗打打坏人,可现在她不是小乞丐,已经用不上砖头了。 孟晚寻怕她没有防身的兵器不安心,还特意送了她一把匕首。 半夏一脸愧疚,不安地说道:“孟姐姐,对不起啊,我随手塞的,忘记了,头疼吗?” 孟晚寻爬起来,将砖头扔了出去。 她拉住半夏的手,语气温柔地说道:“你要是真的喜欢砖头,回头我找工匠做一块顶漂亮的,行不?” “孟姐姐,砖头就像我的宠物,我丢不掉。”半夏喃喃道。 她睡觉都喜欢抱着砖头,刚认识孟晚寻那会,她怕孟晚寻不喜欢,就强忍着没有随身携带砖头。 那段时间,她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孟晚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打趣道:“谁家宠物天天换啊。” 她伸了个懒腰,又将身下被褥摸了又摸,确认没有砖头后,才重新躺下。 “回到盛京,我为你订做一个半夏专用砖头,等赚了大钱,再给你换个镀金的。” 半夏闻言,一脸憧憬。 “金砖头一拿出来,他们都不敢欺负我了,也就用不着用它打人了。” “只要你用得顺手,金的玉的都可以。” 孟晚寻不让她随身携带砖头,一是因为太重了,二是不想让她将安全感寄托在一块砖头上面。 如今看来,她只能顺其自然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女配的思维方式 清晨,孟晚寻将亲手熬的粥送到孟枍玄手上。 孟枍玄端着热粥,有些出神,久久没有食用。 “父亲,怎么了?” 因为担心孟枍玄的身体,赵舒岸命寄风包了间客栈。 孟晚寻等人住了进来,赵舒岸自己则继续与军士们一同在城外扎营。 “今日除夕。” 孟枍玄声音低沉道,连日赶路,令他看起来更加沧桑。 “快到家了。”孟晚寻轻声说道。 对于除夕,她并无太大的感觉。 一个人,一碗牛肉面,就是她的除夕了。 孟枍玄放下粥,走到床榻边,从被褥下摸出一个红绸包住的物件。 “给你。” 孟晚寻层层打开,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瓷娃娃,憨态可掬。 她喜得眉欢眼笑,将瓷娃娃抱在怀里。 “谢谢父亲,女儿很喜欢。” 孟枍玄见她笑得开心,眉眼间的忧愁散去了大半。 “漠城开战前,我在云城瞧见的,一看到这个瓷娃娃,我就惊了,心想这不就是我家寻儿嘛。” “嘻嘻,是我,就是我。” 孟晚寻抚摸着瓷娃娃,爱不释手。 对于一个打小就不敢同父母索要任何东西的人而言,这个瓷娃娃具有特殊的意义,格外珍贵。 孟枍玄将粥喝完,抓紧时间在客房里走来走去活动筋骨。 不能住客栈时,他只能躺在马车里,骨头都颠散架了。 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又要继续赶路了。 孟晚寻回到房间,将瓷娃娃藏在行李中。 寄风将他们接到城外时,赵舒岸等人马已经整装待发了。 虽然是除夕,为了不耽搁行程,他们并未在路上停留。 晚上,附近城镇的店铺皆已关门,客栈也不例外,他们只能继续住在野外。 孟晚寻正与半夏在帐篷里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巨响。 探头一看,寄风正在燃放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鞭炮。 半夏顿时起了玩心,跑到寄风身边,笑道:“让我来放!” 寄风将火折子递给她,“小心点,这还有烟花呢。” 半夏面露得意,不以为意地说道:“我才不怕呢。” 二人在营地外放着鞭炮,引得众人纷纷出来围观。 原本冷冷清清的除夕夜,忽然热闹了起来。 孟晚寻扶了扶面具,裹紧斗篷,独自站在人群后面,抬头望着夜空中的烟火。 这些将士刚从战场浴血而归,能与同袍一起度过又一年除夕,是他们最幸福的事了。 赵舒岸坐在火堆旁,那个瘦削的身影迎风而立,透过明黄色的火焰,映入他的眼帘。 “岸哥哥!” 柳清清甜软的呼唤在耳畔响起,赵舒岸收回目光,扭头看向她。 “岸哥哥,祝你来年事事圆满。” 柳清清在赵舒岸身旁坐下,将一个蓝色的香囊塞到他手中。 香囊上面,绣着精致的兰叶。 “多谢。” 赵舒岸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一方长条锦盒,递给柳清清。 柳清清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白玉笔杆的毛笔。 玉质莹润通透,刻有莲花图案。 她嫣然一笑,欢喜道:真好看,谢谢岸哥哥。” 赵舒岸神情平淡,语重心长道:“白玉无瑕,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愿清妹亦如初。” 柳清清与他一同长大,又因着母妃与柳家的情分,他不忍看她一错再错。 柳清清闻言,笑容僵在脸上,握着毛笔的手过于用力,有些颤抖。 旋即,她恢复平静,轻笑道:“殿下,清清永远如初。” 眼底的落寞与不悦,被转瞬即逝的烟火照映得明暗不定。 孟晚寻看烟花看得累了,一转头,倏然撞上赵舒岸投过来的目光。 柳清清坐在他身边,手上拿着什么,嘴角噙笑。 抛开品性,柳清清也是盛京数一数二的美人,否则当初王滨就不会那么容易就掉进了原身设下的圈套。 地上倒映着二人并肩而坐的影子,分外和谐。 孟晚寻脑海中浮现出“郎才女貌”四个字,她对着烟花,默默许下了对来年的期盼。 “愿他们早日成亲,愿柳清清少整点幺蛾子,拜托拜托。” 远处的赵舒岸,看到孟时双手合十卖力许愿的样子,脸上不禁浮现出笑容。 不用多想,身为财迷,她许的愿望,肯定与钱有关系。 “岸哥哥,你笑什么?” 柳清清顺着赵舒岸的视线看过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本王有些累,先回去歇息了。” 赵舒岸站起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孟晚寻仍然不愿与柳清清同住马车,依旧与半夏住在寄风腾出来的帐篷里。 此时半夏还在与寄风玩闹,她独自躺在昏暗的帐篷里,听着外面的声音。 远处的鞭炮声不断响起,衬得帐篷里更加寂静。 帐篷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停了片刻,又继续往后面走去,应是住在后方帐篷里的军士回来了。 因为人多,每次野外扎营,帐篷都挨得很紧。 有几个晚上,孟晚寻都是听着旁边帐篷里的呼噜声熬到天亮的。 突然,孟晚寻听到“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帐篷上。 她起身查看,一掀开帐篷,就看到地上躺了一个白色的狐狸面具,下面还压了一个纸条。 孟晚寻拿起面具,就着火光,看到纸条上写着“请孟大夫笑纳”。 字迹端正,苍劲有力,她认不出是谁的字。 朝四周望去,并未看到可疑人影。 孟晚寻猜测是她照顾过的某个军士送来的,便欣然收下,拿着面具回到了帐篷里。 这人也忒害羞了,送个面具还要鬼鬼祟祟的,更何况她对外的身份是男子,只有亲近的几人知晓她是女子。 所以她每每钻半夏的帐篷,都要避开所有人。 想到这里,孟晚寻觉得有些不对劲。 送面具的人怎么知道她住在这个帐篷? 除了半夏,便只有赵舒岸,寄风还有柳清清知道。 寄风与半夏玩得连他家殿下都忘了,哪里有空送她面具。 柳清清没这么好心,就算她要送,肯定是当着赵舒岸的面送。 赵舒岸? 那日在云城街市,赵舒岸的确在一个面具摊前停留了。 “哼!原来是在变着法子骂人!” 孟晚寻将手中的面具扔到一旁,又远远地踢开了。 与狐狸搭上边的词儿,都是骂人的话。 以她展现出来的容貌,赵舒岸必定不是骂她狐狸精,那就是骂她狡猾了。 悄悄猫在帐篷后面的赵舒岸,听了她的话,脸黑得能挂到夜空放烟花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壮士断腕 半夏玩累了回到帐篷,发现了那个狐狸面具。 她放在自己脸上比了比,大了些。 “孟姐姐,这是你买的吗?” 孟晚寻被她吵醒,从温暖的被褥里坐了起来。 她拿过面具甩到了一边。 “别碰,那玩意儿晦气着呢,是景王送的,变着相的骂人。” 半夏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送个面具怎么就骂人了?” “狐狸,你能想到什么?”孟晚寻严肃地问道。 “狐狸精,狡猾,骚,还有……” 半夏掰着手指头,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万一殿下是真心想送你除夕礼物呢?” 孟晚寻嗤笑道:“他疯了啊?送给柳清清的才叫礼物。” 男主送恶毒女配礼物,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更何况离开盛京前,赵舒岸还一直怀疑她与景王妃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等回到盛京,他肯定又要开始调查了。 半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是,殿下罚你面树思过,还让你照顾柳姑娘,这礼物送的太突然了。” 何止是送礼物突然,最近的赵舒岸,言行过于怪异。 难怪柳清清怀疑赵舒岸对她动了心思,动了坏心思可不也是动了。 如果她猜的没错,赵舒岸应该会派人去金陵周家查探。 回到盛京,她又要想新的法子周旋了。 —— 终于在正月初九,他们抵达了盛京城外。 奇怪的是,以往军队凯旋,百姓都会夹道欢呼。 可他们一行人进入城内,迎接他们的只有冷清。 孟晚寻猜测与皇上对孟家的态度有关,她担心孟周氏,想快马加鞭赶回孟家,却又碍于身份,只能等待。 赵舒岸将孟枍玄送到侯府时,孟周氏已领着家仆在门外等候。 看到被寄风背下来的孟枍玄,她忍不住捂着脸哭了出来。 “侯爷……” 孟晚寻趁机走到赵舒岸身侧,道:“殿下,我随镇北侯一起进去吧。” 赵舒岸点点头,低声道:“去吧,本王要进宫面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孟时轻轻“嗯”了一声,跟随众人进入了孟府。 孟枍玄被送到卧房后,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了孟周氏和孟晚寻。 “这位是?” 孟周氏打量着戴着面具,男子打扮,浑身灰扑扑的孟晚寻,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孟晚寻摘下面具,又取下满是疤痕的人皮面具。 “母亲,你不认得我了?” “寻儿!”孟周氏又惊诧又激动,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军队?” “其实我是去找父亲的,怕母亲担心,就撒个慌,请母亲恕罪。” 孟晚寻跪倒在地,将自己做的那些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唯独没有说出孟枍玄装病一事。 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她不知当不当告诉孟周氏。 “你呀!” 孟周氏听了,后怕不已。 她气得扬手就往孟晚寻身上打,可又不忍心真的打下去。 “那里是战场,是死很多人的地方!” 孟枍玄看着母女俩,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还有旁的事她没说呢,我都奇怪,我们家女儿何时如此出息了,我这个当父亲的都认不出来了。” 孟周氏剜了他一眼,气道:“你还有心思说笑,差点就死掉了。” 见她抹起眼泪,孟枍玄心生不忍,从床榻下来,在地上蹦了两下。 “夫人,我好着呢。” “嘘!” 孟晚寻怕孟周氏太激动,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现在她不用纠结该不该隐瞒孟周氏了。 “母亲,陛下对孟家的疑心你应该知道了,父亲唯有装病,才能躲过此劫。” 孟周氏喜极而泣,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先别急着高兴,陛下疑心甚重,必定会派信任的太医前来,您别露馅了,其他的就交给我。”孟晚寻叮嘱道。 末了,她又补充道:“还有我的身份,以后我就是孟时,孟晚寻在金陵外祖家。” 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是她身份暴露,还是孟枍玄装病失败,对孟家都将是一个致命打击。 又叮嘱几句后,孟晚寻在采薇的带领下,前往自己的住处。 “孟大夫,夫人让您暂时住在王妃的院子里。” 经过人多的地方时,采薇故意高声说道。 “多谢夫人了。”孟晚寻配合道。 回到屋内,她沐浴更衣,换上朴素的女装,依旧戴着两层面具。 因为太医随时都可能会来,孟晚寻尽管疲惫不堪,却不敢休息。 她拎起药箱,回到了孟枍玄的住处。 “吴嬷嬷,采薇,看守住各处,切不可让任何人靠近。” 孟周氏见她如此郑重其事,担忧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母亲,光靠装病和简单的毒药骗不过精明的太医,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让父亲有事的。” 孟晚寻一脸诚恳地保证道,孟枍玄不会出什么事,只是要承受剧痛。 “开始吧。” 孟枍玄躺到床上,神情坚定。 孟晚寻深吸了口气,拿出一个干净的瓷碗,将药瓶中的黑色液体倒了进去。 她将银针浸泡在黑色液体里,待银针变黑,她取出银针,迅速扎向孟枍玄的膝盖。 “嘶……,啊!” 孟枍玄叫了出来,疼得整个人都开始抽搐。 孟晚寻面露不忍,但她不能停下来。 “父亲,还有一针,忍着点。” 孟周氏看着面色扭曲的孟枍玄,吓得脸色苍白,拉住了她。 “寻儿,不能这样,不能啊。” 孟枍玄忍住剧痛,咬牙道:“夫人,我没事。” 豆大的汗珠从他头上淌下来,将枕头打湿。 孟晚寻拿起另一根黑色的银针,扎进了孟枍玄另一边膝盖。 孟枍玄双手抓住被褥,嘴巴咬着被子,双眼通红。 孟晚寻拿出一颗药丸,塞到了他嘴里。 “父亲,这是止疼药,吃了会好些。” “侯爷。” 孟周氏心疼不已,哭成了泪人。 “这遭的什么罪啊!老天不公啊!” 孟枍玄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夫人,我不痛了。” 孟晚寻躲到一旁,默默垂泪。 就算服下了止疼药,也无法完全止住五脏六腑间的疼痛感。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她拔出恢复白色的银针。 孟枍玄现在真的动弹不得了,就算太医诊断,也只能查出他中毒已深,成了废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何患无辞 午后,邓太医奉皇命,来孟府为镇北侯诊断。 他是宫里的老太医,深受皇上信任。 “侯爷,身体除了不能动弹,还有何异样?” “浑身都疼,好像有虫子在骨头里钻来钻去。” 孟枍玄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是孟晚寻教他的话。 邓太医面色凝重,道:“毒性深入肺腑,还在不断的侵蚀身体,难办啊。” “邓太医,我还能站起来吗?”孟枍玄恳切地问道。 邓太医叹了口气,摇头道:“恕老朽无能。” 孟周氏双目含泪,问道:“太医,我们家侯爷会不会……” 几度哽咽,后面的话语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孟夫人放心,侯爷暂时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得靠药物吊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孟周氏瘫坐在椅子上,捂脸哭泣。 一旁的孟晚寻见状,暗叹孟周氏好演技。 夫君装病,女儿装疯,她愣是装出了孟府大势已去的悲凉感。 送走邓太医后,孟周氏抚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 “你们父女二人,没一个省心的。” 孟枍玄呵呵笑了几声,道:“夫人辛苦了。” 采薇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了进来,“王妃,药熬好了。” 孟晚寻接过来,端到孟枍玄跟前。 “父亲,喝了会好受点。”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为了以假乱真,她对孟枍玄用的是毒。 若不用良药相抵,时间长了,难免他的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 孟周氏忧心忡忡,问道:“我们孟家是不是逃过一劫了?” 她独自在盛京时,门都不敢出,街头巷尾关于孟枍玄勾结北莽的谣言甚嚣尘上。 世家夫人间的各种宴会,再也没有给她下过帖子。 无论是吹捧孟枍玄功高盖主的人,还是相信孟枍玄勾结北莽的人,手里都藏着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地朝孟家捅来。 甚至还有人往孟府大门上扔菜叶子,烂鸡蛋和石头。 近日,孟枍玄身负重任,即将回京的消息传来,这种境况才略微好转。 孟枍玄露出苦笑,“还有川儿。” 皇上忌惮的无非就是孟家的军功与兵权,孟枍玄倒了,军功就是束之高阁的琉璃瓶,中看不中用。 可是孟川还在北境,孟家兵权还握在他手上。 孟周氏抓着帕子,伤心道:“川儿不能有事!” “母亲,哥哥要是有什么事,孟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们不会让哥哥出事的。” 孟晚寻抚慰道,她看向孟枍玄,若有所思。 “父亲,只能那样了。” “罢了罢了,什么名扬天下光宗耀祖,都不重要了。” 孟枍玄紧闭双目,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年幼时,孤儿寡母遭人欺凌,他立誓要奋发图强,为孟家拼来荣耀。 半生戎马,得来一个镇北侯的爵位。 儿子年纪轻轻,就是骁勇善战的武安大将军。 女儿嫁进皇家,成为高贵的景王妃。 这些都是他曾经引以为豪的无上光荣,直到“不臣之心”的帽子扣到头上。 听到女儿疯癫的消息时,他的心情都没有被天子怀疑时沉重。 就算疯癫了,好歹也还是孟家出去的景王妃。 现在想想,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大糊涂虫。 当初他明知道以女儿的性格不会被景王看上,却还是去求皇上了。 那时的他,当真是为了成全女儿吗?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宠溺女儿的背后,是他的虚荣。 满门荣耀,到头来只有一身伤痕是真真切切的。 如今还要费尽心机,从皇上的疑心和杀心中想法子保全家人。 实在是可笑至极,荒唐至极。 孟周氏握住他的手,眼中噙泪,温柔地说道:“夫君,你还有我们。” “我算是看明白了,越是位高权重,生死越是由不得自己。” 但是他不后悔,他保卫的是大御百姓,这里面有他的妻儿家人。 “父亲,您就说母亲伤心过度,身体虚弱,家中无人,需要哥哥回来侍奉二老,请皇上恩准哥哥辞官。” 孟晚寻近日思来想去,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既能让孟川平安回到京中,又给了皇上一个爱惜臣子的名声。 孟枍玄靠在枕头上,长吁短叹,眼中是无尽的落寞。 “筑成大厦需数十年功夫,大厦倾倒却只需短短数月。” “咱们家能全身而退,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孟周氏清楚得很,皇上早就对孟家起疑,奈何北境无人,只能再派孟家父子出征。 收复漠城后,皇上心里那股气终于憋不住了。 要不是他们孟家反应够快,此刻早就被查抄了。 古今往来,多少功臣名将都死在了“功高盖主”四字上。 “孟家在朝中无人,寻儿该如何是好?” 孟枍玄看向孟晚寻,颇为心酸。 娘家落魄的疯癫王妃,下场想都不敢想。 孟周氏对此却毫不担心,她相信赵舒岸的人品,更相信以孟晚寻如今的能力,定不会委屈了自己。 “我相信景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就算他再厌恶寻儿,看在孟家的份上,也绝不会做出羞辱她的事。” “父亲,母亲,不要想太多,我们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事到如今,孟晚寻总算能松口气了。 孟家的灾祸来得太快,比她猜测的要早很多。 不过伴君如伴虎,老虎随时都有可能吃人。 好在她早有准备,及时化解了一切。 只要孟川顺利辞官,回到京中,孟府的危机就算彻底解除了。 孟周氏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看向孟晚寻。 “寻儿,你不能一直以孟时的身份活着,按照规矩,王妃不能在外逗留太久。” 孟晚寻闻言,一脸的生无可恋。 “母亲的意思是,我还要回到景王府?” 虽然慕云院可以爬墙,但总归没有孟府自在。 “过完正月十五,你再不回去,就该被问罪了。” 孟周氏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寻儿,景王信得过,可太后皇上那边,你还是得做好准备。” 孟晚寻明白她的意思,哪个做家长的希望儿子和疯婆娘过一辈子,更何况是高贵的皇家。 她倒巴不得自己被休,奈何背靠孟家,牵扯太多。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损俱损 赵舒岸独自从御书房出来,神情凝重。 他暗自庆幸孟枍玄选择了装病,急流勇退,否则连他都未必保得住孟家。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面对刚愎自用疑心甚重的皇上,就算身为皇子,他也不敢多言一句。 与他的阴郁不同,迎面走来的端王赵舒广春风得意。 皇上命他统领盛京护卫军,他刚从军中回来,正要去御前复命。 一看到赵舒岸,赵舒广激动得迎了过来。 “舒岸,你可算回来了!”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赵舒岸的胳膊,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还好没有缺胳膊少腿,不然皇兄可要心疼死了。” 赵舒岸拱了拱手,淡淡地说道:“皇兄,莫要拿我取笑了。” 再次面对赵舒广,他心中五味杂陈。 根据柳清清所言,苏贵妃和赵舒广,就是推倒孟家的主谋,目的是削弱他的势力。 赵舒广见他脸色不好,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被父皇训斥了?” 赵舒岸摇摇头,道:“没事,皇兄快进去吧,我去给皇祖母请安。” 看着赵舒岸离去的背景,赵舒广露出冷笑。 “真是可怜,强大的孟家还不是说倒就倒。” 他走进御书房,将军中事务的安排都汇报了一遍。 皇上听后甚是满意,夸赞道:“还是舒广最得朕心,不像舒岸,喜欢与朕作对!” 赵舒广心中暗喜,面上却恳切道:“父皇,五弟增援漠城,立了大功,应该嘉奖。” 皇上冷哼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说道:“是该好好嘉奖,此事就交给太后和贵妃吧。” 孟枍玄病重,再无领兵作战的能力,可赵舒岸仍然不愿与孟家断绝关系,甚至为孟枍玄请封。 人人皆知天子对孟家不满,不敢多说半句,可他的好儿子偏偏要向着孟家。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受孟枍玄蛊惑所致。 当初孟枍玄请他赐婚,他之所以答应,是为了赵舒岸的未来着想。 如今再思量,那时的孟枍玄就已经毫无自知之明了。 —— 赵舒岸站在景照宫前,收敛起自己心中的不快后,才迈步往殿内走去。 “孙儿拜见皇祖母。” 太后看到他,格外开心。 “岸儿,快到皇祖母身边来,让皇祖母好好看一看。” 她摸了摸赵舒岸的脸,笑道:“没有瘦,看来清清将你照顾得极好。” “皇祖母身体可好?”赵舒岸问道。 “好,好着呢。” 太后拉住赵舒岸的手,让他坐下。 “你们怎么样了?” 赵舒岸一头雾水,干笑道:“我们?我和寄风吗?” 太后神秘一笑,“你和清清啊,在军营里就没有发生点什么?” 赵舒岸站起身,退后两步,一脸严肃地拱手说道:“皇祖母,孙儿待柳姑娘,就如今安一般,乃兄妹之情分。” 太后垮起脸,语气严厉道: “两个人一起过日子,什么情分不重要,重要的是柳家那丫头会疼人,能照顾好你。” 莫说孟晚寻现在疯了,就是没疯之前,那张狂的样子,她也很不喜欢。 “皇祖母,孙儿已有王妃。”赵舒岸回道。 他虽然不喜孟晚寻,但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背弃孟家。 太后一听,顿时恼怒了。 “你别提孟晚寻,她无缘无故疯癫,丢尽了皇家颜面,绝不能继续当景王妃。” “孙儿发过誓,此生她都是景王府王妃。” 赵舒岸直视着太后,目光坚定。 “那就立两个王妃,孟晚寻疯了,景王府需要一个有头有脸的女主人,柳姑娘端庄温柔,再合适不过了。” 太后态度坚决,赵舒岸只得跪下。 “太后,请恕孙儿不能从命。” 他磕了一个头,毅然起身往外走去。 任由太后喊他,头都未回。 迎娶孟晚寻,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他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赵舒岸很清楚,他对柳清清并无半分男女之情。 若是为了一片孝心,让柳清清进入景王府,只会害了她一辈子。 况且正值孟家落魄之际,他做不出此等无情无义之事。 “反了!反了!” 太后气得直拍桌子,喊来贴身嬷嬷,吩咐道:“传哀家旨意,让柳清清住进景王府。” 嬷嬷迟疑道:“太后,以何名义呢?” “王妃疯癫,需人伺候。” —— 翌日,孟府收到太后懿旨,让孟晚寻即刻搬回景王府,否则贬为庶民。 宣读完旨意,内侍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孟周氏和家仆,满是不屑。 “孟家无需担心景王妃,太后已经吩咐柳家姑娘进王府照看。” 孟周氏双手颤抖,接过懿旨。 “谢太后。” 太后这是利用孟晚寻的疯癫,为柳清清进入王府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实在是欺人太甚。 回到房中,孟晚寻开口道:“母亲,定是景王不同意迎娶柳清清,太后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太后这是在羞辱你,羞辱孟家!” 此事一旦传出去,孟晚寻就要沦为整个盛京的笑话。 当初那个风光无限明艳动人的侯府千金,不仅自己疯癫,娘家落魄,如今还被皇室所不容。 孟周氏光想一想那些妇人的恶毒口舌,就觉得心惊胆战。 孟晚寻不以为意地笑道:“女儿什么都不怕。” 她迟早是要离开的,这里的人再怎么嘲笑她贬低她,都只能算作大梦一场。 只可怜了孟家二老,都已经一再退让了,还要受这样的罪。 听了孟周氏的愤慨之言,孟枍玄并无太大的情绪变化。 “行了,先派人去金陵将人接回来,样子总要做一做的。” 他装病的那一刻,就料到了会发生这种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镇北侯失去皇上信任,疯癫的女儿便连草芥都不如。 孟周氏急得直跺脚,心疼地看着孟晚寻。 “寻儿,你在王府要装疯,还要应付柳清清,该怎么活啊?” “母亲,相信女儿,不会有事的。” 孟晚寻明白自己有两条路,一条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坚持到离开的那一天。 还有一条,就是索性豁出去,铲除一切障碍,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第一条是内心所向,第二条是迫不得已。 但不管是哪一条,她都只会为了自己和值得的人去选择。 第一百二十五章 富婆第一步 趁着她的景王妃身份还在从金陵返回盛京的途中,孟晚寻赶紧张罗着开起了医馆。 盛京医馆甚多,她的寻药医馆就只解毒,不治其他疑难杂症。 如此一来,她还有空闲时间可以继续同济安医馆的夏同大夫学医。 梁非絮早早就来了,她在医馆里转了一圈,笑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像那么回事了。” 半夏从后院沏了茶送来,“梁老板,请用茶。” “你的布庄和衣铺怎么样了?”孟晚寻询问道。 梁家从前的主要产业就是布庄和衣铺,鼎盛时期甚至远销西域。 除了布庄和衣铺,梁非絮还有一个商队,专门从事药材生意。 “布庄选在了城郊,不日就要开工了,衣铺暂时只在东街买了几个铺面。” 与昔日的梁家相比,如今的境况还是过于惨淡。 “银钱不够只管找我,以后梁家经营所得,我们三七分,我三你七,如何?” 孟晚寻当初想利用梁非絮的经商头脑,为自己积累财富。 眼下梁家产业终成雏形,她不好再插手,不如分得明朗些。 梁非絮一脸困惑,道:“当初不是说我出力你出钱,梁家为你所用吗?既然如此,我赚的钱当然全部由你支配。” 她要的不是富贵,而是为梁家扬眉吐气。 孟晚寻莞尔一笑,说道:“我哪里花得了那么多银子,更何况亲兄弟还要明算账。” 梁非絮虽然是商人,却实诚守信,重情重义,这是孟晚寻选择与她合作的原因。 梁非絮思索片刻后,态度坚决道:“那就五五分,不准推辞。” 孟时于她有知遇之恩,如果没有孟时,仅靠她跟着商队做生意,复兴梁家至少还得十年。 孟晚寻只得点头答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看向半夏,吩咐道:“半夏,去后院厢房将那个黑色的虎纹箱子端来。” 梁非絮见半夏将长宽约莫五尺的大箱子轻轻松松从后院搬来,惊得目瞪口呆。 “天呐,半夏,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半夏挠挠头,羞涩道:“嘿嘿,有啥吃啥。” “看看这里面的货。” 孟晚寻笑着将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又一个的黑色锦盒,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锦盒上刻有围成一圈的云纹,圆圈中间,用红漆描了一个“梁”字。 “梁”字字体特别,含有多种元素,雅致生动。 这是在北境时,孟晚寻托殷风止设计的梁记标志。 孟晚寻将最上面一排的锦盒打开,里面装了各式名贵药材。 梁非絮惊讶地看向她,“这么多名贵药材,你从何处弄来的?” 就算寻遍整个大御,也未必能找出这一箱子。 “年份久的是师父所留,新得的便是我用师门秘方种植的。”孟晚寻敷衍道。 梁非絮激动不已,并未生疑。 “这些药材卖到西域贵族手中,每一株少则百金,多则千金啊。” “最重要的是,这些药材出自于梁记。”孟晚寻补充道。 放在二十一世纪,这叫名牌效应。 她就是要让“梁记”,成为受人追捧的字号。 用名贵药材探探西域的路,接下来的丝绸锦缎,销量必定也不会差。 梁非絮恍然大悟,双目放光,拍手说道: “对,布庄的布,衣铺的成衣,在包装上都要有梁记的标志。” 孟晚寻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不愧是梁姐姐。” 她合上一个锦盒,指着上面的“梁”字,问道:“梁姐姐觉得这个标志如何?” “我方才一眼就瞧见了,字写得像副画,不会是你的手笔吧?”梁非絮兴致勃勃地问道。 “嗐,我哪有这本事,托一个朋友画的,梁姐姐若是满意,以后就用这个了?” “满意,满意,你把花样给我,我让绣娘绣在长缎子上,拿去系在布匹成衣上。” 梁非絮眉眼带笑,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拉住孟晚寻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孟时,谢谢你,帮了我太多,你就是我命里的贵人。” 孟晚寻扬起下巴,咧嘴一笑。 “别太感动,我就是贪你的财。” “我就怕你不贪。” 梁非絮捂嘴轻笑,让半夏将箱子搬到了马车上。 半夏站在街边,目送梁非絮的马车离开。 正准备返回医馆,身后传来男子声音。 “半夏,孟时在吗?” 半夏回头看去,笑道:“在呢,云大人。” 云江天提着锦盒,走进医馆。 “孟大夫,恭喜恭喜啊。” 孟晚寻高兴地迎过来,“云大人,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孟大夫医馆开业,我当然要来凑热闹。” 云江天将锦盒放在桌上,在医馆里转了一圈。 “给我送了什么好东西?” 孟晚寻拆开锦盒,里面是一只白玉制成的兔子,比她的手掌还要大,精巧可爱。 “呀,这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收。” 这么大一块白玉本就难得,雕刻的兔子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更是价值连城。 云江天盖上锦盒,塞到孟晚寻手中。 “这是以顺天府的名义送的,不是我自己买的,以后顺天府用得着你的地方多着呢。” “那也不必送这么贵重的贺礼。”孟晚寻迟疑道。 她固然贪财,可必须贪的心安理得。 “殿……,他们说玉兔捣药送长生,医馆开业,送玉兔图个好兆头。”云江天解释道。 孟晚寻闻言,忍俊不禁。 “噗,玉兔捣的是仙药,我捣的是毒药,差别大着呢。” 她将锦盒交给半夏,道:“摆到我房里去,这么贵重可不敢放在医馆。” 云江天见她收下了,如释重负。 他要是原封不动地拿回去,少不得要受责罚。 “对了,你将这个送去济安医馆,交给夏姑娘。” 孟晚寻拿出红布包着的金铃铛,递给云江天。 听说她离开盛京的这段日子,云江天与夏笙笙来往密切。 托云江天送过去,或许多多少少能给夏笙笙一点安慰。 云江天小心收起,问道:“好,要传什么话吗?” “就说是宋文青送给她的。” 孟晚寻声音低沉了几分,喉咙哽了一下。 “宋文青是谁?”云江天好奇地问道。 “一个留在北境的雪地里,再也回不来的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又要被毒死 柳清清走进寻药医馆,将带来的一对招财瓷娃娃递给半夏。 “孟大夫,恭喜了。” 孟晚寻收起手中的信,淡淡地说道:“坐吧,半夏沏茶。” “你怎么不继续住在孟家?”柳清清开口问道。 “孟枍玄已经是个废人,孟川也将回京担任闲职,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孟晚寻一边给药材分类,一边回道。 柳清清打量着她的背影,质疑道:“你对孟家太心慈手软了,可不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心里有仇恨之人,目光绝非是孟时这样的。 无论孟时是为了什么,能为她所用就行。 她接过半夏端来的茶,将半夏支到后院忙活, 孟晚寻回过头,冷冷盯着柳清清。 “如何处置孟家,我自有我的打算,你遵守约定不要插手就行。” 柳清清笑了笑,道:“明日我就要搬进景王府了。” “恭喜。” “只是搬进去罢了,王妃依旧是孟晚寻。” 柳清清眼中露出阴狠的目光,赵舒岸拒绝太后赐婚的理由竟是孟晚寻,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孟晚寻一脸平静地问道。 柳清清来找她,肯定不会是为了祝贺她。 “给我毒药,最好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柳清清开门见山道。 孟晚寻睫毛跳了一下,放下手中药材,双手撑在柜台上,看向柳清清。 “你要毒杀景王妃?” “装什么单纯,这不也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这里没有那种毒药。” 孟晚寻觉得颇为可笑,赵舒岸与柳清清谋害她的毒药,竟都是出自她手。 “让人看起来像病死的毒药,你这总有吧?”柳清清追问道。 “有,一副十两,需服用十副。” 孟晚寻抓了几味毒药,包好后递给柳清清。 她按照柳清清的要求配的方子,服用了这些药,想不死都难。 柳清清就算送到其他大夫那里,也不会看出任何端倪。 唯一的区别,就是其他医馆要便宜许多,十副加起来才一两银子。 不过以柳清清谨慎的性格,肯定不敢去其他医馆抓药。 柳清清知道孟晚寻在趁机要价,可她高高在上的姿态,说不出“太贵了”三个字。 她接过药包,将银子丢到柜台上。 “十天一副,否则就会被看出来。”孟晚寻冲着她的背影叮嘱道。 听到二人谈话的半夏从后门进来,气愤道:“孟姐姐,她竟敢毒死你!太过分了!” “随她折腾,别去祸害孟家就成,反正她毒不死我。” 孟晚寻不以为意道,双手熟练地将药材分类装进药柜里。 半夏在她旁边递着药材,询问道:“十副药下去,你还没死,到时候该怎么办?” 孟晚寻扭头看向她,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 “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毒药没效果,她除了记恨我,也不敢到处嚷嚷啊。” 柳清清难道敢去同赵舒岸说,她从寻药医馆买了十副毒药都没毒死景王妃? 唯一的后果就是柳清清彻底不信任她,再严重点就是想着法子报复她。 孟晚寻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只要她还有着景王妃的身份,她就是柳清清的死对头。 下这盘棋的人是她,柳清清再难缠,也只是一颗难缠的棋子。 半夏一脸崇拜地望着孟晚寻,赞叹道:“孟姐姐,你太不要脸了,我好喜欢。” 孟晚寻哭笑不得,白了她一眼。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我的意思是,对付这种人,就不能讲道理,一百两银子都收少了。” 半夏挥着手,义愤填膺地说道。 “她现在还只是利用我,并未完全相信我的话,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柳清清的那点小心思,孟晚寻都看在了眼里。 “所有人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景王妃,甚至还利用你去对付景王妃,太好玩太刺激了。” 半夏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眼睛弯成了月牙。 “嘘,低调点,闹不好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孟晚寻捂住她的嘴,一脸严肃地提醒道。 “只有家里人才知道我的事,你这大嘴巴可别说漏了。” 半夏点了点头,孟晚寻才松开手。 “我知道轻重,就算别人把我杀了,我也不会说出去半个字。”半夏一本正经地保证道。 “大过年的,别说不吉利的话。” 孟晚寻将最后一点药材装好,擦了擦手。 医馆屋檐下挂的两个大红灯笼在风中微微摆动,仿佛在招揽客人。 半夏站在门口,巴巴地望了一会热闹的街市后,百无聊赖地回到医馆坐下。 “孟姐姐,这都开门三天了,除了柳清清,一个客人都没有。” “今个儿才正月初八,我这里是解毒的医馆,那些下毒的坏人也得过年啊。” 除了被人谋害,再就是误食有毒的东西。 正月十五前,大户人家都会做善事,分发食物给穷人,因乱吃食物中毒的人便也少了。 孟晚寻想到了什么,披上斗篷,往外走去。 “半夏,我们去看看福儿旺儿姐弟俩。” 半夏趴到桌上,嘴巴撅得老高。 “不去!” 孟晚寻差她去看过姐弟俩几次,可她一提到“孟时”这个名字,胡福儿就吓得哭起来。 在她看来,胡福儿就是个养不亲的白眼狼。 “一起去嘛。”孟晚寻轻轻推了推半夏的肩膀,“你和小孩子置什么气?” “她都五岁了,该懂事了。”半夏不悦道。 胡福儿不仅粗鲁地掀开孟晚寻的面具,还因为她的样貌,将她当作吃人的妖怪,实在可恶! 孟晚寻抿嘴一笑,清了清嗓子。 “那我就只能自己去喽,罢了罢了,胡福儿被柳清清教唆着来欺负我,也只能忍着了。” “不行!” 半夏腾地一下站起来,抓起斗篷。 “别看胡福儿只是个小孩子,她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 孟晚寻知道半夏刀子嘴豆腐心,她虽然不喜欢胡福儿,却未做出任何过分的事。 半夏憋了半天,撇了撇嘴。 “我就抢她的糖葫芦吃。”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回去之路漫漫 胡福儿胆怯地躲在婢女绿夏身后,悄悄瞄向孟晚寻。 绿夏将她往前一推,温柔地说道:“福儿,快给孟大夫拜年。” 胡福儿往孟晚寻面前走了两步,低声道:“孟姐姐,过年好。” “过年好!” 胡旺儿嚷嚷着从屋里窜出来,冲到孟晚寻跟前。 孟晚寻拿出两吊用红绳串起来的铜钱,分给胡福儿和胡旺儿。 “压岁钱,留着买糖吃。” 胡福儿接过压岁钱,低着头一动不动。 孟晚寻见她似乎有话要说,问道:“福儿,有不开心的事吗?” 胡福儿憋了半天,缓缓抬起头。 “孟姐姐,对不起,我不该掀开你的面具,更不该说你是吃小孩的妖怪。” 孟晚寻微微诧异,她蹲下来,捏了捏胡福儿的脸颊。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原谅你啦。” 胡福儿没有说话,用力瘪着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半夏笑着牵住她,往屋里跑去。 “旺儿,我们去捉迷藏!” 孟晚寻看向绿夏,询问道:“是你教的?” “奴婢说了好多次,福儿都不听,想必是昨日殿下来时,同她说了什么吧。” 绿夏微微一笑,退到门旁。 “孟大夫,进屋喝杯茶吧。” “他们的娘亲,林素云怎么样了?” 孟晚寻在花厅坐下,接过绿夏端来的茶。 绿夏神情顿时黯然,叹了口气。 “没了,就在除夕夜,大夫说重疾缠身,救不了。” 孟晚寻端着茶盏,呆呆地坐在那里,连手被烫了都未曾发觉。 她心情慌乱,却又茫然无措。 “孟大夫?” 绿夏轻唤了一声,将孟晚寻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 “她临走前,可有什么话留下?”孟晚寻轻声问道。 “听说嘴里只念叨着福儿旺儿,旁的就没了。” 绿夏拿起抹布,擦拭窗边的花盆,嘴里与孟晚寻说着话。 “她不让福儿旺儿过去,死的时候脸都烂了,估计是怕吓到孩子。” 孟晚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滚茶,烫得舌头火燎燎的疼。 赵舒岸这下子更痛恨她了,柳清清也不必再对胡福儿下毒手了。 梁非絮找到了那个将火山粉带回盛京的商队,商队的人除了将火山粉卖给夏家,还卖给了另一位女子。 根据他们的描述,那位女子就是柳清清。 孟晚寻思来想去,当时柳清清对胡福儿下手,只能是为了对付她。 原身将林素云害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令赵舒岸深恶痛绝。 若胡福儿再因病而亡,她与赵舒岸的关系便会更加恶劣。 柳清清本以为使用火山粉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让所有人都以为胡福儿是旧病复发。 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景王妃已经换了人,更没有算到孟时可解火山粉之毒。 回到医馆,孟晚寻让半夏关了门。 她将自己反锁在卧房里,回忆起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种种。 看似一路坎坷,其实大多都是柳清清在和她斗。 若说原身是恶毒反派,到她穿越过来,却不断成为受害者。 芳华山柳清清中毒,证人邓御厨被害身亡,这件事难道也是柳清清的手笔? 砰! 孟晚寻拍了一下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柳清清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在芳华山动手脚。 “原来那时候她就成了苏贵妃的棋子。” 孟晚寻恍然大悟,她本以为是苏贵妃利用柳清清挑拨景王府与孟家的关系。 北境内鬼事件后,她才开始真正怀疑柳清清投靠了苏贵妃。 没想到柳清清会天真到认为她在和苏贵妃平等交易,真是愚蠢。 她不信聪明如赵舒岸,对此事毫无察觉。 “柳清清啊柳清清,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回到最初的起点啊。” 孟晚寻抓了抓头,让赵舒岸喜欢上柳清清本就很难,柳清清本人还不断作死。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孟晚寻的思绪。 半夏敲了敲门,道:“孟姐姐,七公主来了。” “知道了。” 孟晚寻应了一声,打开了门。 还未看到赵今安的人,一本书就朝她迎面飞来。 孟晚寻眼疾手快,抓住了那本书。 “孟时!谁说我喜欢黄廷然的!” “他就是个坏蛋!嫉妒我天长哥哥的坏蛋!” 怒气冲冲的声音在梁间消散,杏目圆瞪的赵今安才出现在孟晚寻面前。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没听过吗?” 孟晚寻不慌不忙,将黄廷然的书塞到赵今安手中。 “你将他的书全都看一遍,再挑出他的错处,可劲儿宣扬谩骂,让他再无脸面羞辱你的天长哥哥。” “哼,不必如何麻烦!” 赵今安双手叉腰,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孟晚寻一看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忙道:“半夏,是不是有人约了我们上门解毒?” 半夏看到孟晚寻递过来的眼色,配合道:“是啊,张屠户家的老母猪上吐下泻,说是中毒了。” “昂?!” 孟晚寻皱了皱鼻子,半夏这孩子果然不擅长撒谎。 赵今安紧紧拉住孟晚寻的衣袖,咬牙道:“管他老母猪老母亲呢,今天你必须陪我去一个地方。” 一个时辰后,孟晚寻被赵今安从马车上拽下来。 “这里是?” 孟晚寻看着眼前古朴的院落,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嘿嘿,本公主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 赵今安小手一挥,命令道:“来人!进去将黄廷然的胳膊打断,本公主重重有赏。” 孟晚寻吓得大惊失色,拦住赵今安带来的侍卫。 “别别别,公主冷静!” 赵今安柳眉倒竖,气势汹汹。 “将他的胳膊打断,他就写不了狗屁之言了。” 孟晚寻哭丧着脸,她就不该怂恿赵舒岸给赵今安买黄廷然的书。 这下好了,给人家小青年惹来了血光之灾。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赵今安厉声道。 侍卫不敢不从,直接上去敲门。 “开门!开门!” “来了。” 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子声音,嘎吱一声门从里面打开。 “各位,黄某这是犯了什么事吗?” 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儒雅小生,都用不着那些生猛的侍卫,孟晚寻觉得她上前用力一推,黄廷然都能摔出个骨折。 赵今安气势顿时烟消云散,她盯着黄廷然,弱弱地说道:“敲错门了。” 孟晚寻扫了一眼四周,荒郊野岭,只此一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生财之道 黄廷然给孟晚寻,赵今安还有半夏倒了茶,又拎着茶壶送到了院子里,让侍卫们喝茶。 赵今安惴惴不安地抿了口茶,低声道:“孟时,怎么办?” “你不打他了?” 孟晚寻气定神闲,展开手边的折扇,扇面是湖光秋色图,乃黄廷然亲手所画。 赵今安面露难色,道:“下不去手啊,你也看到了,那小模样长得……” 一副文雅书生模样,和她想象中的猥琐男简直是天壤之别。 “你们在说什么呢?” 黄廷然笑吟吟地走进来,手里的茶壶已经空了。 赵今安清了清嗓子,板起脸。 “咳咳,我问你,你为何在书里侮辱陆天长?” 黄廷然警惕了起来,拿茶壶挡住脸,胆怯地问道:“敢问您是陆天长的什么人?” 孟晚寻抢先回道:“不熟,出于好奇才来拜访你的。” “那就好那就好。” 黄廷然松了口气,放下茶壶。 “我的书只有羞辱陆天长,才能堪堪卖出去几本,其实背地里陆天长是我最崇拜的人。” 赵今安闻言,一脸鄙夷。 “太没道德心了吧,也没见陆天长在书里骂过谁,他的书不照样受人欢迎。” 黄廷然无奈地摇摇头,露出苦笑。 “人家陆天长出身名门,路子多,知道的人就多,我一个山野村夫,不耍点手段,谁能知道我啊。” “据我所知,你家在巴蜀还算有些名望的。”孟晚寻干笑道。 黄廷然惊诧又兴奋,问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迷恋我?” 孟晚寻微微一笑,心里有了主意。 “迷恋倒不至于,但我看好你。” 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赚钱?流量明星啊! 黄廷然与陆天长捆绑炒作,自带话题。 小白脸一枚,颜值很能打。 写的那些书虽然不入流,但才华绝对不俗。 “看好我是什么意思?”黄廷然困惑地问道。 孟晚寻搓了搓手,一脸期待地问道:“想不想出名?想不想赚大钱?” 黄廷然一听,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是个人都想,但不是人人都有这种机会。” 他骂了那么久陆天长都没有出名,已经得过且过了。 之所以至今还躲在盛京城郊的山林,就是不想回巴蜀成亲。 “如果我能给你这个机会呢?” 黄廷然看着面前这个女人,虽然她戴着面具,但他依然能猜出精致面具后藏着的,绝对是坏笑。 “你不会是拐子吧?我不是小孩子了,别想把我骗去卖掉。” 黄廷然站起身,往墙角缩了缩。 脸上虽无所畏惧,举止却出卖了他的怂包本质。 院子里还有一帮带着家伙的大哥,若要硬绑,他逃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黄廷然想到这里,语气缓和了几分。 “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不?” 孟晚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廷然啊,你卖不了什么好价钱,所以你不必胡乱猜测。” 黄廷然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他将长凳一拉,在距离孟晚寻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 “什么意思?我细皮嫩肉,才高八斗,怎的就不值钱了? 你不信出去问一问,至少能卖个一千两的好价钱。” 赵今安茫然不解,靠近孟晚寻,悄悄提醒道:“卖人不合律法,五哥会抓我们坐牢的。” 孟晚寻觉得自己是掉进傻白甜窝里了,看看身边的这些人,她竟然觉得柳清清简直是这个世界的一股清流。 “我对卖人真的不感兴趣,更不缺那一千两银子。” 她走到黄廷然面前,捏住他的下巴,笑得别有用心。 “你身上的价值,倘若完全榨干,可远远不值一千两。” 赵今安有些没耐心了,将茶水一饮而尽,坐到黄廷然身侧,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向孟晚寻。 “孟时,你到底想干嘛?我们来这里的初衷不是打断他的胳膊吗?” 黄廷然惊恐地跳起来,双手抱头蹲在墙角。 “什么?你们真的是来找我的?还要打断我的胳膊?” “叫什么?”赵今安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起来,“你这不是好好的嘛。” “给你两条路,第一条是在深山老林混吃等死,直到被你爹抓回去和丑婆娘成亲。” 孟晚寻顿了顿,见黄廷然的神情有了变化,便继续说下去。 “第二条路,跟我混,名利双收。” “你我素昧平生,你帮我的目的是什么?”黄廷然质疑道。 “刚才不是说了嘛,名利双收,名我就不占了,利嘛,我们五五分成。” 孟晚寻见黄廷然迟疑不决,拉着赵今安往外走去。 “不答应就算了,七公主,我们走。” “等等!” 黄廷然叫住她们,怔怔地看向赵今安。 “你刚喊她什么?七公主?” “你听错了。” 赵今安蹬了孟晚寻一眼,与此同时,孟晚寻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她。 “没错啊,货真价实七公主。” 有七公主这个身份在,就不信黄廷然不动心。 果然,黄廷然哭丧着的脸瞬间笑意盎然。 “我跟你们走。” 这下轮到赵今安质疑了,“孟时,你不会想打着七公主的名号做坏事吧?” 孟晚寻抬头望天,虔诚不已。 “如果赚钱也算做坏事,请务必让我恶贯满盈。” 赵今安狡黠一笑,用胳膊肘戳了戳她,“我有好处吗?” 孟晚寻指着黄廷然,“那就三三四分,你和他三三,我四。” “我是公主,我四!” “我是你们卖得肥肉,我四!” “我四!” “我四!” …… “停!” 孟晚寻被他们吵得头都大了。 “我不干了,你们继续吵吧,半夏,回家!” 正与侍卫们在院子里拿茶水猜拳的半夏听到呼唤,忙跑了过来。 “不吵了不吵了,您四您四。”黄廷然恭敬道。 赵今安双手抱臂,抿了抿唇。 “哼,威胁人谁不会啊,你四就你四,反正本公主不缺钱。” “我缺,我缺,就按孟时姑娘说的做。” 黄廷然露出谄媚的笑容,扶住孟晚寻。 孟晚寻满意地点点头,“嗯,孺子可教也。” 她脸上波澜不惊,实则心里已经波涛汹涌。 穿书并非全无好处,甚至能玩一玩流量造星游戏,光想想就觉得激动。 第一百二十九章 炒作 孟晚寻将黄廷然带到盛京,让半夏在寻药医馆后院为他准备了厢房。 “这几日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房里作画。” “作画能赚钱?” 黄廷然看着摆在面前的笔墨纸砚,有点后悔自己轻信于人。 “你只管画便是,一日三餐由半夏负责。” 孟晚寻来到医馆,铺开大红纸,在上面写起了字。 “与陆天长齐名的巴蜀大才子黄廷然,将于正月十五在月楼拍卖收藏价值极高的字画。” 她满意地放下笔,将大红纸递给半夏。 “去贴在医馆外面的墙上,记得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半夏拿着红纸,一头雾水地贴在了墙上。 “孟姐姐,会有人买吗?” “这不重要。”孟晚寻笑道。 正月十五街市人多,正好让黄廷然趁机在盛京露个面,刷刷存在感。 在孟晚寻的监督下,黄廷然终于在正月十五的凌晨凑齐了三幅画。 用罢朝饭,孟晚寻换上男子衣袍,戴着面具,领着半夏和黄廷然到了月楼。 因为孟晚寻托云江天打了招呼,月楼老板便将一楼大堂借给了他们。 月楼的客人进进出出都要经过大堂,正合孟晚寻之意。 铛铛铛! 三声锣响,精心打扮过的黄廷然出现在二楼栏杆后。 他按照孟晚寻的叮嘱,像个菩萨一般端坐在椅子上。 不仅不能说话,连笑都不可以。 “巴蜀第一才子黄廷然字画拍卖会正式开始。”半夏高声道。 “黄廷然!” “那就是黄廷然!” “终于见到本人了,果真人如其画,丰神俊朗。” 一个路过大堂,准备去找姑娘听曲的中年男子听到三人议论,停下了脚步。 “黄廷然,很有名吗?” 方才议论的那三人听到这个问题,鄙夷地看着男子。 “你连鼎鼎大名的巴蜀第一才子黄廷然都没听过?” “平日里不甚读书赏画的人,没听过黄廷然很正常。” 另一人附和道,言语间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傲气。 中年男子窘迫不已,涨红了脸。 他抬头看向黄廷然,接着拍了一下手,佯装恍然大悟。 “噢!原来是那位巴蜀才子啊,我就说名字怎么这么熟悉,经你们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那三人似乎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注意力一直放在还未展开的卷轴上。 “别说了别说了,看看第一副画是什么,我今个儿可是带足了银子来的。” 随着他们的谈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半夏抿嘴一笑,将画卷挂在二楼栏杆上,楼下大堂的众人可一览无余。 “首先拍卖的是《雪夜青竹图》,起拍价五十两。” “这么便宜?才五十两?”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惊喜道。 “我出五十五两。” “六十两。” “七十两。” …… 一直坐在角落作壁上观的孟晚寻见时机成熟,给身旁的侍卫递了个眼色。 侍卫走上前,高声道:“我家公子出五百两!” 此言一出,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片刻后,才传来小声议论。 “五百两买一幅画,真的假的?” “黄廷然的画值这个价,巴蜀的世家名门出千两万两求画的大有人在。”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听了这话,道:“那幅画的确画工高超,意境不俗,可黄廷然这个人不太有名气,实在不值五百两。” 旁边一直吹捧黄廷然的男子顿时不乐意了。 “你没听过是你见识短,我要有钱,出一千两都愿意。” 半夏见孟晚寻点了点头,敲了一下锣。 铛! “若无人叫价,此画就是那位公子的了。” “一千两!” 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从门外传来,随着一股淡香飘来,六个侍卫并两个婢女,簇拥着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珠钗满头,腰间环佩相鸣。 就连身旁婢女的穿着,都远甚寻常人家的主子。 “让一让,让一让。” 侍卫隔开人群,护着女子坐到了空着的桌旁。 众人的目光顿时从画上挪到了女子身上,充满了好奇。 “那是谁?” “这派头,估计是谁家的千金大小姐。” 铛! 半夏笑眯眯地敲了一下锣,“这副《雪夜青竹图》是那位姑娘的了。” 一个婢女听了吩咐,高声道:“我们姑娘说了,今日黄廷然黄公子卖多少,我们就买多少,每幅画最少出一千两,上不封顶。” 孟晚寻笑着呷了口茶,听着客人们议论纷纷,知道目的达成了。 “今日黄公子只拍卖三幅画,姑娘全要吗?”半夏问道。 女子朝婢女点了点头,婢女开口道:“五千两,三幅画都要了。” “听到了吧?三幅画,五千两呢,你还说不值五百两,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一个看客用胳膊肘碰了碰书生,讥讽道。 书生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各位。今日拍卖会到此结束,感谢各位的捧场。” 半夏拱手,朝楼下人群依次作揖。 黄廷然缓缓起身,颔首微笑,算是打过了招呼,往身后的雅间走去。。 “黄廷然,说点什么吧!” “黄公子,何时才能看到您的新作?” 黄廷然按耐不住兴奋,欲转身说点什么。 半夏一把将他推进雅间,关上门。 接着转身看向众人,客气地笑道:“抱歉,黄公子性格冷僻,不善言辞,改日,改日举办诗会,定邀各位前往。” 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子站起身,往月楼外走去。 侍卫在左右开路,推开围观的人。 “让一让,让一让。” 月楼外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车夫已经放下了脚踏凳。 女子抬起胳膊,露出雪白的手腕,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步进入马车。 目送马车远去后,众人意犹未尽。 “那到底是谁啊?” “世家小姐岂是你我能识得的?” 孟晚寻看了眼二楼,带着从赵今安处借来的侍卫往外走去。 “公子本来对那三幅画势在必得,可惜了。”侍卫惋惜道。 孟晚寻举起折扇,轻轻晃了晃。 “我哪里敢与七公主争,对了,你出去可别乱说,七公主此行无人知晓。” 至于大冬天拿折扇,完全是为了帅气。 侍卫嘴角抽了抽,艰难地从口中吐出了一个“是”字。 围观群众竖起耳朵,脸上已经浮现出抑制不住的窃喜,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 第一百三十章 任人宰割黄廷然 黄廷然闷闷不乐地站在窗边,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为何不让我和他们说两句?他们那么喜欢我,这下肯定要对我失望了。” 半夏翻了个白眼,道:“黄大公子,醒醒吧,那些吹捧你的人,全都是七公主的侍卫。” “啊?” 黄廷然皱起眉头,问道:“那位买画的姑娘,不会是……” 半夏摊了摊手,“没错,是七公主。”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孟晚寻营造出来的假象。 今日不为卖画,只为宣传黄廷然。 “人是我们的,买画的银子是我们的,那我们得到了什么?”黄廷然不解地问道。 半夏双手叉腰,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等着吧,七公主高价买下巴蜀第一才子黄廷然画作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盛京的大街小巷。” 黄廷然懊恼道:“这不是骗人吗?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算是没脸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呢,孟姐姐说的,你好好学好好看吧。”半夏反驳道。 她打开门,往楼下看去,聚集的人群已经散了。 “黄大公子,该走啦。” 黄廷然坐在桌旁,一动不动。 “我已经出名了,贸然出去,说不定会遇到危险。” 半夏握紧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外面有没有危险我不清楚,但你要是太叛逆,现在立刻马上就会有危险。” “半夏姑娘说得对,半夏姑娘请。” 黄廷然站到门边,退让到一旁。 待半夏出去,他朝她的背影虚空挥了一拳。 孟晚寻已经在马车里等他们,黄廷然上车后,半夏便驾着马车返回寻药医馆。 黄廷然瞪着孟晚寻,一脸愤慨:“你是个江湖骗子!” 孟晚寻不以为意,轻笑道:“倘若你觉得你的画作值不了五千两,那我的确是江湖骗子。” 那些道貌岸然的朝廷官员,凭着同僚吹捧下属奉承,一幅平平无奇甚至拙劣的画作就可卖出高价。 黄廷然与他们相比,有真才实学,画作值钱是理所应当的。 黄廷然闻言,瞬间变了个脸色。 “值,必须值!” “只要你值这个价,我就不算骗子,只是想方设法让世人看到你这块宝石。” 孟晚寻笑道,眼里闪过一丝精明。 就算不是宝石,只要喜欢的人多,精致的石头也能成为艺术品。 回到寻药医馆时,大门敞开,赵今安正坐在里面,欣赏那三幅画作。 看到他们回来,她放下画,激动地迎了出来。 “孟时,你这招绝了!” “回后院说。” 街市人来人往,孟晚寻将赵今安往屋里推去,以免被人瞧见。 “半夏,关门,今日不做生意。” “你也没有生意,连个人影都不曾瞧见。”赵今安嘲笑道。 孟晚寻懒得与她拌嘴,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怕被人发现吗?” “放心,我在外祖父家换了马车后回来的。” 赵今安在圈椅上坐下,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平日里在父皇母妃面前,行走坐卧都要端着,没想到出门买几张破画也还要装模作样的,累死我了。” “那不是破画。”黄廷然纠正道。 孟晚寻见赵今安懒散松垮的姿态,笑道:“同样都是皇家子女,景王殿下就能时刻坐如钟站如松。” “我是公主,又不必去应付那些讨厌的大臣,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赵今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朝黄廷然招招手,示意他帮她捏捏腿。 “公主没事就赶紧回宫吧,黄廷然的事,不准告诉任何人!”孟晚寻一脸严肃地叮嘱道。 不过她很清楚,就赵今安那兜不住风的大嘴巴,指不定哪天又说出去了。 “我不傻,要是说出去了,第一个受罚的就是我,你就放心吧。”赵今安承诺道。 她看向黄廷然,露出贼兮兮的笑容。 “黄廷然这小模样,若是扮成女子,定能名动盛京,比卖画要容易多了。” “公主,莫要取笑我了。” 黄廷然有一下没一下地帮赵今安捏着腿,眼里充满了哀怨。 赵今安的话让孟晚寻有了灵感,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黄廷然。 “才华已经传出去了,接下来就是靠脸吃饭了。” 黄廷然被二人盯得后背发凉,干笑道:“要不我回房作画?突然有了灵感。” “去吧。”孟晚寻漫不经心地挥挥手。 “不行!” 赵今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让他再次蹲了下来。 “继续给本公主捏腿。” “有了!”孟晚寻兴奋地拍了一下手,“花朝节。” “有了什么?”赵今安一脸惬意地问道。 “公主,赶紧回宫吧。” 孟晚寻将赵今安拉起来,往门外推去。 “回去后多和宫人们夸赞黄廷然,也就是咱们的摇钱树。” 民间崇尚宫中文化,宫里人喜欢什么,民间就流行什么。 “我要留下来吃午饭……” 赵今安站在门外,委屈巴巴地嘟囔道。 回到宫里就要学规矩学女工,外面有意思多了。 “宫里没饭给你吃吗?” 严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赵今安顿时怂了。 她转过身,轻声细语地喊了一声“五哥”。 孟晚寻见赵舒岸冷着脸看向她,忙摆摆手:“与我无关,是七公主自己跑出来的。” 赵舒岸的目光又移向黄廷然,问道:“他是谁?” “我是……” 黄廷然欲自我介绍,却被孟晚寻拉到了身后。 “他是黄廷然,七公主看了殿下送的书册后,对他大为赞赏,故今日特约在医馆,谈论书画。” 按照孟晚寻的计划,黄廷然在不久的将来会声名远扬,赵舒岸迟早会知道。 关于黄廷然的身份,大可不必隐瞒。 “是,是这样的,黄公子博学多才,可谓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赵今安配合道。 赵舒岸凤眸微垂,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哦?为兄竟不知你对书画感兴趣,等送你回宫,就让父皇为你请最好的先生。” 赵今安一听,俏脸瞬间失色。 “愣着做什么?”赵舒岸板起脸,拉着赵今安走向马车,“回宫!” 太后近几日都没有看到赵今安,命他寻找。 他问过赵今安的侍卫后,立马就想到了孟时。 那些荒唐事,也只有孟时做得出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灯河 黄昏时分,一抹冷冷的红霞慵懒地铺在天边,只等着夜色将它拽进山林。 孟晚寻身着红裙,只戴着面纱,站在月楼最高处的窗台边。 天还未黑,但长安街的十里花灯已经依次点亮。 俯瞰而去,宛如灯河,流经千家万户。 “这个酒酿圆子不错,你尝尝。” 在她身后的雅间,黄廷然一边呼哧呼哧吐着被烫到的舌头,一边对半夏说道。 半夏津津有味地吃着圆子,又给黄廷然夹了一筷子鱼肉。 “这盘松鼠桂鱼外脆里嫩,甚是美味。” 黄廷然看向站在窗边,静默不语的孟晚寻,问道:“孟大夫,你不再多吃点?” “我不饿。” 孟晚寻抱臂而立,俯视月楼下的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不远处有杂耍艺人,甚至还有男子相扑,在她眼里都格外新奇。 一阵冷风自窗外吹进来,微撩起她的面纱,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像是花香,又像是脂粉香。 待天色完全黑下来,看着璀璨的长安街,孟晚寻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想要纵身灯河。 “你俩吃饱没?” 黄廷然立刻放下筷子,道:“饱了饱了,我们去看美人吧,不是,去看花灯吧。” 街市上年轻女子最多的时候,莫过于正月十五的晚上。 她们或同家人或携友人,一起赏灯游玩。 他见半夏还在扒拉碗里的饭菜,一把将她的碗夺下来。 “你都吃五碗饭了,别吃了,一会我给你买点心。” 半夏蹬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放下了筷子。 “我还没吃饱呢,你不给我买点心就死定了!” 二人拉扯间,孟晚寻已经率先往外走去了。 来到月楼外,她别扭地摸了摸面纱。 因为光线昏暗,人来人往,她便没有佩戴面具,感觉脸上轻快了许多。 路过一处面具摊时,黄廷然停下脚步,道: “我要不要买个面具戴上?毕竟今日算是小有名气了,被人认出来难免有不便之处。” 孟晚寻嗤笑了一声,拿起一个兔子面具,扣在了他脸上。 模样俊秀,性格怂包,兔子面具再合适不过了。 “送你了。” “堂堂七尺男儿,岂能戴这种面具,我要那个钟馗的。”黄廷然抗议道。 “孟姐姐,我要这个。” 半夏拿着福娃面具,爱不释手。 “喜欢就买,咱家不差钱。” 孟晚寻拿出钱袋子,豪爽地塞到半夏手中。 “都是你的了,看上什么就买什么。” 黄廷然摊开双手,伸到孟晚寻面前:“我的呢?” 啪! 孟晚寻将他的手打下去,义正言辞道:“一个铜板都没赚到之前,休想从我这里拿半文钱。” “铁公鸡!”黄廷然小声骂道。 孟晚寻对周围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兴致勃勃地穿梭于人群中。 忽然,她眼睛一亮,紧盯着在人群中舞剑的年轻男子。 “好生潇洒啊!”半夏感叹道。 孟晚寻眼睛都看直了,“太帅了。” 她不懂剑法,但男子舞起剑来行云流水,甚是飘逸。 黄廷然鄙夷地看着二人,嘲笑道:“花拳绣腿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并非全无好处,围住这个男子的大多都是女子,他被挤来挤去,乐在其中。 “赏!”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接着一锭银子丢向男子。 男子一手握剑,一手接住银子。 “多谢姑娘。” “再舞一个看看。”赵今安拍手笑道。 孟晚寻看着人群中熟悉的三人,用手挡住了脸。 黄廷然和半夏都戴着方才买的面具,眼下只要迅速离开,就不会被发现。 “黄廷然,半夏,别说话,跟我走。”孟晚寻低声道。 但是人群过于喧嚣,黄廷然并未听清,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孟姐姐让我们走!” 半夏拉住黄廷然的衣袖,将他拽出了人群。 七公主开口时,她觉得耳熟,扭头看去,发现除了七公主,还有景王和柳清清。 “孟姐姐,我们去另一边。” 孟晚寻点点头,快步穿过行人。 黄廷然一脸茫然,不解地问道:“你们不是很喜欢那个小白脸吗?” “他可没有你白。”半夏揶揄道。 孟晚寻勾起唇角,道:“七公主和景王也在那里,难道你想给七公主当跟班?” 黄廷然闻言,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七公主让他买这买那,拎着大包小包的情景。 他一个激灵,摇了摇头,大步往前。 “我们快走吧。” 可还未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呼唤,于孟晚寻而言,与索命咒无异。 “孟时!” “真是冤家路窄。” 孟晚寻嘀咕了一句,虽然他们看不见,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在面纱下挤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 她转过身,微微行了一礼。 “殿下,公主。” 赵舒岸眼中恍如撞入春风,怔愣住了。 戴着面纱,身着红裙的孟时,虽然看不到面容,却依然给人一种明艳动人的感觉。 赵今安走过来,欣喜道:“孟时,你戴面纱比戴面具好看多了。” 柳清清双手用力揪住衣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此刻孟时的神态,为何与景王妃如此相似? 尤其是那双顾盼生辉眸光流转的柳叶眼,在长街灯火的照耀下,格外明显。 孟晚寻摸了摸面纱,敷衍地笑道:“不管拿什么遮掩,取下来都是一样的丑陋。” 柳清清察觉到了赵舒岸异样的目光,心里很不是滋味。 赵舒岸对孟时的好,难道是因为那双与孟晚寻极其相似的双眼? 太后听说了孟时将她掐晕一事,怒不可遏,要下旨严惩孟时,却被赵舒岸拦住。 赵舒岸声称他已经责罚过孟时,命孟时将功补过了。 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 原来赵舒岸惩罚孟时,是早就料到太后会发怒。 那时赵舒岸保护的不是她,而是孟时。 但她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赵舒岸十分厌恶孟晚寻,怎么可能爱屋及乌。 不管怎样,丑陋的孟时,永远都进不了皇家的门。 原本的三人行,因为赵今安,变成了六人行。 孟晚寻的兴致瞬间荡然无存,没有受到影响的,好像只有赵今安和黄廷然。 至于赵舒岸,他一直不苟言笑,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变化。 柳清清莞尔一笑,开口道:“孟大夫,这么一看,你的眼睛与景王妃真像啊。” “是吗?我看看。” 赵今安歪着脑袋,凑到孟晚寻面前,仔细瞧了瞧。 “真的很像,五哥,你说呢?” “没注意。”赵舒岸冷冷回道。 此时此刻,他心里关于孟时身世的猜测,越来越清晰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用心与无意 “孟时,方才那个舞剑的大哥哥,你可瞧见了?” 赵今安亲热地挽着孟晚寻的胳膊,兴致盎然地询问道。 若非赵舒岸告诉她孟时从人群中离开了,她还想多看会。 “何止是瞧见了,她都恨不得和人家去跑江湖。”黄廷然嬉皮笑脸地调侃道。 赵舒岸看向他,问道:“你为何在这里?” 黄廷然扶了扶面具,笑道:“偶然相遇,就在刚刚,太巧了。” “是啊,我与孟姐姐出来游玩,不曾想会遇到黄公子。”半夏附和道。 孟晚寻十分不自在,如此良辰美景,应该是男女主单纯相处的绝佳机会。 她瞥向插不上话的柳清清,心里有了主意。 “七公主,前面新开了一家衣铺,我们去看看吧。” 赵今安毫无兴趣,道:“民间衣铺有什么好逛的,再好都不如宫里的司衣局。” “听说他们家的成衣在豪门贵胄间甚是流行,连宫里的娘娘都派内侍出来定制。” 孟晚寻继续说道,眉眼间尽是期待。 赵今安顿时动了心,道:“那就去看看,我倒要瞧瞧是不是如传闻所言。” 二人离开其他人,前往梁记衣铺。 离开前,孟晚寻拉了拉半夏的衣袖,又看了看黄廷然。 半夏明白她的意思,虽然不乐意,但还是找了个买点心的借口,拉走了黄廷然。 柳清清见只剩下她和赵舒岸两个人,脸上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 这个孟时虽然眼睛和孟晚寻长得一样,令人厌恶,但还算有眼力见。 “殿下,前面有三丈高的凤凰灯,我们去瞧瞧吧。” 她含笑看向赵舒岸,柔声说道。 赵舒岸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四周。 “本王不喜喧闹,这里人太多了,你自己去看吧。” 说罢,他转身往不远处的月楼走去。 柳清清跟在他身后,尴尬道:“我也不是很想看。” 回京后,赵舒岸虽然愿意与她说话,可相比从前,冷淡了太多。 来到月楼,老板白三九亲自迎了过来。 “殿下,您是吃饭还是……” “听琴。”赵舒岸回道。 白三九躬身退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看向身边的随从,吩咐道:“白豹,去叫白雪来天字号雅间。” 柳清清随赵舒岸在雅间落座,屋内温暖如春,淡淡的清香缭绕其中,令人沉溺。 她有些诧异,自以为对赵舒岸十分了解,可没想到他会来这种地方听曲。 雅间的门被推开,一股冷风吹进来。 比冷风更刺人的,是一袭白裙的清丽女子。 女子身后的婢女将琴放下,退出去掩上了门。 “贵人,姑娘,想听什么?” 她跪坐在赵舒岸身侧,为他斟了一盏酒。 赵舒岸盯着她,将酒一饮而尽。 “弹你最拿手的就行。” 柳清清从未见过赵舒岸这副纨绔模样,心中甚是恼怒,却不能发作出来。 只能强颜欢笑,陪着他听曲。 动听的琴音传到耳中,令她如坐针毡。 一曲弹罢,白雪起身,含笑行礼。 赵舒岸端着酒杯,意犹未尽。 “继续。” 柳清清趁着他沉迷于饮酒听曲,悄悄离开了雅间。 她阴沉着脸,迅速离开月楼,往孟时所说的衣铺走去。 还未走到衣铺,半路上就遇见了四人,他们正围在摊子旁,欣赏各式各样的花灯。 孟晚寻买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玉兔灯,高高提起,看上面题写的诗词。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她念了一遍,觉得索然无味。 玉兔灯上,该题写祝福人健康的诗词才对。 她又看了看赵今安,半夏还有黄廷然手上的花灯,全都是歌咏爱情,无趣的很。 半夏抬起头,看到了往这边走来的柳清清。 “那不是柳姑娘吗?” 孟晚寻闻声看去,发现只有柳清清一人。 她看向赵今安,问道:“你五哥呢?” 赵今安耸耸肩,“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孟晚寻叹了口气,看来计划又失败了。 待柳清清走近,她开口问道:“柳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柳清清仪态娴静,轻笑道:“殿下在月楼听曲,我嫌里面脂粉气太重,出来透透风。” 听曲?不管是原着还是如今,她都未曾听过赵舒岸有这种爱好。 不过最急的当属赵今安,她懊恼道:“五哥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听说里面全都是狐狸精,最会迷惑男人了。” “小点声。”孟晚寻提醒道。 “不行,我得马上过去,再晚些怕是我小侄儿都要生出来了。” 赵今安将花灯往黄廷然手中一塞,大步往月楼方向走去。 故作从容的柳清清听了她的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孟晚寻脑补出赵舒岸风流纨绔的模样,觉得比手中的玉兔灯有趣多了。 但是碍于柳清清在身旁,只能忍住笑意。 到了偌大的月楼,赵今安环顾四周,光楼梯就有四个,一时间不知该往何处去。 “公主,殿下在天字号雅间。” 柳清清指了指左手边的楼梯,又道:“我们贸然闯入,会打扰殿下的雅兴。” “哼!这种地方只会玷污了五哥。” 赵今安冷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上了楼。 孟晚寻作为旁观者,并未多说什么。 赵舒岸的事,交给柳清清和赵今安即可,她掺和进去,只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半夏,你带黄廷然再溜达溜达就回去吧。” “那你呢?”半夏问道。 “我看会戏。” 孟晚寻说着,独自往楼上走去,并与赵今安和柳清清保持一定距离。 只见赵今安伸出脚,准备踢开雅间的门,可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用手推开了。 赵舒岸听到声音,扭头看向门外,见是赵今安和柳清清,往她们身后看了看,并无一人。 “进来坐吧。” 赵今安听着悦耳的琴声,打量着气质脱俗的弹琴女子,与她想象中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仅气质脱俗,衣裙也穿得整整齐齐,并未露胳膊露香肩。 柳清清见赵今安规规矩矩地在赵舒岸身旁坐下,脸上露出一丝失望。 “你怎么来了?其他人呢?”赵舒岸问道。 赵今安这才发现孟时等人不见了。 “方才还在我身后呢,可能回去了吧。” 赵舒岸沉默片刻,又问道:“她知道我在这里听曲吗?” “谁?”赵今安一头雾水,“五哥放心,除了我和孟时他们,并无其他人知晓。” “没什么,听曲吧。” 赵舒岸兴致全无,乱耳琴声令他心烦意乱。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园林盛宴 一转眼就到了花朝节,赵今安以与民同乐为由,让皇上暂时开放了城郊的一处皇家园林,供她邀请名门公子小姐赏花祈愿。 早早就来等候的黄廷然一袭白装,外披冰绡外袍,微风吹来,衣袂飘飘,超然脱俗。 “阿嚏!” 他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双手抱住胳膊,哆嗦个不停。 “收住!注意仪态!” 赵今安抬手打了他一下,示意他站笔直了。 黄廷然只能搓手跺脚,哭丧着脸:“姑奶奶,你是要冻死我吗?” “有点出息,仙气懂不懂?”赵今安鄙夷道。 今日赏花会,对于黄廷然非常重要。 来此赴约的都是名门贵胄,只要黄廷然的名声在他们之中传开,何愁不能出名。 等宾客陆续到齐,赵今安款款出现在报春亭中。 “拜见七公主。” 赵今安仪态端庄,颔首微笑。 “感谢各位赏脸,前来赴约,不必拘束,随意玩乐。” 她看向身边的婢女,询问道:“黄廷然黄公子可来了?” 听到黄廷然的名字,人群中顿时议论开来。 “黄廷然?” “就是那个得公主青睐的巴蜀第一才子。” “太好了,我一直想看看那位才子是什么模样。” 婢女屈膝行礼,道:“回公主,黄公子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众人就见一白衣男子,取次花丛,沿着石子小径缓缓走来。 男子唇红齿白,面容俊秀,身材高大而清瘦。 如墨黑发高高束起,又无意落了几缕在肩头。 淡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朦胧而温柔。 微风吹过,冰绡外袍轻轻飞起,拂经花丛,沾染一身花气。 “神仙,我看到了神仙了。” 一位姑娘捂住通红的双颊,激动不已。 “这就是黄廷然吗?难怪能入七公主的眼。”另一女子称叹道。 某王府的县主软软地靠在女伴身上,目光迷离。 “能与他相比的,也只有景王殿下了。” 黄廷然强壮镇定,按照孟晚寻的吩咐,摆出似笑非笑的脸僵神情。 一阵风吹来,他的鼻子有点痒,憋得他嘴角都抽筋了。 “黄廷然,忍住,你只要人模狗样的走几步,就能出大名了!” 他暗自给自己打气,缓缓走到赵今安面前,拱手作揖。 “黄廷然拜见七公主。” 赵今安回礼,恭敬道:“黄公子能来此处,是今安的荣幸,不知公子可否为今日盛宴赐画?” 黄廷然扫了眼众人,温和一笑。 “乐意至极。” “黄公子,请将小女子画进去!” 不只是哪位姑娘喊了一声,引得其他人沸腾起来。 “还有我。” “公子,我也想入画。” …… “咳咳!” 赵今安清了清嗓子,抬起手,示意她们安静。 “来人,为黄公子准备笔墨纸砚。” 她又看向众人,笑道:“各位,就让黄公子在亭中安静作画吧。” 黄廷然默默看了眼四面漏风的亭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按照孟时的说法,他不禁要画春景,还要添几位美人。 美人还不能有具体模样,看起来要像所有的名门千金。 可这些名门千金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着实需费些心思。 赵今安靠近黄廷然,低声道:“好好画,不要枉费了本公主为你准备的阵仗。” 各家小姐们虽然散开了,但不管是赏花的,划船的,还是流觞作诗的,目光都时不时瞄向黄廷然。 在她们眼中,认真作画的黄廷然,既神秘又帅气。 “如果我能得他赐的画像就好了。”左将军府的小姐娇羞道。 相府千金不屑地打量了她一眼,揶揄道:“就你这彪悍的体型,一般画纸恐是放不下吧。” 左将军府的小姐冷哼了一声,反唇相讥:“哼,你倒是跟个柳枝儿似的,可有什么用?” 几人拌嘴取笑时,黄廷然悄悄打了四五个喷嚏。 “纵使出身高贵,终究是庸脂俗粉,一个小白脸罢了,竟被迷得神魂颠倒。” 赵今安坐在黄廷然身旁的小桌上,抿了一口茶,言语中虽满是不屑,脸上却始终保持亲切的笑容。 孟时说了,年轻女子的钱最好赚,尤其是这些成天居于深闺,闲着没事干的千金大小姐。 除了女子,男子的钱袋,他们也不能放过。 她看向手都冻红了的黄廷然,催促道:“快些画,画完还要去陪那些公子哥附庸风雅呢。” “我不喜欢男人,不去。” 黄廷然吸了吸鼻子,语气坚决道。 “男人的银子,你也不喜欢?” 黄廷然一脸正义:“我不喜欢银子。” 赵今安捂嘴呵呵一笑,“可是孟时喜欢,你知道后果的?” 孟时将黄廷然送来时,嘱咐过她,若是黄廷然叛逆,就随便威胁威胁。 “嘿嘿嘿嘿,黄廷然,我能成就你,就能毁了你,什么假画门画像门统统给你来一遍,你在大御怕是连人都做不下去了。” 黄廷然想起孟时说的话,不禁后背发凉。 那个女人视财如命,视他如粪土,太可怕了。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晌午时分,他放下笔,满意地欣赏着《群芳赐春图》。 赵今安起身观看,先是一顿浮夸的称赞,又拿腔作调地问道: “黄公子,你这幅画的名字有何深意吗?” 黄廷然微微一笑,朝亭外众人拱了拱手。 “园中百花虽好,可在黄某人看来,春色乃是各位姑娘所赐,故作画聊表感激。” 呕!赵今安觉得这番话做作又恶心。 谁知那些千金小姐很吃这一套,看向黄廷然的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星了。 她强忍住不适,吩咐道:“来人,将此画挂在亭下,供宾客欣赏。” “那是我!” 画卷展开,相府千金看到其中瘦削的女子,拍手叫道。 左将军家的小姐本来不抱希望,可看到画中抱花倚树的丰腴女子时,顿时双目放光。 那胖乎乎的身段,那圆乎乎的脸盘,可不就是她嘛。 “我也入画了!原来我在黄公子眼中,竟是面若桃花的。” 赵今安听到一片赞叹声,朝黄廷然竖起来大拇指。 “高明!” 黄廷然撩了撩肩上的头发,一脸得意。 “雕虫小技罢了,毕竟本公子三岁就开始看美人图。” 第一百三十四章 骑牛游街 从清晨一直到日落西山,园林中的宾客终于散去。 黄廷然以为自己可以松口气了,舒适地靠在椅子上,肆无忌惮地揉鼻子搓手伸脚。 “公主,都准备好了。”一个侍卫过来禀报道。 赵今安点点头,看向黄廷然。 “走吧,黄公子。” 黄廷然欣然起身,伸了个懒腰。 “太好了,可以回医馆睡大觉了。” 赵今安伸出右手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非也,你还得为今日盛宴隆重收尾。” “啥?!” 黄廷然哀嚎一声,抱头蹲在了地上。 “不去,我哪里都不去,你杀了我吧。” 早知名扬天下如此艰辛,他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巴蜀家中。 老婆孩子热炕头,相比在料峭春寒中受冻,又能坏到哪里去。 “哞——” 一声牛叫传入耳中,黄廷然心里发怵,抬头看去。 一头花枝招展的大黑牛映入眼帘,两个牛角上各挂着一个四方宫灯,灯上绘有花鸟,还有一个“黄”字若隐若现。 牛背上铺了喜庆的红色坐垫,就连牛尾巴上,都用青草和鲜花装扮了。 黄廷然见状,忍俊不禁。 “敢问这位香气扑鼻的牛兄,到此有何贵干?” 他担心黑牛拱人,不敢离得太近。 赵今安却不害怕,她靠近黑牛,摸了摸它的头。 “牛兄盛装打扮,特意来驼黄公子去游街。” “游街?骑牛?疯了吧?” 黄廷然抱住报春亭的柱子,惊恐地看着赵今安与大黑牛。 “古有老子骑青牛出函谷,今有黄廷然骑黑牛游盛京,岂不妙哉?” 听到熟悉的声音,黄廷然扭头看去,只见一青衣女子自花丛走去。 待她走近,黄廷然气道:“孟时,又是你出的主意,对不对?” 孟晚寻气定神闲,将手搭在大黑牛背上。 “雅俗共赏这个词你不陌生吧?今日园林盛会接触的是名门贵胄,黑牛游街则是面向广大的普通百姓。” 黄廷然一脸警惕,质问道:“普通百姓又不懂诗词字画,面向他们做什么?” “赚钱,赚大钱啊。”孟晚寻回道。 豪门贵胄迟早有审美疲劳的那一天,广开财路才是长久之计。 “这钱不赚也罢,我要回去睡觉!” 黄廷然松开亭柱,转身就跑。 可还未跑出两步,就被半夏抓了回来。 孟晚寻一咬牙,伸出右手,“五十两!骑不骑?” “不骑!”黄廷然毫不犹豫道。 赵今安也伸出双手五指,“一百两!快点过来!” 黄廷然见自己占了上风,得意地摇了摇头,还冲她们扮了个鬼脸。 “我不,我就不,有本事杀了我啊。” 孟晚寻脸上浮现出失落的神情,让半夏松开了黄廷然。 “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你了。” 赵今安叹了口气,语气疲惫道:“罢了罢了,本公主也累了,来人,摆驾回宫。” 黄廷然已经做好了与她二人僵持小半个时辰的准备,见她们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顿时心虚不已。 “这就走了?那我怎么办?” “黄公子,你依然可以回医馆厢房居住。”孟晚寻声音温和道。 赵今安抱了抱大黑牛,伤心道:“大黑牛啊大黑牛,辛苦你了,可以回去吃草了。” 她看向黄廷然,笑道:“抱歉啊,今日风寒,还让你吹了这么久的风。” “无妨,我回去熬副药给他喝就行,公主,孟时先行告辞了。” 孟晚寻向赵今安行了一礼,转身往外走去。 半夏越过愣在原地的黄廷然,追上孟晚寻。 “等等!” 黄廷然叫住准备离开的几人,深吸了口气。 “这牛,我骑,这街,我游。” 孟晚寻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在转身的瞬间又消失不见。 “不必勉强自己,没关系的。” 和赵今安联手演的这出以退为进,还挺好用。 “不勉强,做朋友最重要的就是讲义气。” 黄廷然摆摆手,感动地看向孟晚寻和赵今安。 “你们想方设法让我声名远扬,还帮我熬汤药,我却如此矫情。” 说着,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壮烈地朝大黑牛走去。 他想游街,他可想游街了。 本想耍赖让她们换个坐骑,要下看来是没希望了。 半夏困惑不已,问道:“这到底是感动的泪水还是害怕的泪水?” 孟晚寻用手托着下巴,嫌弃地摇了摇头。 “这是纠结的泪水,一边害怕凶猛的大黑牛,一边又害怕自己出不了名。” 就黄廷然这德行,他定然是不怕游街的,甚至还渴望出风头。 就是胆小,方才他的抗拒,看起来大义凛然,其实症结就在于坐骑是大黑牛。 可是马匹过于平平无奇,猪嘛,有失风雅且不好控制。 “愣着做什么?还不恭迎黄公子上牛!” 赵今安给侍卫递了个眼色,侍卫忙抬起眯着眼睛三步一停的黄廷然,让他坐到了牛背上。 “牛兄,兄弟的身家性命,全托付给您了。” 黄廷然闭着眼睛,声音颤抖地说道。 “少废话,天都黑了,出发。” 一个侍卫牵住大黑牛的绳子,出了园林,往盛京城走去。 赵今安与孟晚寻坐着马车,率先赶到月楼,等待黄廷然粉墨登场。 “孟时,骑牛游街,亏你想的出来。” 赵今安趴在窗台边,忍不住笑道。 “有何不妥之处吗?”孟晚寻面无表情地问道。 只要有绝活,不愁他不火。 “好极了,今日过后,骑花牛定会成为盛京最为流行的雅致。” 赵今安摊开手,一脸憧憬。 “我怎么没想到!” 孟晚寻激动地拍了一下手,决定让梁非絮连夜购置几头大黑牛,再打扮一番,专门租给公子哥“招摇过市”。 赵今安看向一惊一乍的孟晚寻,问道:“想到什么?” “没什么,快看,来了来了!” 孟晚寻指着楼下长街,黄廷然骑着黑牛,自西侧缓缓而来。 牛角上的宫灯,发出暧昧的暖黄色光芒。 黄廷然如闲云野鹤一般,端坐在黑牛背上,怡然自得地吹着笛子。 笛音悠长婉转,令人陶醉其中。 孟晚寻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看到大黑牛双腿发软浑身打抖的黄廷然吗? “可以啊,这个黄廷然,还藏了这一手。” 黄廷然余光瞥到众人崇拜的目光,腿也不软了手也不凉了。 一时间情难自制,放下笛子,高声诵道:“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他终于熬出头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王妃回京 花朝节后,黄廷然这个名字便传遍了盛京的大街小巷,无论老幼贵贱,都以见过黄廷然真容为荣。 还有他骑过的那头大黑牛,被相府千金高价买回去,养在了后院。 名气有了,接下来就是利用他的名气赚钱。 作为才子,书籍画作定然是少不了的。 “我不!我怎么能窃取他人着作?” 听了孟晚寻的建议,黄廷然正义凛然地拒绝道。 “你就说是你无意中听到的故事,闲暇之余写出来与大家分享不就得了。” 孟晚寻苦口婆心,将笔墨纸砚都给他准备好了。 “譬如我与你说的《西游记》一书,你就写吴承恩着,黄廷然整理。” 让黄廷然卖书赚钱时,孟晚寻首先就想到了四大名着。 这个世界里的人并未听说过什么四大名着,只需让黄廷然花功夫录写一遍即可。 “孟时,你说的什么《西游记》《红楼梦》我听都没听过,你从哪里看来的?”黄廷然困惑地问道。 他虽然有些微的不务正业,还爱骂陆天长,可他打小酷爱看书,不说学富五车,至少学富十车。 “我也是偶然听一位老人讲述的,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所以你更得记下来,否则就要失传了。”孟晚寻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黄廷然深以为然,点头道:“这倒也是,那就按你说的办,你讲,我着墨润色。” 于是在孟晚寻与黄廷然的努力下,《西游记》第一卷横空出世。 因为故事内容老少皆宜雅俗共赏,孟晚寻凭借着《西游记》大赚了一笔。 收回初稿利润后,为了方便黄廷然偶尔会客,孟晚寻在盛京为他选了一处宅子。 黄廷然看着假山荷池,竹林花园样样俱全的宅子,心里却提不起劲。 “我还是喜欢住在医馆。” 他未曾来盛京前,就是独自住在城郊,冷静得很。 孟晚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高处不胜寒啊。” 倘若黄廷然继续住在医馆,在旁人眼里,他就会逐渐落得一身烟火气。 最重要的是,说不定还会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从黄宅出来,孟晚寻独自坐马车返回医馆,途中被半夏拦住。 “孟姐姐,快换车。” 半夏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孟府方向跑去。 在一个岔口处,孟晚寻看到了孟府的马车。 “怎么回事?” 她还未反应过来,半夏就将她扶上了马车,采薇正坐在里面等她。 一看到孟晚寻,采薇忙拿出提前备好的衣裙首饰。 “王妃,快换衣裙,殿下就在孟府等着。” 孟晚寻这才明白过来,这辆马车是去金陵接她回京的。 “伪装成我的那个周府婢女呢?” 因为她并未去金陵,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外祖母特意挑了个身边可靠的婢女,在周府扮作她的模样。 此次孟家派车去接,接到的就是那个婢女。 “夜长梦多,她已经换其他马车返回金陵了。” 采薇一边熟练地帮孟晚寻梳妆打扮,一边回道。 她担心半夏笨手笨脚,无法为孟晚寻梳妆打扮,便偷偷从府中后门溜出来等孟晚寻。 快到孟府时,采薇叫停马车。 “王妃,奴婢先从小路回府。” “好,小心点。”孟晚寻嘱咐道。 待马车再次停下,已是孟府正门外。 “王妃。” 孟周氏走到马车旁,激动地轻唤了一声。 孟晚寻放空自己,尽量让表情变得呆滞。 “夫人,奴婢来吧。” 采薇不知何时潜入了人群,她走到马车上,掀开帘子,双手去扶孟晚寻。 孟晚寻在采薇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 她迷茫地看向采薇,“你是……” “王妃,奴婢是采薇,您的贴身婢女,五岁就开始伺候您,您忘了吗?” “采薇?” 孟晚寻认真思索了片刻后,推开了她的手。 “骗子!我不认识你!” 她胆怯地扫了眼众人,往孟周氏身边靠了靠。 “母亲,回家。” 赵舒岸沉默不语,似乎正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好,好,回家。” 孟周氏牵住孟晚寻的手,将她带到花厅。 “采薇,王妃舟车劳顿,肯定累了,你快去执萤小院准备一下。” 赵舒岸还在这里,孟周氏担心他看出什么,有意支开孟晚寻。 “夫人,被褥都洗净晒过了,王妃现在就可以回小院休息。”采薇回道。 孟周氏点点头,看向孟晚寻。 “寻儿,和采薇回你的院子里歇会,乖。” 见孟晚寻畏畏缩缩,她轻笑道:“采薇不是坏人,她和母亲一样,是对你很好的人。” 孟晚寻盯着采薇,语速迟缓:“好——人?” 采薇行了一礼,语气真诚道:“王妃,奴婢是大好人。” 孟晚寻沉默片刻后,自顾自起身往外走去。 “好吧,反正外祖母说我有神明庇佑,什么都不用怕。” 待采薇扶着孟晚寻离开,孟周氏不安地说道:“殿下,看来王妃此去金陵,并未好转。” 赵舒岸微微一笑,“不碍事,本王将她接回府中,再请各方名医慢慢诊治。” 他放下一口未动的茶盏,起身道:“本王还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明日一早,王府的马车就会来接王妃。” “是。” 孟周氏知道这是太后的命令,再也拖延不了了,只能顺从。 她忧心忡忡地告诉孟晚寻,孟晚寻却不以为意。 “母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怕那个柳清清不成?” “柳清清哄得太后对她百般宠爱,你可别惹她。”孟周氏担忧道。 镇北侯府随着孟枍玄的病倒,已经不复往日荣光。 莫说再为孟晚寻撑腰了,往后侯府恐怕还要靠着孟晚寻的王妃身份。 想到这里,孟周氏长长地叹了口气。 “儿啊,你父亲看似深明大义,其实极为好面子。 倘若你这个王妃之位被废,孟府就真的全无倚仗了。” 孟晚寻点了点头,轻声道:“母亲,女儿明白。”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赵舒岸就是孟家靠着的那棵大树。 她嘴上说着明白,心里却已经是一团乱麻。 她占着王妃之位,那赵舒岸与柳清清的结局,又该如何?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忍辱负重 回到熟悉的慕云院,孟晚寻却半步都不敢踏错。 除了采薇,院子里还有七八个内务婢女,二十多个粗使下人。 这些人当中,难保没有赵舒岸的眼线。 更可气的是,柳清清还住在王府。 一个是娘家落魄的疯妃,一个是太后宠爱的青梅,不用想都知道谁会占尽上风。 果然,孟晚寻刚在慕云院安置好,柳清清就带着七八个婢女过来了。 “拜见王妃。” 她朝孟晚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又命婢女将带来的东西放下。 “慕云院久不住人,过于寂寥,我送来一些摆件什么的,供王妃赏玩。” 孟晚寻抚摸着手中的砖头,疑惑地盯着柳清清。 砖头是她回王府前半夏送她的,如今看来,甚是好用。 “采薇,她是谁?” “回王妃,她是柳清清柳姑娘,奉太后之命,特来王府招顾您。”采薇回道。 砰! 孟晚寻将砖头拍在桌上,气呼呼地说道:“我不认识她,不要她照顾,快走,快走!” 采薇看向柳清清,为难道:“柳姑娘,我担心王妃会伤了您,不如您先回去吧。” 柳清清冷下脸,目光狠厉地瞪着孟晚寻。 “来人,将王妃捆起来,免得她犯病伤人,传出去有辱王府名声。” “是!” 原身从前在王府没少得罪下人,眼下柳清清被太后派来当家,孟晚寻又是个疯的,这些下人自然不将所谓的王妃放在眼里。 “放肆!” 采薇面露怒色,挡在孟晚寻面前。 “坐在你们面前的是景王妃,谁敢动手?” 柳清清冷冷一笑,道:“太后说了,若王妃有过失之举,我可自行处置。” 孟晚寻看着柳清清的嚣张嘴脸,恨不得一砖头拍她脸上。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我忍!” 她暗暗吸了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采薇,她们要绑我。” “王妃别怕,采薇会保护你的。” 采薇伸开双臂,护在孟晚寻跟前。 “除了景王殿下,谁都不可以动王妃一根毫毛!”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重重地甩在采薇脸上,她口里一阵腥甜,鲜血从嘴角流出。 “疯子!” 孟晚寻怒骂了一句,拿起砖头,朝柳清清打去。 “拦住她!” 柳清清吓得躲到门外,吩咐婢女拉住孟晚寻。 纵使孟晚寻用尽全力,奈何寡不敌众,最终还是被她们用绳子绑在了椅子上。 柳清清走到她面前,用力捏住她的下巴,眼里满是厌恶。 “王妃啊王妃,你要乖乖听话,否则太后她人家要不高兴了。” 孟晚寻还未疯癫时,她没少受欺负,动则耳光罚跪,让她在景王府丢尽了颜面。 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堂堂景王妃,竟有被她柳清清踩在脚下的一天。 “王妃!王妃!放开王妃!” 采薇被两个婆子左右钳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孟晚寻被绑。 “等殿下回来,你们就死定了!” 柳清清听到这话,脸色瞬间阴沉。 “殿下?殿下巴不得王妃死,明白吗?” “你胡说!”采薇怒道。 “殿下同意迎娶孟晚寻,本就是迫于无奈,如今孟家无权无势,一个疯癫的王妃于殿下而言,就是一个发烂发臭的累赘。” 柳清清冷笑着看向孟晚寻,缓缓道:“还是一个令人厌恶的累赘。” 孟晚寻只拼命挣扎,什么都没说。 说得越多,破绽越多。 采薇被按在地上,顾不上自己的疼痛,眼含泪水,心酸地望向孟晚寻。 “王妃,你别听这个女人胡说,她不是什么好人!” 柳清清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吩咐道:“将这个丫头的嘴塞起来,丢到杂物间去。” “唔——唔——” 被堵住嘴巴的采薇红着眼睛,挣扎无果,只能任由这些婢女婆子将她拖出去。 孟晚寻气得咬牙切齿,心中的怒气几乎要按耐不住了。 刚穿越而来时,她觉得原身对不住她,留下这么多烂摊子。 此时她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原身,连打小一块长大的婢女都保护不了。 孟晚寻,你太自私了! 她只是想离开这里,怎么就这么难。 屏退下人后,柳清清在孟晚寻面前坐下。 “孟晚寻,你以前的嚣张跋扈呢?” 孟晚寻没有理会她,只暗暗想办法解开绳索。 她被绑着倒没什么,可是她放心不下采薇。 柳清清也没指望她会回答,继续道:“要是你没有疯,看到我如此欺辱你的婢女,怕是早就将我千刀万剐了。” 她的话像一把刀,扎在了孟晚寻心上。 采薇虽然有些愚忠,可眼里心里都只有主子,是个惹人心疼的丫头。 柳清清站起身,将没喝完的半盏茶从孟晚寻头上浇了下去。 她又拿出一面镜子,竖在孟晚寻面前,语气骤然凌厉。 “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哪里配做景王妃?” 她很不甘心,以前斗不过孟晚寻也就罢了。 凭什么现在孟晚寻疯了,王妃之位还是她的! 孟晚寻紧闭双目,双手紧紧握拳。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时,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柳姑娘,殿下正往这边来。” “知道了,你们都进来。” 柳清清拿出帕子,擦去孟晚寻头上脸上的茶渍。 接着,她捡起地上的砖头,狠狠地朝自己的额头拍去。 众人大惊失色,“柳姑娘!” 柳清清忍住疼痛,将砖头丢在地上。 顷刻之间,她的半边脸都染上了鲜血,额头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满血。 是个狠人!孟晚寻暗叹道。 “你们都看到了,景王妃发病,用砖头打伤了我,迫于无奈,只能暂时将她捆绑起来。” 下人们互相看了一眼,心下了然。 孟晚寻听得心惊胆战,众目睽睽之下,颠倒黑白如此容易。 不到片刻,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下人纷纷跪下。 “殿下。” 赵舒岸扫了眼屋内,脸色一变,质问道:“怎么回事?” “回殿下,王妃发病打伤了柳姑娘,为了防止王妃伤到自己,奴婢们迫于无奈,只能束缚住王妃的手脚,请殿下恕罪。” 柳清清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啜泣道:“岸哥哥,王妃不是故意的。” “别乱动!” 赵舒岸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洒在柳清清的额头上,又拿出干净的帕子,让她捂住伤口。 孟晚寻认出那是她在北境时,担心赵舒岸受伤,送给他的金疮药。 看到他洒在柳清清的伤口上,理智告诉她,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感性告诉她,去他妈的理智,就是两个王八蛋! “来人,速速将柳姑娘送去医馆。”赵舒岸厉声命令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为难 赵舒岸并未解开孟晚寻身上的绳索,而是质问道:“为何打人?” 孟晚寻佯装慌乱,喃喃道:“采薇,我要采薇。” 赵舒岸看向婢女,问道:“采薇呢?” 婢女迟疑片刻后,回道:“殿下,采薇出去买东西了,晚些便会回来。” 孟晚寻情绪激动,用力挣扎,嘴里嚷嚷道:“杂物间,杂物间。” 婢女脸色微变,跪倒在地。 “王妃,杂物间并无砖头,请您见谅。” 柳清清吩咐过,不能让景王知晓采薇被关了起来。 好在面前的这位主儿是疯的,说的话很好糊弄。 “放开我,放开我!” 孟晚寻抬起头,用哀求的眼神盯着赵舒岸。 赵舒岸剑眉微挑,她的眉眼,与孟时简直一模一样。 “本王问你的话,你若能乖乖回答,就帮你松绑,可以吗?” 孟晚寻点点头,道:“我要去找采薇。” 赵舒岸屏退下人,询问道:“你可认识孟时?” 孟晚寻猜到他会询问这个问题,睁大无辜的双眸,呆呆地看向他。 “孟时?孟时知道采薇在哪里吗?” “本王真是疯了,竟然会蠢到来问你。” 赵舒岸苦笑一声,解开了绑住孟晚寻的绳子。 “你再伤人,就只能继续将你绑起来了。” 看到孟晚寻如今的疯癫模样,他心底对她的厌恶少了一些。 “采薇。” 孟晚寻起身就往外跑去,却被赵舒岸拦住。 “来人,看好王妃,不准让她踏出此门半步。” “是。” 婢女应了一声,上前拉住了孟晚寻。 看着赵舒岸大步离去的身影,孟晚寻心都凉了半截。 她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两个婢女将孟晚寻重重地推回屋内,讥讽道:“您就老实些吧,反正也当不了几天王妃了。” 太后和皇上想废除孟晚寻的景王妃之位,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砰! 大门被重重关上,从外面反锁了起来。 “狗仗人势!”孟晚寻怒骂了一句。 疯癫的景王妃,连个下人都不如。 世态炎凉,莫过如此。 她打开窗户,发现外面都守了人。 这些下人多半是被柳清清收买了,将她盯得很死。 傍晚时分,湿漉漉的风吹醒了坐在窗边打瞌睡的孟晚寻。 一阵凉意令她打了个寒颤,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中。 “糟了,采薇!” 春雨寒冷,杂物间阴冷潮湿,不能任由他们继续将采薇关在那里。 “我要吃饭!”孟晚寻探出头,冲廊下躲雨的下人喊道。 一个婆子走过来,将孟晚寻的头狠狠往屋内一推。 “王妃,饿几顿死不了人。” 孟晚寻伸手揪住她的衣襟,怒道:“大胆奴才,我不会放过你的!” “疯了都不失本性,不愧是咱们的王妃。” 婆子冷笑道,用力推开了孟晚寻。 “不放过我?我女儿被你强行送给了一个混蛋,你还记得她吗?” 婆子死死盯着孟晚寻,眼中充满了仇恨。 “可怜我女儿难产而死,你却活得好好的,凭什么?” 孟晚寻思索片刻后,猜测她是那个送菜家丁家的婆娘。 原身的确将她的女儿嫁给了一个流氓,可那又怎样? 原身已经死了,她孟晚寻才不要被过去的罪孽折磨。 一路走来,经历的那些事,让她明白了自己的愚蠢。 于情于理,原身的亲人她不能舍弃。 可原身的过错,凭什么让她承担? 她孟晚寻不幸穿越而来,明明也是受害者。 救助胡家姐弟,是出于良善之心,而不是替原身赎罪。 她确实想回到二十一世纪,可若是为了回去,百般委屈自己,倒有些得不偿失了。 雨声越来越密,下人熬不住,已经回屋歇息。 不仅无人为孟晚寻送来晚膳,连盆洗漱的热水都没有。 她踩在凳子上,从窗户爬了出来。 杂物间在慕云院西侧,与厨房相临。 孟晚寻撑着伞来到杂物间外,积水浸湿了她的鞋袜。 “采薇。听得到吗?” 她拍了拍门,高声问道。 采薇正缩在黑暗的杂物间角落里瑟瑟发抖,听到呼唤,摸黑来到门边。 “王妃,你别管奴婢,快回屋吧,切莫被人发现了。” “你等着,我这就来救你。” 孟晚寻扔掉手中的伞,将琉璃灯挂在一旁,抡起斧头就往锁上砸。 “王妃,会被人发现的。” 采薇又急又怕,声音都带了哭腔。 孟晚寻手上加大了力道,一下又一下地劈向门锁。 “放心吧,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都中了迷烟,天亮前都醒不来。” 只听哐当一声,门锁断裂开来。 “采薇。” 孟晚寻推开门,提着琉璃灯走进杂物间,一股刺鼻的霉味呛得她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采薇,快和我回屋。” 采薇犹豫着不肯离开,哽咽道:“王妃,明日怎么办?” 孟晚寻将琉璃灯靠近采薇,发现她脸上多了几道血痕。 “他们打你了?” 她撸起采薇的衣袖,发现胳膊上也有血痕。 在采薇身后的墙上,挂了一根长鞭。 “混账!他们竟敢鞭打本王妃的贴身婢女。” “王妃,奴婢是您在王府唯一的依靠,柳清清如此做法,恐怕是要对您下手。” “先回屋。” 孟晚寻将采薇扶回正房,因为门都被上了锁,她们只能翻窗。 采薇见孟晚寻落到被奴才欺辱的地步,心疼又悲愤。 “王妃,您可以不装疯吗?奴婢担心您的安危。” 孟晚寻帮采薇上药的手顿了顿,心中五味杂陈。 “采薇,我一直装疯,是不是就活不了了?” 当初赵舒岸要毒疯她,她索性将计就计,正好成全柳清清和赵舒岸。 只是没想到,本该是女主的柳清清,会是一个阴险毒辣之人。 只能装疯卖傻的她,拿什么去和柳清清斗? “太后皇上不喜欢你,殿下更不会护着你,孟家……”采薇欲言又止。 “别说了,我明白。”孟晚寻声音低沉道。 再这样忍气吞声,她和采薇恐怕都要死在柳清清手里。 作为没有穿书经验的人,孟晚寻担心自己死在这个世界,就真的永远死了。 她到底该何去何从? 第一百三十八章 思想动摇 翌日,下人们醒来,见杂物间的锁被砸烂,采薇不见踪影,忙赶到正屋查看。 伺候孟晚寻洗漱的采薇看到他们,正眼都没有给一个。 “谁放你出来的?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一个婆子质问道。 “王妃还在这里,你们竟敢如此无礼!”采薇斥道。 婆子不以为意,反而提高了声音。 “你聋了吗?是谁放你出来的?” “是本王放的。” 赵舒岸从门外进来,脸色铁青,斜睨了一眼下人。 “滚出去!” 随他同来的孟周氏,匆匆走到孟晚寻跟前,紧张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寻儿,她们可欺负你了?” “夫人放心,王妃今日好好的。”采薇回道。 孟周氏心疼地看向采薇,将她拉到赵舒岸跟前。 “殿下,你看这丫头,被鞭打的浑身是伤,若非臣妇昨晚被噩梦惊醒,派人偷偷来慕云院查看,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说到这里,孟周氏跪在地上。 “殿下恕罪,臣妇心切,派人翻了慕云院的墙。” 昨夜孟晚寻冒雨前往孟府求救时,她的心都碎了。 “夫人快快请起。”赵舒岸将孟周氏扶起,“是本王疏忽了,没有管好下人。” “殿下,寻药医馆的孟时大夫,声称可以尝试医治王妃,希望殿下能容她一试。”孟周氏恳求道。 孟晚寻不能再装疯了,赵舒岸真的不知道她在王府树敌众多吗? 聪明如他,应该清楚孟晚寻回来后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对于孟晚寻,他已经懒得管了。 赵舒岸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孟晚寻若恢复如常,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 孟府已经落魄,她再兴风作浪,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孟晚寻咎由自取不打紧,可他终究对不住镇北侯。 “殿下?”孟周氏轻唤了一声。 “那就让她试试吧。”赵舒岸答应道。 他若拒绝,只会寒了孟家的心。 回到九清阁,赵舒岸吩咐寄风:“派人暗中盯住慕云院的外墙。” 就算孟周氏担心正门侍卫阻拦,可为何会想到派人翻墙进来? 慕云院外墙连接的小巷位置偏僻,若是不注意,难以发现。 最大的可能,便是有人告诉了她。 “此外,再将慕云院所有的下人都换成我们的人。” “是。”寄风应道。 赵舒岸拿起公文,刚翻开,又想到了什么。 “孟时会进府为王妃治病,你派人留意着。” 孟晚寻刚中毒时,孟时进府瞧过,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如今过了这么久,她突然想再试一试,实在可疑。 “她万一治好了王妃的疯病怎么办?”寄风担忧道。 孟晚寻疯癫前虽然没有为难过他,可一想到王府上下被孟晚寻支配的恐惧,他就不寒而栗。 赵舒岸目露寒光,冷冷道:“经历了这么多事,孟晚寻要是再不悔改,就只有死路一条。” “阿切!” 蹲在墙角的孟晚寻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 “难道是昨晚受寒了?” 她抱起黑猫,往屋里走去。 婢女拦住孟晚寻,道:“王妃,野猫脏的很,请让奴婢扔了吧。” 孟晚寻没有理会她,朝屋里喊道:“采薇,猫猫。” 采薇听到声音,忙放下手里的活,跑了出来。 她看到孟晚寻手中的黑猫,明白了她的意思。 “殿下的话,你们没听明白吗?只要王妃不伤人,就要什么都由着她。” 她从孟晚寻手中接过黑猫,“王妃,奴婢去给小家伙洗个热水澡。” 婢女望着主仆二人进屋,气得跺了一下脚。 一个婆子经过,失望道:“还以为那个柳姑娘能有多大的本事呢,这才一天,孟家就请来殿下撑腰了。” 这时,寄风带着三十多个精心挑选的下人走了进来。 这些人以前都在九清阁当差,与孟晚寻并无仇怨。 “殿下吩咐了,慕云院所有的下人都撤换,你们可以离开了。” 慕云院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不安地问道:“我们去哪?” “带上你们的卖身契,各寻去处。”寄风回道。 就算孟晚寻疯了,她也是景王妃。 这帮刁奴记恨主子,欺辱主子,已是犯了大忌。 “求求您,别赶我们走。” “是啊,我们大半辈子都在王府里。” 面对下人们的恳求,寄风不为所动。 “给你们一刻钟收拾东西。” 他看向身后带来的下人,厉声道:“你们都是懂规矩的,千万别让我发现谁坏了规矩!” 孟晚寻在里屋听了,笑道:“寄风比景王靠谱多了。” “王妃,亏你笑得出来,那些人拿了卖身契离开,简直太便宜他们了。”采薇愤愤不平道。 孟晚寻轻轻揪了揪黑猫身上湿漉漉的毛,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他们……” 更何况他们或多或少都被原身伤害过,她无法原谅他们,但能够理解。 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对谁都好。 孟晚寻欢喜地抱起擦干毛发的黑猫,摸起来甚是顺手。 “哎呀,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 采薇蹲在一旁,握了握黑猫的爪子。 “王妃,它四个小爪子是白色的,不如就叫白爪。” “难听难听。” 孟晚寻摆摆手,让采薇拿来笔墨纸砚。 她在几张纸上都写了名字,一字排开,摆在地上。 “去,自己选。” 孟晚寻将黑猫放下,只见黑猫就地卧倒,一张都没有选。 看着它不屑又高傲的神情,孟晚寻冲它皱了皱鼻子。 “就叫骄骄吧。” “王妃,它是公猫。”采薇提醒道。 “天之骄猫的骄。” 孟晚寻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骄”字,恭恭敬敬地呈给黑猫看。 “骄骄,看仔细了,这就是你的名字。” “喵——” 娇娇叫了一声,自顾自舔自己的爪子,完全忽略了孟晚寻的存在。 “王妃,可别让柳清清发现,要是她见你喜欢,故意找麻烦丢掉了怎么办?”采薇担忧道。 以柳清清的性格,这种事完全做得出来。 “她敢!” 孟晚寻抱起娇娇,舒适地靠在椅子上。 撸撸猫赚赚钱的古代生活,似乎也不错。 第一百三十九章 绝路 “你可有把握医治好景王妃?” 赵舒岸盯着孟时的双眸,心底生起异样。 孟晚寻好奇地问道:“殿下,您为何突然如此急切地想要医治景王妃?” 赵舒岸退朝回府后,立刻命寄风将她叫来。 她以为赵舒岸想阻止医病,谁知竟是命她尽快让景王妃康复。 赵舒岸的态度令她一头雾水,今早的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啊。 “太后和皇上知晓了景王妃伤人一事,认定再不废除景王妃,皇家颜面将荡然无存。” 赵舒岸扶住额头,神情疲惫。 皇上只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与孟晚寻一起成为庶民,要么废除孟晚寻的景王妃之位。 他选择了第三条路,医治好孟晚寻。 “您为何不废除景王妃?”孟晚寻问道。 赵舒岸明明很讨厌她,为何还要为了她,与太后皇上作对? “这是本王对孟夫人的承诺,更是为了报答镇北侯的扶持之恩,” 赵舒岸很清楚,若非没有孟家暗中相助,他不可能有今日之势力。 外祖家在母妃离开后,就逐渐没落。 孟晚寻嫁进王府时,他除了军功,一无所有。 在镇北侯的帮助下,他才逐渐有了与其他皇子分庭抗礼的朝廷势力。 “原来如此。” 听到这个回答,孟晚寻微觉酸楚。 景王妃之位是她的,却又好像与她无关。 她扯起嘴角,笑道:“殿下放心,经过我这两日的诊断,已经查出王妃因何而疯。” 赵舒岸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孟时继续说下去,他已经做好了孟时会查出真相的准备。 “王妃是中毒。”孟晚寻一字一句道。 赵舒岸神情严肃,道:“本王会派人暗中调查凶手,此事不得宣扬。” “真能装!”孟晚寻默默腹诽了一句。 “殿下放心,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赵舒岸打量着她,开口问道:“孟时,你到底是谁?” 无论寄风怎么查,都查不出孟时来自何处。 他们从镇北侯十岁开始调查,发现他除了孟周氏,并无其他女人。 就连镇北侯常年居住的北境,他们都细细查过。 莫说镇北侯与其他女人生下私生女,他在北境时,甚至一年到头都未曾和女人说上一句话。 北境没有,更别说京中了。 孟周氏看起来温柔和善,其实将镇北侯管得服服帖帖。 那些曾经试图勾搭镇北侯的女人,都被拒之于千里之外。 孟时是镇北侯私生女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孟晚寻愣了愣,旋即恢复平静。 “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不就是孟时吗?” 常在河边走,难免会湿鞋。 她来历不明,还与孟府牵扯不清,赵舒岸再继续追查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发现什么。 赵舒岸走到她面前,抬手触碰她脸上冰冷的面具。 纵使隔着面具,孟晚寻似乎依旧能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 她不禁紧张得心跳加速,呼吸都变得急促。 “殿,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赵舒岸回过神来,缩回了手。 他转过身,背对着孟晚寻,声音低沉道:“你退下吧。” 她是谁重要吗? 至少到目前为止,孟时未曾故意接近过他,更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 孟晚寻离开王府后,径直回了寻药医馆。 本想换上王府婢女的衣裙返回慕云院,谁知柳清清正在医馆等她。 “你什么意思?” 一看到孟晚寻,柳清清就恼怒地质问道。 孟晚寻从容不迫,问道:“不知我何处惹到了柳姑娘?” 柳清清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 “听说你要给孟晚寻医病,可是真的?经过我同意了吗?”柳清清追问道。 面对柳清清居高临下的质问,孟晚寻心生厌恶。 在柳清清眼里,孟时这个身份是低贱的。 “这是景王殿下的命令,我无法拒绝。” 柳清清目露凶狠,低声道:“但是你能够决定孟晚寻是生是死。” 她见孟晚寻面无表情,心生狐疑。 “之前你和我说的与孟晚寻有仇,不会是诓骗我的吧?” “你要我做什么?”孟晚寻试探着问道。 “你给我的那副药太慢了,我要你借着治病的机会,将她……” 柳清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神情冷淡得仿佛在谈论如何杀死一只鸡鸭。 孟晚寻眼皮跳了跳,强作镇定。 “直接毒死?” “你不肯?” 孟晚寻冷笑一声,道:“我若不答应呢?” 她从前果真是糊涂,竟妄想帮柳清清成为景王妃。 如此歹毒的女人,只会成为第二个原身。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太后的密旨。” 柳清清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到孟晚寻手中。 孟晚寻忙打开阅览,看清信中所写后,如堕冰窟。 信上的确盖了太后的印章,也明明白白地命令她毒杀景王妃。 “事成之后,太后会让你有个好去处的。”柳清清缓缓说道。 她只用了三言两语稍稍暗示,太后便做出了这个决定。 可见孟晚寻在太后皇上眼里,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孟晚寻捏着信纸,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 就算她不照办,太后也会派其他人去做。 太后如此做法,定是料到了以赵舒岸的性子,不会轻易废妃。 孟晚寻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需要时间。” 赵舒岸上承陛下,已经顶着很大的压力了,眼下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十日之后,要么景王妃死,要么你死。” 柳清清留下这句话,昂首而去。 “半夏。” 孟晚寻唤来半夏,吩咐道:“立刻送药去景王府,就说是能医治好景王妃的药。” 她已经到了绝路。顾不得许多了。 只能怪她自己养虎为患,让柳清清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采薇随半夏从后院出现,急切道:“王妃,我们赶紧回府吧。” 孟晚寻也担心柳清清会去慕云院挑衅,赶紧换上婢女衣服,随采薇混进王府。 孟周氏去过慕云院后,外墙便翻不得了。 赵舒岸为人谨慎,肯定会派人盯住院墙。 好在她让半夏按时往王府送药就行,孟时这个身份不必时常出现。 第一百四十章 兜兜转转 静月宫。 苏贵妃放下修剪花枝的剪刀,满意地欣赏着插着鲜花的红釉花瓶。 “花虽好看,可若是胡乱生长,便登不得大雅之堂,人亦如此。” 李嬷嬷扫去桌上的枝叶,命婢女们退下。 “娘娘,柳家丫头最近王往景照宫跑得很勤,太后越来越信任她了。” 苏贵妃冷哼了一声,讥讽道:“她挺有本事的,可惜还是太愚蠢。” 太后是想为赵舒岸换个景王妃,可这个位置根本轮不到柳清清。 皇子成亲,事关前朝后宫,当初的孟晚寻,便是因此得以进入景王府。 柳清清再怎么表现得贤良淑德,终究只是出身于一个落魄的书香门第。 家族仗着与世家贵族间的来往,虽有些声望,却无权无势。 当初太后和皇上想赐婚柳清清,让她进入景王府,最后却不了了之。 究其原因,他们只是利用柳清清打压孟家,试探赵舒岸罢了。 如今孟家已经难以东山再起,赵舒岸大可与其他权臣之女联姻。 在这宫里,太后和皇上是最精明的。 他们的算盘,向来都只算皇家的利益。 李嬷嬷察言观色,跟着冷笑了一声。 “娘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太后和皇上在逼着景王休掉景王妃,咱们且看戏吧。” 苏贵妃慵懒地托着头,捻起一颗梅子放入口中。 “对了,孟家三房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按计划行事。”李嬷嬷回道。 苏贵妃点点头,将手抬起,李嬷嬷忙上前搀扶。 “景王看似性格冷淡,实则重情重义,既然如此,就让他好好报答孟家吧。” 她走到窗边,暖暖的春日穿过窗棂,照在身上,格外舒适。 李嬷嬷看出苏贵妃心不在焉,开口道:“娘娘,陛下好几日没来静月宫了,我们要不要……” 苏贵妃摇摇头,若有所思道:“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自有要事安排,我们不必打扰。” 皇储未定,她曾试探过皇上,可皇上对此闭口不谈。 想到这里,苏贵妃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端王这两日都没来请安,派人去查查他在做什么?” 最为年长的二皇子患有耳疾,难担大任。 她对身为三皇子的赵舒广,抱有很大的期望。 李嬷嬷犹疑片刻后,道:“回娘娘,端王近日好像流连于某个医馆。” 苏贵妃昨日心情不好,她便擅作主张,派人去请端王。 结果端王声称自己在学医,无空进宫。 她留了个心眼,暗中派人打听。 发现端王每日都要去那个医馆,学医是假,看医馆里的人是真。 苏贵妃眉头微蹙,问道:“什么医馆?” “济安医馆,那家的小姐名唤夏笙笙,生得甚是水灵。”李嬷嬷回道。 苏贵妃笑道:“本宫当是为了什么,他若喜欢,召进端王府当个侧妃便是。” 赵舒广的王妃是她选的,他并不喜欢。 但是赵舒广极为孝顺,尽管不情愿,却未拒绝。 如今有了喜欢的女子,她没有理由阻拦。 —— 七天后,孟晚寻坐在院中,服下了最后一颗药丸。 她对赵舒岸说过,只需七天,就可让景王妃恢复神智。 “王妃,感觉如何?”采薇问道。 最为紧张的,当属一旁伺候的婢女。 神智清醒的景王妃,比疯癫时要可怕多了。 孟晚寻用手抱住头,道:“采薇,我头好痛。” “王妃,你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芳华山,孟家,金陵……”孟晚寻喃喃道。 “太好了,王妃终于康复了。” 尽管知道孟晚寻是装疯,采薇还是激动得流下了泪水。 她们主仆终于不用再忍气吞声了,孟晚寻的王妃之位也保住了。 隐忍了这么久,她憋了一肚子的委屈。 九清阁中,赵舒岸听到下人通报,脸上并无任何情绪。 倒是柳清清,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来到慕云院,望着正与采薇说笑的孟晚寻,觉得有些陌生。 “王妃,你可认得本王?” 孟晚寻端庄地行了一礼:“拜见殿下。” 柳清清站在赵舒岸身后,脸上神情复杂。 “王妃,你可记得过去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 孟晚寻知道柳清清在担心什么,回道:“记得,一清二楚。” 她恢复神智,势必要与柳清清水火不容,不如先下手为强。 “殿下。” 她看向赵舒岸,还未开口,就被柳清清打断了。 “殿下,王妃刚刚康复,最需要休息,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赵舒岸点点头,盯着孟晚寻,吩咐道: “王妃,柳姑娘奉太后之命进府照顾你,你不得为难她。” 孟晚寻哭笑不得,她恢复神智后,赵舒岸最先想到的居然是怕她欺负了柳清清。 “不是我!” 赵舒岸就要迈出慕云院时,孟晚寻冲他的背影喊道。 “什么不是你?”赵舒岸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柳清清额头上的伤,是她自己拿砖头打的。”孟晚寻言辞真诚道。 赵舒岸脸色微变,孟晚寻以为他会斥责柳清清。 谁知赵舒岸一脸失望地看着她,语气冰冷道: “本王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会改改性子,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满口谎言,心思歹毒!” 孟晚寻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赵舒岸。 他就站在院门处,看起来却那么遥不可及。 原身的确做了许多错事,难道柳清清就没有做过吗? 他问都没问一句,就选择相信柳清清,实在令人心寒。 “殿下,王妃所言属实,奴婢挨打,被关进杂物间,也是柳姑娘做的。” 采薇跪在地上,诚恳地说道。 “岸哥哥,我没有。” 柳清清用力摇头,委屈地看着赵舒岸。 “我伤害自己,陷害疯癫的王妃,并无任何好处啊。” 她又看向孟晚寻,扑通跪下。 “王妃,请您饶了我吧,我这就去恳求太后,让她老人家允许我搬出王府。” 孟晚寻冷眼旁观着她的哭诉,恳求太后? 太后只会认为她这个王妃仗势欺人,对柳清清更加怜爱。 “采薇,我们进屋吧。” 孟晚寻扶起采薇,不再多看赵舒岸与柳清清一眼,转身往屋里走去。 她算是看明白了,赵舒岸对她的态度,不会比从前好多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太后的强行推销 孟晚寻一到御花园,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投向了她。 “听说她疯癫的时候打伤过好几个人,好可怕。” “她真的痊愈了么?” “离她远点吧。” …… 因为那些人并没有要避开她的意思,孟晚寻将这些议论悉数听到了耳中。 她早就听多了闲话,这些贵女在她眼中就是一群村头老太太。 话语虽然伤不了她,但她还是像躲远点。 赵今安身着粉蓝衣裙,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从花丛中钻出来,跑向孟晚寻。 “五嫂,你真的康复了?”她欣喜地问道。 孟晚寻点点头,道:“孟时为我配了药,吃下便好了。” 赵今安腕上戴的镯子,头上戴的珠钗,明显比往日要贵重多了。 “不愧是孟时,什么都会!”赵今安称赞道。 “看来在我疯癫时,公主与孟时的关系不错。”孟晚寻笑道。 赵今安看了看四周,靠近孟晚寻,低声道: “我跟你说,我们还在一起悄悄赚钱,我现在已经存了一大笔私房钱。” 说着,她还得意地晃了晃手腕上华丽的镯子。 孟晚寻无奈地撇了撇嘴,她就知道赵今安这个大嘴巴靠不住。 明明叮嘱过她不要告诉任何人,结果都不用别人多问,她自己就叭叭全都说出来了。 “呵呵呵,挺好的。”孟晚寻干笑着地敷衍了一句。 太后鲜少露面,今日却大张旗鼓办了个赏花宴,孟晚寻猜测多半是针对她的鸿门宴。 一盏茶下肚,柳清清扶着太后姗姗来迟。 众人行礼问安后,太后看向孟晚寻。 “景王妃许久没进宫了。” “妾身病了一段时日,未能在太后跟前伺候,请太后恕罪。”孟晚寻恭敬道。 “你大病初愈,需要静养,王府却需要人主持中馈。” 太后说到这里,含笑看向身旁的柳清清。 “不如就由哀家做主,让柳姑娘进入王府,做个侧妃,景王妃意下如何?” 孟晚寻闻言,黛眉微蹙,心下犯难。 太后这是在赵舒岸那里碰了钉子,便想从她身上入手。 柳清清的脸色不太好看,估计没想到她处心积虑,得到的却只是一个侧妃之位。 “太后,柳姑娘贤良淑德,还与殿下是青梅竹马,只做一个侧妃恐委屈了她,妾身贸然答应,殿下定会怪罪。” 她在景王府已经寸步难行,倘若再自作主张,定会惹怒赵舒岸。 惹怒了赵舒岸,还让死敌进门,此事于她无一利而有百弊。 太后沉下脸,厉声质问:“怎么?哀家的话你都敢忤逆不从?” 她打量着孟晚寻,失望地摇了摇头。 “你疯癫一场,自以为是的品性却不见改,实在令人失望。” 孟晚寻从容不迫地行了一礼,回道:“太后,妾身不管疯癫多久,都是殿下的王妃,自然事事要以殿下为尊。” 太后冷哼了一声,“你这是不同意柳姑娘进门喽?” “妾身不敢,只要殿下答应,哪怕让柳姑娘做王妃,妾身都无异议。” 孟晚寻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推辞之语,心里却有点虚。 此事不管她如何应付,都难以两全。 “若哀家偏要你点头呢?” 面对太后强硬的态度,孟晚寻只能示弱。 她跪倒在地,一脸委屈。 “太后明鉴,殿下让妾身往东,妾身不敢往西,殿下要让柳姑娘做王妃,妾身岂敢让她做侧妃啊。” 使劲将此事往赵舒岸身上推,是她唯一的办法了。 太后对赵舒岸甚是疼爱,但不会怜惜她半分,所以她不必为赵舒岸考虑。 在旁人眼中,她就是在与太后对峙。 春光明媚的御花园,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御花园中赴宴的各家千金小姐,垂眸不语,只盼着快些散场。 她们看不惯孟晚寻,也瞧不起柳清清。 一个是自不量力的落魄王妃,一个是想攀高枝的民间女子。 太后被孟晚寻堵得说不出话,更加气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孟晚寻也不好与太后闹得太僵。 她思索片刻后,诚恳地说道: “太后,您看中的人必然蕙质兰心,殿下定会喜欢。 妾身虽无法做主,却很乐意让柳姑娘常住王府,让她与殿下培养感情。” 反正柳清清已经住在景王府了,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无法改变。 “王妃,本王不是说过,你不得插手王府事务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虽然冰冷,却令孟晚寻如沐春风。 赵今安重新混入人群中,朝孟晚寻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方才太后与孟晚寻僵持住时,她察觉情况不对,赶紧偷偷溜出去,在开朝会的殿外将赵舒岸拉了过来。 太后看到赵舒岸,神情缓和了几分。 “景王,你来做什么?” 赵舒岸躬身行礼,温和道:“听说太后在此赏花,特来请安。” 他又看向孟晚寻,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语气也变得凶狠。 “王妃,本王纳不纳侧妃,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我……” 孟晚寻欲开口说几句,却被打断。 “采薇,将王妃带回去,禁足一个月,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踏出慕云院半步!” 孟晚寻松了口气,终于到了她最喜欢的禁足环节。 赵舒岸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表现出来的冷漠态度,足以让太后打消从她身上入手的念头。 将她禁足,意味着她不必应付任何王府事务。 太后对孟晚寻的遭遇未置一词,她将柳清清推到赵舒岸跟前,露出慈爱的笑容。 “景王,正好你来了,清清的事……” “皇祖母,孙儿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您赏花了。” 赵舒岸神情冷淡,拱手告辞。 没走多远的孟晚寻捂嘴偷笑,“太后如此卖力地推销柳清清,倒让柳清清成了笑话。” 采薇看着孟晚寻,只觉得她心大。 “王妃,您回去就要被禁足的。” “采薇啊,我现在所求只有一个,活着,好好活着。”孟晚寻语重心长地说道。 在这个人分为三六九等的世界,她一个身居高位却四面树敌还无权无势的王妃,想好好活着实在太难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猫狗引发的怀疑 “五哥,皇嫂没有对你的事指指点点。” 赵今安追上赵舒岸,替孟晚寻解释道。 “是皇祖母非要逼着她同意让柳清清进门,她一直在推辞。” 赵舒岸停下脚步,道:“她当然不希望有其他女人进入王府。” 赵今安狡黠一笑,问道:“五哥,难道你希望有其他女人进入王府?” 赵舒岸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板起了脸。 “休要胡闹,快回去吧。” 赵今安摇摇头,一脸抗拒:“我才不要,赏花有什么好玩的,我想去找孟时玩。” 她听说孟晚寻会出现在赏花宴,才特意跑来,不曾想所谓的赏花宴,主角竟然是柳清清。 赵舒岸眸光一闪,道:“正好本王要出宫,你随我一起。” 上了马车,赵今安担忧道:“希望今日孟时能在医馆,我去找过她几次,结果总是见不到人影。” 赵舒岸心生疑惑,问道:“她去何处了?” “半夏说她去外地采办药材了。” 赵今安掀开帘子,漫不经心地回道。 赵舒岸陷入沉思,寻药医馆没什么生意,对药材的需求量并不大,为何要去外地采办? 马车停在医馆外,屋内的半夏已经出来迎接。 “拜见殿下,七公主。” “孟时呢?” 赵今安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公主,孟姐姐采办药材,还未回来。”半夏回道。 孟晚寻离开前叮嘱过,不管是谁问起,都说她去采办药材了。 赵今安失望不已,“又去采办药材?” 赵舒岸走到药材柜前,随便拉开了几个抽屉,发现里面的药材满满当当。 “孟时一直在外,医馆更没有生意,为何需要这么多药材?” 半夏放下茶点,笑道: “孟姐姐与梁家商队有合作,她采办的药材被商队运到西域去卖,可比开医馆赚钱多了。” 孟晚寻担心他们会起疑,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原来如此。” 赵舒岸看到柜台上的账本,趁着半夏与赵今安说话,偷偷翻开。 上面的字迹甚是工整清秀,与孟时歪歪扭扭的字迹大相径庭。 他不露声色,合上账本。 “大量采办药材,光记账就要费上好些功夫,难为你了。” 半夏羞涩地挠挠头,笑道:“殿下误会了,民女识字不多,药材名都写不全,记账都是孟姐姐亲力亲为,民女就干些粗活。” 赵舒岸隐隐觉得账本上的字迹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因为孟时不在京中,赵今安便缠着赵舒岸,来到了景王府。 刚到九清阁外,就看到小白与一黑猫扭打在一起。 小白体型虽然要大上许多,可黑猫爪子锋利,动作敏捷,一猫一狗打得不相上下。 “寄风!” “殿下。” 赵今安看着突然出现的寄风,吓了一跳。 “你是人是鬼?” “拜见七公主。” 赵舒岸指着嘶吼扭打的猫狗,怒道:“你没看到小白都被抓伤了吗?” 寄风尴尬地看了看,他没想到身为景王的贴身侍卫,竟然还要管猫猫狗狗的纠纷。 他唤来下人,吩咐道:“来人,快将它们分开。” 下人很有眼力见,景王心爱的松狮与不知来路的黑猫,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他们轻轻按住小白,将黑猫粗鲁地拎起来。 “殿下,这只黑猫如何处置?”寄风请示道。 赵舒岸将小白抱起,嫌弃地看了一眼黑猫。 “扔出王府,以后除了小白,王府里不准再出现其他的猫猫狗狗。” “手下留猫!” 孟晚寻气喘吁吁地指着下人手中的黑猫,“那是我的。” 她蹬了一眼粗暴的下人,抱过黑猫,扒开它的毛,心疼地查看。 “骄骄,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赵舒岸厌恶地看着孟晚寻,只觉得她格外虚伪。 “不拿人命当回事,却把畜生当成宝。” 孟晚寻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殿下若无吩咐,我先回去禁足了。” 突然,小白从赵舒岸怀中挣脱出来,扑向孟晚寻。 赵舒岸以为它要伤人,忙道:“抓住它!” “是。” 下人得令,一左一右抓住了孟晚寻。 “啊!” 动弹不得的孟晚寻眼睁睁看着小白扑向她,挥起一爪,将骄骄打落到地上。 赵舒岸正要上前救人,见孟晚寻安然无恙,放下心来。 “看好你养的畜生,你被禁足,它也不要乱跑了。” “什么畜生?它有名字,叫骄骄!”孟晚寻反驳道。 “倒是景王殿下,您的小白恶意伤人,您不仅不阻拦,还命人将我钳制住,协助它来伤我,是何道理?” 一旁的赵今安有些看不下去了,尴尬地笑道:“皇嫂息怒,若我猜的没错,五哥是让下人抓住小白。” 下人闻言,大惊失色,赶紧松开了孟晚寻。 “王妃恕罪!” 孟晚寻冷冷一笑,意味深长道:“是啊,在这些下人眼中,景王妃的地位还不如一条狗。” 赵今安心生同情,“皇嫂……” 孟晚寻抱起骄骄,拍了拍它身上的灰尘。 “骄骄,我们回去了,以后可别乱跑,出了慕云院,你还不如一根草。” 悲凉涌上心头,孟晚寻愈发觉得景王府像一个牢笼。 她刚转身,小白就摇着尾巴拦在她面前,伸长鼻子在她身上嗅着。 孟晚寻这才反应过来,小白方才扑向她,是不满她抱着骄骄。 她在顺天府当差时,与小白颇为亲近。 小白知道她是孟时,可她却不能表现出来。 “汪!汪汪!” 面对小白渴望亲近的眼神,孟晚寻忍住不舍,选择了无视。 她抱着骄骄,径直往慕云院走去。 小白却不愿放弃,紧紧跟在她身后,围着她打转。 “小白什么时候和五嫂这么熟了?” 赵今安有些吃醋,小白都不愿意被她抚摸。 “小白和孟晚寻不熟,但它和另一个人很熟。”赵舒岸若有所思道。 那团散去的迷雾,又重新在他心头聚拢。 赵今安没有听他说的话,跟在小白身后,追上了孟晚寻。 “皇嫂,可以啊,虽然你不招人喜欢,可招猫猫狗狗喜欢啊,就连随它主人的高冷小白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嘻嘻。”孟晚寻冲她笑了笑,“今安啊,虽然你不会说话,可你不说话时还挺可爱。” 第一百四十三章 锋芒 哐当! 苏贵妃恼怒地将花瓶拂到地上,摔得粉碎。 “娘娘息怒!” 李嬷嬷唤来婢女,吩咐道:“还不赶快收拾了。” 待婢女离去,她扶着苏贵妃坐下。 “娘娘,可别气坏了身子。” “孟晚寻恢复神智,本宫的筹谋都功亏一篑了。” 苏贵妃揪住帕子,眉头紧拧在一起,眼中怒气冲冲。 养尊处优的双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红。 “娘娘,会有其他办法的。”李嬷嬷劝慰道。 苏贵妃叹了口气,道:“孟晚寻疯癫,孟若芳是最有可能嫁入王府的人,如今怕是难了。” 镇北侯疼爱侄女,只要他出面哀求,再搬出疯癫的孟晚寻,赵舒岸没有理由可以拒绝。 他不想让柳清清进门,是怕耽误柳清清终身。 但是他对孟若芳并无任何感情,大可当作府中多了一个孟家送来的花瓶。 可计划的这一切,都被孟晚寻打乱了。 李嬷嬷轻抚着苏贵妃的背,嘴里说道:“娘娘,若芳母女蠢笨,本就难当娘娘的期待。” 苏贵妃狐疑地看向她,质问道:“李嬷嬷,你莫不是心疼侄女?” 李嬷嬷吓得停下手,跪在苏贵妃跟前。 “娘娘明鉴,能为娘娘办事,是若芳的福气。” “起来吧。”苏贵妃抬了抬手,“如果孟若芳之母不是你的妹妹,本宫才瞧不上她们母女。”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孟晚寻已经恢复神智,镇北侯岂会再求赵舒岸让孟若芳进王府。 “大业未定,景王那边马虎不得。” 苏贵妃手指轻敲着桌面,愁容满面。 她安插在景王府的眼线,已经被赵舒岸尽数拔除。 不论是才干还是谋略,赵舒广都远不如赵舒岸,拖到今日,已是养虎为患。 李嬷嬷看了眼外面,低声道:“娘娘,不如继续派杀手……” 苏贵妃听了这话,脸色更加阴沉。 “哼,本宫娘家豢养的死士,折损了一批又一批,仍然未能动他分毫。” 一个毫无势力的皇子,从北疆回来后,短短两年就能有如此气候,这绝非凭他自己和孟家就能做到的。 可是无论苏家怎么调查,都没有任何眉目。 早知今日,当初瑶妃断气时,就该让赵舒岸一同跟了去。 想到这里,苏贵妃目露凶光。 “瑶妃死了那么多年,该让景王知晓真相了。” 计上心头,她愁容舒展。 “李嬷嬷,让那个贱婢准备准备吧,三月十八就是陛下的寿诞了。” “娘娘放心,八年间,奴婢一直都在照顾她。”李嬷嬷应道。 —— “伯父,您就帮帮若芳吧。” 孟若芳跪在孟枍玄的床榻前,苦苦哀求。 孟枍玄看着侄女,一脸为难。 “你堂姐若还是疯的,我大不了厚着脸皮去求殿下,可现在她已经康复了,你何苦去遭罪呢?” “殿下不喜堂姐,柳清清用心不良,若芳实在放心不下,唯有进入景王府,才能帮助堂姐。” 孟若芳恳切地说道,说到激动处,泪水在眼眶打转。 “景王的心意非你我能左右的,伯父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咱就不去当什么侧妃了。”孟枍玄劝道。 孟若芳来探病时,突然说出想进王府当侧妃的心意。 他刚回京时,孟周氏同他提过此事,他只当女人间闲话,并未当回事。 孟若芳擦干泪水,目光坚毅。 “伯父,你心里明白,将来景王必成大器,我们姐妹同嫁王府,定能光耀孟家门楣。” 孟周氏端着汤羹走进来,不悦地瞥了一眼孟若芳。 “若芳啊,你伯父如今吃喝拉撒都要靠别人,哪里还有本事送你进景王府。” 孟枍玄伸手欲去接汤羹,孟周氏瞪了他一眼,将汤碗重重地放下。 “依我之见,你在这里求他,不如去求景王。 连陛下都做不了景王的主,你当你伯父是谁?” “夫人!” 孟枍玄怨怪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孟周氏充耳不闻,讥讽道: “若让殿下知道你们二人在家中谋算他的侧妃之位,他肯定不会气恼,只会笑掉大牙。” 孟枍玄疼爱兄弟,连带着对侄女宠溺无度。 再加上孟若芳最会在他面前讨好卖乖,他对孟若芳,半点不比对亲女儿差。 平日里一些小事惯着也就罢了,今日竟然想着姐妹共侍一夫,真是疯了。 孟晚寻在景王府已经是步步维艰,要是再去了一个居心叵测的堂妹,日子都不用过了。 她只恨孟枍玄常年在外,看不清三房的真面目,对他们深信不疑。 孟枍玄忍无可忍,吼道:“周芷君,你闭嘴!” 孟周氏憋了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她双手举起汤碗,重重地往地上一摔。 “好你个孟枍玄,竟敢冲我吼叫,你就饿死在床上吧!” 孟若芳虽然迅速起身躲开,但还是溅了一身汤羹。 “夫人,夫人……” 看到孟周氏发脾气,孟枍玄瞬间怂了,忙好声呼喊。 可孟周氏理都没理他,直接夺门而出。 孟若芳忍住心中的不痛快,轻笑道:“伯父不必担忧,若芳会伺候您的一日三餐。” “你就不要在这里搅浑水了,回去吧。” 孟枍玄摆了摆手,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孟若芳抿了抿嘴,道:“伯父,那我说的事……” “你伯母说得对,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孟枍玄无奈道。 孟若芳并未执着,端庄的行礼告退。 “伯父休息吧,若芳不打扰了。” 来日方长,孟枍玄正烦心,她再纠缠下去,就是没有眼力见了。 孟晚寻恢复了神智,以她对那个堂姐的了解,若是孟枍玄不开口,她根本进不了王府的门。 虽然有苏贵妃,可她更喜欢靠自己去争取。 正在廊下喂鸟的孟周氏看到孟若芳出来,并不想理睬,谁知她自己靠了过来。 “伯母,你信不信,有朝一日,我肯定比只会张牙舞爪的堂姐要有出息。” 孟周氏微微一笑,道:“那就祝姑娘心想事成。” 孟若芳眼中流露出来的野心,她看得清清楚楚。 若景王是好色之徒,她的确需要为此担心,可景王不是。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聪明景王 养了骄骄后,孟晚寻在慕云院的生活至少不像以前那样枯燥了。 没事就逗逗猫,在空间种种药草,研制研制毒药。 至于与梁非絮还有半夏的联系,全靠采薇传话。 唯一令人犯愁的,就是出入不便。 慕云院的墙翻不得,总是扮成婢女偷溜出去也容易被发现。 采薇见孟晚寻托着腮帮子,坐在院中百无聊赖,寻出来一个春燕风筝。 “王妃,要不要放风筝?” 孟晚寻依旧提不起劲,趴在了石桌上。 “放我吧,我想当风筝。” 二十一世纪回不去,景王府也出不去,难道她孟晚寻要被硬生生困在这四方院子里? 昨日半夏收到了殷风止寄来的信,交给采薇带给了她。 殷风止在信中说他过两日就要到盛京了,还说查到了老道士的一些事,并约了她在月楼见面。 殷风止到盛京时,她必须想办法出去一趟。 孟晚寻捻起一颗冰糖金桔干,丢进了嘴里。 她看向院中各自忙碌的下人,转了转明亮的双眸,心中有了解闷的主意。 “都停下手中的活,过来。” 下人不敢怠慢,忙快步围了过来。 “王妃有何吩咐?” 孟晚寻笑眯眯地盯着他们,默默在心里清点了人数。 “本王妃被禁足闷得慌,你们干活亦累得慌,不如我们来玩狼人杀吧。” 下人们面面相觑,采薇开口问道:“王妃,狼人杀是什么?” “就是狼人,村民,预言家……” 孟晚寻解释一通后,看向众人。 “明白吗?” “不明白。” 下人们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这些字眼他们未曾听过,规则听起来也甚是复杂。 “采薇,你去准备笔墨纸砚。” 孟晚寻让采薇将白纸裁成掌心大小,她在上面写上各种身份,制作成了狼人杀卡牌。 “来,一人抽一张,别让其他人知道你们纸上的身份,我们先试玩一次。” 她将卡牌分发给众人,清了清嗓子。 “咳咳,我是上帝,也就是你们口中的老天爷。” 命令下人们围成一圈坐下后,她站在中间,开始发号施令。 “天黑请闭眼!” 下人们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只是看起来甚是紧张,大气都不敢出,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刀从头顶劈下来。 “做的很好,没有我的指令,切勿轻举妄动。” “狼人请睁眼,抽到狼人身份的睁开眼睛。” 三个下人睁开了眼睛,其中一人大惊失色,起身跪倒在地。 “殿下。” 孟晚寻扭头看向院外,赵舒岸不知何时来的,正站在门槛外望着他们。 其他的下人听到“殿下”二字,早已睁开眼睛,跪地行礼。 孟晚寻抬了抬手,道:“散了散了,你们去忙吧。” 她又低声对采薇道:“将纸牌都收过来,别弄丢了。” 赵舒岸走过来,扫了一眼下人,见他们无人受伤才看向孟晚寻。 “王妃何时愿意纡尊降贵,与下人们坐在一起了?” “拜见殿下,不知殿下纡尊降贵驾临慕云院,有何贵干?” 孟晚寻敷衍地行了个礼,自顾自坐下。 对于赵舒岸的奚落,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采薇,准备笔墨纸砚。”赵舒岸吩咐道。 “是。” 采薇迟疑片刻后,将方才制作卡牌的笔墨纸砚拿了过来。 赵舒岸命她放在石桌上,对孟晚寻道:“去写吧。” 孟晚寻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写什么?休书吗?” 她想不明白,赵舒岸如此厌恶她,连话都不愿同她好好说,还跑慕云院来做什么。 赵舒岸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道: “保证书,保证从今往后,你会做一个温良贤惠的景王妃。” 孟晚寻说话的语气,同疯癫前大不相同。 准确来说,那次落水昏迷后,她似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只是如今更加明显了。 “我还以为多大事呢,需要殿下亲自跑一趟。” 孟晚寻不屑地笑了笑,坐在石凳上,执笔写保证书。 写归写,做不做得到就要另说了。 反正赵舒岸对她不抱什么期望,两个人互不干涉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签完名字后,孟晚寻将笔放下。 “写完了,殿下若无其他事,恕不远送。” 赵舒岸盯着纸上的字迹,心里暗潮涌动。 孟晚寻的字迹,与寻药医馆账本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他从前也看过她的字,只是从未留意过。 或许在孟晚寻身上,还有许多过去被他忽略掉的东西,譬如她的身形与声音。 孟晚寻见赵舒岸看着保证书不发一言,开口问道: “殿下若不满意,我可以重写一遍,是不是要添点毒誓?” “不必了,王妃写的很好,你自己留着背吧,记得说到做到。” 赵舒岸微微一笑,拿起保证书,塞到孟晚寻手中。 手指与她触碰的一刹那,心里涌起一种陌生且异样的悸动,保证书飘落到地上都未曾发现。 孟晚寻捡起保证书,交给采薇。 “采薇,以后每日早三遍晚三遍地读给我听。” 话虽是说给采薇听的,目光却停留在赵舒岸身上。 “奴婢记下了。”采薇应道。 “殿下满意了吗?”孟晚寻问道。 赵舒岸看向他的目光温柔了几分,含笑道:“甚是满意。” “奇怪。” 孟晚寻看着来去匆匆的赵舒岸,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九清阁外,寄风看着步伐轻快的赵舒岸,困惑地挠了挠头。 “殿下被下药了?” 他心里有点慌,赶紧迎了过去。 “殿下,您回来了,属下这就去给您沏茶。” “不必了。”赵舒岸叫住他,“有更要紧的事需要你去办。” 寄风拱手道:“殿下请吩咐。” “派人盯紧寻药医馆和慕云院,分别记下孟时在医馆的时间,以及王妃在慕云院的时间。”赵舒岸吩咐道。 他最不愿意相信的事,极有可能就是真相。 寄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王妃不是被禁足了吗?” 赵舒岸没有回答他,继续吩咐道: “发现王妃偷溜出去不必声张,立刻来禀报本王,你亲自盯着慕云院吧。” 寄风见赵舒岸神情严肃,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再多问,立刻吩咐亲信去办。 第一百四十五章 舞姬 “赢啦赢啦,我是狼人,我赢啦!” 赵今安举着手中的纸牌,欢呼雀跃。 孟晚寻白了她一眼,无奈地说道:“要不是下人们碍于你的公主身份,你早就死千百次了。” 赵今安今日来王府,看到他们在玩狼人杀,吵着闹着要一块玩,结果不管她抽到什么身份,都能活到最后。 在下人们看来,就算是玩狼人杀,也不能动公主一根毫毛,否则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玩了不玩了,我这个老天爷干不下去啦。” 孟晚寻将纸牌递给采薇,坐下来喝了杯水。 教导下人不要区别对待,都说得她口干舌燥了,也无半点作用。 正在兴头上的赵今安很不情愿,“多好玩啊,怎么就不玩了?” 孟晚寻看着她,露出亲切地笑容。 “不如我们出去玩吧,我打扮成你的婢女,你偷偷将我带出王府。” “不行,你被禁足了,若是被发现,五哥肯定会凶我。”赵今安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孟晚寻佯装生气,失望地说道:“这点义气都没有,还做什么朋友。” “嗯——” 赵今安略加犹豫后,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道: “行,大不了就和你一同被禁足,我赵今安绝对讲义气。” 孟晚寻朝她竖起大拇指,欢喜地进屋换了婢女衣裙。 她正愁不知如何出去与殷风止见面,赵今安算是帮上大忙了。 二人带着婢女很顺利就出了王府,孟晚寻趁赵今安不注意,让采薇去找殷风止来月楼相见。 陪赵今安逛了一会后,孟晚寻说道:“我们去月楼玩吧,听说那里新来了一位西域舞姬,简直是人间绝色。” 赵今安听到“人间绝色”四字,顿时来了兴趣。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吧。” 孟晚寻将她带到月楼,正巧赶上舞姬表演。 身着蓝色异域衣裙的舞姬,水蛇般的腰肢在流苏下若隐若现,媚态尽显。 一双宝石蓝的眸子,似喜非喜,动人心魄。 看满堂宾客的痴傻模样,不用猜都知道是冲着舞姬而来。 “小二,可有雅间?”孟晚寻问道。 “客官,不好意思,雅间前几日就被人预订完了。” 赵今安端起架子,低声道:“我是七公主。” “不要声张。” 孟晚寻忙拦住准备行礼的小二,吩咐道:“帮我们找一个些微安静点的桌子即可。” 不过看月楼座无虚席的盛况,想安静点怕是难了。 这时,白三九挤进人群,冲赵今安行了个礼。 “七公主,安国公府的世子在二楼雅间,命草民请您前去。” “小齐贤!” 赵今安露出笑颜,拉着孟晚寻往二楼跑去。 到了雅间外,孟晚寻停下脚步。 “我怕被认出来,就不进去了。” 赵今安笑容消失,问道:“那你怎么办?” 孟晚寻指了指大堂,“我就在楼下等你。” “我不能丢下你,还是和你一起在大堂里寻个桌子吧。” 说着,赵今安就转身往楼下走去。 “欸,回来。” 孟晚寻拉住她,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还想出去买些东西,你就在这里等我。” 赵今安想了想,点头答应:“好吧,你安心玩,我就在这里等你。” 她推开雅间的门,里面坐了三四位衣冠楚楚的公子哥。 “好你个韩齐贤,学会来这种地方找乐子了。” 坐在首位的男子笑意吟吟,起身走向赵今安。 “七公主来得,我如何来不得?” 目送赵今安进入雅间后,孟晚寻看向人群中的采薇。 采薇指了指二楼最左侧的雅间,示意殷风止就在那里等她。 孟晚寻看了眼四周,戴上藏在身上的面具,走向左侧雅间。 咚咚咚! 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孟时,进来吧。” 孟晚寻侧身进去,又关上了门。 “殷兄,可算将你盼来了。” 殷风止眉眼带笑,起身相迎。 “快快坐下。” “那个老道士没有怀疑你吧?” 孟晚寻在殷风止对面坐下,那里已经备好了她的碗筷。 殷风止目露不屑,将一张纸放在孟晚寻面前。 “说是老道士,其实就是一个老神棍,借着清修的名义,沾着名利的蠢事。” 孟晚寻看着纸上的字迹,与那封在北境军营发现的诬陷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是老道士的字迹吗?” “不是,笔迹的主人一直与老道士有联系,身份藏得很严实。” 孟晚寻若有所思,喃喃道:“左不过就那几个人。” 殷风止抬眸看向她,问道:“你知道是谁?” “嗐,我哪里知道。” 孟晚寻回过神,将纸张收了起来。 这些字迹无法作为证据,只能当作寻找幕后之人的线索。 “孟时,你不如将这些事告知景王,以后就莫要再管了。” 殷风止盯着眉头紧锁的孟晚寻,开口说道。 “我一介平民,想管也管不了,都是那些大人物之间的较量。” 孟晚寻笑道,她低下头,喝了口水。 “殷兄,你也不必再调查那个老道士了,孟家倒了,他该功成身退了。” 此事与殷风止无关,她不愿意让他卷入其中,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她好歹用的假身份,孟时有危险,再换一个身份就行。 殷风止笑了笑,问道:“你的医馆生意如何?” 孟晚寻叹了口气,“两个字,惨淡。” “等过阵子山上的蘑菇长出来,你的医馆应该就要忙起来了。” 殷风止笑着打趣道,为孟晚寻盛了碗汤。 “噗,多谢殷兄的劝慰,我敬你!” 孟晚寻举起汤碗,朝殷风止敬了敬。 殷风止含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对了,殷兄,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准备在盛京居住一段时日。” 此次与老道士同行,他的言行,总让殷风止觉得盛京将有大事发生。 “你可以住在寻药斋,不过衣食住行都要自己动手,但是我可以为你配几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 说到“如花似玉”四个字,孟晚寻故意拖长了声调。 殷风止不急不恼,温和一笑。 “那就有劳孟时姑娘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殿下起风了 赵舒岸坐在雅间窗户旁,楼下的舞姬舞姿曼妙,他却无心欣赏。 白雪为他斟满第六盏酒后,轻启朱唇:“贵人,您喝多了。” 赵舒岸面无表情,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白雪见他沉默不语,只得继续斟酒。 “离本王那么远做什么?” 赵舒岸斜睨双眼,含情凤眸看向白雪。 他缓缓抬起右手,手背在白雪光滑的脸上轻轻摩挲。 白雪双颊飞霞,笑语娇媚。 “殿下,都说您不近女色,依奴家看,他们太自以为是了。” “是那些胭脂俗粉皆不如你。”赵舒岸轻笑道。 白雪捂嘴笑道:“殿下谬赞了。” 窗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直至消失。 赵舒岸脸上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他缩回手,起身往外走去。 白雪一改风流,行礼目送:“恭送贵人。” 出了雅间,赵舒岸用帕子擦了擦手背。 “殿下。” 赵舒岸将帕子丢给寄风,问道:“不是让你盯着王妃吗?来此作甚?” “王妃此刻就在月楼。” 寄风说出这话时,嘴里仿佛有千斤重。 直至现在,他仍然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他指了指隔壁雅间,道:“七公主在里面,除了她,全是公子哥。” 赵舒岸闻言,剑眉微挑,露出恼怒的神情。 寄风深吸了一口气,又指向左侧雅间。 “王妃在那里,只有她与殷风止孤男寡女两个人。” 赵舒岸看了眼四周,退回雅间,屏退了白雪。 “王妃何时与殷风止联络上的?” “殿下,说出来您可能不信,王妃去见殷风止前,特意戴上了面具,与孟时用的一模一样。” 寄风神秘又激动地说道,他觉得自己肯定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虽然他不确定那件了不得的大事究竟是什么。 “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解释?” 赵舒岸按耐住躁动的情绪,坐回窗边,刚好能看到最左侧的雅间。 “殿下,孟时绝对是王妃的人,她戴着面具就是为了方便替王妃办事。” 寄风言之凿凿,接着又一脸茫然。 “可她们到底在密谋什么呢?她们又能密谋什么呢?” “以后不必跟着王妃了,今日之事,若有第三人知晓,小心你的舌头。”赵舒岸警告道。 寄风摸了摸嘴巴,立刻保证道:“殿下放心,属下什么都不知道。” 赵舒岸看着左侧雅间紧闭的门,脸色逐渐铁青。 “寄风,有刺客。” 唰! 寄风迅速抽出佩剑,警惕地扫视四周。 “殿下,属下护送您离开这里。” “本王怀疑刺客藏进了隔壁雅间和最左侧的雅间,去搜查吧。” 赵舒岸气定神闲地给自己斟满酒,看了一眼呆立不动的寄风。 “再不去刺客都跑了。” 寄风抽了抽嘴角,回道:“属下在构思借口,现在就去。” 他出来后帮赵舒岸掩上门,挪到隔壁雅间外。 “景王府,搜查刺客。” 正与公子哥东倒西歪打成一片的赵今安听出是寄风的声音,吓得手中的酒杯都掉了。 “齐贤哥哥,救我!” 韩齐贤扫了眼雅间,除了几张小桌与一方美人榻,再无其他东西可藏身。 “快,美人榻,美人榻。” “我进来了。” 寄风推开门,只见几个公子哥围在一起喝酒,笑容满面地看着他。 不同于平日里的趾高气扬,今日看起来格外和蔼可亲。 除了坐着的,美人榻上还躺了一位,正是安国公世子韩齐贤。 “喝太多了,头疼。” 韩齐贤侧躺在美人榻上,身上盖了两件披风。 身材清瘦的韩齐贤,躺下来的体型有些夸张。 “咳咳。” 寄风清了清嗓子,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景王殿下也在月楼,若我迟迟找不到刺客,他本人就要亲自来搜查了。” 说罢,他离开了雅间,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只是接下来要去的雅间,有些令他头大。 要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景王妃说不定会挖了他的眼睛。 徘徊再三,他敲响了雅间的门。 “景王府,搜查刺客。” 都提到景王府三个字了,里面的人应该会收敛点。 他低着头推开门,然后缓缓抬头看去。 “寄风,是你啊,我们这里并无刺客。” 孟晚寻仗着自己戴了面具,表现得十分淡定。 寄风朝殷风止点了点头,又紧张地看向孟晚寻。 “孟,孟大夫,你为何做此打扮?” 孟晚寻从容回道:“七公主让我做她的婢女随行,怎么了?” “没事,景王命我搜查刺客,既然没有,那我先告辞了。”寄风恭敬道。 孟晚寻面露担忧,问道:“有刺客?为何月楼并无任何动静?” 她知道有人想除掉赵舒岸,可这里是月楼,位于盛京最繁华的地方,那些人未免过于肆无忌惮了。 “刺客行刺未遂,景王命我等不得兴师动众。”寄风回道。 他有些同情自家殿下,明明可以捉奸当场,可是为了大局着想,只能隐忍不发, 而景王妃被他发现后,一副面具就让她镇定自若,丝毫不慌。 “没事就好,你赶紧回去保护殿下吧。”孟晚寻催促道。 寄风往外走了两步后,又转过身看向孟晚寻。 “孟大夫,要不我护送您回医馆吧?” 王妃明显是在支开他,他不能辜负了殿下的栽培。 “啊?”孟晚寻眨了眨困惑的双眼,“为何护送我?我有危险吗?” “您曾伺候在殿下左右,贼人恐从您这里入手。” 寄风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这两句话,心里已经想好了如何同赵舒岸邀功。 殷风止起身走到孟晚寻身侧,手上拿着他的佩剑。 “孟大夫有我保护,你还是快些去保护景王殿下吧。” “有劳了。” 寄风只得怏怏地离开雅间,公主和王妃,一个都没捞出来。 他刚回去复命,孟晚寻与赵今安就在楼下碰面了。 “你五哥在这。” “我知道,快走吧。” 孟晚寻刚转身,猛地就撞上了一堵墙。 以她灵敏的嗅觉,不用抬头也能猜出是谁。 她没有戴面具,只能以孟晚寻的身份面对了。 “一个在宫里学习,一个在王府禁足,解释解释吧。” 赵舒岸盯着二人,声音清冷,眼底藏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第一百四十七章 难以分身 孟晚寻与赵今安并排站在九清阁书房里,双双低头垂眸,像是犯了错的学生在等待先生的训斥。 “赵今安!” 赵舒岸声音骤然严厉,低吼了一声。 “是五嫂!” 孟晚寻还未反应过来,赵今安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指向了她。 “是五嫂说禁足闷得慌,苦苦哀求,让我带她出去,我一时心软,这才犯下大错。” 孟晚寻欲哭无泪,赵舒岸本就厌恶她,这下死定了。 她悄悄踢了赵今安一脚,示意她闭嘴。 赵今安看了她一眼,朝她眨了眨眼睛,又做了个两肋插刀的动作。 “五哥,这事原也怪不得五嫂,她并未做错什么,你却无端将她禁足。 御花园那事,是皇祖母非要她将柳清清带回王府,你应该去找柳清清说理。” 柳清清在宫里与她攀谈时,话里话外都离不开景王府,一看就没安好心。 赵舒岸冷哼了一声,脸色愈发难看。 “此事乃王府内务,轮不到你来插手,先担心担心你自己,与男子私混饮酒,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赵今安撇了撇嘴,不服气地辩解道: “不是孤男寡女,是四男一女,还有斟酒夹菜的婢女呢。” 孟晚寻头低得更深了,孤男寡女,好像在说她。 “你去同贵妃娘娘解释吧,本王管不了你。” 赵舒岸靠在椅子上,拿起了书案上的公文。 赵今安见赵舒岸拿苏贵妃威胁她,气得直跺脚,也不再畏惧,冲他喊了起来。 “不公平!凭什么男人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喝酒听曲,女子却只能在闺阁绣花?” 听了这话,孟晚寻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女性意识的觉醒,是赵今安的一小步,却是这个时代的一大步。 砰! 赵舒岸重重地将公文甩在书案上,吓得赵今安一个激灵,跪在了地上。 “五哥,我错了,您千万千万不要告诉母妃。” “起来,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赵舒岸指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谢谢五哥,五哥最好啦。” 赵今安站起身,冲赵舒岸卖了个萌。 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看得孟晚寻目瞪口呆。 赵今安推了推她,低声道:“五嫂,还不快认错。” “哦。”孟晚寻回过神来,抬眸看向赵舒岸,“我错了。” 赵舒岸神情缓和了几分,问道:“错在何处?” 他的反应令孟晚寻更加战战兢兢了,不应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直接让她滚回慕云院吗? “不该禁足期间偷跑出去。”她轻声回道。 赵舒岸等了片刻,身子往前倾了倾。 “没了?” 孟晚寻歪着头想了想,与殷风止见面用的孟时身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看赵舒岸的神情,她似乎还有什么没说出来。 “还有,还有不该带七公主去月楼看舞姬。” “本王都管不住她,不怪你。”赵舒岸声音温和道。 孟晚寻心中咯噔一下,变得慌乱。 “殿下,孟家出什么事了吗?” 赵舒岸对她的态度过于诡异,要么是孟家出事了,要么就是他要休妻。 “咳咳。” 赵舒岸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干咳了两声。 “寄风,派人送七公主回宫。” “五哥,你不会告诉母妃吧?”赵今安娇声问道。 “本王公务繁忙,没空管你。” 待赵今安离开,他看向孟晚寻。 眉眼,唇齿,身形,皆与孟时一模一样,只是他从前太过忽视她,所以并未发现。 他一度笃定孟时与孟晚寻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直到将镇北侯的生平查了个遍。 就在他准备放弃,不再执着于孟时的身份时,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真相诡异离奇,但是摆在了眼前,他不得不接受。 个中缘由,总有一天他会知晓。 “殿下?” 孟晚寻见赵舒岸盯着她看,轻唤了一声。 赵舒岸板起脸,严肃道:“回去闭门思过。” “是。” 孟晚寻像得了特赦的罪人,脚底生风往外走去。 刚到门外,屋里传来的谈话险些让她摔倒。 “寄风,你今日在月楼看到孟时了?” “看——看到了吧。” 寄风一边思索一边语调缓慢地说道,他算是明白了察言观色是怎么一回事。 “去寻药医馆。” 孟晚寻闻言,逃也似地离开了九清阁。 “采薇,快上梯子瞧瞧,看外墙那边还有人盯着吗?” 一回慕云院,她就开始换衣裙。 不一会,采薇走进屋内。 “奇怪,前阵子外墙都有人悄悄盯着,今日怎么就不见了?” “可能内急吧。” 孟晚寻人皮面具贴到一半,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不行,说不定是景王在引蛇出洞,故意支开了心腹。” “王妃,您不是刚回来吗?”采薇问道。 “寄风在月楼发现了我,殿下要去寻药医馆。” “啊?那怎么办?” 孟晚寻略加思索后,放下了人皮面具。 “算了,日后殿下问起,就说我有要事,没空回医馆。” 日日盯着外墙的人突然不见踪影,实在蹊跷。 为了稳妥起见,外墙能不能翻,还得观察几天。 寻药医馆内,半夏听到门外马蹄声,探头查看。 看到是赵舒岸,连忙出来相迎。 “拜见殿下。” 赵舒岸点头示意,径直走进医馆。 “孟时呢?” “孟姐姐外出采办药材,还未回来。”半夏硬着头皮回道。 孟晚寻回王府后,这句话她已经说了无数遍。 赵舒岸看向她,困惑道:“寄风方才在月楼看到她了,你不知道吗?” 半夏挤出一个笑容,“孟姐姐可能有要事在身。” “无妨,本王就在这里等她,你去忙吧。” 赵舒岸随手拿起一本医术,在医馆角落里看了起来。 “殿下,孟姐姐未必会回医馆。”半夏为难地说道。 “她人在盛京,晚上总要回来的。” 赵舒岸神情淡然,继续翻阅医书。 半夏抬头看了眼医馆外的天,这才刚过晌午。 听赵舒岸话里的意思,是要等到晚上。 她不知道孟晚寻何时回来,更不确定她会不会回来。 半夏瞄了一眼赵舒岸,换做其他人,她大可直接赶出去。 可这位是景王殿下,孟晚寻名义上的夫君,她只能茶点伺候。 第一百四十八章 点名要暖床 半夏从睡梦中惊醒,下巴嗑到了柜台上,疼得她嘴巴都合不上。 “嘶——,好疼。” 话音刚落,医馆里传来清脆的翻书声。 她扭头看去,医馆里不知何时点起了烛火,赵舒岸正在昏黄的灯火下看书。 一阵微风吹来,烛火摇曳。 半夏看了眼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嗅了嗅风中的饭菜香。 赵舒岸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开口打破了医馆的寂静。 “殿下,民女去为您准备晚膳。” “不必了。” 赵舒岸合上医书,起身伸了个懒腰。 “这本医书本王借去看看,孟时回来了你说一声,本王有要紧事找她帮忙,事关孟府。” “是,殿下慢走。” 半夏送走赵舒岸后,立刻找来纸笔,开始写信。 遇到不会写的字,或者隐秘的字眼,就用符号代替。 譬如赵舒岸,孟晚寻教过,画个猪头就行。 写完信,她在离景王府百来步的老树上,挂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红灯笼。 隐身在黑暗中的赵舒岸走到树下,看着高高挂起的红灯笼。 红灯笼乍一看并无特别之处,但里面却装了东西。 九清阁外,采薇看到赵舒岸回来了,立刻赶回了慕云院。 “他脸色如何?”孟晚寻急切地问道。 采薇摇摇头,“太黑了,看不清。” “希望半夏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孟晚寻暗暗祈祷,她看向采薇,吩咐道:“你快去老槐树下看看。” 医馆里有什么事,半夏都会通过红灯笼告诉她。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采薇就拿着红灯笼回来了。 孟晚寻按了灯笼上的机关,密封的灯笼立刻像花骨朵绽放一般打开了。 她展开藏在灯笼里揉成一团的信纸,符号和东倒西歪的字迹像虫子一样,爬满了整张信纸。 采薇见孟晚寻神情逐渐凝重,不安地问道:“王妃,信里写了什么?” “信中说殿下有要紧事找我,还与孟府有关。” 孟晚寻将信上的内容反复看了三四遍,不会有错。 采薇跟着担忧了起来,“奴婢今日下午刚去过孟家,并无异常啊。” “可能是父亲母亲还不知道的事,明日我必须想办法以孟时的身份出现。” 孟晚寻陷入沉思,失去权势的孟家,还能发生什么事? 半夏说赵舒岸在医馆足足等了三个时辰,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赵舒岸在书案后坐下,在纸上画了一个图案。 “寄风,这是什么?” “猪头啊。”寄风毫不犹豫地回道。 赵舒岸握笔的手加重了力道,骨节愈加分明。 “除此之外,还像什么?” “除此之外……” 寄风将纸张拿起来横着看看,倒着看看。 “怎么看都是猪头。” 他将纸放回赵舒岸跟前,一本正经地问道:“殿下,莫非这是贼人的暗号?” 赵舒岸将纸揉成一团,用力砸向寄风。 “贼人眼中的本王,比这个猪头要伟岸多了!” 寄风一头雾水,他完全不明白这个猪头与赵舒岸有何关系。 “殿下息怒。” “吩咐下去,本王今晚去慕云院歇息。” 赵舒岸将笔丢在桌上,理了理衣襟。 “啊?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一瞬间的惊诧后,寄风赶紧躬身退了出来。 为了保住孟晚寻的王妃之位,他们殿下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实在令人感动。 “啊?!他吃错药了吧!” 正在沐浴的孟晚寻听了帘外婢女的通报,失口说道。 “王妃。” 采薇紧张地摆了摆手,提醒她不要乱说。 孟晚寻敛起惊讶的神情,语气严肃起来。 “知道了,下去吧。” 下人离去后,采薇激动地笑道:“王妃,太好了,成亲两年,您终于可以和殿下圆房了。” “圆什么房?你一个小丫头,不要胡说八道。” 孟晚寻仰起头,无精打采地靠在浴桶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剧情走向实在诡异,先是赵舒岸白日里对待她的态度,再是晚上的留宿慕云院。 采薇推起孟晚寻,更加卖力地帮她搓背。 “王妃,与殿下圆房不是您的毕生心愿吗?” “嘘!别说了。” 孟晚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双肩一缩,皱眉道:“你轻点,给猪褪毛呢?” 赵舒岸多半是做做样子,应付太后和皇上,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待她沐浴更衣,走出帘子,却见赵舒岸不知何时进来的,正盯着她看。 孟晚寻吓得拉拢衣襟,满脸通红。 “拜见殿下。” “殿下王妃早点歇息,奴婢先退下了。” 采薇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采薇……” 孟晚寻轻唤了一声,回应她的是被无情掩上的门。 赵舒岸张开双臂,神情冷淡地看着孟晚寻。 “伺候本王宽衣。” “是。” 孟晚寻低着头走到赵舒岸面前,帮他脱去外袍。 好在她有女扮男装的经历,腰带也顺利地解开了。 只剩中衣时,她停了下来。 “殿下,可以歇息了。” 等了片刻,房中依旧寂静无声。 抬眸看去,见赵舒岸正死死地盯着她。 孟晚寻羞得双颊发烫,往后退了两步,抬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殿下,可以歇息了。” “嗯,歇息吧。” 赵舒岸的目光从她肩上挪开,藕粉色的纱衣下,一道疤痕若隐若现。 他心里一团乱麻,毫无意识地躺到床上,无数个片段在脑海中逐一闪过。 从孟时出现那日开始,一直到孟晚寻肩上的疤痕。 “你去哪里?” 刚打开房门,才踏出一只脚的孟晚寻听到问话,窘迫不已。 她干笑了两声,回道:“殿下一直厌恶我,留宿慕云院定是为了孟家着想。” 她顿了顿,见赵舒岸并无任何反应,便继续说道: “我对殿下甚是感激,不敢再给殿下增添麻烦,故愿意让出卧房,供殿下歇息。” 昏暗的床帐下,赵舒岸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既然感激,就该报答。” “殿下所言甚是,我往后日日都为殿下祈福,让佛祖保佑殿下身体康健,万事顺意。” 孟晚寻郑重其事地说道,身子往门外挪了挪。 “不必如此麻烦,为本王暖床就可报答。” 赵舒岸坐起来,侧身看向她,拍了拍身旁的床榻。 “过来。” 暖黄色的卧房中,暗香浮动。 孟晚寻看着赵舒岸微露的胸膛,修长的脖颈,再到暧昧的眉眼,晃了晃神。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本王什么都不知道 孟晚寻不知道自己是几时睡着的,只记得整宿都僵硬着躺在床榻边边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醒来时,赵舒岸已经离开了。 采薇听到呼唤,端水进来为孟晚寻洗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王妃,整个王府都晓得昨夜殿下留宿慕云院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真的是为了保住我的王妃之位?” 孟晚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愁容。 倘若赵舒岸是为了保住她的王妃之位,做做样子便是,为何偏要与她同床而卧。 她想去采薇房中被阻拦后,又想睡在外间的美人榻上,但是赵舒岸都不同意。 采薇抿嘴一笑,帮孟晚寻梳着柔顺的乌发。 “当然是想和王妃生个小殿下啊。” 母凭子贵,只要孟晚寻生个小殿下,便无人能动摇她的王妃之位。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以后这种话就莫要再提了。”孟晚寻严肃地说道。 她与赵舒岸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就算柳清清无法与赵舒岸走到一起,那她也要想法子寻找出命定的女主,助她离开这个世界。 采薇不理解自家主子的反应,但她清楚地知道,王妃自从落水后就性情大变。 说的话做的事,俨然是变了一个人。 王妃刚进王府时,日日盼着殿下来慕云院。 如今殿下来了,她却不开心了。 大抵是落水那次险些丧命,让王妃彻底寒心了。 想到此处,采薇顿觉心酸。 “王妃,咱们不稀罕那些,也不需要。”她愤愤不平地说道。 孟晚寻愣了愣,这个丫头,无论何时心总是偏向于她的。 “外墙盯梢的人依旧未曾出现吗?” “没有,奴婢留意着呢,昨日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采薇回道。 “我要出去一趟,你想法子支开院里的下人。”孟晚寻吩咐道。 半夏昨晚传来的信,一直令她惴惴不安,今日她必须以孟时的身份与赵舒岸见一面。 用罢早膳,已是日上三竿。 采薇找了个借口,将下人们支到了前院。 孟晚寻趁着没人,戴上面具,熟门熟路地从后院外墙翻了出来。 她迅速赶到寻药医馆,半夏正坐在门槛上就着大葱啃大馍。 “孟姐姐,你可算来了。” 她猜到孟晚寻收到信后会来医馆,一直在等着。 “殿下今日来过吗?”孟晚寻问道。 “没有,寄风来了,说殿下朝会过后来找你。” 半夏咽下最后一口馍,摇了摇头。 “孟府出什么事了?” 今早她去买菜时还打听过,并未听说孟家有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 孟晚寻坐到柜台后,虽然没有生意,但半夏勤快,药柜上半点灰尘都没有。 “肯定不会出什么大事,陛下寿诞快到了,怎么着都得图个吉利。”半夏安慰道。 孟晚寻眼皮子跳了一下,惊诧道:“寿诞?” “对呀,前日我去咱们开的古董羹店帮忙,客人都在谈论此事。” 孟晚寻让梁非絮开了一家古董羹店,因为店里食材丰富多样,服务周到,生意甚是火爆。 半夏无事时,便会去店里帮忙。 孟晚寻黛眉微蹙,她一直忙着与赵舒岸周旋,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皇上寿诞,那些不安分的人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 “殿下。” 采薇看到赵舒岸走进慕云院,心都揪禁了。 清早才离开,下朝回府怎的又来了? 在她的印象里,景王向来不喜踏足慕云院。 赵舒岸看出了她的慌乱,询问道:“王妃呢?” “王妃病了,在卧房休息,殿下若有吩咐,奴婢可代为转达。” 采薇强作镇定,紧张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既然病了,那便让她休息吧。” 赵舒岸又吩咐了两句,转身往外走去。 “恭送殿下。” 看到赵舒岸离开,采薇这才松了口气。 赵舒岸绕到慕云院侧门,悄悄来到孟晚寻卧房的南侧。 轩窗大敞,他轻易就翻进了卧房。 莫说孟晚寻,连个下人都没有。 卧房看起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精致华丽,是孟晚寻的风格。 赵舒岸走进侧间,这里存放了孟晚寻的日常用品。 他打开黄梨木衣柜,一个小狐狸面具映入眼帘,是除夕夜他送给孟时的。 除此之外,他还找到了孟时穿过的衣裙,以及几本医书,一些药瓶。 “孟晚寻,到底是谁?” 赵舒岸拿着小狐狸面具,心情复杂。 他趁着无人注意,离开了慕云院。 骑马赶到寻药医馆时,孟晚寻正在为一个小男孩解毒。 “以后可别乱吃东西了,知道吗?” 孟晚寻为小男孩解了毒,柔声叮嘱道。 看到赵舒岸进来,她让半夏为小男孩抓药。 “殿下,请到后院用茶。” 赵舒岸点了点头,随孟晚寻来到后院。 孟晚寻沏了茶放在赵舒岸手边,开口询问道:“殿下,您有事找我?” “本王已经解决了。” 赵舒岸盯着她的眼眸,想从里面窥探点什么。 “那就好。” 孟晚寻暗自舒了口气,孟家没出什么事,她就能放心了。 赵舒岸修长的手指搭在茶盏盖上,若有所思地看向孟晚寻。 “你似乎很关心孟家?” “孟家与我有些渊源,我关心他们是理所应当的。” 孟晚寻坐到离赵舒岸最远的椅子上,手里拿了本医书,随意翻着,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了解景王妃吗?”赵舒岸追问道。 “虽然为景王妃办过事,但身份悬殊,不是很熟。”孟晚寻干笑道。 赵舒岸微微一笑,起身走到她跟前,微微弯腰,轻声说道: “景王妃生性善妒,不喜本王与其他女人走得太近,你小心点。” “我与殿下走得一点都不近。” 孟晚寻低着头,不敢与赵舒岸对视,隐隐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令她十分不自在。 昨晚才与她同榻而眠,今日就在背后说她坏话,简直是欺人太甚。 赵舒岸俯视着孟晚寻,她长而密的睫毛宛若蜻蜓的翅膀,不停地颤动。 昨夜还在为他暖床,今日却说与他走得不近。 这个女人扯起谎可谓信手拈来,难怪能将身边的人骗得团团转。 第一百五十章 捉摸不透 三月十八,身为景王妃的孟晚寻早早起来,盛装打扮。 本以为赵舒岸会先行进宫,谁知她珊珊走出王府时,赵舒岸还在马车上等她。 寄风静候在马车旁,看到孟晚寻出来,立刻放下脚踏凳。 “王妃,请上马车。” 孟晚寻颔首微笑,钻进了马车。 赵舒岸抬眸看向她,欲伸手来扶。 孟晚寻见赵舒岸朝她伸手,出于自保的本能,灵活地躲开了。 赵舒岸尴尬地缩回手,开口道:“你再不出来,父皇的寿诞就该推迟到明日了。” 孟晚寻抬手理了理发髻,面露不悦。 “殿下等我,就是为了揶揄我?” “本王可不敢得罪王妃。”赵舒岸笑道。 孟晚寻一个不高兴,说不定就会给他下稀奇古怪的毒。 这话听在孟晚寻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是啊,我生性善妒心肠歹毒,人人敬而远之。” 赵舒岸既然厌恶她,就该离她远点,何必巴巴地凑在身边膈应她。 “王妃很有自知之明,但据本王所知,王妃许久没有害人了,这是为何?” 赵舒岸扭头盯着冷淡的孟晚寻,意味深长地问道。 孟晚寻冲他展颜一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家道中落,无人撑腰,不敢害人。” 在赵舒岸眼中,她肯定是无可救药了,连不再害人都需要理由。 赵舒岸听了她的话,不怒反笑。 “这样啊,本王还以为换了个新王妃。” 孟晚寻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赵舒岸开始怀疑什么了? 从他近日的异常言行来看,的确很有可能。 “殿下说笑了,我只是不愿再给孟家增添麻烦。” “你当好景王妃,孟家便不会有任何麻烦。” 赵舒岸回想起孟晚寻过去做的种种错事,实在无法将她与孟时联系在一起。 难道一个人真的可以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马车很快就到了正阳门,他们在此处下车,步行前往乾恩殿参加寿诞盛宴。 乾恩殿前有一处白石铺成的广场,二人赶到时,已有乐师舞姬在表演。 给太后皇上请过安后,孟晚寻随赵舒岸坐下。 柳清清一袭华服,端庄地坐在太后身后。 看到赵舒岸与孟晚寻并肩而来,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只恨孟时胆大包天,竟连太后的命令都不遵从,没有在十日之期内毒死孟晚寻,反而医好了她的疯病。 太后见孟晚寻不再疯癫,便将此事作罢,甚至不去责罚孟时的抗旨之罪。 柳清清一想到孟时将她骗得团团转,就恨得牙痒痒。 孟晚寻她动不了,一个小小毒医她还动不得? 孟晚寻端坐在位子上,无心欣赏歌舞。 皇上听着满耳的恭维之言,甚是尽兴。 “舒广送的泰山石,气势磅礴,深得朕心,赏!” 赵舒广欣喜不已,起身谢恩。 “儿臣谢父皇赏赐,泰山再重,也不及父皇功绩万一。” 孟晚寻看向身旁的赵舒岸,他正与皇子大臣们觥筹交错,仿佛这只是一场寻常的酒宴。 赵舒岸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问道:“王妃盯着本王做什么?” “殿下喝不醉吗?”孟晚寻好奇地问道。 “那要看是什么酒了。” 赵舒岸似有所思,又满饮了一盏。 太后看了一眼赵舒岸,对柳清清道:“去吧,劝舒岸少喝点。” “是。” 柳清清乖巧地应了一声,来到赵舒岸身侧,跪坐下来。 “殿下,太后让您少饮些酒,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你回去伺候太后吧。” 赵舒岸并未看她,只冷淡地回了一句。 “太后有婢女伺候,清清为您盛碗热汤吧。” 柳清清声音温柔,眉眼多情,孟晚寻觉得是个男人都不忍拒绝。 赵舒岸面无表情地看向柳清清,道:“你坐在这里,挤到本王了。” “噗!” 孟晚寻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见柳清清脸都绿了,赶紧憋住笑,低头默默吃菜。 幸好她准备放弃柳清清了,就赵舒岸如今的态度,她熬到头发花白都未必能等到他二人洞房花烛。 “清清告退。” 柳清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逃也似地离开了赵舒岸。 从前在孟晚寻与她之间,赵舒岸总是向着她的,此刻却让她在孟晚寻面前颜面尽失。 “你还笑!” 赵舒岸沉下脸,盯着藏不住笑意的孟晚寻。 “你以前的那股子劲呢?婢女和本王多说两句话都会从王府消失。 如今旁的女人都要坐到本王腿上了,你不仅无动于衷,还能笑得出来。” 孟晚寻愣住了,她诧异地看着赵舒岸,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殿下,以前的我,不是让你很憎恶吗?” 被她这么一问,赵舒岸顿时哑口无言。 他究竟是怎么了? 不仅对孟晚寻的态度变了,甚至还有点怀念嚣张的孟晚寻。 因为孟时这个虚假的身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都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孟晚寻。 沉默片刻后,赵舒岸选择了继续沉默下去。 他没有回答孟晚寻,而是闷头喝酒。 孟晚寻也没有追问,原身的那些事,她并不感兴趣。 太后见柳清清红着眼睛回来,低声问道:“舒岸让你难堪了?” 她对这个一手带大的孙子十分了解,只要他不愿意,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殿下很好,只是,只是……” 柳清清声音哽咽,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是景王妃?”太后追问道。 “景王妃素来如此,清清都习惯了,太后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柳清清擦干泪水,真诚地恳求道。 太后看向自顾自吃菜的孟晚寻,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今日是皇上寿诞,哀家不好多说什么,不过你放心,哀家肯定会替你出头的。” 柳清清并未表态,为太后夹了菜,又指着广场笑道: “太后莫要生气,你看这舞狮,多热闹啊。” 太后点点头,脸上皱纹挤在了一起。 “下午还有戏看呢,都是民间的戏班子,那才叫热闹。” “清清也喜欢看热闹的戏,太后可得让清清开开眼啊。”柳清清娇嗔道。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与她头挨着头,亲热地谈论起来。 苏贵妃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卖乖弄俏的人,终究是过于小家子气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故人画像 酒过三巡,苏贵妃笑道:“陛下,臣妾为您寻来了吴大师的《松鹤图》。” “哦?”皇上饶有兴趣地看向她,“快呈上来,让众卿共赏。” “是。” 苏贵妃身边的内侍招了招手,两个小内侍托着一幅画卷走上前来。 皇上兴致盎然,命道:“快快展开。” 苏贵妃紧盯着缓缓展开的画卷,眼底深藏阴狠。 哐当! 画卷展开到一半,皇上惊得瞳孔倏然放大,手中的酒盏掉落到桌上。 太后亦是大惊失色,恼怒地瞪向苏贵妃。 “贵妃,这就是你说的《松鹤图》?!” 苏贵妃离开坐席,跪在太后膝下。 “太后息怒,臣妾,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臣妾准备的确实是《松鹤图》。” 她又怒气冲冲地看向内侍,斥道:“速速去查!” 皇上死死盯着画卷上巧笑嫣然的青衣女子,似怒似惊。 他铁青着脸,低吼道:“是谁?” 赵舒岸紧握着酒盏,手背上青筋突出,微微颤抖。 “母妃……” 他怔怔地盯着画卷上的女子,失魂落魄。 就在他欲起身时,孟晚寻拉住了他的手。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殿下,冷静。” 太后察觉到了赵舒岸的异常,厉声道:“还不快收起来!” 苏贵妃焦灼不安地看向人群,似乎在等待什么。 方才被她派出去的内侍慌慌张张地回来,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 苏贵妃听后,脸都变得狰狞了。 孟晚寻静观着众人的态度,时隔十年,瑶妃依旧是太后和皇上的忌讳。 他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实则欲盖弥彰。 “等等!” 赵舒岸突然起身,叫住准备将画卷拿走的内侍。 “父皇,可否将那幅画赐给儿臣?” 母妃逝去,宫里便再无半张她的画像。 他曾试图画出母妃的样子,却被太后喝止。 皇上没有答应,只冷冷道:“景王喝醉了,景王妃扶他回去歇息吧。” 赵舒岸轻轻推开孟晚寻,直视着皇上。 “儿臣没醉,儿臣只是想要母妃的画像,父皇为何不肯应允?” 孟晚寻忙跪下来,恳切道: “陛下恕罪,是妾身,妾身想要那幅画,不曾想惹得殿下失态。” 显而易见,皇上不喜赵舒岸对瑶妃念念不忘。 甚至不顾公卿大臣在场,直接冷下脸来。 “是妾身忽略了太后与陛下的哀痛之情,请太后陛下责罚。” 孟晚寻以头抵地,语气悔恨而诚恳。 赵舒岸见状,只得作罢,不再索要画像。 “父皇,此事与王妃无关。” “行了!”太后高声制止,“今日是皇上的寿诞,不得再提及伤心事。”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孟晚寻,以赵舒岸的性子,不可能为了孟晚寻去索要那幅画。 孟晚寻今日的言行,实在令人意外。 不仅没有冒失行事,还会察言观色,主动站出来,缓解了赵舒岸与皇上之间的僵局。 又在众人面前,解释了她与皇上的失态缘由,甚是伶俐。 太后露出满意的目光,语气温和下来。 “王妃一片孝心,错在不合时宜,罚你抄佛经一百遍,为皇上祈寿。” “谢太后。” “起来吧。” 赵舒岸将孟晚寻扶起,将她牵回座席。 “抱歉,是本王连累了你。” 孟晚寻笑着摇了摇头,虽然赵舒岸平时稳重沉着,但如果面对已故母妃的画像还能无动于衷,未免过于冷血。 赵舒岸看着画像被内侍拿走,不禁神情黯然。 太后和皇上面对画像的反应,更让他笃定母妃之死必有蹊跷。 寿宴结束,孟晚寻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继续观看戏班子的表演。 她并未离开皇宫,而是悄悄来到了赵今安的寝宫。 “七公主。” “五嫂,你可算来了。” 中途从宴会溜出来的赵今安,已经等了许久。 她屏退宫人,指着被捆住手脚的妇人。 “那副瑶娘娘的画像,就是她调换的。” 孟晚寻知道苏贵妃会在寿宴上动手脚,便同赵今安说有人要害赵舒岸,求她帮忙。 赵今安并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听说有人要在寿宴上加害赵舒岸,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个妇人若不是被赵今安抓来了,方才就会出现在寿宴上,打着为瑶妃申冤的旗号,让赵舒岸与皇上离心。 “你换掉《松鹤图》有何目的?从实招来。”赵今安质问道。 妇人一边挣扎,一边哭诉道:“奴婢要为瑶妃娘娘申冤!是陛下害死了娘娘!” 赵今安柳眉倒竖,呵斥道:“胡说!你竟敢污蔑父皇,其心可诛!” 孟晚寻不想让赵今安继续问下去,便开口道: “公主,幕后之人肯定会四处寻找她,我需要将她偷偷带出宫。” 赵今安不知道苏贵妃一直暗中与赵舒岸作对,孟晚寻暂时也不希望她知道这些。 “我帮你。” 赵今安点点头,开门看了眼外面。 “你若轻举妄动,我便让你痛苦地死去。” 孟晚寻塞了一颗药丸到妇人口中,让她发不出声音。 “公主,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不要多问,更不要多说,切记!” 她看着赵今安,严肃地嘱咐道。 “我一直在寝宫歇息,什么都不知道。” 赵今安生在皇宫,这里的勾心斗角,她不去在意,不代表她不清楚。 二人带着妇人,前往停着马车的正阳门。 寄风正在马车旁等候,上前问道:“王妃,殿下呢?” “我与公主身边的嬷嬷有点事,先行回府。”孟晚寻回道。 寄风看了眼妇人,她的神情和举止有些怪异。 但王妃和公主都在这里,他就没有多想。 孟晚寻将妇人推上马车,自己跟了上去。 “寄风,殿下今日心情不好,你照看着点。” “王妃放心。” 寄风目送马车远去,看向还未离去的赵今安。 “七公主,你为何不在寿宴上?” 赵今安最喜热闹,身边的嬷嬷究竟有什么事,需要她亲自出来相送? “要你管!” 赵今安蹬了他一眼,心事重重地往寝宫走去。 出了这种事,她半点听戏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想不出是谁能如此心狠,要在皇上寿诞日挑拨离间。 第一百五十二章 贵人 “你既然是景王妃,就该为你的婆婆申冤!” 妇人瞪着孟晚寻,眼睛都红了。 孟晚寻冷哼了一声,搬了张椅子,在她跟前坐下。 “好一个申冤,你是想让景王与陛下离心吧?” “奴婢是瑶妃旧仆,没有要加害景王殿下的道理。”妇人辩解道。 “不是坏心,就是糊涂!” 孟晚寻加重了语气,眼中妇人的影子,几乎要被她的怒气吞没。 “苏贵妃是不是说过,景王待陛下极孝,必须让他记恨陛下,才能为瑶妃娘娘报仇?” “她没有说错,能为娘娘报仇的,只有殿下,奴婢一定要让殿下知道真相。” 妇人咬牙切齿,心里似乎积攒了深深的怨气。 “知道真相,然后呢?”孟晚寻质问道。 不等妇人回答,她凛然道: “然后去找陛下对质,从此父子离心,殿下不受重用,失去权势,最后惨死在兄弟的刀下,这是你要的结局吗?” “奴婢管不了这么多,奴婢只要殿下为娘娘报仇!” 妇人的下唇被她咬破了皮,殷红的血似胭脂一般,染在发白的唇上。 “执迷不悟!” 孟晚寻站起身,唤来半夏。 “将她关进寻药斋。” “啊?”半夏哭丧着脸,“又多一个啊。” 从北境带回来的那五个刺客就在寻药斋关着,她每日都要送一次饭菜。 “看好了,被人发现我们就都得死。” 除了寻药斋,其他地方都不安全。 而且除了半夏,孟晚寻也信不过其他人。 “半夏,反正医馆没生意,你先回寻药斋暂住。” 今日寿宴上太后和赵舒岸对她的态度,肯定会让柳清清恼羞成怒。 以柳清清的性格,肯定会找小毒医孟时出气。 让半夏离开,刚好能避避风头。 一直将半夏送到盛京城外,孟晚寻才放心地回到景王府。 不曾想赵舒岸也回府了,正在慕云院等她。 “你去哪了?” 看到孟晚寻回来,赵舒岸脸上的担忧才散去。 “陪公主身边的嬷嬷办了点事。”孟晚寻回道。 赵舒岸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轻声道:“寿宴上的事,谢谢你。” 孟晚寻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示意采薇为她揉揉肩膀。 “我是为了景王府着想,殿下惹恼了陛下,我这个做王妃的,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赵舒岸并不气恼,笑了笑:“你这个景王妃做的,何时有过好日子?” 装疯卖傻那么久,伪装成孟时也吃了不少苦。 孟晚寻扯起嘴角,回了他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 “只要殿下立刻马上离开,让我睡个好觉,我就有好日子过。” “采薇,服侍王妃歇息吧。” 赵舒岸吩咐道,起身往外走去。 等候在外的寄风低声说道:“殿下,人已经到了九清阁。” 赵舒岸闻言,加快了步伐,赶往九清阁。 一个身着黄色道袍的老者,看到赵舒岸,立刻行礼。 “拜见殿下。” 赵舒岸将他扶起,恭敬道:“老天师快快请起。” “殿下召老道前来,所为何事?” 老道士须发尽白,看起来已年过古稀,说起话却中气十足。 赵舒岸犹豫片刻后,开口道:“老天师,本王想让你看看王妃的命数。” 每年皇上寿诞,都会请龙虎山的老天师下山,为国请运。 赵舒岸对孟晚寻的前后变化百思不得其解,便借着这个机会,请来老天师碰碰运气,万一真的是在落水时发生了什么。 老天师微感诧异,“哦?这是为何?” “不瞒您说,王妃自从落水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 “性情大变?” 赵舒岸摇摇头,神情凝重,道:“比这更严重。” 验尸制毒,从前的侯府嫡女孟晚寻,绝对不屑于去学这种东西。 若老天师看不出什么,那他便只能怀疑有人李代桃僵,找来孟时,替换了原来的景王妃。 请老天师来王府时,赵舒岸都怀疑自己疯了。 可老天师曾让他在梦里见过母妃,他愿意试一试。 老天师思索片刻后,道:“殿下,老道需见见王妃。” 赵舒岸点点头,吩咐道:“寄风,清散慕云院的下人,不要惊扰了王妃。” 他带着老天师来到慕云院,寄风已经将下人都遣散了。 “殿下,王妃正在房中休息,采薇等人都被我叫到花园去拔草了。” “老天师,请。” 赵舒岸带老天师来到孟晚寻的卧房外,正欲敲门,却被老天师制止。 老天师来到院中,捡了几颗石子,在孟晚寻卧房的窗台上摆放成奇怪的形状。 又拿出一面八卦镜,覆在石子阵上。 “老天师,王妃她……” 老天师看出了赵舒岸的担忧,笑道:“殿下放心,老道不会伤害王妃。” 就在这时,孟晚寻从睡梦中惊醒。 听到说话声,她以为是不懂事的下人。 “采薇,谁在外面?” 她穿好外衣,出来发现是赵舒岸和一个老道士。 “这位是?” “龙虎山的老天师。”赵舒岸介绍道。 “拜见老天师。”孟晚寻行了一礼。 她看着赵舒岸与老天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老天师将孟晚寻端详了一番,笑道:“王妃,您的镯子可否拿给老道看看。” 孟晚寻听到“镯子”二字,心中有些慌乱,难道这个老天师看出了什么? 她从腕上取下玉镯子,递给老天师。 老天师摆摆手,笑道:“是另一个,木镯子。” 孟晚寻错愕地看向老天师,心中又害怕又激动。 木镯子她遮得很严实,除了伺候她洗漱的采薇,并无任何人知晓。 “这个镯子是偶然间得到的,谁知戴上就取不下来了,还请老天师见谅。” 尽管心中暗流涌动,孟晚寻面上依旧从容不迫。 “不知可否让老道瞧上一眼?” 看着老天师饶有兴趣的样子,孟晚寻微微挽起衣袖,露出了木镯子。 倘若这个老天师真的有本事看出她的来历,说不定也知道她该如何回去。 赵舒岸能与他相谈甚欢,多半不是什么坏人。 到时候有老天师相助,她就不必苦苦熬到大结局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既来之则安之 老天师看了朴素的木镯后,神情大惊,双目放光,缓缓抬头看向孟晚寻。 审视又敬畏的目光,似要将孟晚寻看透。 孟晚寻心中紧张不已,强壮镇定。 “老天师,有何不妥之处吗?” 老天师笑了笑,未发一言,往外走去。 赵舒岸看了眼孟晚寻手腕上的木镯,也跟着离开了。 孟晚寻更加坐立不安,老天师的神态变化,分明是看出了什么。 他为何一言不发?又或者只是不愿在她面前多说? “老天师,是不是有异常之处?” 出了慕云院,赵舒岸询问道。 孟晚寻微不可查的慌张,老天师难得一见的震惊,他都看在了眼中。 老天师拿出方才覆在石子阵上的八卦镜,原本空无一物的镜心,出现了雾一般的白影。 他凝神思忖片刻后,笑道:“殿下无须担心,王妃是您命中注定的王妃,更是您的贵人。” 赵舒岸闻言,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 但老天师的反应令他心生狐疑,其中定有什么诡异之处。 “她还是那个侯府嫡女吗?” 老天师挥了挥拂尘,呵呵笑了几声。 “殿下,人就在眼前,她是谁,取决于她在您眼中是谁。” 赵舒岸释然一笑,没有继续追问。 他仍然不知道孟晚寻到底是谁,但他确定了孟晚寻应该是谁。 采薇回来时,孟晚寻正在院中焦急地踱步。 “王妃,您怎么醒了?” 花园日日有人打理,根本没有什么杂草,她去了没一会就回来了。 “采薇,龙虎山的老天师,你知道是什么来历吗?”孟晚寻问道。 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印象。 “龙虎山的老天师?” 采薇认真想了想,她只在两年前远远见过一面,看起来就像画里的老神仙。 但老天师在整个大御都很出名,是神仙一般的存在,所以她听过不少关于老天师的故事。 “老天师每逢陛下寿诞都会下山为国祈运,大御遭了旱灾洪涝,也都是请老天师向上天祈福。” 孟晚寻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根据采薇的描述,龙虎山的老天师,就如同大御的国师。 “王妃,老天师很灵的,你还记得八年前那场旱灾吗?当时就是老天师求的雨,不然咱们侯府都要没粮食了。” 采薇一脸虔诚地说道,她当时才十岁左右,跟在孟夫人身后帮忙施粥。 那些灾民蜡黄发青的脸,臭烘烘的味道,她至今记忆犹新。 接着,她又说了许多关于老天师的事迹。 有些是真实发生过的,有些是听别人说的。 救人听起来像是真的,降妖就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了。 “采薇,你去九清阁盯着,老天师若是离开王府,马上来告诉我。”孟晚寻吩咐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老天师既然能知道她手腕上戴着一个特殊的木镯子,肯定是有些道行在身上的。 倘若能问出回到二十一世纪的办法,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不知道他会和赵舒岸说些什么,孟晚寻不禁有些担忧。 赵舒岸要是知道了她不是真正的孟晚寻,并且告诉孟家二老,她又该如何自处?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采薇小跑着回到慕云院。 “王妃,寄风说老天师离开慕云院后就走了,眼下估计已经出城了。” 孟晚寻猛然起身,急切道:“备马!” “王妃,您还在禁足呢。”采薇提醒道。 孟晚寻只得命采薇在侧门准备一匹马,她从外墙翻出,绕到侧门,骑马赶往盛京城南门。 龙虎山位于盛京南边,老天师回去,必定是从南门离开。 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她没想到老天师会如此着急地离开盛京。 好在老天师乘坐的是马车,孟晚寻骑马脚程更快,终于在余晖未尽之时追上了。 “老天师,请留步!” 孟晚寻高声喊道,前面的马车应声停下。 “老天师。” 孟晚寻跳下马,站到马车车窗外。 “王妃?” 老天师走下马车,朝孟晚寻行了一礼。 “王妃急促追来,不知所为何事?” 孟晚寻略加迟疑后,问道:“老天师,不知我命数如何?运数又如何?” 她不清楚老天师到底看出了什么,不敢贸然发问。 老天师抚了抚胡须,意味深长地笑了几声。 “呵呵,王妃,您应该比老道更清楚,老道怎敢班门弄斧,妄下狂言。” 孟晚寻心中一惊,老道士说这话,分明是对她的来历有所察觉。 她不露声色,开门见山地问道: “晚寻便不再绕弯子了,请问老天师,我可有归路?若有,又在何处?” “王妃,一切都是天意啊。” 老天师抬头望了望天,语重心长地说道。 “随心而为,顺其自然,既来之则安之。” 说罢,他退后鞠了一躬,回到了马车里。 “老天师,你是说我回不去了吗?” 孟晚寻追着马车跑了十几步,高声问道。 “既来之,则安之。” 老天师留下的这句话,回荡在辽旷的原野上空。 孟晚寻跌坐在草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天边晚霞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悲怆,迟迟不肯散去。 淡金色的余晖将她笼罩,头顶是青色赤色白色灰色再加一两抹黄色,仿佛是孔雀飞过,落下了大开的彩屏。 “既来之,则安之。” 孟晚寻直直地倒在松软的草地上,尖尖的青草戳得她后颈和耳朵发痒。 “既来之,则安之。” 寂寥从原野的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彻底淹没,捂上了她的耳朵和双目。 天很高,云很远,她不慎跌落的这个世界,有什么是与她有关的? 孟家父母,王府夫君,全都是托了原身的福。 她来时就想着离开,纵使步步为营处心积虑,走到今日,可从未真的对人与事留下过深切情谊。 面对任何人任何事时,她总想着迟早要离开的,迟早要离开的,便尽量让自己的痕迹淡些,再淡些。 如今却告诉她既来之则安之,何处可让她安? 只有挣脱不开的宿命,令人身不由己。 她占了原主的身子,便也困在了原主的牢笼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喝醉 孟晚寻从外墙翻回慕云院时,正巧有一个下人在墙边干活。 看到孟晚寻从墙头翻下来,吓得大惊失色,跪倒在地。 “王妃,您怎么……” 孟晚寻没有理会她,径直往正屋走去。 一直在等她的采薇听到动静,迅速赶到后院。 见孟晚寻失魂落魄地经过她,又见后院跪了一个下人。 她走到下人面前,低声道:“你必是干活太累,眼花了。” 下人连连点头:“是,奴婢什么都没有瞧见。” 采薇这才放下心,追上孟晚寻。 “王妃,出什么事了?” 她扶住孟晚寻,关切地询问道。 “采薇,去拿几坛烈酒到我房里来。” 孟晚寻声音低沉地吩咐道,无精打采地走进卧房,靠在坐榻上。 “烈酒?” 采薇面露担忧,孟晚寻从不饮酒,连果酒都很少喝。 “王妃,烈酒伤身,更何况您从未饮过酒,奴婢去为您熬点汤吧?” “你去拿便是。” 孟晚寻声音严厉了几分,采薇不敢再忤逆。 “是,奴婢这就去拿。” 当初孟晚寻嫁入王府时,嫁妆里就有十六坛好酒。 在孟府时,每年孟晚寻生辰,孟夫人都会花重金命人搜罗一坛佳酿,存放在地窖中。 孟晚寻十六岁出嫁,便攒下了十六坛。 采薇不敢多拿,只挑选了两坛最少的,送到了房中。 “你下去吧,这里无需任何人伺候,让其他下人也休要来打扰。” 孟晚寻打开封口,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呛得她有些头晕。 采薇见状,欲言又止。 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为奴婢,更不敢多问,只得默默离开。 “咳咳,咳咳咳咳!” 孟晚寻喝了一大口酒,结果辣得她直咳嗽,酒水从嘴里鼻子里冲出来,呛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感觉整个脑袋都沉甸甸的,几乎要失去意识。 过了好半天,她才慢慢缓过来。 她用帕子擦了擦脸,将酒倒在杯子里,抿了一小口。 依旧有些辣有些呛,喉咙里方才被火灼烧的感觉还未散去,此刻被酒水润过,反而好受了许多。 —— 九清阁内,寄风进入书房,拱手道: “殿下,王妃骑马去追老天师了,此刻已经回到慕云院。” 赵舒岸放下公文,揉了揉眉心。 “她看起来如何?” 寄风愣了愣,旋即认真回道: “咱们府里的王妃,自然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闭……” 赵舒岸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 “本王问她的心情。” 寄风尴尬地笑了笑,他家殿下何时关心起王妃的心情了? “王妃看起来令人害怕,不是,我的意思是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寄风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自觉地闭上了嘴。 王妃奇怪也就罢了,殿下怎么也令人捉摸不透? 依他看,应该让老天师看看王府里可有什么邪物作祟。 赵舒岸拧眉垂眸,困惑道:“为何会心情不好?” 老天师说孟晚寻是贵人,就算她追上去询问什么,也不该心情不好地回来。 这时,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殿下,王妃身边的采薇求见。” 赵舒岸立刻回道:“快让她进来。” 采薇双手放在身前,低头走了进来。 她无法确定该不该来找赵舒岸,可景王府里再无其他人可以寻求帮助了。 “王……” 赵舒岸刚准备开口询问,采薇就扑通跪倒在地。 “王妃怎么了?” 采薇还未开口,就先哽咽起来。 “殿下,我们王妃是个可怜人,求您看在侯爷的份上,对她好点吧。” 想到赵舒岸曾经给孟晚寻下过毒,她就有些惴惴不安。 赵舒岸以为她知道点什么,问道:“她哪里可怜了?” “王妃疯癫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恢复,却又赶上孟家落魄,侯爷病重……” 采薇一边哭一边说道,她来九清阁的目的,是想让赵舒岸阻止孟晚寻喝酒。 可是说着说着,她就有些害怕了。 她担心赵舒岸知道孟晚寻喝酒,又会责罚孟晚寻。 禁足还未结束,佛经也还未抄,要是再来责罚,她家王妃如何承受得住。 赵舒岸有些失望,看来采薇对于孟晚寻的变化并不知晓。 “王妃是本王的妻子,本王对她好是理所应当的,王妃到底怎么了?” 采薇擦了擦泪水,鼓起勇气看向赵舒岸。 “殿下,您要先保证不责罚王妃,奴婢才能说。” 她宁愿自己被赵舒岸训斥,也不希望孟晚寻因喝酒被责骂。 “本王绝不会给她任何责罚。”赵舒岸承诺道。 “王妃她在喝酒,奴婢劝不住。”采薇胆怯地说道。 赵舒岸闻言,舒了口气。 “你退下吧,本王会去陪她喝的。” “多谢殿下。” 采薇磕完头后猛然反应过来,欣喜的笑容僵在脸上。 “殿下,王妃她未曾喝过酒。” 可赵舒岸哪里还有耐心听她说话,已经健步如飞,赶往慕云院了。 “行了,殿下除了应酬,从不陪人喝酒,王妃的日子好起来了。” 寄风拍了拍采薇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安慰道。 采薇瞪了他一眼,怒道:“我们王妃的日子一直好着呢,与殿下陪她喝酒有何关系?” 早知赵舒岸会陪着喝,她就不该来求他。 “方才不还说王妃是个可怜人吗?” 寄风挠挠头,迷茫地看着采薇消失在夜色中。 赵舒岸一进慕云院,就闻到了一股酒味。 若非陈年醇酿,绝对不会有如此香味。 孟晚寻卧房的门从里面反锁住了,他抬手敲了敲。 “别来烦我!” 听孟晚寻含糊不清的声音,估计已经喝得有六七分醉了。 赵舒岸绕到轩窗外,推开窗户,翻进了卧房内。 孟晚寻坐在地上,背靠着门,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坛。 双眼迷离,面若桃花。 赵舒岸坐在她身边,打开另一坛酒,仰头喝了一口。 “怎么了?” “你是谁?” 孟晚寻歪着头,将他看了又看,可是太模糊看不出个究竟。 她便放下酒坛,伸手去摸了摸。 赵舒岸就势抓住她冰凉的手,轻笑道:“我是你的夫君。” “怎么可能!” 孟晚寻挣开他的手,喝了一口酒。 “我孟晚寻母胎单身至今,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第一百五十五章 悄然变化 “老天师同你说了什么?” 陪孟晚寻喝了几杯酒后,赵舒岸开口问道。 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话,能让孟晚寻如此魂不守舍。 孟晚寻仰起头,怔怔地盯着烛火。 “他说既来之则安之,可是我得回去,我得离开这里啊。” 说着说着,她的酒话里就带了哭腔,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格外委屈。 赵舒岸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一手拿着酒坛,侧着身子看向孟晚寻。 “为何想离开?”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不想勾心斗角,更不想做什么狗屁景王妃。” 孟晚寻微闭着醉眼,摆了摆手。 睫毛蕴着水雾,娇媚动人。 虽然她情绪激动,却因为喝醉了,言行都变得迟缓。 “赵舒岸那个混蛋,他不仅厌恶我,还给我下毒,让我变成疯子。” 赵舒岸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温和道: “赵舒岸厌恶的是从前那个为非作歹的孟晚寻,你不是她。” “我想回去。” 孟晚寻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手中的酒坛滚落到地上。 她靠在门上,晕乎乎地合上双目。 赵舒岸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轻声问道:“回哪里?” “回……” 孟晚寻嘴里只轻吐出了一个字,接着便传来了匀匀慢慢的呼吸声。 “对不起。” 沉默片刻后,赵舒岸盯着她绯红的睡颜,愧疚地说道。 若是知道孟晚寻就是孟时,他便不会做出那么多糊涂事了。 烛火将他的身影拉长,从墙角缓缓移入帷帐内。 —— 翌日,头痛欲裂的孟晚寻在温暖的被褥里翻了个身,缓缓撑开沉重的眼皮。 厚重的淡黄色帷帐将床榻围住,薄弱的光线穿过重重障碍,照在她身上。 孟晚寻胡乱抓了抓脑袋,将帷帐掀开,用金钩挂起。 穿好鞋袜后,她打开了房门。 “采薇。” 一开口,嘶哑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 “咳咳,咳咳咳。” 嗓子干燥得发疼,像是在吞咽沙子。 “王妃。” 听到呼唤的采薇,端着洗漱的热水走进来。 孟晚寻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昨晚我喝醉后发生了什么?” “没发生什么呀,您喝醉以后,奴婢放心不下,便翻窗进来伺候您洗漱歇下来。”采薇回道。 昨晚,赵舒岸深夜才离开,吩咐采薇莫要提起他来过。 采薇见他不仅没有责罚孟晚寻,还细心地照顾孟晚寻,便欣然领命了。 “我怎么依稀记得有人和我说话?好像还是男子的声音。” 孟晚寻紧皱秀眉,可脑子里一团浆糊,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酒后容易失言,她担心那个人是赵舒岸。 “王妃肯定是喝多了,昨晚可把奴婢吓坏了。” 采薇服侍孟晚寻洗漱完毕,唤来下人。 “来人,将王妃的早膳端上来。” 孟晚寻摸了摸肚子,昨日没有用晚膳,此时确实饿得慌。 都说一醉解千愁,可她一宿酩酊大醉后,愁绪并无半分消减。 对于老天师的话,她半信半疑,这令她更加难以前行。 孟晚寻喝了一口粥,虽然清淡,但味道极好,不像是出自慕云院的厨子之手。 “慕云院换厨子了?” “是专为殿下做饭的厨子准备的,殿下说以后不必分厨,免得浪费人力物力,王妃与他一道用膳就行。” 采薇一边为孟晚寻布菜,一边解释道。 啪! 孟晚寻将筷子重重放下,心生懊恼。 “我连厨子都不配使了,这算哪门子王妃。” 亏她昨日寿宴上还护着赵舒岸,太没良心了。 “浪费?恐怕在他眼里,我就是王府最大的浪费。” “王妃息怒,可能殿下觉得他的厨子做饭更好吃。”采薇劝慰道。 她完全看不透景王,时而对王妃关怀备至,时而又冷漠无情。 但是作为旁观者,她能看出来,景王不会再伤害王妃了。 “别说了。” 孟晚寻胃口全无,推开了采薇递过来的碗筷。 “他对我的那点好,全都是做给旁人看的。” 不过也好,赵舒岸对她冷淡些,她就不必有什么负担。 只要赵舒岸眼里有孟家,知道善待孟家二老就行了。 采薇见她起身离开饭桌,忙问道:“王妃,您要去哪?” “抄佛经。”孟晚寻懒懒地回道。 太后对她的责罚算是轻的了,她若不早些抄完,只怕柳清清耳旁风一吹,太后又要对她发难。 采薇命人收了碗筷,准备笔墨纸砚。 “王妃,奴婢今早去孟家时,途径济安医馆,听说了一件事。” “何事?”孟晚寻关切地问道。 采薇不是热衷于闲言碎语的人,她既然上心了,多半不是什么小事。 “他们说端王殿下要迎娶夏姑娘为侧妃。”采薇低声说道。 “什么?” 孟晚寻手中的笔抖了一下,在纸上画出一道粗线。 “端王与夏笙笙?他俩怎会认识?” 采薇为孟晚寻换了一张干净的白纸,回道: “夏姑娘去顺天府给云大人送饭,结果被端王撞见了。” “云江天的感情生涯还真是坎坷啊。” 孟晚寻摇了摇头,一脸同情。 采薇跟着叹了口气,研磨的手慢了下来。 “夏姑娘同意嫁入王府,也是为了保护云大人,太可怜了。” 听了这件事,孟晚寻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她漫不经心地抄着佛经,五张有三张抄错了。 “哎呀,不抄了。” 她烦躁地放下笔,心里郁闷的很。 云江天和夏笙笙是她笔下的官配,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端王? “王妃,您从昨日回来到现在,脸色一直都很难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采薇担忧地问道。 “我发生了什么暂时不重要了,以云江天的脾气,他不可能任由夏姑娘嫁进端王府的。” 孟晚寻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她的处境可谓是自身难保。 可就算她紧闭双眼,也没法做到坐视不理。 这里的人与事,终究还是牵动了她的心弦。 采薇见孟晚寻有意插手此事,忙劝道:“王妃,此事你可管不得,都怪奴婢多嘴。” 端王是苏贵妃唯一的儿子,权势滔天,除了皇上,其他人与他斗,都无疑是以卵击石。 第一百五十六章 见色起意 孟晚寻打扮成孟时的模样,偷偷溜出王府,来到了济安医馆。 夏同正在坐诊,看到她来了,指了指医馆后的宅子。 孟晚寻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到后宅找夏笙笙。 夏笙笙独自坐在井台上,手中拿着一个用草编的蝴蝶,怔怔地盯着看。 云江天擅长用草编织各种虫鱼鸟兽,定是他送的。 “笙笙,在想什么呢?” 孟晚寻坐到她身旁,井台被春光照得甚是温暖。 “孟时?”发呆的夏笙笙被声音惊得回过神,“你好久没来了。” “琐事缠身,走不开。” “文青的事,谢谢你。” 夏笙笙低着头,神情黯然,眼角流下一滴泪水,宛若珍珠,滑落到颈窝。 孟晚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听说了你的事。” 夏笙笙哭得更伤心了,哽咽道:“是我对不住云大人。” 孟晚寻见她面无血色,脸色疲惫,猜她近日都未曾吃好睡好。 “你是为了保护云大人,他会明白的。” “人人都说是我故意勾引端王,想攀高枝,可我,我从未这么想过。” 夏笙笙抬起头,泪眼婆娑,又委屈又愤恨。 “不必理会那些人,云大人知你就行了。”孟晚寻轻声安慰道。 “孟时,我真的不想嫁给端王,我本想一死了之,可爹爹怎么办?” 夏笙笙用帕子捂住脸,绝望不已。 她打小就没了娘,与父亲相依为命。 如今父亲年迈,若她为了感情选择赴死,就是无情不孝的自私之人。 可她在端王府苟且偷生,与背叛云江天有何区别? 孟晚寻看着她,心里跟着发酸。 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她深有体会。 她抱住夏笙笙,帮她擦去泪水。 这时,一个婆子走了过来。 “姑娘,端王殿下来看你了。” 夏笙笙用手背擦去泪水,昂起头,目光倔强。 “去告诉他,我病了,不见人。” 婆子面露难色,道:“殿下说今日不见到你,医馆就不准为人治病。” 夏笙笙咬了咬牙,脸气得发红。 “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孟晚寻扶着她走进花厅,“笙笙,我先躲起来。” 她曾经是赵舒岸身边的人,不想直接与赵舒广打照面,免得给景王府惹来麻烦。 孟晚寻刚躲到屏风后,赵舒广就进来了。 “笙笙,你一连病了好几日,今天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殿下挂怀。” 夏笙笙往后退了一步,躲开赵舒广伸过来的手。 “来人,奉茶。” “不必了,你们都退下,本王要单独和笙笙说会话,任何人都不得打扰。”赵舒广厉声命令道。 “殿下请坐。” 夏笙笙站到角落里,胆怯地低着头。 赵舒广坐了下来,笑吟吟地看向夏笙笙。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来本王身边坐下。” “民女不累。”夏笙笙淡淡地回道。 赵舒广有些不耐烦,加重了语气:“这是命令。” 夏笙笙只得在他身边坐下,垂眸不语。 她不怕死,只怕赵舒广迁怒济安医馆和她父亲。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那笙笙定是草叶尖上的露水做的。” 赵舒广打量着娴静灵秀的夏笙笙,嬉笑着说道。 尽管夏笙笙心中不悦,但对于赵舒广的调笑,她都尽量敷衍着应付。 屏风后的孟晚寻站累了,便轻手轻脚地席地坐下。 “姑娘,景王妃的堂妹孟若芳姑娘前来拜访。” 听到通报,孟晚寻皱起眉头。 据她所知,夏笙笙与孟若芳并不相识。 夏笙笙闻言,就像得了救兵一样,忙道:“快快请进。” 精心打扮的孟若芳款款走进花厅,步摇轻曳,莲步生姿。 一眼看去,着实明艳。 赵舒广脸上的阴晦在看到孟若芳后,顿时明亮了起来。 孟若芳含羞带怯,低着头,微微抬眸看向赵舒广。 “民女不知殿下在此,贸然打扰,还请殿下恕罪。” 看着多情的眼眸,听着娇媚的声音,赵舒广哪里还舍得怪她打扰了他与夏笙笙的相处。 “不知者无罪,你来找笙笙?”赵舒广含笑问道。 孟晚寻露出鄙夷的眼神,明明是打着她的旗号硬要进来的,却装无辜。 孟若芳看不到济安医馆外面的侍卫,难道还听不懂下人的话? 若她不说自己是景王妃的堂妹,下人根本不会前来通传。 “民女是景王妃的堂妹孟若芳,近日身体不适,民女嫌弃男大夫,故想让夏姑娘帮忙瞧瞧。” 孟若芳怯生生地回道,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与赵舒广对上。 夏笙笙暗自松了口气,开口恳求赵舒广:“殿下,治病要紧,可否请您改日再来。” “当然可以,本王三日后再来看你。” 赵舒广深深地看了一眼孟若芳后,不舍地转身离去。 夏笙笙请孟若芳坐下,开始为她诊脉。 “不知孟姑娘何处不适?” “胳膊总有些酸痛,晚上睡不着,可是什么要紧的病症?” 孟若芳扶着胳膊,紧张地问道。 夏笙笙认真诊了脉,并未发现异常。 “姑娘是否干了什么重活?” 孟若芳想了想,回道:“前几日搬了许多花盆。” “那便是了,我开副活血祛瘀的方子,你喝了便能好。” 夏笙笙站起身,往前面的医馆走去。 “孟姑娘,请随我来。” 孟若芳跟在她身后,笑道:“听说端王殿下对姑娘一往情深,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一时的新鲜罢了,笙笙蒲柳之姿,怎入得了殿下的眼。” 夏笙笙不愿与她多话,吩咐医馆伙计为她抓药后,便匆匆回到了后宅。 孟晚寻从屏风后出来,询问道:“你认识孟若芳?” 夏笙笙摇了摇头,“不认识,从前并未见过。” “这就有意思了。”孟晚寻若有所思地说道。 夏笙笙不明白她的话,困惑道:“什么有意思?” 孟晚寻笑了笑,道:“端王看来是个好色之徒,对你是见色起意。” 夏笙笙冷哼了一声,满脸不屑。 “他就是一个登徒子,方才色眯眯的眼睛还一直在孟姑娘身上打转呢。” 孟晚寻闻言,心中有了主意。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口是心非 孟晚寻不敢在外多逗留,辞别夏笙笙后,便赶回景王府。 途径离孟家百来步的胭脂铺子时,她看到孟若芳正与一个衣着讲究的妇人说话。 妇人眼神慈爱,用手摸着孟若芳的发髻,两个人看起来格外亲热。 孟晚寻觉得妇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暗自留了个心眼后,她便离开了。 回到慕云院时,采薇已支开下人,独自在外墙下等候。 孟晚寻跳下绳梯,摘掉面具,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殿下那边派人来请王妃去用午膳,说殿下正在等您。” “你去回话,就说我不饿。” 孟晚寻避开下人,回到卧房,换上王妃的衣裙。 “王妃,咱们院里什么都没有,可不能饿着您啊。” 采薇帮她编着发髻,嘴里劝道。 好不容易殿下与王妃走近了些,她不希望王妃再过独守空房被人嘲笑的日子。 “我方才在外边吃过了。” 孟晚寻不愿前去,只得撒了一个谎。 她与赵舒岸单独相处,只会吵架生气。 午后,孟晚寻吃完桌上的点心,又喝了两盏茶。 她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摸了摸依旧饥肠辘辘的肚子。 点心讲究精致,做的都格外小巧,压根不够填饱肚子。 采薇从外面进来,看着孟晚寻,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妃,您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孟晚寻剜了她一眼,道:“死丫头,我是不想去受气。” 与赵舒岸一同用膳,怎么想都有一种寄人桌下的感觉。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认真抄起佛经。 脑海中不知为何会一直浮现出瑶妃的那副画像,赵舒岸的眼睛,与瑶妃的一模一样。 只是他的双眸威严深邃,瑶妃的温柔安静。 又想到瑶妃的死,她更加心不在焉。 研墨的采薇打了个哈欠,余光瞥到门外的身影,正欲开口,门外的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采薇便默默朝门外行了一礼,悄悄走开了。 神游天外的孟晚寻并未发现采薇离开了,眼睛盯着纸上的佛经,一个又一个黑字,似乎下一刻就要飞出来了。 突然,一股肉香扑鼻而来,接着面前出现了一盘肥嫩的烤乳鸽。 孟晚寻咽了咽口水,抬头看去。 赵舒岸将烤乳鸽放下,笑道:“抄佛经是因为本王,这只烤乳鸽就当做谢礼了。” “才一只烤乳鸽,小气!” 孟晚寻小声嘀咕了一句,伸手就去扯烤乳鸽肥腾腾的腿。 “诶!”赵舒岸打开她的手,“去洗洗。” 孟晚寻这才发现手上沾了墨汁,尴尬地将手洗干净。 赵舒岸坐到一旁,看着孟晚寻津津有味地吃完烤乳鸽。 “吃饱了吗?” “饱了。” 孟晚寻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肚子饱了,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此刻再看赵舒岸,感觉顺眼多了。 “寄风,拿进来。” 赵舒岸话音刚落,寄风就拿着厚厚的一沓纸走了进来。 赵舒岸将写满字的纸放到孟晚寻跟前,道:“佛经,一百遍。” 孟晚寻拿起一看,字迹与她的一模一样,惊喜不已。 “这是谁抄的?” “本王花钱请人抄的,那人擅长模仿他人字迹。” 寄风眼神微妙地看向自家殿下,分明是他自己不眠不休熬夜抄写出来的。 “多谢殿下。” 孟晚寻抱起佛经就往外走去。 赵舒岸叫住她,问道:“你去哪?” “送去景照宫啊。”孟晚寻扭头回道。 早点交差,太后哪里就少些闲话。 “你还在禁足,不得外出,本王替你送去。” 赵舒岸从孟晚寻手中拿过佛经,交给寄风。 柳清清还在景照宫,指不定又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话,他不放心孟晚寻独自前往。 想到这里,赵舒岸露出苦笑。 以前孟晚寻与柳清清单独相处,他都是担心孟晚寻伤害柳清清,如今却反过来了。 孟晚寻撇了撇嘴,坐了回去。 她本想借着送佛经的机会,光明正大地出去溜达溜达。 “给我解除禁足。” 赵舒岸思索片刻后,微微一笑。 “看你表现。” “开个价吧。” 孟晚寻豪爽地说道,她虽无权无势,可有的是银子。 “本王视金钱如粪土,区区银钱恐怕不能解除禁足。” 赵舒岸知道孟晚寻在利用黄廷然赚钱,前几日他还花大价钱买了黄廷然的字画。 其他世家公子哥见他都赏识黄廷然的字画,纷纷掏钱预订,不求最好,只求最贵。 “那殿下直接开个条件吧。”孟晚寻冷冷道。 外面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处理,一直偷偷翻墙总归不太方便,而且容易被发现。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赵舒岸见孟晚寻垮下俏脸,语气颇为不悦。 孟晚寻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声音温柔道:“敢问殿下,我如何才能解除禁足呢?” 送你一个柳清清行不行? 不过这话她只敢憋在心里,不敢真的说出来。 “不难,本王晚上回来,能吃到王妃亲手做的热乎饭菜就行。” 赵舒岸说罢,拿着佛经往外走去。 到了门外,他回过头,看着朝他背影翻白眼的孟晚寻。 “好好表现,说不定明天就解除禁足了。” 孟晚寻赶紧恢复笑容:“是,恭送殿下。” 赵舒岸一离开,她就黑着脸,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采薇一边整理桌上的笔墨纸砚,一边笑道:“殿下对王妃真好,连佛经都舍不得让你抄。” “他保全我的王妃之位,完全是为了孟家,没必要私底下也对我这么好,不会又想害我吧?” 孟晚寻百思不得其解,烤乳鸽里没有下毒啊。 “王妃,殿下或许只是单纯地想对你好点,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都成亲两年半了。” 采薇也不明白赵舒岸对王妃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这么大,但是很明显,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算了,不想了,他别害我就行,不然我就让柳清清嫁进王府,气死他。” 老天师有一句话让孟晚寻深以为然,那就是随心而为。 她要尽最大的努力,尝试着回去,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第一百五十八章 解除禁足 赵舒岸看着一桌丰盛的饭菜,面露诧异,旋即又会心一笑。 从前的孟晚寻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的却恰恰相反。 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红烧鱼,皮脆肉嫩,爽口不腻,甚是美味。 “殿下,多吃点。” 孟晚寻热情地为赵舒岸布菜,脸上挂着笑容。 “没想到你一个侯府嫡女,厨艺竟如此高超。”赵舒岸赞赏道。 孟晚寻心里一凉,光顾着献殷勤,忽视了自己的身份。 她笑了笑,解释道:“都是母亲教的好。” 赵舒岸吃过孟周氏做的狮子头,应该知道孟周氏厨艺不错。 赵舒岸没有再多问,示意孟晚寻坐下一同用膳。 孟晚寻抬眸盯着他,试探着问道:“殿下,饭菜合胃口吗?” 赵舒岸点头回道:“还不错。” “那禁足的事?” 赵舒岸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对寄风说道:“去拿坛酒。” 孟晚寻捏了捏筷子,只能忍着。 等寄风将酒拿来,她殷勤地接过来,为赵舒岸斟酒。 “殿下,我是不是可以解除禁足了?” 赵舒岸端起酒杯闻了闻,愉悦道:“不知为何,今晚的酒格外香醇。” 孟晚寻憋住怒气,温柔地笑道:“殿下喜欢就多喝两杯。” 寄风在一旁冷眼旁观,觉得他家殿下肯定是中邪了。 “王妃刚说什么?” 一杯酒下肚,赵舒岸才看向孟晚寻。 “我的禁足,是不是可以解除了?”孟晚寻再次问道。 赵舒岸看了一眼她手中蠢蠢欲动的酒坛,往另一边坐了坐。 “明日你就自由了。” “多谢殿下。” 孟晚寻放下酒坛,转身就走。 赵舒岸若还敢戏弄她,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直接将酒浇他头上了。 赵舒岸并未阻拦孟晚寻,任由她离开了。 他放下筷子,脸色变得阴郁。 “殿下,再吃些吧,王妃花了不少心思呢。”寄风劝道。 赵舒岸擦了擦手,起身往书房走去。 “将母妃画像送到御前的人,还没有找到吗?” “苏贵妃办事谨慎,身边的人更是忠心耿耿,什么都探听不出来。” 寄风跟在赵舒岸身后,无奈地说道。 皇上寿诞过后,赵舒岸便一直在追查呈送画像的人。 虽然猜到此事与苏贵妃有关,可除此之外,他们再无任何线索。 “对了,除了我们,好像还有一批人在寻找送画像的人。” 赵舒岸脚步一顿,问道:“苏贵妃的人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寄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八九不离十,暗中盯紧他们,务必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人。”赵舒岸吩咐道。 那日画像送到御前后,苏贵妃的神情变化,表明了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这幅画像背后所牵扯的,很可能是他母妃死亡的真相,他必须要查出来。 翌日,重获自由的孟晚寻早早起来,穿上寻常的衣裙,独自离开了王府。 快到济安医馆时,她戴上了面具。 “孟时,你可算来了。” 夏笙笙已经等候多时,她将孟晚寻带到后宅。 “你说的那个药,带来了吗?” 孟晚寻有些犹豫,“带是带来了。” “那快给我吧。”夏笙笙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孟晚寻拿出一个红色药瓶,并未急着交给夏笙笙。 “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夏笙笙目光坚定地点点头,“只要能躲掉此劫,与云大人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孟晚寻将药瓶塞到她手中,情绪低沉。 “今日抹了,三日后就可见效。” 夏笙笙毫不犹豫地打开药瓶,倒出里面的粉末,抹在了脸上。 她的脸颊顿时像是被马蜂蛰了,疼得半边脸都麻了,顷刻间变得通红。 “会疼半个时辰,你忍一忍。” 孟晚寻心疼地看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夏笙笙不以为意地笑道:“这点疼算不了什么,就算疼上三天三夜也是值得的。” 孟晚寻释然一笑,夏笙笙看着柔柔弱弱,其实心里比谁都有主意。 人人艳羡的好看皮相,在夏笙笙眼中,似乎一文不值。 “孟时,这样真的可以吗?” “光你变丑可能还差点意思,但我们有贵人相助啊。” 孟晚寻若有所思地笑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夏笙笙有些担忧,道:“什么贵人?千万别 连累云大人。” “放心,你的云大人只要坐享其成就行了。” 孟晚寻看着紧张的夏笙笙,打趣道:“你就不怕变丑了,云大人会变心?” “他敢!” 夏笙笙板起脸,神情严肃,“他不敢,也不能。” 孟晚寻见她眼中流露出期待,颇感欣慰。 赵舒岸与柳清清是撮合不成了,但云江天和夏笙笙这对官配却真情不移。 可惜她笔下的官配不是很多,不然月老视角的她,可以兼职当红娘了。 “三日后,你找个由头,约端王来夏宅用晚饭,顺便请上孟若芳。” 夏笙笙闻言,犹疑道:“为何要请孟姑娘?万一端王看上她,岂不是又害了一个好姑娘。” 孟若芳是不是好姑娘,孟晚寻比谁都清楚。 她趁着端王来访,出现在济安医馆,心里肯定打了什么鬼主意。 孟晚寻猜测,孟若芳定是攀附赵舒岸不成,将目标转移到了赵舒广身上。 她不得不佩服孟若芳高嫁贵门的决心,这次很可能是走对了路子。 孟若芳长相虽算不上出色,但比寻常女子都要妩媚许多。 尤其是精心打扮后,妩媚的气质更能凸显出来,再凭借她的手段,拿下好色的赵舒广是绰绰有余。 “笙笙,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吧,据我所知,那个孟姑娘对端王可谓是情有独钟。” 夏笙笙依旧犹豫不决,她的善良不允许她算计任何人。 “还是不太妥当,像是为了我,牺牲孟姑娘的幸福。” 孟晚寻见状,只得说道:“孟姑娘若不愿意,我会帮她的。” 夏笙笙愧疚地看向孟晚寻,“为难你了。” “你还是多为自己想想吧,有时候想太多,对谁都没好处。”孟晚寻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是她穿越过来后的切身体会,吃的那些亏,都是因为想太多。 第一百五十九章 开马甲 解了禁足后,孟晚寻出入王府方便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奔波。 帮夏笙笙摆脱赵舒广的魔爪后,她便把心思放在了生意上。 梁非絮将布坊衣铺,酒楼商队都经营得很好,“梁记”在盛京已经崭露头角,尤受世家贵胄追捧。 孟晚寻与梁非絮在酒楼雅间坐定,这家专卖古董羹的梁记酒楼,风头只逊色于月楼和凡楼。 其中多亏了孟晚寻借鉴二十一世纪的火锅菜单,令它在同类酒楼中别具一格。 “黄公子的字画已经有市无价了,按照你的嘱咐,每月只售卖一幅字画。” 梁非絮说道,拿出一个账本递给孟晚寻。 孟晚寻翻开账本粗略地扫了一眼,不仅字画价高,录写的《西游记》亦颇受欢迎,已经印了上万册。 她合上账本,笑道:“光靠黄廷然,我就衣食无忧了。” “真有你的,短短三个月,黄廷然就成为了大御炙手可热的才子,光《西游记》就人手一册。” 梁非絮向孟晚寻投去欣赏的目光,夸赞道。 “雕虫小技罢了。” 孟晚寻低头笑道,她只是占了古人的便宜,算不得什么本事。 “对了,我拜托梁姐姐建造的广厦如何了?” “已经动工,我给足了大价钱,让他们日夜赶工,六月份就能住人了。”梁非絮回道。 孟晚寻感激地看着她,道:“这笔钱从我的分红里扣除,不够就和我说,我再补上。” 若没有梁非絮,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可能赚到这么大的家业。 “建三个广厦都绰绰有余,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梁非絮说话办事和她的性格一样,爽朗利落。 孟晚寻对她自然是放心的,在不久的将来,梁老板这个名号,将成为一个大招牌。 “梁姐姐,你今日找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梁非絮放下茶盏,神情黯然,叹了口气。 “在盛京做生意,打交道的十有八九都是朝廷中人,前两日就有一人要和我们联手做买卖,我不知如何是好” 说是做买卖,其实就是让她出钱,替他们办事。 当初梁家破败,就因为背后没有可以依附的朝廷势力。 没有庇护,便只能任人宰割。 孟晚寻明白她的意思,询问道:“谁想和我们做买卖?” “一个姓韩的商人,好像和安国公府有什么联系,想和我们联手开采铁矿。” 梁非絮面色凝重,开采铁矿不是小买卖,更何况是和朝廷有牵扯。 “安国公府?” 在孟晚寻的印象里,安国公为人清廉,忠心耿直,不像是会官商勾结的人。 但是对于开采铁矿,她再熟悉不过了。 朝廷中人想开采铁矿,真的是为了赚钱吗? 开矿赚钱,不仅周期长,还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 凭安国公府的势力,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孟晚寻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主意。 “梁姐姐,这笔买卖可以做,但不能以梁记的名义。” 安国公府在盛京颇有名望,只要他们一句话,梁记面向世家大族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而且就算她们拒绝了,韩氏也会继续去找其他商人。 铁矿事关重大,与其畏畏缩缩避而远之,不如掌控在自己手中。 梁非絮深以为然,道:“若是出了事,咱们要撇得干干净净。” 在朝廷联手做买卖的生意人,十有八九讨不到好。 “没错,此事就交给我来办,下次姓韩的再找你,你将我带上。” 人至山前,不管是什么路,都得走过去。 三日后,孟晚寻乔装打扮一番后,来到梁非絮的布坊。 “你是?” 梁非絮打量着男子打扮的孟晚寻,半天没有认出来。 “咳咳!” 孟晚寻清了清嗓子,昂首挺胸,负手站定。 “吾乃苏杭富商孟一寸是也!” “孟一寸?” 梁非絮思索片刻后,猛然回过神来。 “孟时!” 她将孟晚寻前后上下看了又看,笑得合不拢嘴。 “还别说,你举止打扮真像个男子。” “花大价钱弄来的人皮面具,腰上还缠了好几层布条,必须得像啊。”孟晚寻一脸得意地说道。 梁非絮将孟晚寻带到约好的梁记酒楼,孟晚寻在马车里吃了一颗药丸,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浑厚粗犷。 “莫说别人了,我都认不出来。”梁非絮低声笑道。 二人在雅间等了片刻,韩姓商人就过来了。 韩姓商人看向孟晚寻,笑道:“这位就是梁老板的朋友吧?” 孟晚寻拱手行礼:“我叫孟一寸,拜见韩兄。” “叫我应诚就好。” 韩应诚看向梁非絮和孟晚寻,做了个请的手势。 “梁老板,孟老板,请坐。” 孟晚寻坐到韩应诚对面,有意无意地旋转着手上戴的大扳指。 “我在苏杭一带经商,对盛京并不熟悉,幸好前几日与梁老板相识,她说有个好机会引荐给我。” 三日前,孟晚寻已经派人去苏杭置办产业,等这边派人去查,她名下已经有足够的产业了。 她在盛京郊区早就购买了田地宅子,如今已经转让到孟一寸的名下。 韩应诚呷了口茶,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孟兄愿意与我合作,是我的荣幸,不过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无妨,我正筹备在盛京建一条西域风情街,合作的事不急。” 孟晚寻不以为意地说道,表现得对合作一事很冷淡。 她知道韩应诚需要时间调查她的背景,户籍背景等事宜,云江天都帮她办妥当了,不怕姓韩的去查。 韩应诚微露诧异,干笑道:“建一条街?” “有何不妥之处吗?”孟晚寻面无表情地问道。 韩应诚竖起大拇指,道:“孟兄大手笔啊。” 梁非絮看向孟晚寻,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等酒足饭饱,韩应诚离去,梁非絮哭丧着脸,道: “孟时,咱俩手中剩下的钱加起来,别说一条街了,开一个酒楼都难。” 光苏杭那边置办产业花的银钱就不是小数目了,盛京这边还有许多地方要用到大量的银子。 “韩应诚十分谨慎,不装得阔气点,他不会和我合作。” 至于需要的钱财,孟晚寻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第一百六十章 借钱 赵今安与黄廷然大眼瞪小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孟晚寻,异口同声道:“借钱?” 借钱二字,他们听起来甚是新鲜。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向他们借过钱,身边的人似乎也鲜少提及“钱”字。 更何况这两字是从孟时口中说出来的,太不真实了。 孟晚寻真诚地点点头,恳切道:“我会还给你们,真的。” 黄廷然是蜀地名门出身,再加上卖字画卖书所得,肯定不差钱。 至于堂堂七公主赵今安,金窝窝里长大的,更不必多说。 赵今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困惑道:“孟时,你会缺钱吗?” “就是,你不会想卷款潜逃吧?”黄廷然警惕地问道。 对于孟时的出手阔绰,他们有目共睹。 从字画书册买卖里分的红利,都够她用半辈子了。 “是这样的,你们看啊,盛京街市上有很多乞丐,唉,太可怜了,尤其是老人孩子……” 孟晚寻长吁短叹地说着,赵今安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了,你想送钱给他们。” “不是,我想建一个大房子收留这些老弱病残,让他们有一个家,可是还缺点银子。” 孟晚寻搓了搓手指,笑嘻嘻地盯着赵今安和黄廷然。 建造西域风情街一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只得拿广厦忽悠他们。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要取得韩应诚的信任,就能顺利打入敌人内部,所以她势在必得。 “早说嘛,身为大御公主,理应为百姓做点事,这钱我给了,不用还。” 赵今安小手一挥,甚是豪爽。 虽然她读书不认真,可这点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 黄廷然狐疑不决,问道:“你不会是骗钱的吧?” 他早在发达成名的过程中,认清了孟时精明贪财的嘴脸。 孟晚寻白了他一眼,振振有词地说道:“地方我都选好了,已经动工,不信你自己去看。” “行吧。”黄廷然看了一眼赵今安,“不过我的那份你必须得还。” “小气。”赵今安嘟囔道。 “孟时,不够就和我说,我去找父皇母妃要,这种好事他们肯定会支持的。” 在她眼中,她父皇就是天底下最有钱的人。 “别!我们自己悄悄做就行了,不能让百姓住得有压力。”孟晚寻一本正经地说道。 若找皇上要钱,那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从赵今安和黄廷然处拿的钱,够她建半条街了。 幸好这两个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狮子大开口也没有被怀疑,赵今安甚至还担心不够用。 可是还差半条街,她该去哪里借? 孟晚寻骑马回到寻药斋,刚好殷风止和半夏都在。 “殷公子,练剑呢。” 殷风止收起剑,含笑看向孟晚寻。 “这阵子你去哪了?” “帮盛京的梁老板采购药材去了。”孟晚寻敷衍道。 半夏给马喂了草,从马厩出来。 “孟姐姐,要留下来住吗?” “不了,我傍晚得离开,晚上还有事要忙。” 孟晚寻也不愿意回景王府,可赵舒岸要求她必须在王府用晚膳,否则就禁足。 殷风止将剑送到房中,身上的劲装换成了便服。 对于孟时的事,他很自觉,没有多问。 虽然孟时声称她只是个大夫,可殷风止看得出来,在孟大夫这个身份背后,孟时肯定还藏着更隐蔽的身份。 谁家的大夫,会在住宅里设下地牢,还关了五六个来历不明的人。 “殷公子,其实我回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孟晚寻为难地看向殷风止,吞吞吐吐地说道。 殷风止却很爽朗,笑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 他与孟时相识这么久,相信她肯定不是什么坏人。 孟晚寻尴尬道:“我想借点钱。” 看来无论何时,找人借钱都是很难开口的一件事。 “我当是什么要紧事,我身上带的银票有限,你直接拿这个去吕记钱庄,想要多少就取多少。” 殷风止将一个小巧的银牌子递给孟晚寻,凭借这个牌子,可在吕记钱庄任意提取银子。 孟晚寻吓得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万一弄丢了就麻烦了。” 她没想到殷风止如此阔绰,竟然将全部身家都交给她。 “光凭这个当然不行,还要我再写一封密信,盖上殷家专属的印章,拿着吧。” 殷风止将银牌塞到孟晚寻手中,让半夏去备纸笔。 孟晚寻握着银牌,只觉得有千斤重。 殷风止见她畏手畏脚的样子,笑道:“你不必顾虑太多,这个银牌子只能取我个人名下的钱财,与殷家无关。” 孟晚寻这才稍微轻松了点,她感激地看着殷风止,问道:“你为何不问我借钱做什么?” “你只要不做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殷风止漫不经心地回道,很快就写好了密信。 钱财于他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黄金万两,不如美酒八两。 “收好了,别人捡去倒是其次,可别耽误了你的事。” “谢谢。” 对上殷风止温柔的目光,孟晚寻心中一暖,收好银牌和密信。 “等银子取出来了,我写个借据,一定尽快还给你的。” 被殷风止无条件信任,比他给的银牌还要令她安心。 “不必了,我没地方放借据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借了多少也无需和我说,听着俗气。” 这很殷风止,孟晚寻暗暗笑道。 她莞尔一笑,打趣道:“那就莫要怪我将你全部身家都卷跑咯。” 殷风止拿笔杆轻轻敲了敲她的头,轻笑道: “我行过天南地北,你一个小丫头再能跑,脚下踩的也是我的足迹。” 孟晚寻羞赧地低下头,垂眸一笑。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无法报答了。” “我帮过的人太多了,若人人都要报答我,那岂不是成了我的累赘?” 殷风止摊摊手,无奈地笑道。 孟晚寻见状,不再多言。 人活一世,总有需要别人的时候。 她就耐心等着,就不信没有报答殷风止的机会。 半夏蹲在门槛上,一手拿着大葱,一手拿着水灵灵的白萝卜。 看着孟晚寻与殷风止言笑晏晏,觉得很衬天上的云霞,甚美。 第一百六十一章 生变 孟晚寻兴冲冲地回到景王府,筹够本钱,她就可以用孟一寸这个身份去干出另一番事业了。 老天师让她顺其自然,那她便加把劲促进剧情发展,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会熬到大结局。 因为回来得晚,刚好赶上晚膳。 赵舒岸看起来心事重重,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他始终一言不发,直到饭毕,都没有抬眸看过孟晚寻。 孟晚寻脑子里都是与韩应诚的合作,以及韩应诚背后的势力,并未注意到赵舒岸的异常。 纵观朝廷局势,看似诡谲多变,其实就分为三派。 一派支持端王赵舒广,一派支持景王赵舒岸,还有一派忠于皇上,不站队任何皇子。 赵舒岸有自己的原则,不会假公济私,为自己谋利,韩应诚肯定不是他的人。 至于皇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令孟晚寻想不通的是,安国公府与赵舒广之间并无任何利益关系,且安国公品行高洁,为何会支持他? 孟晚寻回到慕云院,看到赵今安戴着帷帽,正站在院中等她,看起来甚是焦急。 “发生什么事了?”孟晚寻关切询问。 赵今安听到孟晚寻的声音,慌忙擦去眼角的泪水,不让孟晚寻看出她哭过。 她愧疚地看向孟晚寻,道:“母妃和五哥,都知道我带走了那个嬷嬷。” 苏贵妃命她在寝宫闭门思过,不得外出,亏得奶娘帮忙,她才能偷偷溜出来。 孟晚寻心中咯噔一下,一块大石头压了下来。 “呈送字画的嬷嬷?” “是,我该怎么办?” 赵今安焦虑不安,帷帽都被她捏变形了。 孟晚寻强作镇定,问道:“他们知道我吗?” 若是苏贵妃和赵舒岸知道她带走了那个嬷嬷,后果将不堪设想。 赵今安摇摇头,“不知道,我担心连累你,没有说出来。” 她很清楚孟晚寻在景王府的处境,一旦她如实说出,孟晚寻不仅会被休出王府,还可能会被问罪。 “我只说那日看她鬼鬼祟祟的,就将她抓到寝宫审问,谁知让她跑了。” 孟晚寻扶住她的双肩,严肃道:“今安,不管是谁问起,你都这么回答,记住了吗?” 赵今安目光闪烁,犹豫道:“母妃说那个嬷嬷想陷害五哥,必须要找到她,交给父皇处置。” “你为何没有告诉她?” 孟晚寻知道赵今安面对苏贵妃和赵舒岸的逼问,压力很大。 “母妃一直想让柳清清嫁入景王府,若我说了,你该怎么办?” 赵今安叹了口气,她不解地看着孟晚寻。 “你将那个嬷嬷藏到哪里去了?直接让父皇杀了她不好吗?” 她开始后悔,后悔让孟晚寻带走那个烫手山芋。 早知今日,她还不如等到寿宴散后,将人直接送到父皇面前。 “那个疯婆子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我担心陛下会因此对殿下生出嫌隙。” “才不会!”赵今安感到恼怒,“他们是父子,你怎么能这样去想他们?” 一个是她敬仰的父皇,一个是她喜爱的皇兄。 在她心里,他们是一家人,和寻常百姓并无区别。 “今安……” 孟晚寻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今安以为皇室和睦,殊不知她的母妃兄长,早就在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了。 只是人人都疼爱她,并无一人愿意让她看到残忍的真相。 “你最好赶紧将那个疯婆子解决了,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赵今安厉声说完,甩袖而去。 孟晚寻无瑕顾及她的情绪,苏贵妃和赵舒岸都查到是赵今安带走了那个嬷嬷。 他们再顺藤摸瓜,很快就能查到她身上。 毕竟那日她带着人离开皇宫时,寄风亲眼看到了。 虽然撒了个谎,可他们若细细盘查,便经不起任何推敲。 苏贵妃看似端庄贤淑,实则心狠手辣。 为了找到那个嬷嬷,肯定会不择手段。 翌日,一夜无眠的孟晚寻被采薇唤醒。 “王妃,苏贵妃请您进宫听戏。” 孟晚寻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这么快?” 若她猜的没错,昨晚赵今安来景王府时,多半是被跟踪了。 “什么这么快?”采薇困惑道。 她已经备好了衣裙,就等着孟晚寻起来洗漱了。 “就说我感染了风寒,不适合外出。”孟晚寻吩咐道。 所谓的听戏,摆明了是鸿门宴。 “不行啊,苏贵妃宫里的李嬷嬷就在外面候着。”采薇低声说道。 李嬷嬷亲自来接,看来苏贵妃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她进宫。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孟晚寻思索片刻后,决定走一趟。 “采薇,殿下在王府吗?” “这个时辰应该还没有下朝。” 采薇拿来外衣,伺候孟晚寻穿上。 “你立刻去找寄风,让殿下下朝后,务必要去景照宫找我,这很重要,明白吗?” 孟晚寻很清楚,以她自己的能力,根本敌不过权势滔天的苏贵妃。 眼下唯一能救她的,只有赵舒岸了。 采薇见孟晚寻极为非常严肃,忙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孟晚寻穿戴整齐,到花厅见过李嬷嬷。 “昨晚失眠,起迟了些,让李嬷嬷见笑了。” 李嬷嬷面带微笑,道:“王妃说的哪里话,请王妃随老奴进宫看戏吧。” “请李嬷嬷稍等,我还未用早膳。” 不等李嬷嬷答应,孟晚寻就命人准备早膳。 她不确定赵舒岸何时下朝,能拖一会是一会。 “贵妃娘娘在等您共用早膳呢,王妃还是早些进宫,莫让娘娘等急了。” 李嬷嬷退到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饿得慌,吃几口就去。” 孟晚寻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包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反正就算她毕恭毕敬,在苏贵妃那里也讨不到半点好。 “王妃……” 李嬷嬷欲开口催促,却被孟晚寻打断。 “李嬷嬷也坐下用些吧,我们王府旁的都简陋,唯有厨子做得一手好饭菜。” “多谢王妃,老奴用过朝饭了。” 李嬷嬷虽依旧面带微笑,但脸色比馒头的焦皮还要难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危险 常在河边走,难免会湿鞋。 孟晚寻虽然处处谨慎,但她除了擅长用毒,其他地方与寻常女子并无太大区别。 尤其是在这个权势为天的世界,她的能力实在有限。 做了这么多事,难以确保百密而无一疏,可她没想到危险来得如此之快。 孟晚寻随李嬷嬷到静月宫时,等候已久的苏贵妃并未表现出任何不耐烦。 得知她在王府先行用过早膳了,贵妃也并未训斥半句。 苏贵妃牵着她,一同在戏台下坐定。 除了她们,还有皇上的其他几位妃嫔。 孟晚寻无心看戏,焦灼不安地等待着赵舒岸。 小半个时辰后,苏贵妃扶了扶额头,道:“李嬷嬷,本宫头晕,先扶我回去用药。” 她看向孟晚寻,笑道:“你且看会,留下陪本宫用午膳。” 孟晚寻不清楚苏贵妃想做什么,但她葫芦里卖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药。 苏贵妃离开才一会,就有一个内侍过来了。 “景王妃,贵妃娘娘请您过去。” 孟晚寻谨慎起来,道:“娘娘不是让我在这里看戏吗?” “方才司衣局送了几件衣裙过去,娘娘让您挑选,请吧。” 孟晚寻见推脱不得,只能起身随内侍前往。 可走着走着,她就察觉到不对劲。 虽然孟晚寻对皇宫不是很熟悉,可她确定这条石子路不是去往静月宫的。 “公公,我将帕子忘在戏苑了,请您等一会,我去去就回。” 她还未转身,就被内侍拦住了。 “贵妃娘娘那里有的是帕子,您还是快些去挑衣裙吧。” 内侍催得越急,孟晚寻越笃定他心里有鬼。 无论如何,肯定是不能继续跟着他走了。 不然就算赵舒岸到了静月宫,也找不到她的人。 “那是我母亲亲手绣制,丢不得。” 孟晚寻微微一笑,推开内侍,转身就朝戏苑走去。 内侍见状,抬了抬手,周围花丛里又冲出几个内侍,朝孟晚寻围去。 不远处躲在假山后的柳清清窥见这一幕,目光阴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见孟晚寻往这边赶来,她迅速离开了。 途径正阳门时,柳清清看到寄风焦急万分,同一个内侍说了什么。 内侍听后,匆匆赶往乾阳殿方向。 柳清清追上那个内侍,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内侍打量着柳清清,并未回答。 柳清清温柔地笑道:“我是太后身边的柳姑娘,说不定能帮到你。” “原来是柳姑娘,不是什么大事,是景王府的人急着见景王殿下,让我通传一声。”内侍回道。 他虽然没有见过柳清清,却知道太后身边有一位柳姑娘,颇受太后皇上的喜爱。 “那你快去吧,莫要耽误了。” 柳清清若有所思地看着内侍远去的身影,孟晚寻方才仓皇失措的样子浮现在脑海中。 她不紧不慢地赶到乾阳殿,等那个内侍和赵舒岸说完话,她才露出担忧的神色,上前拦住赵舒岸。 “殿下,太后今早起来身体一直不适,她老人家不愿意传召太医,我怎么劝都没用,你去看看吧。” 那个一心想让她当景王侧妃的老东西,并不是全无用处。 赵舒岸略加迟疑后,随她赶往景照宫。 太后见他来了,格外高兴。 上次寿宴过后,赵舒岸就再也没有来过景照宫。 就算是桃木巷的点心,都是命寄风送过来的。 “舒岸,皇祖母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呢。” “听说您身体不适,为何不请太医?” 赵舒岸虽然气太后对自己的母妃闭口不提,但他好歹是太后带大的,做不到不管不顾。 太后摆摆手,叹道:“哀家老了,有个三病两痛很正常,无需兴师动众。” 她又看向赵舒岸,露出慈爱的笑容。 “过来,到哀家身边坐下,陪哀家说会话。” “来人,去请太医。”赵舒岸命令道。 “你这孩子。” 太后嘴上责备,脸上却更加高兴了。 赵舒岸并未坐下,拱手道:“皇祖母,我府中还有一些事务要办,不能陪您说话了。” 太后眼神黯淡了几分,道:“舒岸,你是不是还在怨怪皇祖母?” “皇祖母误会了,孙儿真的有要事在身。”赵舒岸解释道。 内侍说寄风有要事找他,说不定是那个嬷嬷找到了。 柳清清见赵舒岸想要离开,忙开口道: “殿下,自陛下寿宴那日后,太后心里一直不安,怕你怨恨她。” “皇祖母切勿多想,孙儿对您永远只有敬爱,今日确实是有要事在身。”赵舒岸劝慰道。 太后闻言,欣慰地点点头。 “你有要事还抽空来看哀家,哀家已经心满意足了,快去忙吧。” “孙儿告退。” 赵舒岸拱手告辞,行色匆匆,赶往正阳门。 柳清清双手揪住衣袖,眼睛不安地转动。 寄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远远望见赵舒岸,赶紧小跑着迎了过来。 “殿下,内侍没有传话吗?” “传了,是不是那个妇人找到了?”赵舒岸急切地问道。 “是采薇,采薇说王妃被贵妃娘娘召进宫看戏,临行前特别叮嘱,让您下朝后务必要去静月宫找她。” 赵舒岸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什么。 他顿时大惊失色,二话不说就往静月宫赶去。 寄风跟在他身后,“殿下,出什么事了?” “你去戏苑,若王妃不在,就赶紧暗中寻找。” 赵舒岸一边走,一边吩咐道。 关于赵今安口中突然失踪的嬷嬷,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方才寄风说的话,让他想起孟晚寻那日曾将一个嬷嬷带出宫。 孟晚寻平时从不会主动找他,今日肯定是知道自己会遇到危险。 他只恨自己愚钝,竟然没有赶在苏贵妃之前,查到那个嬷嬷在孟晚寻手里。 苏贵妃在静月宫里踱来踱去,正烦躁时,赵舒岸未经宫人通报,直接闯了进来。 “景王?你这是做什么?” “贵妃娘娘,孟晚寻是不是在您这里?请让她出来。” 赵舒岸怒气冲冲地问道,苏贵妃惊诧之余还未开口,他就往内殿闯去。 “孟晚寻!给本王滚出来,你躲到哪里都不管用!” 第一百六十三章 循兰殿 “舒岸,景王妃在戏苑,不在本宫这里。” 苏贵妃看着满头大汗的赵舒岸,笑吟吟地说道。 “娘娘,我必须将她带回去责罚,请您莫要护着她。” 赵舒岸方才假意发怒,大致将静月宫找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孟晚寻。 “你们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她到底是景王妃,你该给她留点颜面,这日子才过得下去。” 苏贵妃捂嘴轻笑道,脸上亲切可亲,实则心里已有怒气。 不管赵舒岸是不是真的对孟晚寻生气,也不该擅闯她的静月宫。 且赵舒岸在这里,她都不方便派人前去查看情况。 “若是她来了静月宫,请贵妃娘娘务必告诉舒岸。” 赵舒岸拱手告辞,大步朝戏苑走去。 途中,他遇到了正焦急等待的寄风。 “殿下,王妃不在戏苑,仪嫔娘娘说她随一个内侍离开了。” 赵舒岸眉头紧拧,眼中担忧更甚,急切地吩咐道:“分开找,尤其是那些废弃的宫殿。” 苏贵妃诡计多端,若孟晚寻真的出什么事,肯定不能在静月宫。 皇宫里废弃宫殿众多,哪里都有可能。 他不敢惊动旁人,如果苏贵妃反咬一口,倒霉的就是孟晚寻。 寄风从未见过赵舒岸如此刻这般,急得满头大汗,面色发红。 他不敢怠慢,赶紧前去寻找。 废弃宫殿大多聚集在西南方向,赵舒岸便一间一间地寻找。 一个被掌事宫女处罚,清理废弃宫殿的小宫女看到景王出现在这种地方,惊得扫帚都掉了。 “拜见殿下。” 赵舒岸瞥了一眼跪地请安的小宫女,询问道:“有人来过此处吗?” “回殿下,此处宫殿废弃已久,无人前来。”宫女怯生生地回道。 “其他废弃宫殿呢?”赵舒岸追问道。 “奴婢负责清理所有的废弃宫殿,这才清理到第二座宫殿。” 小宫女不敢抬头,清理完所有的废弃宫殿,至少得小半年时间。 等小半年过后,一开始清理的宫殿又要重新清理。 循环往复,她还不知要在此处困上多久。 要是再犯错,只怕这辈子都出不了宫。 赵舒岸眼中燃起的希望瞬间烟消云散,往外走了几步后,他又停了下来。 “你应该对这边很熟悉吧?” “奴婢被罚到此处时,去过所有的废弃宫殿,殿下是要找什么吗?”小宫女鼓足勇气问道。 赵舒岸打量着她,略加思索后,道:“找人,你要是帮本王找到了,本王带你出宫。” “谢殿下。” 小宫女欣喜不已,这可能是她最好的机会了。 她跪谢赵舒岸后,为他指了路,二人分开寻找。 赵舒岸一连找了四五座宫殿,都未曾发现半个人影。 此时,被内侍围追的孟晚寻,不敢向任何人求助。 苏贵妃在后宫只手遮天,每个人都可能是她的眼线。 一开始被围追时,她想着赵舒岸会去静月宫找她,就往静月宫方向跑去。 可是在静月宫外等到被内侍发现,也没有等来赵舒岸。 追她的内侍有意不让她往人多的方向跑,而是一直将她逼到了偏僻冷清的西南方向。 这里有数座废弃宫殿,孟晚寻逃到这里,在一堵墙角发现了一个洞口。 以她瘦弱的身形,堪堪钻过。 钻进这座废弃宫殿后,她穿过半人高的杂草,尽量不留下痕迹,往宫殿内跑去。 宫殿里有的门锁了,有的没有锁。 听到院外传来沉重的开锁声和急促的说话声,孟晚寻躲到宫殿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拿出了一包药粉。 她紧盯着小房间的门,轻轻后退,往一架蒙了灰的屏风后躲去。 屏风陈旧不堪,依稀能看出是暗黄色,上面好像有山有水,还有一对大雁,景色壮观。 孟晚寻退到屏风后面,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啪的一声,吓了她一跳,差点惊叫出来。 她低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木马,一只马腿被她踩断了。 木马上骑着一个小木人,栩栩如生。 在木马的头上,刻了一个字,在灰尘下若隐若现。 孟晚寻捡起木马和那条断了的腿,用帕子擦去灰尘,发现马头上刻着一个“岸”字。 “赵舒岸?” 这个小木马是赵舒岸的,那这座宫殿是? 孟晚寻还没来得及多想,小房间的门就被人踹开了。 她扬起手中的药粉,朝来人撒去,然后拔腿就跑。 两个内侍还未反应过来,就扑通倒在了地上。 孟晚寻悄悄跑到正殿外,从破损的窗户翻了进去。 正殿虽然灰扑扑的,但原主人的雅致仍能窥探出一二。 五六个空花盆摆放在窗台下,里面的土块已经硬得像石头。 殿中并无什么值钱的摆设,只有木头雕刻而成的一对大雁,还有木质兰花。 看到这里,孟晚寻更加笃定,这就是已故瑶妃的住处。 瑶妃擅长手工,尤其是木雕。 最喜兰花,大雁。 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听起来似乎有五六人。 孟晚寻环顾四周,迅速钻到了南面窗台处的桌子下。 桌子上蒙的布还在,一直垂落到地上。 只是时隔多年,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 嘎吱——,正殿的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孟晚寻缩在桌下,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赶紧找,不然咱们就脑袋不保了。” “她一个弱女子,肯定跑不远,我们已经将这一片包围起来了。” “一间一间地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主子还在等着复命呢。” 内侍们嗓音尖细,语气慌乱又冷酷。 这时,一个声音雄浑的男子声音传来,听上去有点不耐烦。 “不是说今日循兰轩有美人供本公子消受吗?这都等多久了?” 孟晚寻闻言,心里生起恶寒。 本以为苏贵妃要对她严刑逼供,没想到却是如此卑劣恶毒的手段。 景王妃在已故瑶妃的循兰轩与外男私相授受,简直是杀人诛心。 若是事成,任凭孟晚寻有多大能耐,为了孟家,也不得不妥协。 “公子,好事多磨,你且再等等。”一个内侍谄媚道。 这时,殿外闪过一个身影。 在看到大开的正殿门时,吓得立刻跑远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逆鳞 小宫女离开循兰轩,匆匆去找赵舒岸。 刚巧赵舒岸正往这边赶来,看到气喘吁吁的小宫女,心中一紧,忙问道:“找到了?” 小宫女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来时的方向,道:“循兰轩有人。” 赵舒岸听到“循兰轩”三个字,呼吸一窒。 他赶到循兰轩时,里面还有人在说话。 殿内留守的几人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提高了警惕,拿出袖中藏的匕首,躲到了门后。 赵舒岸走进院里,发现说话声骤停。 他缓缓靠近正殿,没有走向敞开的殿门,而是选择了破窗而入。 躲在桌下的孟晚寻只听见哐的一声响,桌子微微颤动了一下,灰尘簌簌掉落到她身上。 殿内几人还未反应过来,赵舒岸就已经出现在他们身后了。 赵舒岸目光如剑,冷冷盯着那几人,厉声逼问道:“景王妃在哪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晚寻激动得都要哭出来了。 她并未急着出去,想看看赵舒岸能不能审出什么。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目光漂浮不定。 “拜见殿下,请恕奴才听不懂殿下话里的意思。” “殿下,景王妃失踪了吗?” “奴才们负责清理废弃宫殿,其他事一概不知啊。” 赵舒岸见他们抵死不认,威胁道:“若是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诛你们九族!” “殿下,奴才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赵舒岸走到一个内侍跟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接着扼住他的喉咙,反手一扭,那个内侍瞬间没了气。 “不如实招来,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几人见状,互相递了个眼色。 心下一横,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横竖都是死,不如拼死一搏,要是将景王留下,也算是在主子那里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此时,躲在桌下的孟晚寻正犹豫要不要出去,忽然面前的桌布被推开。 随着一个男子哆哆嗦嗦地爬了进来,一股骚味扑鼻而来。 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低着头,一开始并未发现孟晚寻,直到他听到杀人的声音,吓得瘫倒在地,才发现桌子底下还有一个人。 他吓得一个激灵,迅速用手捂住了嘴巴,才没有发出声音。 孟晚寻闻着汗味和骚味,嫌弃地用手扇了扇风。 男子颤抖着用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孟晚寻莫要出声。 孟晚寻乖顺地点点头,然后微微一笑,伸手猛地一扯。 眼前白光一亮,桌布被她扯了下来。 “啊!” 男子吓得叫了出来,双手抱头,跪在地上。 孟晚寻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慢条斯理地拍着身上的灰尘。 她弯腰抖了抖裙摆,正欲直起身子,却被用力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还好你没事。” 赵舒岸紧紧抱住孟晚寻,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孟晚寻一脸茫然,赵舒岸何时这么关心她了? 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以为他们伉俪情深呢。 难道这是为了做给苏贵妃的人看?情绪未免过于逼真。 “他们跑了!” 孟晚寻看到往外逃去的内侍,一把推开赵舒岸,撒腿就往外追去。 寄风不知何时赶到的,已经将那几人拦下了。 赵舒岸站在石阶上,冷厉地扫了一眼几人,缓缓道:“格杀勿论!” 寄风用脚高高踢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头,用手接住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冲了出去。 孟晚寻只看到一道黑影由远及近,那几个内侍就先后倒在了地上,每个人脖子上都有一个用石头划出的血窟窿。 “你放心,今日之事,绝无任何人知晓。” “什么事?” 赵舒岸没有回答,而是阴沉着脸回到了殿中。 那个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地上有一道水渍,长长地拖着,直到进门左手边的偏殿。 赵舒岸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握紧双拳,怒吼道: “自己滚出来,将地上的污浊之物擦干净!” 孟晚寻站在他身后,不敢开口。 在瑶妃的故居发生了这种事,赵舒岸心里肯定不好受。 寂静片刻后,男子浑身哆嗦,双手着地,一边爬,一边用衣袖去擦拭地上的水渍。 “殿,殿下饶命,我什什么都没做。” “挟持景王妃,亵渎本王母妃故居,其罪当诛!” 赵舒岸声音不大,但其中的冷酷,足以令人胆寒。 “景王妃?” 男子抬起头,煞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已经吓得毫无生气。 他看了一眼孟晚寻,又迅速麻烦了地上。 “我并未挟持景王妃,我什么都没做。” 孟晚寻有些费解,就算担心被赵舒岸杀了,他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你与景王妃一同出现,本王亲眼所见。” 孟晚寻闻言,明白了方才赵舒岸那句话的意思。 赵舒岸定是以为她早就被这登徒子挟持到了桌子底下,说不定还怀疑登徒子对她做了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她红着脸,干咳了两声。 “殿下,您误会了,是我先躲进去的,他是在你来了之后再爬进去的,然后我马上就将桌布扯下来了。” 赵舒岸很明显松了口气,他质问道:“你姓甚名谁?受何人指使?” 那个男子眼神慌乱,结巴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寄风在他身侧半蹲下来,举起石头,猛地用力,狠狠扎进了男子的手背。 “啊!!!” 男子疼得面色狰狞,叫得撕心裂肺。 孟晚寻默默将脸撇到一边,虽然她觉得有些残忍,但并未开口求情。 这个男子是罪有应得,若非她机灵,现在的她比这个男子还要悲惨。 “说不说?” 寄风举起石头,作势要砸向男子另一只手。 “我叫何家平,那几个内侍说今日在循兰殿给我送个美人,我这才来的。” 男子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赵舒岸神情凝重,目光谨慎。 “你是远亭郡何家的人?” 何家平的父亲是朝廷官员,两年前因勾结外敌,被赵舒岸亲自带人诛灭满门。 何家平当时年十四,有太后求情,便逃过一劫。 难怪何家平如此惧怕他。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赵舒岸没有再看他,冷冷道:“寄风,你知道怎么办,莫要脏了循兰殿,就用来滋养殿外的草木吧。” 说罢,他牵住孟晚寻冰凉的手,带她离开了循兰殿。 第一百六十五章 真相 孟晚寻换上干净衣裙,回到花厅。 “可以说了吗?”赵舒岸开口问道。 “说什么?” 孟晚寻猜测赵舒岸已经知道了那个嬷嬷在她手中,可她担心将人交出,赵舒岸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赵舒岸抬眸盯着她,冷冷道: “你若不将人交给本王,下次苏贵妃再对你动手,本王也救不了你。” 此事牵扯到他母妃,他不明白孟晚寻为何要将人藏起来。 “殿下是在威胁我吗?”孟晚寻问道。 她迟早会将人交给他,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皇上要是知道赵舒岸与那个嬷嬷有所接触,必定会起疑心。 “孟晚寻,今日的凶险你当是过家家吗?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赵舒岸不解地看着她,语气近乎低吼。 “我脑子里想的是你的安危。” 孟晚寻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脱口而出道:“我自寻死路,行吗?” 要不是为了让赵舒岸活到最后,她也不必经历这些。 时间久了,她都快忘了赵舒岸是她笔下的人物。 自己创造出来的好大儿,再气人也要忍着。 赵舒岸见她有怒气,神情温和下来。 “此事交给本王处理,听话。” 孟晚寻沉默片刻后,郑重地问道:“你想清楚自己会面对什么了吗?” “相信我。” 赵舒岸笑了笑,抬手轻抚过孟晚寻的发髻。 “明日下午,我会将人带到你的私宅。” 孟晚寻深知以自己的能力,未必能逃得出苏贵妃的魔爪。 她在寿宴那日将人带走,可总归只能延迟事情的发生,该来的总会来。 赵舒岸看着心事重重的孟晚寻,目光格外温柔。 “你为何将人藏起来?是担心我的安危吗?” 孟晚寻羞红了脸,嘴硬着敷衍道:“我是为了景王府,毕竟我是这里的女主人。”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脸红,保护赵舒岸不是为了回去吗? 虽然与老天师见过面后,她已经不确定能否回去,但她不愿意放弃。 “那么我的女主人,可以同我去用午膳了吗?”赵舒岸含笑问道。 孟晚寻注意到他的自称从“本王”变成了“我”,对这个无缘无故地改变,她甚是费解。 “我饿了。” 赵舒岸见孟晚寻低垂眼帘,沉默不语,便牵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孟晚寻感受到手上的温暖,慌忙挣脱开来。 翌日晌午,孟晚寻坐着马车赶到寻药斋,在殷风止的护送下,将那个嬷嬷送到了赵舒岸的私宅。 她屏退众人,并让绿夏看住胡家姐弟俩。 赵舒岸在午后如约而至,他盯着被五花大绑的嬷嬷,露出惊诧的神情。 虽然嬷嬷容貌衰老,与十年前判若两人,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石竹嬷嬷?” 石竹听到声音,猛然抬头。 看到赵舒岸的那双眼睛,她又悲又喜。 “殿下,正是奴婢啊。” 赵舒岸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你没死?” 十年前,瑶妃逝世,她身边的石竹嬷嬷殉主,人尽皆知。 “瑶主儿尚未瞑目,奴婢没有脸下去侍候她。” 石竹咬牙切齿,眼含浊泪,悲愤地说道。 “你知道母妃的死因?” 赵舒岸声音略微颤抖,扶着椅子缓缓坐了下来。 “奴婢虽不清楚瑶主儿的死因,但奴婢知道是谁害死主儿的。” 说到此处,石竹的情绪更为激动。 赵舒岸手心冒出细汗,问道:“谁?” 知晓一切的孟晚寻只能旁观,她已经阻止不了什么。 “就是殿下的父皇,当今的皇上!” 石竹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其中怨恨毫不遮掩。 赵舒岸目光骤然凌厉,怒道:“不可能!父皇深爱母妃,怎会害她?” 在他模糊不清的幼年记忆里,皇上对他的母妃可谓是百般宠爱。 纵使后宫三千,一年三百多天,皇上有一半的时间都留宿在循兰轩。 “因为他怀疑主儿对他不贞,他就是个刚愎自用疑心甚重的昏君!”石竹怒骂道。 孟晚寻叹她是个忠心的,可报仇真的是瑶妃所愿吗? “你有何证据?”赵舒岸质问道。 “瑶主儿临死前,偷偷去找太后,求她保护殿下,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母妃故去,皇祖母是最能庇护本王的,这算什么证据?” 赵舒岸有些不耐烦,这种挑拨君臣父子关系的手段,未免过于拙劣。 石竹看出赵舒岸对她的不信任,继续说道: “难道你没有发现,太后和皇上都不愿提及瑶主儿吗?” 赵舒岸被戳中痛处,眉头微挑。 “本王要确凿证据。” “殿下!试问除了皇上,还有谁能让瑶主儿心甘情愿地等死?” 石竹实际上也不过四十来岁,可脸上已经皱纹密布。 浑浊的泪水流淌在皱巴巴的脸上,更显沧桑。 赵舒岸瞳孔倏然放大,心揪了起来。 “什么意思?什么叫母妃心甘情愿地等死?” “主儿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她并未反抗,只是再也不愿意见陛下,陛下在她生前半年也再未踏足过循兰轩,您忘了吗?” 石竹句句用力,说得格外诚挚。 看着她痛苦悲伤的模样,赵舒岸的心在悄然动摇。 “你为何还活着?是谁动的手脚?” 他希望这是苏贵妃的阴谋,希望这只是一个阴谋。 “苏贵妃,她要利用奴婢,挑拨你们的父子关系,可奴婢所说,句句属实!” 石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语气平和了许多。 将真相告知赵舒岸,是她活着的唯一愿望。 如今全都说出来了,她心里压了十年的大石头终于消失了。 赵舒岸隐藏所有情绪,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石竹。 “你可知污蔑父皇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满门?奴婢满门只有一人,奴婢要不是为了瑶主儿,早就不想活了。” 石竹不以为意地冷笑了几声,她抬头望了一眼赵舒岸。 强大的压迫感让她放下心来,能为瑶妃报仇的小殿下,终于长大了。 “循兰轩后殿外有两个大水缸,南边大水缸下,埋了殿下想要的东西。” “不要!” 孟晚寻见她神情诡异,忙上前阻拦,可是已经晚了。 鲜血从石兰嘴里喷涌出来,她瞪大眼睛,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交手 赵舒岸策马离开了私宅,他的眼神冷得吓人,孟晚寻不敢多问。 “王妃,你们留下用晚膳吗?”绿夏过来问道。 在她身后跟着胡家姐弟,胆怯地偷偷瞥向孟晚寻。 “我们回王府。”孟晚寻回道。 赵舒岸肯定是吃不下晚膳了,她也没什么胃口。 从上午到现在,短短四个时辰,就目睹了数人死在眼前,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或许从今往后,现实会更加残酷。 这些事也让她更加清醒,这里不是她笔下的那本书,而是随时都可能有危险的现实世界,更何况她还身处弥漫着血腥味的皇家。 她返回花厅,下人已经处理了石竹嬷嬷的尸体,地上一滴血迹都没有留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石竹十年忍辱,等的也不过是方才那一刻钟。 “柳姑娘,你来啦。” “殿下可在这里?” 外面传来绿夏和柳清清的声音,孟晚寻头疼得很,她眼下并无心思应付柳清清。 “殿下走了,王妃还在这里。”绿夏回道。 接着外面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孟晚寻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柳清清来了。 “拜见王妃。” 孟晚寻没有理会她,转身往外走去。 “王妃。”柳清清叫住孟晚寻,“王妃可知道这两个娃娃是谁家的?” 她看出了孟晚寻的心不在焉与黯然神伤,猜测是赵舒岸做了什么。 孟晚寻看向躲在柳清清怀里的胡家姐弟,微微一笑:“殿下同我提起过。” 柳清清低头抚摸胡福儿粉嫩嫩的脸颊,冷笑道:“殿下与王妃说的,必定不是什么好话吧?” 若是没有孟晚寻,这两个孩子的母亲就不会死去。 赵舒岸将她带到此处,各中意思不言而喻。 “绿夏,为客人沏茶。” 孟晚寻从容不迫地坐下,原身的贵气足以碾压柳清清。 “殿下要我对他们视如己出,当成我与他的孩子,这算不算好话呢?” 柳清清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她没有表现出来,只将姐弟俩往孟晚寻跟前一推。 “福儿,旺儿,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胡家姐弟摇了摇头,往柳清清身后退去。 “她就是……” “我就是那位大哥哥的夫人,他怜爱你们,我亦如是。” 孟晚寻打断柳清清的话,笑着看向胡家姐弟,轻声说道。 柳清清为了与她斗,真是不择手段,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该知道不应让孩子在怨恨中成长。 原身死了,他们之间的所有恩怨都消失了。 绿夏奉上茶水,孟晚寻吩咐道: “绿夏,将他们带到别处去玩,以后莫要让不打紧的闲人靠近他们了。” 柳清清上次教唆胡福儿扯她面具,骂她是吃人的妖女,这次又试图让姐弟俩仇恨她。 若是再让她靠近姐弟俩,这两个孩子指不定会长成什么样的人。 两个孩子的不幸是原身造成的,但他们要是不能在好的环境下成长,就是她的失职了。 绿夏面露难色,道:“王妃,孩子们很喜欢柳姑娘,殿下说柳姑娘可以来看望他们。” 柳清清心机深沉,太后都能被她哄得团团转,更何况是两个孩子。 孟晚寻知道此事难办,两个孩子要是吵闹着要见柳清清,心怀愧疚的赵舒岸多半会同意。 可长痛不如短痛,她不能为自己留下隐患。 她拉下脸,严厉道:“我是王妃,此乃王府内务,自然是我说了算。这件事我会告诉殿下,你照办便是。” 绿夏不敢再多言,应道:“奴婢遵命。” 柳清清见孟晚寻如此嚣张,气得脸都绿了。 “此处是岸哥哥的私宅,他十五岁那年就买下了这座宅子,当时我是他第一个带进来的人。” 孟晚寻娘家失势,不受景王宠爱,但她却有太后的庇护。 今非昔比,她何必再对孟晚寻忍让。 “那又如何?” 孟晚寻云淡风轻地打量着柳清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宅子里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猫猫狗狗也不少,但是景王妃,只有我孟晚寻一个。” 柳清清以为有太后撑腰就可以与她平起平坐,殊不知所谓太后的宠爱,只是因为她有利用的价值。 等太后发现柳清清不再贤良淑德,体贴温柔,莫说景王侧妃了,她怕是连景王府都进不来。 太后何等精明,她做的所有打算,都是为了赵舒岸。 至于柳清清的前途,想必不在太后她老人家的考虑范围。 柳清清双手拽紧衣袖,怒瞪着孟晚寻。 “你除了抢来的王妃之位,还有可以可骄傲的?” 她与景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瑶妃生前就说过,她以后是要给景王当媳妇的。 如果没有孟晚寻,没有她那个镇北侯父亲,景王妃之位永远都轮不到她。 “各凭本事罢了,你有本事也抢一个王妃之位啊。”孟晚寻捂嘴轻笑道。 她本无意争执,柳清清却一再挑衅。 不过仗着景王妃的身份,让柳清清气急败坏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你别得意,太后皇上早就想废除你的王妃之位了。” 柳清清笑容扭曲,一步一步靠近孟晚寻。 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孟晚寻手边滚烫的茶水倒在了自己手上。 哐当一声,茶盏掉到地上摔成瓷片。 绿夏听到动静,赶紧进来查看。 只见柳清清跪在孟晚寻面前,左手手背烫得通红,已经冒出了几个泡,部分皮肤都烫坏了。 “王妃饶命,我再也不来这里了。” 孟晚寻面无表情地看着泪眼婆娑故技重施的柳清清,太无聊了。 脑子稍微好点的绿茶,都不会用这种自伤一千损敌八百的法子陷害人。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就别来了。” 孟晚寻缓缓起身,越过柳清清时,衣袖拂过她的左手手背。 柳清清疼得尖叫了一声,眼泪实打实地流了出来。 孟晚寻看向低着头不敢吭声的绿夏,吩咐道: “柳姑娘笨手笨脚,打碎了咱们王府的茶盏,你算算值多少银子,回头让柳姑娘原价赔偿吧。” 赵舒岸这个人素来精致,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什么都力求最好的,这个茶盏绝对不便宜。 绿夏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是。” 第一百六十七章 趟入浑水 孟晚寻回到景王府,在小径上徘徊不定。 小径两旁花团锦簇,脚下有花瓣三三两两落在石子路上,清香宜人。 头顶则是葱葱郁郁枝叶葳蕤的树冠,其中不时有清脆的鸟鸣传来。 但是听在孟晚寻耳中,却格外聒噪。 她犹豫再三后,改道前往九清阁。 寄风独自抱剑站在院子里,盯着一块砖发呆。 看到孟晚寻走进来,忙拱手行礼。 “王妃。” “殿下呢?” 孟晚寻看向书房紧闭的门,询问道。 “殿下晌午出去后就没有回来,若是王妃有什么事,等殿下回来,属下可代为通传。”寄风回道。 孟晚寻抬头看了眼天,最后一抹红霞即将被夜幕吞噬。 赵舒岸若是去循兰轩水缸下拿石竹说的东西,这个时辰也早该回来了。 他不会蠢到直接拿着东西去找皇上对峙吧? 虽说赵舒岸性格稳重,可遇上他母妃的事,很容易失去理智。 思索片刻后,孟晚寻吩咐道:“寄风,你陪我进宫。” 她担心苏贵妃会恼羞成怒,不敢独自进宫。 “王妃,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咱们进宫做什么?”寄风不解地问道。 上午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要是孟晚寻进宫出了什么事,他实在担当不起。 “殿下可能在宫里,别废话,赶紧套车。”孟晚寻催促道。 赵舒岸虽是在皇宫长大的,可那里着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寄风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不安,立刻前去备车。 二人到了宫里,直接避开人群,赶到了循兰轩。 天色已晚,循兰轩里无人掌灯,漆黑一片。 孟晚寻想起白天被埋在这里的那几人,不禁毛骨悚然。 寄风做了个简易的火把,带着孟晚寻往殿中走去。 孟晚寻紧跟在他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一阵阴风吹来,她吓得哆嗦了一下。 寄风见状,将火把往她那边照去。 “王妃,殿下真的会在这里吗?” “先进去找找。”孟晚寻轻声说道。 他们走进正殿,孟晚寻低声呼唤:“殿下,你在吗?” 寄风跟着唤道:“殿下,王妃来找你了。” 循兰轩陈旧不堪,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小小的火把只能照亮身周一小块地方。 偶有声音传来,孟晚寻都能吓得心惊肉跳。 “王妃,这里常年无人,里面肯定有老鼠啊野猫啊鸟雀什么的,不必害怕。” 寄风安慰道,领着孟晚寻往偏殿走去。 “殿下,你在吗?” 寄风推开一扇门,在他模糊不清的记忆里,瑶妃喜欢在这里雕刻木头,景王就坐在她身侧,或看书或玩木屑。 门嘎吱打开,昏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现,一动不动。 “啊!” 孟晚寻吓得尖叫一声,紧闭上了眼睛。 寄风拿着火把进去,看清面容后,他惊道:“殿下,您真的在这里。” 孟晚寻闻言睁眼看去,果真是赵舒岸。 他身上沾满了灰尘,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憔悴。 她缓缓靠近赵舒岸,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殿下,回家吧。” 她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赵舒岸没有去找皇上对峙。 赵舒岸看了孟晚寻一眼,没有说话,短暂的呆滞后,牵住她的手,缓缓往外走去。 孟晚寻被他握住的手动了动,最终没有挣脱。 赵舒岸的手冷得像冰块,身上也感觉不到热乎气。 寄风默默跟在二人左前方,为他们照亮。 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后,周围开始出现明亮的灯笼,寄风便熄灭了火把。 来到正阳门,孟晚寻吩咐道:“寄风,你牵着殿下的马。” 她扶着赵舒岸在马车里坐下,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赵舒岸如此失魂落魄,一定是在循兰轩的水缸底下找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我在水缸下找到了一些东西,明日送到寻药医馆让孟大夫看看。” 快到景王府时,赵舒岸突然开口说道。 “殿下一定饿了吧,我命厨房准备了晚膳。” 孟晚寻不敢贸然接话,担心暴露身份。 “本王不饿,你自己吃吧。” 到了景王府,赵舒岸掀开车帘,率先跳下马车,独自回了九清阁。 寄风候在马车旁,等孟晚寻下车,开口问道:“王妃,殿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孟晚寻若有所思,道:“让他自己静一静吧。” 赵舒岸没有去找皇上,说明他还保持着理智。 为了查清瑶妃故去的原因,他会让自己冷静下来。 翌日,孟晚寻早早就离开了王府,前往寻药医馆。 到了寻药医馆,发现赵舒岸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她扶了扶面具,行了一礼。 “拜见景王殿下。” “我……,本王有要紧事找你。”赵舒岸声音低沉道。 他双眼有些浮肿,估计是昨晚一宿没睡。 “半夏,关门,今天不做生意了。” 孟晚寻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敬道:“殿下,我们去后院吧。” 她很清楚,一旦掺和到这件事里,日后必定会惹来诸多麻烦,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 可赵舒岸都带着东西上门了,她实在不忍心将他拒之门外。 到了后院花厅,赵舒岸打开古朴的黑色盒子。 盒子里面装了一小捧细灰,孟晚寻知道那是香灰。 她没想到石竹竟然能够猜出熏香有问题,那是宫里最好的调香师亲自制成,就算是高明的太医,也无法察觉到异常。 “看看这香灰里有什么?”赵舒岸问道。 孟晚寻不用看也知道香灰里有什么,她用钗子挑起一点香灰,放在了帕子上。 “殿下,请给我一点时间。” “还有这个。” 赵舒岸从袖中拿出一个华丽的长条纹金锦盒,放到桌上,用颤抖的手缓缓打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孟晚寻惊得得脸色煞白。 指骨,半节发黑的指骨。 不用多想,肯定是瑶妃的。 孟晚寻不是害怕指骨,而是诧异于赵舒岸为何有他母妃的半节指骨。 “这是一位故人从本王母妃右手小指上砍下来的。” 赵舒岸目光冷如冰霜,他盯着孟晚寻。 “本王一定要彻查此事,请你帮帮本王。” 孟晚寻心情复杂,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 末了,她缓缓点头。 “遵命。”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诗文大赏 孟晚寻在寻药医馆待了一天,香灰里面加的慢性毒药,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这种毒随着香气进入身体,需地长期吸入。 伺候瑶妃的石竹没有事,说明这是用来夜间助眠的。 她不得不佩服石竹,为了替瑶妃报仇,竟然能狠心砍下主子的小指。 半夏推门进来,神情谨慎。 “孟姐姐,护城河发现了一具女尸,就是我们关押过的那个嬷嬷。” “护城河?” 孟晚寻凝神思索,石竹死在了赵舒岸的私宅,尸体为何会被丢到护城河。 “那个嬷嬷身份绝对不简单,我在围观人群里看到了好几个神秘兮兮的人。”半夏继续说道。 凭借着多年混迹市井的经验,普通百姓和身份特殊的人,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其中最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有一个举止做作的男子,看起来像是宫里的内侍。 孟晚寻黛眉微蹙,问道:“她的死惊动了很多人吗?” “顺天府满大街张贴告示,让亲属认领,都快贴到皇宫那里了。” 听到这里,孟晚寻明白了赵舒岸此举的用意。 他要让苏贵妃知道石竹已经死了,免得苏贵妃再来找她的麻烦。 赵舒岸被真相搅得心神不宁之余,还能如此周全地护住她,孟晚寻不禁心中一暖。 不过这种温暖转瞬即逝,她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考虑。 既然她已经和柳清清撕破脸皮,赵舒岸也知道了苏贵妃对他不怀好意,关在寻药斋的那几个刺客,或许可以交给赵舒岸了。 她一直留在自己的住处,总觉得不踏实。 而且在她手中除了能够指认柳清清,也派不上其他的用场。 赵舒岸则可以循着这条线索,挖出藏在更深处的人。 孟晚寻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放弃柳清清,是她目前做过最大的决定了。 这意味着不按照原着结局,她或许会因此回不去。 “不想那么多了。” 她锤了捶脑袋,深吸了口气。 但是这件事急不得,赵舒岸还沉浸在他父皇可能杀了他母后的悲伤中。 她要是将刺客交出来,告诉他柳清清曾经想陷害孟家,无疑又要给他沉重的一击。 “孟姐姐,不要愁眉苦脸了,后天是一年一度的诗文大赏,大御各地的青年才俊都会参加呢。” 看着半夏花痴的模样,孟晚寻白了她一眼。 “你忘了我的真实身份了吗?” 有夫之妇! “那又怎样?孟晚寻是景王妃,孟时又不是。”半夏不以为意地说道。 “有道理哦。”孟晚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而且可以趁此机会,让黄廷然再次惊艳众人,大赚一笔。” 想到有青年才俊看,还有银子赚,她的心情瞬间好多了。 管它什么赵舒岸柳清清,阴谋阳谋,她孟晚寻开心就好。 第二天下午,半夏按照孟晚寻的吩咐,将锦盒和一封信送到了赵舒岸手中。 在信中,孟晚寻说明了香灰中查出来的毒性。 赵舒岸看到信后,肯定会暗中寻找当年的调香师。 正好利用找人的过程,让赵舒岸冷静清醒。 —— 诗文大赏第一日是海选,但是黄廷然凭借着自身名气,直接进入了决赛,故省去了过五关斩六将。 他与孟晚寻混在人群中,看着台上吟诗的众人,鄙夷地摇了摇头。 “就该让我上去,好让他们知道诗文大赏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 孟晚寻不屑地看向他,揶揄道:“去年你也没崭露头角啊。” 要是在诗文大赏中进入前十名,就会得到皇上对赏识,封官加爵。 就算再差点的,也有官宦人家抢着要,一为拉拢人才,二为择佳婿。 看黄廷然如今的光景,去年肯定没得到什么好成绩。 “去年我没参加。”黄廷然小声嘟囔道。 原因是他睡过头了,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你可要争口气,要是进入前十名,我赏你白银千两。”孟晚寻许诺道。 黄廷然要是加官进爵,那卖起字画就更方便了。 最重要的是,她以后在朝中也有可用之人。 黄廷然眉头一皱,狐疑地盯着孟晚寻。 “你哪来的银子?你前阵子不还找我和七公主借钱吗?你要是有那一千两,先把我的钱还了。 孟晚寻被他唧唧歪歪地吵得头都大了,用力打开他伸过来的双手,白了他一眼。 “我是说等咱们挣钱了,赏你白银千两。” 黄廷然双手抱胸,一脸不屑。 “你黄爷不缺银子,这种俗物激励不了我。” “不缺银子还天天催债!”孟晚寻揶揄道。 这时,一个女子挤到她身旁,对另一个女子说道:“听说了吗?陆天长下午进京!” 孟晚寻听到“陆天长”这个名字,赶紧看向黄廷然。 还好,他脸上的面具还在。 女子此言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谈论起陆天长。 至于台上那些人的比试,他们已经毫不在乎了。 就连孟晚寻都被勾起了好奇心,询问道:“陆天长,他很帅吗?” 旁边的女子一听,将孟晚寻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的鄙视毫不掩饰。 “哪来的土包子?不会连陆哥哥的画像都没看过吧?” “那画像未必就和真人一模一样啊。”孟晚寻反驳道。 看陆天长的画像,确实一表人才,风度翩翩。 可那是他的自画像,说不定就和二十一世纪美少女的自拍一样,属于“照骗”呢。 女子顿时恼了,狠狠剜了孟晚寻一眼。 “不准污蔑陆哥哥!” 孟晚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我何时污蔑了?” “抱歉,抱歉,我妹妹脑子不太好使。” 黄廷然见情况不对,赶紧将孟晚寻拖出人群。 “你真敢说,那些女子恨不得将你吃了。” “有吗?” 孟晚寻看向对她虎视眈眈的人群,吓得打了个寒颤。 “饭圈文化太可怕了。” 她看向黄廷然,可惜自家“艺人”火候不够,要是也像陆天长这般出名,她巴不得饭圈再疯狂点。 “什么饭?” 半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兴致盎然地问道。 “去吃饭,下午迎接陆天长,好观摩学习。” 孟晚寻倒要看看,那个让赵今安心心念念的人,有多了不起。 第一百六十九章 信任 直至太阳西落,热情高涨的盛京百姓也没有等来陆天长骑着高头大马,穿街而过。 精心打扮的姑娘和她们手里的花一般,蔫头巴脑,没了精神。 众人失落之余,黄廷然暗自松了口气。 “孟时,我可以摘掉面具了吧?” 为了避免被人认出,他已经戴了一整天的面具。 没有看到陆天长,孟晚寻有些失望,这种感觉就像错过了某个大明星的免费见面会。 惋惜的不是没有见到人,而是某种既得利益的损失。 “摘吧。”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陆天长未曾出现这件事上,没人会关注黄廷然曾写书辱骂陆天长。 作为黄廷然曾经最大的黑料,如果处理不好,损失的将是白花花的银子。 “大家都散了吧,陆公子已经住进客栈了。” 云江天带着一队官差出现,在人群中维持秩序。 他发现孟晚寻也在,便下马走了过来。 “孟时,你也喜欢陆公子吗?” 孟晚寻挠了挠头,轻笑道:“有点好奇。” 云江天靠近她,低声道:“笙笙的事,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你可莫要辜负她。” 为了让夏笙笙摆脱赵舒广,孟晚寻用毒药让夏笙笙长了一脸红疮。 好色的赵舒广遍寻名医,可是无人能够医治,他便再也没有踏足济安医馆。 虽说摆脱了赵舒广,可夏笙笙清丽的容貌却也因此毁掉了。 半夏挤到孟晚寻跟前,朝她递了个眼色。 “孟姐姐,我们该回去了。” 孟晚寻见半夏好像有要事,与云江天闲聊两句后,便与他辞别了。 “黄廷然,你回去准备决赛吧。” “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 黄廷然伸了个懒腰,接着步伐矫健,迅速离开了。 不知为何,他对围观迎接陆天长一事甚是不喜。 身周无人,孟晚寻问道:“何事?” “采薇找到我,让你立刻回王府,说太后宣你进宫用膳。”半夏回到。 “太后?” 孟晚寻想到手被烫伤的柳清清,太后突然宣她进宫,多半与柳清清有关。 她回到景王府打扮了一番,让自己看起来端庄大方。 “王妃,咱们早些去吧,太后还请了陆天长陆公子赴宴,苏贵妃也会到场。” 采薇帮孟晚寻戴好珠钗,上下打量了一番。 唇红齿白,乌发如云,穿着得体,端庄优雅的气质愈发像个真正的王妃了。 不知是娘家落魄,还是吃了苦的原因,采薇觉得王妃身上少了先前的张扬,多了几分内敛。 孟晚寻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往王府外走去。 苏贵妃的计划被她破坏,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她本以为会是自己独自赴宴,没想到却在大门外看到赵舒岸正在马车旁等她。 他看起来神采奕奕,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殿下,你是在等我吗?” 孟晚寻问完就后悔了,若赵舒岸说不是,那也太丢人了。 “听说皇祖母命你进宫共用晚膳,我陪你一起。” 赵舒岸面无表情,声音却很温和。 以柳清清的性格,肯定会在太后面前告孟晚寻一状。 他担心孟晚寻一人之力,应付不了太后和苏贵妃。 孟晚寻会心一笑,“谢谢殿下。” 赵舒岸能暂时抛却烦恼,陪她进宫,已是最大的善意了。 等在马车里坐好,赵舒岸开口道:“听说你烫伤了柳清清,是真的吗?” “不是。”孟晚寻立刻辩驳道,“她自己烫伤的,却栽赃于我。” 说到最后,孟晚寻的声音越来越小。 在赵舒岸眼里,她素来恶毒,怎会信她。 赵舒岸扭头看向孟晚寻,她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 马车里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神情。 “一会皇祖母问起,你若这么回答,无人会信。” 柳清清在人前的形象温柔体贴,孟晚寻则与她恰恰相反,嚣张跋扈。 二人对峙,旁人自然而然就会偏向柳清清,更何况太后与贵妃素来不喜孟晚寻。 “我知道。”孟晚寻低声应道。 原身留给众人的印象,一时半会无法改变。 赵舒岸见她有些失神,笑了笑,说道: “皇祖母若是提及此事,你便说柳清清扬言皇祖母要她当景王妃,你一时间慌了神,不小心打碎了茶盏。” 众人未必会相信,但一定会怀疑柳清清。 孟晚寻闻言,抬头诧异地看向赵舒岸。 “殿下,你信我?” “我为何不信?”赵舒岸反问道。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孟晚寻嘟囔道。 “现在的你不再是以前的你,我自然要区别对待。”赵舒岸意味深长地笑道。 孟晚寻一听这话,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赵舒岸发现了什么? “殿下,老天师和你说了什么?” “说你是我的贵人,让我好生待你。”赵舒岸随口回道。 所谓的贵人,孟晚寻已经知道了,她想知道老天师有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 “除此之外呢?” 赵舒岸困惑道:“还说你旺夫,怎么了?” 旺夫?! 赵舒岸对她的态度突然改变,难道是因为她旺夫? 孟晚寻一脸黑线,尴尬不已,恨不得在马车底刨个洞钻下去。 “没事,随口问问。” 赵舒岸看着坐立不安的孟晚寻,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王妃既然有旺夫之相,我当然要惯着,否则去旺别人可如何是好?” “多谢殿下抬爱,往后还要多多仰仗殿下。”孟晚寻客套道。 一会到了景照宫被太后为难,少不得要赵舒岸出面解围。 “我觉得老天师说的甚有道理,柳清清打碎了茶盏,王妃让她赔偿,实乃持家之典范。”赵舒岸夸赞道。 孟晚寻扶了扶额头,这个绿夏,还真是什么都和赵舒岸说。 “茶盏是殿下的,她赔的银子自然也是殿下的。” 赵舒岸抬起手,揽在孟晚寻肩头,缓缓靠近她。 “王妃事事为我考虑,我心甚慰。” 孟晚寻感受着脸侧温热的呼吸,心不禁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赵舒岸肯定是疯了,不然没理由解释他的怪异言行。 她往角落里缩了缩,让自己与赵舒岸保持一定距离。 在赵舒岸眼里,她是景王妃。 可在她眼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一百七十章 针锋 到了景照宫外,赵舒岸很自然地握住孟晚寻的手,牵着她往里走去。 孟晚寻试图挣脱,他开口道:“做做样子,太后看了才会对你好点。” 孟晚寻一听,觉得有点道理,便任由他牵着了。 俗话说母凭子贵,她这算是妻凭夫贵了。 柳清清看到赵舒岸与孟晚寻相谈甚欢,携手进入殿内,怒火中烧,连碰倒了手边的酒杯都未曾发现。 苏贵妃始终含笑,仪态大方。 太后看到孟晚寻,脸色沉了沉。 向众人问安落座后,孟晚寻看向对面衣冠楚楚气宇轩昂的男子。 从优雅的举止和出众的气质来看,多半就是陆天长了。 孟晚寻再看向下首的赵今安,她正盯着陆天长傻笑。 赵今安一扭头,触碰到孟晚寻的目光,慌忙躲开了。 孟晚寻便也挪开了目光,赵今安或许还在记恨她。 众人谈笑间隙,太后看向孟晚寻,冷冷道:“舒岸瘦了许多,王妃是不是没有照顾好他?” 孟晚寻就等着被点名,她从容不迫地起身回道: “回太后,殿下近日公务繁忙,一直在外,但是妾身理应悉心照顾,此乃妾身的疏忽,请太后恕罪。” 太后本想借此兴师问罪,结果孟晚寻不仅暗示赵舒岸一直在外,还主动担责,她竟不知该从何处发难。 她没有让孟晚寻坐下,而是吩咐起柳清清。 “清清,将这碗鸡汤给景王送去。” “是。” 柳清清端着鸡汤,离开坐席,朝赵舒岸走来,其中一只手上还缠着绷带。 苏贵妃见状,关切地问道:“柳姑娘的手怎么受伤了?要不要紧啊?” 孟晚寻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苏贵妃就是个人精,宫里大小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此时问起,分明就是想当众为难她。 柳清清将鸡汤放下,包扎起来的那只手很明显地抖了一下。 她向苏贵妃行了一礼,恭敬回道:“谢贵妃娘娘关心,是我不小心烫到了,疼一疼便好了,不打紧。” 苏贵妃露出关心的神情,“烫伤?会不会留疤啊?可得让太医好好医治。” “哼!清清就是太过善良,才叫人欺负了去。” 太后冷哼了一声,眼睛瞪向孟晚寻。 孟晚寻还在站着,坐也不是,说话也不是。 “陆公子,本王敬你一杯。” 赵舒岸站起身,朝陆天长举起酒杯。 陆天长正因微妙的气氛不敢说话,见赵舒岸亲自敬酒,赶紧起身回敬。 “许久未见,景王殿下风采依旧。” 他上次与景王见面,还是在景王妃进入王府那日。 当时只听说景王妃是镇北侯之女,本以为是靠娘家权势当的王妃,没想到容貌气质倒与赵舒岸极为相配。 只是看太后的态度,这位景王妃在孟家落魄后,日子过得应该不怎么样。 “陆公子亦是。” 赵舒岸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然后拉着孟晚寻,与他一同坐下了。 柳清清用烫伤的左手紧紧抓住筷子,直至疼得受不了,才缓缓松开。 人人都以为赵舒岸是在做做样子,可她很清楚,赵舒岸不会为了做个样子就到如此地步。 他看向孟晚寻的眼神,和他曾经看向孟时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 柳清清心里很是不甘,赵舒岸明明为人清冷,不近女色。 为何先是对孟时心动,接着又与孟晚寻暧昧不清。 而她陪伴了赵舒岸十余年,到头来却落得个与他离心的下场。 “太后,清清手疼得紧,想回去抹药。” 太后点点头,道:“你去吧,一会再来,哀家身边少不得你。” “是。” 柳清清离开正殿,独自往住处走去。 殿外凉风阵阵,让她瞬间清醒。 她柳清清从小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绝对不会轻易认输。 看到柳清清离开,孟晚寻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了,暗暗松了口气。 苏贵妃垂眸抿了口酒,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听说孟夫人想带着镇北侯去金陵娘家颐养天年,王妃心里肯定舍不得吧。” 孟晚寻见她提到镇北侯和孟周氏,心里咯噔一下。 “兄长常年在京郊县府忙碌,不便照顾二老,去往金陵,我们兄妹也能放心。” 孟枍玄料到随着皇上身体日渐羸弱,京中必定会风起云涌。 而孟晚寻身为景王妃,难免会卷入其中。 故他决定与孟周氏躲到金陵去,免得成为孟晚寻的累赘。 孟晚寻不怕他们成为累赘,但是担心他们会牵连其中,所以也同意他们搬到金陵。 远离盛京这个是非之地,他们的晚年能更为安宁。 “是啊,听说景王妃的外祖家在金陵颇有些势力,镇北侯与孟夫人想必也住得安心。” 苏贵妃轻笑道,脸上的亲切看到孟晚寻眼中,却如刀子一般。 外祖父家在金陵的确颇有名望,可靠的是祖祖辈辈积德行善。 从苏贵妃口中说出来,倒像是孟枍玄换了个地方耍官威。 赵舒岸看向苏贵妃,目光冷漠,没了平日里的客气。 “镇北侯与孟夫人前往金陵一事,是本王决定的,本王想让王妃全心全意执掌王府内务。” 在苏贵妃利用他母妃之死算计他时,他们就已经是敌人了。 尤其是那日在循兰轩,苏贵妃竟然设下毒计,试图让人侮辱孟晚寻。 “行了,镇北侯与孟夫人去哪里不打紧。” 太后打断他们,意味深长地说道:“重要的是景王府人丁单薄,该想法子添丁进口。” 她并不在乎已经失势的孟家,可也不允许有人利用孟家中伤景王。 苏贵妃的心思她看得清清楚楚,再怎么恭顺,也藏不住野心。 柳清清若不是打小与赵舒岸一起长大的,且一心一意向着赵舒岸,她定不会让柳清清靠近赵舒岸。 赵今安听着他们暗藏玄机的对话,神情沉郁。 旋即,她粲然一笑,娇嗔道: “皇祖母,你一天到晚就想着五哥,何时给今安也找个如意郎君?” “今安,不得无礼!”苏贵妃训斥道。 “怎么五哥娶妻纳妾就是正事,我招驸马就是无理取闹? 皇祖母也好,母妃也罢,都恨不得一个劲地往五哥身边塞女人,真真是热闹。” 赵今安笑着将酒一饮而尽,接着又自斟自饮,一口气喝了三杯酒。 他们都疯得,为何她就不能? 太后脸色有些难看,吩咐道:“公主醉了,扶她回去歇息。” 她又看向苏贵妃,语气不悦:“苏贵妃,你不该一心扑在舒广身上,今安年纪不小,该好好教导了。” 苏贵妃知道太后在借机敲打她,只得应道:“太后说的是。” 但是太后说的没错,今安方才的话语,确实有失皇家颜面。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各怀鬼胎 酒过三巡,众人各怀心思,晚宴气氛甚是沉闷。 苏贵妃与陆天长先后离开,太后留下了赵舒岸与孟晚寻。 屏退殿中宫人后,太后脸色阴沉,看向孟晚寻,斥责道: “哀家本以为你能收收性子,做景王的贤内助,没想到你如此恶毒!” 孟晚寻离席上前,行礼道:“太后恕罪,妾身有点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看太后的态度,柳清清肯定又添油加醋说她坏话了。 “柳清清手上的伤是不是你烫的?”太后厉声质问道。 孟晚寻不慌不忙,将赵舒岸教她的话复述了一遍。 “柳姑娘声称太后要让她成为景王妃,替代妾身,妾身一时慌了神,这才失手打碎了茶盏,不小心将茶水溅到了柳姑娘手上。” “一派胡言!”太后怒气更甚,“清清温柔体贴,怎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 她知道柳清清想嫁给赵舒岸,可那皆是出于深情,而非算计。 孟晚寻微微一笑,道: “太后,真正温柔善良之人,不会放着家中年迈的祖父不伺候,成天住在宫里。” 她这番话不轻不重,却让太后骤然失色。 赵舒岸端起热茶,吹了吹茶末,呷了一口。 太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怒道: “她伺候哀家,是为了景王,就算有所图谋,也比你强!” 面对暴怒的太后,孟晚寻并不慌乱。 “可是太后,您给她的侧妃之位,恐怕并不是她想要的。” 人人都各怀鬼胎,太后又何尝不是。 她老人家扶持柳清清,难道是真的看中了柳清清的品性? “此事哀家自有定夺,倒是你,德不配位!” 太后将汤匙摔到孟晚寻脚下,冷漠取代了怒气。 “要么让柳清清进门,要么你离开景王府,选一个吧。” 她死死盯着孟晚寻,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身为太后,看似尊贵风光,其实不过是在淤泥里挣扎了一辈子。 活到这个岁数,她别无所求,只求赵舒岸能够平安顺意。 而孟晚寻这个女人,绝非良配。 当初她是看中了孟家的权势能为赵舒岸所用,如今孟晚寻只剩一身的骄纵。 赵舒岸放下茶盏,目光停留在孟晚寻身上。 孟晚寻直视着太后,看透了她的心思。 “无论我如何选择,最终的结果都是离开景王府吧?” 柳清清进入王府,太后有的是机会利用柳清清,让她这个王妃之位坐不稳。 说到底,柳清清也是一颗棋子。 最后太后看中的景王妃,必然如当初的原身一样,娘家有权有势。 太后这盘棋下的极好,可惜她忘了,棋盘是在景王府。 赵舒岸站起身,走到孟晚寻身侧,紧紧牵住了她的手。 “皇祖母,您近日身体不适就多休息吧,孙儿已经娶妻,您不必再费心了。” 赵舒岸知道太后是一心为了他好,想让他有能力与苏贵妃等人抗衡。 可惜太后不明白,他真正想要的,也可以成为他的力量。 “孙儿告退。” 礼罢,他就拉着孟晚寻往外走去。 一旁伺候的孙嬷嬷见太后捂住心口,面色痛苦,忙帮她顺气。 “太后,您保重啊。” 太后摇了摇头,不解道:“舒岸不是厌弃孟晚寻吗?为何如此护着她?” 以前她只要提及孟晚寻的名字,赵舒岸就马上翻脸。 “殿下长大了,想法自然也会变。” 孙嬷嬷轻声说道,扶着太后,慢慢往寝殿走去。 “太后,以老奴的愚见,您就莫要操心了,殿下是个有主意的人。” “他能有什么主意?” 太后脚步顿了顿,走廊昏暗,遮住了她的疲惫。 “哀家看中了相府千金,想让她替代那个放肆的孟晚寻。” 孟家倒后,苏家趁势而上,在朝中风头无二。 在任其发展下去,赵舒岸迟早不是苏贵妃母子的对手。 为人耿直,门生众多的丞相,若是能站在赵舒岸这一边,那朝廷势力便能维持平衡。 这是她想要的,更是皇上想要的。 此事只要赵舒岸开口,那就一定能成。 孙嬷嬷看着太后苍老的侧脸,轻叹了口气。 “太后,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道:“你陪伴了哀家数十年,什么话都说得。” “当初殿下不喜景王妃,人人都逼着他娶妻。如今殿下心悦景王妃,人人都逼着他休妻,这是何苦呢?” 孙嬷嬷语重心长地说道,回忆起景王近年的变化,虽然依旧孝顺,与太后之间却越走越远。 如果太后再逼着景王休掉景王妃,迎娶相府千金,只怕祖孙之情要到头了。 “况且咱们殿下性格冷淡,与任何人都不亲近,老奴瞧他倒喜欢与景王妃在一块。” 孙嬷嬷是看着景王长大的,她知道景王喜欢穿什么吃什么玩什么。 所以景王与景王妃之间发生微妙的变化时,她一眼就发现了。 “孙嬷嬷,你自少时入宫,如今已五十余载,皇家的残酷你应该看得很清楚。”太后无奈地说道。 她何尝不希望赵舒岸能够随心而为,可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在皇家,同父同母的兄弟尚能自相残杀,更何况是赵舒岸与赵舒广。 景王身边需要一个忠心又体贴的人,柳清清就很合适。 她的确颇有心机,但是心机只要不是用来算计赵舒岸,就是优点。 一个抛砖引玉的侧妃罢了,能在后院周旋就行。 她真正的目标是相府千金,柳清清能顺利进入景王府,相府千金就更容易了。 孙嬷嬷听出了太后语气中的沉痛,猜测她是想起了往事,心中颇为酸楚。 如果安南王爷还在,太后也不会老的这么快。 “太后,柳姑娘有野心,侧妃之位未必能让她安分。” 听闻相府千金颇有当年景王妃之风范,骄纵张扬。 这两人要是一起侍奉景王,指不定会将景王府闹成什么样子。 “就她那身世,侧妃已经是便宜她了。”太后冷冷说道。 想拿捏住柳清清,有的是办法。 这些都是后话,赵舒岸性格愈发倔强,这才是最令她头疼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殿下做个人 孟晚寻回到慕云院,沐浴更衣后,正准备躺下歇息,换了便服的赵舒岸走了进来。 灰蓝色的长衫,衬得他清冷儒雅。 孟晚寻拉了拉衣襟,询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我留宿王妃的院子,还需要理由吗?” 赵舒岸抬了抬手,示意婢女们退下。 采薇很有眼见力,抿嘴一笑,领着下人们离开了。 “不需要……” 孟晚寻低头回道,露出白皙修长的后颈。 瘦削的双肩在淡粉色纱下若隐若现,乌发随意挽起,蓬乱慵懒,散发出平日里罕见的妩媚气质。 赵舒岸扶住她的肩膀,俯身笑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景王府,你放心。” 孟晚寻抬起头,双眸撞到赵舒岸温柔的目光,像是坠入璀璨星河。 她感受到自己发烫的双颊,扑通乱跳的心,慌忙往后退了两步。 景王妃之位,于她而言,似乎不重要了。 孟家二老说了,若是她不愿意,就可以离开景王府,跟随他们前往金陵。 孟川回京后遭受的冷遇,让孟枍玄彻底清醒。 所谓的名门望族,要想维持长久,只能任由内里腐烂,来维持表面的光鲜。 为了孟家,这个让她当王妃的唯一理由没有了,那她还有必要留在这里吗? 可是她不留在这里,又该去哪里? “你在想什么?” 赵舒岸温和的声音让孟晚寻回头神来。 她摇了摇头,心不在焉地回道:“没什么,有些累了。” 赵舒岸和她,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们歇下吧。” 赵舒岸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往床榻走去。 孟晚寻用力拂开他的手,语气冷淡道:“殿下,请允许我睡在窗边的榻上。” 赵舒岸没有放她走,严肃地问道:“孟晚寻,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孟晚寻笑了笑,回道:“没有,我习惯了一个人睡。” 无尽的孤寂涌上心头,在这个世界,不管身边多热闹,都无人能够理解她的处境。 她绕过赵舒岸,自顾自抱了被子铺在美人榻上,然后一声不吭地钻了进去,将自己紧紧裹住。 时至今日,她仍然渴望离开这里,回到二十一世纪。 至少在这里,还没有一个能够让她留下的理由。 赵舒岸站在原地,身边骤然空空如也。 他看着躺在榻上,背对着他的孟晚寻,虽然他们在同一个房间里,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千万里。 你来自何处? 他想了解真正的孟晚寻,想知道她从前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但是孟晚寻似乎有意与他保持距离。 孟晚寻猛然起身,看向赵舒岸。 “殿下,你休了我吧。” 她想拥有自由身,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方向。 景王妃这个身份只会束缚住她,让她囿于各种算计阴谋,抽身乏力。 况且这个身份,是属于原身的,她不需要,也不想要。 赵舒岸怔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你想离开景王府?” “非常想。”孟晚寻毫不犹豫地回道。 赵舒岸盯着她,神情复杂。 “为何?” 他一直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 孟晚寻扯起嘴角,挤出干巴巴的笑容。 “景王妃没什么好的,当初嫁进来是为了孟家。 如今哥哥都准备弃官从商了,这个身份对孟家没什么用,反而会给我带来许多麻烦,甚至还有危险。” 不知为何,孟晚寻在说出这番话时,心中隐隐作痛。 “你当景王府是什么地方?想嫁就嫁,想离开就离开吗?” 赵舒岸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一步步靠近孟晚寻。 孟晚寻双手撑着美人榻,往窗台那边靠去,直到背贴着冰冷的墙壁。 赵舒岸俯身向前,凤眸微眯,用力捏住孟晚寻的胳膊。 “你又当本王是什么?可以随时利用随时抛弃的工具吗?” 他低吼着质问道,宣泄着不满,遮掩住悲痛。 当他知道孟晚寻不再是那个侯府嫡女时,就开始害怕失去。 可是他没想到眼前人提出离开时,会是如此冷淡。 轻飘飘的,仿佛他们之间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不管是孟时,还是孟晚寻,他们之间经历的事情并不算少。 尤其是孟时这个身份,当初还为他挡过一箭。 孟晚寻的胳膊被他捏得生疼,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赵舒岸,你松手!” 赵舒岸听她说话带着哭腔,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松开了手。 “抱歉,本王失神了,你歇下吧。” 孟晚寻见他转身往外走去,欲开口叫住他,但是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她想要离开,赵舒岸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门被打开,一阵凉风吹进来,让她清醒了几分。 守在廊下的采薇见赵舒岸从屋里出来,脸色极为难看,忙进屋查看。 “王妃,出什么事了?殿下的样子好吓人。” “没事,你去歇息吧。” 孟晚寻坐在榻上,用被褥裹住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的去路,但是她很清楚,景王妃是高危职业。 可是看赵舒岸的态度,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同意休妻或者和离。 一夜未眠,翌日清晨,孟晚寻早早就起来了。 她觉得与赵舒岸见面有些尴尬,便一直拖延到他上朝的时间,才前去用早膳。 谁知赵舒岸还未上朝,正坐在饭桌旁,面前的早膳一口没动。 赵舒岸听到脚步声,看向僵在门外的孟晚寻。 “愣着做什么?饭菜要冷了,快坐下吃吧。” 想转身离开的孟晚寻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坐了下来。 赵舒岸像个没事人似的,如往前一般吃着早膳。 他的脸上并不任何表情,孟晚寻猜不出他的情绪。 “本王向父皇告了几天假,好好陪你。” 孟晚寻一脸迷茫,赵舒岸这是唱的哪出戏? “殿下,昨晚……” 赵舒岸打断她的话,继续说道:“吃完早膳,本王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孟晚寻不安地问道。 “寻药医馆,让孟时帮你检查检查身子,看看是否适合要个孩子。” 赵舒岸面无表情地说道,往孟晚寻碗里夹了一个煎饺。 “咳咳!” 孟晚寻被吓得呛到了,又是去找孟时,又是要孩子的,属实给她整不会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戏精殿下 孟晚寻磨叽了许久,一再拒绝去寻药医馆。 “也罢,我让寄风去寻药医馆说一声,让孟时来王府,她再怎么忙,总有得空的时候。” 赵舒岸作势要将寄风喊来,孟晚寻赶忙阻止。 “殿下,我身体好着呢,无需检查。” 赵舒岸面露喜色,笑道:“如此,我们可以要个孩子了。” “我拒绝!”孟晚寻毫不犹豫地回道。 在她心里,压根没有将赵舒岸当做夫君,更不可能给他生孩子。 赵舒岸板起脸,严肃道:“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喊来寄风,吩咐道:“去寻药医馆知会一声,让孟时大夫抽空来一趟景王府,什么时候都可以。” “别!”孟晚寻拦住寄风,“还是我们去医馆吧,人家大夫也挺忙的。” 孟时大夫可以不在医馆,但景王妃必须在王府。 与其让孟时来王府,不如她这个景王妃去一趟医馆。 赵舒岸看破一切,他倒要看看,孟晚寻何时坦白身份。 二人坐上马车,赶往寻药医馆。 途中,孟晚寻不解地问道:“殿下,我们为何不请太医,反而要找一个民间大夫。” 她医术虽日渐长进,但擅长的还是用毒。 “她救过本王,是本王最信任的人。”赵舒岸回道。 孟晚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原来如此,那得好好感谢人家。” 她一直担心被赵舒岸发现身份,如今看来,是她想多了。 赵舒岸打量着面不改色的孟晚寻,道:“她找我要了黄金万两当做谢礼。” “真是个善良的大夫,殿下的性命比万两黄金要贵重太多。” 孟晚寻干笑了两声,抬手拨了拨额发,掩饰自己的尴尬。 “王妃此言,正合我意,万两黄金实在不足以报答救命之恩,更何况算上在青石县矿山的那次,她应该救了我两次。” 赵舒岸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孟晚寻,抿嘴一笑,继续说道: “我思来想去,决定日后找机会迎娶她为侧妃,王妃不会有异议吧?” 啪嗒一声,孟晚寻觉得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他连柳清清都不要,结果却看上了她的另一个身份? 她扶了扶额头,让自己保持冷静。 旋即,她抬头冲赵舒岸笑道:“殿下,身为女人,自然是不希望自家夫君三妻四妾。” 赵舒岸剑眉微挑,语气微妙道:“我想王妃昨晚都讨要休书了,应该不会介意。” “可是殿下不答应嘛。” 孟晚寻快要抓狂了,说好的赵舒岸不近女色呢? 他看上孟时哪一点了?丑陋的长相,还是贪财的心? “也对。” 赵舒岸凝神思索,像是对孟晚寻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或许我可以休了王妃,迎娶孟时。” 孟晚寻还未搭话,他又摇了摇头。 “不行,若是王妃换做其他人,未必容得下孟时。” 孟晚寻觉得是时候唤醒他对原身的记忆了,便冷冷说道:“殿下,我曾经百般为难柳清清,你忘了?” 当反派活不久,不当反派被人惦记。 穿而为妃,她太难了。 谁知赵舒岸竟夸赞道:“柳清清是该为难,王妃做的对。” 孟晚寻眨了眨迷茫的眼睛,又问道:“你不怕我害了孟时?” 赵舒岸为了不纳侧妃,连太后和皇上都敢忤逆。 此时却提出要娶她的另一个身份为侧妃,或许是真的动心了。 孟晚寻想了想,觉得孟时这个身份以后还是少出现为妙。 赵舒岸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劝告道: “我劝你别招惹她,她擅长使毒,说不定你还没害到她,她就让你死得悄无声息了。” 孟晚寻暗暗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生气。 “孟时大夫应该不是恶毒之人,皇室凶险,还是让她远离比较好。” “她很机灵,就这么决定了,我改日就去请示皇祖母。” 赵舒岸嘴角噙笑,眼藏喜色,似乎在想什么。 孟晚寻瞥到他这副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 “殿下,你看上了孟时哪一点?我听说她相貌丑陋可怖,小孩都能被她吓哭,脸上的疤……” “闭嘴!” 孟晚寻话还未说完,就被赵舒岸厉声打断。 “以后不得妄议孟时的长相。” 方才还神情温和的赵舒岸,瞬间阴沉着脸。 孟晚寻被他训斥,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他为了她的另一个身份,怒斥了她? 孟晚寻有点晕,低声问道: “殿下既然看中了孟时,为何不肯休了我?” 赵舒岸听到“休”字,眉头皱了皱。 他语气冷淡道:“她与孟家有交情,你当王妃,护得住她。” 孟晚寻闻言,觉得好气又好笑。 “所以殿下不肯休我,是为了孟时?” “寻药医馆到了,下车。” 马车停下,赵舒岸没有回答,率先下车,往医馆里走去。 孟晚寻怕半夏露出破绽,紧跟在他身后。 正在柜台后练习写字的半夏听到声音,抬头看来。 见孟晚寻和赵舒岸同时出现,她一下子懵住了。 “拜见殿下。” 赵舒岸直接开门见山,道:“这位是景王妃,来找孟时检查身体。” 半夏看着孟晚寻,挠了挠头。 “景,景王妃找孟姐姐检查身体?” 孟晚寻朝半夏递了个眼色,道:“孟时大夫在吗?我与她是旧相识,麻烦小姑娘通传一声。” “不在,孟姐姐她出远门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半夏回道。 赵舒岸装作没看到二人的小动作,吩咐道:“无妨,我们不急,让她回来去一趟景王府即可。” 半夏张了张嘴,看向孟晚寻。 接着,她露出笑容,恭敬道: “不能耽误了景王妃的事,而且孟姐姐医术平平,不如找太医瞧瞧?” 孟晚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小姑娘说的有道理,还是找太医吧,他们可比孟时清闲太多。” “本王想让她和景王妃见一面,你只管传话便是。” 赵舒岸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半夏不敢再多嘴,只能默默看向孟晚寻。 可是赵舒岸并未给她们寻找借口的机会。 “你不用看景王妃,途中本王已经和她说明了原因,本王要做的事,无人可以阻拦。” 第一百七十四章 母女反目 宫女拉住想闯出去的赵今安,苦苦哀求道:“公主,贵妃娘娘吩咐了,不能让您踏出寝殿半步。” 赵今安浑然不顾,用力挣扎。 “放开我!” 昨晚被送回寝殿后。她就一直被人看守着。 “公主,请您回去吧。” 宫女跪成一排,拦住赵今安的去路。 “滚开!” 赵今安怒气冲冲,推开她们,往外走去。 她只想离开,继续留在宫里,只会让她感到窒息。 “放肆!” 苏贵妃出现在门外,怒瞪着赵今安。 宫女们忙磕头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本宫说了,不得让七公主踏出寝殿半步,伤了她也无妨。”苏贵妃怒斥道。 赵今安死死盯着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觉得格外陌生。 “你凭什么禁足我?我要去见皇祖母!” 苏贵妃冷冷看着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赵今安,眼中露出失望。 “凭本宫是你的母亲,更凭本宫是贵妃,执掌六宫。” 赵今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捂嘴笑了起来。 “执掌六宫?是啊,母妃如此威风,谁能是你的对手?” 苏贵妃听她言语中尽是讥讽,气得脸都绿了。 她用刚染了粉甲的手指戳向赵今安,责骂道:“混账!本宫平日里太惯着你了!” 李嬷嬷见状,抬了抬手,示意宫人们都随她离开,并掩上了殿门。 赵今安敛住冷笑,质问道:“惯着我?你是没空管我吧?” 她以前也觉得母妃是极其疼爱她的,不管她要什么,苏贵妃都会给她。 可如今她明白了,那些她想要的东西,于苏贵妃而言,都是最容易办到的。 一个珠串,一个玉簪,一架秋千,哪怕是一座花园,她看起来珍贵的东西,苏贵妃动动嘴就行了。 苏贵妃秀眉蹙了一下,走到殿中,在椅子上坐下,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今安,你身上穿的戴的,宫里用的摆的,哪样不是最好的?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她的确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赵舒广身上,为他的成长与前途费尽心思。 可是赵今安身为公主,过得无忧无虑就足够了。 赵今安悲戚地笑了笑,眼中尽是失落。 “我什么都用最好的,那是因为公主的身份,而不是因为你是我的母妃。” 她敬重深爱的母妃,原来从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苏贵妃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今安,你为何会变成这样?是不是有人教唆了什么?那个人是谁?” 如果有人要对付她,天真烂漫的赵今安,显然是最好的突破口。 赵今安难以置信地看着苏贵妃,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在算计。 “母妃,苏贵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们做的那些事,我看得清。” 当初孟晚寻暗示她皇家的不堪时,她不仅不相信,还恼羞成怒。 可等她冷静下来,用理智的目光去审视身边众人的言行时,发现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的母妃,针对孟家针对孟晚寻,利用柳清清。 还有寿宴那日的事,那个嬷嬷消失了,她的母妃比谁都着急。 说是为了保护景王,可景王的人却想抢在她母妃之前找到人。 带走嬷嬷的孟晚寻,被她母妃请进宫看戏,结果突然消失,景王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求她看住母妃。 如此种种,尽数藏在平静的表面下,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苏贵妃心里有些不安,询问道:“你看清了什么?” 赵今安直视着她,反问道:“母妃,你想害五哥,对不对?” “今安……” 苏贵妃想要解释,赵今安却继续问道: “你以前对五哥的关怀,都是虚情假意,做给皇祖母和父皇看的对不对?” 砰! 苏贵妃脸色骤变,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赵今安!注意你的身份!真是越发放肆了,什么话都敢说!” 在她看来,赵今安已经不是天真烂漫了,而是愚蠢至极。 为了一个外人,竟敢质问亲生母亲。 面对苏贵妃的震怒,赵今安表现得格外淡定。 “母妃息怒,女儿只是想要一个真相,你不想说便算了。何必发怒。” 她说出这些话时,就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无非就是禁足,女工与抄书,这些比起心里从未有过的伤心,不值一提。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家和寻常人家并无区别,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没想到全都是假象。 当她还傻乎乎地享受和睦时,其他人已经在背后斗得你死我活了。 “你想要真相?那本宫就告诉你真相。” 苏贵妃冷静下来,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赵今安。 “你的亲哥哥是赵舒广,不是赵舒岸,他们之间,你必须选择亲哥哥。 甚至为了你的亲哥哥,你可以做到往赵舒岸的心口捅刀子,明白吗?” 赵今安身为皇室公主,一直单纯下去,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赵今安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用手指向殿外,声音低沉: “你走吧,不要再管我了,我没你这样的母妃。” 她同情赵舒广,被母妃逼得失去初心,与兄弟自相残杀。 她恨苏贵妃,毁了她生活中的一切美好。 苏贵妃淡淡一笑,伸手摸了摸赵今安的脸。 “你是本宫的女儿,本宫不会不管你的。” 小孩子一时耍脾气,她可以理解。 等时间长了,赵今安自然能够明白现实的残酷。 赵今安躲开她的手,转过身往卧房走去。 她“砰”的一声,狠狠关上门,将自己反锁在了卧房。 从小到大,苏贵妃都不大管她,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太后宫里度过的。 那时,陪伴她最多的便是赵舒岸。 赵舒岸教她背诗,教她骑马,带她爬树,带她偷偷溜出宫…… 在她心里,赵舒岸才是亲哥哥。 赵舒广除了在她面前炫耀母妃为他做了什么,从未给过她半点关心。 赵今安趴在床上,将头埋在被褥里。 为什么?为什么母妃要为了三哥去害五哥?他们明明都是父皇的孩子? 皇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父皇坐在上面,反而还没有普通人开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 飞上枝头孟若芳 孟晚寻呷了一口清香的茶水,含笑看着孟若芳。 “妹妹喝茶,来了这里就当是自己家,不必拘谨。” 满头珠钗的孟若芳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末,一口未喝,又放回桌上。 “后天是我进端王府的好日子,不知姐姐可有空过去喝杯喜酒?” 孟晚寻自然不愿前往,端王纳侧妃,她堂堂景王妃跑去喝喜酒,不仅有失身份,还会让端王妃难堪。 她撑住额头,面露愁容,叹了口气。 “妹妹有所不知,我最近身体不适,大夫说要静心休养,不宜前往人多的地方。” 孟若芳当真是厚颜无耻,给赵舒岸下药的事,竟然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不过夏笙笙能逃脱端王魔爪,其中少不了孟若芳的功劳。 若非那时她恰好出现,将赵舒广迷得神魂颠倒,他肯定还会继续为夏笙笙医治。 孟若芳喝了口茶,打量着穿戴朴素的孟晚寻。 “姐姐,我知道你厌恶我。可我们到底都是孟家出来的,妹妹我飞黄腾达,于姐姐而言,并无任何坏处。” 她虽然只是端王侧妃,可她有夫君的宠爱,单论这一点,她比孟晚寻强多了。 昔日风光的孟晚寻,如今只不过是世家夫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罢了。 “妹妹说笑了,你能嫁进端王府,姐姐我是打心底替你感到高兴。” 孟晚寻亲热地拉住孟若芳的手,笑得眉眼弯弯。 “只是我这身子,唉,自从父亲病倒,我的身子也大不如前了,过了今日,还不知道有没有明日。” 就立场而言,她与孟若芳迟早要撕破脸皮。 那日进宫,她发现当时与孟若芳在街市亲切交谈的妇人,是苏贵妃身边的李嬷嬷。 一个是贵妃身边的心腹,一个是商贾之女,她不清楚她们是怎么认识的。 但是可以确定,孟若芳早就是苏贵妃的人了。 当初孟若芳胆大包天给赵舒岸下药,多半是受苏贵妃指使。 “姐姐好生休养,妹妹就不勉强了,告辞。” 孟若芳放下茶盏,起身行了一礼,冷着脸往外走去。 她是冲着孟晚寻的景王妃身份来的,既然有人不顾姐妹之情,那她也没必要再装模作样了。 来日方长,王妃如何?侧妃又如何? 且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采薇送走孟若芳,返回花厅。 “王妃,虽然芳姑娘只是个侧妃,可她心机深沉,您还是莫要与她结仇为好。” “你帮我准备一份贺礼,后天单独送过去。”孟晚寻吩咐道。 她不喜孟若芳,但是也没必要早早得罪她。 单独送去贺礼,算是给孟若芳一个面子。 主仆二人谈话时,外面传来呼喊声。 “孟晚寻,出来接我!” 孟晚寻面露喜色,道:“是七公主的声音,快出去看看。” 她迎到门外,看到赵今安身后跟着七八个景王府的婆子,她们抬箱子的抬箱子,背包裹的背包裹。 见她们鱼贯而入,将东西放到花厅,孟晚寻不禁一头雾水。 “采薇,今日是我生辰吗?” 采薇摇摇头,回道:“王妃生辰是七月初七,今个儿才四月下旬,还早着呢。” “七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孟晚寻拦住赵今安,开口询问道。 “本公主决定在你这里暂住一段时日,不方便吗?” 赵今安自顾自坐下,又命采薇上茶。 “方便,非常方便。”孟晚寻忙不迭地回道。 赵今安与她同住,就不必担心赵舒岸隔三差五地来烦她了。 “不过你为何要住在这里?” 孟晚寻猜测此事与晚宴上的事有关,定是苏贵妃责罚了她。 赵今安沉默了片刻,咧嘴一笑。 “厌倦了宫中生活,以后我不当什么公主了。” 与其夹在亲人之间左右为难,不如独自漂泊,无牵无挂。 孟晚寻闻言,心中了然,没有再多问。 看赵今安心事重重,目光沉郁的样子,想必是知道了什么。 “我这里什么都有,你带这么多行李做什么?” 孟晚寻看着摆满花厅的箱子包裹,哭笑不得。 人人皆知七公主单纯天真,景王妃嚣张凶狠,不清楚内情的人见此情景,还以为是她在拐骗无知少女呢。 “这些都是我的家底,余生就靠它们了。” 赵今安抚摸着手边的箱子,怜惜地说道。 不当公主,得了自由,却要失去富贵。 孟晚寻一脸无奈,吩咐道:“采薇,将七公主的家底收好。” 以赵今安的脾性,过不了几日就会自己回去。 她看向赵今安,劝慰道:“开心点,你最喜欢的陆天长不是来了盛京么?” “他根本没空陪我,整天忙着应酬。” 赵今安落寞地说道,旋即,她盯着孟晚寻,双眼放光。 “五嫂,要不你办一个雅集,请那些公子小姐们来景王府吟诗赏花。” 陆天长喜欢结交朋友,那就投其所好。 孟晚寻思索片刻,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此事不难,但是要你五哥应允,还得由他出面邀请其他皇子郡王。” 拉拢人才是迟早的事,不如趁着赵今安在王府,以她的名义办一场热热闹闹的雅集。 赵今安拍了拍胸脯,笑道:“五哥那边包在我身上。” 她忽然想起了母妃和三哥,心里很不是滋味。 “五嫂,那日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抱歉。” 孟晚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我已经不记得了。” 采薇将赵今安的行礼安置好,出来问道:“王妃,安排七公主住在东厢房第三间可行?” “不必麻烦,和我同住就行。”孟晚寻回道。 赵今安和她同住,赵舒岸就算是个苍蝇,也无缝可叮。 采薇为难道:“这恐怕不方便吧?” 好不容易盼到景王留宿慕云院,这还没来几次呢。 要是七公主与王妃同住,景王就无法留宿了。 “为何不方便?”赵今安不解地问道。 据她所知,景王至今碰都没碰过孟晚寻。 孟晚寻窘迫不已,干笑道:“方便,太方便了。” 虽说她不希望赵舒岸来慕云院。可身为一个女人,也不希望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受夫君待见。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厢情愿 “你带我来月楼做什么?” 孟晚寻被赵今安拽进热闹的月楼,她转身想离开,却又被拉了回来。 若是吃饭喝酒,她肯定要去梁记酒楼,照顾自家生意。 “根据可靠消息,陆哥哥也在月楼。”赵今安低声说道。 她派了人暗中打听陆天长的行踪,只要有机会,她就制造偶遇。 孟晚寻费解地看着她,咂舌道:“太可怕了,我要是陆天长,肯定有多远躲多远。” 赵今安充耳不闻,喊来小二。 “给我们安排最好的雅间,再将白雪姑娘叫来,我们要听曲。” 小二面露难色,点头哈腰道:“这位姑娘,不巧了,白雪姑娘已经被其他客人叫去了。” 赵今安黑着脸,质问道:“是谁?” 孟晚寻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 “这……” 小二显然很是为难,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 赵今安拿出一个牌子,伸到小二跟前。 小二见了,立刻乖乖回道:“是几位公子,包括陆天长陆公子,韩齐贤韩公子等人。” 赵今安收起腰牌,吩咐道:“他们我熟,你告诉我在哪个雅间,我自己去。” 小二不敢违命,将二人带到了一处雅间外,里面传来悦耳的琴声。 “你方才拿的什么腰牌?”孟晚寻好奇地问道。 月楼老板背景强大,与皇亲国戚都能称兄道弟,一般的腰牌唬不住这里的下人。 “五哥的啊,白雪是五哥的人,在月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赵今安说完,察觉自己失言,赶紧捂住嘴巴,不安地看向孟晚寻。 “五嫂,你别生气啊,男人嘛,偶尔喜欢采一两朵野花很正常。” “我生什么气?” 孟晚寻笑了笑,伸手推开了门。 赵舒岸不是说喜欢孟时吗?为何又多出来一个白雪? 看似不近女色的赵舒岸,莫非骨子里和赵舒广一个德行? 还真有可能,毕竟他们的父皇也是个好色之徒。 想到此处,孟晚寻不知为何有些气闷。 门被推开,里面的琴声戛然而止。 韩奇贤看到是赵今安,开心地迎了过来。 “七公主,你怎么来了?” 赵今安微微低头,用余光瞥了一眼陆天长,一脸娇羞道: “我带我远房表姐来这里玩,听小二说齐贤哥哥在这里,就寻来了,没有打扰你们吧?” 孟晚寻看到她反常的样子,好生嫌弃。 “没有没有,快进来。” 韩齐贤热情地招呼二人进去,让她们坐在自己身侧。 “七公主,喝酒吗?” 赵今安偷偷看着对面的陆天长,摇了摇头。 “人家不喜欢喝酒,热茶就好。” “好。”韩齐贤又看向孟晚寻,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姑娘喝酒吗?” 孟晚寻还未回应,赵今安就抢着帮她回答了。 “我表姐姓孟,她也不喝酒?” 孟晚寻颔首微笑:“给我一盏淡茶就好。” 幸好她穿得小家碧玉,看起来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然真怕被认出来。 陆天长对赵今安的到来似乎并不关心,依旧陶醉在方才的琴音里。 “白雪姑娘,继续吧。” “七公主,白雪姑娘的琴技如何?” 韩齐贤靠近赵今安,低声问道。 赵今安随着音律,轻晃手指,笑着称赞道:“相比宫中乐师,有过之而不及。” 她虽然贪玩,可也被逼着学了些琴棋书画。 白雪的技艺,肯定是她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是啊,不然也不能吸引清心寡欲的景王殿下。”韩齐贤若有所思地笑道。 赵今安闻言,剜了他一眼。 “闭嘴!我五哥才不是轻浮之人。” 韩齐贤没想到赵今安反应如此激烈,赶紧解释但: “有知己一二,算不得轻浮,反而可以看出景王殿下是品味高雅之人。” 为了寻求认同,他冲孟晚寻笑道:“孟姑娘,你认为呢?” 我认为?我认为三心二意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晚寻微微一笑,回道:“我认为品味高雅之人,必定是深情专一的。” 韩齐贤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含笑望着沉醉琴音的白雪。 “那景王殿下就更符合了,我还是头次听说景王殿下对一个女人如此用心,看来殿下深情专一处,非白雪姑娘莫属。” 他没有注意到赵今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继续说道:“若是此桩良缘能成,日后定算得上是一段佳话。” 赵今安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在韩齐贤的腿上拧了一把。 “你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 “嘶——” 韩齐贤疼得吸了口凉气,看到赵今安气得咬牙切齿,便不再谈论此事。 “孟姑娘。七公主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好?” 孟晚寻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七公主和景王妃关系甚好,你以后还是多说些景王妃的好话吧。” 韩齐贤一脸困惑,他以前说景王妃的坏话时,赵今安都当有趣的笑话听。 赵今安端起茶盏,朝陆天长敬了敬。 “陆哥哥,那日晚宴,让你见笑了,今安以茶代酒,向你赔罪。” “七公主说笑了,你那叫真性情,惹人喜爱。” 陆天长朝赵今安举了举酒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接着又扭头看向白雪,根本不在乎赵今安有没有喝茶。 孟晚寻将陆天长的冷淡看在眼里,隐隐为赵今安感到担忧。 韩齐贤将蜜饯往赵今安跟前推了推,温柔地笑道: “今安,我昨日得了一只可爱的小白兔,正在府中养着,你要不要去瞧瞧?” 赵今安见陆天长一直盯着白雪看,心中颇为不悦,没好气道:“没兴趣。” 孟晚寻察觉到韩齐贤眼里尽是赵今安,一言一行也围着赵今安转,不禁会心一笑。 “韩公子,可以将白兔送给我们吗?七公主会好好养的。” 失落的韩齐贤重露笑容:“当然可以。” “这里太吵了,我们走吧。” 赵今安猛然起身,将孟晚寻拉起来,往外走去。 韩齐贤追了出来,神情慌乱。 “七公主,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赵今安没有理会他,小跑着下楼。 孟晚寻替她解释道:“她昨晚没睡好,有点小脾气。” “有劳孟姑娘照顾好七公主。” 韩齐贤站在二楼栏杆旁,目送赵今安离开月楼,脸上都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狠。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争吵解决一切问题 赵今安气呼呼地离开月楼,来时的欢喜烟消云散。 她巴巴地看着陆天长,陆天长却盯着其他女人看。 为了等陆天长进京,她翘首以盼了许久。 那日她亲自接陆天长到落脚的客栈,陆天长却连几句话都不愿同她多说,只急着去会见他的旧友故知。 如今想来,只有满腹委屈。 孟晚寻见她无心闲逛,便将她带回了景王府。 依她之剑 “那个白雪就是狐狸精!不仅勾引五哥,如今连陆哥哥都那样,她到底哪里好了?!” 赵今安气得直骂道,抬起腿用力踢了一脚慕云院里的树。 “她琴技高超,气质脱俗,容貌清丽,说话轻声细语的,我若是男人,定是喜欢她的。”孟晚寻回道。 才貌双全还善解人意的女子,可谓万中无一。 赵今安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从今天开始,本公主也要苦练弹琴。” 孟晚寻闻言,心里的期待顿时落了空。 “七公主,你不是琴女,不必以艺悦人。” 她瞧那陆天长除了长得帅有文采,也没有其他可圈可点的地方了。 “可是陆哥哥喜欢……”赵今安低声嘀咕道。 “他喜欢的,或许不是白雪姑娘的琴技。” 孟晚寻自觉失言,忙改口道:“他未必喜欢白雪,只是去听琴罢了。” “你没看到他的眼神,他从未那般看过我。” 赵今安指了指自己,垂头丧气地迈进花厅。 “咳咳!” 赵舒岸打量着二人,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你们去月楼做什么?” 赵今安正在气头上,哪里还顾得上忌惮,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道: “你们男人去得,我们女子就去不得吗?” “你自己去便也罢了,将你五嫂带去做什么?” 赵舒岸质问道,还用余光瞥了一眼像个没事人似的孟晚寻。 孟晚寻只当没看到,自顾自在一旁坐下了。 赵今安一时理亏,孟晚寻到底是景王妃,她带着到处乱跑确实不合规矩。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迅速辩解道:“五嫂听说你钟意那里的白雪姑娘,非得拉我去瞧瞧。” 赵舒岸脸色微变,眼底流露出一丝喜色,还未开口,孟晚寻就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孟晚寻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呛得她直咳嗽。 采薇赶紧递来手帕,帮她顺气。 待气息平缓,孟晚寻狠狠地瞪向赵今安,这已经不是赵今安第一次背叛她了。 “七公主,不是你查探到陆天长在那里,偏要拉我去喝酒么?那里有什么陆公子韩公子,看起来和七公主关系都不错。” 既然赵今安胡说八道,那就互相伤害。 砰! 赵舒岸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面露怒色,斥道:“赵今安!你是不是在宫里没被关够?” 赵今安一听宫里,瞬间秒怂。 “五哥,我错了,求你不要将我送回宫里。” 赵舒岸对她的卖乖求饶已经习以为常了,最后都是屡教不改。 他垮下脸,厉声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本王担当不起,速速回宫。” “那个……” 孟晚寻见情势不妙,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七公主暂时在我这住一段时间。” 赵舒岸仿佛没有听清楚,问道:“住哪?” “慕云院。”赵今安弱弱地回道。 赵舒岸闻言,眉头紧拧,语气更为暴躁。 “宫里那么大,放不下你的一张床了吗?” 赵今安挪到孟晚寻身边,委屈地摇了摇她的胳膊,向她求助。 孟晚寻虽然气她遇事就拿自己当挡箭牌,但好歹都是些小事。无法真的狠下心不管她。 她看向脸上写满拒绝的赵舒岸,笑道:“宫里的事我不清楚,但慕云院这么大,肯定放得下七公主的一张床,更何况她是和我睡。” 赵舒岸忽略掉赵今安楚楚可怜的眼神,冷冷道:“本王不同意。” “殿下若不同意,那我就带着七公主回孟府住一阵子,如何?”孟晚寻试探着问道。 若是赵舒岸同意,她刚好能趁机躲着他。 “孟晚寻,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 赵舒岸身子往前倾了倾,目光深邃,审视着孟晚寻。 孟晚寻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高声说道: “是,我是景王妃,可我觉得殿下并不需要我,与其撕扯相杀,不如一别两宽。” 她觉得赵舒岸真是有什么大病,明明不喜欢她,还硬要将她留在景王府。 说什么为了孟时,尽管孟时也是她,可身为景王妃的她,难道就不是人吗? 赵舒岸神情骤变,起身走到孟晚寻身边,声音低沉道:“离开景王府,想都别想。” 孟晚寻气他不可理喻,他能够理解。 他不能说出自己已经识破孟晚寻的身份,孟晚寻又不愿意同他坦白。 他们之间的误会,只有等到坦诚相待的那日才能解决。 他又看向赵今安,嘱咐道:“住几日就回去,你五嫂不喜喧闹。” 赵今安一听,顿时喜笑颜开。 “我保证安安静静的。” 她踮起脚伸长脖子,目送赵舒岸远去。 “五嫂,我怎么觉得五哥挺在乎你的,甚至害怕失去你。” 方才赵舒岸语气虽然严厉,可始终围着孟晚寻转。 言语之间,并无半分不在乎孟晚寻的态度。 “那一定是错觉,他将我留在王府,是为了方便纳孟时进来当侧妃。”孟晚寻没好气到。 她不愿意去揣测赵舒岸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想事了拂身去。 “什么?孟时竟然要当景王侧妃?” 赵今安听得目瞪口呆,小脸都气红了。 “亏得我们信任她,真是看错人了。我还给了她不少银子,明日便去要回,叫上黄廷然一起。” “别,千万别。” 孟晚寻挤出一个笑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莫过于如此。 “孟时是个好姑娘,是你五哥,想要纳她当侧妃,她肯定不会同意的。”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这还差不多。”赵今安舒了口气,“孟时虽然贪财,但人还不至于坏到如此程度。” 可是五哥想呐孟时为侧妃,这也太过突然了,图啥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调虎离山 寄风跟着赵舒岸走进书房,将一封密信交给他。 赵舒岸拆开密信,迅速扫了一眼后,神情变得凝重,久久盯着信纸,半天没有说话。 “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寄风打破沉默,开口询问道。 “当年的调香师离开皇宫后不久,就染病身亡了。” 赵舒岸将密信丢到书案上,用手撑着额头。 调香师是最接近真相的人,他一死,线索就彻底断了。 “根据属下们调查,循兰轩的旧人无一人存活于世。”寄风回道。 赵舒岸从循兰轩找出东西后,便命令他们四处寻找与此相关的故人。 其实两年前他们就开始寻找了,因为一直没有头绪,便不了了之。 这次赵舒岸动用了所有力量,虽然有了结果,却更令人绝望。 灯光映入赵舒岸眼中,反而阴冷得可怕。 能将此事做得如此决绝,的确是皇上的风格。 “不必查了,以后就盯着苏贵妃和端王。”赵舒岸吩咐道。 人都死光了,再继续追查下去也毫无意义。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相信了石竹所说的一切,只是一时间无法面对。 为母报仇?难道要他弑君吗? 赵舒岸不会杀皇上,因为那是他的亲生父亲。 可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否则就愧对冤死的母妃。 那个位置,他一定要得到。 只有让皇上奈何不了他,才有资格为母申冤。 “去年青石县矿山事件,皇上有意偏袒端王,属下担心……”寄风犹疑道。 倘若皇上一直偏袒端王,再加上苏贵妃的帮助,就算发现了端王的把柄,恐怕也无济于事。 赵舒岸已经下定了决心,命令道:“盯着便是。” 矿山一事,是因为端王藏得够深。 如果他犯的错让天下人都知道了,且让皇上无法容忍。 纵使苏贵妃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保全端王。 与兄弟明争暗斗,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这是赵舒岸一直都不愿发生的事。 奈何端王已经下手了,他再不狠下心,就只会沦为俎上鱼肉。 “对了,之前殿下让属下调查寻药斋,属下发现了一些可疑之处。” 赵舒岸剑眉微挑,道:“说。” “寻药斋大部分时间都只住着半夏和殷风止,有时候半夏在医馆。便只有殷风止居住。 奇怪的是,他们购买的食材,足够五六个人吃,且每日都没有剩余。” 寄风已经派人盯了几日,他自己也亲自去过。 起初他担心是自己想多了,或许是殷风止吃得多。 可他留心观察,发现殷风止每顿都只吃小半碗饭,比王妃吃的都少。 “除此之外,后院偶尔还会晾晒一些男子衣物,绝对不是殷风止的。” 殷风止穿戴讲究,风格明显。 而那些晾晒的男子衣物,怎么看都像是粗人穿的。 赵舒岸闻言,想到被孟晚寻藏起来的石竹,是从寻药斋带出来的。 他曾经派人查探混寻药斋。表面看不出什么异常。 按照寄风的说法,寻药斋十分可疑。 赵舒岸略加思索后,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寻药斋,请殷风止今晚来王府赴宴。” 支开殷风止,想探寻寻药斋的秘密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傍晚时分,殷风止如约而至。 孟晚寻虽然还在与赵舒岸赌气,但一听殷风止要来王府赴宴,还是摆起了女主人的谱,亲自准备饭菜。 殷风止看到孟晚寻,略显诧异,愣在了那里。 赵舒岸发现了他的异常,不知为何,心里甚是不爽。 看殷风止的眼神,分明是发现了什么。 他与孟时相处那么久,却一直没有发现她就是孟晚寻。 “殷公子,请坐。” 赵舒岸坐在主位,做了个请的动作。 殷风止回过神来,朝孟晚寻拱手行礼。 “拜见景王妃。” “殷公子不必客气,请随意些。”孟晚寻含笑道。 为了避免露出破绽,她尽量端庄稳重。 酒过三巡,殷风止开口问道:“景王妃,不知你可认识一位叫孟时的大夫?” “认识,她与我们孟家有点交情。”孟晚寻神情自若地回道。 这种场面见多了,撒起谎来便能面不改色了。 “殷公子怎么突然问起此事?王妃看起来应该和孟时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赵舒岸看着殷风止,意味深长地问道。 一直插不上话的赵今安抢答道:“她们都姓孟。” 殷风止笑了笑,回道:“如七公主所言,她们都姓孟,故殷某随口一问。” 不仅都姓孟,她们的眉眼还有声音,身形,几乎都一模一样。 赵舒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有所思地说道:“孟时曾在本王手下当差,旁的都好,就是长得太丑,还贪财。” 孟晚寻听得生气,但是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埋头干饭。 殷风止笑容僵在脸上,旋即微微一笑。 “殿下,殷某认为,评价一个人,不应提及容貌,此乃父母所赐,无论俊丑,都该尊重。” 赵舒岸满饮一盏后,笑道:“看来殷公子对孟时的印象不错。” “她聪明勇敢,很有担当,实乃女中豪杰,令人钦佩。” 殷风止抬起头,眼带笑意,声音温柔。 赵舒岸瞥了一眼偷着开心的孟晚寻,附和道:“英雄所见略同,本王认为孟时不仅是女中豪杰,还温柔体贴,善良贤惠,可谓上得厅堂入得厨房。” 此话一落,孟晚寻,殷风止还有赵今安齐刷刷地抬头看向他。 这说的真是孟时吗?怎么这么陌生? “五哥,你说的这些,拿来形容五嫂都比形容孟时要贴切。” 赵今安干笑道,筷子上还夹着啃了一半的排骨。 殷风止没有说话,给自己斟了杯酒。 赵舒岸看向孟晚寻,问道:“王妃觉得呢?” “我对孟时的性格不是特别了解,只知道她毒术高超。” 孟晚寻正被他们夸得头脑发晕,心里偷着乐。 殷风止说的倒还正常,赵舒岸多多少少有点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不仅毒术高超,医术也了得。”赵舒岸补充道。 殷风止见赵舒岸如此大肆夸赞其他女人,孟晚寻不仅不恼怒,嘴角还噙着笑意,不禁觉得有些诡异。 第一百七十九章 借酒留人 孟晚寻用袖子半遮面容,偷偷打了个哈欠。 因为困得慌,她只得喝了两口凉茶,让自己清醒清醒。 眼见着三更天过半了,赵舒岸与殷风止仍在饮酒闲谈。 “殷公子的祖父殷闲吾殷老先生近况如何?家中一切可好?” 赵舒岸又给殷风止斟满酒,含笑问道。 孟晚寻露出嫌弃的眼神,赵舒岸这是开始没话找话了么? 殷风止越喝越精神,丝毫不见困乏。 “祖父老当益壮,我与他老人家比武,都要忌惮三分,至于家中其他人,一切都好。” 孟晚寻实在坐不住了,便找了个说辞,出来吹吹晚风。 “采薇,七公主歇下了么?” 赵今安近日心情沉闷,她有点担心。 “七公主喝了两盏酒,有些醉意,奴婢伺候她洗漱后,她倒头就睡了。”采薇回道。 孟晚寻伸了个懒腰,心中感慨不已。 赵今安虽与苏贵妃闹了矛盾,还生着陆天长的气,但依然可以吃得香睡得安。 只有从小被宠到大的孩子,才能做到喜怒哀乐都肆无忌惮。 “王妃,你若是累了,就先去歇下吧。” 采薇扶着孟晚寻,沿着香径缓缓漫步。 清风徐来,花香袭人。 孟晚寻用力嗅了嗅幽香,顿时神清气爽。 “我不困,再等等吧。” 赵舒岸今晚实在反常,他平日不喜应酬,能推就推。 就算是推脱不得的宴会,也是走个过场,更不会如此健谈。 而且他与殷风止顶多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谈不上什么交情。 孟晚寻命厨房给他们送去几样热菜,她则回到了慕云院。 她让采薇去歇息,自己坐在后院的石头上,望着月黑星稀的夜空。 不知坐了多久,孟晚寻都要开始打瞌睡了,一个身影灵活地从外墙翻了下来。 “孟姐姐。” 一袭黑衣的半夏摘下斗篷上的帽子,低声呼唤道。 孟晚寻忙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将她带到偏僻的角落。 “有情况?” “嗯。”半夏点点头,“有人潜入了寻药斋,约莫七八个人。” 孟晚寻对此并未感到意外,询问道:“他们发现密室了吗?” “发现了,我们该怎么办?”半夏担忧地问道。 收到孟晚寻的密信后,她就赶回寻药斋,正好瞧见黑衣人潜入寻药斋。 孟晚寻从容笑道:“静观其变,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些黑衣人应该是赵舒岸的手下。 方才一直没有看到寄风,他肯定也去寻药斋了。 赵舒岸将殷风止喊到王府喝酒,就是为了调虎离山。 他若是真的喜欢孟时,就不会任由那五个危险的刺客留在寻药斋。 孟晚寻正好不知道如何处置那些刺客,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交给赵舒岸。 如今赵舒岸主动出手,倒省去了麻烦。 他们能找到密室,肯定也能找到刺客的供词。 如此一来,赵舒岸就会知道柳清清指使他们刺杀她的事。 与她的淡定不同,半夏有些不安。 “孟姐姐,殿下会不会审问我们?” 私设牢狱,按照律法,至少得罚白银千两,再蹲两年大狱。 “他夜探寻药斋还有理了?更何况我们是出于好心,不希望他与柳清清之间产生矛盾。” 孟晚寻理直气壮地说道,其实她早就想将人送到赵舒岸跟前了,只是一来不愿面对赵舒岸,二来前因后果解释不清。 她隐瞒赵舒岸的事,实在太多了。 “等他们离开。要是没有将刺客带走,你就赶紧给他们换个地方。”孟晚寻又吩咐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是赵舒岸,更得好好防。 如果他利用私设牢狱一事,逼她到王府当侧妃,到时候就百口莫辩无处可逃了。 送走半夏,孟晚寻返回他们喝酒的正厅。 他们已经酒意阑珊,赵舒岸放下了酒盏。 “今日真是尽兴,殷公子不如留在王府,我们明日继续。” “多谢殿下相邀,殷某不敢叨扰,夜色已深,醉意已浓,殷某该告辞了。” 殷风止站起身,拱手说道。 一旁的孟晚寻看着二人,不得不佩服他们。 喝了一晚上,不仅没有东倒西歪,还一个站得比一个笔直。 赵舒岸命人送送殷风止,他看向孟晚寻,道:“夜深了,王妃回去歇息吧。” 孟晚寻瞄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的寄风,并未多说什么,行了行礼就转身离开了。 赵舒岸想做什么,明日便能见分晓。 翌日,趁着赵今安还未起床,孟晚寻离开了景王府,前往寻药斋。 尽管殷风止昨夜回来得晚,但还是如往常一样,起早练剑。 “孟时,可算见到你这个大忙人了。” 看到孟晚寻回来了,殷风止反手将剑背在身后,笑着说道。 他打量着孟时,那种与景王妃相似的感觉令人无法忽略。 不过他没有想太多,孟时与景王妃之间,除了相似,更多的是不同之处。 “我这次赚了不少银子,有空请你喝酒。”孟晚寻笑道。 半夏小跑着出来,拉住孟晚寻的胳膊。 “孟姐姐,那你给我什么?” 孟晚寻看到她递过来的眼神,高声道:“你先伺候我换衣服,我再告诉你。” “我就知道你累坏了,屋里煮了杏仁茶,先回房歇歇吧。”半夏回道。 孟晚寻看向殷风止,露出带有歉意的笑容。 “殷兄,失陪了。” 殷风止颔首微笑:“去吧。” 目送孟晚寻进屋后,他便继续舞剑。 光洁的额头上沁出汗珠,乌发随意束在脑后,薄衫轻盈,更显几分恣意。 “刺客呢?” 进屋关上门狗,孟晚寻开口问道。 “他们没有将刺客带走,我在附近买了座偏僻的民宅,将他们藏过去了。” 半夏昨晚回来时,黑衣人已经离开,但是她发现刺客都还在,便连夜将他们转移了。 孟晚寻黛眉微蹙,思索道:“赵舒岸肯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喧闹声。 “奉景王殿下之命,搜查刺客!” 半夏谨慎起来,道:“孟姐姐,是寄风的声音。” “哼!” 孟晚寻冷哼了一声,庆幸自己早有准备。 “你先出去应付,我换好衣裙就来。” 第一百八十章 螳螂捕蝉 孟晚寻扶了扶脸上的面具,佯装慌乱,从屋里跑了出来。 “刺客?哪里有刺客?” “孟时大夫,请允许我们进屋搜查。” 寄风语气虽恭敬,但手上还是拿出了景王府令牌。 他昨晚来过,此时正成竹在胸。 半夏冷冷看着他,揶揄道:“你有令牌,谁敢不从?” 寄风闻言,慌忙将令牌收起,尴尬地笑道:“我只是奉公行事,你你何必生气。” “我可不敢生你的气,有个故事不是说了嘛,狐狸虽然弱小,可它背后有老虎撑腰。” 半夏冷嘲热讽一番后,抱臂站到了一旁,背对着寄风。 殷风止申请淡漠,上前询问道:“你们为何来此处搜查刺客?” 若他们有意搜查,说不定会发现密室。 “有人刺杀殿下,我们一路追踪,发现他们逃到了这里。”寄风回道。 他看出了殷风止的担忧,心里更有把握了。 殿下说了,此事如果办妥了,就可以让孟时嫁入景王府。 到那个时候,再将半夏许配给他。 所以刺客从哪里来要干什么并不打紧,重要的是娶媳妇,媳妇还得是半夏。 “殷某天色微白就起床练剑,并未发现有什么刺客,或许你们该去别处搜查。” 殷风止一边用蚕丝手帕擦拭剑刃,一边说道。 寄风丝毫不做退步,脸上的笑容消失,语气认真起来。 “我们搜查一番,既可以保证各位的安全,又可以证明各位的清白。” 半夏听了这话,转过身走到寄风跟前,怒瞪着他。 “你的意思是我们包藏刺客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见半夏误会了他,寄风记得抓耳挠腮,可是又不知该从何解释。 他无奈之下,只得求助孟时。 “孟时大夫,我真的只是想搜查刺客,并无其他坏心眼。” 孟时没有理会他,对殷风止和半夏说道:“殷公子,半夏,让他们进去吧。” 她朝殷风止点了点头,殷风止这才给他们让开路。 “哼!” 半夏朝寄风挤了挤鼻子,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院子里,正对着大门的地方。 “你们最好能搜出什么,否则我们的清白有了,你们的面子却要挂不住了。” 殷风止靠近孟晚寻,低声问道:“难道景王昨晚邀请我去王府喝酒,是另有目的?” 孟晚寻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他昨晚与赵舒岸相谈甚欢,可以看出,殷风止将赵舒岸当成了不可多得的朋友。 她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 “没有,是半夏疏忽了,平日里饭菜的份量,还有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我们这里有问题。” 殷风止与赵舒岸注定不是一路人,一个属于江湖,一个属于庙堂。 一个用情义与人相交,一个用权谋与人过招。 他们不分孰对孰错,只是各自处境不同罢了。 “是我的错,我前几天隐隐察觉有人在盯着这里,当时以为是错觉,没有放在心上。”殷风止愧疚道。 此处是孟时私宅,如果他不在,平时都无人居住,不应该有人注意到这里。 由此可见,孟时的身份确实不简单,而且她与景王之间的关系,似乎扑朔迷离。 从下属到北境军医,赵舒岸不仅没有更加信任孟时,反而派人盯着她的住宅。 孟晚寻微微一笑,轻声到:“不碍事,他们搜不出什么。” 寄风搜不出什么,她就可以反客为主了。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装模作样到处搜查的寄风,来到了昨晚发现密室的地方。 他刚打开密室,一股臭味扑鼻而来。 “什么味儿这么冲?” 他用手捏住鼻子,往密室里走去。 本以为可以顺利带走那五个人,谁知里面空无一人。 密室里只有几个坛子,里面泡了各种咸菜,臭味就是从这几个坛子里散发出来的。 寄风大惊失色,昨晚人还在这里,短短半宿,怎么就不见踪影了? 他顾不得多想,当务之急是赶紧禀报赵舒岸。 半夏看到寄风耷拉着脑袋从里面出来,凑到他身边,伸长鼻子闻了闻。 “哟,这一身臭味,不会是偷吃了我的咸菜吧?” 见寄风低头不语,一脸尴尬,她继续说道:“难为你了,我的咸菜藏得那么隐蔽,这都能被你发现。” 寄风窘迫不已,挠了挠头。 “没有刺客就好,我还担心你的安全呢。” 半夏摆摆手,冷冷道:“不必,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半夏,不得无礼。” 孟晚寻适时出来训斥了一句,她看向寄风。赔笑道:“半夏被我惯坏了,你莫要生气。” 寄风瞥向半夏,憨笑道:“不生气。” 一脸不悦的半夏,看在他眼里,格外娇俏可爱。 “我就不留你喝茶了,免得耽误了你们的正事,刺客说不定就在附近。” 孟晚寻想让他们找到刺客,但不能是在寻药斋。 他们只要继续搜查,便能轻而易举地发现被藏在民宅里的刺客。 寄风急着回去禀报赵舒岸,吩咐其他人继续搜查后,他独自赶回了赵舒岸。 殷风止面露困惑,见孟时从容不迫,神情凝重了起来。 看她的样子,分明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她声称自己外出购买药材,看来并非如此。 只是她一个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毒医,到底想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赵舒岸听后,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 “是本王小看她了。” 他拿起书案上的供词,这是昨晚从寻药斋搜来的。 供词上的内容,还有画像,都表明了在北境时,柳清清曾派刺客,刺杀孟晚寻。 亏得他差点相信柳清清真的是在帮他,原来她只是想借苏贵妃的手,除掉孟晚寻。 “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寄风问道。 “继续搜查,刺客应该在藏在寻药斋附近。” 五个刺客,短短半宿,不是那么好藏匿的。 而且从目前来看,孟晚寻已经知道了昨晚他派人夜探寻药斋之事。 她既然任由他们搜查,想必是有意要让他们带走刺客。 只是他太贪心了,想带走刺客的同时,想逼孟晚寻露出身份。 第一百八十一章 柳暗花明 孟晚寻见赵今安坐在桌旁,认真翻阅着什么,一时好奇,便凑上前去偷看。 能让赵今安如此安静的,只有陆天长的着作。 可是赵今安在生陆天长的气,将他的字画书册都锁在了箱子里,还扬言再也不与陆天长往来。 “咦,在看什么呢?” 孟晚寻轻轻走到赵今安身后,从她手上夺过册子。 赵今安并未前来争夺,她打了个哈欠,解释道:“这是齐贤哥哥的诗作文章,他让我帮忙瞧瞧,看看有无需要修改的地方。” 她本来对诗作文章都不感兴趣,奈何禁不住韩齐贤一通拍马屁,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为了不丢脸,只得硬着头皮翻阅,试图指点指点。 可是这些诗作文章,她虽看得懂,却不知何处应该修改,反正都写得比她好。 孟晚寻看到笔迹,神情大变。 她抽出其中一张,道:“这篇文章写的不错,我拿去欣赏一下,晚点还给你。” 赵今安一听,心里有了主意,抬头笑嘻嘻地看向孟晚寻。 “我觉得都不错,要不你都看看,给点建议?” 眼见着诗文大赏决赛之日就要到了,她得快点看完,韩齐贤说他的名次全靠她指点了。 “我突然有点头痛,回房躺会。” 孟晚寻说着,用一只手捂住脑袋,往卧房走去。 她反锁上门,从外袍内袋里拿出一个灰蓝色的香囊,解开香囊的金色丝线,里面是一张残缺不全的纸。 孟晚寻小心翼翼地展开皱巴巴的纸张,放在韩齐贤的文章旁边。 两张放在一起对比,上面的笔迹一模一样。 “怎么会是他?” 她在孟川营帐藏起来的那封栽赃密信,竟然是韩齐贤亲手所写。 韩齐贤是世家子弟中难得的才俊,不仅毫无纨绔作风,还甚是上进。 联想到前阵子韩应诚寻求富商联手开矿一事,孟晚寻已经能够笃定,安国公府已经倒向了端王一派。 她收好文章和密信残片,出来找到赵今安。 赵今安看似在阅览韩齐贤的作品,其实早就神游天外了。 “提到韩公子,我倒想起一件事。” 孟晚寻坐到她身旁,随意翻开桌上的书册。 “孟时说去年冬天她到安国公府办事,还想着能看看韩大公子长什么样,可是去了四五次也没能见上一面。” 赵今安对比着手上的两首诗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齐贤哥哥有什么可看的?再说去年冬天,齐贤哥哥根本不在盛京。” 韩齐贤虽然是盛京有名的世家公子,可在她眼里,远不如陆天长。 想到这里,她更加郁闷了。 孟晚寻睫毛微微颤动,翻动书册的手顿了顿。 “你怎么知道?说不定人家只是躲着你。” “他来和我告别了,说要去南方一个书院讲学,五哥从北境回来后几日他才回来,讲学难道比打仗还忙么?” 赵今安放下手中的诗作,她实在看不出什么深层次的东西,枯燥得很,还不如看有趣的志怪小说。 “大概吧。” 孟晚寻敷衍道,她必须要想办法将此事告诉赵舒岸。 据她所知,韩齐贤时常来王府拜访赵舒岸。 如今发现了他的立场,那点鬼主意便也一目了然。 “希望这次诗文大赏的魁首是黄廷然。” 赵今安趴在桌上,愁眉苦脸地嘟囔道。 孟晚寻知道她是出于对陆天长的报复心理,并非真的向着黄廷然。 不过以黄廷然日益长进的学问来看,未必不是陆天长的对手,更何况还有她这个穿越者当外挂。 —— 赵舒岸看着跪在地上的五个刺客,将供词摔在了他们跟前。 “上面所说,是否句句属实?” 刺客们想起半夏的叮嘱,连连点头道:“句句属实,请大人明鉴。” 孟晚寻制造了他们已经死去的假象,让苏贵妃误以为他们被抓后就服毒自尽了,便放过了他们的家人。 如今他们的身家性命,全系于孟晚寻一人之身,不敢不听话。 “指使你们刺杀孟时的,是不是画像中的女子?”赵舒岸质问道。 站在他身旁的寄风缓缓展开画卷,画中的女子,正是柳清清。 刺客看了一眼,语气肯定道:“是她。” “当时我们到了北境后,主人就让我们听从这位姑娘的命令,不得违抗。”另一个刺客补充道。 他们一直被关在密室,过了小半年暗无天日的生活。 现在只求能得个痛快,就算是流放到蛮夷之地,也比被关着强,至少能看到太阳。 赵舒岸的手指蜷了蜷,神情冰冷,继续问道:“你们的主人是谁?” 证据确凿,他想相信柳清清都难了。 “不清楚,和我们联络的中间人每次都戴着黑色帽子,还用布蒙住了脸。”刺客回道。 赵舒岸拧眉思索,柳清清真是愚蠢,被人当成挡箭牌了都不知道。 “画像中的女子,除了让你们刺杀孟时,还让你们做过什么事?” “让我们跟踪孟川大人,旁的就没了,主要任务是暗中保护这位姑娘。” 刺客一五一十地回道,紧张地等待着赵舒岸宣判他们的下场。 可是赵舒岸并未说话,站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刺客扭头看向他淡漠的背影,不安地问道:“大人,您想如何处置我们?” 赵舒岸没有回答,迈出昏暗的房间,走向了外面的阳光。 孙嬷嬷已经在等着他了,她行了一礼,语气沉重到:“殿下,老奴会据实禀报太后的。” 赵舒岸点了点头,“有劳孙嬷嬷了。” “殿下莫要过于介怀,柳姑娘的人生本不艰难,有的是平坦大道任她选择,可惜……” 孙嬷嬷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赵舒岸眼中流露出悲伤,单也只是一闪而过。 “此事本王就不再出面了,请皇祖母自行处置吧。” 那个陪着他一起长大的柳清清,已经彻底消失了。 “殿下可有什么嘱咐?” 孙嬷嬷看着赵舒岸离去身影,开口问道。 “留她一命。” 赵舒岸脚步停了停,并未回头,语气冷淡。 在他们身后的屋里,传来几声惨叫,接着一股血腥味在风中弥漫开来。 赵舒岸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中毒的小男孩 孟晚寻正在屋内为黄廷然明日的诗文大赏犯愁,赵今安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五嫂,我听说柳清清不知因为何事,惹怒了皇祖母,被赶出了皇宫,好生狼狈。” “哦。”孟晚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赵今安人不在宫里,消息倒挺灵通的。 “哦?你不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吗?”赵今安一脸困惑地问道。 柳清清不再受太后待见,意味着她再也没有机会进入景王府了,更不是孟晚寻的对手了。 孟晚寻叹了口气,继续录写李白杜甫等人的诗集。 有什么可高兴的?好好的女主,说黑化就黑化了。 准确来说,柳清清一直是黑的,就没有白过。 她在原着里也没有让女主成为不择手段的恋爱脑啊? 如今剧情大变,最该慌乱的就是她自己了。 “王妃,有您的信。” 采薇走进来,将她从红灯笼里取出来的密信交给孟晚寻。 孟晚寻拆开看了一眼,对赵今安道:“你不如回宫给太后请个安,顺便探听一下消息。” 赵今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不能让皇祖母担心,那我去去就回。” 待赵今安离开,孟晚寻吩咐采薇备车。 她换上寻常衣裙,大步往王府外走去。 半夏来信,说寻药医馆来了一个中毒的孩子。 其他医馆的大夫都无能为力,只能求助于她。 在距离寻药医馆百来步的一个胭脂铺外,孟晚寻下了马车。 她在无人处戴好面具,才匆匆赶往医馆。 医馆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半夏在医馆外等待孟晚寻,踱来踱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里面中毒的小孩口吐白沫,脸色紫青,孩子母亲吓得几欲昏厥,父亲抱着儿子手足无措。 头发花白的奶奶,嘴里一边哭,一边喊着“心肝”“宝贝”。 “半夏,怎么回事?” 孟晚寻火急火燎地走进医馆,查看起小男孩的状况。 “他们说下午孩子独自在外面玩,发现时就这样了。”半夏焦急地说道。 孩子母亲突然跪在孟晚寻跟前,连连磕头。 “大夫,救救我儿子,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半夏,让他们安静点。” 孟晚寻从孩子父亲手中接过小男孩,放在一旁的软榻上平躺着。 孩子奶奶皱巴着老脸,哭得声音都沙哑了。 “大夫,救救我的孙子,要是我的心肝儿没事,我这条老命就抵给你。” 看他们的样子,确实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助她这个陌生的毒医。 “你们喝点茶,冷静一下吧,孩子会没事的。” 半夏将她们一一扶到椅子上坐下,又给她们端来热茶,但是她们并没有接。 低声啜泣的孩子母亲,突然恶狠狠地瞪向老妇人,怨怪道: “都怪你!都怪你!让你看着娃儿,非得下地种菜!” “怪我,怪我!” 老妇人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心口,情绪异常激动。 “我就不该去种菜,中毒的怎么就不是我啊!” 男人看不下去,拉住老妇人,安慰道:“娘,不怪你,谁带孩子都有粗心的时候,你也没想到他会中毒啊。” 妇人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 “谁家老人带孩子不是精心呵护?就你家老娘,只把娃儿当条狗。” “你个嚼蛆鬼儿,少说两句吧,娃儿中毒的时候,你在做啥?你在东头嫂子家胡聊!” 男人扶着老母亲,凶巴巴地瞪着女人,大声指责道。 “好啊,这个时候怪起我来了,我不去走走人情,谁给你活干?啊?” 妇人越说越气,索性椅子也不坐了,一屁股赖在地上,双手扑打着自己的腿。 挽起的发髻因她用力摇晃着头,变得蓬乱松散。 老妇人不甘示弱,面朝门外,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跪拜,嘴里念念有词。 “老天爷啊,收了我这条老命吧,求你放过我的孙儿……” 半夏被他们吵得头都晕了,她关上医馆的门,隔开外面闻声看热闹的路人。 她又看向哭喊得一个比一个凶的婆媳二人,高声制止道:“别吵了!不要影响大夫诊治!” 孟晚寻却像是没听到他们的吵闹一般,专心诊断。 小男孩的确是中毒了,应该是乱吃了什么东西。 此毒于她而言并不难解,只是小男孩中毒已深,有点麻烦。 孟晚寻拿出用特制药水浸泡过的细长银针,逐一插进小男孩的各个穴位。 又从药柜里找出解毒丸塞到了男孩口中。 做完这一切,她用热水洗了手,接过半夏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看着担忧害怕的几人,孟晚寻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开口道:“等等看吧。” “大夫,我孙儿他会不会死?” 老妇人颤巍巍地扶着桌角,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妇人也紧张地盯着孟晚寻,仿佛她一句话,就能决定她儿子的生死。 孟晚寻没有明确回答,依旧是那句话。 “等等看吧。” 身为大夫,就算成竹在胸,她也尽量不说过分绝对的话,以免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娃儿!” 令人焦灼不安的半个时辰过去,一直盯着儿子的妇人凄厉地尖声叫喊了一声,猛然扑向小男孩。 孟晚寻赶紧拉住她,“别动!” 小男孩身上插着银针的地方开始冒出黑色的血水,接着他剧烈咳嗽起来。 口中含着的药丸被咳到地上,化作一滩黑水。 孟晚寻见状,松了口气。 “冷静点,你们的娃儿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她从盆中拿出用药水浸泡的白布,递给了脸色苍白的妇人。 “用这块白布将孩子身上的黑水擦干净,慢一些,轻一些。” “好,好。” 妇人连声答应,双手接过温热的白布,颤抖着帮小男孩擦拭。 老妇人和男人围过去,看着一阵咳嗽后再度昏迷的孩子,大气都不敢出。 “那么吵,你都能旁若无人的诊断,厉害。” 半夏悄悄朝孟晚寻竖起大拇指,低声夸赞道。 孟晚寻耸耸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幼时父母又是吵架又是砸东西,课业繁重的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在一旁写自己的作业。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受宠侧妃 赵舒广亲手为孟若芳抹上殷红的胭脂,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露出满意的笑容。 “人如其名,若芳夺艳。” “殿下……” 孟若芳抚着白里透红的脸颊,低头含羞娇嗔了一声。 自从她嫁入端王府,赵舒广便对她宠爱有加。 只要回到王府,必定是留在她的院子里。 听说端王妃秦蓁蓁嫁到端王府后,赵舒广只在新婚之夜留宿过。 早知端王府如此好进,她当初定不会听了苏贵妃的话,冒险设计景王。 管他端王景王,总归都是皇帝老儿的儿子,自有她的锦绣前尘可以谋算。 赵舒广将她揽入怀中,轻嗅她发髻间的茉莉清香。 “今日本王哪都不去,就留在府中陪你。” 孟若芳从他怀中离开,坐直身子,不解地问道: “殿下,今日不是诗文大赏的决赛么?你为何不去?” 身为皇子,如此重要的场合,理应露面。 她嫁入端王府,可不是图赵舒广的浓情蜜意。 赵舒广一脸不屑,捏了捏孟若芳的耳垂,笑道: “那些书生矫揉造作的诗词文章,听着头疼得紧,还不如听你弹琵琶。” 幼时与赵舒岸在一起读书,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比不过赵舒岸。 久而久之,他便厌倦了读书写字。 他要让赵舒岸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仅靠头脑聪明就可以得到的。 而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 孟若芳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她莞尔一笑,依偎到赵舒广怀中。 “殿下,可是妾身想去瞧瞧,你带妾身去,可好?” 赵舒广有些不情愿,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去瞧他们做什么?” “殿下,咱们要是不去,那些个才华出众的,被旁人拉拢了怎么办?” 孟若芳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赵舒广的胸膛,用撒娇的语气说道。 她孟若芳的夫君,就算高贵如皇子,也绝对不可以是草包。 “你是说舒岸?” 赵舒广冷哼了一声,面露鄙夷。 “他爱拉拢就拉拢呗,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顶什么用?” 他最瞧不起赵舒岸假惺惺的样子,明明权欲熏心,却装得清高。 “陛下爱才,殿下投其所好,不会错的。”孟若芳继续劝道。 赵舒广不太耐烦,推开了孟若芳。 “母妃会安排的。” 苏贵妃逼着他做这做那也就罢了,如今来了个侧妃竟也要管着他。 孟若芳看出了赵舒广的厌烦,她不再太堵强硬,而是露出委屈的神情。 “殿下,你就带妾身去嘛,孟晚寻肯定会去,妾身不想输给她,本来她是景王妃,已经高妾身一等了。” 赵舒广心疼不已,忙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 “你是为了和孟晚寻攀比?早说不就行了。” 孟若芳顿时喜笑颜开,期待地问道:“殿下答应了?” 赵舒广见她笑得开心,宠溺道:“答应了,本王的女人,不能输给景王府的。” “谢谢殿下!” 孟若芳激动地亲了一下赵舒广,又吩咐下人套车。 他们赶到诗文大赏的崇文馆时,赵舒岸与孟晚寻已经在那里了。 孟晚寻见赵舒广带着一个侧妃出现,暗叹孟若芳有点本事。 她本想视而不见,谁知孟若芳热情地过来同她打招呼。 “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为了见你一面,妹妹特意让端王殿下带我过来。” 孟晚寻微微一笑,客套道:“看侧妃面色红润,在端王府肯定过得不错,如此我便放心了。” “原来姐姐不放心妹妹,是担心端王妃欺负妹妹吗?” 孟若芳声音轻柔地问道,不知情者只当她懵懂天真。 “端王妃温婉贤淑,为人和善,我自然不担心妹妹受欺负。” 孟晚寻顿了顿,喝口茶。 她了解孟若芳的为人,这种拙劣的套话,在她看来颇为好笑。 “你到底是我的妹妹,算是自家人,嫁到别人家去,做姐姐的只会担心你不懂规矩,被人笑话。” 孟若芳脸色沉了沉,道:“姐姐放心,妹妹不是跋扈之人。” 她挽住一旁与赵舒岸闲话的赵舒广,娇声道:“殿下,大赏要开始了,我们过去坐下吧。” 赵舒广被她拽着离开,回头冲赵舒岸说道:“五弟,回头一起喝酒。”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他们身上,没有表面的兄友弟恭,少不得朝堂上要被言官议论。 赵舒岸颔首微笑:“一定。” 孟晚寻见状,不禁心生敬佩。 背地里斗得你死我活,表面却一团和气,没点心理素质,还真的难以做到。 不过这个端王还真是任性,端王妃秦蓁蓁好歹是礼部尚书之女,他竟如此不给情面。 高坐席上的礼部尚书秦义看到这一幕,气得脸都绿了。 奈何当初是他做主,逼迫女儿嫁给了端王,如今也只能咬牙忍着。 孟若芳瞥到秦义,眼底藏着冷意。 她面露懊恼,瞪大无辜的双眼,看向赵舒广。 “哎呀,殿下,我们该将王妃姐姐带来的,是我糊涂了,一时忘记了。” “王妃是个没趣的闷葫芦,一天下来也憋不出几句话,带她来只会扫兴。” 赵舒广自顾自说着,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 当初他不愿迎娶秦蓁蓁,苏贵妃非得逼他。 他就让这些人看看,秦蓁蓁仗着家世进了王府又能如何?还不是被他冷落。 他越宠爱孟若芳,那些对他指东道西的人就越生气,他就越高兴。 秦义气得直喘粗气,可是不敢发作,只能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你放心,等我将孟时迎进门,绝对不会如此待你。” 赵舒岸侧身靠近孟晚寻,语气温柔地低声说道。 孟晚寻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人家孟时才不会嫁给你做侧妃。” “也是,孟时的脾气如你一般,倔的像头驴。” 赵舒岸眉眼含笑,若有所思地看着生闷气的孟晚寻。 “那我这辈子就只能与王妃将就将就了。” 孟晚寻听出赵舒岸话里的戏谑,撇过头,不再看他。 “我可不敢让殿下受半分委屈,尽早和离方为正事。” 早知道赵舒岸是这样的人,就该在原着中让他孤独终老。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反客为主 赵今安盛装打扮,矜持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身旁婢女环绕,说是苏贵妃命她们前来照顾好公主。 赵今安不愿领情,便吩咐她们凡事不准沾手,喝茶摇扇,她都自己动手。 实在累了,就将孟晚寻身边的采薇喊来伺候。 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拜见七公主。” 赵今安抬头看去,发现是孟若芳。 若非方才见孟若芳唤孟晚寻姐姐,她根本就不认识此人。 她看不惯孟若芳恃宠而骄的样子,态度极为冷淡。 “有事吗?” 端王妃秦蓁蓁被留在端王府,孟若芳一个侧妃却出来应酬,真是尊卑不分。 孟若芳对她的冷淡熟若无睹,含笑道:“若芳嫁进王府后,还未见过七公主,特来请安。” “知道了,退下吧。” 赵今安歪着身子,伸长脖子,视线越过孟若芳,看向正在广场上写文章的才俊们。 孟若芳很有眼力见地退让到一旁,却未急着离开。 “贵妃娘娘很想公主,不知公主何时回宫?” 赵今安皱眉看向她,满脸不悦。 “母妃想我,与你何干?本公主与贵妃之间的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侧妃来管了?” 她冷哼了一声,讥讽道:“到底是商贾人家出来的,没个规矩。” 孟若芳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道:“我虽是商贾出身,但伯父曾是镇北候,我也是跟在侯夫人身边学过规矩的。” 赵今安斜眼看向她,不屑道:“是吗?怎么本公主瞧五嫂与你,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 听说孟若芳将苏贵妃哄得甚是满意,想必是个心机深沉的。 赵今安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做任何事都要先算计周全。 孟若芳面对赵今安的嘲讽不甘示弱,皮笑肉不笑道: “公主的意思是,侯夫人教规矩时有所偏心,认真教姐姐,却疏于教导我喽?” “好一张利嘴,侯夫人端庄大气,她有必要针对你?” 赵今安翻了个白眼,难怪孟若芳肯嫁给赵舒广那个登徒子,无非就是为了飞上枝头当凤凰。 “依本公主之见,上不得台面的人,怎么教都无用。” 孟若芳理了理衣襟,脸上毫无怯色。 “是殿下百般哀求,我才嫁进端王府的,公主说我上不得台面,岂不是在骂你三哥?” 在她看来,赵今安只是一个任性的小女孩罢了。 就算她惹恼了赵今安,苏贵妃和赵舒广也只会当是赵今安不懂事。 赵今安慢条斯理地剥了一个荔枝,塞到嘴里吃完,缓缓说道: “就算是皇子的侧妃,那也是妾室,以后生了孩子也是庶出。” 孟若芳脸色微变,正欲争辩,赵今安率先开口。 “你们愣着做什么?没看到本公主被嗡嗡嗡的苍蝇声吵得头疼吗?” 婢女们正愁不知如何讨好七公主,听了这话,赶紧围向孟若芳。 “孟侧妃,您不如回去伺候端王殿下吧。” 孟若芳看了一眼赵今安,挤出笑容,转身走向赵舒广。 采薇见她走远,看向赵今安,夸赞道:“公主真厉害。” 赵今安露出鄙夷的目光,不满道:“哼,她一个小小侧妃,竟妄图以嫂子的身份来教育我,当真是毫无自知之明。” 太后和苏贵妃平日里训斥她都挑好听的来讲,这个孟若芳未免过于狂傲了。 孟若芳默默坐到赵舒广身侧,低头不语。 赵舒广见她闷闷不乐,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你不是去和赵今安打招呼了吗?” 孟若芳摇了摇头,没有作声,脸上却挂满了委屈。 赵舒广有些急了,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孟若芳又沉默了片刻后,才伤心地说道:“七公主嫌弃妾身出身低微,觉得妾身同她请安,是辱没了她。” 赵舒广闻言,怒道:“这个赵今安,被宠得无法无天了,你是本王的侧妃,身份如何低微了?” 孟若芳往他身上靠了靠,柔声道:“七公主身份尊贵,瞧不起妾身很正常,殿下莫要生气。” 赵今安偏爱景王府,那她便让赵今安知道,身边要是只剩下景王,并不是什么好事。 好歹是个公主,以后嫁的人家肯定是豪门显贵,她只能站在端王妃这边。 好言好语无法拉拢,那就逼她认清事实。 “你别理她,以后看到她就绕着走,不必问安了。”赵舒广安慰道。 孟若芳点了点头,露出温柔的笑容。 “七公主到底是殿下的亲妹妹,为了公主着想,殿下该管教管教她,最好寻个高门大户,将公主嫁……” “行了,此事休要再提。” 赵舒广厉声打断孟若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孟若芳赶紧跪下请罪:“殿下恕罪,妾身失言了。” 赵舒广将她拉起,淡淡道:“起来吧,这么多人看着。” 赵今安确实被惯坏了,可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七公主。 再怎么不成体统,也轮不到孟若芳来妄议她的终身大事。 孟若芳却不知道赵舒广因何生气,更不敢贸然询问。 据她所知,赵舒广与赵今安的关系并不融洽。 虽然都是苏贵妃生的,可二人之间的关系,还不如其他皇子。 赵今安将孟若芳的举动看在眼中,捂嘴笑道:“可惜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不过孟若芳都跪下了,肯定是惹赵舒广生气了。” 她眼睛转了转,对采薇到:“端上点心,随我送去给赵舒广。” 她带着采薇,走到赵舒广的桌旁,亲手将点心放在他跟前。 “三哥,这是我方才买的点心,送给你尝尝。” 她又看向孟若芳,道:“孟侧妃,你方才教训我的那些话,我都记下了,这点心就当做是谢礼。” 孟若芳面露慌乱,强颜欢笑。 “什么教训的话?公主莫要说笑了。” “你不是说我缺乏教养,不孝敬母妃么?” 赵今安一脸天真地说道,她冲孟若芳甜甜一笑。 “你放心,我记下了,但是未必会改。” 她不说些赵今安该说的话,赵舒广就不会相信了。 孟若芳看向赵舒广,见他脸色愈发难看,心里顿时没了底。 这个赵今安,是她大意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医馆出事 “殿下,喝茶。” 孟若芳小心翼翼地为赵舒广倒了杯茶,语气温柔道。 方才赵今安离开后,赵舒广便一直对她态度冷淡。 赵舒广明明不喜赵今安,送来的点心他看都没看一眼,她不明白赵舒广因何事生她的气? 她见赵舒广不作声,委屈道:“殿下,妾身并未对七公主不敬,请您明鉴。” 赵舒广看了她一眼,态度软和下来。 “以后你莫要招惹她就对了。” 对于赵今安这个妹妹,他的情绪甚是复杂。 “是,妾身记住了。”孟若芳应道。 她初来乍到,看来有些事急不得。 若赵舒广有赵舒岸一半厉害,她也不必事事都想着出头了。 如今赵舒广能挺直腰板与赵舒岸说话,还不是全靠他有个厉害的贵妃母亲。 铛! 一声锣响,诗文大赏结束。 赵今安立马离开坐席,提着裙子小跑向黄廷然。 孟时说了,要是黄廷然夺得魁首,那他的字画着作,价格就会翻好几倍。 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自己建哥豪华的府邸。 她跑到黄廷然跟前,紧张地询问道:“如何?” “这才刚交上去,写得如何还得陛下评判呢。” 黄廷然从容不迫地收拾笔墨,似乎对结果并不是很在意。 赵今安误以为他对此事不上心,不悦道:“你怎么看起来漫不经心?” 她等候的时候都快急死了,黄廷然缺像个局外人一般。 黄廷然耸耸肩,解释道:“有陆天长在,我对魁首不抱期待。” 如果不是魁首,就算是第二名,欲他而言也毫无意义。 传回巴蜀,说不定还会被父母兄弟笑话。 “陆天长怎么了?” 赵今安扬起下巴,眼里流露出傲气。 “他也是人,你如何就比不过他了?” 往外走去的陆天长听到这话,脚下停驻了片刻,脸上并无任何情绪。 孟晚寻虽然想询问黄廷然,但碍于身份,只能矜持不语。 她要是上前攀谈,不管是和谁,都会被旁人认为是在拉拢贤才。 赵舒岸似乎也无意驻留,诗文大赏结束,他就带着孟晚寻离开了。 “殿下,今安还在里面呢?”孟晚寻提醒道。 赵今安因住在景王府,所以是坐王府马车来的。 “苏贵妃正找机会讨好她,本王何必自讨没趣。” 赵舒岸率先跨上马车,转身朝孟晚寻伸出手,将她拉上车。 来时有赵今安,赵舒岸自己骑的马,此刻赵今安还在崇文馆,他便换乘了马车。 “殿下,您与苏贵妃应该算是仇人吧?” 孟晚寻在马车里坐好,理了理衣衫,干笑着问道。 毕竟他都知晓苏贵妃对他做过的那些事了,就算在太后皇上面前装装,私底下肯定再也无法平和以对了。 “今安是她的亲生女儿,本王不做挑拨之事。” 赵舒岸虽然厌恶苏贵妃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但他疼爱赵今安,不愿看她与苏贵妃母女反目。 “还挺有原则嘛。”孟晚寻赞叹道。 赵舒岸见她兴致不错,一时起了玩心,笑道:“看王妃心情不错,本王带你去趟寻药医馆,看看孟时可在。” 孟晚寻见他又提起孟时,不禁身心俱疲。 她扶住额头,有气无力道:“我有点累,想回府歇息。” “一直在那坐着,怎就累了?” 赵舒岸弯腰凑近孟晚寻,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试体温。 “该不会是生病了吧?不行,得去看看。” 孟晚寻羞得双颊通红,避开他的手,笑道:“不碍事,睡会就好了。” 赵舒岸严肃地看着她,一本正经道: “欸!身体最要紧了,你若怕麻烦孟时,大不了多给她点银子,她那个人最贪财了。” 说罢,不容孟晚寻拒绝,就命车夫前往寻药医馆。 孟晚寻欲哭无泪,赵舒岸想见孟时,自己去便是,何必非得拉上她。 谁料马车还未到寻药医馆,就被人拦了下来。 “殿下,云大人有事找您。”寄风在马车外禀报道。 赵舒岸掀开车帘一角,询问道:“何事?” “殿下,寻药医馆出事了?”云江天语气慌乱地说道。 “有百姓围堵在医馆外,说孟时大夫医死了一个小孩,他们要求顺天府严惩孟时。” 孟晚寻闻言大惊,脱口道:“不可能!” 赵舒岸看了看孟晚寻,略加思索后,吩咐寄风:“护送王妃回府,不得有误。” “殿下,让我一起去吧。”孟晚寻恳求道。 那个中毒的小孩离开医馆时已无性命之忧,今日突然暴毙,其中定有古怪。 她不放心,只有亲眼看了,才能查出原因。 赵舒岸却不同意,语气严厉道:“你去做什么?百姓情绪激动,误伤到你怎么办?” 他知道孟晚寻是想去查看小男孩死亡的原因,纵使她现在的身份不是孟时,可是他依旧担心会乱中出错。 小男孩的死因,让顺天府最得力的仵作查验就行了。 “他们针对的是孟时,而且让寄风保护我就行了。” 孟晚寻拉住赵舒岸,继续哀求道。 此事不容小觑,更何况半夏还在寻药医馆。 “不行,没有商量的余地。” 赵舒岸语气坚决道,他离开马车,命令寄风即刻送孟晚寻回府。 “中途不得将马车停下,回到府中,你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景王妃,明白吗?” “明白。” 寄风应了一声,抬了抬手,示意车夫返回景王府。 “殿下!” 孟晚寻趴在窗口朝赵舒岸喊道,可惜无济于事。 赵舒岸翻身上马,直接随云江天赶往寻药医馆。 孟晚寻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寄风身上,吩咐道:“寄风,掉头去寻药医馆。” 寄风毫不犹豫地拒绝道:“王妃,莫要为难属下了,属下要是不听从殿下的命令,殿下回来不得扒了属下的皮。”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孟时出事,王妃您去做什么啊?那里乱的很,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孟晚寻觉得他甚是聒噪,无奈道:“行了行了,我不去。” 他们主仆俩是铁了心要拦住她,只能等到夜深人静,偷偷溜出王府。 小男孩的尸体肯定会被存放在顺天府的停尸房,那里她很熟。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半夏被关 赵舒岸随云江天来到寻药医馆,医馆外挤满了百姓。 若非官差拦着,他们早就已经冲进医馆了。 半夏本想溜出去通知孟晚寻,奈何根本没有机会。 昨日带着小男孩来看病的三人,此刻正抱着小男孩的尸体,跪在医馆前哭天抢地。 赵舒岸走到他们跟前,蹲下看了看小男孩。 脸色乌青,嘴唇发紫,是中毒的迹象。 他起身看向一旁的仵作,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速速将尸体带回顺天府检查。” 赵舒岸话音刚落,男子就将小男孩抱得更紧了。 老妇人嚎哭道:“我要孟时偿命!要她偿命!” 男孩的母亲则一声不吭,因为过于悲伤,哭都哭不出来。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双目无神,神情呆滞,耷拉着脑袋,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失了魂魄一般。 “将他们带回顺天府,封锁寻药医馆!”赵舒岸厉声命令道。 官差们得了景王的命令,不再顾忌,从男子怀中夺过小男孩,又将三人架着往顺天府走去。 云江天看向围观百姓,道:“顺天府会查清此事,尽快给大家一个说法,大家都散了吧,不要再围堵街市了。” “云大人,这孟大夫不会畏罪潜逃了吧?” 人群中一个百姓愤然问道,其他人纷纷应和。 围观了这么久,除了看到一个打杂的小姑娘,连孟时大夫的影子都没看到。 她医治死了人,好歹出来给家属一个交代。 眼见着群情激愤,云江天抬起双臂,抚慰道:“孟时出去采购草药了,我已经派人前去寻找,请各位放心。” 百姓们依旧不愿相信,在他们看来,孟时就是逃跑了。 赵舒岸被吵得头疼,跃上马背,径直赶到了顺天府。 府尹听到通报,赶紧出来迎接。 “殿下,您怎么来了?” 赵舒岸去年离开盛京,去了一趟北境后,就一直忙于军务,再也没有过问顺天府之事。 “寻药医馆的案件,本王亲自审理。”赵舒岸直截了当地说道。 府尹有些诧异,赵舒岸怎么会突然对这种小案子感兴趣。 尽管他畏惧赵舒岸雷厉风行的风格,但还是为难道:“可是没有陛下的旨意,微臣……” 赵舒岸虽是皇子,但是要插手顺天府的事,也需皇上同意。 “本王自会向父皇说明。” 赵舒岸在顺天府等了片刻后,官差将小男孩的尸体带了回来。 他来到停尸房,亲自盯着仵作查验。 孟晚寻虽然医术平平,但毒术高超,几乎不可能在帮人解毒时害死人。 “初步来看,是中毒身亡。” 仵作简单查验后,向赵舒岸禀报道。 “继续查,看他所中何毒。”赵舒岸命令道。 孟晚寻是解毒之人,怎会再让小男孩中毒? 云江天从外面进来,将一包药渣递给仵作。 “这是孟时大夫为小男孩开的药。” 仵作拿起药渣,一一看了看,又放下鼻下闻了闻。 “药渣里有一味紫甫,似乎就是致小男孩死亡的原因。” 云江天眉头一皱,朝外面说道:“将人带进来。” “我自己会走!” 半夏挣脱开官差,走进了停尸房。 赵舒岸让官差退下,询问半夏:“昨日孟时大夫为小男孩开的药方底子,你可带来了?” “呐,就是这个。” 半夏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交给了赵舒岸。 赵舒岸展开一看,上面的确有一味叫紫甫的药材。 他面色凝重,看向仵作,语气严肃道:“你确定小男孩是因紫甫而死?” “这……” 仵作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从目前来看是因为紫甫,可到底是不是,还虚要时间查证。” 孟时曾是景王最为信任的仵作,如今她的身上出了人命官司,景王还亲自接手此案,他实在不敢妄言。 “本王限你两日之内查清。” 赵舒岸将药方交给云江天,他看向半夏。 “孟时还未找到,暂时委屈你在顺天府住几日了,等查清真相,还了孟时清白,就会放你离开。” 孟晚寻一旦以孟时的身份出现,就免不得要对簿公堂,到时候只怕会惹来麻烦。 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清案子,在“找到”孟时之前,就还她清白。 “只要能还孟姐姐清白,民女被关多久都不打紧。”半夏诚恳道。 她相信孟晚寻的医术,更相信她的为人。 “江天,将半夏单独羁押,吩咐狱卒好生照顾。” “殿下放心,属下会留心的。”云江天拱手应道。 他和半夏一样,相信孟晚寻是被冤枉的。 这时,一个官差急匆匆跑了进来。 “殿下,死者家属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吵着要与孟时对峙。” 顺天府的大部分人都是和孟时打过交道的,如今出了这种事,他们也很为难。 “江天,出去看看。” 赵舒岸吩咐道,他想了想,又喊住了云江天。 “回来,本王亲自去。” 他担心云江天处理不当,让死者家属更为痛恨孟晚寻。 “殿下,还是让属下去吧。” 云江天紧跟在赵舒岸身后,开口劝道。 死者家属伤心过度,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必须让他们安心等待结果,否则闹到父皇耳中,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就是一桩病人吃药死亡的案件。 可问题在于孟晚寻不是庸医,赵舒岸见过她解毒的样子。 再怎么繁杂的毒,她都能想办法解了,所以他断定此事另有蹊跷。 死者家属一看到赵舒岸,就立刻扑了过来。 老妇人跪在赵舒岸脚下,紧紧抓住他的衣袍。 “大人,请您为我的孙儿做主,一定要将那个黑心大夫千刀万剐!” “不得无礼!这位是景王殿下。” 云江天斥道,命人拉开了老妇人。 小男孩的母亲僵硬着身子,木然抬头,看向赵舒岸。 忽然,她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脖子上。 “要是你们不尽快处死那个毒妇,民女就血溅顺天府,谁都别想好过。” 赵舒岸扫了他们一眼,神情冷峻,承诺道: “你们放心,本王会秉公执法,孟时若是果真草菅人命,她必定会受到严惩。” 云江天握紧佩剑,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第一百八十七章 知她会来 “殿下,夜深了,不如先回王府,明日再来。” 云江天强撑着沉重的眼皮,赵舒岸还在顺天府秉烛看书,他不敢先行离去。 赵舒岸揉了揉眉心,抬眸看向他:“你回去歇息吧,让其他人也歇下,本王这里无需伺候。” 云江天挠了挠头,笑道:“殿下,您不歇息,他们哪里敢去睡觉。” “这是命令,你们会打扰本王。”赵舒岸语气严厉道。 “是,卑职告退。” 云江天赶紧拱手退下,到了外面,又命其他人自行回去歇息,只留下了两个值班的。 等到众人散去,顺天府寂静一片,赵舒岸起身伸了个懒腰。 除了他这里,便只有值班房亮着灯火。 赵舒岸推开值班房的门,两个官差正在里面闲谈。 看到赵舒岸进来,慌忙行礼。 “殿下有何吩咐?” “今晚本王留在这里,你们回家休息吧。”赵舒岸吩咐道。 两个官差互相看了一眼,陪笑道:“殿下,这不合规矩,哪能让您守夜。” “无妨,本王公务繁多,今晚也无法回府。” 赵舒岸拿出两锭银子,放在一旁的桌上。 “你们不回家就去打几两酒喝,明日本王有要紧差事派给你们。” 两个官差受宠若惊,但是都不敢收下银子。 “殿下只管吩咐,卑职们不敢偷奸耍滑。” 能为景王办事是他们的荣幸,倒贴银子都愿意,哪里还敢收钱。 赵舒岸神情严肃起来,道:“本王喜欢礼尚往来,这是赏你们喝酒的,休要多言。” 官差见状,不敢再说什么,拘束地拿起银子,离开了顺天府。 不用当差,还有银子喝酒,何乐而不为? 反正是听从景王的命令,上头也不敢多说什么。 —— 孟晚寻等赵今安睡下,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卧房。 她换上夜行衣,嘱咐采薇给她打掩护,熟练地从后墙翻出王府。 夜黑风高,街上空无一人,远远走来两个官差模样的人,孟晚寻吓得躲到黑暗的角落, 那两个官差并未走过来,而是钻进了前方的一条胡同。 胡同里有一家小酒馆,店面不大,酒却好喝。 等看不到官差的身影,孟晚寻加快步伐,赶往顺天府。 熟门熟路的她,来到顺天府一处偏僻的墙外,将带来的抓钩用力甩上墙头,她再顺着抓钩上的绳子,爬到了墙头。 接着,她又将绳子甩到墙内,顺着绳子,轻松地进入了顺天府。 “呼——,还好没人。” 孟晚寻舒了口气,转身准备潜入停尸房。 纵使是在顺天府当差,那些人也有所忌讳,这个时辰肯定不会出现在停尸房。 谁知刚转身,就撞上了一堵“墙”。 “啊!” 孟晚寻吓得尖叫了一声,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上。 赵舒岸一脸平静,质问道:“何人擅闯顺天府?报上名来?” 孟晚寻一下子陷入两难境地,不表明身份,赵舒岸肯定会想办法揭下她的面纱。 表明身份,也只能说她是孟时。 可孟时身为嫌疑人,铁面无私的赵舒岸说不定会将她关入大牢。 她还在犹豫不决时,赵舒岸又开口道:“你不会是孟时吧?” 孟晚寻拉了拉自己的面纱,站了起来,鼓足勇气说道:“殿下,请您让我验了尸后再抓我。” “谁说要抓你了?本王带你去验尸房。” 赵舒岸十分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停尸房走去。 孟晚寻试图挣脱,“我认识路。” “别出声,有官差在巡逻,被发现就麻烦了。”赵舒岸低声斥道。 “殿下,您为何帮我?”孟晚寻好奇地问道。 虽然赵舒岸总说要纳孟时为侧妃,可当她身为孟时的时候,总觉得不太可能。 “因为本王心悦于你,要是王妃敢翻顺天府的墙,定要将她的腿打断。”赵舒岸语气平淡地说道。 孟晚寻闻言,又羞又恼。 羞赵舒岸说心悦于她,恼赵舒岸说要打断她的腿。 “殿下真会说笑。”她尴尬地敷衍道。 “此话切勿让王妃听了去,她不似你温柔体贴,小气得很。”赵舒岸一本正经地嘱咐道。 孟晚寻气也不是,高兴也不是。 “我与王妃已无太多往来,更没有什么机会说上话。” 赵舒岸回头看向她,温和地笑道:“本王准备纳你为侧妃,你别急着拒绝,先考虑考虑。” “我先去验尸。” 前面就是停尸房,孟晚寻挣脱赵舒岸的手,低着头跑到停尸房前,推开了门。 里面漆黑一片,只能闻到一股陈腐难闻的气味。 赵舒岸拿出火折子,将停尸房的灯点亮。 “停尸房黑漆漆的,你跑那么快做什么?难道本王比鬼还可怕?”赵舒岸怨怪道。 鬼不存在,可你是存在的,当然你更可怕。 孟晚寻心里这么想着,脸上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急着验尸,便顾不上许多了。” “开始吧。” 赵舒岸将灯火挪到小男孩的尸体旁边,让孟晚寻能够看得清楚。 “于小宝,男,盛京人氏,年五岁,是昨日去你医馆看病的小男孩吗?” “是他。” 孟晚寻看了仵作查验的结果,眉头紧锁。 她又自己细细查验了几遍,症状看起来的确像是紫甫导致的。 但是她开的量很少,且是为了解毒,按量服用,根本不会中毒。 思索片刻后,她看向赵舒岸,恳求道:“殿下,请允许我剖腹验尸。” “剖腹?”赵舒岸惊讶地盯着她。 明明是一个娇俏的女子,竟有如此胆量。 “只有这样,才能证我清白,我知道此事须得死者家属同意,可是……” 孟晚寻欲言又止,古人信崇死者为大,留得全尸。 于小宝才五岁,是家里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让他们同意剖腹,难于登天。 谁知赵舒岸只看了她一眼,就语气果决道:“本王准了,你动手吧。” 孟晚寻诧异地抬起头,“殿下……” 心里不知是哪根弦,被轻轻撩动,某种感觉在全身荡漾开来。 赵舒岸微微一笑,轻声道:“出了事,本王替你担着,别怕。” “是。” 不知为何,孟晚寻鼻子微酸。 赵舒岸那句“心悦于她”,莫非真的不是一句玩笑话? 第一百八十八章 扑朔迷离 孟晚寻见赵舒岸剑眉微拧,脸色难看,便拿出一方帕子递给他。 “用这个捂住口鼻,就不会闻到任何味道,殿下要不去外面吧?” “无妨,本王就在这里陪你。” 赵舒岸忍住胃里的恶寒,纵使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人,但这种剖腹切胃的情景,他也是头次看到。 孟晚寻,真是一个令人感到震撼的女子。 她不仅面色平静,手下动作也甚是熟练,如同杀鱼宰鸡。 停尸房寂静一片,只有刀子划破皮肉的轻微响声,听起来甚是诡异。 “殿下,我查验完毕,会尽量缝合,不至于太难看。”孟晚寻开口说道。 赵舒岸帮了她这样一个大忙,她不愿让他为难。 私自带嫌犯到停尸房,还允许嫌犯对尸体进行剖腹,此事一旦暴露,赵舒岸将要承担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赵舒岸始终用帕子捂住口鼻,不敢开口说话。 直到看见孟晚寻切开死者的胃,他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冲到了门外。 孟晚寻见状,忍不住偷着笑。 堂堂景王殿下,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竟然怕解剖尸体。 一个人太过完美没什么意思,有缺点才可爱。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忍住想呕吐的冲动,取出死者胃中残留的食物。 死者应该是吃了什么就立刻暴毙的,胃中食物还未消化,其中一些红色残渣引起了她的注意。 孟晚寻用银针一一试过后,确认毒性是从胃部开始弥散的,说明小男孩的确是因为食用了某种东西而导致死亡的。 解剖用去了许多时间,眼见着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孟晚寻赶紧为小男孩进行缝合。 “小宝,对不起,姐姐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昨日于小宝才在她手上脱离危险,不曾想今晚就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按理说,正常的食物根本不会让于小宝中毒,可是谁会残忍到对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下手? 一次中毒也就罢了,还来第二次。 赵舒岸在外面吹了吹晚风,缓了过来。 他重新走进验尸房,询问道:“如何了?” “已经将他胃里的食物取了出来,天快亮了,只能先缝合,免得被人发现。” 孟晚寻回道,就着明亮的灯火,有条不紊地缝合。 赵舒岸点点头,轻声道:“仵作那里本王会打招呼,家属也不会特意掀开衣衫。” 孟晚寻看了一眼赵舒岸,那种疏离感似乎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令人心安的感觉。 “殿下,于小宝中了两次毒,第一次若非我及时救治,只怕也是死路一条。” “本王明白你的意思,已经命云江天去调查他们家的人际往来了。” 赵舒岸白日询问了于小宝的家人,他们都表示平日里与人为善,从未和人结仇。 此事事关于小宝死亡的真相,他们多半不会撒谎。 正因为如此,这桩案子就更难调查了。 就目前来看,于小宝就是吃了孟晚寻开的药才暴毙的, 孟晚寻心中一暖,垂眸笑道:“谢谢你们相信我。” 出了这么大的事,赵舒岸他们不仅没有避嫌,还事事帮她,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你准备去哪里?”赵舒岸问道,“医馆和寻药斋都被封了。” 这是律法的规定,只能如此。 孟晚寻一听寻药斋也被封了,忙问道:“殷公子呢?” 还好那五个刺客让赵舒岸接手了,不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查出,那她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赵舒岸脸色微变,语气愠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别人。” “他肯定急坏了,我现在不好露面,麻烦殿下帮我带个话,让他莫要担心。”孟晚寻恳求道。 半夏被抓,她又没个踪影,殷风止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赵舒岸看她双手是血,眼睛却清澈得像雨后青空,不禁心软。 “知道了,本王问你准备去哪里?” “我自有去处,只是半夏还在牢里,我放心不下。”孟晚寻担忧道。 半夏在她身边过了几个月衣食无忧高枕软榻的日子,如今却因为她,要住在阴湿的牢房,她心里愧疚得很。 “云江天会照顾好她,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你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赵舒岸无奈地提醒道,他真怕孟晚寻稀里糊涂地搞不清状况,戴个面纱面具就满大街瞎转。 还有这个寄风,他都吩咐了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景王妃,结果还是让她逃出来了。 不过他也知道孟晚寻要想逃出来,谁都看不住,不然也不会支开官差。 “若非紧要事情,我不会轻易出现的。”孟晚寻承诺道。 她在这个世界还活得不明不白的,可不想就这么冤死。 “你既然有去处,就在那里老实待着,要是有什么事,你就趁夜深人静去景王府,寄风会在南侧门等你。”赵舒岸嘱咐到。 孟晚寻翻出慕云院外墙,距离最近的就是王府南侧门。 孟晚寻一听,觉得甚是方便。 “好,等我查清于小宝死亡的真正原因,就去找殿下。” 还好赵舒岸没有追问她的落脚处,不然她还真难回答出来。 “对了,孟川傍晚来找本王了,他看起来很担心你,你们很熟吗?”赵舒岸突然问道。 孟晚寻懊恼地挤了挤眼睛,她竟然把孟家哥哥忘记了。 她惹上人命官司,最担心的莫过于孟川了。 “打过交道,孟川哥哥是个好人,麻烦殿下代为转话,请他不要担心。” “本王倒成了给你带话的人。”赵舒岸不悦道。 孟晚寻见他一脸傲娇,甜甜地求道:“麻烦殿下了。” 赵舒岸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是藏不住的宠溺。 “知道了,有什么事有什么话只管来找本王,谁叫本王中意你这个小丫头呢。” “这样也中意吗?” 孟晚寻举起戴着手套,满是鲜血的双手,猛地伸到赵舒岸跟前,嬉笑着问道。 赵舒岸往后退了两步,板起脸,“别闹,天快亮了,你要害得本王与你一同吃牢饭么?” “是,景王殿下。” 孟晚寻正儿八经地应道,认真地缝合起尸体。 看着小小的一个人儿,暗暗叹了口气。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关心则乱 翌日清晨,天色尚且灰白,于小宝的家属就到了顺天府,追问孟时的下落。 云江天只能说还在寻找,让他们稍安勿躁。 他并未偏袒,确实是没有孟时的下落。 半夏说孟时采购药材可能会去深山老林寻找药农,除非她自己回来,否则很难找到她。 云江天虽然于公派人寻找了,但也希望孟时晚些再回来。 如今案件不明,所有人都将孟姐姐当做庸医,于小宝的家属更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若孟时这个时候回来,为了保护她,只能将她关入大牢。 家属却不依不饶,哭喊道:“听说那个孟时曾经是顺天府的仵作,你们一定是在故意包庇她!” “我的孙儿死的好惨啊!我老婆子要告御状!” 老妇人一屁股坐到地上,不管云江天和官差们怎么劝慰,她都不肯起来,反而哭喊得更大声了。 一时之间,顺天府外挤满了围观的群众。 他们听说顺天府包庇嫌犯,便开始指指点点。 “我就说那个孟时什么来头,害死了人,就让一个跑腿的顶替她坐牢。” “说什么外出采购药材,我看多半是做贼心虚,逃跑了吧。” “就是就是,寻药医馆三天两头地关门,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医馆。” “可怜那个孩子啊,偏偏碰上这样黑心的大夫。” “我还听说那个孟时相貌奇丑无比,活脱脱就是一个母夜叉。” “天呐,太可怕了。” …… 云江天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心中很是气愤,奈何碍于身份,不便发作。 这时,赵舒岸从顺天府出来,冷冷扫了一眼围观的百姓,厉声到: “官差听令,围堵顺天府,妨碍公务者,无论男女,通通杖责以惩戒,不得有误!” 说罢,他又沉着脸,甩袖返回顺天府里。 云江天趁势对众人道:“散了吧,否则我们就只能听命而行了。” 官差们纷纷上前,江百姓们轻轻推散开。 好不容易劝走围观百姓,于小宝的家属却死活不肯进入顺天府里回话,非得赖在大门外哭喊。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见不到孟时的尸首,我们一家子就全部碰死在顺天府外。” 云江天好说歹说都不管用,只得吩咐手下照顾他们,他自己进去向赵舒岸寻求对策。 “殿下,他们一直在顺天府外大吵大闹,传到陛下耳中怎么办?” 赵舒岸并未急着回答,而是问道:“本王让你去查于家的人际往来,你查清楚了吗?” “查了,于家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关系复杂。” 云江天拿出随身携带的案事录,递给赵舒岸。 “于小宝的父亲于海旺,前面娶过一个女人,后来那个女人一直不能生育,就被他休了。” 赵舒岸眉头微挑,询问道:“那个女人呢?” “改嫁到了城郊一个壮骨人家,男的是个瘸子,但他们生育了一儿一女。”云江天回道。 赵舒岸闻言,合上了案事录。 “那个女人既然有了一儿一女,就没必要再毒害于小宝了,不过人心叵测,你亲自走一趟。” 他心里竟有一瞬间希望那个女人是毒杀于小宝的凶手,真是荒唐。 “是,属下现在就去,只是于小宝的家属……”云江天为难道。 任由他们哭闹,不管不顾的话,传出去对顺天府和孟时都极为不利,甚至还会影响到景王。 “不必理会,让官差将顺天府外围百步都封锁了,不准任何人靠近。”赵舒岸吩咐到。 失去孩子,他们应该守在停尸房。 既然选择在顺天府外吵闹,定是下了决心要将事情闹大。 制造无人围观,他们自然而然就觉得无趣了。 赵舒岸唤来府尹,命他看顾于俩人。 他则从侧门离开,返回景王府。 回到王府后,他径直赶往慕云院。 赵今安正与婢女们在院子里踢毽子,并未看到孟晚寻的身影。 一看到赵舒岸出现,赵今安柳立刻丢下毽子,跑了过来。 “五哥哥,我听说孟时出了事,怎么回事啊?” 她今早起来听婢女们谈论此事,吓了一跳。 本想找孟晚寻想办法,可孟晚寻将自己反锁在西厢房,她连面都见不上。 “你五嫂呢?” 赵舒岸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赵今安紧跟在赵舒岸身后,回道:“五嫂不在正屋,她将自己反锁在了西厢房,还不准任何人打扰,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和婢女们玩了一下午,好不容易等来了赵舒岸,只想和他一起去西厢房找孟晚寻。 赵舒岸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她:“皇祖母说她想你了,你进宫去请个安。” “我昨日才去过啊。”赵今安不情愿道。 进宫就难免与苏贵妃碰上,她觉得甚是尴尬。 “顺便给皇祖母戴垫桃木巷的点心,早些去吧,晚了就没了。” 不容赵今安拒绝,赵舒岸有唤来采薇。 “七公主没有带婢女出宫,你随她前去。” “是。” 采薇应了一声,扶住赵今安就往外走去。 “七公主,我们快去吧,桃木巷的那家点心可难买了。” 赵今安没得办法,只能听话,进宫请安。 到了门外,还不忘扭头嘱咐赵舒岸:“五哥哥,让五嫂等我一起吃午饭。” “知道了。”赵舒岸随口应道。 等赵今安离开,他吩咐下人散去,独自来到了西厢房。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孟晚寻的声音。 “不是说了任何人都不要开打扰我吗?” “是我。”赵舒岸开口道。 屋里的孟晚寻一听是赵舒岸的声音,顿时慌了神。 这一桌子乱七八糟的,要是被赵舒岸看到,定会暴露她就是孟时。 “殿下怎么来了?” 赵舒岸又敲了几下门,“我来看看你,开门。” 他希望孟晚寻趁此机会坦白身份,向他寻求帮助。 可惜孟晚寻并未遂他的愿,她高声道:“我脸上长满了红疹子,甚是丑陋,不便见人,殿下请回吧。” 赵舒岸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我命人去传太医。” “不用!”孟晚寻赶紧制止,“我自己抹了药,下午应该就能好,殿下不必管我。” 赵舒岸见她固执,怕耽误了她查验于小宝死因,只得作罢。 “那你好好歇息,我回九清阁了。” “殿下慢走。” 孟晚寻听到渐远的脚步声,松了口气。 俗话说关心则乱,赵舒岸的关系,的确让她更为慌乱了, 第一百九十章 针对性铁面无私 孟晚寻的汗水从额头躺下,模糊了视线。 她脱下手套,用帕子擦干汗水。 她将自己关在房内,埋头查验,倒是落了个清静,可是顺天府还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 打开窗户,趴在窗台,短暂地感受了清新的空气后,孟晚寻再次戴上手套。 与此同时,顺天府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根本不管官差的阻拦,执意要往里面闯。 “顺天府包庇嫌犯!” “我们要见景王殿下!” “诛杀孟时!诛杀孟时!” …… 府尹听到官差禀报,记得出了一头的汗,不知如何是好。 以前也出过这样的事,可百姓从未像今日这般激动。 又有一个官差急匆匆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 “大人,快想想办法吧,那些百姓就要冲进顺天府了,人越来越多,我们快拦不住了。” 那些百姓吵着闹着要见景王要见府尹,还说一定要看到孟时人头落地才肯罢休。 府尹急得直跺脚,问道:“云江天呢?” “云大人被景王殿下派出去了,还没回来。”官差回道。 府尹一听,更加着急了。 “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就出去了呢。” “大人,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 府尹剜了他一眼,脸都急红了。 “殿下不在,孟时也没有找到,愁煞我也!” 官差眼睛滴溜溜一转,靠近府尹,低声道:“大人,我们不是抓了寻药医馆的那个小丫头吗?要不先用她挡挡?” “你疯了?景王殿下都亲自吩咐了,要好生照顾那个丫头,我们供着都怕那个姑奶奶受委屈,谁敢将她推出去啊?” 府尹瞪着他,厉声训斥道。 孟时受景王殿下器重,孟时的人那也跟着金贵得很。 且不说此事多半与孟时无关,就算与她有关,只要景王愿意,那有罪也能变成无罪。 想到此处,府尹不禁感叹,景王一世英名,所有的污点全拜女人所赐。 先是嚣张跋扈的景王妃,现在又是孟时。 官差对于府尹的训斥不为所动,继续劝道: “如果百姓冲进顺天府,陛下怪罪下来,受罚的不是景王殿下,而是大人啊。” 他见府尹神情动摇,又说道:“大人,外面百姓越来越多,是真的拦不住了。” “大人,孟时不露面,咱们又何必替她担着,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小小毒医。” 官差的话还未说绝,倘若不是有景王殿下在,遇到这种棘手的案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像孟时这种嫌犯,早就成满城张贴告示的通缉犯了。 “对啊。” 府尹听了官差的话,陷入沉思。 “事情闹得这么大,孟时当真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还是故意躲着?” 官差眼睛眯了一眯,露出狡诈的笑容。 “索性景王看重的是孟时,那个半夏不过是个下人,咱们拿她应急,也是为了孟时着想。” 就在府尹要做决定时,一个官差又跑了进来,他的脸上还被划开了一个口子,正往外渗血。 “大人,拦不住了!百姓冲进来了!” 府尹一听,知道犹豫不得了。 “快!去大牢将半夏提出来,押送到顺天府外。” 他戴上帽子,随官差来到外面,已经有一部分百姓冲进了顺天府,他们将府尹团团围住。 “大人,孟时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人请给我们老百姓一个交代。” “大人,你不会想包庇孟时吧?” …… “各位,各位请稍安勿躁!” 府尹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顺天府派了大量的人力寻找孟时,奈何一直都找不到人,所以本府决定,明日就张贴告示,重金寻人。” 明日的事就是景王殿下说了算,到时候这帮人再找麻烦,他说出景王的名号即可。 “若是依旧找不到呢?” “就是,我听说孟时平时都戴了面具,见过她真容的人寥寥无几。” 府尹笑了笑,道:“你们放心,被我们收押的医馆丫头,是孟时最为看重的人,有她在手上,孟时肯定会回来的。” 他见百姓的态度有所松动,趁机说道:“本府决定将那个叫半夏的丫头绑在顺天府外,吸引孟时前来,所以各位请到顺天府外围观吧。” 百姓们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们去外面候着。” “走!” 看到他们拿着锄头铁铲离去,府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于家的人呢?” “回大人,还在顺天府外,哭喊得更大声了。” 府尹面露痛苦,吩咐道:“照顾好他们,切勿让他们受伤,我去后面歇歇,太可怕了,这些人。” 不过也怨不得于家的人,好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 顺天府按理来说,早就该张贴孟时的画像寻人了。 奈何景王一直压着,家属们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心里自然有怒气。 在那些百姓看来,就是顺天府办事不力,再严重点,确实有包庇孟时的嫌疑。 仵作远远地站在廊下,看着闹哄哄的顺天府,连连摇头叹气。 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于小宝被人剖腹验尸,他还得守口如瓶。 如果此事败露,倒霉的必然是他,他又该找谁说理去。 以前觉得景王铁面无私,冷酷无情,如今想来,那也得看嫌犯是谁。 半夏被两个官差推搡着,往顺天府外走去。 她竖起柳眉,不悦道:“本姑娘自己会走!” 官差不敢惹她,只得一左一右跟着,任她自己慢慢走着。 半夏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询问道: “你们突然要将我带到顺天府外头去,是上街游行还是斩首示众啊?” “放心,就算你们医馆真的出了事,该上街游行和斩首示众的也是孟时。” 半夏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怒瞪了官差一眼,斥道:“放屁!孟姐姐才不会犯事!” “你瞧瞧,这不是就说说嘛,别生气别生气。”官差赔笑道。 不看僧面看佛面,云江天都对这个丫头客客气气的,他们这些当差的,没必要自讨没趣。 云江天效忠于景王,惹怒了景王,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半夏示众 赵今安从皇宫返回景王府,途径顺天府时,见那边堵满了百姓,吵吵嚷嚷的,便吩咐道:“采薇,去瞧瞧发生了何事。” “是。” 采薇应了一声,朝顺天府走去。 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她废了好大劲都挤不进去,只得询问前面的人。 “大嫂子,你们在做什么?” “那个害死人的孟时躲着不出来,府尹大人就将医馆里的小丫头绑在石柱上示众。” 前面的妇人激动地说道,拼命踮起脚尖往前面看,脸上还洋溢着喜悦之情。 采薇大惊:“半夏?!” “对,就是叫这个名,你有臭鸡蛋烂菜叶吗?给我一点。”妇人扭头问道。 采薇吓得脸色大变,慌忙跑回马车。 “公主,出事了,半夏被绑在石柱上示众,那些人都在朝她扔臭鸡蛋和烂菜叶。” “什么?”赵今安从马车上跳下来,大步往顺天府走去,“竟敢欺负小半夏!” 采薇拦住她,担忧道:“公主,他们情绪激愤,小心误伤了您。” 赵今安想了想,往另一边走去。 “咱们从侧门进去,本公主倒要会一会这个糊涂府尹。” 案件未明,且不说孟时未必就是凶手,就算她是,也不能将半夏拉出来消解民愤。 如此做法,实在可恶。 “住手!”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从二人身后传来。 赵今安回头看去,只见殷风止纵身从顺天府的屋顶跃下,落在人群前面。 因人群挡着,赵今安看不到他要做什么。 “殷公子好帅啊。” 赵今安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出声赞道。 采薇及时推了推她,着急道:“糟了,殷公子不会要救走半夏吧?” 要是半夏此时逃走,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严重。 “什么都看不到。” 赵今安跳了几下,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 “去侧门。” 她一手拉着采薇,一手提起裙子,往顺天府侧门跑去。 殷风止从屋顶跳下后,挡在半夏跟前,看向围观百姓,高声道:“住手!” 官差们见有人来护着半夏了,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真的任由百姓们将半夏砸伤,景王和云江天回来后,他们也不好交代。 “让开!” 一个中年男子怒道,他抄起篮子里的菜帮子,狠狠朝半夏砸去。 殷风止赶紧用剑鞘挥开,可是紧接着有更多的烂菜叶和臭鸡蛋朝半夏砸来,甚至还有石头。 半夏浑身被砸得脏兮兮的,狼狈不堪。 她见殷风止被砸到了,赶紧说道:“殷公子,你别管我,快走,这些人不讲理的。” 她根本不怕这些人,她知道孟晚寻肯定在调查此事。 等孟晚寻出现,这些人就会知道他们是多么的无知愚蠢。 殷风止见百姓们不听劝,官差也不管不顾,他便背对着众人,双手撑在半夏两侧肩膀旁的石柱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殷公子,你快让开,求求你了。” 半夏看着各种污秽之物砸在殷风止的白衫上,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殷风止平日里很爱干净,一袭白衣,谪仙一般的人物。 看他受此屈辱,方才自己被砸还能克制的半夏顿时怒火中烧,被绑住的身体开始发力。 殷风止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低声道:“不要,如果你挣脱了,孟时会更麻烦。” 半夏闻言,身上的力卸去大半。 她抬眸看向殷风止,含泪道:“殷公子,求求你别管我了,我是一个粗人,不碍事。” 殷风止微微一笑,语气温和道:“我是男子,理应保护你,而且孟时要是瞧见你因为她被欺负,会很难过的。” 啪! 一个臭鸡蛋砸到他的头上,黄色的蛋液顺着发丝往下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半夏不忍再看,哭着闭上了眼睛。 她从未恨过任何人,而在此刻,她恨极了那些扔东西的百姓。 他们的愚蠢变得不可原谅,变得可怖至极。 殷风止脸色极为痛苦,他皱紧眉头,忍受着身上令人生不如死的污秽与恶臭。 寻药斋被查封后,他就四处寻找孟时的下落。 今日想来顺天府探望半夏,不曾想看到这一幕。 “殷公子,谢谢你,你走吧,我真的不怕。” 半夏闭着眼睛恳求道,殷风止最注重形象,她多看一眼,都觉得对殷风止过于残忍。 “不必多言,衣衫脏了扔掉便是,若我对你视而不见,孟时回来非得和我绝交不可。” 殷风止忍住想呕吐的冲动,轻笑着说道。 一块石头砸在他的小腿肚上,令他身形颤了一下。 为了避免被半夏发现,就算被砸得再疼,他都忍住一声不吭。 就在他护着半夏时,想去找府尹想办法的赵今安被拦在了门外。 “我,七公主,找顺天府府尹,你没听明白吗?” 赵今安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各种腰牌伸到官差面前,一字一字地说道。 不管她走到何处,只要有这些腰牌,都可以畅通无阻。 “七公主,大人真的不在,他临时有事出去了。”官差为难道。 他没有撒谎,府尹将半夏交出去后,就不见了踪影。 定是怕被景王责罚,寻个由头躲出去了。 “那你去找,本公主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见到他!”赵今安瞪着杏眼,厉声吩咐道。 粉扑扑的脸上因为生气,微微泛起红晕。 官差拱手跪下,道:“七公主饶命,卑职必须看守顺天府,不得随意外出。” “这是谁的命令?”赵今安质问道。 “是,是景王殿下。”官差低声回道。 景王命府尹看顾好死者于小宝的家属,府尹离开前,又命他照顾。 只有搬出景王,才能让这个刁蛮公主放过他。 果然,赵今安一听是景王的命令,只能气得跺了跺脚。 “本公主问你,此时此刻,顺天府谁说了算?” “回七公主,能说了算的人,眼下都不在顺天府。” “那本公主就说了算,我要你将半夏押回牢里。”赵今安命令道。 官差以头抵地,哀求道:“卑职不敢,公主您还是罚我吧。” “既然如此,那本公主就只能亲自动手了。” 赵今安又急又气,命官差将她从侧门带到正门。 第一百九十二章 救下半夏 “寄风大人,出事了。” 被寄风安排在顺天府盯着半夏的人,匆匆赶到景王府。 “何事?”寄风急切地问道。 “官差将半夏姑娘绑在顺天府外的石柱上示众,不仅不给水喝,还任由围观百姓拿菜叶室友砸她,有的人甚至拿着石头牛粪。” 寄风听到一半,脸都黑了。 “我这就去宰了混蛋府尹!” 他扶着佩剑,大步往王府外走去。 走了几步,他想起了什么,吩咐下人:“盯着景王妃,切勿让她出门,有事就去九清阁找殿下。” 他知道自己擅离职守,回来肯定会被赵舒岸责罚。 可是一想到半夏正在遭遇的事,他就顾不得这些了。 寄风策马赶到顺天府外,只见百姓将顺天府外围得水泄不通。 他坐在马上,远远望去,一个男子背对着众人,在男子怀中躲着的,似乎就是半夏。 寄风气急之下,欲直接骑马闯过人群。 他刚拉紧缰绳,一个身影就拦在了马前。 采薇伸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 “你疯了?策马闯过去,势必会引起推搡踩踏事故,会死人的。” 寄风听了这话,猛地清醒过来。 他懊恼地跳下马,粗鲁地一一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用力往前面挤去。 刚挤到前面,就见赵今安大摇大摆地从顺天府里出来了。 她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来人,将半夏押回顺天府审问!” 跪在地上哭喊得嗓子都哑了的于海旺从地上爬起来,瞪着赵今安,眼睛因为疲惫,充满了红血丝。 “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做?” “我是府尹大人的手下,大人说查到了一些线索,要审问半夏。”赵今安一本正经地说道。 若她说出七公主的身份,被皇上知道了,肯定会被重罚。 “那我们也要进去听着。”于海旺拉起妻子和老母亲,大声嚷道。 赵今安面露难色,亲切道:“目前证据不足,不便旁听。” “我们是于小宝的家人,为何听不得?”于海旺质问道。 家人?怎么没有人说死者的家人也在? 赵今安扶了扶额头,看向寄风。 他跟在景王身后见多识广,应该知道如何解决。 寄风忍住怒气,走到三人跟前,语气平和道: “大人是想审问孟时的下落,期间难免会用到一些特殊手段,所以除了官差,其他人都不便在场。” 他见于海旺在犹豫,又道:“大人是为了尽快破案,请你们理解,放心,大人是同情你们的。” 于海往想了想,又扑通跪在地上。 “行,我们就在这里等候答复,孟时不死,我们绝不离开!” 两个妇人也跟着他跪下,再次哭喊起来。 百姓见状,对他们更加同情,对半夏更加愤怒,篮子里的东西一个接一个砸向半夏,最终都被殷风止的身躯挡住。 官差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赵今安,是皇上和苏贵妃最为宠爱的公主。 寄风,是景王最为信任的贴身侍卫。 这时,一个官差率先站了出来。 “各位稍安勿躁,请允许我们将半夏带回府中审问,好早日找到孟时,各位也累了,先散了吧。” 围观百姓见于小宝的家属对此无动于衷,只能意犹未尽地扔完手中的东西。 赵今安赶紧上前查看殷风止,询问道:“殷公子,你没事吧?” 殷风止捏住鼻子,冲进顺天府,痛苦地说道:“我要沐浴更衣,马上!” 赵今安看向官差,命令道:“还不快去准备!” 她看着殷风止一身污秽,还有臭气传来,皱眉揉了揉鼻子。 “殷公子,顺天府都是粗人,条件简陋,你先将就一下,一会我再带你去景王府焚香沐浴。” 殷风止哪里还管得了条件简陋,他只想赶紧将这身衣衫扔了。 “对,衣衫,再给我准备一套干净衣衫。” “这些官差的衣衫只怕你穿不惯。”赵今安思索道。 “干净就行。” 殷风止留下这句话,匆匆跑向沐浴的地方。 寄风小心翼翼地扶着半夏坐下,心疼地问道:“疼不疼?有没有哪里受伤?” 半夏摇了摇头,抬目张望。 “殷公子呢?他肯定受伤了。” 寄风拿下她头上的菜叶,道:“七公主命人带他去沐浴了,等水烧好了,你也去沐浴。” 半夏点点头,问道:“你怎么来了?景王妃呢?她知道我被绑着示众了吗?” “我当然是来救你的啊,景王妃在王府,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寄风困惑地问道。 在他的印象里,半夏和景王妃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半夏闻言,暗自松了口气。 “没事,这不是想着景王妃会来救我么?毕竟她与孟姐姐有交情。” 寄风在半夏身边坐下,看着她被欺负的模样,伤心不已。 “傻丫头,景王妃高高在上,怎会到顺天府这种地方来。” “我换完衣衫就该回牢里了,你去忙吧。” 半夏站起身,让官差带她去换衣衫。 寄风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待半夏消失在视线中,他的目光骤然阴冷,看向一旁的官差。 “你们知道的,我性子随景王殿下,要是半夏少了半根汗毛,我不为难你们,不过你们大人的前途,就难说了,明白吗?” 他抽出佩剑,剑刃映出他冷酷的眉眼。 “是,卑职一定代为传话。”官差忙拱手回道。 寄风看到赵今安走了过来,赶紧收剑入鞘。 “寄风,你看到采薇了吗?”赵今安问道。 方才采薇说去人群里探听一下消息,结果就再也没有看到人了,她有点担心。 “我来时看到她了,大概是回景王府了。”寄风回道。 他急着回去盯紧景王妃,便对赵今安道:“公主,这里太乱了,您随属下回王府把。” 赵今安想起了什么,问道:“五哥哥有时会留宿顺天府,这里是不是有他的衣袍?” “有,怎么了?” 赵今安面露喜色,吩咐道:“太好了,你去挑一件,送去给殷公子,我们带他一起回王府。” 殷风止与赵舒岸身形相似,且赵舒岸的衣衫都很精致,一定适合他。 第一百九十三章 醋王 采薇独自离开顺天府,回到景王府找到了孟晚寻。 “王妃,出事了,半夏被绑在顺天府的石柱上示众,殷公子在那里护着她,被围观百姓砸了一身污秽。” 孟晚寻大惊失色,忙洗了手,锁上西厢房的门,大步往外走去。 半夏紧跟在她身后,“王妃,你去哪里?” “去救半夏和殷公子。”孟晚寻回道。 以她景王妃的身份,吩咐顺天府府尹办点事肯定不成问题。 “王妃,冷静点。” 采薇拦在孟晚寻跟前,低声道:“七公主也在那里,一时半会出不了大问题,奴婢回来禀报,是想让您去求殿下。” 孟晚寻摇摇头,无奈道:“我现在的身份是孟晚寻,不是孟时,他不会帮我的。” 赵舒岸从始至终帮着的,都是毒医孟时,而非景王妃孟晚寻。 “为了半夏和殷公子,去试试吧。”采薇哀求道。 在她看来,孟时和孟晚寻都是王妃。 只要王妃肯低头,殿下未必会拒绝。 孟晚寻思索片刻后,也觉得去求赵舒岸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她一个景王妃贸然出面,必然会引起诸多不怀好意的议论和揣测。 “你再去打探打探。” 孟晚寻吩咐道,她从袖中拿出面纱,遮住了自己的脸。 她骗赵舒岸说脸上长满了红疹子,只能戴着面纱。 顺天府都将半夏推出去当挡箭牌了,可见压力之大。 孟晚寻越来越觉得这件事另有蹊跷,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因为担心殷风止和半夏的安全,她不再顾虑,径直赶往九清阁。 谁料还未赶到九清阁,途中就遇到了赵今安,殷风止和寄风。 孟晚寻跑到殷风止跟前,关切地询问道:“殷公子,你没事把?” 未等殷风止回答,她又看向寄风。 “半夏呢?半夏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受伤?” 赵今安率先开口,困惑道:“五嫂,你和殷公子,还有半夏很熟吗?” 孟晚寻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忙解释道:“半夏是孟时大夫的跟班,殷公子来过府中赴宴,听说他们出事了,我也担心呀。” 寄风见孟晚寻看起来甚是担忧,便回道:“王妃放心,半夏已经被送回牢房了,并未受伤。” 孟晚寻的改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慢慢地也就不感到奇怪了。 孟晚寻这才松了口气,看向殷风止。 殷风止身上穿的衣衫看起来有点眼熟,似乎看赵舒岸穿过。 他左脸靠额头的地方青了一块,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的。 “殷公子受伤了?” 殷风止摸了摸脸颊疼痛的地方,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回道:“不碍事,一点小伤罢了。” “五嫂,你都不知道,那些刁民……,那些百姓太可恶了!” 赵今安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皇上不允许她说“刁民”二字。 “他们往半夏身上扔臭鸡蛋烂菜叶,还有石头,动物的排泄物,还好殷公子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否则半夏就惨了。” 孟晚寻听了这些,心里顿时被一块石头堵上。 她吃惊地望向殷风止,却不敢流露出心疼之意,没想到殷风止为了保护半夏,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不远处悄然出现的赵舒岸,将孟晚寻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尤其是她明亮的目光,都恨不得黏在殷风止身上。 他面露不悦,走到众人跟前。 “殷公子怎么来了?” “我带他来景王府沐浴,顺天府条件简陋,难以洗去那些污秽之物的臭味。”赵今安抢先回道。 寄风见赵舒岸一头雾水,便将方才发生的事都说了一便。 赵舒岸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怒道:“好一个顺天府府尹,竟敢擅作主张!” 他回府是为了等候孟晚寻查验的结果,没想到才离开这么一会,就发生了这种事。 “其实也怨不得府尹,那些愤怒的百姓都冲进了顺天府,要是再不推个人出来顶着,此事定会传到陛下耳中,到时候只怕更难收场。” 殷风止无奈地说道,皇上若是知道了,定会责令顺天府尽快破案。 到时候府尹为了解决麻烦,说不定就会给孟时治罪。 赵舒岸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偷偷看了一眼孟晚寻。 她将半夏视作妹妹,此刻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孟晚寻知道案件拖得越久,对半夏就越不利。 她看向寄风,嘱咐道:“带殷公子去沐浴,准备一套新衣衫,要用淡香薰过。” “是。” 寄风应道,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殷风止离开了。 “我脸上长了疹子,不宜吹风,先回房了。” 孟晚寻行了一礼,便独自转身返回慕云院。 她要尽快查出于小宝中毒的真相,好将半夏从牢里解救出来。 “怎么长疹子了?我去瞧瞧。”赵今安关切道。 赵舒岸一把拽住她,道:“晚寻身体不适,你就让她安静会吧。” “长疹子得请大夫,光静一静有什么用?” 赵今安撅了撅嘴,嘀咕道:“你一点都不关心五嫂。” 赵舒岸提高音量,声音严厉:“赵今安!信不信本王亲自将你送回宫中。” 赵今安立刻认怂,“五哥,我错了。” 她猜测定是孟时出了事,赵舒岸心里便不痛快。 “你说殷风止保护了半夏?”赵舒岸问道。 “对啊。” 赵今安点点头,一脸崇拜。 “殷公子就如天神降临,拯救半夏于水火之中。” 天神?不知为何,赵舒岸听了这两个字,觉得格外刺耳。 “书房桌子最上面有一本书,你去抄吧。” 赵今安瞪大圆圆的眼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她今日并未做错任何事,还救了半夏。 不奖赏她就罢了,竟然还要罚她抄书。 “不抄就回宫。” 赵舒岸语气坚决,不容辩解。 孟晚寻还未查验出真相,赵今安又是个聒噪的。 他必须想个法子系住赵今安,免得她影响了孟晚寻验毒。 “抄就抄!” 赵今安知道自己拧不过赵舒岸,只得妥协。 “赵舒岸,你不仅对你的妻子狠,对你的妹妹也狠。” 赵舒岸笑了笑,道:“你知道的还不晚,快去抄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死亡真相 临近傍晚,累得头晕眼花的孟晚寻脱下手套,瘫坐在了藤椅上。 她揉了揉眉心,脸上的愁云并未散去。 虽然查出了于小宝死亡的真相,可这桩案子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导致于小宝死亡的确实是紫甫,但是如果没有他所食糖葫芦里加的菀花,紫甫的毒性就不会变得如此强烈,于小宝就不会中毒。 可是糖葫芦里根本不会加菀花,一般人家更不会拿菀花当食材。 由此可见,于小宝之死,极有可能是人为所致。 是什么人会处心积虑地害死于小宝?又是为了什么? 孟晚寻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干想也没有用,她换上孟时的装束,避开下人,翻出外墙,绕到了王府南侧门。 侧门外站了一人,一看到她出现,立刻迎了过来。 “孟大夫,是你吗?” 孟晚寻提高警惕,谨慎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寄风侍卫的手下,奉命在此等候,请随我来,我带你去见殿下。” “有劳了。” 孟晚寻跟在他身后,来到了九清阁外。 赵舒岸正在院中翻阅什么,听到脚步声,立刻抬头看来。 他抬了抬手,屏退下人。 “孟时,如何?” “查到了,是于小宝吃的糖葫芦,里面加了菀花,导致紫甫毒性增强数倍。” 孟晚寻回道,她将记录的小册子递给赵舒岸。 赵舒岸翻了翻小册子,狐疑道:“所以说于小宝是被人谋害的?” 孟晚寻摇了摇头,“我不确定,他才五岁。” 如果真的是谋杀,凶手就必须知道于小宝的药方里有紫甫,还知道菀花与紫甫相冲。 费了这么大心思,只为毒杀于小宝,有点说不过去。 目前最重要的是,她是剖腹才查到了这些。 查验的过程肯定不能如实告知家属。还得想个合理的借口。 赵舒岸略加思索后,开口道:“这桩案子很简单,牵涉到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于小宝。” “另一个呢?”孟晚寻追问道。 赵舒岸盯着她,回道:“你,孟时。” 孟晚寻心里咯噔一下,孟时的身份只是一个毒医,哪里值得谁牺牲一个鲜活的生命来陷害她。 “会是谁呢?” “这个人必定是和于小宝有关系的,否则不会了解的这么清楚。” 赵舒岸打量着柳眉微皱的孟晚寻,吩咐道:“换上男装,跟本王出去一趟。” 孟晚寻摊摊手,“我没带男装。” “来人,带这位姑娘去换身男装。” 赵舒岸高声唤来下人,让孟晚寻随他去侧屋。 赵今安在书房里听到说话声,悄悄从门后探出头观望,嘴里叼着笔杆。 赵舒岸冷冷看向她,还未开口,赵今安就像地鼠一般,猛地缩回了头。 孟晚寻换上略有些大的男装,戴着面具走了出来。 “这样真的不会被认出来?”她担忧地问道。 赵舒岸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盛京戴面具的不止你孟时一人,而且你就算不戴面具,也无人认识。” 在孟晚寻与孟时之间来回转换,倒是难为她了。 赵舒岸命人备了马车,二人乘坐马车往街市方向去。 孟晚寻撩开帘子一角,问道:“殿下,你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 马车停下,赵舒岸率先跳下马车。 孟晚寻发现他们到了济安医馆,迷茫地跟随赵舒岸走了进去。 夏同识得赵舒岸,看到他出现在医馆,马上放下手里的药材,过来行礼。 “殿下,你哦怎么来了?” 医馆中并无病人,赵舒岸开口问道:“夏大夫,可方便说话?” “方便方便,殿下请到后院用茶。” 夏同将赵舒岸和孟晚寻领到后院,下人奉完茶后,他便吩咐他们退下了。 “不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你可认识这两个人?” 赵舒岸拿出两张纸,在桌上铺开。 孟晚寻伸长脖子去看,发现是于海旺和一个陌生的女子。 “认识。”夏同回道。 “原本印象模糊,最近他们家出了点事,偏偏还与我那徒弟有关,就让我想起他们曾经到医馆看过病。” “什么病?”赵舒岸追问道。 “画上的妇人是于海旺的前任媳妇,多年前,他们二人一直没有孩子,来我这里瞧过几次。” 夏同微微仰起头,回忆起往事。 “于海旺一直认为是他媳妇的原因,对她动辄打骂。” 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孟晚寻似乎明白了什么,脱口道:“事实上是于海旺的原因?” 夏同听到她的声音,怔愣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 “没错,可他不肯相信,就休了画上女子,又娶了一个,新妇进门不到一年,他们就有了孩子,就是于小宝。” 夏同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傻子都能听出其中的意思。 “你后来为于海旺诊断过吗?”孟晚寻问道。 男子的这种病要看类型,有的完全可以通过一些手段诊治。 夏同摇了摇头,语气微妙道:“没有,他的病就算让最厉害的太医来,恐怕也束手无策。” 孟晚寻听了这话,心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赵舒岸似乎也想到了这个,他询问到:“夏大夫,你可有办法鉴别于海旺与于小宝的父子关系。” “有是有,不过需要他们的血。”夏同为难道。 “今晚本王会命人送来,有劳了。” 赵舒岸站起身,往外走去。 夏同将二人送至门外,紧盯着那个戴面具的瘦弱男子随景王上了马车。 虽然他心中有诸多疑虑,但是碍于景王在场,不敢多问。 刚在马车上坐稳,一直憋着的孟晚寻就开口道:“于海旺发觉于小宝不是他的亲生儿子,痛下杀手,是不是这样?” 赵舒岸看向她,面无表情道:“本王如何知道?你还没摆脱嫌疑呢。” 孟晚寻陷入沉思,喃喃道:“八九不离十,不过于海旺一个卖包子的,怎么知道菀花和紫色相冲呢?” 赵舒岸看到她托着腮帮子,认真思索的模样,动容一笑。 “这件事交给本王,你藏身何处?本王送你过去。” “不必。”孟晚寻赶紧拒绝,“不敢麻烦殿下,在前面将我放下就行了。” “也好,本王还要想法子去弄来于海旺的血。” 赵舒岸没有再戏弄孟晚寻,只派了人暗中保护她。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为母则难 苏贵妃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花茶,冷淡地瞄向柳清清。 “你还来做什么?本宫让你办的事,你一桩都没有办成。” 柳清清不慌不忙,恳求道:“贵妃娘娘,民女知错,请您再给民女一次机会。” 苏贵妃冷冷一笑,道:“本宫凭什么要再给你一次机会?” “景王殿下喜欢的女人,如今是杀人嫌犯,娘娘大可利用此事做文章。” 柳清清的笑容始终温柔,唯有眼底流露出她的阴狠。 苏贵妃不为所动,语气平淡道:“景王情淡,儿女情长的那些事奈何不了他。” “娘娘,这次不一样,为了救那个女子,景王一定会尽力而为。”柳清清语气笃定道。 她在北境刺杀孟时一事被太后知晓,太后大怒,将她赶出了皇宫。 出宫后,她多方周旋,试图挽回她与赵舒岸的感情,不曾想竟听说赵舒岸要孟时为侧妃。 她煞费苦心,甚至还攀上了太后,始终进不了景王府的门。 孟时一介卑贱丑陋的女子,凭什么能得到赵舒岸的青睐? “哦?”苏贵妃饶有兴趣地托着头,若有所思,“你这么有把握,此事就交给你去做,” 柳清清目露寒光,笑道:“此事不难,只要来个死无对证,孟时就只有死路一条,请贵妃娘娘派人协助我。” 苏贵妃微微垂眸,轻抚自己光滑的指甲。 “本宫自然会帮你,只是你不适合再出现静月宫,以后就莫要往本宫这里跑了。” 根据她的查探,柳清清做的事已经被太后发现。 柳清清若还往静月宫跑,说不定会连累到她。 柳清清明白苏贵妃的意思,心胸一寒,面上仍恭恭敬敬。 “贵妃娘娘说的是,以后我有什么事会通过宫人告知娘娘。” 苏贵妃没有与她多话,吩咐道:“李嬷嬷,送客。” 李嬷嬷将柳清清送出静月宫,返回殿中后,担忧道:“娘娘,那个丫头还值得信任吗?” 苏贵妃靠在软垫上,姿态慵懒。 乌髻堆在脑后,如云如烟。 “她无非就是想借本宫的手除掉赵舒岸身边的女人,小女子心思,愚蠢都很。” 赵舒岸要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子,那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柳清清将此事告诉她,与背叛赵舒岸并无区别。 当男女情爱与私欲牵扯在一起,终是害人害己。 不过这正是她想看到的,以柳清清的性格,迟早会因爱生恨。 到那个时候,柳清清就是对付赵舒岸的一柄利剑。 李嬷嬷目露精光,道:“奴婢派了两个得力的暗中帮助她。” 苏贵妃听了这话,想起了什么,角色骤然阴沉。 “上次召孟晚寻进宫,不仅没有得手,还折了几个人,甚至连养了许多年的石竹都没有派上用场,实在可恨!” 她不怕石竹和赵舒岸说出是她指使一切,反正赵舒岸已经猜到了她做的那些事。 只惋惜石竹这枚棋子,没有发挥出她的作用。 “娘娘,奴婢听若芳说,景王妃性格变了许多,也不似从前那般愚蠢,沉稳了许多。”李嬷嬷开口道。 苏贵妃冷哼了一声,脸上浮现出忧愁。 “娘家都落魄了,当然要长点心,今安这个丫头也不听话,偏要住进景王府。” 她想尽办法哄着赵今安,可是都不管用。 赵今安向着谁都行,就是不能向着赵舒岸。 李嬷嬷思索到:“七公主和景王妃关系过于亲密,不是什么好事。” “今安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本想留她在身边多待两年……” 苏贵妃陷入沉思,秀美的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 “娘娘,您可不能生公主的气,公主年纪尚小,议亲的事急不得。” 李嬷嬷跪到地上,一边帮苏贵妃捏腿,一边劝道。 “怪本宫陪她的时间太少,可是本宫能有什么办法,大富大贵的脚下,是如履薄冰。” 苏贵妃撑着额头,神情疲惫。 一双儿女,没有省心的。 赵今安幼年在太后宫里住的多,与她不亲。 而她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赵舒广身上,可是赵舒广并未如她所愿,成为一个有勇有谋之人。 相比赵舒岸的才能,赵舒广差太多了。 最近迎娶孟若芳为侧妃后,更是流连温柔乡,不思进取。 想到这里,她抬眸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孟若芳私自勾引舒广,本宫看她是你的侄女,才手下留情饶了她,有些话你最好同她说清楚。 若是误了端王的前途,本宫绝不会手软,到时候你也不必留在本宫身边了。” 她没想到孟若芳在景王那里找不到机会,会擅作主张,勾搭端王。 李嬷嬷慌忙磕头,诚恳道:“娘娘放心,若芳说她想助端王成就一番事业,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本宫喜欢聪明的,但更喜欢忠诚的,明白吗?”苏贵妃意味深长地问道。 “娘娘,若芳勾搭端王一事,奴婢事先并不知情,请娘娘明鉴。” 李嬷嬷以头抵地,惶恐不安。 “起来吧,本宫信你,也信你的侄女。” 苏贵妃站起身,弯腰将李嬷嬷扶起来。 端王妃是个榆木疙瘩,百事不通。 要是孟若芳能做个贤内助,从旁协助赵舒广,倒也是一件好事。 再加上她与李嬷嬷的这层关系,算是自己人,比旁人值得信任。 而且赵舒广什么都不愿意同她说,却愿意和孟若芳说,她正好利用孟若芳盯着赵舒广。 “娘娘,若芳还说端王殿下与七公主的关系,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僵,端王心里对七公主还是关心的,让娘娘莫要过于担心。” 李嬷嬷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是为了哄苏贵妃高兴,他们好歹是亲兄妹,见了面跟陌生人似的,已经够生疏了。 苏贵妃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果然有所舒缓。 赵舒广与赵今安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 “今安不能老是住在景王府,你让若芳劝劝端王,让他去将妹妹接到本宫身边来。”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让若芳办妥。”李嬷嬷欣然应道。 孟若芳只有多为苏贵妃办事,才能在端王府站稳脚跟。 第一百九十六章 景王的心思 因为担心半夏,孟晚寻一宿都没有合眼。 翌日,她早早起来,想用景王妃的身份前去顺天府探监。 赵今安知道了,也闹着要一起跟去。 “五嫂,带我一起去吧,我还没看过牢狱里是什么样子的。” “七公主,那不是玩耍的地方,从小到大他们都不让你去,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孟晚寻耐着性子劝道,她的事已经够多了,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太后和苏贵妃要是知道她将娇贵的赵今安带到了大牢,免不了又是一顿训斥。 “可是一直待在景王府,实在是无聊得紧。”赵今安闷闷地说道。 赵舒岸和孟晚寻每天都好像很忙,她却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全天下似乎只剩她一个闲人。 “那你就回宫。”孟晚寻无奈道。 赵今安住在慕云院,的确帮她拦住了赵舒岸,可也让她身边变得聒噪。 而且她看赵舒岸最近一直忙着查案,多半不会再闲着没事来慕云院戏弄她了。 赵今安摇摇头,语气坚决道:“不回。” 回到宫里,就要面对她的母妃,面对那个一心想要置赵舒岸于死地的母妃。 就在孟晚寻面对任性的赵今安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采薇进来通报道:“王妃,七公主,殿下请你们去九清阁。” “我们两个?” 孟晚寻心中困惑,带着赵今安赶到了九清阁。 除了赵舒岸,还有赵舒广和殷风止,三人正坐在一起谈论着什么,兴致盎然。 看到孟晚寻和赵今安来了,他们停止谈论,朝二人看来。 殷风止的目光落在孟晚寻身上,脑海里浮现出她昨日戴面纱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狐疑。 孟晚寻举止端庄,仪态内敛,含笑与他们打招呼。 “端王殿下,殷公子。” 赵今安直接忽视了赵舒广,看向殷风止,面露欣喜。 “殷公子,你怎么来了?” 昨日看过殷风止护着半夏的情景后,如今她在心里,除了赵舒岸与陆天长,第三厉害的男子就是殷风止了。 “我来谢七公主昨日解我困境。”殷风止笑道。 他拿出一个四方锦盒,递给赵今安。 “这是谢礼,不知七公主可喜欢?” “喜欢。” 赵今安毫不客气,迅速接过锦盒。 “只要是殷公子送的,我都喜欢。” 孟晚寻见她花痴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以后遇到过稍微看得过去的男子,就能将她骗去。 “咳咳。” 赵舒广干咳了两声,开口到:“本王特来接你回宫,母妃想你了。” “母妃有你陪着就够了,我才不回去。” 赵今安看都没看他一眼,坐到一旁拆起了锦盒。 赵舒广向孟晚寻投来求助的目光,无奈地摊摊手。 孟晚寻微微一笑,走到赵今安身边,劝道:“七公主,回去吧,别让皇上和贵妃娘娘担心,太后年纪也大了,你可任性不得。” 赵舒广亲自上门来接,肯定是苏贵妃的授意。 她虽然痛恨苏贵妃,可赵今安时无辜的,她不愿意挑拨她们母女关系。 “我每日进宫给皇祖母请安便是。” 赵今安漫不经心地回道,拆开锦盒一看,发现里面时一个用金色木架镶嵌的画像。 画上的女子身着鹅黄色纱裙,在绚烂的花丛里扑蝶,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她自己。 “呀!画得真好,这个木框子也好看。” 赵今安喜逐颜开,感激帝看向殷风止。 “这是一位朋友教我的镶嵌方法,七公主喜欢就好。” 殷风止悄悄看了一眼孟晚寻,笑着回道。 赵舒广有些不耐烦了,语气变得不悦。 “赵今安,你闹够了没有?到底回不回去?” 如果不是孟若芳相劝,他才懒得管她。 在赵今安眼里,赵舒岸才是她最亲近的人。 赵今安不甘示弱,冷冷道:“我说了,不回,你耳背吗?” 赵舒广亲自来接她回宫,在她看来,无非就是向母妃示好。 等她回去,指不定会在母妃跟前如何训斥她。 小时候她犯了错,一旦被赵舒广发现,他必定会向母妃告状。 母妃就会责骂她,赵舒广就在一旁附和,和母妃一起训斥她。 她那时候年纪小,虽然觉得委屈,但是不会多想。 此时想来,她觉得母妃一直是偏向赵舒广的。 赵舒广身上承载母妃的野心,而她只会让母妃虚耗心力。 “赵今安,别闹了。”一直沉默的赵舒岸语气严厉道。 “你日夜都与你五嫂黏在一起,本王可不想再过鳏夫一般的日子了。” 孟晚寻闻言,脸上白一块红一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赵今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你与五嫂不是没有……” “咳咳,咳咳咳!” 孟晚寻大声咳嗽,打断了赵今安的话。 再说下去,她就真的没脸了。 赵舒岸却浑然不顾,继续说道:“你没来之前,本王夜夜留宿慕云院,你难道不想多个小侄子?” 孟晚寻彻底放弃抵抗了,她默默坐到一旁,用帕子半遮住脸。 为了让赵今安回宫,赵舒岸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本以为没有她的事就,谁知赵舒岸看向她,道:“我们一直想要个孩子,不信你问你五嫂?” 赵今安竟然真的盯着孟晚寻,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吗?你与五哥哥关系这么好了吗?” 孟晚寻耳根子都发烫,窘迫地笑道:“关系也就一般好吧,而且要孩子也无需关系多亲密。” 混蛋赵舒岸,找什么借口不好,非得将她置于尴尬的境地。 赵今安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 “人人都说五哥冷淡,我看以前就是情窦未开,眼下是情窦大开。 先是月楼的白雪姑娘,再是医馆的孟时大夫,现在又是五嫂。” 孟晚寻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朝赵舒岸露出得意的目光,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舒岸脸都绿就,神情严肃,吩咐道:“采薇,带人将七公主的行李搬到端王的马车上去。” 赵今安妥协下来,一本正经道:“好吧好吧,为了五哥和五嫂,我就不在景王府妨碍你们了,你们要加把劲,让我尽快有小侄子。” 孟晚寻用帕子挡住脸,后悔自己接了赵舒岸的话。 第一百九十七章 便宜王妃 你没有夫君?难道本王是个死人吗?好不容易送走赵今安,孟晚寻可算松了口气。 谁知还未离开的殷风止突然开口问道:“景王殿下,王妃,不知殷某可否在王府借住几日?” 孟晚寻一头雾水,殷风止在月楼包了一个月的客房,为何突然提出要住到景王府来? 赵舒岸看了一眼孟晚寻,眼中流露出不悦。 他微微一笑,婉拒道:“怕是不方便,本王日常都不在府中,只有王妃一介女眷,恐招待不周,且传出去于殷公子名声有损。” 这句话看似是在为殷风止考虑,其实就是在告诉他,一个外男住在王府,对王妃名声不利。 孟晚寻虽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不以为意, “这有何不方便?” 她指了指外面,笑道:“王府仆人众多,又不是只我与殷公子二人,殷公子可以留在这里。” 殷风止想住在王府,应该有他的原因。 孟晚寻相信他,更愿意帮助他。 赵舒岸见孟晚寻帮着殷风止,心中更加不悦,却不好表现出来。 “既然王妃觉得并无不妥之处,殷公子就住下吧。” 他看向寄风,吩咐道:“将九清阁旁边的吟水居收拾出来,让殷公子住在那里。” 殷风止面露欣喜,感激道:“多谢殿下和王妃。” “殷公子有所不知,本王的这个王妃脾气古怪,怕生,她都同意了,本王自然无二话。”赵舒岸解释道。 孟晚寻含笑看向他,意味深长道:“我怕生?倒是头一次听说。” 寄风赶紧站出来,对殷风止做了个请的手势。 “殷公子,我带你去看看住处。” 再不将殷风止带走,他家殿下都练就要丢没了。 殷风止颔首微笑:“有劳了。” 待殷风止离开后,赵舒岸盯着孟晚寻,质问道:“孟晚寻,到底谁才是你的夫君。” 孟晚寻怔愣了一下,赵舒岸的言行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她完全捉摸不透。 “我没有夫君。”她小声嘀咕道。 赵舒岸是原身的夫君,不是她的。 “你没有夫君?难道本王是个死人吗?” 赵舒岸神情黯淡,眼里流露出落寞。 “殿下,在我看来,所谓的夫君,是要互相敬爱的,而你我之间连最起码的尊重都谈不上,更别说相敬相爱。”孟晚寻认真回道。 当初赵舒岸想方设法将她毒疯,对她冷漠,现在又想与她亲近,哪有如此顺意之事。 就算他是皇子,也不能完全只顾自己的感受。 赵舒岸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温和道:“我如何才算得上是你的夫君?” 他知道自己曾经对孟晚寻做的事太过分,可那时他以为景王妃还是那个心肠歹毒的女子。 从小到大,有两件事让他选择相信鬼神的存在。 一次是母妃入梦,还有一次便是孟晚寻的出现。 “不想让殿下做我的夫君。”孟晚寻小声嘟囔道。 从未考虑过男女情爱之事,只想着如何离开这个世界。 若是真的不能离开这个世界,她也只想着赚钱立足。 嫁人于她而言,是一件令人恐慌的事。 父母的爱情曾令年幼的她感到绝望,她不愿意重蹈覆辙。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似乎比一个人要麻烦太多了。 她的父母在年轻时难道就不相爱吗? 可是到了中年,却成了仇人,他们两个人对这种变化都无能为力。 赵赵舒岸听了孟晚寻的话,冷静了片刻后,让自己尝试着去理解她。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将我当成真正的夫君。” 孟晚寻羞得双颊飞霞,她白了赵舒岸一眼,戏谑地问出了好几个问题。 “殿下,你不是要迎娶孟时为侧妃吗?怎么又要当我的夫君了? 难道真的如七公主说的那般,殿下从前是情窦未开,如今是情窦大开?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身边所有的女人不成?” 赵舒岸与白雪的事起先并不被人所知晓,后来传得人尽皆知,甚至有人声称亲自看到白雪与赵舒岸举止亲热。 “孟晚寻,你放肆!” 赵舒岸心里又气又好笑,却又无可奈何。 孟晚寻一直隐瞒身份,和他装糊涂。 他也不便拆穿,只能任由她误会。 孟晚寻懒得与他争辩,懒懒道:“殿下若无其他吩咐,我就先退下了。” 半夏还在牢里,她无心说笑。 “我要去一趟顺天府,孟时与你有过交情,让采薇挑拣一些干净衣物,你随我送到顺天府。”赵舒岸吩咐道。 孟晚寻闻言,几乎要隐藏不住心里的欣喜了。 “是,我这就去准备。” 她带着采薇回到慕云院,迅速挑拣了几件衣物,还有一些吃食。 “原本还担心半夏,如今殿下主动提出来带我们来看望,王妃可以放心啦。” 艾薇手脚利索地打包行李,笑吟吟地看向孟晚寻。 “采薇,你有没有觉得殿下最近有点不对劲?”孟晚寻试探性地问道。 “从前的殿下才是不对劲呢?待王妃太过苛刻,如今爱护有加,这才是殿下该有的样子。”采薇笑道。 孟晚寻心里咯噔一下,追问道:“如此说来,你也觉得他变了?” “何止是是变了,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就像王妃你落水后,不也像换了个人吗?” 不会吧?难道赵舒岸也被人魂穿了?孟晚寻脑海里闪过这个大胆的念头。 不对不对,他身上那种特有的欠揍的气质,一点儿都没有改变。 连采薇都觉得赵舒岸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孟晚寻心里不禁有些发虚。 采薇见孟晚寻发懵的样子,忍不住捂嘴偷笑。 “王妃,你别想太多了,依奴婢看。殿下就是对你日久生情了。” “那他还真的是情感泛滥,又是什么白雪姑娘,又是孟时,又是我,他那个心得分成多少片呀?” 孟晚寻掰着手指头,一一数道。 “孟时不就是王妃你吗?难道你还吃自己的醋?” 孟晚寻脸颊有点发烫,争辩道:“我又不喜欢他,干嘛吃醋?我巴不得他快点休了我呢。” “当王妃有什么不好的?如果您不是王妃,半夏出了这种事情,你连找殿下帮忙的机会都没有。”采薇劝道。 好不容易盼到殿下对王妃上心了,王妃却变心了。 “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孟晚寻若有所思道。 权势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重要了。 她觉得如果自己昧着良心,不去顾忌所谓的情感纠葛,当个便宜王妃倒也不错。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陷害 孟晚寻随赵舒岸来到顺天府,他们为了避开于小宝的家属,特意绕到了侧门。 “殿下,你拿到于海旺的血了么?”孟晚寻好奇地问道。 “我让寄风给他下了药,很容易就取到了。”赵舒岸回道。 孟晚寻一脸嫌弃,鄙夷道:“殿下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道德?” 旁人也就罢了,赵舒岸可是堂堂正正的景王殿下。 赵舒岸微微一笑,反问道:“是跟孟时学的,你觉得她也不道德吗?” 孟晚寻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尴尬道:“孟时是个小人物,你是皇子,自然是不一样的。” 赵舒岸点点头,深以为然。 “你说的倒也是,孟时素来脸皮厚,我与她自然不一样。” “殿下怎么能这么说你喜欢的人?” 孟晚寻心里暗暗生气,却不能表现出来。 赵舒岸打量着她,认真说道:“我最近觉得,王妃比孟时要可爱许多,反而不那么喜欢孟时了。” “我们还是先去看望半夏吧。” 孟晚寻抱紧包裹,低着头往大牢方向走去。 赵舒岸的嘴炮功夫日益见长,是她大意了。 “王妃对顺天府很熟悉吗?怎么知道去大牢是往这个方向?” 赵舒岸跟在她身后,笑着问道。 孟晚寻顿了顿,强行解释道:“猜的,难道真的是这个方向?” “王妃猜的真准,果然聪明伶俐,不愧是我看中的女子。”赵舒岸夸赞道。 孟晚寻只当没听到,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她突然觉得,从前那个别默寡言,甚至有点孤僻的赵舒岸,比现在的这个要讨人喜欢多了。 赵舒岸探监,无人敢阻拦,牢头将他们毕恭毕敬地带到了半夏的牢房。 “你下去吧。” 赵舒岸屏退牢头,打开了牢房的门。 孟晚寻怕半夏激动之余露馅,悄悄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半夏保持冷静,朝二人一一行礼。 “拜见殿下,拜见王妃。” 孟晚寻将行礼放在一旁的桌上,嘱咐道:“这里面装了衣物和吃食,衣物是采薇的,吃食你别忘了吃。” 因为赵舒岸和云江天的吩咐,半夏居住的牢房虽然昏暗湿冷,但是很干净。 不像其他牢房只有草垫,这里还有床板和桌子。 孟晚寻摸了摸床板,褥子只有薄薄一层。 可这里是牢房,能办到这些已经不容易了。 半夏看出了孟晚寻的担心,开口道:“王妃莫要担心,民女在这里一切都好,孟姐姐她怎么样了?” 孟晚寻笑了笑,回道:“抱歉,这个你要问殿下,我对此事并不是很清楚。” 赵舒岸看着二人一唱一和地演戏,颇觉好笑。 “还没有找到她,不过你知道她那个人,到哪里都能活得自在,说不定你在替她坐牢,她却高床软枕锦衣玉食。” 半夏看了看孟晚寻,干笑道:“殿下真会说笑,孟姐姐去深山采购药材,吃住行都艰辛得很。” “你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吗?”赵舒岸问道。 半夏刚想开口,又立刻咽下了,改口道:“说了也没用,又找不到她的人。” 装作不认识孟晚寻,实在是太难了。 赵舒岸无奈地看着二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会想办法找她,若是找到了,可以为你传话了。” “太好了,谢谢殿下。” 半夏行了一礼,担忧地说了起来。 “请告诉孟姐姐,不要因为担心我就着急回来,一定要等到真相大白再出现。 不知为何,那些人都坚信孟姐姐是凶手,还认为顺天府包庇了她。 孟姐姐就算回来了,也是民愤难挡,百口难辩,不如等到洗清冤屈。” 她说完这些话,将目光投向了孟晚寻。 “王妃,孟姐姐很喜欢你,要是找到了她,请你劝劝她,让她不要出现。” 孟晚寻心疼地看着她,问道:“要是案件迟迟不破,你该怎么办?” 她不忍让半夏继续替她坐牢,可是她一旦以孟时的身份出现,很可能被识破真正的身份。 到时候会牵连甚广,景王府和孟家,都有可能被她连累。 尤其是苏贵妃现在盯赵舒岸盯得很紧,巴不得他和他身边的人出错。 半夏粲然一笑,语气轻松道:“民女皮糙肉厚,不碍事,更何况在这里有吃有喝,还什么都不用做,好得很。” 她并非在撒谎,有云江天的照顾,无人敢薄待了她。 昨日被拉出去示众,只是一个意外。 听说云江天回来后,充府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景王也训斥了府尹。 她一个孤女,能得到这么多的爱护,就算是坐牢,也觉得幸福。 “本王会转告你说的话。” 赵舒岸看向依依不舍的孟晚寻,拉住她的手。 “王妃,我们该离开了。” “是啊,王妃快走吧,民女真的没事。”半夏劝道。 孟晚寻待她如亲妹妹一般,她为了孟晚寻可以去死,坐牢根本算不得什么。 “孟时她一定会查清真相,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孟晚寻诚挚地看着半夏,语气温柔道,这是她对半夏的承诺。 “走吧。” 赵舒岸拉着她离开牢房,阳光蓦然照到他们身上。 孟晚寻被刺得眯了眯眼睛,再得人照顾,牢房也是个见不到光的地方,她不能让半夏在里面待太久。 二人正准备从侧门离开,云江天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他不顾形象和礼仪,气喘吁吁地说道:“殿下,可算找到您了。” 孟晚寻见他着急的样子,心里涌出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赵舒岸问道。 云江天擦了一把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回道:“于海旺一家全死了。” 他发现后立刻去景王府找赵舒岸,却听采薇说殿下和王妃到顺天府来了,他便又匆匆赶了回来。 “什么?!” 赵舒岸与孟晚寻互相看了一眼,露出震惊与担忧的神色。 “何时死的?怎么死的?”赵舒岸追问道。 “昨夜子时,被人毒杀。” 听了这话,孟晚寻吸了一口凉气。 这桩案子越来越复杂了,而且对她越来越不利了。 “这是在尸体旁发现的。”云江天将一个面具递给赵舒岸。 孟晚寻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在医馆戴过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糖葫芦 赵舒岸看着云江天手中的面具,神情复杂,久久没有说话。 孟晚寻则担心于家无人生还,说不定这个案子会断了所有线索。 “殿下,现在种种证据都指向孟时大夫,怎么办?”云江天不安地问道。 歹徒下手凶狠利落,老人孩子都不放过,还栽赃给孟时,定是有备而来。 赵舒岸冷冷道:“做得越多,破绽越多,带本王去现场看看,再暗中寻找目击者。” 他一直不确定于小宝之死到底是他杀还是意外,若是他杀,又是为了什么。 如今歹徒再次行凶,还嫁祸给孟晚寻,一切就明朗了起来。 于家四口并非歹徒的目标,歹徒真正的目标是孟晚寻。 “我也去。”孟晚寻恳求道。 她想亲自查清楚,是谁想陷害她。 赵舒岸有些迟疑,还未点头答应,云江天率先开口。 “王妃,那里死了三口人,不吉利,不适合您高贵的身份,要是吓到您,属下万死莫辞。” 孟晚寻听出了云江天语气里的不情愿和讥讽,他对她这个景王妃的成见还真够深的。 她微微一笑,平和道:“我不怕死人,只信天理昭昭,恶有恶报。” 云江天眼里闪过不屑,孟晚寻自己作恶多端,却满口天理,当真可笑。 赵舒岸看向孟晚寻,答应道:“既然你想去,那就走吧。” 孟晚寻不似寻常女子,让她回王府等候结果,她只会更难熬。 而且她精通毒术,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孟晚寻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谢谢殿下。” 云江天面露不解,难道真如他们所说,景王妃与景王日渐和睦? 他虽然不喜孟晚寻,但也不能违抗赵舒岸的命令,只能闷闷不乐地跟在他们身后。 孟晚寻当初差点毁了他姐姐的一生,这件事他永远都忘不了。 孟晚寻看穿了他心中的不悦与恼怒,笑道:“云捕快看起来很没精神,是不是没有歇息好?” “卑职没事。”云江天淡淡帝回道。 孟晚寻并不在意他的冷漠,继续攀谈道:“听说你与夏姑娘好事将近,不知道我可否讨杯喜酒喝?” 景王妃洗白,可谓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寒舍酒贱,怎能入得了王妃的眼?” 云江天不知道孟晚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肯定不敢让孟晚寻去他的喜宴。 曾经有一个得罪过孟晚寻的官宦千金出嫁,孟晚寻直接在成亲当日,将新郎在外养的妾室带到了宾客跟前。 当时令人窒息的情景,云江天至今历历在目。 孟晚寻提及“喜宴”二字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原身搅了他人喜宴的回忆。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景王妃胡作非为实在可恨,她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新郎在外偷偷养了妾室,表面上却装成谦谦君子,原身只不过让众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咳咳。” 她干咳了两声,轻笑道:“云捕快真会说笑,难不成你也在外面养了妾室,怕被我坏了好事?” 云江天板起脸,不好发怒,只得说道:“卑职心里只有夏姑娘,她善良温柔,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孟晚寻知道他话里有话,不过她确实算不得上温柔。 “云捕快看人真准,夏姑娘的确善良温柔,当配你这般良人。” 云江天诧异地看向孟晚寻,询问道:“王妃认识笙笙?” 夏笙笙出身平平,根本入不了孟晚寻的眼,更没有机会与她相识。 孟晚寻一般注意到某个身份低微的女子,都是不怀好意,他不禁有些担忧。 “盛京最厉害的女大夫,我自然知晓。”孟晚寻夸赞道。 “王妃谬赞了。”云江天客气道。 他松了口气,还好夏笙笙没有惹到这个女人。 谈话间就到了顺天府外,官差已经套好了马车。 赵舒岸领着孟晚寻坐上马车,云江天骑马紧随左右。 在马车里坐稳后,赵舒岸开口道:“你不必在意旁人如何看你,他们只是还不了解你。” 从前的孟晚寻确实不讨人喜欢,尤其是云江天这种与她有过节的,更是对她偏见颇深。 “难道殿下就了解我吗?”孟晚寻问道。 她从来都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她,只要不影响她赚钱暴富就行了。 赵舒岸怔住了,他对如今的孟晚寻,的确不够了解。 她就像夜间忽明忽暗的那颗星,身上的光芒吸引着他的目光,但是却距离遥远,可望而不可即。 “我暂时还不了解你,但我会包容你所做的一切。” “谢了。” 孟晚寻笑得云淡风轻,赵舒岸越想靠近她,她越想逃离。 为了避开赵舒岸的目光,她撩开窗边的帘子,看向热闹的街市。 马车缓缓穿过人群,往于家行去。 偶尔还能听到行人谈论于家被灭门一事,这里是盛京,死于非命的人很多,却也是大御最安全的地方。 “快到于家了,你注意点。”赵舒岸提醒道。 孟晚寻有意隐瞒她孟时的身份,他担心她一会不小心暴露了自己。 孟晚寻并未在听,心不在焉地趴在窗边,看着摊子店铺往后退去。 “停车!” 她突然坐直身子,喊了一声。 马车停下,孟晚寻提着裙子,迅速下了车。 赵舒岸不知她要做什么,便也跟着下来了。 “殿下,怎么了?”云江天询问道。 赵舒岸见孟晚寻走向蜜饯店,解释道:“本王想买点蜜饯,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 云江天闻言,脸上的厌烦油然而生。 他深知景王不是贪吃之人,必定是景王妃看到蜜饯店便叫停了马车。 “真是胡闹。” 云江天无奈地摇了摇头,景王妃性格使然也就罢了,景王怎么能纵容着她。 不仅带她到案发现场,还允许她耽误时间。 孟晚寻径直走向店中柜台旁摆放的冰糖葫芦,问道:“老板,你家的冰糖葫芦味道如何?” “可好吃了,别人家都做不出来,姑娘买两串吧。” 老板娘麻利地取下两串冰糖葫芦,交给孟晚寻。 孟晚寻接过糖葫芦,随意说道:“听说最近惨死的于小宝也喜欢吃你家的糖葫芦。” “那孩子啊?唉……”老板娘连连摇头叹气,“他最喜欢吃我们家的糖葫芦,算了算了,不说了。” 赵舒岸似乎明白了孟晚寻要做什么,他放下一锭碎银。 “夫人,时间不早了。” 孟晚寻在思索一些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章 于家 咔嚓! 孟晚寻咬了一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一点涩味都没有,确实好吃。 “你是买来吃的?”赵舒岸困惑地问道。 “不然呢?”孟晚寻反问道。 她当然不是买来吃的,但是拿了两串,留一串回去做对比就行了。 此刻她是景王妃,不是孟时,肯定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赵舒岸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笑道:“你吃一串就够了,另一串给我。” “不行,那是我买给采薇的,糖葫芦的钱。是你自己非要给的。” 孟晚寻将糖葫芦藏到身后,理直气壮地拒绝道。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舒岸倒想看看,孟晚寻能装到什么时候。 蜜饯店离于家不远,马车很快再次停下,云江天的声音传来。 “殿下,到了。” 赵舒岸将孟晚寻扶下马车,往于家院子里走去。 他们家虽不是富户,但也能自给自足。 一方院子,有点杂乱,应该是于小宝离开后他们无心收拾。 院子一角还养了四五只鸡,正在地上啄食什么。 与此相对的一边,种了两畦青菜。 与院子紧挨的还有一个木板砌成的牛棚,里面传来哞哞声,有一大一小两头牛。 “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家。”孟晚寻感叹道。 卖包子之余,还能种菜养鸡放牛,可见这户人家是勤快的。 “去里面看看。” 赵舒岸朝正屋走去,推开了门。 “第一个发现这家人遇害的,是他们的邻居王二婶,她来借香油,喊了许久没人应答,就趴在窗缝往里看,结果看到了惨象。” 云江天介绍道,他走到发现死者的地方。 “我们赶到的时候,门窗紧锁,死者三人围在桌旁,桌上摆放了未吃完的饭菜。” “饭菜呢?”孟晚寻追问道。 “已经带到顺天府了,饭菜里有毒。”云江天回道。 “饭菜里下毒?” 孟晚寻觉得有点不对劲,米和菜买回来都会清洗,接着就是做饭。 期间能接触到饭菜的,只有这家人。 “昨日可有人出入于家?”赵舒岸询问道。 “我为了取于海旺的血,让他昏迷了一会,到了傍晚时分,他们才离开顺天府。 今日我审问过邻居,他们表示于家正处于特殊时期,无人进出。” 云江天回道,他也怀疑是有人靠近于家,蓄意下毒。 可是于家人回来后,就闭门未出,邻居也未曾看到有人靠近。 “殿下,兴许是有人偷偷潜入下毒,无人发现。” 赵舒岸摇了摇头,他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是偷偷潜入,是如何做到将毒下到饭菜里的。 “昨晚他们的饭菜是什么?”赵舒岸询问道。 “一碗炒青菜,再就是馒头。”云江天回忆道。 “饭菜简陋,青菜炒了就可上桌,凶手哪来的机会下毒?”孟晚寻狐疑道。 云江天也陷入沉思,道:“毒是从青菜里发现的,确实有点奇怪。” 赵舒岸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将门窗都细细看了一遍。 “你们来时,门窗都是从里面反锁住的?” “是,而且没有撬动的痕迹,所以青菜里面的毒,很有可能是提前下的。”云江天回道。 孟晚寻思索片刻后,脑海里白光一闪,道:“殿下,我想看看那几个死者。” 只有查出死者中的是什么毒,才能再猜测毒是什么时候下的。 云江天错愕地看向孟晚寻,道:“王妃,他们死于非命,并不好看。” 孟晚寻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又不是去赏花,要好看做什么?” 云江天笑了笑,不屑地问道:“那王妃去看什么?莫非王妃也懂验尸查毒?” 孟晚寻一脸坦然地点点头,道:“没错,我和孟时学过一些,可能对你们有用。”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他们会不会有所怀疑了,查清此案才是最重要的。 凶手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肯定是心思缜密之人,说不定还是专业的。 孟晚寻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种人大费周章地对付她,一计不成,肯定还会再生一计。 她不仅担心自身的安危,也害怕连累更多无辜之人。 “面具是在哪里发现的。” 赵舒岸抬起头,望向屋顶的瓦片。 “就在于海旺的脚下,这里。” 云江天走到桌子东边,指了指长凳下的地面。 孟晚寻跟着赵舒岸走了过去,她的面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戴的面具很多,有的在医馆,有的在寻药斋,还有的在景王府。 而从这里发现的那个面具,是她留在医馆的。 这就意味着,有人趁半夏被关,潜入医馆偷了面具,拿来栽赃陷害她。 “孟时面具很多,为何会独独选择那一个?”赵舒岸思索道。 “可能是随便拿的。”云江天随口说道。 孟晚寻也觉得是这样,那个面具她戴的次数不多。 要是刻意挑选,肯定会选择她戴过次数多的,如此她才不好抵赖。 “不对。” 赵舒岸反驳道,他顶着屋顶,若有所思。 “可能是因为那个面具不容易摔坏。” 孟晚寻一个激灵,明白过来。 “面具呢?” 她看向云江天,询问道。 云江天恍然大悟,道:“在顺天府。” 面具作为证物,他不能随身携带。 “派人盯住这里,不准任何人靠近。” 赵舒岸吩咐道,转身往屋外走去。 孟晚寻紧跟在他身后,恳求道:“殿下,让我去看看死者,可好?” “随我来便是。” 赵舒岸相信孟晚寻的能力,她肯定能从死者身上查出点什么。 云江天挠了挠头,王妃的言行实在诡异。 “云江天,下午派两个人去医馆看看。” 赵舒岸担心死者中的毒,是从医馆拿出来的,这样孟晚寻的嫌疑就更大了。 “我也一起去。” 孟晚寻见云江天好奇地打量着她,解释道:“我去过几次,对那里熟悉。” 赵舒岸看了她一眼,笑道:“罢了,我一起去吧。” 凶手是奔着孟晚寻来的,不守在她身边,他不安心。 可是孟时一介毒医,认识的人也不多,谁会花这么大的功夫陷害她呢? 他将孟时认识的人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一个名字停留在他心里,让他难以抹去怀疑。 第二百零一章 互相装傻 孟晚寻随赵舒岸来到顺天府,仵作将验尸结果拿给他们看。 根据仵作查验,于家三口的确是吃青菜中毒而亡。 赵舒岸见孟晚寻看向他,便吩咐其他人都退下。 只有云江天不放心孟晚寻,留了下来。 待停尸房只剩下他们三人,孟晚寻开口道:“我想看看死者。” 云江天有些担忧,迟疑道:“王妃,死者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若是孟晚寻操作不熟练,损坏尸身,很有可能会破坏还未发现的关键性线索。 但是赵舒岸却对孟晚寻深信不疑,点头答应。 “去吧,出了事一概由本王负责。” “殿下……” 云江天还欲劝阻,赵舒岸抬了抬手,打断了他。 “云江天,王妃验尸一事,不得告诉任何人。” 云江天略微沉默后,只能同意。 他不相信孟晚寻,但他相信景王。 景王素来稳重,事事以大局为重,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纵容景王妃的无理取闹。 孟晚寻打开一旁仵作留下的箱子,从里面拿出特制手套戴上,揭开了尸体上的白布。 云江天见她不仅面无惧色,还动作熟练,心里甚是震惊。 就算是在梦里,他都不敢想景王妃会亲自验尸,未免过于虚幻了。 他盯着孟晚寻的一举一动,越看越觉得与孟时极为相似。 或许孟晚寻所言非虚,她真的和孟时学过这些,可她一个身份尊贵,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景王妃,学这个做什么? 认真验尸的孟晚寻哪里能注意到云江天的狐疑,她的目光都放在了尸身上。 根据尸身呈现出来的症状,确实是中毒。 她将三人的尸身反复查验了几遍,结果与仵作查到的一模一样。 既然都是吃青菜中的毒,那毒是何时下到菜里面的? 孟晚寻将目光锁定在了于海旺妻子的身上,根据邻居所说,于家洗衣做饭都是于大婶操持。 她是个爱干净的人,从整洁的屋子也可窥见一二,所以青菜必定是仔细清洗过的。 孟晚寻抬起她的手,除了长满老茧,双手都十分干净。 赵舒岸突然发现了什么,指着于大婶的右手,问道:“指甲里是什么?” 孟晚寻循着他指的方向俯身看去,这才发现于大婶右手大拇指指甲里有一丁点白色颗粒,看起来像是普通灰尘。 如果不凑近特意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孟晚寻用工具取出颗粒,放在帕子上。 她将颗粒分成两半,让云江天取来清水,将一半颗粒放到水里。 “看不到了,水也没有变脏。”云江天诧异道。 如果是灰尘,不会消失得如此彻底。 就算是遇水化了,水也应该会发生变化。 孟晚寻面色凝重,道:“这不是灰尘。” 她取出银针,插到水中。 静等了片刻后,银针慢慢变黑了。 她盯着变黑的银针,心里豁然开朗。 “这是毒药,凶手将毒药藏在于大婶指甲里,于大婶洗菜的时候,毒药融入水中,沾到了青菜上。” “你确定这就是他们中的毒吗?”赵舒岸问道。 “确定,这是白陆,人一旦服下,必死无疑,五脏都会变成霜一般的白色。” 孟晚寻非常肯定地回道,她摸了摸于大婶的肚子,这个年纪的妇人,肚子不仅没有赘肉,还深陷进去了,正是中了白陆之毒的结果。 “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剖腹验证。” 她还未曾见过中了白陆的人,内脏到底是什么样子,只在书中看到过,有些好奇。 云江天听得目瞪口呆,站在他跟前的孟晚寻,还是以前那个景王妃吗? 会验毒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剖腹验尸。 莫说她是一个女子,在盛京连这般专业的仵作都很难找出几个。 不愧是孟时教出来的人,颇有孟时的风范。 赵舒岸一听剖腹,赶紧说道:“不必了,确定是白陆之毒就行了,接下来就要查查是何人下的毒。” 至今没有任何嫌疑人浮出水面,所有证据都指向孟晚寻,可见凶手之狡猾。 云江天垂头丧气,叹道:“没有目击者,也没有证据,怕是难查。” 孟晚寻想起糖葫芦,开口道:“我累了,想回王府歇息。” 根据她的调查,于小宝是被糖葫芦毒死的,她需要验证糖葫芦的来源。 “正好哟也累了,同你一起回府吧。” 赵舒岸知道她肯定发现了什么,他没有多问,孟晚寻查出来了,自然会以孟时的身份来告诉他。 他看向盯着孟晚寻的云江天,吩咐道:“你继续调查,一旦查到线索,立刻来禀报本王。” 再不查清此事,就会被皇上知晓,到时候就麻烦了, “是。”云江天拱手应道。 他目送赵舒岸和孟晚寻离开,眉头微皱。 说起来,他到现在都没见过景王的样貌。 一来是身份悬殊,而来他刻意避让。 孟晚寻离开顺天府,坐上马车后,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赵舒岸看她微微发红的脸颊,到:“其实你不必戴面纱,顺天府里多数都是跟随我多年的部下。” “毕竟都是男子,戴个面纱更合规矩。”孟晚寻笑道。 云江天曾见过她的样子,不戴面纱就完蛋了。 等查清了此案,她这个景王妃的身份也该离云江天远点。 接触的次数多了,一直戴着面纱也不合适。 她不禁庆幸原身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云江天这种身份的人,原身从不愿来往,所以并未见过。 瞒到今日,孟晚寻觉得甚是辛苦,她算是明白了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是什么感受了。 孟晚寻揉了揉眉心,只查清于家几人所中知毒,对案子几乎毫无帮我,半夏还不知道要在里面关多久。 此事一旦被皇上知晓,说不定会通缉她。 云江天见过她的真实样貌,如果他说出实话,那她就死定了。 赵舒岸看出了她的不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你放心,有本王在,此事不会闹大。”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嫌犯又不是我。” 孟晚寻像是触电一般,迅速抽出了自己的手。 但是不知为何,赵舒岸的承诺,让她感到很安心。 第二百零二章 无谓猜忌 一回到景王府,孟晚寻就径直回到慕云院,将自己锁在了西厢房。 这里已经成了她验毒的地方,为了避免被发现,平日里都门窗紧锁,只有采薇可以进来打扫。 她拿出方才在于家旁边买的糖葫芦,用锤子碾碎。 研究了里面的成分后,发现和于小宝吃的一模一样。 这也就意味着,凶手是从那家蜜饯店里买的糖葫芦,下了毒之后,再给了于小宝吃。 想到这里,孟晚寻离开慕云院,来到了吟水居。 殷风止正在院中下棋,他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玩的不亦乐乎。 孟晚寻走到他身旁,轻声道:“殷公子,打扰了。” 沉醉棋局的殷风止这才发现孟晚寻来了,他连忙起身行礼。 “拜见王妃,王妃客气了。” “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不知殷公子可方便?”孟晚寻客气地问道。 殷风止微微一笑,道:“王妃只管吩咐。” 他盯着孟晚寻的双眸,在里面寻找那份熟悉感。 “我听说殷公子画技了得,想请你帮我画一幅人像。”孟晚寻恳求道。 除了殷风止,她不知道该找谁了。 “殷某乐意至极,是画王妃吗?” 殷风止将手中的棋子放下,领着孟晚寻往屋内走去。 采薇跟在二人身后,不过并未进屋,而是守在了门口。 她跟随前来,就不会有人说孟晚寻与殷风止的闲话了。 “不是,殷公子误会了,不知你可见过柳清清柳姑娘?” 孟晚寻知道殷风止见过柳清清,还不止见过一次,他肯定记得她的模样。 殷风止点点头,困惑道:“见过,王妃难道是要画她?” “是,越逼真越好。” 孟晚寻想到会陷害她孟时那个身份的人,除了柳清清,便想不出其他人了。 她曾经以孟时的身份和柳清清联手,说要对付景王妃。 后来她不满柳清清的所作所为,不愿再帮助柳清清害人。 如今,她被传出要成为景王侧妃,柳清清却惹怒了太后。 以柳清清的性格,肯定会恼羞成怒,用她泄愤。 “这个不难,一炷香的功夫即可。” 殷风止说着,已经在桌上铺开了纸。 “我帮你研墨。” 孟晚寻一边研墨,一边低头看殷风止画画。 他修长的手指轻握住笔杆,行云流水地再纸上留下痕迹。 孟晚寻暗叹老天的不公平,殷风止生得俊朗,还能画得一手好画,人还如此和善。 “王妃,恕在下冒昧,不知你为何要画柳清清的人像?” 殷风止知道柳清清的为人,他担心近日的这桩案子,与柳清清有关。 孟晚寻急中生智,回到:“是送给殿下的生辰礼物。” 采薇说过几日就是赵舒岸的生辰了,她到时候将这幅画像送给他也未尝不可。 殷风止虽然不相信,但也没有拆穿。 “王妃该早点说,送人的画像,太过逼真反而不美观了。” 不管眼前之人到底是谁,都绝不可能做出将柳清清的画像作为礼物送给赵舒岸的事。 孟时厌恶柳清清,唯恐避之而不及。 至于景王妃孟晚寻,更不可能画下觊觎自己夫君的女人。 “没事,逼真点好,看着可以解相思之苦。”孟晚寻干笑道。 赵舒岸要是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说不定会将她禁足。 赵舒岸站在门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采薇不要出声。 他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一句“看着可以解相思之苦”,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王妃看什么可以解相思之苦?不如说与本王听听。” 他敛住不悦,神情冷淡地走了进来。 一看到孟晚寻正在为殷风止研墨,心里的恼怒瞬间藏不住了。 “王妃不是累了吗?怎么在这里研墨?” 他没有给孟晚寻解释的机会,继续揶揄。 “原来研墨可以让王妃放松,王妃该早些说,本王那里还有许多公文未批,有的是墨要研磨。” 他每次让孟晚寻研墨,孟晚寻都百般推脱,此刻却为殷风止“红袖添香”。 孟晚寻哪里有心思与他争辩,殷风止画的柳清清已经成型,一眼就能看出来。 赵舒岸要是看到了问起来,她还不知道如何解释。 说是生辰礼物,只会让他更生气。 赵舒岸往前靠了靠,看向殷风止笔下的画,认出那是柳清清。 “这画上的女子,看起来甚是眼熟,难道是殷风止要看着解相思之苦?又或者是王妃拿来有什么用处?” 他猜测孟晚寻是怀疑到了柳清清身上,这与他想的不谋而合。 可是孟晚寻明明可以直接对他说出她的猜测,却偏要背着他做这些。 宁愿找殷风止帮忙,也不愿意相信他,他不禁有些懊恼。 殷风止看向面露不安的孟晚寻,尴尬地笑了笑。 “殷某曾见过画上的女子几次,清婉温柔,甚是喜欢,让殿下见笑了。” 赵舒岸知道他在为孟晚寻打掩护,更觉不爽。 他盯着孟晚寻,质问道:“王妃,是这样吗?” “是。” 孟晚寻略加思索后,坦然抬头,直视着赵舒岸。 “殷公子听说我与柳清清有来往,特意请我来指导他画她的人像,以免有错漏之处。” 赵舒岸见她与外人联合起来欺骗自己,心里寒意溅起,甚至怀疑殷风止已经知道了孟晚寻就是孟时,所以才搬到景王妃来。 他淡淡一笑,看向画像。 “原来殷公子对柳清清情有独钟,该早点说出来,不过现在说出来也不晚。” 孟晚寻听了这话,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晚?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舒岸目光冷漠,道:“本王即刻进宫,请太后赐婚殷公子与柳清清。” “不行!” 孟晚寻急得脱口而出,懊恼地看着赵舒岸。 赵舒岸那么聪明,分明能看出殷风止对柳清清根本无意。 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逼她说出真话,太无耻了。 “多谢殿下好意,不过殷某喜欢靠自己的努力博得美人之心,强求之事,殷某从来都不屑于去做。” 殷风止看着赵舒岸,轻描淡写地说完这番话,便低头继续画画。 “不巧,本王喜欢强扭的瓜,尤其是自家院子里的,若不强扭,被不怀好意之人偷了去,本王会心痛的。” 说这话时,赵舒岸的余光瞥向了孟晚寻。 第二百零三章 刺杀 “赵舒岸,你够了!” 孟晚寻受不了赵舒岸的无理取闹,忍不住出声吼道。 殷风止赶紧出来打圆场,随和笑道:“王妃请勿动怒,殿下只是在开玩笑罢了。” 他放下手中的笔,柳清清的画像跃然纸上。 “这幅画是我请殷公子画的,你不必针对他。” 孟晚寻瞪了赵舒岸一眼,拿起桌上的画便转身离开了吟水居。 “你……” 赵舒岸指着孟晚寻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 身为王妃,不知洁身自好,传出去被人笑话的只会是她自己。 “殿下莫要误会,王妃来请殷某画人像,是为了送给殿下做生辰礼物。”殷风止解释道。 他深知赵舒岸为何生气,不过孟晚寻似乎并不明白。 没想到稳重成熟的景王殿下,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赵舒岸神情内敛,冷冷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撒谎替她遮掩?” “王妃希望给您一个惊喜,但是都被殿下误会了,殷某觉得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殷风止虽然不相信孟晚寻的话,但是却可以拿来应付赵舒岸。 赵舒岸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他应该明白孟晚寻要拿着画像做什么。 赵舒岸强颜欢笑,道:“还真是惊喜。” 其实他的心里更苦了,难道在孟晚寻心里,他依旧与柳清清纠缠不清吗? 因为担心孟晚寻的安全,他并未在吟水居逗留,而是暗中守在了慕云院外。 果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孟晚寻就戴着面纱,独自离开了王府。 赵舒岸悄悄紧随在她身后,直到她进入于家附近的蜜饯店,将柳清清的画像打开给老板娘看。 不知她们说了什么,孟晚寻眼中流露出愤怒之色。 交谈了片刻,孟晚寻收起画像,离开了蜜饯店。 柳清清并未来买过糖葫芦,但是于海旺来过,就在于小宝死去的那一日。 她离开蜜饯店后,又赶到了附近的医馆。 医馆里只有一个年轻大夫,证坐在柜台后称装药材。 “姑娘,看病还是抓药?” “你这里有菀花吗?”孟晚寻询问道。 大夫脸色微变,笑问道:“姑娘要菀花做什么?” “家中闹老鼠,拿来毒老鼠。”孟晚寻平静地回道。 大夫挠了挠头,困惑道:“奇了怪了,到处都是卖老鼠药的,你们为何都来买甘瑞毒老鼠?” 甘瑞味甜,平时会用来当辅料,但是若用量大了,就会产生毒性,难道近来盛京的老鼠都喜食甜味? 孟晚寻闻言,黛眉一皱,急忙问道:“还有谁来买过?” “这个不方便透露。”大夫目光躲闪,岔开了话题,“姑娘要几两菀花?” 孟晚寻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她盯着大夫,严肃地问道:“我想知道还有谁来买过菀花。” “这个真不方便说,姑娘就别为难我了,就当我胡说八道,或者是我记岔了,根本没人来买过。” 大夫将银子推回孟晚寻跟前,懊恼自己方才嘴巴太快,说了不该说的话。 孟晚寻双眸明亮,紧盯着大夫,不依不饶地质问道:“是于海旺,对不对?” 大夫面露慌乱,道:“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他随便称了一点菀花,用纸包好,递给孟晚寻。 “姑娘,这菀花我送给你了,你没事就请离开吧。” 孟晚寻接过甘瑞,放回柜台,语气冰冷道:“你要是不说,我就去顺天府报官。” 大夫面露不悦,态度强硬道:“报什么官?我可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孟晚寻重重地拍了一下柜台,厉声质问道:“你与于海旺勾结,杀害于小宝,是不是?” “胡说!我根本不知道于海旺要杀于小宝,他说要菀花毒老鼠……” 大夫惶恐解释,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只得气馁妥协。 此事让他心里一直感到不安,隐瞒了许久,生怕给自己和医馆带来麻烦,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他确实不知道于海旺拿菀花做什么,更不相信于海旺会毒死自己的亲儿子,只是在于小宝死去的时候产生过怀疑。 后来听说于小宝是被一个叫孟时的毒医治死的,就没有多想。 “所以于海旺的确来你这里买过菀花,是与不是?”孟晚寻再次质问道。 “是,姑娘你到底是谁?问这些做什么?” 大夫一脸无奈,不是他有意包庇,实在是他不清楚内情。 他一个开小医馆的,自然乐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孟晚寻见自己猜的不错,心中豁然开朗,对这桩案件也有了些许眉目。 “除此之外,还有谁来过你这里?” 大夫摇了摇头,语气肯定道:“没谁了。” “你撒谎,不说就随我去顺天府。”孟晚寻威胁道。 她刚开始询问时,这个大夫就支支吾吾,目光躲闪,显然有所隐瞒。 大夫叹了口气,苦笑道:“唉,看来这个医馆是开不下去了。” 师父将这个医馆传到他手里不过半年,没想到就遇到这种倒霉的事。 孟晚寻隐住锋芒,承诺道:“你若说出实话,我保证让你在医馆里坐的稳。” “姑娘知道这么多,来头肯定不小,不过昨日来过的人看起来也不简单。” 大夫沮丧着脸,他一介平民,惹上这些大人物,一个都得罪不起。 “谁来过?和你说了什么?”孟晚寻忙追问道。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给了我一箱白银,约莫有上万两,让我不得说出于海旺来此买过菀花的事,否则我就小命不保。” 大夫低声说道,他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孟晚寻。 “姑娘,你要是说出去,我就死定了。” “放心,你死不了,我会为你保密的。” 孟晚寻想了想,又问道:“你记得那个人的模样吗?” “高高瘦瘦的,白得像个娘们。”大夫回忆道。 还有一些细节,他不敢说出来。 “画出来。” 孟晚寻将柜台上的纸在大夫面前铺开,将笔递到他手里。 嗖—— 哐—— 随着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一个锋利的飞镖被石头砸歪,掉落到地上。 “完了完了!”大夫吓得抱头躲在了柜台下。 赵舒岸冲进来,拿着剑护在孟晚寻身前。 “你没事吧?” “快去追!” 孟晚寻提着裙子,率先跑出了医馆。 第二百零四章 不解 孟晚寻追到医馆外,吵她掷飞镖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该死!一定和于家灭门案有关!”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气得跺了跺脚。 赵舒岸警惕地紧随在她身边,语气严厉道:“孟晚寻,你知道方才有多凶险吗?” “多谢殿下相救。” 孟晚寻感激道,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安。 “你一直跟着我?” “不跟着你,你都死好几回了。”赵舒岸冷冷道。 他不喜欢孟晚寻什么都自己去做,明明有他可以依靠。 孟晚寻见他都发现了,干脆坦然道:“我怀疑此事与柳清清有关,因为听孟时提起过,柳清清对她甚是痛恨。” 她低着头,微微抬眸,小心翼翼地瞥向赵舒岸。 “而且殿下还嚷嚷着要娶孟时为侧妃,柳清清岂能容忍?” 赵舒岸将她领到旁边的茶楼,要了一个雅间。 在里面坐定,确定再无危险后,他开口问道:“你为何不将这些想法告诉我?” 他多么希望孟晚寻能够对他敞开心扉,遇到困难,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而非其他男人。 孟晚寻笑了笑,解释道:“柳清清是陪伴殿下一起长大的女子,我怕殿下难过。” 这是她临时编的,她只是怕暴露身份。 毕竟一个景王妃冒险为毒医查案,怎么想都说不过去。 早知有凶险,她就该扮成男子身份——孟一寸。 赵舒岸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平淡道:“她于我而言,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他一直以为柳清清单纯善良,被孟晚寻逼到绝境,才会略施手段反击。 后来他彻底看清了,柳清清一直没变,她一直是满腹心机的女子。 从前的孟晚寻,不被他喜欢,柳清清日日出入景王府,何尝不是对孟晚寻的挑衅。 他有些懊恼,懊恼自己察觉得太晚。 可他也暗自庆幸,若是从前的孟晚寻事事顺意,说不定他就遇不到如今的孟晚寻了。 孟晚寻观察着赵舒岸的神情变化,试探性地问道:“殿下也怀疑柳清清?” “当我知道凶手的目标是你…,是孟时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她了,但是没有证据。”赵舒岸坦诚回道。 他能想到会害孟时的人,只有一个柳清清。 孟时认识的人不多,结仇的更少。 听太后说过,柳清清曾经想借用她的手除掉孟时。 只是太后并不傻,她当时虽然没有怀疑柳清清的品性,但也并未完全相信她。 太后虽然不喜孟晚寻,一心想废除她的王妃之位,却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所以当初柳清清想除掉孟时,她并未理会。 “如今也没有证据,只知道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男子。”孟晚寻失望地说道。 她突然腾地站起来,惊道:“糟了!那个大夫不会有事吧?” 只顾着抓刺客,一时忘了这事。 要是大夫被杀,就算看到那个人,也没有目击证人了。 “就你这反应速度,他早就被人灭口了。” 赵舒岸微微一笑,温和道:“坐下吧,寄风会保护他的。” 他带人一路跟着孟晚寻,知道了她的目的后,早就已经安排心腹保护相关百姓,包括蜜饯店的老板和老板娘。 刺客穷凶极恶,根本不会顾及什么无辜之人。 “那就好。” 孟晚寻松了口气,喝了一口赵舒岸为她倒的茶。 “等那个大夫画出人像,我们就可以暗中寻找了。” 赵舒岸面露担忧,孟晚寻的行踪已经暴露。 他们知道景王妃在查这件案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说不定背后之人,还会利用孟晚寻这个景王妃的身份,大做文章。 想到这里,赵舒岸心里变得不安起来。 他以前觉得这世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可是现在他看着面前的孟晚寻,就像一朵娇花。 不管他如何呵护,都可能遭到风摧雨打。 就像方才,他要是没有跟来,又或者晚来了一步,就可能再也见不到孟晚寻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孟时要是不认识他这个景王,就不会被柳清清记恨。 孟晚寻如果不是景王妃,也不会受这么多委屈。 他费心谋划,结果到头来,从始至终能够保护的,竟然只有他自己。 孟晚寻见赵舒岸眉头紧锁,神情黯然,忍不住问道:“殿下,你在想什么?” 他是因为柳清清的变化吗?还是在担心柳清清的结果? 赵舒岸蓦然抬头,直视着孟晚寻,轻声道:“对不起。” 给孟晚寻带来这么多事,不是他的初衷。 换作从前的孟晚寻,他根本不会在意。 可是如今的孟晚寻,一言一行都牵扯着他紧绷的心弦。 孟晚寻一头雾水,尴尬地笑道:“对不起什么?” 她想了一下,赵舒岸似乎并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除了方才误会她与殷风止。 “是因为在吟水居里殿下说的那些话吗?殿下不必放在心上,以后莫要那么鲁莽就行了。” 孟晚寻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甚是爽朗地说道。 赵舒岸板起脸,严肃道:“吟水居的话你必须放在心上,身为景王妃,与其他男子至少保持三尺距离,知道吗?” 孟晚寻愣住了,赵舒岸这是吃醋吗? 旋即,她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赵舒岸因为她,吃殷风止的醋? 她一定是封疯了,才会产生这种荒唐至极的念头。 她是谁?堂堂反派,景王妃孟晚寻,一直被赵舒岸厌恶。 虽然混到现在,算不上什么反派了,赵舒岸也没有那么厌恶她了,但也不至于对她产生什么想法。 为了缓解尴尬,她岔开了话题。 “殿下,孟时曾和我说,柳清清想联合她毒杀我,而且是太后的意思。” “不可能。”赵舒岸毫不犹豫地说道。 太后确实想废除孟晚寻的景王妃之位,但也仅此而已,绝对不可能因为一个王妃的位置,就滥杀无辜。 孟晚寻见状,释然一笑。 “是啊,她是太后,怎么会呢。” 她怎么不会呢? 孟晚寻心里很清楚,为了赵舒岸,太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如果有朝一日,赵舒岸知道了这些,不知会作何感想。 第二百零五章 受伤 一个孟晚寻从未见过的侍卫来到茶馆,对赵舒岸拱手道:“殿下,人跟丢了,不过殷公子似乎也在追那个人。” “殷风止?”孟晚寻惊讶地问道。 侍卫点头,道:“正是。” 孟晚寻不禁感到担忧,他们不知对方底细,殷风止贸然追去,说不定会有危险。 她看向赵舒岸,恳求道:“殿下,派人去找找吧。” 赵舒岸正有此意,命令道:“立刻派人去寻找殷风止,务必要看到他的人。” “是。” 侍卫应了一声,消失在茶楼。 “我们回王府等候吧,寄风已经将那个大夫带回去了。” 赵舒岸站起身,将茶钱放在桌上。 孟晚寻跟在他身后,茶楼下已经有王府的马车在等着。 “殿下,你为何要跟踪我?” 犹豫许久后,孟晚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哼,我看到殷风止画的柳清清时,就猜到了你会背着我偷偷调查此事。”赵舒岸没好气地回道。 自从知道了孟晚寻就是孟时后,她想做什么,他都能猜得一清二楚。 孟晚寻瞪了他一眼,不满道:“那你还在吟水居给殷公子难堪,太过分了。” 她就知道赵舒岸是故意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明知道她拿着画要做什么,还为难殷风止,让人家难堪。 说什么强扭的瓜之类的话,实在难听得紧。 赵舒岸无奈地笑道:“你放着自家男人不用,跑去求助旁人,我能不生气吗?” “你又不会画画……” 孟晚寻的双颊顿时羞得通红,低声嘀咕道。 更何况赵舒岸也算不得自家男人,这话说出来简直是不知羞。 “倒是你,煞费苦心地调查此事做什么?” 赵舒岸打量着孟晚寻,明知故问道。 “你以前对这些可不敢兴趣。” 孟晚寻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我以前还骄纵蛮横,更不敢验尸查毒,人都会变的。” 反正人人皆知她变化巨大,找再多借口也难以掩饰,不如索性承认自己变了。 “你这不是变了性子,是重新投了一回胎。” 赵舒岸暗自偷笑,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会主动拆穿孟晚寻。 孟晚寻撇了撇嘴,生怕赵舒岸起疑,不敢多说什么。 她此刻只担心殷风止,希望他没有落入圈套。 不过殷风止为何会出站在那里?难道他也在跟踪她? 赵舒岸知道案件经过,与她一起调查了,跟踪她多少说得过去,可是殷风止却没有理由跟踪她。 纵有满腹狐疑,孟晚寻缺不敢问半句,毕竟最大的骗子是她自己。 回到景王府,那个名为吴世杰的大夫已经将给他送银子之人的样貌画了下来。 赵舒岸扫了一眼,有拿给孟晚寻看。 孟晚寻只觉得眼生,从未见过此人。 她将那人样貌记下后,放下画卷,看向吴世杰。 “你且在这里住着,不会有人伤你。” 吴世杰被寄风带到景王妃,才知那两位是景王和王妃,吓得腿都软了。 他猜到是大人物,却没想到竟大到如此程度。 “殿下,王妃,你们可得快些查清此案,否则草民小命不保啊。” 他就是个看病卖药的,哪里经得住这种大事。 “本王的属下自会保护你,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得外出,明白吗?”赵舒岸严肃地吩咐道。 这个人是重要的目击证人,必须要保住他的命。 那些人也真够蠢的,竟然试图用银子堵住他的嘴,好借此坐实孟晚寻的罪名。 殊不知,这世上没有堵得住的嘴,除非是死人。 孟晚寻离开书房,来到九清阁外,焦灼地等待殷风止。 她在院门外踱来踱去,手边的花朵,被她采下揪掉了许多花瓣。 “你再揪下去,我这花树就要寸叶不生了。” 赵舒岸不知何时出现的,拿出帕子,帮孟晚寻擦了擦手上的花朵汁液。 他知道孟晚寻在担心殷风止,虽然心里有些生闷气,但他也希望殷风止不要出事。 “我在里面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孟晚寻拨了拨鬓发,笑着解释道。 赵舒岸没有拆穿她,道:“殷公子该回来了,我们再等等,要是再也不见他回来,我就亲自苏寻他。”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孟晚寻不解地问道。 在吟水居的时候,赵舒岸还对他冷嘲热讽。 赵舒岸挑了挑剑眉,露出笑意。 “我分得清孰重孰轻,如果有朝一日他在我面前被人杀死,我一定会替他报仇,你大可放心。” 孟晚寻白了他一眼,抱臂看向外面。 她知道赵舒岸在大事上分得清是非,所以并不担心。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回了殷风止。 看到被侍卫搀扶回来,浑身是血的殷风止,孟晚寻吓得赶紧冲了过去。 “殷公子,伤得可重?” 殷风止冲她笑了笑,声音温柔道:“莫要担心,我没事。” 赵舒岸过来帮忙搀扶住殷风止,吩咐道:“快将他扶回吟水居。” “寄风,快将吴世杰带过来!” “采薇,去慕云院取药箱!” 孟晚寻一边小跑着紧跟在他们身后,一边喊道。 这种时候,她也顾不上会暴露身份了。 殷风止还在流血,一路上都是蜿蜒血迹。 到了吟水居,将殷风止扶到床榻上躺下时,他已经昏迷了过去。 吴世杰查看一番后,道:“幸好没有伤到心口,只是流血过多,得尽快止血。” 采薇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将药箱递给吴世杰,“大夫,药箱。” “我去外面等着。” 孟晚寻带着采薇,不安地避让到门外。 吴世杰熟练地用剪刀剪开殷风止的衣袍,伤口靠近心口,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 他赶紧在伤口处撒上药粉,昏迷的殷风止似乎是疼得厉害,眉头皱了一下。 “寄风,去找件中衣,为殷公子换上,小心点,切勿碰到伤口。” 赵舒岸脸色阴沉,他一想到今日险遭此灾的是孟晚寻,不禁怒火中烧,握紧拳头。 吴世杰忧心忡忡,道:“殿下,殷公子有无性命之忧,就看能不能挺过今晚了。” 门外的孟晚寻听了这话,心都揪紧了。 第二百零六章 愧疚 “王妃,歇下吧,夜深了。” 采薇披着外衫,进来剪了灯花。 孟晚寻正坐在窗边,愣愣地出神,似乎在想什么。 她摇了摇头,神色黯然。 “我不困,你不必管我,去睡吧。” “王妃,殷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他会没事的。” 采薇拿了件披风,披在孟晚寻身上,柔声劝道。 孟晚寻叹了口气,眉眼间尽是担忧。 “采薇,他是为了我才受伤的,若是他因为我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将心怀愧疚。” 不管是因为孟时,还是因为孟晚寻,她心里都难以安定。 只求殷风止能够熬过今晚,以后她再也不愿因为自己,让殷风止冒险了。 采薇见劝说不用,只得在孟晚寻身边坐下,陪着她一起干熬。 “王妃,倘若有一天殿下受伤了,你也会如此吗?” 她有点看不明白孟晚寻的心,不知道她的心究竟放在何处。 “这不一样,殷公子是为了救我。”孟晚寻回道。 她觉得将这种生死大事拿来比较,实在是无趣得很。 采薇不懂,打了个哈欠,道:“王妃,你不必愧疚,殷公子也不希望你如此。” 孟晚寻站起身,穿好披风,道:“采薇,你陪我去吟水居看看吧。” “现在去码?” 采薇有些为难,已经子时了,身为景王妃的孟晚寻,此时去看望殷风止,怕是不太合适。 “不必多言,走吧。” 说话间,孟晚寻已经往外走去了。 相比闲杂人等的议论,她更在乎殷风止的安危。 采薇无奈,只得陪她前往。 好歹有她这个婢女跟随,总比孟晚寻独自前往要说得过去。 二人提着灯笼,冒着夜色,来了吟水居。 吴世杰趴在桌上打瞌睡,他担心殷风止的伤情,不敢回去睡觉,便守在了这里。 睡意很浅的他,听到推门声,立刻醒了过来。 见是孟晚寻,他面露诧异。 “王妃,您怎么来了?” “殿下与王妃担心殷公子的伤势,殿下公务缠身,不便前来,便让王妃来瞧瞧。” 孟晚寻还未开口,采薇就抢先解释道。 按照规矩,孟晚寻本就不便直接与吴世杰说话。 奈何孟晚寻性格大变后,就不再拘泥于这些规矩。 吴世杰很有眼力见,没有再问。 白日王妃对殷风止的担心,他都看在了眼里。 “王妃,殷公子还未脱离生命危险,方才还呈现危急状态,好在被我用猛药撑了过来。” 孟晚寻走到床榻边,采薇将灯火拿到她身边,好让她能看得更加清楚。 殷风止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就连平日里不点而朱的双唇,也变得发白, 孟晚寻俯下身,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鼻息时而微弱,时而厚重,很不稳定。 她思索片刻后,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药丸,塞到了殷风止嘴里。 “王妃,你这是何药?”吴世杰好奇地问道。 他当然不怕孟晚寻害了殷风止,像孟晚寻这种贵人,有的是珍贵奇药。 “救命的药。”孟晚寻回道。 随身空间里出现治病救人的典籍后,她便自己制作了一点应急的药丸。 “可是殷公子无法吞咽。”吴世杰提醒道。 “含在嘴里就行了,你盯着点,莫怕他噎到了。”孟晚寻嘱咐道。 吴世杰点点头,郑重其事地拱手道:“是,草民一定尽力看顾。” 他平时顶多给邻里医治头疼脑热的小病,治疗这种重伤还是头一次,刚好让他学的一身本事派上了用场。 孟晚寻担忧地打量着殷风止,始终不放心离开。 采薇拉了拉她的胳膊,道:“王妃,我们该回去了,这里有吴大夫,你就放心吧。” “我再等一会,或许一会他就能脱离生命危险了。” 孟晚寻来到桌旁坐下,揉了揉眉心。 “王妃,如果殷公子没有大碍了,草民会让人告知您和殿下的,您还是回去歇息吧,身体要紧。” 吴世杰出言劝道,孟晚寻留在这里,他碍于身份有别,坐也不是,睡也不是。 孟晚寻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地盯着床榻上的殷风止。 九清阁内,赵舒岸左手边的公文越来越少,随着他的批阅,逐渐都堆到了右手边。 寄风轻轻推门进来,禀报道:“殿下,王妃去吟水居了。” 赵舒岸摇了摇头,问道:“去多久了?” 他不是不让孟晚寻探望殷风止,但是好歹选个合适的时间。 景王妃因为担心一个男子,彻夜未眠,传出去他这个景王殿下的面子往哪里搁? “进去有一会了,好像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寄风小心翼翼地回道。 他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以前赵舒岸给他的任务,不是去军中查看军务,就是去城郊巡视政务。 如今可好,三天两头地盯着景王妃,他都快成城南那帮妇人了,可以唠上一整天的家长里短。 赵舒岸将批了一半的公文丢到桌上,站了起来。 寄风见他脸色不对,连忙劝道:“殿下,这么晚了,殷公子还昏迷未醒,咱们有事明天再说了。” 没想到他心里英明神武的景王殿下,竟然变得和小肚鸡肠的妇人一般,成天和殷风止拈酸吃醋,有失身份啊。 “本王担心殷风止的伤势,去看看才能放心。” 赵舒岸解释道,理了理衣襟,负手往外走去。 寄风提起灯笼,紧随在他身旁。 他的半夏还在牢里关着,只希望这些人何时能关心关心半夏,不要困于男女情长。 “寄风,殷风止今日为何出出现在那里?” “殿下,属下之前并未发现殷公子,他武功高深莫测,是属下的失职。”寄风请罪道。 想到这里,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他的武功在殷风止之下,而殷风止却受伤归来,神秘人还从殷风止手中逃脱了。 背后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只怕这桩案子一时半会难以查清。 “以后你就贴身跟着殷风止,最好别让他靠近王菲。”赵舒岸吩咐到。 殷风止如果不是知道了孟晚寻就是孟时,那肯定就是起了疑心,特意前来调查。 第二百零七章 看穿 “拜见殿下。” 采薇的声音惊扰了出神的孟晚寻,她扭头看去,见赵舒岸走了进来。 “殿下怎么来了?” “本王方才让你先过来时,不是说了稍后就来么?” 赵舒岸越过孟晚寻,在床榻旁驻足,看向不省人事的殷风止。 “殷公子是因为追捕刺客才受伤的,或多或少与你有些关系,本王也很担心他。” 孟晚寻心中一暖,赵舒岸的到来,让她的深夜探望变得合情合理就。 纵使旁人知道了,也不怕他们胡诌闲话。 赵舒岸看向吴世杰,问道:“如何了?” 吴世杰再次给殷风止把了把脉,又探了探鼻息。 “脉象比前半夜稳定了许多,应该能熬过去了。” 听了这话,孟晚寻暗自松了口气。 赵舒岸在孟晚寻身边坐下,陪她一起等着。 “殿下,你明日有早朝,还要去京郊军中看演武,这里就交给吴大夫吧。”寄风劝道。 他这话更是说给孟晚寻听的,希望她也能回去,免得让赵舒岸担心。 孟晚寻闻言,看向赵舒岸,目光是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殿下,回去吧,殷公子不会有事的。” “那你呢?”赵舒岸问道。 孟晚寻不离开,他不会独自回去歇息。 “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 孟晚寻看了看殷风止,略加思索后,起身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她转身吩咐道:“吴大夫,不管殷公子的身体有何变化,都立刻派人来告知我,” 赵舒岸对她足够纵容了,她再不顾及他的面子,就是不识好歹了。 “是,恭送殿下王妃。” 几人走到吟水居外,孟晚寻刚准备行礼辞别,赵舒岸就率先开口了。 “我今晚去你那,省得他们慕云院九清阁两头跑。” 他若不去慕云院,孟晚寻多半不会歇息。 府中下人众多,难道还少一个去九清阁通报的下人? 孟晚寻只敢在心里嘀咕,面上摆出笑容,婉拒道:“殿下明日公务繁忙,我担心你在慕云院睡不好。” “我只有在慕云院才能睡得好。” 赵舒岸朝她微微一笑,发布往慕云院走去。 孟晚寻无奈地耸耸肩膀,只能跟在他身后。 到了慕云院,孟晚寻吩咐正在铺床的采薇:“去为殿下准备沐浴的热水。” 赵舒岸方才出现在吟水居前,肯定还在批阅公文。 他每日都是在睡前沐浴,无论多晚。 她打了个哈欠,困乏地看向赵舒岸。 “殿下,容我先睡下。” 得知殷风止情况稍有好转,她心里轻松了许多。 且赵舒岸留在这里,她也只能歇下。 “睡吧。” 赵舒岸见孟晚寻抱着被子铺到美人榻上,并未多说什么。 待他沐浴更衣回来,孟晚寻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坐在美人榻旁,盯着孟晚寻安静的睡颜,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赵舒岸都手背轻轻碰了碰孟晚寻白皙的脸颊,她似乎感受到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时,外面传来采薇的声音。 “殿下……” 她还未说完,房门就从里面打开。 “嘘!” 赵舒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走了出来,低声问道:“何事?” 采薇会心一笑,小声到:“吴大夫遣人来报,说殷公子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知道了,退下吧。” 赵舒岸退回房中,轻手轻脚地掩上了门。 翌日,孟晚寻睁开惺忪睡眼,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采薇!” 廊下的采薇赶紧小跑进来,关切地问道:“王妃,怎么了?” “殷公子怎么样了?” 孟晚寻一边火急火燎地穿衣,一边问道。 “快为我准备洗漱的水,我要去吟水居瞧瞧。” 采薇帮她系好腰带,回道:“王妃莫急,殷公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太好了。” 孟晚寻长舒了一口气,她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床榻。 她昨晚不是谁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吗? “采薇,殿下何时离开的?” “今早呀,还叮嘱奴婢不要吵醒王妃。”采薇笑着回道。 景王对王妃的心思,愈来愈明显了。 孟晚寻敲了敲脑袋,怪自己睡得太沉,还好赵舒岸没有趁人之危。 采薇将她扶到梳妆台前坐下,为她挽了哥简单的发髻。 “王妃,用了早膳再去探望殷公子吧,刚好让殷公子多睡会。” 孟晚寻自己插上玉簪,点头道:“也好,吩咐厨房熬点肉粥,再炖个补汤。” 这根玉簪时孟周氏给她的,不知道孟家二老在金陵怎么样了。 “这些殿下都已经嘱咐过了。”采薇偷笑道。 随孟晚寻一同进入王府这么久,她也是头次看到景王如此细心体贴的一面。 “真是怪人。”孟晚寻嘟囔道。 赵舒岸的脸色就像夏日午后的天气,说变就变。 孟晚寻到吟水居探望殷风止时,他已经醒了过来。 看到孟晚寻进来,他想起身行礼,孟晚寻赶紧拦住。 “殷公子不必客气,接下来你就安心养伤,旁的什么都不用管。” 殷风止躺回床上,省心虚弱道:“安,刺客的腰牌上,刻了一个‘安’字。” “安?” 孟晚寻拧眉思索片刻后,心中有了猜测。 “此事交给景王殿下就好,还要多谢殷公子昨日出手相助。” 孟晚寻感激地看向他,殷风止对她的诸多帮助,她都不知如何报答了。 殷风止摇了摇头,失落道:“王妃言重了,殷某不仅没有帮上任何忙,还让殿下王妃费心。” 昨日他担心孟晚寻会有危险,虽然赵舒岸跟了过去,但他因为有其他考虑,依旧暗中跟踪了她。 “不说这些了,厨房熬了粥,殷公子用些吧。” 孟晚寻端起肉粥,准备伺候殷风止食用。 采薇见状,赶紧接了过来。 “殷公子,你若不嫌弃,就让奴婢喂您吧。” 殷风止看了一眼孟晚寻,点头笑道:“有劳了。” 孟晚寻方才自然而然诶想要伺候他喝粥,举止之间,分明是和他很熟的样子。 想到此处,殷风止更加笃定自己心中的猜测了。 此趟来景王府,虽然受了伤,但不虚此行。 第三百零八章 竹林 赵舒岸看完京郊军中演武回府,已经是深夜了。 孟晚寻等候在九清阁的书房中,赵舒岸推门进来,看起来疲惫不堪。 他看到呆愣着的孟晚寻,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孟晚寻摇了摇头,“殿下先去沐浴吧。” “不急,你有事就说吧。” 赵舒岸在书案后坐下,开始记录今日演武实况,明天早朝要递给皇上过目。 “没事,我先回慕云院了。” 孟晚寻行了一礼,转身往外走去。 她本想告诉赵舒岸刺客的身份一事,可是看到他如此疲惫还要继续忙碌,便不忍心开口。 索性今晚也无法调查,她决定明早再说,免得影响力赵舒岸休息。 采薇发现孟晚寻脸色不太对,问道:“王妃,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殿下冲你发脾气了?” “没有,我只是担心半夏。” 虽然孟晚寻猜出了幕后之人,可她并没有任何证据。 让赵舒岸去调查此事,极有可能面临诸多凶险。 身为皇子,身份尊贵,锦衣玉食,但是活得也要比普通老百姓累。 赵舒岸不像被苏贵妃庇护的赵舒广,没有母妃娘家的势力支持,更加辛苦。 他没日没夜的操劳,才能有能力堪堪与赵舒广一搏。 而赵舒广呢,只要不惹事就足够了。 她不禁有些心疼赵舒岸,独自踩着刀子走到今日,背后的艰辛难以想象。 孟晚寻心不在焉地梳着长发,想着赵舒岸身上发生的那些事。 突然,她面前的铜镜中突然多了一个身影,吓了她一跳。 她拍了拍心口,回头瞪向赵舒岸。 “殿下,你进来不敲门吗?” “没有关门,为何要敲门?”赵舒岸理直气壮地问道。 他看着铜镜中长发披散的孟晚寻,温柔中多了一分忧愁。 “你平日里没什么事根本不会主动去九清阁找我,今晚等了那么久,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吧?” 孟晚寻微感诧异,问道:“殿下深夜前来,就是为了这个?” 赵舒岸双手放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轻笑道:“不全是,主要是为了和王妃睡觉。” 一听此言,孟晚寻心中才泛起的感动顿时荡然无存。 “无耻!” 她起身推开赵舒岸,站到了一旁。 赵舒岸全然不顾她的嗔怪,自顾自躺倒在松软的被褥上。 “昨晚王妃被我抱着,睡得似乎比往日更安稳,我们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他抬起腿,伸向孟晚寻。 “别闹了,给我脱靴,我今日累坏了。” 孟晚寻虽然不情愿,但是看到他闭上双眸,恨不得立刻睡去的模样,心中一软,蹲下来帮他脱去长靴。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赵舒岸扯过被子盖上,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明日再说,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也困了。”孟晚寻敷衍道。 “来吧。” 赵舒岸往床榻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空出来的位置。 孟晚寻没有理会,态度坚决道:“我睡美人榻。” 她以为赵舒岸回继续无理取闹,结果他没有再出声。 孟晚寻伸长脖子一看,赵舒岸已经睡着了。 她摇了摇头,轻轻帮他盖好被子。 “主角也是人呐。”她感叹道。 赵舒岸睡得很沉,像个玩累了的孩子,光影落在英俊的五官上,让人挪不开眼。 孟晚寻盯着他看了一会,忍不住笑了笑。 赵舒岸累了的时候,谁能是他的依靠呢?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浮现出这个问题。 “疯了。” 她轻轻捶打脑壳,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 赵舒岸的一切,和她并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心里装着事,孟晚寻早早就醒来了。 她轻轻开窗看了一眼,外面天还未亮。 担心有风吹进来,打扰了赵舒岸睡觉,她又轻轻关上了窗户。 谁知扭头看向床榻时,发现空无一人。 “这个人是不用睡觉的吗?” 孟晚寻皱眉挠了挠头,穿好衣衫往外走去。 “王妃,时辰还早呢。” 采薇正在院中摘花插瓶,看到孟晚寻起来了,便将花束交给了身旁的婢女。 孟晚寻伸展了一个懒腰,询问道:“殿下呢?” “殿下起来也没有多久,出去散步了。” 孟晚寻这才想起赵舒岸有早起散步的习惯,因为瑶妃之死,他每天都会醒得很早。 “王妃,药洗漱吗?还是再睡会?”采薇问道。 “梳洗打扮吧。” 孟晚寻回到房中,发现床榻上有一个荷包。 荷包上绣了兰叶,一看就是赵舒岸的东西。 十年了,瑶妃自然是他心里一个过不去的坎。 梳洗完毕,她带上荷包,独自离开了慕云院。 孟晚寻到各处寻找了许久,最后在王府东边的院墙外听到悠扬婉转的笛声。 院墙边上有个拱门,从拱门出去,墙外是一大片竹林。 孟晚寻在王府的活动范围不大,从未来过这里。 她循着笛声,找到了独自站在林中吹着竹笛的赵舒岸。 他一袭天青色长袍,身周氤氲着清晨竹林中淡淡的雾气,看起来清冷疏离,遥不可及。 孟晚寻踩到林中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笛声戛然而止。 赵舒岸收起竹笛,他并未看过来,只抬头望着茂密竹林间透下来的光。 “这片竹林里的每一杆竹子,都是我亲手所植。” “它们都长得很好。” 孟晚寻语气轻柔地回道,缓缓走向赵舒岸。 “据说竹子中间之所以是空的,是因为人间的风要从其中穿过,给天上的人捎去信,告知亲人的思念。” 赵舒岸若有所思,抚摸这手边笔直的翠竹。 孟晚寻看着一杆杆翠竹,清风吹来,竹叶沙沙作响。 “那风吹动竹叶的声音,是不是来自天上的回应?” “笨蛋,这是假的。” 赵舒岸屈起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死亡,意味着彻底消失,我已经有许久没有种竹子了,以后这片竹林归你了。” 孟晚寻摸了摸额头,并不感到气恼。 “你就不怕我砍了卖钱去?” “这点银子你定是看不上的。” 赵舒岸灵活地转动着手中的竹子,粲然一笑。 心情就如润泽的竹林,舒适怡然。 第二百零九章 富婆计划 将赵舒岸带到慕云院,屏退下人后,孟晚寻拿出了从北境带回来的小半张密信。 赵舒岸接过来看了一眼,因为只有撕下来的小半张,信上的内容残缺不全,只能看到镇北侯之类的字眼。 “这是孟时交给我的,当初陛下派人去北境搜查军营,他们之所以什么都没有查到,是因为栽赃我们孟家的密信被孟时事先藏了起来。” 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了,孟晚寻决定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赵舒岸。 “在孟川的营帐里?” 赵舒岸难以置信地看向孟晚寻,她竟然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做了这么多事。 孟晚寻点点头,“没错。” “那时为何不告诉我?” 赵舒岸当初还纳闷皇上如此兴师动众,肯定是知道了什么确切消息,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能孟时觉得其中牵扯太多吧,她不仅在等待时机,也在暗中调查。”孟晚寻解释到。 虽然时间不足半年,但彼时与此时的想法和心境早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简直胡闹!” 赵舒岸斥道,此事稍有不慎,孟晚寻就极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她查到什么了?” 孟晚寻又拿出一张纸,铺开给赵舒岸看。 “这是韩齐贤的诗作。” 赵舒岸一眼就认出,那封密信和这首诗作的字迹出自一人之手。 他诧异不已,难以置信道:“韩齐贤?” “我去见过殷公子,他看到了刺客身上的腰牌,上面刻了一个‘安’字。”孟晚寻继续说道。 赵舒岸对此产生狐疑很正常,她一开始也不相信安国公府已经依附苏贵妃了。 “安国公看起来清心寡欲,对父皇忠心耿耿,没想到背地里已经投靠苏贵妃了,这只老狐狸藏得够深。” 赵舒岸恼怒地将信纸拍在桌上,目光骤然凌厉。 “殿下,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孟晚寻担心赵舒岸势单力薄,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先查清于家的案子。” 赵舒岸看向孟晚寻,一脸严肃地嘱咐道:“你切勿再私自外出了,明白吗?” “知道了。”孟晚寻点头应道。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暴露了,再逞强行事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听话。” 赵舒岸含笑帮她撩了撩鬓发,然后转身离开了慕云院。 孟晚寻望着他的身影,一句“注意安全”始终说不出口。 “采薇,换上我的衣裙,坐在卧房。” “王妃,你还要出去吗?”采薇为难道。 昨日她听说孟晚寻差点被人刺杀,吓得至今没有缓过来。 “我扮男装,不会有事的。” 孟晚寻关上门窗,开始换衣衫。 “王妃……” 采薇一脸忧愁,还想继续劝说,却被孟晚寻阻止。 “别说了,我有要事,耽搁不得。” 孟晚寻迅速换上男子衣衫,让采薇穿上她的衣裙坐在考前院南窗,她则偷偷安妮另一个窗户溜了出来。 今天晚上,她和韩应诚约好了见面。 韩应诚是安国公府的人,说不定能从他那里打听到什么。 悄悄溜出慕云院后,孟晚寻首先来到了梁宅,却被告知梁非絮去了布庄。 她出现在布庄,将梁非絮吓了一跳。 梁非絮赶忙将她带到无人的屋内,低声道:“姑奶奶,你疯了?” 孟晚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来梁姐姐知道我的事了。” “哪能不知道?如今盛京谁人不知寻药医馆的孟时大夫毒杀了于家四口。”梁非絮无奈道。 她佩服孟时的勇气,都这个节骨眼了,不仅不出去避避风头,还敢到处乱跑。 “你信吗?”孟晚寻突然问道。 梁非絮白了她一眼,爽朗道:“我信个鬼啊,杀人又不能赚钱,你平白无故怎会杀人?” 孟晚寻放下心来,恳切道:“我要见韩应诚,约好了今晚见面的。” 她若不去,定会让韩应诚心生芥蒂。 “虽然我相信你,可其他人不信啊。”梁非絮担忧道。 孟晚寻摘下面具,露出面具下沧桑的面容。 “我这个样子,能被认出来?” 梁非絮看着孟晚寻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她见过易容术,但像孟时一大波厉害的,实属少见。 “我必须和韩应诚合作。”孟晚寻再次恳求道。 苏贵妃他们已经盯上她了,她要做点什么来反击。 “行吧行吧,今晚我陪你去。”梁非絮无奈地答应道。 孟晚寻喜笑颜开,提醒道:“记住,我叫孟一寸,是个二十多岁的富商。” 梁非絮打量着她,玩笑道:“我有点怀疑,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身份瞒着我。” 孟晚寻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自在。 “如果有呢?你当如何?”她试探性地问道。 梁非絮认真思索了片刻,旋即,狡黠一笑。 “如果有的话,我希望是个厉害的身份,如此就能帮我赚更多的银子。” 孟晚寻闻言,安心了许多。 幸好梁非絮不是小心眼的人,她不必担心日后二人反目。 她从袖中拿出一卷纸,递给梁非絮。 “天气渐热,这是我设计的夏裙样式,你看着用。” 梁非絮打开图纸,双眼冒光,惊喜道:“你这些样式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可真好看。” 这些当然是孟晚寻从二十一世纪抄来的,再结合这个世界的风格,做了融合。 “我除了研制毒药,没事的时候也喜欢琢磨这个。” “太好了,春衫已经抢购一空,加制了好多批,夏裙肯定能卖得更好。” 梁非絮将图纸当成宝贝,珍藏到了锦盒里。 从衣铺到酒楼,孟晚寻为她出了不少别出心裁的主意。 仅仅酒楼就扩充到了七家,每家卖的菜式还都不一样。 半年时间,梁家就有重复当年辉煌的迹象了。 “等我的西域风情街建好了,咱们就将店铺开进去,再将多余的铺面出租,赚钱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孟晚寻一脸憧憬地说道,凭借着她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见识,让她在这里发财,简直绰绰有余。 倘若真的不能回去,她也能在这里闯下另一番天地。 第二百一十章 财大气粗孟一村 孟晚寻与梁非絮来到月楼预订的雅间时,韩应诚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抱歉,让韩兄久等了。”孟晚寻拱手客气道。 “哪里的话,是韩某来早了,孟老板,梁老板,请坐。” 韩应诚起身相迎,请孟晚寻和梁非絮入座。 “没想到孟兄的西域风情街这么快就动工了,一砖一瓦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韩某瞧着木梁都感觉像是白银铸造的。” 他派去江南打探的人也来了信,证实孟时的确资产不菲。 这么一个冤大头,他必须牢牢抓在手中,为自家主子所用。 孟晚寻目光炯炯,不安道:“哦?韩兄去那里怎么不知会小弟一声,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她猜到韩应诚定会前去查看,特意嘱咐梁非絮将排场声势都弄大些。 梁非絮抿唇一笑,语气平淡道:“韩老板,不瞒你说,就建造西域风情街的那点银子,在孟老板这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韩应诚看向孟晚寻,朝她竖起大拇指。 “看出来了,孟老板大手笔啊。” 孟晚寻摆了摆手,吃了一口菜,神情自若。 “不值一提,小弟如今只想在盛京站稳脚跟,只是没想到准备和小弟合作的人那么多,小弟都不好抉择了。” 韩应诚脸色微变,不解地问道:“诶?孟老板不是要和喊某联合开矿吗?” “哎呀!”孟晚寻用筷子尾敲了一下额头,“韩老板不说,小弟都差点忘了这事。” 韩应诚挤出笑容,道:“这么大的事,可忘不得呀。” “小弟这不是看韩老板犹豫不定,还以为您看不上小弟,都准备和别人合作了。”孟晚寻解释道。 她不过是小小试探罢了,从韩应诚的反应可以看出,鱼儿已经上钩了。 “韩某敢打赌,盛京除了韩某,再无第二人能与孟老板更加契合。” 韩应诚说着,往孟晚寻耳边凑了凑,低声道:“孟老板应该知道,韩某除了钱,还有势。” 孟晚寻忍住他身上难闻的酒气,强颜欢笑地举起酒杯。 “知我者,韩兄也,必须为此喝一杯!” “干!” 韩应诚仰起头,豪爽地将酒一饮而尽。 梁非絮垂眸一笑,孟时扮作男子,不仅模样像,连那股商人的市井无赖气质都流露出来了。 “还好韩老板约了今晚见面,这位孟老板都准备明日和孙家签订契约了。” 韩应诚摇摇头,不屑道:“城南孙家?他们不行,除了有几个臭钱,别的都不行。” 孟晚寻哈哈一笑,随口道:“韩老板背靠安国公府,自然是不二人选。” 韩应诚笑容僵在脸上,辩解道:“孟老板误会了,我与安国公府之间并无太大联系,之前只是为了打开门路。” “没联系?”孟晚寻露出失望和犹豫的神情,笑容微妙,“这个嘛……” 梁非絮懊恼地放在筷子,柳眉紧皱,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韩老板,这就是你不实诚了,孟老板是看中了安国公府的势力才愿意与你合作的,你这不是让我这个中间人难堪吗?” 孟晚寻亦放下筷子,手指轻敲桌面,笑容冷淡。 “韩老板,老实说,在盛京做生意的,哪个背后没点朝廷势力,小弟初来乍到,肯定要挑高枝去攀呐。” 韩应诚见孟晚寻开始犹豫,只得解释道:“我的生意尿泡与安国公府无关,可我背后的势力的的确确时安国公府。” 孟晚寻一听,脸上恢复热情,拿起了酒杯。 “韩老板早点说清楚嘛,你自罚一杯,我再敬你一杯。” “自罚,自罚。”韩应诚赔笑道。 梁非絮跟着笑了起来,道:“嗐,我也陪韩老板孟老板喝一杯,发了财可别忘了我呀。” “梁老板放心,我孟某在盛京要是站稳了脚跟,第一个报答的就是你。”孟晚寻豪爽地承诺道。 梁非絮妩媚一笑,问道:“孟老板打算如何报答我呀?” “黄金万两也好,店铺百家也罢,只要梁老板喜欢,就没有我孟某送不起的。” 孟晚寻大手一挥,嘴上说着大话,心里颇觉爽快。 她是在吹牛,韩应诚听了去,却当成了真话。 他暗自庆幸找到了孟一寸这么个人,财大气粗,还好糊弄。 日后出了什么事,还可以拉出来当替罪羊。 孟一寸当了替罪羊,他的资产自然而然就能落入他的手中。 想到这里,韩应诚的脸上不禁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能与孟老板合作,是韩某的荣幸,韩某再陪孟老板喝一杯。” “喝!” 孟晚寻端起酒杯,熟练地将酒倒入了袖中。 “对了,韩老板,你只说要开矿,却未说矿山在何处。” “青石县,离盛京不远。” 韩应诚想都没想,直接回道。 孟晚寻一听是青石县,脸色骤变。 青石县只有一座巨大的矿山,就是她随赵舒岸去查案的那个。 可是那座矿山在被赵舒岸查出来是非法开采后,就被皇上下旨封了。 其中涉及的几位官员,也都被抄家了。 安国公府就算再有势力,也比不过皇上,他们为何能够开采? “可靠吗?有朝廷的开采文书吗?我这个人行商,旁的本事没有,唯求稳妥。”孟晚寻问道。 韩应诚神情一窒,接着恢复如常。 “当然有开采文书了,不然韩某也不敢找孟老板合作啊。” 端王在这座矿山里倾注了太多心血,不可能因为皇上的一个旨意就放弃。 俗话说天高皇帝远,更何况皇上已经年迈…… 至于这个孟一寸,外地来的富商,就算是假的文书,他也看不出来。 孟晚寻将韩应诚都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他们未免过于胆大妄为了,连被皇上封了的矿山都敢再次开采,还四处找冤大头合作。 不过没有文书也好,以后这些事牵扯出来,韩应诚和他背后的势力,一个都跑不掉。 孟晚寻突然希望老皇帝多活些时日,混到赵舒岸的能力足够打压苏贵妃一派。 “有文书我就放心了,不过事先说好,从开采到提炼,我的人都要全程参与。” “这是自然。”韩应诚笑道。 用孟一寸的银子和人力开采,他坐享其成即可。 第二百一十一章 隐藏的秘密 孟晚寻随梁非絮来到城南,看着快要建成的广厦,心生喜悦。 “你为何要斥巨资建这么大的广厦?”梁非絮好奇地问道。 孟时在她眼中,始终是神秘的。 时至今日,她都未曾见过孟时真正的模样。 孟时做出的许多决定,更是令她感到不解。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孟晚寻轻声吟诵道,她不是什么圣人,但是却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他人伸去援手。 最重要的是,她想为半夏做点什么。 “好一个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梁非絮目露精光,心中澎湃万千,久久难以平静。 “你我若是男子,定能联手干出一番大事业。” “我们已经在干大事业了。”孟晚寻笑道。 她们身为女子,虽不能踏足朝堂,但有的是其他道路可以选择。 梁非絮看向目光明亮的孟晚寻,询问道:“等赚够了银子,你有何打算?” 她的目标是振兴梁家,孟时的目标是什么? 孟晚寻摇摇头,坦然回道:“这条路还很长,我没想过。” 她目前还被景王妃这个身份困着,孟时这个身份也自身难保。 若非自由身,哪得自由意。 她帮助赵舒岸,除了因为他是主角,还有一层利用的意味。 赵舒岸足够强大,她就有所依仗,不必再畏手畏脚。 因为担心自己的行踪暴露,孟晚寻嘱咐梁非絮几件事后,就返回了景王府。 采薇一直穿着她的衣裙,低头坐在窗前,一动都不敢动。 “王妃,你可算回来了,我身子都僵硬了。” “辛苦你啦。” 孟晚寻换回衣裙,捏了捏她的脸。 与韩应诚谈妥了合作,以后的路只怕会更加凶险。 傍晚时分,她去了一趟吟水居,看望了殷风止后,改道走进了九清阁。 九清阁灯火阑珊,人语寥寥。 “殿下呢?” 正在一处处点灯的下人驻足回道:“殿下今日还未回来。” 孟晚寻心中隐隐不安,赵舒岸说不定去调查安国公府了。 她推开书房的门,里面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昏黄。 她进来不到片刻,就有婢女过来将其余灯火都点亮了。 “王妃,奴婢就在外面,您有事吩咐一声即可。” 孟晚寻微微点头,“嗯,你下去吧。” 王府里,属九清阁的下人最懂规矩。 她坐在赵舒岸平日里常坐的书案后,随手翻开了一本公文,上面记载了南边沧州旱灾的惨状。 一般这种地方公文,皇上都会交给赵舒岸和赵舒广处理。 由于苏贵妃从中干预,难以处理的公文都会送到赵舒岸这里。 譬如洪涝旱灾,朝廷拿出赈灾银,底下官员层层剥削,到了灾民手中就所剩无几。 灾情得不到缓解,传到皇上耳中,就成了赵舒岸办事不力。 传到百姓那里,就成了景王无能。 孟晚寻不敢再翻阅其他公文,便托腮环视书房。 在她左后方的红木博古架上,放置了一个小木马,是她在循兰轩发现,送给赵舒岸的。 被她踩断的马腿,用金线细细缠住了。 其中有一个黑色雕花锦盒,吸引了她的目光。 锦盒搁置在博古架最上面,外表看起来与其他锦盒并无区别,可按扣却是一个八卦。 孟晚寻想起了龙虎山的老天师,她按耐不住好奇,踩在圆凳上,讲锦盒拿了下来。 轻轻旋转八卦,锦盒就打开了。 里面放了几封信件,封面都是“景王殿下亲启”。 在信件最下面,是一个八卦镜。 孟晚寻拿起八卦镜,里面一片昏黄混沌,却照不出她的面容。 她又将八卦镜朝向灯火,侧着身子看去,灯火在八卦镜里微微摇曳,纯澈清晰。 孟晚寻吓得将八卦镜放回了锦盒里,明明是一面镜子,却唯独照不出她的样子。 她想了想,又将八卦镜拿了出来,立在角落的香几上。 将锦盒藏在书案下后,她唤道:“来人。” 门外的婢女应声而入,行礼道:“王妃有何吩咐?” 趁着她低头行礼的功夫,孟晚寻瞥向香几上的八卦镜,婢女的身影在里面浮现出来。 这就意味着,八卦镜真的只是照不出她。 孟晚寻心中开始慌乱,赵舒岸是否已经通过这面八卦镜发现了她的秘密,所以态度才会转变那么大? “我渴了。” “奴婢这就去沏茶,王妃稍等。” 待婢女送来茶又出去,孟晚寻将八卦镜放回了原处。 她迟疑片刻后,拆开了最上面的那封信。 没顾得上看内容,她直接去看落款。 “玄离。” 是龙虎山老天师的道号。 孟晚寻腿有点发软,紧张地去看信中内容。 “……王妃虽有来路,却无归路……” 这句话像刺条一般,扎进孟晚寻的眼中,令她浑身颤栗。 八卦镜的玄妙,已经证实了玄离的厉害。 她真的回不去了。 赵舒岸真的已经知道真相了。 她无法理解,如此离谱诡异的事,赵舒岸为何这么容易就相信了。 孟晚寻又拆看了剩下的信,信中都是谈论她的事,应该是轩离在回复赵舒岸的疑问。 直到最后一封,不再是关于她。 尽管如此,信上的内容还是让孟晚寻出了一身冷汗。 上面写了瑶妃何时会回来与赵舒岸相见,还强调仅此一次,因为会伤及赵舒岸的身体。 也就是说,玄离曾经让瑶妃亡魂归来,与赵舒岸见过一面。 孟晚寻捏着信的双手微微颤抖,只觉得后背发凉。 仿佛她和瑶妃一样,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亡魂。 赵舒岸既然已经知道了她不是真正的景王妃,为何不拆穿她?为何不肯放她离开? 孟晚寻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她回不去了,就没必要再留在景王府里虚耗时间了。 赵舒岸娶妻也好,孤独终老也罢,都无法让她回去,这些自然而然也与她无关了。 孟晚寻将信件收好,放回锦盒上,又将锦盒放到原处。 她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与其互相欺骗,不如坦诚相待。 赵舒岸知道了她不是真正的景王妃时,就该让她离开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人言可畏 孟晚寻不知何时趴在书案上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手抱住了她的腰。 她从深深的困意中挣扎着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赵舒岸抱了起来。 “殿下!” 孟晚寻吓得挣脱下来,往后退了两步。 赵舒岸缩回空荡荡的双手,笑道:“我看你睡着了,准备将你抱到床上去。” 孟晚寻用手抓了抓鬓发,低头往外走去。 “我这就回慕云院。” 赵舒岸拉住她的胳膊,问道:“你是在等我吗?” “我想问问案子查得怎么样了,结果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孟晚寻回眸解释道。 “给吴世杰送银子的男子,和韩齐贤见面了。” 赵舒岸派人跟踪韩齐贤,他自己又夜探了安国公府,的确发现了一些东西。 孟晚寻叹了口气,担忧道:“单凭吴世杰一面之词,恐怕不能作为证据。” 于小宝之死很好解释,可是于家其他人之死,就需要确凿证据了。 赵舒岸深以为然,道:“这桩案子不难查,难在别人不会相信真相。” 谁会相信忠心的安国公府会为了陷害一个小毒医,去杀害无辜百姓。 孟晚寻抬起头,目光炯炯第盯着赵舒岸。 “殿下,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赵舒岸不解地问道。 “殿下恕罪,我看过那个锦盒里的信件了。” 孟晚寻指着博古架上的锦盒,坦然说道。 赵舒岸呼吸一窒,心里有些慌乱。 “知道了又如何?在我眼中,你就是我的王妃。” “我不是,你知道的。” 孟晚寻无奈道,语气里有些许恼怒。 “那你是谁?”赵舒岸质问道。 “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她是谁?孟晚寻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 她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说出来谁会相信。 而且赵舒岸如果相信了,说不定会恨她将瑶妃写死了。 赵舒岸审视着目光躲闪的孟晚寻,语气平和道: “只要你说不出真实身份,你就是我的妻子,身为王妃,私自离开是死罪。” 孟晚寻彻底怒了,吼道:“你这是耍无赖!” “在你没有能力反抗本王之前,就老实待在景王府,否则出了这个门,谁都护不住你!” 赵舒岸看着一心想要离开的孟晚寻,无法保持平静。 他不愿意失去孟晚寻,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不会让她离开。 孟晚寻气得直跺脚,“赵舒岸!” 她竟然被笔下的主角威胁,简直是奇耻大辱。 赵舒岸面无表情,冷冷道:“难道你不想救出半夏了吗?” 见孟晚寻不吭声,他又道:“如果你想救孟时和半夏,就乖乖听话。” 孟晚寻冷哼了一声,戏谑到:“她们的死活与我无关,倒是你,不是喜欢孟时吗?怎么还舍得拿她的性命来要挟我?” 赵舒岸听了这话,颇觉好笑,心中的怒气去了大半。 他微微一笑,到:“外边的野花野草,哪里比得上王妃啊。” 孟晚寻听他将自己比做野花野草,而她却无法辩驳,顿时气馁。 她狠狠剜了赵舒岸一眼,摔门离开了九清阁。 只要半夏还在牢里,她就无法彻底与赵舒岸闹翻。 翌日,顺天府迫于压力,开堂审理此案。 寄风将吴世杰和蜜饯店的老板娘带了去,他们证实于小宝临死之前,于海旺分别买了菀花和糖葫芦。 仵作也出来证实,说于小宝肚子里发现了菀花。 百姓们仍然不愿相信,在公堂外高声嚷嚷,为于海旺叫屈。 “虎毒不食子!于海旺怎么可能会毒杀亲生儿子!” “你们一定是在庇护凶手!” “不能因为于家人死绝了,就羞辱欺负他们!” “狗官,你们会遭报应的!” …… 啪! 府尹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道:“安静!” 云江天朝公堂侧门道:“有请夏同大夫。” 看到夏同出现,围观百姓才慢慢安静下来。 夏同医者仁心,经常为他们义诊,在盛京颇有名望。 府尹请人为夏同搬来椅子,问道:“夏大夫,说出你的发现吧。” “回大人,夏某听从顺天府的吩咐,验查了于海旺和于小宝的血液,发现他们并非亲生父子。” 此言一出,堂外哗然一片。 孟晚寻隐身于人群中,听他们的态度有所转变,松了口气。 人证物证,杀人动机都齐了,至少她可以摆脱杀害于小宝的嫌疑了。 “那于家其他人呢?”其中一个百姓质问道。 “就是,现场发现了孟时的面具,怎么解释?”另一人附和道。 孟晚寻悄悄留意二人,他们虽然打扮朴素,可领口露出来的中衣衣襟,却比外衫所用布料昂贵许多。 她缓缓靠近二人,将手中的药粉抹在了他们身上。 “哪有杀人凶手会在现场留下如此明显的物证,极有可能是栽赃陷害,当然,也不排除是凶手慌乱离开时不慎留下的。 此事我们会进一步调查,各位稍安勿躁,至少于小宝之死查清了。” 府尹看了眼云江天,点了点头。 “退堂!”云江天高声道。 “这就退堂了?” “其他人还没有说清楚呢。” 百姓们意犹未尽,不过于小宝并非于海旺亲生儿子一事,足够他们谈论十天半个月了。 不知道是哪些倒霉蛋,会被怀疑成于小宝到亲生父亲。 孟晚寻正想着这茬,身边的大妈就一板一眼地说道: “我就说小宝不像海旺,说不定是小宝的亲生父亲知道了海旺做的事,所以下毒杀了他们一家。” “杀了海旺和老太太还能理解,为何连于婶一起杀?” “怕事情败露呗。” “那你们说说,谁会是小宝的亲生父亲?” 这么一问,百姓们齐齐沉默了下来。 事关人命,他们就算心里有了猜测,也不敢贸然说出。 “我家里衣裳还没晒呢,先回去了。” “哎呀,我家老母猪快生了,瞧我这记性。” …… 人群识趣地散去,孟晚寻只觉得纳闷。 她是嫌疑人时,他们一个个恨不得吃了她。 现在出现了新的嫌疑人,他们为何就突然保持沉默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将计就计 “姑娘,日头晒人,回吧。” 周大娘站在柳清清身后,好声劝道。 帷帽挡住了柳清清的脸,看不到她的神情,只听得她咬牙切齿:“好一个孟时,这都不能让她损伤分毫!” 于小宝之死查清了,大家就会减轻对孟时的怀疑。 她处心积虑这么久,结果还是没有坐实孟时的罪名。 不仅如此,苏贵妃那边她也不好交代。 孟时被陷害,并未让赵舒岸自乱阵脚。 “姑娘,苏贵妃可不好惹。”周大娘担忧地提醒道。 柳清清做的这些事,整个柳家只有她知道。 若是被老爷子知道,她不会有好下场。 柳清清攥紧拳头,声音微微颤抖:“奶娘,我要让殿下后悔,后悔抛弃我!” 她得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赵舒岸如今对她的态度冷漠至极,二人之间连陌生人都不如了。 这一切都是孟晚寻和孟时导致的,如果没有她们,赵舒岸身边就只有她一个女子。 赵舒岸急着查清此案,那她就助他一臂之力。 柳清清离开顺天府,拐进狭窄都巷道,用力扯下头上的帷帽,狠狠丢在了地上。 天色渐暗,赵舒岸换上夜行衣。 同样打扮的寄风紧了紧佩剑,道:“殿下,属下带几个兄弟过去就行了。” 赵舒岸目光冷峻,道:“不必多说,” 抓到给吴世杰送银子的人,这桩案子就能破了。 他只想尽快破案,还孟晚寻一个清白。 他的人探听到,今晚那人会出现在城北一处宅子里,很可能和于家灭门案有关。 赵舒岸带着寄风和五六个暗卫,趁夜赶到城北,埋伏到了那座宅子附近。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吴世杰口中瘦高白净的男子终于出现。 男子看起来很警惕,他在门外站了片刻,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异常后,才推门而入。 借着屋内灯火,可以看出里面有三四个人,正围坐在一起谈论什么。 赵舒岸抬了抬手,示意属下悄悄靠近。 他猫着身子,紧挨墙壁,只听里面的人说道:“于家的事,你们都小心点,千万别暴露了。” “都死无对证了,不会暴露的。” “要是没其他事,就散了吧。” 赵舒岸一听他们要离开,便率先破窗而入,持剑冲进屋里。 寄风带着其他人紧随其后,将屋内四人团团围住。 除了那个白净男子,其他三人都穿戴着异域服饰,看起来不像大御人。 白净男子一看到赵舒岸冲进来了,就立刻从另一个窗户跳出去了。 赵舒岸安排了手下在外面守着,所以他并未追出去。 “说,于家灭门案是不是你们干的!” 他用剑指着三人,厉声质问道。 那三人却突然变了脸,困惑地看着赵舒岸。 “殿下,您在说什么?” “景王殿下,不是您将我们叫过来的吗?” “我们不是商议储君一事吗?于家灭门是什么案子?” 赵舒岸听了他们的话,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蒙着面,这几人如何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 “带上他们,撤!”赵舒岸命令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外面传来齐整的脚步声,还有火把的亮光。 寄风从窗户往外看去,发现这里已经被巡防营的军士团团围住了。 他神情惊变,道:“殿下,中计了。” 赵舒岸扯下脸上的黑布,一剑划破了自己的胳膊,鲜血瞬间流淌出来,浸湿黑色衣衫。 寄风立刻会意,大喊道:“来人!保护殿下!” 其他手下从窗户跳出,做出准备逃跑的样子,却被外面的弓箭逼回。 赵舒岸朝其中一个暗卫点了点头,暗卫没有丝毫犹豫,将剑架到了赵舒岸的脖子上,缓缓走到了门外。 “放我们离开,否则就休怪刀剑无眼了!” 巡防营的大将军傅敬群走上前来,质问道:“你们是何人?” 皇上接到密信,说今晚有人在城北勾结北莽,密谋造反,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是谁不重要!主子说了,景王坏了我们的好事,要是不放我们离开,你们就等着收尸吧!” 暗卫怒气冲冲地说道,剑又往赵舒岸脖子处靠了靠。 趁着光线昏暗,赵舒岸低声命令道:“用剑伤本王。” 暗卫听令,剑刃在赵舒岸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殷红口子。 寄风神色紧张,看向傅敬群,高声到:“他们的主子就在屋内,有三个人,还有一人逃跑了。” 傅敬群面露狐疑,问道:“不知景王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殿下收到密信,说今晚有人在这里密谋造反,故带人前来。”寄风回道。 这些人设下圈套,将赵舒岸引来,无非就是想诬陷他。 而所有的罪名中,只有造反是不可饶恕的。 “为何只有你一人?”傅敬群继续问道。 “不是说了嘛,有一人逃跑了,其他人都去追了。” 寄风不耐烦地回道,语气颇为不悦。 赵舒岸目光坚毅,脸上毫无惧色。 他盯着傅敬群,吩咐道:“不必顾及本王,这些人很可能知道朝中何人通敌,速速将他们生擒。” “闭嘴!” 暗卫收到赵舒岸的示意,又在他的身上划了一剑。 寄风心疼得闭了闭眼睛,恨不得立刻冲回屋内,将那三人千刀万剐。 傅敬群思索片刻后,指着伪装成刺客的暗卫,道:“立刻放了景王殿下,否则你们谁都别想离开!” “你先让他们退下,我就放人!”暗卫态度坚决道。 傅敬群看向部下,命令道:“放下弓箭,后退!” 刺客可以再抓,可景王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暗卫带着赵舒岸,缓缓退回屋内。 “带他们离开。”赵舒岸低声命令道。 “主子,我们走!” 暗卫将浑身是血的赵舒岸往门外一推,接着几人架起已经被钳制住的三人,纵身一跃,跳到了宅子后方的山林。 赵舒岸看着毫无动作的巡防营军士,吼道:“愣着做什么?追啊!” 这就是皇上亲自管控都巡防营,除了忠心耿耿,似乎再无其他可圈可点之处。 第二百一十四章 伤痕 部下去围追刺客后,傅敬群走上前,朝赵舒岸跪下。 “殿下恕罪,末将来迟一步。” “傅将军,我要带殿下回府医治,陛下那边麻烦您去复命。” 寄风扶住赵舒岸,恭敬地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 傅敬群起身退让到一旁,看着浑身是血的赵舒岸,他的心都悬起来了。 寄风将殿下扶到马旁,低声问道:“殿下,可以骑马吗?” 他们骑马而来,并无马车,夜色已深,这个时辰怕是不好找到马车。 “无妨。” 赵舒岸在寄风的帮助下,跨上了马背。 他还惦记着那几个嫌犯,顾不得身上撕裂的伤口。 二人快马加鞭,赶回了景王府。 此时,赵舒岸身上都衣衫已经被鲜血浸湿了,只因是黑色,不太明显。 九清阁院内,暗卫只回来了三个,其他人为了掩护他们,都被巡防营的军士射杀了。 还好三个嫌犯都带回来了,至于逃走的那个男子,连着去追他的暗卫,都没有消息传来。 寄风将赵舒岸扶到书房坐下后,他迅速赶到吟水居,找到吴世杰。 没想到孟晚寻也在,正与殷风止相谈甚欢。 看到寄风闯进来,他们立刻沉默下来。 寄风心里不禁生起闷气,殿下伤痕累累,王妃半夜却在其他男人房里。 孟晚寻发现寄风身上沾有血迹,心里一慌,紧张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寄风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看向吴世杰。 “殿下受伤了,麻烦吴大夫随我去一趟九清阁。” 孟晚寻来不及辞别殷风止,跟着他们来到了九清阁。 赵舒岸靠坐在椅子上,浑身都散发出血腥气,书房的地方都滴了许多血迹。 孟晚寻吓得扑了过去,呼唤道:“殿下,可伤到要害了?” 赵舒岸挣扎着睁开眼睛,冲她挤出一个惨白却温柔的笑容。 “别担心,是皮外伤。” 这是安慰人的话,傅敬群又不傻,暗卫如果不下手重点,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伤口很深,得赶紧止血。”吴世杰拆穿道。 孟晚寻退到一旁,给他打下手,递送金疮药和绷带。 还好救治及时,失血不是很多。 待伤口包扎完毕,赵舒岸看向殷风止和吴世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是。” 寄风带着吴世杰退出书房,从外面掩上了门。 赵舒岸看向孟晚寻,声音虚弱道:“麻烦王妃为我换身干净的衣衫。” 孟晚寻见他伤得不轻,不忍拒绝。 “殿下稍等,我命人去打盆热水。” 不到片刻,婢女就送来了热水和毛巾。 孟晚寻拿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粉末倒入热水中,又用手搅了搅。 “这是什么?”赵舒岸问道。 “对你的伤口有好处,就这么一瓶,本来准备给殷公子用的,便宜你了。” 孟晚寻将毛巾浸湿,又拧到半干,轻轻擦拭赵舒岸身上的血痕。 方才在包扎时,赵舒岸的上衣就已经被剪去了。 他身上遍布了各种伤痕,孟晚寻惊得低下头,不忍再看。 赵舒岸发现了她的异常,不安地问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 孟晚寻摇头一笑,继续帮他擦拭。 抛却伤痕不谈,赵舒岸的身材极好。 紧实的肌肉,再加上八块腹肌,她只在健身房教练身上看到过。 孟晚寻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赵舒岸的身体,虽然这很寻常,她却像受惊的小鹿,心跳加速,双颊通红。 赵舒岸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暗自偷笑。 “扶我到床上去吧。” “哦,好。” 孟晚寻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扶起赵舒岸,将他扶到了床上。 “殿下,你为何会受伤?” “暗卫探听到那个给吴世杰送银子的人今晚会出现在城北一座宅子里,我就带人在那里埋伏,结果中了奸计。”赵舒岸苦笑道。 孟晚寻将轻薄的被子盖在赵舒岸身上,道:“殿下是谨慎之人,今晚的行为,是不是有些鲁莽了?” 就算想抓住那个人,赵舒岸也不该亲自前去,太冒险了。 赵舒岸笑了笑,解释道:“我见王妃为了这案子茶饭不思,便只想着尽快破案,是我的疏忽。” 孟晚寻心中五味杂陈,又感动又心酸。 她隐藏起所有情绪,语气平淡到:“我茶饭不思是因为想离开景王府,与这件案子无关。” 赵舒岸知道她是心软之人,所以才故意声称是为了她。 孟晚寻此刻的掩饰,她已经看穿了。 “外面有三个嫌犯,你去审审。” 孟晚寻诧异地看向他,迷茫道:“为何让我去审?” “因为我受伤了啊。”赵舒岸一脸委屈地回道。 孟晚寻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隐隐间母爱都要被激发出来了。 “我的意思是,殿下觉得我可以审问他们吗?” “有何不可?”赵舒岸反问道。 “寄风。” 他唤了一声,寄风立刻推门进来了。 “殿下有何吩咐?” “那三个嫌犯交给王妃审问,你从旁协助,再派些人去寻找还没回来的兄弟。”赵舒岸吩咐道。 寄风虽然不理解赵舒岸的这种做法,但还是将孟晚寻带到了关押三个嫌犯的地方。 孟晚寻看了一眼他们的穿着,心里明白了什么。 她冷笑道:“你们穿上北莽的衣袍,就是北莽人了?” 三人将头撇向另一侧,并未理会她。 “看来身上藏的毒药被搜出来了,没法自尽啊,不如我赏你们一颗毒药吧。” 孟晚寻笑眯眯地从荷包里倒出三颗药丸,交给了寄风。 “喂他们吃下吧。” 寄风并未行动,迟疑道:“王妃,暂时还不能取他们性命。” 景王妃还是那个景王妃,心狠手辣起来,连他都怕。 孟晚寻白了他一眼,催促道:“我从不杀人,喂他们吃下便是。” 世上确实有意志如铁之人,可这种人少之又少,更别说同时出现三个了。 以她的经验,平心静气第审问就是浪费口舌,不如直接让他们主动招认。 嫌犯紧闭嘴巴,不肯服下药丸。 奈何他们手脚都被铁链锁住,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寄风。 “你们谁招认,我就给谁解药。” 孟晚寻抛着荷包,气定神闲地坐到了一旁,静静等待药效发作。 第二百一十五章 弱点 晨光熹微,寄风听到室内发出声音,立刻推门而入。 “殿下,你受伤了,就不要起来了。” “不碍事。” 赵舒岸坚持穿戴整齐,缓缓往外走去。 牵扯伤口的疼痛,令他清醒。 “嫌犯审问的如何?” “他们都招了。” 寄风想到昨晚嫌犯的惨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赵舒岸轻轻一笑,神情淡然,似乎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有人指使他们伪装成北莽人,只等傅敬群带着巡防营赶到,他们就声称是殿下约他们前往密谈。” “指使他们的人是谁?”赵舒岸问道。 看来这三个嫌犯是小喽啰,从他们身上挖不出什么重要的线索。 “就是那个逃走的男子,他们只知道他叫韩泽。” “韩泽。”赵舒岸冷笑了一声,“没想到安国公会成为苏贵妃手中最厉害的刀子。” “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昨晚去追韩泽的人,无一生还,他极有可能就是打伤殷风止的人。 “先将半夏救出来。”赵舒岸若有所思道。 韩泽武功高强,来去无踪,很难对付。 就算抓到了他,他也不会承认于家灭口案是安国公所为。 不过昨晚之事让他明白了,他们陷害孟晚寻,只是为了对付他。 赵舒岸不禁有些懊悔,懊悔自己让孟晚寻身处危险之中。 寄风一听赵舒岸要救半夏,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每隔两三日就去一趟大牢,半夏虽然在里面颇受照顾,但好歹是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那三个嫌犯已经无用了,就让他们顶罪吧。”赵舒岸冷冷道。 此事乃苏贵妃和安国公府一手主导,要想真相大白,除非他们倒台。 就眼下而言,这是不可能的事。 午后,孟晚寻被采薇轻轻唤醒。 “王妃,半夏被放出来了。” 孟晚寻闻言,乏意全无。 “怎么回事?” “昨晚有三个刺客设下埋伏,行刺殿下,结果被侍卫抓住,他们行刺殿下,是因为殿下查到他们就是于家灭门案的凶手。”采薇说道。 孟晚寻皱了皱眉,觉得荒谬之极。 “胡扯!他们没有理由陷害我,的,而且会有人相信吗?” 她不用想都能猜出是赵舒岸的主意,用三个没用的嫌犯换出半夏。 可这根本不是真相,难道于家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们是北莽人,孟时曾去过北境,知道他们的秘密,顺天府是这么说的。” 一旦扯上家国大事,老百姓就会变得理智很多。 顺天府通告发出后,他们开始关心孟时的死活,以及孟时知道的秘密是什么。 “还真是权势大过天啊。”孟晚寻感叹道。 都不用开堂审理三个嫌犯,一句“事关重大机密”,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不过赵舒岸做出这种欺上瞒下的行为,是为了什么? 御书房内。 皇上看向跪在地上的赵舒岸,怒目而视。 “傅敬群将昨晚发生的事都告诉朕了,那三个嫌犯既然都是北莽人,与他们密谋造反的人何在啊?当时可只有你赵舒岸在场!” 他太了解这个儿子的心计了,与赵舒广相比,赵舒岸就像荒原深处的野兽,令他捉摸不透。 “逃走了,儿臣派去追捕的侍卫无一生还。”赵舒岸回道。 因为伤口疼痛难忍,他的手心开始冒出冷汗,脸色也变得苍白。 皇上神情冷漠,质问道:“举报的密信朕收到了,你也收到了,怎么端王就没收到?” “儿臣不知,父皇,你怀疑勾结北莽之人就是儿臣?” 赵舒岸抬起头,直视着皇上。 “哼,朕知道你不会糊涂到这个份上,但是没想到你将那三个嫌犯拿去为一个小丫头片子顶罪,真是荒唐!” 皇上冷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了许多。 在他看来,赵舒岸未必会对他忠心,但对大御,决定是忠心不二的。 “于家灭门案的确是他们做的。”赵舒岸争辩道。 皇上抬起头,斥责道:“够了!朕还没有老糊涂!” 赵舒岸低下头,面露沮丧。 “父皇恕罪,孟时是被冤枉的,可是凶手狡猾,儿臣……” “你和那个叫孟时的是什么关系?” 皇上打断了赵舒岸,目光柔和下来。 “儿臣心悦于她,只是没想到会因此给她带来危险。”赵舒岸落寞地回道。 “朕明白了。” 皇上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赵舒岸跟前,将他扶起。 “你早说嘛,朕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为了喜欢的女子做点出格的事,无伤大雅。” 他喜欢赵舒岸现在的样子,有破绽有弱点,会出错会无助。 赵舒岸拱手道:“谢父皇体谅。” “作为惩罚,朕命你暗中调查与三个北莽人勾结的究竟是谁。” “父皇,他们其实不是北莽人。”赵舒岸坦诚道。 皇上都开始怀疑他的忠诚了,怎么可能继续派他调查此事。 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他。 他问心无愧,据实回答对他并无坏处,反而能让皇上打消疑虑。 “父皇,儿臣声称他们是北莽人,只是为了方便救孟时。” “你呀!” 皇上气得咬牙切齿,用手指了指他。 不过他心里轻松了许多,看来赵舒岸也是被写密信之人引过去的。 如此一来,他们的目的就一目了然了。 “以前从不会在背地里搞这些东西,如今为了一个女人,开始欺上瞒下。” 赵舒岸再次跪到地上,恳切道:“父皇,儿臣以后再也不会了。” “起来吧,身上还受着伤呢,被太后瞧见,朕又要挨骂。”皇上无奈地笑道。 他的视线触及赵舒岸的双眼,一个激灵,迅速挪开了。 赵舒岸强撑着站起来,道:“父皇,儿臣会暗中追查幕后之人。” “此事你不必插手,朕自有定夺。” 皇上心里明白,再追查下去,就是顺着树根暴露在土外的部分,彻底拔出根部。 这正是赵舒岸想要的结果,皇上的意思是此事作罢,就算苏贵妃等人不甘心,也不好从中作梗。 至于韩泽,他依旧会派人暗中调查。 他这位父皇,最为关心的从来都是皇权。 至于他们兄弟间的明争暗斗,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哥哥 哐! 苏贵妃听到禀报,气得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到地上。 “这个柳清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仅没有成功诬陷赵舒岸与北莽勾结,还送去几个人,帮孟时洗清了冤屈。 “娘娘息怒,景王狡猾,此事怪不得柳姑娘。”李嬷嬷劝道。 皇上的亲信都被引过去了,谁知赵舒岸竟然以自伤的方式,逃过怀疑。 苏贵妃气得直喘气,右手紧紧抓住桌角,指节凸出。 “难道本宫真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李嬷嬷轻抚苏贵妃的背,帮她顺气。 “娘娘,欲速则不达。” “得让皇上尽管定下储君。”苏贵妃思索道。 若是等皇上百年之后,赵舒广未必斗得过赵舒岸, “娘娘,端王殿下和孟侧妃来了。” 门外传来通报声。 “进来。” 苏贵妃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拜见母妃。” 孟若芳瞥了一眼地上的瓷片,不敢出声。 苏贵妃冷眼看着赵舒广,只恨铁不成钢。 “你母妃还没死呢?你怕是来早了。” 赵舒广忍住心中愤懑,笑着问道:“母妃,儿臣做错何事了?” “你没有错,是本宫错了。” 苏贵妃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心力交瘁。 她为了赵舒广,与赵舒岸斗你死我活。 赵舒广可倒好,不务正业,忙着四处搜罗送给赵舒岸的生辰贺礼。 孟若芳跪到地上,言辞恳切道:“贵妃娘娘,请您莫要怪罪殿下,一切都是若芳的错。” “你的错?”苏贵妃斜眼看向她,“他大张旗鼓地为景王庆生,是你的主意?” 李嬷嬷看了看苏贵妃,紧张地捏紧手帕。 “娘娘,殿下与景王是兄弟,他对景王好,没有错。”孟若芳回道。 “朝中那些老狐狸又不傻,装出这副模样给谁看呢?”苏贵妃不屑道。 储君之位不是端王就是景王,人人皆知。 赵舒广装得对赵舒岸再好,在那些人眼中也是伪善的面孔。 孟若芳微微一笑,道:“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信了。” 相比能力,储君的品性更为重要。 只要赵舒广伪装得足够敦厚,得人心是迟早的事。 苏贵妃不置可否,指着赵舒广骂道:“有这功夫,不如磨一磨你那生锈的脑子。” 时间长了?只怕时间根本不等人。 所以她必须做下两手准备,赵舒广能被立为储君最好,若是不能,他们母子也不能任人宰割。 赵舒广心中生着闷气,但是连发作的欲望都没有,只懒懒地回了一个“是”。 在苏贵妃面前,他乖乖做好提线木偶的角色,就能省去很多麻烦。 —— 慕云院内,因为半夏被放出来了,孟晚寻心情好了很多,正与被她“调教”过的下人们玩狼人杀。 她的冤屈本就是被赵舒岸所累,半夏没事了,她也不必去操什么心。 现在她唯一期盼的,就是能够离开景王府。 就在她玩得起劲时,下人过来通报:“王妃,一位姓柳的姑娘求见。” “不见。”孟晚寻毫不犹豫道。 柳清清果真是脸皮厚,一再陷害她,还敢杵到她面前来。 “那位姑娘说,她知道孟大公子的一些事。”下人继续说道。 “哥哥?” 孟晚寻担心孟川有危险,便让人将柳清清带了进来。 “你们都下去。” 她屏退下人,冷冷看向柳清清。 “说吧,什么事。” 柳清清面无表情,淡淡道:“孟川死了。” 孟晚寻只觉脑子里轰的一下就黑了,她一个趔趄,跌坐到凳子上。 “就在今早,孟川的尸体在城北发现,殿下没有告诉你吗?” 柳清清的声音传到孟晚寻耳中,细若蚊蝇,还伴有嗡嗡嗡的声音。 “胡说八道!”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甩在了柳清清脸上。 柳清清摸着火辣辣的脸,嘴角流出鲜血。 她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孟晚寻,这都是因为你。” 柳清清盯着孟晚寻面无血色的脸,两行泪水毫无知觉地从上面流淌下来。 “孟时,就是你吧,又或者说,你根本不是孟晚寻,你就是孟时。” 对于赵舒岸和孟晚寻的改变,柳清清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孟时出事,孟川急得从外地赶回盛京,调查此事。 她将过往的一切从头梳理了一遍,就什么都说通了。 难怪孟时的双眸如孟晚寻的一模一样,难怪善妒的孟晚寻从未对孟时下手。 她见孟晚寻失魂落魄,默不作声,继续说道:“真正的景王妃,已经被你害死了,对不对?” “滚!”孟晚寻低吼道。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想着孟川的死。 身份的暴露,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镇北侯夫妇知道他们的女儿被你和殿下合谋害死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皇上太后要是知道如今的景王妃只是一个卑贱的毒医假扮的,又会如何处置呢? 还有孟川,竟然为了一个顶替自己妹妹的仇人而死,哈哈哈哈!” 柳清清捂嘴笑道,心情从未像此刻这般愉悦过。 忍受了这么久,终于轮到她扬眉吐气了。 她厌恶地扫了一眼孟晚寻,转身扬长而去。 手里掌握了这个秘密,她何愁除不掉孟晚寻。 虽然利用于家并未损伤孟晚寻分毫,但是却得到了这个意外之喜。 孟晚寻身体微微颤抖,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作呕。 听到动静的采薇匆匆赶来,看到孟晚寻的样子,她吓了一跳。 “王妃,柳清清对你做什么了?” 孟晚寻攀住她的胳膊,泣不成声。 “采薇,哥哥死了,为了救我,哥哥死了……” 不管是二十一世纪还是穿越到这里,这是她第一次产生无比绝望的感觉。 孟川死了,她随身空间里却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挽回他。 采薇目瞪口呆,旋即怒道:“不可能!一定是柳清清那个毒妇在诓骗王妃。” “我要去找赵舒岸!” 孟晚寻站起身,结果身形一个不稳,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手腕被石子磨破了皮。 她推开前来搀扶的采薇,自己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外跑去。 孟川如果真的死了,她该怎么办?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夜访柳家 赵舒岸回到王府时,日已西沉。 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伤,尽管已经努力克制,却仍能窥出端倪。 孟晚寻直直地站在九清阁的院子里,在夜幕笼罩下,她的脸色惨白如纸。 风吹起她的青丝,漾开她眼中深深的悲伤。 采薇跪在她身旁,低声哭泣。 赵舒岸看到这一幕,心中咯噔一下。 他本想晚上回来慢慢和孟晚寻说的,看来她已经知道了。 赵舒岸还未开口,孟晚寻冷若冰霜的声音就传到了他耳中。 “我的哥哥呢?” 赵舒岸缓缓靠近她,神情黯然,轻声道:“死了,凶手极有可能是韩泽。” “死了”,这两个字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孟晚寻的心坎上。 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孟川是为了她,为了她这个冒牌妹妹。 赵舒岸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沉道:“本王一定会亲自手刃凶手,为孟大哥报仇。” 孟晚寻没有说话,用力推开赵舒岸,转身跑出了九清阁。 她恨透了阴谋诡计,恨透了尔虞我诈的生活。 可是孟川的死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已经困于棋盘之中,想要逃离并非易事。 赵舒岸看着孟晚寻悲愤而去的身影,低吼道:“是谁?” 采薇抹了抹泪水,回道:“柳清清。” “照顾好王妃。”赵舒岸嘱咐道。 他阴沉着脸,走进书房。 此事是他的疏忽,孟川暗中调查此案,他竟然毫无察觉。 寄风从外面进来,行色匆匆。 “殿下,暗卫将韩泽跟丢了。” 连孟川都不是韩泽的对手,此人甚是棘手。 “继续寻找,盯紧安国公府,再派人去宫里将七公主请到府中陪伴王妃。” 灯火映入赵舒岸深邃的双眸,令他的目光更显凶狠。 采薇回到慕云院,可是孟晚寻将自己反锁在了房中,谁都不见。 孟晚寻铺开白纸,在上面写下了“韩泽”这个名字,笔笔用力,似要穿透纸张。 “孟川哥哥,谢谢你,还有,对不起,冒充了你的妹妹这么久。” 啪嗒! 一滴泪珠掉落在纸上,洇润了墨迹。 她以为离开景王府,就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可是孟川的死,就像一根粗大的铁链,将她束缚在了争斗之中。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置身事外,做一个壁上观的外人了。 至少在为孟川报仇之前,她都无法心安理得地去过自己的生活。 任何人,凡是手上沾有孟川的血,皆不可饶恕。 嘎吱—— 心焦的采薇听到开门声,紧张地抬头看去。 只见孟晚寻身披黑色斗篷,脸上戴着面具,从房中走了出来。 “王妃,你要去哪?”采薇不安地问道。 孟晚寻的眼神,从未似此刻这般冰冷凌厉。 “柳家,你不必跟来了。” 她穿越而来时,原身是反派,如今她要用反派的处事方式,去做正派的事。 孟晚寻独自离开景王府,骑马赶往柳家。 夜色正浓,除了正街,其他地方都寂静一片,唯有哒哒的马蹄声在空荡荡的街巷中回响。 砰砰砰! 敲门声惊扰了柳家人的睡梦,一个家仆打开了门。 他看到身着黑斗篷,戴着银质面具的孟晚寻,有些畏惧。 “姑娘找谁?” “去告诉柳清清,说孟时找她。” 不到片刻,一个模样俊俏的小丫鬟就出来相迎,带着孟晚寻往里走去。 “这里便是我们家姑娘的住处了,请吧。” 孟晚寻不等小丫鬟带路,她自己径直走到阁楼前,推开了门。 柳清清正跪坐在矮桌旁焚香,桌上放了香炉、箸瓶以及香盒。 一袭青衣,头发随意挽起,妆容淡雅,是不逊色于月轮的纯净皎洁。 她合上香盒,抬眸看向孟晚寻。 “王妃驾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于家的事,你大有功劳吧?”孟晚寻开门见山地问道。 “王妃在说什么?清清怎么听不明白?” 柳清清面色温和,靠近香炉,轻轻嗅了嗅。 “王妃闻闻这香,它名为独活,很不错的名字吧。” 孟晚寻冷冷一笑,在矮桌旁坐下。 “像你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只求独活不问报应,此香的确适合你。” 她看着香炉里冒出来的细烟,面漏不屑。 “可惜啊,就算你机关算尽,殿下心里也只有我。” 柳清清并不气恼,只微微一笑。 “别装了,如果你不是孟时,如果殿下不喜欢你,孟川就不会死,这一切皆是因你而起。” 她的声音逐渐凶狠,上半身前倾,靠近孟晚寻,阴恻恻的目光落在孟晚寻苍白的脸上。 “我本想利用于家除掉你,结果你没死,孟川却死了,独活的人是你啊,孟晚寻。” 孟晚寻怒火中烧,咬牙道:“果然是你!” “是我又如何?你早就猜到我身上了,可是你有证据吗?你敢杀了我吗?” 柳清清得意地笑道,香气逐渐弥漫,清雅别致。 孟晚寻顾虑太多,所以才会一再被她算计。 “你还不值得让我双手染血。” 孟晚寻站起身,俯视着柳清清。 “还有,你一个娼妓之女,就休要妄想进入景王府了。” 柳清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柳家乃书香门第,她祖父的学生个个都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 她早逝的母亲,乃官宦人家的女子。 “没人告诉你吗?你的母亲曾是青楼花魁。” 孟晚寻笑了笑,往门外走去。 柳清清的身世只有她的至亲知晓,原本这样安排是为了让女主更励志。 柳清清的自尊心极强,母亲为妓一事,于她而言,比死还要痛苦万分, “孟晚寻,你胡说八道!” 柳清清追过来,想要打孟晚寻,却被握住了手腕。 孟晚寻神情平静,道:“她住在瘦晚巷,你与她长得很像。” 柳清清见她言之凿凿,身体一虚,心头开始发慌。 不可能,她绝对不允许发生这种事情。 孟晚寻狠狠甩开她的手,冷冷道:“柳清清,咱们走着瞧。” 扯下柳清清的遮羞布,只是一个开始。 来日方长,她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第二百一十八章 烧香 “五嫂,节哀顺变。” 赵今安看着悲伤的孟晚寻,轻声劝慰道。 她近日被太后留在身边,对宫外的事知之甚少。 孟川之死,还是听宫女们说的。 得知这个消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孟晚寻。 父亲病重,兄长离世,短短半年,风光无限的景王妃就落得如此惨状。 孟晚寻看向赵今安,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想不想出去散散心?”赵今安体贴地询问道。 孟晚寻黯然神伤,叹了口气。 “我想去东山寺烧香,求佛祖保佑,可是殿下公务缠身,怕是无空陪我前往。” “好说,我陪你去便是。”赵今安毫不犹豫地说道。 东山寺离盛京有段路程,而且山路崎岖难行。 但只要是孟晚寻的要求,她都愿意悉数满足。 “盛京不太平,你我二人皆为女子,我不敢带你去。”孟晚寻担忧道。 “那就找个人随行。” 赵今安用手指戳着下巴,思索片刻后,道:“有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孟晚寻微微垂眸,犹豫道:“我哥哥都能被人杀害,你身边那几个侍卫哪里顶用。” “我让齐贤哥哥陪我们去,他很厉害的。” 赵今安曾见过韩齐贤与他的侍卫比武,两个人都武功了得。 有他们护送,肯定不会出什么事。 孟晚寻眼底闪过一丝寒意,点头道:“这样最好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赵舒岸说韩泽消失了,那就想办法让他主动出现。 翌日,孟晚寻身着素衣,头戴白花,走出了卧房。 赵今安亦打扮素净,头上只别了一枚白色珠花。 她们坐上王府的马车,赶往东门,韩齐贤正在那里等候她们。 “孟姐姐,东山寺在山顶,山路陡峭,你的身子骨吃得消吗?”赵今安关切地问道。 孟晚寻目光坚定,道:“我孟家多灾难,只要佛祖保佑,再难爬的山路,我也能爬上去。” 赵今安闻言,心中伤感,不知该说什么。 她默默挽住孟晚寻的胳膊,紧挨着坐在一起,试图以此给孟晚寻一些慰藉。 “公主,王妃。” 马车停下,外面传来韩齐贤的声音。 孟晚寻双手拽紧衣袖,克制住怒气,让自己保持平静。 透过赵今安拉开的帘子,她只看到了韩齐贤还有十几个侍卫,并未发现韩泽。 看来韩泽藏的很深,非紧要情况,恐怕很难将他引出来。 在晌午之前,一行人到了东山脚下。 山路只能步行,孟晚寻与赵今安便下了马车。 孟晚寻看向紧随着赵今安的韩齐贤,开口道:“为了这点小事麻烦韩公子,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韩齐贤恭敬道:“王妃说笑了,能护送公主和王妃,是齐贤的荣幸。” 赵今安拉住韩齐贤的胳膊,娇声道:“五嫂说不好麻烦你,一直推脱,是我坚持要找你护送的。” 韩齐贤低头看向她,眼中是藏不住的宠溺。 “我是你的齐贤哥哥,你当然要找我了。” 孟晚寻将这些看在眼中,不禁猜测韩齐贤投靠苏贵妃,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们才走了半个时辰,赵今安就累得一屁股坐在了路旁的石头上。 她双颊红通通的,上气不接下气。 “呼——,不行了,我真的走不动了。” “喝口水。” 韩齐贤解下腰间的水壶,递给赵今安。 赵今安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还有多久啊?” “公主,这还一半都不到呢。” 韩齐贤心疼地拿出帕子,帮赵今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没事,我可以的!”赵今安看向孟晚寻,“五嫂,坐下歇歇。” “我不累。” 孟晚寻站在树荫下,采薇为她摇着团扇。 她心中的悲愤,容不得她娇贵。 杀兄仇人就在眼前,一点疲累算得了什么。 韩齐贤见赵今安站起身,准备继续前行,忙道:“公主,要不我背你?” 赵今安摆摆手,拒绝道:“不必,须得自己上山,方显诚心。” 可是走了不到一刻钟,赵今安又停了下来。 “五嫂,我想再歇歇,你会骂我吗?” 孟晚寻笑了笑,温柔道:“不急,大不了晚上住在东山寺,你累了就说。” 她料到娇生惯养的赵今安会感到疲惫,行路缓慢,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五嫂最好啦。” 赵今安靠在树上,接过韩齐贤手中的点心,分了一半给孟晚寻。 孟晚寻拒绝了她的好意,看向韩齐贤,道:“韩公子果真会照顾人,难怪今安如此喜欢你。” 韩齐贤顿时耳根通红,羞涩地挠了挠头。 “王妃莫要取笑我了,我与七公主一起长大,对她比较了解罢了。” “青梅竹马,真叫人羡慕啊。” 孟晚寻微微抬头,一脸憧憬地说道。 “羡慕什么啊,他就是个大傻子。” 赵今安满口点心,腮帮子鼓鼓的,嘟嘟囔囔地说道。 “男人傻点才好,只要人不坏就行。”孟晚寻意味深长道。 韩齐贤的笑意僵在脸上,双手蜷缩成拳,默默将视线从赵今安身上移开。 赵今安指着韩齐贤,揶揄道:“他就算想做坏事,也没那个贼胆。” “瞧你,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吃东西还掉衣裙上,羞不羞?” 孟晚寻用帕子擦去赵今安衣襟上的点心屑,板起脸说道。 赵今安跺了跺脚,白了她一眼。 “五嫂!我还小呢!” “不知道我们七公主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孟晚寻打量着她,余光瞥向韩齐贤。 未等赵今安开口,她又道:“对了,我记得你对陆天长一往情深。” 赵今安撅了撅嘴,不悦道:“他看别的女人,我不喜欢。” 孟晚寻的目光缓缓飘向韩齐贤,打趣道:“那你觉得韩公子如何呀?” “五嫂!他就跟我的哥哥一样,你别胡说了!” 赵今安羞得小脸通红,点心都掉到了地上。 韩齐贤脸上浮现出落寞的神情,不过只有一瞬间。 “我瞧着就挺好,文武双全,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为人善良,细心体贴。”孟晚寻夸赞道。 赵今安扬起下巴,一脸傲娇。 “他当然得善良了,我和他做朋友就是看中了他的品性。” 韩齐贤脸色微变,看起来局促不安。 孟晚寻看在眼里,暗暗冷笑。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东山寺 孟晚寻等人到达东山寺时,已经是半下午了。 待他们烧完香,天趋黄昏。 在外等候的韩齐贤看到孟晚寻和赵今安出来,道:“王妃,公主,今日怕是赶不回去了。” 赵今安嘟噜着脸,生自己的气。 “都怪我……” “不妨事,七公主累坏了,今晚就在这里歇息。” 孟晚寻又看向跟来的侍卫,道:“各位辛苦了,这里不必伺候了。” 一个清瘦的和尚走过来,对他们说道:“施主,贫僧带你们去上客堂。” 孟晚寻微微弯腰示意,“有劳了。” 男女客堂都在主殿右侧,但是女客堂在男客堂的后方,中间隔了百来步的石子路,还有一方莲池。 莲池底部铸有一座石龟,各色锦鲤在石龟上方游来游去。 因为孟晚寻和赵今安要来,寺庙客堂没有其他信徒留宿。 赵今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抬头望向客堂后方的山峦,深吸了一口充满草木香和檀香的空气。 “五嫂,这里真好。” 远离俗世,安宁幽静。 孟晚寻却无心去想什么世外与俗世,她来东山寺,本就动机不纯,哪里能得心境淡泊。 她看着兴致勃勃的赵今安,道:“我们去后山走走吧。” 赵今安似乎忘却了上山时的疲累,兴奋地答应了。 她们并未带其他人,只有采薇跟在身边。 约莫走了一刻钟,孟晚寻与赵今安就到了东山最高的地方。 许是来东山寺烧香的人爱来此处游玩,山顶除了南边有几棵松树,其他地方都只有野草和野花。 孟晚寻走到西侧,席地而坐。 草叶松软,身边还长有只及脚踝的粉色野花。 在她前方不远处,是笔直的悬崖。 悬崖之下是巨大的山谷,绿气氤氲,草木葱蔚洇润。 再稍远些的地方,是连绵青山,望不到头。 一轮红日悬在青山之上,欲沉欲升。 不时有几点黑影掠进视线,又迅速消失,是倦鸟在归巢。 赵今安以手做棚,搭在额头上,看向目光所及之处的落日余晖。 “好美的落日。” 在盛京看不到这般空旷的落日,就算站在宫里最高的塔楼上,也只会觉得落日是挤在楼宇之间的。 “五嫂,你说塞外的落日,是不是比这里还要美?”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她一直想去大漠看看,可事实上,她只是一个连盛京都未曾出过的小公主。 东山,大概是她走得最远的地方。 孟晚寻神情一窒,眼中流露出伤感。 旋即,她扯起嘴角淡淡一笑。 “或许吧。” 赵今安爱穿粉裙,站在晚霞下,就像云层间落下的一抹粉色光芒。 她在孟晚寻身边坐下,抱膝远眺。 沉默片刻后,她突然开口问道:“五嫂,母妃,三哥还有五哥,最后会如何?”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积压许久,让她不敢去面对。 此时看着壮观的青山与红日,她的心境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世间的人与事,最终都会如这太阳,沉入青山,归于暮霭。 她也不可能永远是无忧无虑的七公主,总有一天,她必须去向的青山会出现。 孟晚寻神情清冷,霞光映照在她的脸上,自眼底弥漫出绝美的哀伤。 他们会如何? 倘若结局没有改变,赵今安一定会很失望。 她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 “今安,不要去想以后的事,活在当下就好。” 赵今安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们都是我关心的人,如何能不想。” 孟时被人陷害后,她的心里就一直不安。 一个小毒医能得罪什么人,无非就是被她五哥看上了。 “你看,山归山,云归云,树归树,我们归我们,一切自有定数,想太多无非就是庸人自扰。” 孟晚寻指着前方,衣袖后褪,露出手腕上的木镯子。 赵今安被木镯吸引,好奇地问道:“五嫂,你为何戴着一个木镯?” 在她印象里,孟晚寻喜名贵首饰,这种普普通通的木镯,与景王妃的身份实在格格不入。 孟晚寻忙拉了拉衣袖,随口解释道:“一位故人送的,留作纪念。” “故人?”赵今安狡黠一笑,“莫非你心里装着其他男人?” 她推了推孟晚寻,恳求道:“五嫂,说说看嘛,我保证不和五哥说。” 孟晚寻无奈道:“死了,没什么好说的。” “真有情郎啊,那你当初为何还要嫁入景王府?”赵今安追问道。 “为了权势。”孟晚寻站起身,“天黑了,回去吧。” 她有意打断谈论,可是赵今安却不依不饶。 “是不是侯爷不同意?情郎难道出身卑微?” “死者为大,我们莫要再谈论他了。”孟晚寻严肃地提醒道。 “对对对,阿弥陀佛。” 赵今安双手合拢,毕恭毕敬地念道。 “上次芳华山发生的事,我至今还感到害怕,不说了,我可不想再变成哑巴。” 孟晚寻见赵今安依然对她在芳华山时说的鬼神一事深信不疑,又好笑又愧疚。 “只要你问心无愧,鬼神就不会来找你。” “本公主行得正坐得直,当然问心无愧。” 赵今安高声道,仿佛是在和她心中的鬼神对话。 二人回到寺庙时,夜幕已经降临。 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正在四处寻找她们,急得出了一头汗。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可算回来了。” 赵今安瞧着他憨态可掬,忍不住伸手,想默默小和尚的光头。 小和尚惊得往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坐到地上。 “阿弥陀佛,施主自重。” 孟晚寻捂嘴轻笑,拦住了赵今安躁动不安的手。 “你找我们有何事?” “斋堂开饭了,本寺用膳时间固定,过了时辰,就没有吃的了。” 小和尚站到离她们五六步远的地方,奶声奶气地回道。 “请小师父为我们带路。”孟晚寻轻声道。 “小和尚,让我摸摸你的头嘛。” 赵今安跟在身后,撒娇道。 小和尚充耳不闻,只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偏偏赵今安是个惯会缠人的,非要对他耍赖。 “你可知我是谁?我是大御七公主,老虎屁股都得乖乖让我摸。” 第二百二十章 引蛇出洞 孟晚寻刚在斋堂坐定,就看到韩齐贤行色匆匆地出现。 他的目光落在赵今安身上后,眼中的焦急与担忧才消失。 “王妃,公主,你们去哪了?” “我和五嫂去看日落了,可惜你没有去,太美了。”赵今安意犹未尽地回道。 “下次外出,请务必叫上我随行。”韩齐贤叮嘱道。 孟晚寻喝了一口白粥,开口道:“这里是佛门净地,不会有什么危险。” “就是,你不必担心。”赵今安附和道。 平时身后跟着侍卫也就罢了,到了这里,她只想躲清静。 可是韩齐贤似乎仍然不放心,用罢晚膳,他亲自将孟晚寻和赵今安送回了房,还留了几个侍卫守在院外。 孟晚寻倒了一杯茶,递给赵今安。 “庙里的茶水不错,你尝尝。” “是吗?” 赵今安接过质朴的茶杯,抿了一口。 “还真不错,应该是山泉水,有点甘甜。” 她一口气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完,摸了摸鼓鼓的肚子。 本以为寺庙里的清汤寡水不会好吃,却没想到斋饭的味道不比大鱼大肉差。 又因寺庙里不准浪费,她便吃了许多。 她话刚说完,困意突然袭来。 “怎么这么困……” 赵今安揉了揉眼睛,接着就倒在了床榻上。 “七公主。” 孟晚寻轻唤了一声,见赵今安没有反应,松了口气。 “今安,对不起。” 她愧疚地看了一眼赵今安,转身打开了靠近后山的窗户。 “进来吧。” 一个人影从林中走出,翻身进入了房中。 “七公主昏迷了,天亮之前不会醒,注意点,别让她受伤。”孟晚寻吩咐道。 “王妃放心,殿下都嘱咐过了。” 寄风招了招手,又有两个黑衣人翻了进来。 他们背起赵今安,离开了客堂。 寄风站在窗户旁,看向孟晚寻,“王妃,走吧。” “再等等。” 估摸着他们已经带着赵今安走远了,孟晚寻吹灭灯火,接着举起茶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瓷器破碎的清脆响声,打破了寺庙夜晚的寂静。 “走!” 孟晚寻在寄风的帮助下翻出窗户,朝山林深处跑去。 好在今晚月光明亮,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寄风不知带她跑了多久,最后在一处清泉旁停下。 孟晚寻扶着树干,累得只喘气。 “王妃,韩泽会出来吗?”寄风问道。 “韩齐贤在意七公主,七公主失踪,他一定会全力寻找。” 孟晚寻从袖中拿出珠花,随手丢在了地上。 这是赵今安今日唯一佩戴的首饰,韩齐贤一定能认出来。 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血包,用匕首刺破,撒在了地上。 “我们下山吧。” 孟晚寻担心韩齐贤会封锁东山,到那时候他们想离开就难了。 “好,我们抄小路下山,可能有点难行。” 寄风拿出一根结实的绳子,一端系在了自己手腕上。 孟晚寻见他拿着一端要给她系上,困惑道:“我紧跟着你便是,月光皎洁,看得清楚,不会跟丢。” 寄风笑了笑,道:“王妃,属下是怕您跌落山崖。” 孟晚寻猜测是小路艰险,便任他系上了。 等寄风带她来到所谓的小路,她不禁愣住了。 这哪里有什么小路,不禁陡峭,还灌木丛生,落脚都难。 “王妃,抓住树干和藤蔓。” 寄风率先往下走去,他一脚接着一脚,踩稳了才让孟晚寻过去。 孟晚寻吓得都不敢往下看,一个不小心,她就可以直接滚下山了。 每走一步,她都要扶着树干,拉着藤蔓。 “王妃,幸好您让属下瞒着殿下,否则要是让殿下知道属下带您走这种山路,他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寄风回头说道,吓得孟晚寻赶紧挥手:“看路,看路。” 她瞒着赵舒岸,是因为要利用赵今安。 赵舒岸或许不会反对,但她害怕赵今安知道此事后,会对赵舒岸感到失望。 恶人就让她来做,反正是她要报仇。 “韩齐贤的人估计已经沿着那条山道去追了,咱们的脚程得快些,免得和他们撞上。” 说着,寄风加快了步伐,几乎是连跳带跑。 可怜孟晚寻跟在他身后,摔了好几个屁股蹲儿。 手腕被绳索勒得生疼不说,身上还被荆棘丛刺得到处是伤口。 但是这些于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哪怕是从这里摔下去,断胳膊断腿,她都愿意承受。 只要能为孟川报仇,她什么都可以付出。 “王妃,快到山底了,你再坚持会。” 寄风心底对这位王妃暗生敬佩,娇生惯养从未吃过苦的孟晚寻,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毅力。 他开始理解,为何殿下会对如今的王妃爱之深切了。 不过他还有一点不理解,殿下为何会突然喜欢上王妃和孟时两个女子。 若是殿下辜负了孟时,蛮不讲理的半夏说不定会做出什么。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 可是他越不去想,半夏的身影就越在他脑海里难以抹去。 纵是如此艰险难行的山路,半夏来了,肯定能轻松下山。 “哎哟!” 想着想着,寄风脚下不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迅速往山下划去。 孟晚寻被他猛地一拉,顿时头朝下脚朝上,被倒着往下拉去。 就在她的脸要与大自然激烈摩擦时,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割断了二人之间的绳索。 她还未抓住手边的藤蔓,就被人握住胳膊,一把拉了起来。 可是寄风还在往下掉落,孟晚寻心中一惊,看向拉她的人。 “孟姐姐,是我。” 半夏拉下蒙面的黑布,开心地看着孟晚寻。 “半夏……” 孟晚寻一把抱住她,激动地热泪盈眶。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因为身份不便,半夏从牢中出来后,她一直没机会去找她, 半夏嘻嘻笑道:“孟姐姐没事就好。” “对了,寄风,快,快拉住他。” 孟晚寻松开半夏,焦急地说道。 半夏却扶着孟晚寻,站立不动。 “放心,摔不死他,顶多是磨破皮,他险些让孟姐姐毁容,活该!” 她是从这条路上来的,底下有一个凸出来的平台。 果然,只听一声闷哼,寄风停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回到医馆 孟晚寻在半夏的接应下,顺利离开了东山。 回头望着身后高耸陡峭的山壁,听着林间传来的寻人声,孟晚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他们并未回到盛京,而是藏到了附近的一家民宅里。 赵今安靠坐在椅子上,还未醒来。 寄风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和尘土,问道:“半夏怎么来了?” “是我让她暗中接应的,听孟时提起过,说半夏身手不错。”孟晚寻解释道。 她说的是实话,出发来东山寺前,她派人给半夏送了信。 寄风到底不是自己人,用起来不够顺手。 孟晚寻看向赵今安,略加思索后,吩咐半夏找来粗布条,将她绑了起来,又蒙上了她的双眼。 “待她醒来,你们都莫要与她说话,以免暴露身份。” “要不要堵住公主的嘴?”半夏问道。 她担心赵今安醒来大喊大叫,将韩齐贤的人引来。 孟晚寻将披风盖在赵今安身上,道:“不必,我喂她吃了药,她发不出声音。” 对赵今安做出这种事,她的心中已是愧疚万分了。 寄风面露惧色,犹豫道:“王妃,这可是七公主啊。” 他不禁开始后悔,瞒着殿下,与王妃做出绑架七公主这种事,真是丧心病狂。 一旦事情败漏,就算殿下不追究,太后,皇上还有苏贵妃,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他们。 “放心,我不会伤害她,让你的人去周围守着,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来报。”孟晚寻吩咐道。 “是。” 寄风自知他和王妃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已无退路。 他答应孟晚寻,是为了不惊动受伤的殿下。 要是他随王妃将此事办妥了,也算是为殿下分忧解愁了。 待寄风出去分派心腹,孟晚寻又对半夏道:“将七公主背到地窖,韩齐贤的人说不定会找到这里来。” 如她所料,守在东山寺女客堂外的侍卫听到瓷器摔碎的声音,立刻冲到院中。 喊了几声“王妃”“公主”都无人应答后,他们才发现人不见了,立刻禀报了韩齐贤。 韩齐贤还未歇下,一听赵今安失踪了,吓得魂都丢了。 “人呢?” 他盯着采薇,质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王妃和公主歇下后,就命奴婢也到隔壁歇息,听到瓷器摔落声,奴婢就立刻起身过来了。” 采薇跪在地上,不停地哭泣。 孟晚寻将她留下,就是担心韩齐贤会起疑。 韩齐贤看着地上的瓷片,追问道:“你可看到了什么?” “推开门的一瞬间,看到黑影从那个窗户跳了出去。” 采薇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靠近后山的窗户。 她爬到韩齐贤脚下,恳求道:“韩公子,你快想想办法,王妃和公主都失踪了,奴婢不敢活着回去了。” 韩齐贤比采薇还着急,他一脚踢在桌角,厉声命令道:“一半人搜山,另一半山沿着山道去追,务必救回公主,还有景王妃。” 孟晚寻失踪他能够理解,无非就是赵舒岸的政敌干的。 可是赵今安为何会与她一同失踪? 想到这里,韩齐贤更加心焦,不安的情绪涌来,几乎将他吞噬。 他写了一封信,命自己的贴身侍卫火速送到山下。 寺庙里的和尚被惊动,也分头出去寻找了。 等了约莫两个时辰,眼见着天都快亮了,一个小和尚跑了回来。 “大人,小僧在后山发现了这个。” 韩齐贤看到小和尚手中的珠花,一把夺了过来。 这是赵今安今日佩戴的头饰,珠花中间是个小兔子,他印象深刻。 他慌忙问道:“可还发现其他线索?” “还发现了血迹。”小和尚如实回道。 韩齐贤闻言,脸都绿了瘫坐在椅子上。 他气得手握成拳,狠狠锤在桌上,茶杯都被震了起来。 “你留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就随他们即刻下山,明白吗?” 歹徒敢掳走孟晚寻和赵今安,背后的势力一定不容小觑。 他们不会乖乖留在东山寺束手就擒,此刻多半从小路下山了。 “是。”采薇啜泣着应道。 如孟晚寻所言,韩齐贤并未为难她这个婢女。 韩齐贤独自一人,连夜下山。 他在山下等了半个时辰,一队人马就从盛京方向过来啦。 “公子。” “封锁东山和附近村镇,挨家挨户给我搜!” 韩齐贤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往最近的村庄赶去。 歹徒带着两个身份高贵的女子,不便进入戒备森严的盛京,多半是躲在附近的村落。 藏身于民宅,尽管孟晚寻疲乏不堪,却不敢合眼小憩。 派出去盯梢的侍卫匆匆回来,道:“有一队人马往这边赶来了。” “你们去村口卖个破绽,不要有正面冲突。” 孟晚寻又看向寄风,道:“我们绕路,返回盛京。” 将韩齐贤引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再逗留下去,只会暴露身份。 寄风已经套好马车,他们避开韩齐贤的人马,绕远路赶回盛京。 虽然韩齐贤已经传信到城中,命令他们严查进出马车。 可是寄风所乘的马车,守门将领也不敢仔细搜查,只看了一眼便放他们进城了。 孟晚寻从坐凳下爬出来,又在半夏的帮助下,将赵今安拉了出去。 韩齐贤动作倒挺快,可惜他没猜到幕后之人竟是孟晚寻。 “王妃,我们去哪里?”半夏问道。 “寻药医馆。” 寻药斋位于城外,附近又没有其他住宅,太惹人注目。 医馆处于闹市,可进可退。 马车停在医馆后门的小巷里,半夏迅速将赵今安背进了医馆。 孟晚寻站在门口,对寄风嘱咐道:“你回去吧,换身干净衣衫,切勿让殿下知道,明白吗?” “明白,王妃放心,属下绝不会说出半个字。”寄风保证道。 他不仅仅是为了孟晚寻,更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 等寄风离开后,孟晚寻反锁上后门。 半夏将赵今安放在客房的床上,出来找到孟晚寻。 “孟姐姐,接下来该怎么办?” “藏好七公主就行了,医馆照常开门。” 反正经过于小宝一事后,已经无人前来买药了,开门只是做做样子。 第二百二十二章 转移注意 天刚微亮,医馆就响起了敲门声。 半夏披着外衫,踩着鞋子跑来开门。 “谁呀?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谁知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寄风。 半夏以为出了什么事,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景王妃和七公主失踪,景王殿下命我来问问你可有线索。”寄风高声道。 在他身后,还跟了几名侍卫。 半夏佯装慌乱,惊道:“什么?景王妃失踪了?” “看来你没有什么线索。”寄风看向身后的侍卫,“我们再去别处找找。” 等他们离开,半夏赶紧关上门,跑到后院敲开了孟晚寻的房门。 “孟姐姐,殿下知道你和七公主失踪,正派寄风到处寻人呢。” 孟晚寻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道:“让他找吧,他越着急,韩齐贤才越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赵今安失踪的时间长了,韩齐贤就会派出他最得力的手下暗中寻找。 其中他最得力的手下,非韩泽莫属。 “半夏,你去熬点粥,再做几个七公主最喜欢吃的煎饺。” 估摸着时辰,赵今安该醒来了。 孟晚寻推开赵今安的房门,发现她已经醒了。 因为手脚被粗布条捆住,眼睛被黑布蒙住,嘴巴又发不出声音,赵今安只能躺在床榻上挣扎。 看着她张大嘴巴,试图发出声音的样子,孟晚寻心里很不是滋味。 此刻的赵今安,一定很害怕吧。 “嘘!” 半夏端着热粥和煎饺进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赵今安察觉到了有人进来,挣扎得更厉害了,眼见着就要从床上滚落下来,半夏一个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孟晚寻喊了一颗药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粗犷的男子声音。 “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吧。” 她冲半夏点了点头,半夏担心热粥烫到赵今安,便只将煎饺拿到了赵今安跟前。 半夏拿了一个煎饺,送到赵今安嘴边。 赵今安紧闭双唇,非常抗拒。 孟晚寻见状,猜测她一时不会用膳。 “在你左侧有一个铃铛,你要是饿了,就拿头碰响铃铛,发出其他声音也可以。” 她招了招手,示意半夏随她离开。 到了门口,她又扭头说道:“七公主,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利用你的身份办点事,事成之后,就会放你离开。” 绑架赵今安,是她做过最忐忑的事。 整整一个上午,房内都寂静一片,赵今安似乎有意反抗,偏偏不发出任何声音。 半夏做了丰盛的午膳送到房中,赵今安依旧一口未吃。 午后,黄廷然的突然到访,打破了医馆寂静的气氛。 “半夏,七公主失踪了。” “早上景王殿下身边的寄风来过,我已经知道了。” 半夏为了表现得寻常些,给黄廷然沏了茶端了点心。 黄廷然伸长脖子,往后院张望。 “孟时还没回来吗?” “黄公子坐下喝茶吧。”半夏招呼道。 “我也担心呢,好久没有孟姐姐的消息了。” “虽说七公主和孟时失踪了,我可以独吞所有赚来的银子,但这心里还是不太得劲。” 黄廷然抿了口茶,一本正经地说道。 半夏尴尬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听闻黄公子在诗文大赏中一举夺魁,恭喜恭喜。” “一般一般,等我入朝为官,字画应该就更值钱了。” 黄廷然嘴上谦虚着,嘴巴笑得却咧到耳根了。 半夏无心与他闲谈,只希望他快点离开。 “黄公子,你来找孟姐姐有什么事吗?或许等孟姐姐回来,我可以带话。” “我听说七公主失踪了,就来找孟时想想办法,结果她还没回来。” 黄廷然眉头微皱,困惑地问道:“冤屈都洗清了,她怎么还不见人影?” 为了孟时一事,他没少拿着字画去拜访朝中大员。 “大概是事情多吧。”半夏敷衍道。 黄廷然慢悠悠地喝完半盏茶,才缓缓起身。 “明日我就要开始上朝了,你帮着找找七公主。” “我会的,不过七公主身份尊贵,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盲目寻找,说不定会帮倒忙,黄公子还是安心为官吧。” 半夏的言外之意,就是让黄廷然别瞎操心了。 黄廷然并未将这话听进去,只嘱咐道:“孟时回来了,一定要告诉我。” “是。” 半夏目送他离开,立刻关上医馆的门,来到后院。 “孟姐姐,黄公子来过了。” “我都听见了,不必理会他,他就是一个憨坨,不会发现的。” 孟晚寻放下手中的药材,看了一眼赵今安的卧房。 回到医馆后,她总是心神不定。 半夏看出了她的心事,劝慰道:“孟姐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孟晚寻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面对的苏贵妃和安国公府都是心狠手辣之人。 若她一味心软,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被她利用的人,到底是赵今安。 “外面情况如何了?” “满大街都是官差,进出盛京城都要经过严格盘查,还好咱们回来得快。” 半夏出去买菜时留意了一下,似乎除了朝中要员,普通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至于黄廷然,应该是从交好的官员口中得知的。 能有如此威慑力的,只有皇上和苏贵妃了。 她看向孟晚寻,不禁开始担心。 “孟姐姐,事情如果败露,你就说是我干的。” 她绑架公主,最大的惩罚就是诛九族,孤身一人的她,不怕什么诛九族。 可是孟晚寻就不一样了,她身后有景王府,还有孟家。 孟晚寻心中一暖,捏了捏半夏的脸。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她的目的是报仇,不是寻死。 “脱下七公主的外衫,染上血迹,送到城外的民宅。” 半夏点点头,“等天黑了我就去。” “万事小心,切莫让人发现,要是被发现了,逃命要紧,记住了。”孟晚寻认真地叮嘱道。 她要将那些人的视线引到城外,免得他们在盛京城扩大搜寻范围。 孟晚寻想了想,又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在地上摔成两截。 “将这个也带去。” 若是只有赵今安的东西,她担心一些人会胡思乱想,坏了赵今安的名声。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三方会晤 韩齐贤收到消息,带人赶到城外的民宅。 看到赵今安染血的外衫,他心急如焚。 “都给我去找!” 歹徒抓走赵今安和孟晚寻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了。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与朝廷争斗无关? 想到这里,韩齐贤更加不安。 他宁愿歹徒另有所图,抓走赵今安和孟晚寻是为了与他们交换什么。 “一群废物!” 随着凶狠的声音传来,赵舒广走了进来。 他夺过韩齐贤手中的女子衣衫,暴跳如雷。 “已经一天两夜了,居然毫无线索,你手底下这这帮人是废物吗?” 韩齐贤对他的反应感到狐疑,赵舒广与赵今安虽为亲兄妹,但素来不和。 “殿下恕罪,微臣会派出所有人手。”他拱手请罪道。 赵舒广瞥了一眼侍卫手中断开的簪子,问道:“这件衣衫还有断裂的簪子是何时发现的?” “就在今早,应该是昨晚留下的。”韩齐贤回道。 赵舒广目光阴鸷,命令道:“这里离盛京不远,他们昨晚留在了这里,说明他们并没有要远离盛京城的意思,继续搜。” 歹徒离开东山寺后,却往盛京城方向跑,看来是有意混进城内。 “已经派人盘查方圆五十里了。” 赵今安失踪后,韩齐贤几乎没有合过眼睛。 他亲自率领部下,在城郊挨家挨户搜查。 “他们的目标极有可能是盛京城,不会跑太远。” 赵舒广离开民宅,跃上马背。 他抬头远眺,看着断断续续的村庄和山林,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韩齐贤。” 韩齐贤立刻靠近马边,恭敬应道:“在,殿下有何吩咐?” “人力搜查,难免有遗漏之处,说不定某处就藏着未曾发现的地窖。” “以殿下之见,该当如何?” 赵舒广冷冷一笑,语气平淡道:“烧了吧。” 他用鞭子指了指东西南北四方的村庄和山林,继续道:“找一个中心点,从四面开始放火,歹徒自然就会乖乖出现,不要殃及盛京城即可。” 韩齐贤一听此话,吓得跪倒在地。 “殿下不可!殿下三思啊!” 城郊除了山林就是庄稼,一把火下去,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要想逼出歹徒,肯定不能提前撤走百姓。 如此一来,定有大量百姓葬身火海。 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他想都不敢想。 赵舒广目光狠厉地俯视着韩齐贤,怒道:“难道你觉得区区贱民的性命,比本王亲妹妹的安危还要重要吗?啊?!” “殿下,自然是七公主的安危最为要紧,可,可百姓们的性命绝非儿戏啊。” 韩齐贤以头抵地,他觉得赵舒广如果不是疯子,就是十足十的蠢蛋。 不过从赵舒广的言行来看,更像一个冷血残暴的疯子。 哒哒哒! 远处传来马蹄声,转眼间,赵舒岸就带着一队人马赶到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侍卫手中的簪子,翻身下马,接过断簪。 孟晚寻喜爱白玉簪子,这支簪子上刻有海棠花,是她在首饰铺定制的。 赵舒岸收起断裂的簪子,脸色阴沉,眼神凌厉地看向韩齐贤,怒斥道:“有了线索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本王?” “景王殿下恕罪,微臣正要派人前往景王府禀报,听说殿下受了伤,微臣不敢轻易扰了殿下。” 韩齐贤朝赵舒岸跪下,恭恭敬敬地回道。 他心里也压着一股怒气,却不敢发作。 赵今安失踪,他的焦虑丝毫不逊色于赵舒岸和赵舒广。 如今赵今安凶多吉少,他还要被面前这两个主儿轮流使唤刁难,他除了愤愤不平,什么都不敢说。 “本王是受伤,不是死了。”赵舒岸怒吼道,“失踪的两个人,一个是本王的妻子,一个是本王的妹妹,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小心你的脑袋!” 他指着韩齐贤的手臂因过于用力,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皱了皱眉头。 孟晚寻和赵今安的失踪实在是太蹊跷了,他猜不透幕后之人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赵舒广笑了笑,开口道:“五弟,依为兄之见,咱们就一把火把这方圆十里都烧了,就不信歹徒藏得住。” 赵舒岸还没来得及舒展的再次锦拧,他看了一眼说起放火云淡风轻的赵舒广。 “你干脆连整个大御一起烧了吧。” 他本以为赵舒广被苏贵妃教导得纨绔了些,没想到竟是个随意草芥人命不顾百姓死活的人。 这种人坐上至尊之位,不是暴君就是昏君。 赵舒广对赵舒岸的嘲讽并不感到气恼,而是依旧执着于放火。 “五弟,大御咱们烧不得,也烧不了,但在这点小地方放几把火还是没问题吧?” 他突然很想知道,一场大火过后,他的父皇和母妃的脸上会是何种表情,想必一定很精彩,值得一观。 赵舒岸颇觉无奈,劝道:“三哥,他们抓走晚寻和今安,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我们一边搜查一边等待。 若是放火,将歹徒逼急了,说不定会杀人灭口,给晚寻和今安招来杀身之祸。” 他真担心一个不留神,赵舒广就真的放火了。 歹徒要是只为劫色,早就带着她二人走远了,怎么可能会在一天两夜后,出现在靠近盛京城的民宅。 赵舒广只能答应,放火这件事,似乎无人肯支持他。 “行吧,听你的,到时候她们出了什么事,你可别后悔。” 赵舒岸没有回应,他心中也甚是不安。 孟晚寻虽然擅长使毒,可遇到棘手的歹徒,她和寻常的弱女子并无任何区别。 但是再怎么担心,他都绝不会拿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韩齐贤见赵舒广松了口,忙趁机说道:“微臣定会尽心竭力,寻回王妃与七公主。” “人是你弄丢的,她们回不来,你就只有一个下场——彻底消失。” 赵舒广冷冷说完,就带着手下扬鞭而去。 他不相信韩齐贤的能力,决定动用埋在各处的眼线。 来时他向苏贵妃提及了此事,但是被苏贵妃拒绝了。 理由是此刻动用眼线,容易暴露,不利于谋划大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黑袍人走芜 “你是谁?王妃和七公主是不是你掳走的?” 韩齐贤紧盯着拦在马前的黑袍银面人,厉声质问道。 赵舒岸和赵舒广离开后,他准备前往下一个村落,却被这个黑袍人拦住。 只看倒在马前的粗大树干,便知此人身手不凡。 黑袍人身材高大,但是露出的一缕头发却已花白,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子。 他见黑袍人只横刀拦路,并不言语,就抽出佩剑,率先冲了过去。 他的剑术灵活犀利,可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下,却不堪一击。 尽管他奋力进攻,结果只能堪堪反抗,甚至节节后退。 随着“嗡”的一声颤响,他手腕一阵酸麻,失去知觉,佩剑“哐当”掉到地上。 韩齐贤一个重心不稳,重重摔倒在地上。 “蜉蝣撼树,不自量力。”岿然不动的黑袍人嘲讽道。 “公子小心!” 侍卫见状,齐齐举起武器,围攻黑袍人。 他们以为仗着人多势众,至少能将黑袍人困住。 谁知不到十个回合,他们就尽数被击败。 轻则断胳膊断腿,重则被一击毙命。 黑袍人的刀法诡谲多变,力量强大,实属罕见的高手。 韩齐贤捡起佩剑,往后退了两步。 他不是黑袍人的对手,再纠缠下去,说不定会枉送性命。 “你的目的是什么?”他再次问道。 此人的出现,肯定与孟晚寻和赵今安的失踪有重大关系。 “哈哈哈哈!我的目的是屠尽赵家!可惜你没有能力阻拦。” 黑袍人仰头笑了几声,语气极为不屑。 韩齐贤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目露恐慌。 “你杀了王妃和公主?” 他强作镇定,声音微微颤抖。 “老子喜欢将女人留到最后杀,好让她们看看,她们所依仗的男人,其实全是废物!” 黑袍人说罢,掠刀而来,径直冲向韩齐贤。 韩齐贤连忙跃上马背,迅速逃离。 他不清楚黑袍人的来历,想屠尽赵氏的人更是不少。 毕竟没有一个上位者,手上干干净净,身上清清白白。 好在赵今安暂时没有危险,他松了口气。 他仓皇逃离,直奔盛京城。 韩齐贤回到府中没多久,一个高高瘦瘦的白净男子就出现了。 “主子,您找我。” 韩齐贤目露寒光,道:“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韩泽已经引起了赵舒岸的注意,他本想让韩泽暂时不要露面,避避风头。 可是眼下能与黑袍人一战的,恐怕只有韩泽了。 他瞒着赵舒岸和赵舒广,也是为了给韩泽拖延时间。 等那两位殿下知晓黑袍人,尤其是赵舒岸,韩泽就不便露面了。 韩泽听了吩咐,二话不说,立刻离开安国公府,赶往黑袍人出现的地方。 他赶到时,那里除了几具侍卫的尸体,再无任何人影。 韩泽略加思索后,用剑在最粗大的树干上留下了一行字。 “要想屠尽赵氏,先来取我人头。” 留下这行字后,他就消失在了山林中。 —— 孟晚寻正焦急等待,忽然看到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外,吓了一跳。 她顺了顺心口,娇嗔道:“走芜大叔,你走路怎么都没个声音啊。” 黑袍人哈哈笑了两声,解下黑袍,取下面具。 尽管他头发花白,但是面容却俊朗英气,笔挺的鼻梁上,眉眼尽显沧桑。 沧桑之间,又隐约散发出几分高贵的气质,就像苍鹰。 “常年行走在黑暗里的人,习惯了无声无息。” 孟晚寻接过他的披风和面具,摆放整齐后,关切地问道:“您可有受伤?” “就那些人,我用一根小拇指就能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不对,是半根小拇指。” 走芜竖起右手小拇指,又往下弯了弯,一脸不屑地说道。 “厉害的还没出现,您可千万小心。”孟晚寻叮嘱道。 她的目的是活捉韩泽,还好走芜及时出现,不然她就得费些心力就。 “丫头放心。” 走芜接过孟晚寻端来的茶,斯斯文文地抿了一口。 “好茶!” “师父,还顺利吗?” 半夏端着托盘,从外面走进来。 “顺利,顺利。”走芜笑着回道。 他看起来威严,笑容却很是温和。 孟晚寻看着托盘上一口未动的饭菜,问道:“七公主还是不肯吃饭?” 半夏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嘴巴都不肯张开,我硬塞都不行。” 走芜呵呵笑了起来,称赞道:“倒是个有骨头的丫头片子,我喜欢。” 孟晚寻却忧心忡忡,道:“此事不能再拖延了。” 她担心赵今安一直不吃不喝,还担心受怕的,会生大病。 走芜收起笑脸,认真道:“今晚就能解决了。” 他在暗处看到了韩泽,今晚他只要出现,韩泽肯定会现身杀他。 “师父,我和你一起去。”半夏自告奋勇道。 走芜一脸嫌弃,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去了只会给我添乱,还是离我远点吧。” 按照孟晚寻所言,韩泽身手了得,估计十个半夏都不够韩泽打的。 “可是韩泽那边说不定会设下埋伏,半夏与你一同去,躲在暗处接应,免得您有危险。”孟晚寻劝道。 韩齐贤救公主心切,一直没有头绪,好不容易有个黑袍人现身,他肯定会有备而来。 “我能有什么危险?”走芜瞪了一眼孟晚寻,“你这是对我的羞辱。” “师父……” 半夏还欲再劝,孟晚寻拦住了她。 孟晚寻了解走芜所有的过往,知道他的性子。 他不同意的事,说再多也无用。 她拿出两包药粉,放到走芜跟前。 “我知道韩泽肯定不是您的对手,可为了活捉他,您还是戴上这两包药粉吧。” 走芜犹豫片刻后,将两包药粉揣进了袖中。 “我就说盛京没意思,打个架还要搞这种东西,无趣,无趣。” “盛京里的凶险,从来都不是真刀真枪。”孟晚寻意味深长地说道。 “是这个理儿,我这把刀再厉害,在盛京城里可能就是能卖几个子儿的废铁。” 走芜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呆愣愣地盯着手边的刀,陷入沉思。 离开盛京时与回到盛京时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第二百二十五章 被困花林 走芜回来时,身上散发出血腥气。 孟晚寻赶紧吩咐半夏:“去外面盯着,看看可有人跟过来。” 尽管半夏担心走芜,但还是照做了。 若是寻药医馆暴露了,后果不堪设想。 “走芜大叔,你受伤了?”孟晚寻急切地问道。 走芜抬起胳膊,闻了闻衣袍。 “不是我的血,是韩泽的。” “他死了?” “嗯。”走芜点点头,“他知道自己逃不掉后,拼尽全力将剑刺进了自己心口,当场死亡。” 他看向孟晚寻,愧疚道:“抱歉啊丫头,没有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 孟晚寻摇摇头,道:“大叔没事就好,韩泽死就死了吧,就当为我哥哥报仇了。” 不过韩泽是受人指使,她的仇还没有报完。 走芜打量着孟晚寻,若有所思, “丫头,莫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大叔放心。”孟晚寻轻笑道。 走芜指了指她,怨怪道:“景王可被你骗惨了,听说自从你失踪后,他就没日没夜的寻找,连身上的伤势都加重了。” 孟晚寻抬眸盯着他,问道:“大叔怎么对景王的事这么清楚?” 走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用笑容遮掩了自己的失态。 “他是你的夫君,我当然要留意。” 孟晚寻笑了笑,没有拆穿他。 这时,半夏匆匆从外面进来。 “师父,孟姐姐,不好了,外面有官差在挨家挨户搜查。” 孟晚寻脸色惊变,道:“坏了,我和七公主不能留在这里。” 他们应该是在盛京城发现了走芜的行踪,医馆已经不安全了。 孟晚寻来到赵今安的房外,用迷烟将她迷晕后,才推门而入。 “半夏,将板车拉来。” “板车?” 半夏以为自己听错了,板车是用来拉货的,哪能搬运公主。 “马车太招摇,我们必须立刻转移到城北。”孟晚寻解释道。 赵舒岸受伤的城北宅子,孟晚寻暗中查过。 宅子在一位外地商人的名下,平时无人居住。 将赵今安放上板车后,孟晚寻在她身上盖了一层布,又盖上了几层稻草。 “我将他们往城南引,你们小心。” 走芜说罢,人已经离开了。 孟晚寻与半夏打扮成男子,推着板车赶往城北。 途中虽遇官兵盘查,好在都有惊无险。 尤其是走芜现身,吸引了注意力,绝不部分官差都去抓他了。 半夏低着头,用余光瞥向乱哄哄的街市,心生担忧。 “孟姐姐,师父会不会有事?” “你将我们送到城北宅子后,立刻去接应他,将他带到梁姐姐那里去。” 城北那座宅子因为上次来过人,门窗大开。 孟晚寻拿出一封信塞到半夏手中,道:“梁姐姐看到这封信,会想办法保护走芜大叔的。” “好。” 半夏收好信,将赵今安从板车上抱起来,轻轻放到偏房的地上。 孟晚寻换上烧香那日的衣裙,将灰尘抹在发髻脸颊,还有衣裙上,让自己看起来狼狈不堪。 做完这些后,她伸出双手,让半夏将她的手脚绑起来。 等半夏掩门离去,孟晚寻躺在了赵今安身边,闭上眼睛装晕。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他们找来了。 费了这么大功夫,只除掉了一个韩泽,她心中多少有点不甘。 本想从韩泽口中撬出安国公府勾结苏贵妃的证据,如今只能另想办法了。 —— 半夏离开城北后,迅速前往城南寻找走芜。 大街小巷里全是官差和军士,他们挨家挨户敲门搜查。 商贩也好,百姓也罢,都在家中闭门不出。 半夏长这么大,还是头次在盛京城看到这副景象。 独自出行的她,显得格外扎眼。 为了不引起怀疑,半夏专挑无人出没狭窄的小道。 她不清楚走芜现下身处何处,只得慢慢寻找。 寻药医馆里没有人,大门已经被官差强行撬开了。 “在那里!快追!” 半夏正侧身经过两座宅子间的缝隙,前方街道突然传来大喊声。 她忙加快速度,靠近街道,悄悄探出头张望。 只见一个黑影越过楼宇,消失在月楼后方。 半夏认出那是走芜,满城人马都在追捕他,他应该是找不到藏身处了。 她略加思索后,甩出钩绳,爬上了屋顶。 她没有走芜那般灵魂轻盈的身手,只能猫着腰,贴近屋顶前行,尽量避开他们的视线。 月楼后方有一片花林,虽然冒险,但也是唯一能藏身的地方了。 半夏没有多想,通过连在一起的屋顶,靠近了花林。 她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后,跳下屋顶,前往花林深处。 “师父。” 半夏双手拢在嘴边,小声呼唤道。 突然,一把剑从她身后出现,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景王妃和七公主在哪里?说!” 声音比剑刃还令人胆寒,半夏听出是赵舒岸的声音。 赵舒岸受伤了,她趁他不备,应该能找机会逃走。 “我是普通百姓,路过这里,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半夏夹着嗓子回道,免得被赵舒岸听出她的声音。 “殿下。” 寄风手持佩剑,匆匆赶来。 半夏见状,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不仅没有帮上忙,反而添乱了。 她朝寄风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不要挤眉弄眼!你出现在这里做什么?王妃和七公主是不是你掳走的?” 知道内情的寄风并未认出乔装的半夏,见赵舒岸抓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便想着先让此人顶一会,好为孟晚寻他们争取时间。 “扯下她的遮面布。”赵舒岸命令道。 一个女子伪装成男子出现在这里,定有蹊跷。 半夏闻言,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是。” 寄风应了一声,伸手就来扯半夏脸上的黑布。 半夏害怕得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想着该如何解释此事。 就在寄风的手要触碰到她时,一把飞镖从寄风耳边擦过,插在了赵舒岸身后的树干上。 “赵家的人,终于出现了。” 走芜扛着佩刀,微扬下巴,不屑地看向赵舒岸。 被自家媳妇耍得团团转,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想起赵舒岸着急万分的样子,不禁会心一笑。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叔侄相认 “你就是杀死韩泽的人?” 赵舒岸盯着黑袍人,冷冷问道。 半夏被他推到寄风怀里,差点被剑划伤。 走芜冷笑了一声,道:“小子,你不是我的对手。” 赵舒岸只当没听到,举剑朝黑袍人冲去,丝毫不顾及身上的伤口。 “殿下!” 寄风抽出佩剑,上前帮忙。 他二人左右夹攻,虽然不能打败走芜,却也能限制住他。 半夏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她担心再拖下去,官差和军士会来到这里。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到花林外传来喧闹声。 他们开始搜查花林了。 等他们赶到,她与走芜就真的走不掉了。 半夏扯下蒙面的黑布,冲到了几人之间。 “半夏!” 寄风大吃不惊,手中刺向半夏的剑堪堪避开她的胳膊。 赵舒岸发现她是半夏后,看向黑袍人。 黑袍人趁机收起手中的刀,一把拽住半夏,欲逃离花林。 赵舒岸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声音,用剑拦住了黑袍人的去路。 “跟着本王。” 他收起剑,往花林另一侧跑去。 半夏朝黑袍人点了点头,示意他跟紧赵舒岸。 赵舒岸没有让他们被抓住,说明有意帮助他们。 带他们离开花林后,在寄风的掩护下,赵舒岸将他们带到了自己的私宅。 寄风看向紧张不安的半夏,安慰道:“这里无人敢来,放心吧。” 砰—— 他话音刚落,就被拍桌声吓了一跳。 赵舒岸怒瞪着半夏,质问道:“王妃呢?” 半夏赶忙跪下,道:“殿下明鉴,民女不知。” 没有孟晚寻的允许,她不敢说出实情。 “别装了,本王就说这件事怎么不对劲,肯定又是孟晚寻的鬼主意,是也不是?”赵舒岸问道。 半夏喊杀死韩泽的黑袍人为师父,不用多想就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寄风看了眼半夏,低声道:“算了,说吧。” 赵舒岸狐疑地看向他,问道:“你也知道?” 寄风触碰到他利剑一般的眼神,吓得低下了头。 “你就是这么当本王的贴身侍卫吗?”赵舒岸怒道。 寄风惊得跪倒在地,请罪道:“殿下恕罪,属下愿意领罚。” “行了行了。” 黑袍人放下手中的刀,想将寄风和半夏扶起来。 可是没有赵舒岸开口,他们哪里敢起身。 黑袍人无奈地耸耸肩,看向赵舒岸。 “是你太蠢,而且被自家媳妇耍,不丢人。” 赵舒岸不悦地看向他,道:“你又是谁?此事与你有何干系?” 黑袍人连连摆手,笑呵呵地说道:“我只是个打手,寻丫头请来的打手,此事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半夏点点头,附和道:“此事确实与师父无关,只因韩泽武功高强,才将他老人家请来的。” “殿下,此事都是属下的错,请您责罚。” 寄风重重地磕了一下头,语气恳切道。 赵舒岸没有理会他,问道:“孟晚寻呢?” 他应该猜到是孟晚寻的,是她提出要去东山寺烧香,最后死的人还是杀害孟川的韩泽。 “王妃一切都好,只是……” 半夏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是什么?”赵舒岸追问道。 “只是七公主不知道此事,王妃用药将她迷晕,又将她手脚绑起来,还将她眼睛蒙上。” 半夏低着头,一五一十地说道。 如若不说清楚,让赵今安知道了此事,孟晚寻就完蛋了。 赵舒岸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气得笑了出来。 “所以赵今安真的以为自己被歹徒劫走了?” “应该吧……”半夏嘟囔道。 赵舒岸叹了口气,板起脸,严肃地叮嘱道:“你们最好闭紧自己的嘴巴,否则孟晚寻被问罪,本王都未必能护住她。” “殿下,王妃和七公主在城北宅子,七公主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要不要……” 半夏担心赵今安的身体,还是早点救出她比较好。 赵舒岸目光冰冷,思索道:“急不得,端王和韩齐贤的人会找到他们的。” 他的人突然从城南跑到城北,有些刻意。 他看向寄风和半夏,吩咐道:“你俩出去。” 寄风和半夏互相看了一眼,起身退出门外,体贴地从外面掩上了门。 “可以露出真容了吧?” 走芜正用手托着脑袋打盹,恍惚间被赵舒岸的声音惊醒。 他揉了揉眼睛,不满道:“没看到我在睡觉吗?为了帮你媳妇,我可累坏了。” “多谢。”赵舒岸恭敬地拱手谢道。 “请您取下面具,本王不放心王妃和素昧平生的人打交道。” “唉,罢了,迟早有这么一天。” 黑袍人解下黑色披风,抬起手缓缓取下面具。 赵舒岸看到他的面容后,惊得呼吸一窒,目瞪口呆,久久过后,才回过神来。 “王叔,是你吗?” 走芜点点头,道:“是我,曾经是安南王赵泽疆,如今是死人走芜。” “王叔,请受舒岸一拜。” 赵舒岸提起衣裙,郑重其事地跪到地上,双手垫头,匍匐在地。 “快快起来。” 走芜将他扶起,神情复杂。 “当初那个小不点,都长这么大了。” 赵舒岸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们都说你被水匪杀了。” 他最基础的骑射功夫,都是这个王叔亲手所教。 走芜眼中流露出落寞,酸楚地笑道:“差点死了,最后侥幸留下了半条命。” 赵舒岸扶着走芜坐下,关切地问道:“那你为何不出现?皇祖母得知你的死讯,伤心欲绝,几度昏迷。” “不是我不出现,是不能出现。” 走芜拍了拍赵舒岸的手,露出苦笑。 “关于我的存在,只能你一人知晓,明白吗?” 赵舒岸似乎明白了什么,起初是震惊,接着恢复平静。 “王叔放心,有我在,不会再让你有任何意外。” 走芜嗤笑道:“就你?一个被媳妇轻易戏耍的毛头小子?” (ー_ー)!! 赵舒岸扯了扯嘴角,提醒道:“王叔,这件事你也功不可没啊。” 孟晚寻也真够厉害的,随便找来个人帮忙,就找到了王叔身上。 走芜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怪那丫头太招人喜爱,呵呵,呵呵呵。” 有孟晚寻这样的王妃,瑶妃在九泉之下,能够放心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七公主病倒 韩齐贤一脚踹开大门,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只穿着中衣的赵今安。 “七公主!” 他激动地冲到赵今安身边,解开了束缚她的布条,扯出了她嘴里的布。 “七公主,醒醒!” 赵今安迷糊中听到呼唤,用力从混沌中挣脱出来,睁开了眼睛。 一看到韩齐贤,又害怕又委屈的赵今安,扑到他怀中哭了起来。 “齐贤哥哥,你怎么才来,我好害怕,呜呜……” “七公主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韩齐贤眼中噙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 待赵今安情绪稳定下来,他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 赵今安擦了擦泪水,抬眸间发现孟晚寻就躺在她旁边。 她大惊失色,赶紧扑过去,解开捆住孟晚寻手脚的布条。 “五嫂!五嫂!” 孟晚寻等到赵今安呼唤数声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佯装惊恐,一把抓住赵今安的胳膊。 “七公主,可曾受伤?” 赵今安摇摇头,关切道:“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只是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孟晚寻皱了皱眉,用手摸着头。 “脑袋晕乎乎,身上也没什么劲。” 韩齐贤扶起赵今安,道:“应该是歹徒给你们下了药。” 孟晚寻面露诧异,忙问道:“歹徒?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七公主为何在这里?” “你们是被歹徒带到这里来的,东山寺留宿那晚,你们突然失踪,今日才被找到。”韩齐贤回道。 他心中懊恼不已,赵今安就被藏在盛京城,可他却被歹徒牵着鼻子走,一直搜查城郊。 “歹徒抓到了吗?本公主非得将他千刀万剐不可!”赵今安怒道。 不仅害得她担惊受怕,还要挨饿。 孟晚寻闻言,撩了撩鬓发,掩饰自己的不安。 “公主见谅,歹徒身手了得,还在抓捕中。”韩齐贤愧疚地说道。 孟晚寻松了口气,走芜没被抓到就好。 赵今安摸了摸肚子,道:“我好饿,被抓走后还没吃过东西呢,水都没喝一口。” 韩齐贤心疼不已,扶着她往外走去,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 谁知赵今安到了马车旁,刚想迈腿,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公主,公主!” “快把她抱上马车,去景王府。” 孟晚寻吩咐道,她又看向一旁的侍卫,“速速去请济安医馆的夏同大夫。” 她爬上马车,抱住赵今安,心中焦急不安。 赵今安长这么大,何时吃过这种苦。 “快点,再快点。” 一路上,韩齐贤不停地催促道。 听着他急到发抖的声音,孟晚寻感慨颇多。 明明爱慕赵今安,却一直做着赵今安不喜欢的事,他终究是不了解赵今安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马车很快停在景王府,孟晚寻领着韩齐贤,将赵今安背到了慕云院。 “采薇,吩咐厨房熬粥炖汤。” 赵今安多半是饿晕了,醒来肯定想吃东西。 他们刚到慕云院,夏同大夫就匆匆赶来了。 他细细诊断后,道:“王妃放心,七公主不碍事,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突然放松下来,再加上饥饿和疲累,才导致昏迷。” “何时能醒来?”韩齐贤问道。 “我先为七公主针灸,再开个调理身体的方子。” 夏同打开医药箱,从里面取出长针。 “我们去外面候着。” 孟晚寻看了眼韩齐贤,往外走去。 韩齐贤盯着赵今安,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采薇过来堵住孟晚寻,道:“王妃,奴婢备好了热水,您换身衣裙吃点东西吧。” 孟晚寻揉了揉眉心,摆摆手,道:“我头晕得紧,吃不下。” “王妃,您可见过歹徒的模样?听过他的声音?”韩齐贤问道。 孟晚寻在椅子上坐下,喝了口茶。 又佯装虚弱,靠在了软垫上。 “我被蒙住了眼睛,什么都没看到,歹徒的声音倒是听过,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嗓子尖尖的。” 她伪装成歹徒和赵今安说话时,便是这副嗓子。 韩齐贤眼中流露出失望,歹徒甚是谨慎。 不过他也因此得知,那个声音浑厚的黑袍人,还有其他同伙。 一个婢女走过来,朝孟晚寻行礼道:“王妃,可以前往沐浴了。” 孟晚寻站起身,看向韩齐贤:“韩公子,失陪了,你请便。” 她为了装得像一些,故意将衣裙弄得脏兮兮的。 韩齐贤拱手退到一旁,待孟晚寻离开,他担忧地看向房内。 直到门从里面打开,夏同走了出来。 “夏大夫,公主如何?” “再等一会就能醒来了,我医馆还有病人,先告辞了。” 夏同拱了拱手,又道:“来个人随我去抓几服药吧,等公主醒来,好熬给她喝。” 按照规矩,韩齐贤没有带侍卫进入景王府。 一个慕云院的婢女主动走过来,道:“奴婢是王妃身边的二等女使,让奴婢去吧。” 韩齐贤点头道:“好,速去速回。” 淡黄色的帷帐后,传来水流的声音。 采薇一边添热水,一边道:“王妃,宫里的太后,皇上还有贵妃都知道了此事。” “无妨,此事已经顺利收尾了,虽然结果不尽人意。” 孟晚寻抬起修长的腿,迈入散发出清香的浴桶里。 “有父亲母亲的消息吗?” 从金陵赶回盛京,需要一些时日。 孟晚寻已经暗中对孟川的尸体使用了药物,好让孟家二老能见他最后一面。 采薇抿了抿唇,伤心道:“侯爷和夫人还在回京途中,公子的事暂时由三房操持。” “帮我收拾行李,我搬回孟府暂住。” 孟晚寻不放心三房,他们毕竟与苏贵妃有所勾结,孟若芳还是端王侧妃。 采薇有所犹豫,问道:“要不要先告知殿下?” 孟晚寻不在府中没有瞧见,景王为了找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失踪了多久,景王便有多久没合眼,没进食。 采薇看着景王忍受着伤口裂开的疼痛,四处奔走的样子,笃定了景王心里是有王妃的。 孟晚寻没有多想,淡淡道:“此事乃孟家家事,不必惊动殿下。” 赵舒岸身上还受着伤,她不愿事事麻烦他。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兄妹关系 孟晚寻换上干净衣衫回来时,赵今安已经醒了。 她看起来很虚弱,韩齐贤正陪着她。 “七公主,想喝粥吗?”孟晚寻轻声问道。 赵今安发白的双唇动了动,问道:“五嫂,你怎么没有事?” 孟晚寻露出苦笑,解释道:“我吃了歹徒送的饭菜,无论身处何种境遇,活着都是最重要的。” 赵今安眨了眨眼睛,憋出一句:“好吃吗?” 孟晚寻忍俊不禁,捂嘴笑道:“不好吃,粗茶淡饭,你肯定咽不下去。” 赵今安露出笑容,道:“幸好,否则我就亏大了。” “你呀!” 韩齐贤端来热粥,在床榻边坐下。 他吹了吹热粥,往赵今安嘴边送去。 赵今安并未推辞,任由他喂着。 她舔了舔嘴唇,赞道:“真好吃。” 韩齐贤无奈地笑道:“吃完还得喝药,别高兴得太早。” 还好他的七公主心思单纯,没心没肺,虽然受了惊吓,但一顿好饭就能排解。 这时,采薇进来禀报:“王妃,苏贵妃宫里的王公公来了。” “请他进来。” 定是苏贵妃得知赵今安找到了,特地派人来接她回去。 孟晚寻看向赵今安,道:“贵妃娘娘想必急坏了,你吃完粥就回宫吧。” 赵今安撇了撇嘴,不情愿地说道:“可是我想留在景王府。” 在她看来,如若不是苏贵妃树敌太多,她也不会遭到绑架。 韩齐贤捏着汤匙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赵今安对景王府的感情太深了,不禁令他有些烦心。 孟晚寻面露难色,沉郁道:“七公主,我还要回孟家料理哥哥的后事,恐怕无空照顾你。” 赵今安推开韩齐贤喂来的粥,露出伤心的神情。 “五嫂,节哀顺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派采薇去找我。” 孟晚寻笑了笑,弯腰捏了捏赵今安的脸。 “你就好好调养身子吧。” “孟川哥哥是很好的人,我很喜欢他,害死他的人,一定都不得好死。”赵今安愤愤不平地诅咒道。 她虽与孟川没什么交集,但知道他是有勇有谋的少年将军,曾在北境屡建奇功。 韩齐贤闻言,失态地喊道:“七公主!” 赵今安被他吓到了,困惑道:“怎么了?” 韩齐贤忙恢复平静,温和地笑道:“把粥喝了吧,一会凉了。” 一想到英年早逝的孟川,赵今安哪里还有胃口。 “我喝不下了。” 王公公瑞采薇走进来,朝赵今安行了大礼。 “我的七公主哟,您没事就好,可把娘娘急坏了。” 面对他的热情,赵今安无动于衷,神情始终冷淡。 “你是来接我回去的?” “是,贵妃娘娘在宫里准备了公主爱吃的爱玩的,就等着公主回去呢。” 王公公弯着腰,脸上堆满笑容。 赵今安看向采薇,吩咐道:“将药端来,我喝了就回宫。” 她虽然更想留在景王府,但是不愿在这种时候给孟晚寻添麻烦。 “公主,歹徒还未抓到,让我护送你回宫吧。”韩齐贤恳求道。 “不必了。” 赵今安端起碗,仰起头将药一饮而尽。 “母妃肯定派了侍卫随行,这两日想必你也累坏了,回去歇歇吧。” 韩齐贤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赵今安对景王府和孟家的态度,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待众人退出去,赵今安在采薇的伺候下,穿好衣裙鞋袜。 她刚迈出房门,赵舒广就走进了慕云院。 赵舒广看到脸色苍白的赵今安,冷笑道:“这不是本王的好妹妹吗?没死就好。” 赵今安不甘示弱,道:“托兄长的福,你没死之前,我肯定死不了。” 赵舒广走到赵今安跟前,捏了捏她的胳膊。 “失踪两天两夜就瘦了一圈,歹徒是干什么吃的。” 赵今安用力甩开他的手,狠狠剜了他一眼。 “是啊,可惜绑架我的不是兄长,否则我肯定会断胳膊断腿。” “错,断胳膊断腿是小孩子的把戏,本王要是绑架你,你就只会彻底消失。” 说罢,赵舒广猖狂地笑了几声。 王公公默默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的冷汗,干笑道:“殿下,奴才奉娘娘的命令,接公主回宫。” “是得回宫躲起来,免得又被绑了,给我们添乱。” 赵舒广揶揄道,他没有进屋,直接转身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回头看向赵今安。 “正好本王要进宫给母妃请安,一起吧。” “晦气!”赵今安骂了一句。 接着,她冲孟晚寻露出亲切的笑容。 “五嫂,我先回宫了,明日去孟家找你。” 孟川已无官职,但他好歹也是景王妃的兄长。 她身为公主,前往吊唁,那些言官应该不会多管闲事。 “你还是别去碍眼了,孟川的死,指不定是谁干的呢。” 赵舒广说这话时,视线在韩齐贤身上停留了片刻。 韩齐贤心中慌乱,低着头,不敢开口。 这个端王殿下,整日无所事事就罢了,还爱惹是生非。 他效忠于这种人,简直是一种羞辱。 但是除了效忠,他别无他选。 准备来说,他效忠的是苏贵妃。 赵今安听出赵舒广的另有所指,心中本就有所怀疑,此刻他这么一说,便更郁闷恼怒了。 她情绪骤然低沉,没有说话,快步离开了慕云院。 “王妃,我也告辞了。”韩齐贤拱手道。 孟晚寻颔首微笑,“恕不远送。” 直至慕云院变得安静下来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只是不知道走芜是否摆脱了追捕。 “艾薇,我们回家。” “是,奴婢去拿行李。”艾薇应道。 回到孟家,难免人多事杂。 除了采薇,孟晚寻还另外多带了四个婢女,是她精心挑选培养过的心腹。 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心情一如天色,沉重阴郁。 “孟川哥哥,我一定会让你在九泉之下瞑目的。” “王妃,行李都放在马车上了,可以出发了。” 采薇见她郁郁寡欢,都不敢去想侯爷夫人回来后将是何种景象。 孟晚寻想了想,吩咐道: “你去和九清阁的婢女说一声,让她转告殿下,就说我一切安好,回孟家暂住。” 赵舒岸不在王府,听说一直在外寻她。 第二百二十九章 回到孟府 孟晚寻还未踏入孟府,三房的叔叔孟豫光就率先出来迎接了。 “拜见王妃。” “叔父请起。” 孟晚寻抬了抬手,走进满目苍凉的孟府。 侯爷和孟夫人离开盛京后,家中遣散了大部分奴仆。 如今上下帮忙的,大多是三房带来的。 她走进灵堂,郑重跪下,朝着孟川的灵柩拜了三拜。 又拿起一旁的黄表纸,认真叠好,放入火盆中烧为灰烬。 哥哥,韩泽死了,你看到了吗? 孟晚寻僵着身子跪在蒲团上,久久不肯起身。 采薇俯身在她耳旁,轻声道:“王妃,有宾客来吊唁了。” 孟晚寻这才回过神,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缓缓起身。 为了避免宾客都忌惮她的王妃身份,朝她行礼,孟晚寻便移步到灵堂后方的一间僻静茶室内。 孟豫光跟着进来,躬身笑道:“王妃,吃了午膳再回王府吧,我已经命人准备去了。” 孟晚寻听出了他话外的试探之意,语气冷淡道:“不了,我会暂住孟家,直至兄长下葬。” 孟豫光笑容僵了僵,极为客气道:“哎呀,王妃身份尊贵,家中事忙,恐照顾不周。” 听他将自己当做孟家的外人,孟晚寻甚是不悦。 就算嫁出去了,她也是孟家的女儿。 倒是这个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叔父,如此殷勤,真的是因为亲情深沉吗? 当初孟家树倒猢狲散时,可没见他如此体贴。 孟晚寻冷冷看向孟豫光,语气不怒而威。 “叔父,这里是孟府,是我的家,兄长亡故,父母双亲不在,我回府主持中馈是应该的。” 孟豫光尴尬地笑了笑,为难道:“一则您已经嫁出去了,二则您贵为王妃,三则川儿死前并无勋爵傍身,您前来操持,只怕会引人非议。” 砰! 孟晚寻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回桌上,柳眉倒竖,目光冰冷地盯着孟豫光。 “兄长惨死,若有人在这种事上议论,定是用心歹毒之人,我要是发现了,必将严惩!” 孟豫光一心想将她支开,其中用心,无需猜测就能知晓。 “叔父,我累了,想必您也忙碌,不必在我跟前支应了。” 孟豫光诧异于孟晚寻的改变,从前那个娇娇女,怎会变得如此刚强? “是。” 他应了一声,刚转身往外走,亲切的脸色立刻阴沉下去。 待他走远,孟晚寻吩咐道:“谷雨,去将阿裕叔请来。” 阿裕叔是孟家的管家,他年纪多大,就在孟家待了多久,是可信任之人。 不到片刻,阿裕叔就随谷雨过来了。 他看到孟晚寻,死气沉沉的脸上露出一抹生气。 阿裕叔跪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奴才拜见王妃。” 孟晚寻半起身,吩咐道:“快将阿裕叔扶起来。” 采薇忙走上前,将头发半白的阿裕叔扶了起来。 孟晚寻看着日渐苍老的阿裕叔,温柔道:“府中突遭变故,父母亲又不在,您受累了。” “唉。” 阿裕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王妃啊,奴才是看着公子长大的,恨不得将这条老命都给了他。” 话音未落,一滴泪水就顺着他满是褶皱的脸颊滚落下来。 孟晚寻见状,愈发伤心,跟着垂泪。 阿裕叔赶紧忍住情绪,请罪道:“奴才该死,惹王妃伤心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方锦缎帕子,擦了擦泪痕。 “王妃,您方才说奴才辛苦,奴才就大逆不道一回,同你说说实话。” 孟晚寻正等着他的实话,道:“阿裕叔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奴才是管家,管家管家,就是要管好这个家。 可是公子离开后,三老爷说侯爷夫人不在,一应事务由他负责。” 阿裕叔顿了顿,又叹了口气后,才继续说下去。 “连带着大小事都由他带来的奴仆负责,奴才和府中原先的老人,就在后院干一些劈柴烧水的火。” 孟晚寻脸色沉了沉,问道:“阿裕叔你呢?负责何事?” 阿裕叔露出苦笑,回道:“三老爷说我年纪大了,怕我误事,让我什么都别管。” “岂有此理!您当孟府管家这么多年,小至年节筹备,大至我出嫁,何时误过事。” 孟晚寻心生怒火,孟豫光竟然无视阿裕叔的管家身份。 孟若芳当了个端王侧妃,他就以为自己也跟着抬高了身份吗? “王妃,旁的不打紧,最要紧的是账房和礼客出不得差错。 账房要记录各府送来的帛金,以备日后查看,礼客更是人情世故,万万不敢得罪人。” 阿裕叔无可奈何地说道,他不在乎自己的地位,只关心孟府的利益。 古今皆如此,就算家里死了人,伤心欲绝,也要腾出心去顾及人情世故。 世人或许没有同理心,但他们的唾沫绝对可以淹死人。 “我也正想着这个还理,三房架空咱们家里的老人,说没有暗藏私心都难以相信。” 孟晚寻若有所思地说道,略加思索后,她心里有了主意。 “阿裕叔,您在孟家多年,熟悉各府老爷夫人,由我出面,让您负责礼客。” 她好歹是孟府嫡女,嫁出去了也是身份高贵的王妃。 出面安排亲哥哥到丧事,那些人顶多在背后嚼舌根。 孟晚寻压根不在意他们的看法,只求孟府风平浪静。 “奴才定尽心竭力,账房那边呢?”阿裕叔问道。 孟晚寻呷了口茶,道:“就让府中的账房先生顶上。” 都是府中旧人,她信得过。 “三老爷那边该怎么说?”阿裕叔担忧地问道。 孟晚寻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咱们家的事,和他说什么?” 她看向采薇,吩咐道:“你带着阿裕叔和账房先生,安排好他们的事务,若有人不从,回来报我。” 采薇是她的贴身婢女,采薇出面,便是她出面。 “是。” 采薇应了一声,领着阿裕叔往外走去。 孟晚寻又想到了什么,看向谷雨。 “谷雨,你留意着各处烛火,天气渐热,万不可走水。” 三房带来的人,她不放心。 因人手有限,其他府中财物,丢就丢了。 摊上这么个贪财自私的叔父,惹了一身骚也没法子。 第二百三十章 叔侄 孟晚寻闻讯,赶到闹哄哄的花厅。 对阿裕叔和采薇颐指气使的孟豫光看到她来了,立刻换了副嘴脸。 “王妃,您这不是添乱嘛,人手我都安排好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孟晚寻缓缓坐下,神情平静而冷淡。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只是不想过于麻烦三叔。 放着自家下人不用,全让三叔来负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二房死绝了呢。” 孟晚寻这话说得很重,众人面面相觑。 “王妃这话可就不吉利了。”孟豫光尴尬地笑了笑,“说句大不敬的,我是长辈,又是侯爷的亲弟弟,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孟晚寻抚了抚额发,深吸了一口气。 “早在父亲与母亲成亲前,我们两房就分家了,虽有血缘关系,可确确实实称不上一家。” 面对这种厚颜无耻之人,半点不能心软。 孟豫光见孟晚寻态度强硬,语气便冷了几分。 “王妃,您贸然调换人手,会导致事务出错,大大不妥,侯爷回来,我也不好交代。” 孟晚寻站起身,目光倔强。 “此事就不劳三叔操心了,只要三叔莫言在这里吵吵嚷嚷惹得宾客看笑话,一切就都很妥当。” 接着,她的声音骤然冷厉:“照我吩咐的去安排,违令者杖责!” “姐姐好大的威风。” 随着娇柔的声音传来,孟若芳一身素服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端王赵舒广。 孟晚寻直接无视她,朝赵舒广行了一礼。 “不知端王殿下前来吊唁,有失远迎。” 赵舒广笑道:“本王若不来吊唁,恐怕就看不到景王妃如此强势的一面了。” “家中无人,我只能强势一些,否则就只能任由旁人欺负了,殿下请坐。” 孟晚寻做了个请的手指,命下人奉茶。 赵舒广离开景王府时,还说要去宫里给苏贵妃请安。 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多半与孟若芳有关。 孟晚寻正想着,孟若芳就扶住一脸委屈的孟豫光。 “父亲,你没事吧?” 孟豫光摆摆手,声音低沉道:“为父没事,是为父多管闲事了,唉,我的侄儿哟,死的好惨。” 孟晚寻被他这句话膈应得慌,却无心与他争辩。 赵舒广推开婢女端来的茶,问道:“孟老爷操持孟川的丧事,有何不妥之处吗?” “并无不妥之处,只是我们家素来不喜麻烦他人,且我们家还没有沦落到无人可用的地步。” 孟晚寻说到此处,眼角掉出几滴泪水,瘪着嘴看向孟豫光。 “倒是叔父,不让我们府中旧人插手任何事,是觉得他们无用,还是嫌弃我父亲母亲教导有方?” 采薇趁势安慰道:“王妃,您身子不好,莫要伤心了。” 孟晚寻以帕掩面,哭诉得更厉害了。 “或许是我兄长走后,咱们家连门庭都变得窄小了,再无上得了台面之人,嘤嘤嘤……” “我只是……” 孟晚寻欲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却被孟晚寻的哭声打断。 “呜呜呜,罢了罢了,父亲行动不便,兄长不幸早死,就当咱们二房死绝了吧。 叔父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如今若芳是端王侧妃,您又家财万贯。 您来操持一应大小事,咱们二房要是多言,简直是不知好歹,原也是咱们府中用了五十多年的奴仆不中用,入不了您的眼。” 她的声音不加克制,外面的宾客能悉数听见。 这招以弱示强,让孟豫光猝不及防。 他看了看脸色难看的赵舒广,说话都结巴了。 “王王王妃,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啊,我就是怕您年轻,不熟悉各种事务,所以想帮忙。” 孟若芳看着今非昔比的孟晚寻,只得赔笑。 “姐姐想太多了,父亲只是念于亲情,前来帮忙,姐姐若是不放心父亲,只管说出来,何苦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呢,大家好歹都是一宗同源。” 孟晚寻放下帕子,露出满是泪痕的脸。 “我已经顺从你们了,也答应事事让叔父负责,不再插手,怎么又成了我不放心叔父?” 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赵舒广心生不忍。 “行了行了,这是景王妃兄长的丧事,一切事宜就让景王妃做主,孟老爷从旁协助,不得有误!” 孟若芳闻言,瞪大眼睛看向赵舒广,气得脸都绿了。 她好言好语将赵舒广哄来,是为了给父亲撑腰。 结果他倒好,孟晚寻哭几声,就昏了头。 孟豫光依然不肯轻易放手,挤出和善的笑容。 “殿下,我担心王妃不熟悉这些事,若是出错了,岂不是我这个叔父的过错?” 为了让孟若芳在端王府站稳脚跟,他不仅要往端王府送银子,还要往静月宫送。 尤其是静月宫,每次都是五万两纹银起步。 昨日苏贵妃那边还派人前来,说手头紧,急需银子。 虽然没有直接开口要,但他要是不乖乖上供,他与孟若芳都不会好过。 他算是看明白,苏贵妃允许赵舒广纳孟若芳为侧妃,就是看中了她是一棵摇钱树。 奈何摇钱树已经送到了端王府,只得想方设法生钱。 而孟川的丧事,正是大捞一笔的好机会。 除了可以趁乱偷偷搬走一些古董珍玩,还能在帛金的账上动手脚。 他本想趁机打开侯府的库房,可是阿裕叔那个老家伙,说什么都不肯交出钥匙。 在门外听了许久的赵舒岸见时机成熟,迈步走进了花厅。 “孟老爷不必担心,王妃不懂这些,本王亲自操持即可。” 他得知孟晚寻回娘家了,便料到她会遭到孟豫光的刁难,急忙赶来。 但凡是大户人家,里面的事再怎么简单,也会变得繁杂起来。 更何况孟家三房,是个贪得无厌没脸没皮的奸商。 谁知他竟在门外听了一出好戏,还是王妃占了上风,看来是他多虑了。 “拜见景王殿下。” 孟豫光父女赶忙行礼,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孟若芳摇了摇头。 “五弟真是日理万机啊,这种事都要亲力亲为,若是孟老爷死了,本王肯定办不来这种闹哄哄的事。” 赵舒广是在揶揄赵舒岸,结果孟豫光父女却听得咬牙切齿。 第二百三十一章 殿下病倒 众人对孟晚寻一直拖延,迟迟不将孟川下葬一事颇有微词。 孟晚寻任由他们在背后辱骂,只耐着性子等孟家父母返回京中。 法事已经结束,就等着下葬。 若是不能让孟家父母见孟川最后一面,那将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王妃,您吩咐的药材和香丸都准备好了。” 采薇走过来说道,独自在花园发呆的孟晚寻回过神来。 “好,我这就过去。” 孟晚寻只留下了府中旧人,将孟豫光带来的人都遣送了回去。 故一路从花园到灵堂,都冷冷清清的。 偌大侯府,竟听不到几声人语。 为了让孟川的尸体保持原样,孟晚寻每隔两日就要使用药材以及放置香丸。 等她忙完这些,谷雨将一束新采的鲜花放在了孟川身边。 “王妃,殿下病倒了,今日不能前来。” 孟晚寻黛眉微蹙,眼中流露出担忧。 “怎么病倒了?” 昨晚赵舒岸离开孟府时,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王妃失踪时,殿下带伤四处寻找,前几日丧事,殿下又往返王府与孟府。 白日在孟府操持,半夜回王府处理公务,结果导致伤口恶化,高烧不退。” 采薇回道,景王为王妃做的一切,她都看在了眼里。 孟府的丧事原本无需景王亲自操持,他之所以亲力亲为,无非就是担心孟晚寻被三房的人欺负了,来给她撑个腰罢了。 “王妃,回府看看殿下吧,这里交给我们。”谷雨劝道。 她自幼时就在景王府当差,还是头次看到景王为一个人如此费心费力。 孟晚寻想到赵舒岸这几日对自己的帮助,觉得确实应该回府看看。 更何况她这个做王妃,在赵舒岸病倒时不管不顾,少不得又要被太后传召进宫,训斥一番。 安排好事务后,孟晚寻将熟悉孟府的采薇并其他四位婢女都留下了,独自返回王府。 殷风止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孟晚寻回到王府时,他刚好从九清阁出来。 “拜见王妃。” 孟晚寻颔首微笑:“殷公子不必多礼。” “殷某身体未愈未能前往孟府吊唁,还请王妃谅解。”殷风止拱手道。 “殷公子客气了,你的身体要紧。” 看到殷风止已无大碍,孟晚寻暗暗松了口气。 殷风止退让到一旁,道:“王妃进去吧,殿下还未醒来。” 孟晚寻点了点头,转身往赵舒岸的卧房走去。 本来韩泽死了,吴世杰就可以离开了。 可是因为王府有两个伤员,孟晚寻便让他留了下来。 她走进卧房,吴世杰正在为赵舒岸施针。 “殿下如何了?” 孟晚寻朝床榻看去,只见赵舒岸一头冷汗,脸色发红。 她摇了摇头,无奈地嘀咕道:“受了伤也不知道乖乖休养,真当自己是超人了。” 专心施针的吴世杰拔出最后一根针后,才开口道:“情况不容乐观,主要是高烧一直不退。” “可有性命之忧?”孟晚寻关切地问道。 “这倒没有。” “会烧坏脑子吗?”孟晚寻继续问道。 吴世杰嘴角抽了抽,道:“这个应该也不会。” 孟晚寻舒了口气,“那就好。” “王妃,草民眯会,你可否代为照看一下?”吴世杰壮着胆子问道。 “你去歇息吧,我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免得将你累坏了。”孟晚寻笑道。 吴世杰从殷风止受伤再到赵舒岸受伤,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吴世杰听到“太医”二字,眼中露出光芒。 “王妃,若是殿下没事,可否将草民引荐到宫中成为太医。” 大部分民间大夫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太医,他亦不例外。 太医不仅身份尊贵,还是医术高超的象征。 孟晚寻略加思索后,点头应到道:“可以,将你交给可靠的老太医即可。” 在朝廷和宫中逐渐培养自己的势力,肯定不会错。 而且有一个信得过的太医在宫中,也方便掌握后宫之事。 吴世杰欣喜不已,谢恩离去。 孟晚寻看着他的背影,一种安详的野心油然而生。 既然不能离开这里,她就要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母妃,母妃……” 赵舒岸突然出声喃喃道,孟晚寻凑过去,只听他一直在呼唤母妃。 “殿下,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她一连呼唤了好几声,都未曾收到回应。 赵舒岸应该是病中呓语,孟晚寻不仅有些担心。 她摸了摸赵舒岸的额头,烫得厉害。 她命人端来一盆凉水,将毛巾浸湿拧干,敷在赵舒岸的额头上。 换了三次毛巾后,杨太医匆匆赶来。 他凝神诊断后,开了一个方子。 “王妃,殿下这是伤口感染了,需得内服外敷。 内服之药早晚各一次,外敷之药每晚换一次。” 杨太医将药方交给孟晚寻,又嘱咐道:“切记,要为殿下勤擦洗勤换衣。” “好,多谢杨太医。” 孟晚寻将杨太医送到门外,他开的药方与吴世杰说的并无区别,内服外敷的药一早就备好了。 “寄风,药熬好了吗?” “熬是熬好了,可是殿下一直昏迷不醒,怎么喝啊?”寄风为难道。 “你先端来。” 孟晚寻吩咐道,返身回到卧房。 她接过寄风端来的药,吹到温热后,又递给了他。 “你喂吧。” 寄风端着汤药,看向昏迷的赵舒岸,迷茫道:“这怎么喂得进去?” 孟晚寻干咳了两声,双颊微微发热。 “咳咳,就是,就是嘴对嘴。” “就是什么?” 因为孟晚寻后面三个字说得极其含糊又迅速,寄风一时没有听清楚。 “你先把汤药喝到自己嘴里,然后再……,懂了吗?”孟晚寻硬着头皮指导道。 寄风一听,仿佛手中的药碗变成了烫手山芋,忙不迭地放下了。 “王妃,您还是杀了属下吧,如果您不杀,殿下醒来,说不定会将属下五马分尸。” “你不是说可以为了殿下上刀山下火海吗?怎的这点小事就不行了?”孟晚寻理直气壮地质问道。 “这点小事?王妃,殿下何其尊贵,除了您……” 寄风欲言又止,自以为暗示得够清楚了。 床榻上躺着的人听了这话,紧绷的神情略略放松,他差点就要坐起来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照顾 孟晚寻用帕子擦了擦嘴,红着脸打开房门,将空碗交给寄风。 “我警告你,此事若有第三人知晓,我就让孟时将半夏嫁给别人!” 寄风抬起空着的左手,放到耳旁发誓。 “王妃放心,属下要是泄露半个字,就天打雷劈。” 孟晚寻嫌弃地摆摆手,“下去吧,下去吧。” 她返回床榻边,见赵舒岸依旧昏迷,这才松了口气。 “要不是看你是因我而病倒,我才不会给你喂药。” 她想了想,又道:“再者,你是病患,我是医者,这点接触算不了什么。” 如此自我安慰一番后,孟晚寻心里好受多了。 因为连日忙碌,她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伺候赵舒岸喝完药,她趴在软乎乎的床边,一阵困意袭来…… 孟晚寻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醒来时发现她躺在了赵舒岸身边。 吓得她一个激灵,迅速爬起来,差点滚落到地上。 赵舒岸含笑看着她,眉眼温柔。 “醒了,睡得可好?” 孟晚寻看着他眼中映出来的昏黄的灯光,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她穿好鞋子,理了理衣裙,警惕地问道:“我怎么会在床上?” 赵舒岸凤眸微眯,轻笑道:“这世间除了我,还有谁敢抱你吗?” 孟晚寻往后退了一步,狐疑地问道:“殿下不是受伤了吗?” 赵舒岸佯装委屈,皱眉道:“对啊,担心你着凉,我忍着疼痛,将你抱到了床上,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呢。” 孟晚寻不知他是玩笑话还是说真的,不过若真是赵舒岸将她抱到床上的,肯定会牵扯到伤口。 她不禁有些恼怒,道:“殿下就不能好好养伤吗?非得让别人为你操心。” 她一边怨怪着,一边去扒拉赵舒岸的中衣。 赵舒岸一动不动,任由她扒拉。 “别人是指王妃吗?” “不是。”孟晚寻没好气地回道,“我是迫不得已,殿下最好快些康复,孟府还一堆事呢。” 她扒开赵舒岸的中衣,确定伤口并未裂开,才松了口气。 不过赵舒岸因为发烧的缘故,身上不断冒汗,中衣该换了。 “寄风!” 孟晚寻唤了一声,可是寄风并未如往常一样,随叫随到。 “寄风被我派出去了,这里有你伺候就够了。” 赵舒岸用没受伤的手撑着被褥,缓缓坐了起来。 孟晚寻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抿了抿唇。 她拉开门,吩咐道:“来人,去打一盆热水,再去厨房拿点清淡的粥菜。” 等热水端来,孟晚寻关上门,帮赵舒岸脱下中衣,开始为他擦拭身子。 为了避免碰到伤口,她每擦一下都小心翼翼的。 赵舒岸的下巴不时碰到她的发髻和额头,偶尔还会碰到她的脸颊,令她感到十分不自在。 为了打破尴尬,孟晚寻主动开口:“殿下,弄疼了就说一声。” 赵舒岸一脸平静,打趣道:“王妃看起来很羞涩,大抵是没有圆房的缘故。” 他话音刚落,胳膊上的伤口突然钻心似的疼。 “嘶——,啊!孟晚寻,你想谋害亲夫啊!” 孟晚寻微微一笑,道:“哎呀,抱歉,失手了,殿下应该不会介意吧。” 对付赵舒岸这种突然耍流氓行为,她没有手软的道理。 果然,接下来从擦汗到换中衣,赵舒岸都老老实实的,没有在说什么调戏她的话语。 赵舒岸扯了扯衣襟,沉着脸道:“孟晚寻,你别忘了我是因为谁受伤的!” “我知道啊,因为孟时,这与我孟晚寻有何关系?” 孟晚寻一脸无辜地问道,只要她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大可与孟时泾渭分明。 “你!嘶——” 赵舒岸指着她,气得伤口生疼。 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还担心她受人欺负,实在可笑。 “还有一笔账,本王没有和你算呢!” 孟晚寻闻言,心生不安,询问道:“什么账?” 赵舒岸盘坐在床铺上,冷冷盯着孟晚寻,神情变得威严。 “自作主张,欺上瞒下,绑架七公主,引出韩泽,孟晚寻,你太放肆了。” 孟晚寻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采薇,寄风还有走芜。 “是寄风说的?” 除了寄风,其他人不大可能说出来。 “都这个时候了,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如何解释?”赵舒岸质问道。 孟晚寻这次的自作主张,实在过于胆大妄为,其中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孟晚寻让自己平静下来,回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杀韩泽,报兄仇,仅此而已。” 赵舒岸审视着她,意味深长地问道:“恐怕你想做的不止这些吧?报兄仇,只折了仇人手中剑,你就肯善罢甘休吗?” 他若不主动提及此事,孟晚寻绝对不会说出半个字。 不仅是这次,以后她还可能瞒着他,偷偷去做更凶险的事。 被看穿的孟晚寻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又没给殿下带来任何麻烦,殿下何必一再质问。” 而且她对付苏贵妃和安国公府,对赵舒岸有百利而无一弊。 赵舒岸扶了扶额头,无奈地问道:“孟晚寻,本王是怕你带来麻烦吗?” 孟晚寻甚是困惑,道:“那殿下为何生气?杀了韩泽,对殿下也有好处。” 赵舒岸的心思,她愣是捉摸不透。 “你真是猪脑子!我不怕麻烦,我是怕你因不想麻烦我,什么事都瞒着我。” 赵舒岸怒骂道,他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情绪。 “孟晚寻,你完全可以利用我,向我寻求帮助。” 孟晚寻怔愣了一下,缓缓开口道:“七公主是你的妹妹。” 赵舒岸却不以为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吃那点苦算不得什么。” 在他看来,身为公主,应该要有比平民百姓更强大的承受能力。 孟晚寻哑然,她对赵今安做这些都心生不忍。 “殿下,为了成大事,你会欺骗我利用我吗?”她突然忍不住问道。 赵舒岸在短暂的沉默后,坦然回道:“会,在不伤害你的前提下,若有必要,我会这么做的。” 孟晚寻欣赏他的坦诚,庆幸自己不是真正的景王妃。 赵舒岸生于皇室,凡事与她想法不同倒也正常。 第二百三十三章 心思 翌日,赵舒岸醒来,看见房内只有寄风守着,便问道:“王妃呢?” “回殿下,王妃去孟府了。”寄风回道。 赵舒岸顿时生起闷气,道:“她就这么走了?没看到本王伤势未愈吗?” 孟府并没有什么大事,就连设路祭凭吊的各府,他都亲自设宴感谢过了。 寄风笑了笑:“王妃说您已经退烧,并无大碍。” 他瞧着王妃并没有将殿下当一回事,看来要风水轮流转了。 “殿下,今早太后派宫里的内侍来询问了。” 赵舒岸眉头一皱,忙问道:“你没有扯到王妃身上吧?” “属下不傻,只说遭人劫持,不慎受伤,后又追捕刺客,伤势加重。” 寄风回道,他见赵舒岸仍然不放心,又补充道:“属下还说了,多亏王妃悉心照顾,殿下伤势有所好转,已无大碍。” “嗯。”赵舒岸舒了口气,“还算你有点脑子。” 孟晚寻的王妃之位,当的可谓是举步维艰。 只有讨得太后欢心,她才能过得舒心。 寄又将吴世杰想进宫当太医的事提了一下,还说王妃已经应下了。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赵舒岸知道吴世杰的医术还不错。 让他以杨太医的徒弟身份进宫,也合情合理。 赵舒岸写了一封信,命寄风带着信和吴世杰去杨府找杨太医。 安排好后,他缓缓起身,往书房走去。 谁知在廊道里遇到了殷风止,两个带伤的人,尴尬地相视一笑。 “拜见殿下。”殷风止拱手行礼。 赵舒岸颔首微笑:“不必多礼,等本王伤好,还要请你喝酒,谢你拔刀相助。” “殿下客气了,殷某是来辞别的。” 赵舒岸微露诧异,问道:“哦?你要离开盛京吗?” 他一直盼着殷风止离开,此刻心里不禁暗自生喜。 殷风止微微一笑,回道:“孟时的寻药斋已经解封,殷某可以搬回去住了。” 赵舒岸闻言,转喜为忧,脸上的笑容消失,但还是保持了平静。 “孟时还没回来,殷公子不如留在王府多住几日。” 孟晚寻指不定什么时候一个没看住,就以孟时的身份留宿寻药斋了。 这个殷风止先是突然搬进王府,如今又搬回寻药斋。 说他不是别有用心,赵舒岸都难以相信。 “已经叨扰太久了,殷某感激不尽,改日定当登门感谢,告辞。” 殷风止没有给赵舒岸继续挽留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开了。 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没必要再留在赵舒岸的眼皮子底下。 赵舒岸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身影,脸都黑了。 “来人!” 一个叫浣溪的婢女走过来,屈膝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王妃在孟府,身边婢女太少,恐照顾不周,你带两个人前去贴身伺候。” 说到“贴身”二字,赵舒岸加重了语气。 “奴婢遵命。”浣溪忙不迭应道。 虽然王府其他人都觉得殿下与王妃迟早要散,但她却不以为然。 从王妃嫁进王府那一日起,她就觉得殿下与王妃是天作之合。 一个冷酷,一个狠辣,双双联手,天底下就没有他们得不到的东西。 而其他奴仆更喜欢的柳清清柳姑娘,她却很是瞧不起。 平日里柔柔弱弱,一言不合就哭哭啼啼,哪里配得上雷厉风行的殿下。 殿下让她“贴身”照顾王妃,根据她博览群书的经验,多半是怕王妃在娘家寂寞难耐,红杏出墙。 她追他厌,他喜她躲的感情发展,在她眼里就是金玉良缘。 “浣溪,你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跟随浣溪前去孟府的婢女见她一直傻笑,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浣溪摇摇头,收敛住了笑容。 她就算说出来,她们也不会懂的。 —— 孟晚寻看着王府里的四五个婢女往她面前一站,只觉得一头雾水。 她只认得领头的婢女名唤浣溪,每次见到她都格外恭敬。 其他奴仆都畏惧她时,只有浣溪不躲着她。 “浣溪,你们这是做什么?” “殿下担心孟府人手不够,特意拨奴婢们前来伺候王妃。”浣溪如实回道。 “我身边已有四五个婢女了,你们回去吧。” 孟晚寻知道她们是九清阁的婢女,都到她这里来了,赵舒岸连个称手的使唤人都没有。 更何况除了采薇,她身边还有谷雨她们四个,完全够用了。 “王妃,您将我们留下吧,否则殿下该责骂我们办事不力了。” 浣溪跪到地上恳求道,其余四个婢女也跟着她跪下。 孟晚寻见状,不忍她们受罚,一时心软,便答应到:“那就留下吧。” 反正她们留下,没人伺候的是赵舒岸,她也不吃亏。 其他人她不了解,但浣溪是个靠谱的。 浣溪欣喜不已,笑道:“多谢王妃。” 这时,采薇进来禀报道:“王妃,殷公子前来吊唁。” “丧事都结束了,他怎么还来吊唁?”孟晚寻困惑道。 更何况殷风止与她王妃这一身份并无太多交集。 但是人已经到了门外,也不好让人家离开。 “请殷公子进来。” “拜见王妃。” 殷风止走进来,恭敬地行礼问安。 “殷公子怎么来了?” 孟晚寻询问道,又命人赐座奉茶。 “殷某仰慕孟大公子风采已久,奈何前阵子行动不便,只能拖到现在前来吊唁,请王妃莫要见怪。” 殷风止微微抬眸,打量着坐在跟前,他再数字不过的女子。 就算此刻是王妃,举止之间也会不轻易暴露她。 “殷公子客气了。”孟晚寻客套道。 她站起身,做了个请的的手势:“殷公子,请随我来。” 浣溪自觉得跟了上去,殿下让她贴身伺候,这种有外男在场的时候,她更应该寸步不离,方不辱使命。 殷风止随孟晚寻来到灵堂,吊唁默哀。 他看着尸身不腐的孟川,叹了口气。 “王妃节哀顺变,孟将军虽英年早逝,但半生戎马,许多人都会记住他的。” 孟晚寻温柔地看向孟川,心中五味杂陈。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生前饱受猜忌,无奈解甲,死后被再多人记住也无用。 第二百三十四章 皇上病倒 一个月后,孟晚寻将孟家父母送到了盛京城外。 孟周氏拉着她的手,眼含热泪。 因为伤心过度,她双眼浮肿,脸上毫无气色,整个人看起来衰老了许多,再无从前的半分风韵,神情举止宛如残年。 “女儿啊,我和你父亲,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她鼻子发酸,低下头,捂着脸呜咽哭泣。 孟晚寻抱住她,轻声道:“母亲,莫要哭了,女儿会照顾好自己,您不必担心。” 孟枍玄从马车里探出头,面容难掩沧桑。 “行了,女儿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还是会回来的。” 对于儿子的逝世,他心里也是悲痛万分,恨不得亲自手刃仇人。 可他一看到几度昏厥的孟周氏,就只能咬牙忍耐。 他现在,乃至长久的以后,都只能做一个废人。 一旦不是废人,就将迎来灭族之祸。 孟川死了,可孟周氏和孟晚寻还活着。 “儿啊,我的儿啊!” 孟周氏捶胸顿足,哭得悲痛欲绝。 孟晚寻分不清她是在哭孟川,还是不舍与她分离。 但这些并不重要,这阵子,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亲情,什么是切肤之痛。 “母亲,保重身体啊。”孟晚寻哽咽道。 今日一别,恐怕很难相见了。 孟周氏抬起头,擦了擦泪水,不舍地摸着孟晚寻的脸。 “寻儿,你听娘说,王妃之位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幸福地活着,记住了,啊。” 世上若有卖后悔药的,她就绝对不会将孟晚寻嫁到景王府这种是非之地。 孟晚寻点点头,郑重地保证道:“母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好好活着,撑起咱们孟家。” “唉,走吧。” 孟枍玄看着伤心的母女二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们孟家,可能真的什么都没了。 “寻儿,有什么事就写信到金陵。” 孟周氏松开孟晚寻,往马车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叮嘱。 泪水流淌在苍白干枯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格外无助。 孟晚寻想将他们留在身边侍奉,却又怕连累了他们,更怕他们忘不掉失子之痛。 世间之事,竟能如此艰难。 他们失去了女儿,后又因为她这个冒牌女儿,失去了儿子。 名誉没了,权势没了,最后连亲人也没了。 盛极一时的镇北候府,倒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烈,仿佛从未存在过。 目送马车离去,留下若隐若现的灰尘,孟晚寻只觉惆怅。 孟川死了,她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回首看去,身边的人和事,他们都有既定的结局,又好像有无限种可能。 在原着里,孟川并未死去,最后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了教书先生。 孟晚寻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景王府。 采薇知道她情绪低落,便吩咐下人不要前来打扰。 她点了安神的香,柔声道:“王妃,睡会吧,这段日子你累坏了。” 孟周氏回京后就因悲痛而卧床不起,一直是孟晚寻衣不解带地伺候。 “也好。” 孟晚寻躺到床榻上,脑海里浮现出许多情景,让她迷茫又无助。 这种情绪是她更加困乏,很快就沉沉睡去。 赵舒岸下朝回府,赶到慕云院。 得知孟晚寻睡着了,就没有进去惊扰她,只吩咐采薇照顾好她。 赵舒岸刚回到九清阁,寄风就从外面匆匆进来。 “殿下,吴世杰派人送来的信。” 赵舒岸接过密信,打开一看,脸色骤变。 寄风察言观色,猜测出了大事,问道:“殿下,是不是宫里出事了?” “本王进宫一趟,你留在府中。”赵舒岸吩咐道。 皇上退朝后突然陷入昏迷,众太医都找不出原因,无法对症下药,情况似乎不容乐观。 吴世杰信中还提到,除了太医,苏贵妃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皇上寝宫。 赵舒岸快马加鞭,赶到了宫中。 他径直来到宜和殿,却被宫中侍卫拦住。 “殿下恕罪,陛下龙体欠安,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出,以免误了陛下治病。” “大胆!父皇昏迷不醒,你们是奉谁的命令?”赵舒岸厉声质问道。 “属下是奉贵妃娘娘的命令,陛下病倒,宫中事宜便是贵妃娘娘全权负责,还请殿下见谅。”侍卫回道。 赵舒岸猜测禁卫军已经被苏贵妃收买,他此刻硬闯,只会落得一个谋逆的罪名。 他离开宜和殿,来到了景照宫。 心急如焚的太后正在拜菩萨,快速转动的双手一直在颤抖。 “孙儿拜见皇祖母。” 太后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睛,起身拉住赵舒岸。 “舒岸,你马上离开皇宫,听到了吗?” 赵舒岸见太后面生畏惧,忙问道:“为何?” “皇宫已经被苏贵妃掌控了,你父皇病得不明不白,苏贵妃又态度强硬,实在令人不安,你就莫要进宫了。” 太后面色凝重地嘱咐道,她虽是太后,可执掌后宫的权力一直掌握在苏贵妃手中。 更何况她现在除了有执掌后宫的权力,还能随意调动禁卫军。 她担心赵舒岸进入宫中,就是羊入虎口。 赵舒岸却不以为意,他冷哼了一声,道:“皇祖母放心,孙儿虽不能统领禁卫军,但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总之你先出宫,你父皇的情况,皇祖母会随时派人告诉你的。” 太后说着,就将赵舒岸往外推去。 皇上病倒后,她脑海里一直浮现出已故安南王赵泽疆的身影,这令她更加不安。 赵舒岸不愿太后担忧,只得拱手告辞:“皇祖母,保重身体,其他事交给孙儿。” 天色迟早要变,现在还未露出端倪。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出宫途中,他遇到了赵舒广。 “五弟,看来你也没有见到父皇啊。” “贵妃娘娘没有为你开后门吗?”赵舒岸讥讽道。 赵舒广并不气恼,反而笑道:“你我都一样,不对,你与我不一样。” 他是傀儡,赵舒岸却不是。 所以他对赵舒岸,更多的是嫉妒。 赵舒岸无心与他闲谈,冷冷道:“若无他事,我先告辞了。” “你放心。” 赵舒广看着他的背影,眼含笑意,低声说道。 第二百三十五章 端王妃 孟若芳守在门外,等室内身着黑袍,头戴帷帽的五六人相继离开,她才走了进去。 “妾身拜见贵妃娘娘。” “起来吧。” 苏贵妃一身便服,不见平日里的华丽,面容还用薄纱遮住,身边只跟了李嬷嬷一人。 孟若芳并未起身,而是跪下来,以头抵地。 “娘娘,请三思而后行。” 苏贵妃微微皱眉,语气平淡地问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阻拦本宫?” 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孟若芳到底还是太年轻,不够胆大。 “是。”孟若芳坦诚回道。 “且不说朝中局势不明,殿下那里,恐怕也是时机未到。” “赵舒广又要搞什么鬼?”苏贵妃不悦地问道。 “殿下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请娘娘再给他一点时间。”孟若芳恳求道。 苏贵妃虽是赵舒广的母亲,对他还真是不了解。 苏贵妃冷哼了一声,怒道:“我给了他二十多年的时间,难道还要给他二十年吗?” 皇上病倒后,她开始面对来自各方的压力。 赵舒广不能相助也就罢了,竟然还拖后腿。 她只恨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为何不是赵舒岸。 “娘娘息怒。” 孟若芳磕了一个头,继续劝道:“娘娘不如悉心照顾陛下,帮陛下稳固朝局,好堵住某些用心叵测之人的嘴。”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就算身居高位,也要对民意心存敬畏。 可是苏贵妃不以为然,野心充斥了她的身心,几乎要令她抓狂。 “在绝对的强权下,再厉害的嘴也是白费唾沫,” “娘娘,殿下他似乎不愿意配合,请您再想想吧。”孟若芳再次恳求道。 苏贵妃丝毫不加掩饰的野心,令她有些担心。 欲速则不达,相比操之过急,徐徐图之的结果可能会更好。 苏贵妃怒瞪着她,斥责道: “孟若芳,你太让本宫失望了,进入端王府这么久,赵舒广却一点都没有长进。” 本以为孟若芳会有些手段,没想到却也只是小女子心思。 李嬷嬷见苏贵妃开始拿孟若芳撒气,一颗心悬了起来。 “娘娘恕罪,都是若芳的错。”孟若芳请罪道。 只要能让苏贵妃冷静下来,她甘愿受罚。 赵舒岸与那帮大臣不是傻子,苏贵妃的意图过于明显,说不定会惹来灾祸。 苏贵妃揉了揉眉心,眼中尽是不甘。 “回宫。” “是。”李嬷嬷忙应道。 苏贵妃带上鹅紫色帷帽,越过跪在地上的孟若芳,径直往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她停下脚步,并未回头,道:“让赵舒广进宫。” 夜长梦多,她实在不愿意再多等待。 好不容易让皇上病倒,还把控了内宫。 在她眼里,这就是绝佳的机会。 孟若芳的劝阻,未免过于畏畏缩缩,难成大器。 “是,妾身这就回府传话。” 听到开门的声音,孟若芳才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这娘俩,一个野心太盛,一个过于窝囊。 —— 采薇走进卧房,将帷帐挂到金钩上。 她轻轻摇了摇孟晚寻,低声唤道:“王妃,醒醒。” 孟晚寻睁开双眼,用手挡住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 “什么时辰了?” “还未到晌午,端王妃来了。” 采薇拿来外衫,伺候孟晚寻穿上。 “端王妃?” 孟晚寻对端王妃秦蓁蓁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就算是皇室宴会,秦蓁蓁也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她只知道秦蓁蓁沉默寡言,深居简出,生活非常简单。 除此之外,便是人尽皆知的,秦蓁蓁不讨赵舒广喜欢,备受冷落。 好在性子温和,倒也没结什么仇。 就连嚣张跋扈的原身,都对这个恭顺柔弱的女子心生怜悯。 孟晚寻梳洗打扮后,来到花厅。 “三嫂,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呀?” 秦蓁蓁嫣然一笑,道:“妹妹莫要打趣我了,谁不知道我是最闲的王妃。” 虽说端王府碍于她父亲的颜面,还在让她执掌王府。 但王府里最威风的女人,莫过于侧妃孟若芳。 孟晚寻会心一笑,拉着她坐下。 “三嫂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在她的记忆里,秦蓁蓁最后的结局是剃了头发,去庙里当了尼姑。 “我听说孟府出了事,景王殿下又受了伤,今日特来看看妹妹,你还好吗?” 秦蓁蓁说到此处,声音低沉了几分。 “多谢三嫂关心,我一切都好。”孟晚寻轻笑着回道。 秦蓁蓁冒着被苏贵妃训斥的危险来景王府找她,难道真的是因为关心她? 孟晚寻并不相信她的目的只是这个,毕竟她们算不上熟识。 秦蓁蓁端起茶盏,呷了一小口。 “妹妹,陛下突然病倒了,你知道吗?” 孟晚寻面露诧异,摇头道:“并未听说,何时病倒的?” 她回到王府后就睡着了,应该是这期间发生的事。 陛下身体一直不大好,但是不大好的缘故,恐怕就不好说了。 “就在今日早朝后,至今昏迷未醒。”秦蓁蓁回道。 孟晚寻思索道:“我们是不是要进宫探望?” 宫里妃嫔婢女众多,应该无需她们伺候。 不过若是可以,孟晚寻倒希望能够有机会贴身尽孝。 如此一来,就可以偷偷调查皇上病倒的原因。 秦蓁蓁笑了笑,道:“除了几位太医,母妃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宜和殿,包括后宫的娘娘,更何况是我们。” 这些都是她身边的奶娘说的,奶娘是当年太后赐给她们尚书府的婢女,在宫里有些熟识的老人。 孟晚寻佯装糊涂,若有所思地说道: “贵妃娘娘应该是担心我们惊扰了陛下养病,那我们还是先在家中祈福,等陛下病好了再去请安吧。” 秦蓁蓁突然抬眸打量起孟晚寻,忽而捂嘴一笑。 孟晚寻窘迫不已,问道:“三嫂笑什么?难道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怕妹妹气恼,听他们说景王妃像是变了一个人,性子温和了,人也聪明了。 可是依我看,温和是温和,可是聪明却未必了。” 秦蓁蓁笑着站起身,朝孟晚寻行了一礼。 “我该回去了,陛下病倒后,母妃很忙,端王府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说罢,她拉住孟晚寻的手,轻轻拍了拍。 第二百三十六章 自讨没趣 孟晚寻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秦蓁蓁为何要特意来提醒她,苏贵妃趁皇上病倒,有所动作。 秦蓁蓁就算不喜欢端王,可她好歹是端王妃,与端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来到九清阁,准备找赵舒岸询问详情。 苏贵妃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皇上,赵舒岸肯定更不例外。 但是以赵舒岸的性格,绝对不放心将皇上完全交到苏贵妃手里。 寄风看到孟晚寻出现在九清阁,脸上露出慌张的神情。 “王妃,您怎么来了?” 孟晚寻听出他故意提高了音量,猜测书房里有她不适合碰面的人。 “殿下若是有事要忙,我就先回去了。” 她对于书房里的人是谁并不感兴趣,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 赵舒岸走出来,看向孟晚寻:“进来。” 孟晚寻有些犹豫,解释道:“其实我没什么大事……” 要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我让你进来,这里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赵舒岸又重复了一遍。 “好吧,是你让我进去的。” 孟晚寻提着裙子,走上石阶,朝书房走去。 刚到门口,就发现里面的人竟然是柳清清。 她立刻冷下脸,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柳清清转过身,朝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拜见王妃。” 孟晚寻并未让她起身,迈进书房,自顾自坐了下来。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单独相处,不知害臊!” “王妃误会了,我来找舒岸哥哥有要事商量。”柳清清委屈地解释道。 “行了,你摆出这副娇柔做作的模样给谁看呢?”孟晚寻怒斥道。 柳清清已经不是那个可爱的女主角,她没必要再对她客气。 “王妃息怒,清清无意惹你生气。” 柳清清跪到孟晚寻跟前,诚恳地说道。 孟晚寻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 “既然这么喜欢跪,那你就跪着吧。” 赵舒岸绕开孟晚寻,默默坐到书案后方,批阅起了公文。 他正不知道如何应付柳清清,刚好孟晚寻来了。 柳清清跪得笔直,看向孟晚寻。 “王妃,清清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请你明示。” 孟晚寻身体微微前倾,用力捏住柳清清的下巴,咬牙道:“于家那件事,与你有关吧?” “王妃,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与我有关,请殿下和王妃明鉴啊。” 柳清清面露恐慌,扭头看向赵舒岸。 奈何赵舒岸正在专心翻阅公文,根本无公搭理她。 “若不是你,谁会处心积虑去害一个小小毒医?你嫉妒孟时,嫉妒她得到了殿下的喜欢,对不对?” 孟晚寻紧盯着柳清清,目光如刀子一般,似乎要将她的心剜出来。 “冤枉啊,清清对此真的一无所知。” 柳清清急得泪水都流出来,她看了看淡漠的赵舒岸,又看向冷酷的孟晚寻。 孟晚寻阴沉着脸,看着面前的柳清清。 她就像一只暴风雨中的蚂蚁,正垂死挣扎。 柳清清来找赵舒岸,肯定是走投无路了。 “孟时死就死了,可你不该牵连到我的哥哥,他死了,你以为你能有好日子吗?” 孟晚寻站起身,微微弯腰,双手用力地撑在柳清清的双肩上。 柳清清身体摇晃,肩膀疼得她脸都红了。 她强撑着身体,眼神倔强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你是王妃。” 只要她死不承认,他们就毫无办法。 孟晚寻笑了笑,松开了她的肩膀,揉着自己的手腕。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只当你默认了,反正没人会在乎你的生死。” 柳清清知道自己在孟晚寻这里讨不到便宜,便看向赵舒岸。 “舒岸哥哥,我真的可以帮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舒岸哥哥。” 赵舒岸剑眉微蹙,抱起一摞公文往外走去。 “这里交给你了,本王忙得很,无空搭理这些闲事。” “你的意思是随我处置喽?”孟晚寻问道。 “随你。” 赵舒岸离开书房,寄风在外面掩上了门。 “舒岸哥哥,求求你别丢下我~” 孟晚寻夹着嗓子,学柳清清的语气说道。 “柳清清,这王妃之位本来你可以得到的,可惜你又蠢又坏,太让我失望了。” 柳清清站起身,狠狠瞪了孟晚寻一眼。 “你别太得意,孟家彻底完蛋了,你还不如我呢。” “我怎么不如你了?” 孟晚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母亲是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你母亲是人尽可夫的风尘女子。” 柳清清闻言,顿时炸了毛。 “胡说八道!凭你一张嘴,就想颠倒黑白吗?” 柳家乃书香门第,她的母亲绝对不可能是青楼女子,绝对不可能! 她越生气,孟晚寻就越平静。 “你母亲和你长得很像,任何人只要看你们一眼,就知道你们是母女。” 柳清清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很快又恢复平静。 她冷冷盯着孟晚寻,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哥哥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孟晚寻再次问道。 “我说了,与我无关。” 柳清清心里清楚,一旦她承认了此事,必死无疑。 如今的孟晚寻就像个理智的疯子,又有赵舒岸撑腰,她不是对手。 孟晚寻并不着急,坐了下来,缓缓喝了口热茶。 “你去过那个地方,发现你母亲根本不在那里,对不对?” 柳清清依旧嘴硬,怒道:“我母亲早就死了,你竟然连死人都污蔑,太恶毒了。” 她看似强硬,其实心里慌乱不已。 突然间,孟晚寻似乎什么都知道。 孟晚寻以手撑头,懒懒地看向柳清清。 “你母亲被我藏起来了,因为我知道,你找到她以后,为了隐瞒身世,肯定会杀人灭口。” 柳清清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事。 孟晚寻在告知柳清清此事时,就提前将她的生母转移到了别处。 柳清清听了这话,彻底慌了。 可她不想在孟晚寻面前表现出来,她不想输给这个女人。 “孟晚寻,你真是疯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殿下迟早会看穿你的真面目。” 孟晚寻微微一笑,得意道:“可是殿下说,他很喜欢现在的我呢。” 如果孟川没有死,她或许会放过柳清清,可惜没有如果。 第237章 亲生母亲 昨日柳清清去景王府,表示愿意帮赵舒岸对付苏贵妃等人,试图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却被赵舒岸拒绝。 他不仅不顾念旧情,还任由孟晚寻羞辱她。 羞愤难忍的柳清清回到柳家后,一直咽不下这口气。 既然赵舒岸翻脸不认人,就休怪她不客气。 如今能帮她出气的,只有苏贵妃了。 上次于家一事,虽然死了一个孟川。 但孟川已经是一介闲人,他是死是活,于苏贵妃而言,根本不重要。 反而是韩泽的死,令苏贵妃对她很是失望。 想要重讨苏贵妃的欢心,不是一件易事。 不过眼下陛下病倒,苏贵妃巴不得天下大乱,她未必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柳清清正想着这些事,门外突然传来吵闹声。 她心里正不痛快,便大声质问道:“外面在吵嚷什么?懂不懂规矩?” 一个婢女听到声音,躬着身子走进来,神态看上去有些惊慌失措,不敢靠近柳清清。 柳清清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不悦的看向婢女。 “畏畏缩缩的做什么?有什么事就说。” “姑娘,外面来了一个妇人。”婢女怯声回道。 说这话时,她悄悄抬眸,打量了一眼柳清清。 “什么妇人值得你们如此激动?祖父正在家中,惊扰了他老人家,唯你们是问!” 柳清清训斥道,心烦意乱地拨了拨头发。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无心去想杂事。 见婢女呆立不动,又厉声道: “管她什么妇人,若是讨饭的赖着不走,赏给他几个钱,打发走了便是。” “姑娘,那个妇人不肯离开,她执意要见姑娘。”婢女解释道。 柳清清闻言,中寒意顿生,如坠冰窟。 孟晚寻说的话,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难道那个妇人是…… 她不敢表现出丝毫慌乱,强装镇定,询问道:“我问你,她是咱们家的亲戚吗?” 婢女略加思索后,摇头道:“不是,奴婢从未见过她。” “那她是哪家府里的夫人吗?” “也不是。” 柳清清垮下脸,甩袖怒道: “既然都不是,她见我做什么?我又去见他做什么?直接撵走便是了,家中的事已经够多了,你们还嫌不够乱吗?” 她还不清楚外头的情况,只能让来历不明的妇人尽快离开,免得生出是非。 要是逗留太久,闹得众人皆知,柳家将颜面尽失。 “奴婢已经让家丁去驱赶了,可是那妇人身边还跟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为首的是这一带有名的混混头子,人称周三爷。”婢女为难道。 周三爷起初只是四处惹事的混混,后来不知怎的,虽然依旧是无赖,却不再做违法乱纪的勾当,还主动帮助官府追捕嫌犯。 “一个混混就能在盛京城作威作福了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柳清清听过这号人物,听说当初孟晚寻能从胡家带走胡旺儿,就是找了这位周三爷。 想到这里,柳清清更加笃定,外面的那些人,就是孟晚寻特意找来羞辱她的。 “姑娘你有所不知,那周三爷就是一个无赖,官府拿他也没有办法,再加上他平时也乐意为官府办事儿,所以……” 婢女低着头,不敢直视柳清清的眼睛。 “别人怕他,我却不怕他,管他什么周三爷王三爷的,赶紧撵走。”柳清清怒吼道。 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心里恨极了孟晚寻,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本以为孟晚寻只是在威胁她,没想到会如此狠毒。 婢女往后退了退,叹了口气。 “周三爷和他的那些个狗腿子,平日里都是霸道惯了的,咱们府里这些看家护院的家丁,手软脚软的,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柳家到底不是豪门显贵,得罪了这种无赖,以后少不得麻烦。 以前柳家还有景王府,可如今景王已经鲜少来柳家走动了。 连带着那些高门大户,眼见着景王冷落柳家,便也断了往来。 柳清清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那就报官,他主动惹事,官府不能不管。” “可是……” “可是什么?” 哐! 柳清清气得拿起一个茶盏,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个妇人不消失,她的心就无法静下来。 “门外围了一大堆人,都是街坊邻里的,要不还是请老太爷出面吧。”婢女劝道。 柳清清近日时常发脾气,摔个碗碟花瓶的,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点子事也要惊扰祖父,我倒要去会会那个妇人个周三爷,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柳清清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冷哼了一声,拂袖往外走去。 她若是被孟晚寻难住了,岂不是成了笑话。 “姑娘去不得。” 婢女跪到地上,拦住柳清清的去路。 “姑娘若是去了,这一身名誉恐怕就要毁了,那妇人满口污言,声称是姑娘的亲生母亲。” 柳清清闻言,神思飘忽,双腿发软,差点瘫坐到地上。 她强撑着精神,怒道:“那我更要出去,什么人都敢冒充我的母亲了,岂有此理。”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要开始怀疑她出身不正了。 “姑娘,那妇人与你长得极像,你一出去,那些人对比着一看,就算妇人是胡说八道,也防不住那些人的嚼舌根。 三人成虎,谣言一出,咱们柳家的清誉就完蛋了,请您慎重。” 婢女好言相劝道,柳清清与那妇人何止是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柳清清靠在门上,只觉得气急攻心。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在门口胡闹吗?” 婢女见状,起身扶住柳清清。 “奴婢想着,老太爷颇有威望,受人尊敬,他的话,想必大家都是信的。” “派人去告诉祖父吧。”柳清清无奈道。 确实只有祖父说的话,才有可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待婢女走了两步,柳清清又叫住了她。 “等等,我亲自去和祖父商议。” 她的祖父为人正直和善,要是不肯强行将妇人撵走,还将妇人请进府里来,那就麻烦了。 无论如何,不管妇人是何来头,她都必须解决掉这个妇人。 第238章 绝望之境 “祖父……” 柳清清钢开口轻唤了一声,柳承奡就抬手打断了她。 他看着一脸委屈的柳清清,不禁面露不忍。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祖父,你要替孙女做主,孙女一个书香门第人家的大小姐,却被他们如此污蔑,其心可诛呀。” 柳清清瞪大漂亮的双眼,愤愤不平地说道。 柳承奡并未急着回应她,而是屏退了下人。 “你们都出去吧。” 待下人离开,房门关上,他才看向柳清清。 “清清,既然你的亲生母亲都找上门来了,索性我就将真相告诉你。” “什么真相?什么亲生母亲?孙女的亲生母亲不是已经亡故了吗?” 柳清清打断他的话,连声质问道。 在这世间,不是所有的真相都必须浮现在世人面前。 柳承奡叹了口气,无奈道:“唉,都是你父亲造的孽呀,也怪我教子无方,才让你父亲做出那等糊涂之事。” “不可能,这都是假的!”柳清清低吼道。 “清清,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可门外的那个妇人,的确是你的母亲。” 柳承奡看着面容扭曲的柳清清,心疼不已。 “我不信,祖父你将她赶走,求求你了,将她赶走吧。你快和他们说说,她不是我的母亲,他们一定会信你的话。“ 柳清清拉住柳承奡的胳膊,含泪恳求道,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柳承奡皱眉看着她,眼神复杂。 “你亲生母亲虽然没有养育过你,可你到底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更何况她无法养育你,也是身份的缘故,是迫不得已呀。” 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终究是他们柳家对不起那个女人。 柳清清仍然不愿面对,伤心道:“祖父,你究竟在说什么?” “清清,我可以帮你瞒住此事,对外人说那不是你的母亲,可是依旧改变不了你与她有血缘关系这个事实。 从今往后,你还是得孝敬她,给她养老,知道吗?” 柳承奡握住柳清清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他并非不在乎那个女人的过往,可他更非无情无义之人。 活了一辈子,他很清楚人最应该坚守的是什么。 “我不要!我的母亲已经死了,我为何要给一个陌生女人养老?” 柳清清用力挣开柳承奡的手,大声嘶吼道。 柳承奡看着逐渐歇斯底里的柳清清,眼里流露出失望之情。 “祖父教你读的那些圣贤书,难道你都忘了吗。” 柳清清擦了擦泪水,冷冷一笑,眼中是冰冷的决绝。 “清清只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认一个青楼女子做母亲,清清办不到!” 就因为她没有孟晚寻那般的出身,才不能如愿嫁进景王府。 如今让她认一个风尘女子做母亲,比让她去死还要难。 柳承奡诧异不已,问道:“你知道她是青楼女子?” 此事乃柳家的秘密,只有绝少数几个人知晓,他们不可能告诉柳清清。 柳承奡还未想明白,柳清清就绝望地说道:“不仅我知道,恐怕连景王殿下都知道了。” 柳承奡一听,怒火中烧。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惦记着景王殿下!如今朝局动乱,趁早收了你的心思,我已经为你物色好了人家。” 他早就警告过柳清清,不要对赵舒岸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曾想到了今日,她还在痴心妄想。 要是赵舒岸真的对她有意,就不会迎娶孟晚寻了。 柳清清梗着脖子,语气倔强道:“清清谁都不嫁。” 她心里只有赵舒岸,这辈子都是。 就算有朝一日她不再爱赵舒岸,那也必定会恨他一辈子。 爱也好,恨也罢,她心里都容不下其他男人了。 柳承奡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怒斥道:“你若不嫁,那就去和你的亲生母亲一起生活。” 他苦心培养的孙女,竟然培养到了今日这副模样。 没有半分知书达理的样子,偏执无情,自私冷漠,太让他失望了。 柳清清闻言,心里慌了。 她忙收敛怒气,眼含泪水,可怜巴巴地望着柳承奡。 “祖父,你不疼清清了吗?” “我就是太疼你,才恨铁不成钢呀,你瞒着祖父都做了些什么事儿,那是你一个书香门第,温文尔雅的女孩子应该做的吗?”柳承奡反问道。 他以前只当柳清清任性,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只略加管束,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他看着难过的柳清清,心生怜惜。 “而且你的亲生母亲,她的出身再不堪,她也是你的亲生母亲。” 到底是他一手带大的,哪里真舍得不管不顾。 “你们不也隐瞒了我这么久,你们当初不也没有同意她进门吗?为什么现在却要逼我与她相认?太不公平了。” 柳清清伤心地哭诉道,身体微微颤抖。 她害怕被祖父赶走,害怕她亲生母亲是风尘女子一事人尽皆知,害怕她沦为盛京城的笑柄,更怕旁人朝她投来讥讽和同情的目光。 “不是我们不同意,是听她不肯进门,她不愿自己的出身拖累你。” 说到此处,柳承奡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母亲生于贫苦人家,底下有四个弟弟,家里为了有口饭吃,为了一家子有条活路,才将她卖到青楼。” 柳清清却听不进去,啜泣道:“她可怜,难道我就不可怜吗?” 从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竟然还是从她的死敌孟晚寻口中得知的。 最令她绝望的,是她亲生母亲无法改变的过往。 青楼女子的孩子,她只要一想到这个真相,就觉得心口被狠狠扎上了一把刀子。 她死不掉,却比死还要难受。 柳承奡摇了摇头,坐到太师椅上。 “如果你非要怪,就怪我和你的父亲,怪我教子无方,怪你父亲肆意妄为。” 柳清清知道她没有选择了,便跪到柳承奡跟前。 “祖父,只要您帮孙女瞒住此事,孙女愿意给那个女人尽孝。” 孟晚寻逼她,赵舒岸逼她,连祖父也要逼她。 她心里恨透了,恨透了一切。 柳承奡以为她想通了,欣喜地将她扶起,承诺道:“清清放心,祖父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没有注意到柳清清阴沉狠戾的眼神,以及紧握双拳青筋凸起的双手。 第239章 灾民 柳承奡如柳清清所愿,拄着拐杖走出柳府。 围观众人一看深居简出的柳老爷子亲自出来了,立刻停止了议论,纷纷看向他。 除了跪在门口的妇人的哀泣声,再无其他声音。 柳承奡低头看向她,吩咐仆人:“将她请到府中。” “多谢柳老先生。” 妇人朝他磕了一个头,才带着身边的婢女进入柳府。 待她进去,柳承奡叹了口气,开口道:“唉,让各位父老乡亲看笑话。” “柳老先生,她是你们柳家什么人啊?” 一个胖大婶左手提着一篮子鸡蛋,右手拿着一个,好奇地问道。 柳承奡扫了一眼众人,和蔼地笑了笑。 “如你们所见,她与我们家清清长得颇为相像,其实与我们柳家毫无关系。 她仗着与清清相像的容貌,来我柳家闹过好多回了,每次都是靠银子打发了。” 说出这些话时,柳承奡只觉得羞愧难当。 可是为了柳清清的前途,他只能如此。 柳清清还未议亲,若是被人知道她是青楼女子所生,肯定无法觅得一个好人家。 胖大婶咬了一口馒头,神情略显失望:“原来是个骗子啊。” “清清是我亲手带大的,打小没了娘,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辱她!”柳承奡语气严厉道。 他这话是在辩解,也是在警告。 由于他的威望,大部分人都信以为真,义愤填膺。 “这种人真是可恶!” “就是,柳姑娘端庄娴静,怎么可能是风尘女子所生。” …… 除了相信柳承奡的,还有一些持怀疑态度的。 “可我瞧见柳姑娘与那妇人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柳家已故的夫人我也见过,柳姑娘与她倒无半分相像之处。” “是啊,怎么会这样?” 听着渐起的议论声,柳承奡有些窘迫。 他并未慌乱,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各位,天底下容貌相像的大有人在,清清虽与她母亲长得不像,却极像她的祖母,所以请各位莫要再妄议此事了。” 他的妻子死于来盛京的途中,街坊四邻无人见过她。 “柳姑娘还未出阁呢,你们别胡说了。” 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可惜效果适得其反,又引起了旁的议论。 “柳姑娘老大不小了吧?怎么还未出阁?” “是啊,都成老姑娘了。” “听说是一门心思想进景王府。” 柳承奡只觉得无地自容,却又无法反驳。 这时,突然有几个穿着破烂,灰头土脸的陌生人挤到了人群前面,拿着破碗,巴巴地望着柳承奡。 “老爷,老爷,给口饭吃吧。” “各位老爷夫人,赏口剩饭吃吧。” 一个背着孩子,脸色蜡黄的妇人直接跪下,不停地朝柳承奡磕头。 “老爷,孩子要饿死了,您行行好,买了去吧,买了去吧。” 柳承奡赶紧吩咐下人将她扶起,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看他们面黄肌瘦的模样,竟像是逃荒的灾民。 “我们从南州那边来的,老爷可怜可怜我们,给点剩饭吃吧。”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回道,她头发蓬乱,双目无光,佝偻着身躯。 柳承奡心生怜惜,吩咐下人:“去拿点馒头出来分给他们。” 他确实听说了南州那边今年天气干旱,收成不好,可是皇上派了朝中官员前去赈灾啊。 看到门前聚集的灾民越来越多,柳承奡悲痛地摇了摇头。 “不幸,国之不幸啊。” 皇上病倒了,这些灾民只怕难有活路了。 那些起初围观看热闹的人,担心灾民找上自己,早已散去。 奴仆拿来的府里所有的馒头和剩饭,可是根本不够分的。 “再去拿些粮食分给他们。” 柳承奡看着老人和孩子,不忍他们挨饿。 “老太爷,家里存粮不多了,恐怕竟中粮价要飞涨啊。”仆人小声提醒道。 “先别管那么多,救人要紧,没看到他们都要饿死了吗?”柳承奡怒道。 “将粮食熬成粥,先让他们填填肚子再说。” 柳家虽不是富贵人家,可就算是荒年,自给自足的能力还是有的。 柳承奡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一个小女孩跟前。 “小姑娘,你们那里的官府没有分发粮食吗?” 小女孩的脸蛋脏兮兮的,唯有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明亮有神。 她摇了摇头,声音稚嫩:“我阿爹说,官府的粮食要留着卖钱,可是我们家穷,买不起。” 虽是寥寥数语,柳承奡却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官府里有粮食,可他们不肯分发给灾民,而是坐地起价? 真真是可笑至极,若灾民买得起他们的粮食,又何需他们赈灾? 柳承奡看了眼小女孩身周,并未发现她的亲人。 “小姑娘,你阿爹阿娘呢?” “阿爹病死了,阿娘饿死了,他们让我跟着灾民,灾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小姑娘咬了一小口手中的白面馒头,咀嚼了许多下,又将剩下的放到了衣服里。 柳承奡困惑道:“吃啊,怎么不吃了?” 小女孩羞赧一笑,摇了摇下唇。 “留着晚上吃,晚上饿,睡不着。” 柳承奡闻言,鼻子一酸,抹了抹泪水。 这个小女孩看上去不过五六岁,小小年纪就要遭这种罪,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啊。 他环顾四周,看着病殃殃的灾民,心情格外沉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柳承奡哀叹道,拄着拐杖一动不动。 仆人过来扶住他,劝道:“老太爷,回去吧,外头太阳晒人,咱们已经尽力了。” 这里是盛京,灾民总会有人管的。 柳家给了他们半顿饭,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柳承奡也深感无力,他年纪大了,想管也管不了。 他连叹了几口气,缓缓转身,往家中走去。 “爷爷!”小女孩叫住他。 柳承奡回过头看向她,还未开口询问,小女孩就冲他甜甜一笑。 “谢谢您的馒头,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柳承奡怔愣了一下,回了小女孩一个亲切的笑容。 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知恩图报,他悉心教导的柳清清,却养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第240章 野心 “你还是不是本宫的儿子?” 静月宫内,苏贵妃指着赵舒广,愤怒地低吼道。 面对苏贵妃的盛怒,赵舒广不为所动,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母妃,儿臣不愿意造反,有什么不对吗?” “本宫实话告诉你吧,陛下属意景王,眼下就是你最好的机会了。” 苏贵妃忍住怒气,好言劝道。 赵舒广与赵舒岸这俩兄弟,皇上明显对赵舒岸更为严厉。 “最好的机会就是趁虚而入吗?那儿臣还真是可怜啊,有这么厉害的母妃,还需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赵舒广不屑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雍容华贵的苏贵妃。 “母妃,或许是你太失败了?” 若不是苏贵妃,他就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苏贵妃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双唇微微颤抖:“你说什么?” 李嬷嬷忙安慰道:“娘娘,殿下定是喝了酒来的,息怒啊。” 赵舒广今日格外反常,事事都与苏贵妃对着干。 苏贵妃怒瞪着赵舒广,冷哼了一声。 “将你生下,就是本宫最大的失败!” 赵舒广并未气恼,从小到大,这种话他听得太多了。 “既然如此,儿臣就先告退了。” “回来!”苏贵妃死死地盯着他,“此事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眼看着母子俩要陷入僵局,一个宫女在门外禀报:“娘娘,孟侧妃求见。” 苏贵妃正在气头上,没好气道:“她来做什么?本宫没空见她。” “娘娘,侧妃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或许她还可以帮忙说服殿下呢。”李嬷嬷劝说道。 苏贵妃看了眼李嬷嬷,道:“让孟侧妃进来。” 孟若芳走进来,看到苏贵妃的神情,猜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朝苏贵妃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娘娘,南州那边的灾民,今早都涌入盛京了。” “灾民?”苏贵妃略显诧异。“怎么无人来报?” 这种时候出现灾民,并不是一件好事。 “早上才出现,估计朝中官员还未来得及禀报。” 孟若芳也是听出去买菜的婢女说的,苏贵妃居于深宫,不知道也很正常。 更何况灾民一事,有些官员或许更想选择隐瞒。 “朝廷明明拨了赈灾款,却还有灾民流入盛京,那些官员都是死人吗?” 苏贵妃急得踱得踱去,她本来都计划好了一切。 可是灾民的出现,要是处理不当,很可能导致整个大御都动荡不安。 孟若芳看了眼在一旁吃葡萄的赵舒广,又道:“娘娘,负责此事的官员,是苏府引荐的。” 苏贵妃闻言,瘫坐在椅子上,扶住额头。 “他们是想气死本宫。” 赵舒广却听得津津有味,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关系。 “依妾身之见,当务之急是安抚灾民,负责此事的大人,当众处斩。” 孟若芳此言一出,吓得李嬷嬷脸色都变了。 赵舒广也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审视着这个他喜爱的女人。 苏贵妃却满意地点点头,欣慰道:“不愧是本宫看中的人,比端王妃强太多了。” 孟若芳微微一笑,道:“娘娘过奖了,不过若芳觉得灾民一事没有处理之前,不宜节外生枝。” 她知道苏贵妃想趁着皇上昏迷,联合端王一党的官员,扶持赵舒广上位。 可她觉得不是时候,朝中至少有一半人都不会支持赵舒广。 而且这个时候上位,名不正言不顺,就算堵住悠悠众口,也难得民心。 这次灾民入京,在她看来却是赵舒广的机会。 只要妥善安置好灾民,朝中那帮老东西自然就能看到赵舒广的能力,得民心更是易如反掌。 “不行,该做的事还是得做,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苏贵妃近日心中一直很不踏实,老是梦到瑶妃。 只有将皇位牢牢拽在手中,她才能松下那口气。 孟若芳颇觉无奈,只得先应承,稳住苏贵妃。 “娘娘所言不无道理,只是灾民的事,恐怕需要耗费一些心力,若妾身猜的不错,灾民数量会越来越多。” “赵舒广,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将所有灾民拦住,在城郊设下粥棚,别让她们进入城内。” 苏贵妃看向吊儿郎当的赵舒广,严肃地吩咐道。 那些灾民没吃东西没洗澡,要是带着瘟疫,那就完了。 灾民数量众多,她不可能派太医为他们一一诊治。 见赵舒广默不作声,自顾自吃着葡萄,苏贵妃提高了声音:“赵舒广,听到了吗?” “儿臣不是聋子。” 赵舒广丢掉手中的葡萄,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 “母妃若无其他吩咐,儿臣先告退了。” 苏贵妃看到他这副模样就心烦,道:“退下吧。” 孟若芳行礼道:“妾身去帮殿下设粥棚,母妃保重身体。” “等等。”苏贵妃叫住二人,“将秦蓁蓁带上,她再不中用也是端王妃,切不可让端王落下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 除此之外,秦蓁蓁的父亲秦义,在这种关键时刻,大有用处。 “娘娘放心,若芳不是争风吃醋的小女子,定会以大局为重。” 孟若芳嫁到端王府,本就不是为了谈情说爱。 努力争取赵舒广的宠爱,也只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 如今地位已稳,她压根不在乎赵舒广身边站的是谁,只要别挡她的道就行。 更何况苏贵妃的喜爱,远比赵舒广的宠爱更为有用。 赵舒广回头看了一眼孟若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隐约间,他在孟若芳身上看到了苏贵妃的影子。 同样的野心勃勃,同样的情淡义薄。 离开静月宫后,孟若芳看向闷闷不乐的赵舒广。 “殿下,贵妃娘娘都是为了你好,生在皇家,都是身不由己,若只图一时快活,边也只有一时快活。” 赵舒广冷冷一笑,戏谑道:“本王怎么觉得母妃是在为了你好,她所安排的一切,都是你想要的,而非本王想要的。” 说罢,赵舒广就丢下孟若芳,大步离去。 看错了一个女人没关系,他大可再另找一个。 孟若芳望着赵舒广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情。 第241章 粥棚场 赵舒广回到端王府便唤来几个婢女,左拥右簇,给他捏肩捶腿。 粥棚的事他不打算去办,既然孟若芳如此热情,就全权交给她。 谁知孟若芳紧随其后回到王府,耷拉着脸找到赵舒广。 看到他怡然自得的模样,终于明白了苏贵妃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你们下去吧。” 她忍住怒气,散去婢女,挤出一个娇媚的笑容,靠坐到赵舒广身边,帮他捏着腿。 “殿下累坏了吧,妾身帮您捏捏。” 赵舒广却格外冷淡,看都没看她一眼。 “你不是要张罗粥棚一事吗?本王的腿是小事,粥棚要紧,你去吧。” “殿下真会说笑,妾身一介妇道人家,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只能跟在殿下后头,以殿下为尊。” 孟若芳娇声解释道,双手攀附在赵舒广的肩上,脸颊紧贴在他的耳后。 “妾身提议先安抚灾民。也是迫于无奈的缓兵之计,妾身知道殿下不喜贵妃娘娘的安排,可是安抚灾民却是咱们的安排。” 赵舒广狐疑地看向她,神情不似方才那般冷淡。 “你想安抚灾民设下粥棚是为了本王?” “殿下,灾民多可怜啊,妾身不愿看到贵妃娘娘为了权力争夺而牺牲了他们,咱们去设粥棚好不好?” 孟若芳轻轻摇了摇赵舒广的肩膀,撒娇着哀求道。 赵舒广微微一笑,同意道:“行吧行吧,本王是为了讨你欢心,可不是为了那帮灾民。” “我们现在就去吧。” 孟若芳欣喜不已,拉起赵舒广就往府外走去。 她已经吩咐家仆先去搭建粥棚了,粮食也运过去了,她与赵舒广去露个面即可。 到了大门外,孟若芳想起苏贵妃的嘱咐,唤来婢女。 “去请端王妃,就说端王府设粥棚救灾民需要她出面。” “回殿下,孟侧妃,王妃一早就出去了,还未回来。”婢女回道。 赵舒广面露不悦,冷冷道:“平时跟庙里的尼姑一样,这个时候倒躲起来了。” “殿下息怒,既然王妃姐姐不在,那就只能咱们去了。”孟若芳轻笑道。 不是他们不让秦蓁蓁出面,是秦蓁蓁自己躲了起来。 传到苏贵妃那里,受罚挨训的也不会是他们。 “端王府的女人有你就够了,不必听母妃的。” 赵舒广扶住孟若芳的腰,二人一起坐上了马车。 到了城郊,他们发现京中各府都设下了粥棚。 但凡是有头有脸的豪门贵胄,都能找到他们的粥棚。 根据门第不同,粥棚大小不一。 二品官员家的粥棚,不敢盖过一品大员家的风头。 一品大员家的粥棚,又比各王府公主府的粥棚略小。 相同品级之间,又颇有几分相互较劲的意味。 孟晚寻望着连绵不绝的粥棚,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这哪里是救济灾民,分明是来攀比富贵门第的,灾民挨饿受冻,他们却谈笑宴宴,互相恭维较劲,粥棚成了他们的名利场,真是荒谬。” 穿着朴素的秦蓁蓁正往这边走,听到孟晚寻的话,叹了口气。 “孟妹妹。” 她靠近孟晚寻,行了一礼。 “这些人头顶千金,腹裹肥油,脚踩白玉,哪里晓得穷苦人家的辛苦。 人人都来设粥棚,人人都作壁上观,他们施的那点清粥,都比不过家仆鸡狗一日吃的。” 孟晚寻只是抱怨一番,没想到被秦蓁蓁听见了,尴尬地笑了笑。 “秦姐姐怎么来了?” 她早上得知有大量灾民出现,便自掏腰包,以景王府的名义设下粥棚,可并未看到端王府的粥棚。 秦蓁蓁扬起下巴,指了指旁边还没开始施粥的粥棚。 “喏,你们旁边快搭建好的,就是端王府的面子。” 她本想求赵舒广同意她设粥棚,结果得知赵舒广与孟若芳都进宫给苏贵妃请安了。 她便独自前来,找到娘家礼部尚书府的棚子,帮了一会忙后,端王府的管家就出现了。 管家说孟若芳回府后吩咐他们设粥棚,她猜测是苏贵妃的意思。 赵舒广从来都是只管自己,怎么可能在乎灾民的生死。 孟晚寻没想到秦蓁蓁竟是性情中人,对她好感倍增。 “秦姐姐,管他面子也好,里子也罢,帮了灾民就行,不然光靠咱们这些人,哪里够呀。” “是呢,我方才绕着走了一圈,发现他们身上都脏兮兮的,不是嫌弃他们,是怕他们染病,正想着给他们一人一套换洗衣物。”秦蓁蓁担忧道。 孟晚寻正有此意,赞同道:“我已经花钱去请盛京城以及附近县郊的大夫了,让他们给灾民看诊,确定没有传染病的,便可住进梁老板的广厦。” 秦蓁蓁目露光芒,好奇地问道:“可是梁非絮梁老板?” 孟晚寻点点头,轻笑道:“正是,灾民的衣物,梁老班也会负责的。” 她早知会有一场饥荒,广厦与囤粮,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如果不出意外,明日盛京粮价就会大涨。 “我听过她的名字,是一个奇女子。”秦蓁蓁赞叹道。 她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知道盛京有个梁非絮,是大御最厉害的女商人。 药材,布匹,成衣,酒楼等等,就没有她不做的买卖。 秦蓁蓁说着话,见孟晚寻忙着施粥,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去那边帮忙,有事让婢女去找我。” “我会的。”孟晚寻笑着应道。 秦蓁蓁到端王府粥棚时,刚好赵舒广带着孟若芳也来了。 孟晚寻望着三人,总觉得气质清冷的秦蓁蓁,与他们格格不入。 秦蓁蓁看着出双入对的赵舒广与孟若芳,脸上并无任何波澜。 “拜见殿下。” 赵舒广打量着衣衫朴素的秦蓁蓁,询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忙施粥。” 秦蓁蓁回了一句,便接过婢女手中的水,亲自帮忙熬粥。 “多加点米,他们许久没吃东西了,粥稀得跟水一样,哪里管饱。” 她方才就看到了几家打肿脸充胖子的,那粥清得都能洗脸了。 婢女见秦蓁蓁亲自掌勺熬粥,忙道:“王妃,让奴婢来了。” 秦蓁蓁笑了笑,吩咐道:“不碍事,你去下边看着点火。” 她虽是千金之躯,却并非五指不沾阳春水。 第242章 可甜可盐端王妃 赵舒广看着一身烟火气,眉眼温柔的秦蓁蓁,觉得自己硬邦邦的心仿佛和那米一般,被她熬化了。 但是这种感觉并非令他觉得舒畅,反而令他恼火。 “你堂堂端王妃,跑来做这些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亏待了你。” 秦蓁蓁没有与他争执,将长勺递给了婢女。 “既然殿下不喜我熬粥,那我便和景王妃一样,在棚前分发粥饭吧。” 她站到粥棚前,将台子上面的物件一一整理放好。 孟若芳走到她身边,道:“王妃姐姐,我帮你吧。” 秦蓁蓁没有拒绝,不冷不淡地回道:“谢谢。” 她深知孟若芳是个笑里藏刀的人,不愿惹她,更不愿与她亲近。 待粥熬好,仆人招呼灾民排队过来领粥。 秦蓁蓁站到一旁,看着婢女给他们施粥。 有古稀老人,也有蹒跚学步都孩子,她心疼不已,眼眶发酸。 到了一个青壮男子,他直接站在棚前,端着滚烫的粥,一口气喝到了肚子里。 喝完粥后,他赖着不肯离开,非得让婢女再给他一碗。 婢女为难地看向秦蓁蓁,“王妃,这……” 秦蓁蓁看他年纪轻轻,猜测他胃口大,便道:“再给他一碗吧。” “不行!”孟若芳立刻制止道。 “无论男女老少,一人一碗,这是规矩,在你这里坏了规矩,后面的人若都要两碗,我们这就不是施粥棚,就成了粮仓。” 孟若芳厉声说道,又朝一旁的家丁使了个眼色。 家丁立刻走上前来,架着男子离开了。 “诶,别伤了人。” 秦蓁蓁嘱咐道,她清楚孟若芳说的没错,可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孟若芳看向闷闷不乐的秦蓁蓁,解释道: “王妃姐姐,你别怪我心狠,就算是咱们王府粮食也是有限的,多给了他一碗,说不定就会饿死一个人。” 不过秦蓁蓁的这种性格,令她很是放心。 面和心软之人,在高门大户里,如果没有夫君宠爱,终究是撑不起门户的。 秦蓁蓁点点头,道:“我明白。” 她坐到一旁,呆呆地看着一个接一个走上前的灾民,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她身为端王妃,能为他们做的实在是微不足道。 赵舒广正坐在不远处的马车外,手里剥着橘子。 视线停留在秦蓁蓁身上,她看起来十分沮丧。 “把这种女人嫁给本王,真是晦气。” 他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橘子皮远远扔了出去。 秦蓁蓁见孟若芳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觉得自己在这里派不上用场,便起身离开了粥棚。 她准备四处转转,看看灾民们还有什么需要。 秦蓁蓁刚抬眸张望,就看到远处一个小男孩捡起橘子皮就往嘴里塞,吓得她赶紧提起裙摆朝小男孩跑去。 “不能吃!” 秦蓁蓁的声音惊到了赵舒广,他扭头看去,见秦蓁蓁从小男孩嘴里抠出了他方才扔的橘子皮。 秦蓁蓁丢掉橘子皮,拿出帕子,蹲下来帮小男孩擦了擦脏兮兮的脸。 “橘子皮不能吃哦,还是扔到地上的,吃了会得病,肚子会痛痛,知道吗?” 小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可目光依旧不舍地望向橘子皮。 秦蓁蓁见他小馋猫的模样,又心疼又好笑,温柔地问道:“你是不是饿了?姐姐带你去喝粥,好不好?” 小男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喝粥了,奶奶说只可以喝一碗。” “你的奶奶呢?” 秦蓁蓁抬头望去,并未看到小男孩的奶奶,倒是看到赵舒广在马车旁吃橘子。 “奶奶死了。”小男孩回道。 秦蓁蓁大吃一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喝了一碗粥,就死了。” 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回道,他似乎对死亡没有什么概念,应该是别人同他说的。 秦蓁蓁却听得胆战心惊,继续问道:“奶奶死了,那她现在在哪里?你的爹爹娘亲呢?” “他们把奶奶拖走了,爹娘也死了。” 小男孩认真地回道,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赵舒广,舔了舔嘴唇。 秦蓁蓁明白过来,小男孩与奶奶逃荒至此,可是唯一的奶奶就在刚刚也离开了。 随时随地都有灾民被饿死病死,为了及时处理尸体,有专门负责此事的官差巡逻。 一旦有灾民死亡,立刻拖到乱葬岗掩埋,以免传染病毒。 “老天爷啊老天爷,他们究竟还要苦到什么程度。” 秦蓁蓁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将酸楚的泪水憋了回去。 她牵着小男孩,朝赵舒广走去。 赵舒广看到他们走过来,不自觉地放下了橘子。 等他们到了跟前,他冷冷问道:“何事?” 小男孩被他吓到,躲到了秦蓁蓁身后,眼睛却一直盯着赵舒广身边的那盘橘子。 “殿下,你不帮忙也就罢了,怎么还在这里吃起了橘子,没看到这附近都是逃荒来的孩子吗? 他们吃不饱就算了,还要眼睁睁看着你吃橘子,然后捡你丢的橘子皮吃,你太残忍了。” 赵舒广被她训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平时跟个闷葫芦一样,逆来顺受的秦蓁蓁,竟然敢教训他了? “又不是本王让他们捡橘子皮吃。与本王何干?” 秦蓁蓁桃腮微红,气道:“他们几岁,殿下几岁?难道殿下也同他们一般不懂事吗?” 她平时觉得赵舒广幼稚,懒得与他计较。 可今日为了这些可怜的孩子,她不得不计较。 赵舒广站起来,皱紧眉头看着气鼓鼓的秦蓁蓁。 “本王当然比他们懂事。” 此话一出,他就觉得不对劲,他为何要与这些不到十岁的孩子比谁更懂事? 秦蓁蓁哼了一声,揶揄道:“依我看未必吧,这些孩子说不定比殿下懂事多了。” 赵舒广有些不悦,怒道:“秦蓁蓁!不要太过分,你牵着孩子到本王这里来,就是为了训斥本王吗?” 秦蓁蓁指着他身后的那盘橘子,理直气壮道:“我要那盘橘子。” “你早说啊,为了一盘橘子训斥本王半天,拿去吧。” 赵舒广没好气道,将橘子递到她跟前。 秦蓁蓁接过橘子,看向小男孩,笑道:“奶奶死了你都没哭,这是奖励,不过姐姐要带你偷偷吃哦,因为只有这么多,其他小朋友只能下次再给了。” 赵舒广见她变脸比变天还快,方才对他是杏目圆瞪,看向小男孩时,温柔似水。 第243章 馒头 “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秦蓁蓁拿出帕子,帮小男孩擦了擦满脸橘子汁。 小男孩一口气吃完五六个橘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姐姐,我奶奶还有阿爹阿娘什么时候回来?” 秦蓁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 “奶奶说人死了,就是灵魂出远门,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那是多久?”先男孩一脸认真地问道。 秦蓁蓁思索片刻后,心酸地回道:“你今年四岁,等你长到八岁就知道了。” 等小男孩长大,他就会明白了。 靠在马车外的赵舒广听见马车里的对话,不屑地笑了笑,高声道:“死了就永远不会回来了,你奶奶骗你的。” 秦蓁蓁气得掀开帘子,怒道:“赵舒广!你太过分了!” 她又温柔地看向小男孩,摸了摸他的头。 “他逗你玩的,不要相信。” “他是坏人吗?”小男孩胆怯地问道。 秦蓁蓁怔愣了一下,接着莞尔一笑,道:“当然不是,你方才吃的橘子,还是他给的呢。” 赵舒广是坏人吗?其实她心里也不确定,反正应该算不上好人。 “吃完了就赶紧下来,别弄脏了本王的马车!” 赵舒广听了他二人的对话,心里颇为不爽。 他堂堂端王,竟然被一个黄口小儿妄议。 秦蓁蓁率先从马车上下来,她并未嫌弃脏兮兮的小男孩,亲自将他抱了下来。 “谢谢姐姐。”小男孩礼貌地感谢道。 他犹豫一番后,又怯生生地看向赵舒广,低声道:“谢谢大哥哥的橘子。” 秦蓁蓁看着小男孩,动了恻隐之心。 “你要去哪里?” 小男孩指向聚集在一起的灾民,回道:“那边,奶奶让我和他们待在一起。” 秦蓁蓁叹了口气,开口道:“不如你随我……” “不行!” 赵舒广厉声打断了秦蓁蓁的话。 秦蓁蓁见小男孩吓了一跳,忙道:“你先回去,晚点我再去找你。” 小男孩点了点头,快步跑开了。 秦蓁蓁对赵舒广行了大礼,赔罪道:“方才我对殿下多有冒犯之处,请殿下见谅。” 她只顾着心疼小男孩,却忘了自己与赵舒广尊卑有别,一时口无遮拦。 “可是殿下,你为何不让我将他带回王府?” “你当端王府是什么地方?是收容所吗?不明不白的孩子都往里面领。” 赵舒广靠近秦蓁蓁,面色冷漠。 “本王警告你,想都别想,除了施粥,不要再做其他多余的事了。” 说罢,他就转身朝粥棚走去。 秦蓁蓁知道自己苦苦哀求也没用,只能跟在他身后,回到了粥棚。 赵舒广抓住孟若芳的手,轻笑道:“累了吧?” 孟若芳瞥了一眼往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的秦蓁蓁,摇了摇头。 “妾身不累。” 赵舒广捏了捏她的脸,道:“我们回去吧,做做样子就够了。” 孟若芳没有拒绝,应道:“好,可不能把殿下晒坏了。” 不仅是他们,其他各府的老爷夫人早就纷纷离开了。 他们不过就是来粥棚转一圈,哪有主子亲自干活的道理。 她看向秦蓁蓁,亲切地笑道:“王妃姐姐,我们一起回府吧。” “不了,你们回吧。” 秦蓁蓁冷淡地回道,她没有看向孟若芳,而是帮着婢女干起了活。 “摆脸色给谁看呢?晦气!” 赵舒广斥骂了一句,拉着孟若芳离开了。 等他二人走远,婢女看向秦蓁蓁,低声道:“王妃,其实您来过就行了,这里太乱了。” 秦蓁蓁冲她笑了笑,道:“我又不是来做做样子,是真的关心这些灾民,老的老,小的小,该怎么办啊。” 她发现婢女看着她笑,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困惑地问道:“你盯着我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吗?” “王妃,奴婢名唤馒头。”婢女笑道。 秦蓁蓁忍俊不禁,好奇地问道:“馒头?谁给你取的?” 婢女一边生火,一边回忆,看起来怅然若失。 “奴婢出生后一直没有名字,他们都叫奴婢丫头,直到五岁那年,家乡闹灾荒,阿娘饿死前,紧紧抱着奴婢,嘴里一直喊着馒头,馒头……” 秦蓁蓁看着她悲伤的样子,安慰道:“以后你不会挨饿了。” 她打小就锦衣玉食,从不知饥饿是什么感觉。 就连她家养的小猫小狗,都顿顿都有肉吃。 一想到每天都有许多她不认识的人饿死,她心里就堵得慌。 馒头深吸了一口气,笑道: “王妃,你和端王府其他人不一样,和盛京其他不一样,要是奴婢的阿娘能遇到你,她一定不会饿死。” 可是那个时候,他们连一个能给口剩菜剩饭的人都没有遇到。 秦蓁蓁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一样的,我不是救世主,除了给他们几口热粥,什么都做不了。” “那我给你点事做吧。” 孟晚寻走过来,笑吟吟地说道。 秦蓁蓁面露欣喜,道:“什么事?妹妹只管吩咐。” “官府能收容的灾民非常有限,能够转移的也是青壮年,老人孩子实在走不动了。 梁老板已经开了广厦的门,专门收留孤苦无依的老人孩子,秦姐姐要是不怕吃苦……” “不怕!” 孟晚寻话还未说完,秦蓁蓁就抢着说道。 她正愁不能为灾民做些什么,能到广厦帮忙,她求之不得。 “王妃,将奴婢也带去吧。” 馒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木灰。 秦蓁蓁没有回应,而是看向孟晚寻:“方便吗?” “若是这边腾得出人手,自然是越多越好,梁老板那边正缺人,不过最好是信得过的。”孟晚寻回道。 广厦现如今帮忙的除了梁家的伙计家仆,还有附近村庄雇来的农妇。 现在是非常时期,灾民数量太多,人手还是不够用。 秦蓁蓁看向馒头,点了一下头,示意她可以一同前往。 “走吧。” 孟晚寻带着她们,赶往广厦。 施粥只能解燃眉之急,将老弱病残安置好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两个官差抬着一个死去的老人,经过她们。 孟晚寻余光扫了一眼尸体,眉头微皱。 “站住!” 第244章 人心之恶 秦蓁蓁见孟晚寻面色凝重,担忧地问道:“孟妹妹,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孟晚寻没有急着回答,看向官差,询问道:“今日死了多少灾民?” 官差互相看了一眼,目光闪烁。 “回两位王妃,卑职们只负责掩埋尸体,并不清楚具体数量。” “连数量都不清楚,死的人不少吧?”孟晚寻冷冷道。 “你俩抬着这具尸体,随我来。” 官差惊道:“王妃,不可啊,尸体需迅速掩埋,若是导致疫病,卑职们脑袋就不保了。” “少废话!否则现在就要了你们的脑袋!”孟晚寻厉声道。 官差不敢忤逆,只得跟着孟晚寻来到了广厦。 正在安排事务的梁非絮见她们来了,赶紧过来迎接。 “听孟时说,景王妃要亲自过来帮忙。” “我是景王妃孟晚寻,这位是端王妃秦蓁蓁。”孟晚寻介绍道。 孟时的身份多有不便之处,她便以王妃的身份出现了。 “二位王妃亲自前来,是灾民的福分。”梁非絮客套道。 “梁老板,我与孟时是熟人,就免了一切虚礼,能否给我一个空房间?”孟晚寻询问道。 梁非絮看了一眼尸体,并未多问,唤来半夏。 “半夏,你见过景王妃,领景王妃去西侧最里面的那间空房。” “是,王妃请随我来吧。” 半夏带着孟晚寻和官差绕过人群,进入一间僻静的房间。 “将尸体放下,你们可以离开了。”孟晚寻吩咐道。 官差犹犹豫豫,为难道:“可是王妃……” 孟晚寻知道他们担心什么,道:“放心吧,尸体我会处理的。” 官差只得离开。 “卑职告退。” 等他们离开,孟晚寻关上门。 “半夏,我的医药包你可带来了?” “带来了,在我房里,我这就去取。” 按照孟晚寻的嘱咐,半夏常住广厦,负责灾民的安全。 不到一会,半夏就匆匆跑了回来。 “孟姐姐,尸体有问题?” “还不确定。” 孟晚寻打开医药包,取出长长的银针,插在了尸体的喉咙处。 “半夏,你去粥场,暗中观察一下,看看死去的灾民,是不是多为老人。” 半夏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点头道:“好。”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孟晚寻取出银针,放置片刻后,银针慢慢变黑了。 “丧尽天良!” 孟晚寻气得脸色发白,怒骂了一句。 她从空间取出一颗药丸,塞到了尸体口中。 正在为灾民分发衣物的秦蓁蓁见孟晚寻脸色极为难看的出来了,便将衣物交给馒头。 “孟妹妹,出什么事了?” “秦姐姐,我要出去一趟。” 孟晚寻话音刚落,面前的一个老人就倒下了。 秦蓁蓁吓得扑过去,高声道:“大夫!大夫呢?” 孟晚寻蹲下来,扒开老人的嘴看了一眼,只觉得后背发凉。 “没用了,他已经死了。” 秦蓁蓁难以接受,道:“刚才还好好的啊,怎么就……” 孟晚寻突然起身,环顾人群,高声道:“刚才去粥棚领过粥的老人,全部都站到左边来。” 梁非絮察觉到了异常,命人维持秩序。 “梁老板,给我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孟晚寻站到左前方,对梁非絮说道。 梁非絮看向随从,吩咐道:“马上去办。” 孟晚寻在桌后坐下,老人排着队,一一上前,坐到另一张空出来的椅子上。 第一个老人一切正常,并无中毒迹象。 孟晚寻诊断后,问道:“你从哪家粥棚领的粥?” “景王府。”老人如实回道。 “您并无大碍,请进去吧。”孟晚寻点头道。 可是接下来的十几位老人,全部都不容乐观。 “梁老板,马上帮他们催吐。” 孟晚寻又写了一个方子,交给梁非絮。 “按照这个方子,马上给他们熬药,务必让每位老人都能喝到。” “要不要请孟时过来?”梁非絮担忧地问道。 “不必,他们所中之毒并不复杂。” 虽然前面这些老人所中之毒全都一样,可孟晚寻仍不放心,依旧一一诊断。 要是有心之人故意使用了不同的毒药,她的解药可能就是致命毒药。 到那个时候,广厦就有口难辩了。 这些人的甩锅本事,她见多了。 半夏匆匆回来,附在孟晚寻耳边说了什么。 猜到一切的孟晚寻气得笑了出来,眼下只能尽力救人了。 “梁姐姐,粥场还有老人没过来,你迅速派人去将他们接过来。” 拖得越久,救活他们的可能性就越小。 孟晚寻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此事事关重大,定是有大人物指使所为,否则老人所中之毒不会如此统一。 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她心里大概明白了。 广厦出头,必然会遭来麻烦。 “秦姐姐,请你将端王殿下请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将他带到这里。” 孟晚寻看向秦蓁蓁,恳求道。 秦蓁蓁没有拒绝,只紧张地说道:“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想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孟晚寻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悲痛地解释道: “这些老人全都中毒了,显然是有人为了尽快平息灾情,采用了惨无人道的法子,此等大事,广厦兜不住。” 秦蓁蓁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些老人,身体顿时如坠冰窟,冰冷刺骨。 “我明白了。” 她从不肆意揣测人心之恶,可今日所见所闻,令她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 秦蓁蓁离开后,孟晚寻又派半夏去请赵舒岸。 赵舒岸伤势还未痊愈,正在王府静养,可她没办法了。 景王和端王都在,才能尽快解救这些可怜的老人。 看着混乱的场面,孟晚寻出言安慰道:“各位不必惊慌,只要你们还活着,我就有信心帮你们解毒。” 梁非絮又请来几位大夫,帮孟晚寻一起诊断。 广厦的后院,也架起了熬药的大锅。 好在梁非絮做药材的买卖,仓库里还有不少药材,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为了不吓到孩子,孟晚寻让梁非絮将老人留在此处,其他人都转移到隔壁院子。 建造广厦的地皮是她花大价钱买来的,建得足够大,容纳数千人不成问题。 第245章 王妃放火 秦蓁蓁坐着马车,火急火燎地赶回了端王府。 “殿下在何处?” 被她叫住的婢女低头回道:“回王妃,殿下在留芳院。” 留芳院是孟若芳的住所,秦蓁蓁从未去过。 她匆匆赶到留芳院,却被婢女拦住。 “王妃,殿下不准任何人进去。” 秦蓁蓁怒瞪着她,厉声道:“放肆!我是端王妃,端王府就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平时她不愿相争,但眼下有人命关天的要紧事等着赵舒广。 她用力推开婢女,大步朝里面走去。 婢女紧随其后,为难道:“王妃,您真的不能进去。” 秦蓁蓁懒得理会她,径直进入花厅,却未看到赵舒广的身影。 她转身看向婢女,询问道:“殿下人呢?” 见婢女默不作声,她语气严厉道:“不说也行,立刻收拾东西,滚出端王府!” 婢女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温和亲切的秦蓁蓁会如此狠心,吓得跪到地上。 “殿下与侧妃在卧房休息。” “休息?”秦蓁蓁惊诧道。 外头还有灾民流离失所,赵舒广大白天就沉迷温柔乡,真是荒唐至极! 秦蓁蓁顾不得什么颜面,命婢女将她带到了卧房外。 还未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暧昧的笑语。 她抬手叩门,高声道:“殿下,我有要事禀报,请您出来。” 赵舒广正在兴头上,听见是秦蓁蓁的声音,心生怒火。 “殿下,是王妃去看看吧。” 孟若芳劝道,作势要推开赵舒广。 赵舒广却不以为意,语气冷淡道:“不必理会,她想当菩萨,就让她当去。” 秦蓁蓁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便加重力道,又敲了几下门。 “殿下,粥场出事了,请您去一趟。” “殿下!” 她一连喊了好几声,里面依旧只有赵舒广与孟若芳的笑语声传出来。 秦蓁蓁只觉得羞愤难忍,她好歹是端王妃,就算没有眼见力打扰了他们,可也是为了灾民,他们竟然如此羞辱她。 她对端王府失望透顶,不再抱有期待,连带着那种屈辱,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一想到中毒的老人们,她就心急如焚。 可是任由她把手指叩断,铁石心肠的赵舒广都未必会出来。 如孟晚寻所说,此事牵扯甚大,景王一人出面,有些人未必肯听。 更何况她觉得这件事极有可能就是苏贵妃的意思,只是她不确定赵舒广是否知道此事。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赵舒广出来,当面问清楚。 赵舒广听到门外秦蓁蓁的声音消失了,松开了孟若芳的腰。 “幸好她还知道羞耻。” 孟若芳靠在他身上,柔声道:“殿下,不要对王妃姐姐太冷漠,她好歹是礼部尚书的女儿。” 一婷这话,赵舒广又生怒气。 “哼!她是母妃硬塞到王府的,是本王的耻辱!” 如果不是尚书千金这个身份,秦蓁蓁根本进不了他端王府的门。 在他看来,秦蓁蓁就和权利,金银没什么两样,都是苏贵妃强加到他身上的枷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婢女的惊呼声。 “不好了!留芳院走火了!” “殿下!侧妃!” “快救火!” …… 赵舒广和孟若芳大惊失色,随意披上衣衫就冲到了院子里。 留芳院西北角的一间偏房已经被火光吞噬,冒出滚滚浓烟。 家仆拿着水桶扫帚,纷纷上前灭火。 那间侧妃离孟若芳的卧房还有些距离,但她还是吓得缩到了赵舒广怀里。 “殿下,太可怕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赵舒广揽住她的肩膀,看向随从,厉声道:“查!给本王彻查!” “不必查了。” 秦蓁蓁将手帕从口鼻处拿下,朝赵舒广走来。 她看了眼衣衫不整的赵舒广,神情冷漠。 “火是我放的。” 啪! 秦蓁蓁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耳光就甩到了她脸上。 “殿下息怒!” 孟若芳赶紧拦住赵舒广,免得他再下重手。 “王妃姐姐,你为何放火呀?” “她就是个疯子!” 赵舒广指着秦蓁蓁,气得额头上青筋爆出。 “天天装清高,没想到骨子里却是妒妇,毒妇! 看本王与若芳欢好,竟然想放火烧死我们,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秦蓁蓁摸了摸火辣辣的脸,疼得她吸了一口凉气。 她理了理衣襟,直直地盯着赵舒广。 “我若是想烧死你们,会直接烧了卧房。 你们情深似海也好,日夜不离也罢,都与我无关。 我放火烧留芳院,只是想逼殿下出来,随我去一趟粥场。” 说完这番话,她郑重其事地跪到地上,朝赵舒广磕了个头。 “秦蓁蓁言行无状,甘愿领罚,恳求殿下,去粥场看看吧。” “粥场怎么了?”孟若芳率先开口问道。 “有人在给老人的粥里下了毒,已经有不少老人中毒了,请殿下前往调查。” 秦蓁蓁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赵舒广。 赵舒广俯视着脸颊红肿,眼含泪水却依旧目光倔强的秦蓁蓁,心底的怒气就像针插入棉花,无处使力。 孟若芳听了秦蓁蓁的话,察觉到异常。 她干笑道:“一定是王妃姐姐弄错了,怎么可能有人专门给老人下毒呢,这可是草菅人命,设粥棚的各府都是为了救人。” 从早上苏贵妃的话语可以得知,苏贵妃会想办法尽快解决灾民的事,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办法。 “王妃姐姐,咱们不明不白地去出头,不仅会得罪设粥棚的各府,还会凉了他们的心,姐姐你先起来吧。” 孟若芳弯下腰,去扶秦蓁蓁。 秦蓁蓁用力甩开她的手,看向赵舒广,露出哀求的目光。 “殿下,若是我所言不实,你大可赐我一纸休书,我绝无怨言。” 孟若芳惊诧地看向秦蓁蓁,道:“王妃姐姐,此话可不能乱说呀。” 赵舒广眉头微皱,将手伸向秦蓁蓁。 “起来!” 见秦蓁蓁跪着不动弹,他又道:“本王随你走一趟。” 秦蓁蓁闻言,欢喜地站了起来,“多谢殿下!” 赵舒广缩回空落落的手,背在了身后。 他看向孟若芳,道:“你就留在府里,不必跟去了。” 从孟若芳的反应可以看出来,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赵舒广有点失望,他自己选择的人,却站到了他母妃身边。 第246章 戒指 赵舒岸命官差封锁了粥场,所有人都不得轻举妄动。 他这一举动,惹得不明就里的灾民甚是不满。 “我们还饿着呢,怎么就不施粥了?” “是啊,不是还有粥吗?” “我们不想饿死,可怜可怜我们吧。” …… 孟晚寻欲开口解释,却被赵舒岸拦住。 赵舒岸摇了摇头,低声道:“此事不宜宣扬,以免引起恐慌暴乱。” 孟晚寻只得作罢,带人前往各府粥棚查看。 因为大部分大夫都留在了广厦,此刻盘查起来比较缓慢。 那些灾民等不及的,甚至开始朝他们扔石头扔碗。 饥饿会摧垮人的意志,使人丧失本性更是易事。 赵舒岸担心灾民暴乱,并不是没有道理。 孟晚寻将各府粥棚都查看了一遍,又派了观察守在各个粥棚前。 可是各府施粥的家仆并无一人露出慌乱,每个人都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她回到赵舒岸身边,他正与各府负责人交涉。 这时,秦蓁蓁带着赵舒广出现了。 孟晚寻一眼就看到秦蓁蓁被人打肿的脸,她立刻看向赵舒广。 除了他,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待他们走过来,孟晚寻将秦蓁蓁拉到了一边。 “端王打的?” 秦蓁蓁摸了摸刺痛的脸,笑道:“没事,过两天就没痕迹了。” 孟晚寻拿出药膏,抹在了秦蓁蓁的脸上。 秦蓁蓁觉得脸上凉凉的,疼痛减轻了很多。 抹完药膏,孟晚寻又拿出面纱,遮住了秦蓁蓁的脸。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这些人的嘴,一个比一个恶毒,没必要平白无故地去做他们的谈资。” 秦蓁蓁拉住她的手,感激道:“谢谢孟妹妹。” 皇室能有孟晚寻这般有温度的人,实在难得。 如今的孟晚寻,确实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从前像张牙舞爪的老虎,如今就是一只家猫。 “对了,查得如何了?”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孟晚寻带着秦蓁蓁到各府粥棚,将银针一一收回。 秦蓁蓁看着白色的银针,惊讶地问道:“怎么会这样?难道粥里没有毒?” “看来他们也提防着呢。” 孟晚寻笑了笑,径直走到安国公府的粥棚前。 她看向负责施粥的婢女,道:“将你的手伸出来。”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婢女一听到这个要求,立刻露出慌张的神情。 她缓缓伸出右手,道:“二位王妃,奴婢施粥前洗过手的。” 孟晚寻将她的右手看了看,又吩咐道:“将左手也伸出来。” 婢女恭顺地伸出左手,孟晚寻依旧没有发现什么。 “王妃,我的手怎么了?” 孟晚寻没有理会她,绕到粥棚里面,走到婢女身边。 “站到一边去。” 婢女低着头,胆怯道:“王妃,奴婢还要施粥呢。” “我让你站到一边去!” 孟晚寻提高嗓音,又重复了一遍。 见婢女愣在原地,她直接动手将其推开。 “心思果真巧妙啊。” 孟晚寻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枚做工精巧的戒指。 秦蓁蓁看向婢女,困惑到:“这戒指是……” 孟晚寻两戒指放在眼前端详,笑道:“安国公府财大气粗,连婢女都能戴这么好的首饰。” 婢女吓得跪到地上,道:“这戒指不是奴婢的,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 “那一定是有人偷来的,是你吗?” 孟晚寻说着,将戒指伸到另一个婆子跟前。 婆子指着那个婢女,道:“王妃。这戒指就是她的,肯定是她从国公府偷的。” “云江天。”孟晚寻唤来云江天。“安国公府,记下,这个婢女,带走。” 接着,她又走到礼部尚书府的粥棚,同样寻到了一枚差不多的戒指。 孟晚寻确定这不是巧合了,她将两枚戒指交给云江天,道:“这戒指就是毒药,继续搜查吧,但凡有戒指的,都参与了下毒。” 她看向秦蓁蓁,愧疚道:“抱歉,我只能如此。” 安国公府和礼部尚书府都是确定与苏贵妃有所勾结的,所以调查最快的办法,就是从这两府入手。 秦蓁蓁摇了摇头,露出苦笑:“善恶到头终有报,自己做的事,难道还要旁人去承担罪责么?” 可笑她早上还到娘家的粥棚帮忙,这就意味着她与一些老人的死,脱不了干系。 “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家,先是被他们逼着嫁到了端王府。现在又被他们害得双手都不干净了。” 秦蓁蓁盯着自己白皙的双手,觉得它们比任何时候都要肮脏。 “秦姐姐,不知者无罪,更何况那些老人未必就死了,这个毒药没那么快发作。”孟晚寻劝慰道。 根据老人的体质不同,毒药发作时间不一样。 身体康健些的,可能要到三五天后才会发作,甚至十来天。 赵舒岸与赵舒广朝这边走过来,他们从云江天口中得知了真相。 “已经可以恢复施粥了,本王会派人盯着,放心吧。”赵舒岸开口道。 “下毒的人呢?不会处置吗?”孟晚寻询问道。 赵舒广笑了笑,戏谑道:“景王妃何时如此单纯了?能处置那些施粥的家仆,就算我们有本事了。” 只要各府咬定不清楚此事,再让家仆认罪,他们就毫无办法。 秦蓁蓁冷笑了两声,道:“法不责众,法不责贵,可笑啊。” 赵舒广看着她沮丧的眼神,手抬了抬,又缩了回去。 赵舒岸看向孟晚寻,叹了口气,道:“抱歉,本王暂时能做的,只有保证不再有人中毒。” “足够了。”孟晚寻回道。 她望向埋葬灾民尸体的山林,隐约间仿佛听到了悲泣声。 只要苏贵妃这种权欲熏心的人还在,这种情景就还会重复。 秦蓁蓁突然跪到赵舒广脚下,恳求道: “殿下,我不仅火烧留芳院,娘家人还对灾民下毒,请你休了我吧。” “休你?想都别想!”赵舒广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孟晚寻和赵舒岸互相看了一眼,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起来吧。” 孟晚寻将秦蓁蓁扶起来,扫了一眼赵舒岸和赵舒广。 “他们只接受丧妻,不接受休妻。” 赵舒岸同情地看向赵舒广,他怀疑秦蓁蓁是和孟晚寻学的。 孟晚寻走到赵舒广跟前,目露鄙夷,冷冷道:“殿下,动手打女人的男人,是最窝囊的。” 谁知赵舒广耸耸肩,笑得云淡风轻:“本王本就是最窝囊的。” 第247章 三个女人 尽管孟晚寻与找来的大夫尽力挽救,还是有上百个老人中毒而亡。 为了不引发灾民暴乱,赵舒岸与赵舒广联手封锁了这一消息。 秦蓁蓁看着一个又一个老弱病残入住广厦,沉重的心情得以稍微缓解。 “梁老板,可否让我住在广厦?” 梁非絮吃惊地看向她,广厦住满了灾民,因为还没有完全安顿完毕,空气里弥漫着不好闻的味道。 除此之外,她也不确定这些灾民里有没有暗藏祸心的。 “王妃,广厦里人太多,情况复杂,您住在这里不安全。”梁非絮婉拒道。 若是端王妃在广厦出了什么事,孟时的心血就功亏一篑了。 孟晚寻深以为然,道:“秦姐姐,梁老板说的不无道理,灾民也是人,人心叵测,咱们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她让半夏负责广厦的安全,就是担心有人生乱。 “好吧,那就允许我每日过来。”秦蓁蓁恳求道。 她看向馒头,吩咐道:“馒头,你就留在这里帮忙。” “是。”馒头点头应道。 “天快黑了,秦姐姐,乘坐我的马车一同回府吧,正好顺路。”孟晚寻相邀道。 秦蓁蓁似乎不愿回端王府,可她没有选择。 只要她还是端王妃,就算死了,也是端王府的鬼。 孟晚寻见秦蓁蓁一直闷闷不乐的,开口劝慰道:“秦姐姐,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秦大人他也是身不由己。” 秦蓁蓁笑了笑,失望地说道:“身不由己?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为了掩饰欲望的借口。” 相比端王府毒害灾民,礼部尚书府下毒更让她难以接受。 孟晚寻叹了口气,道:“身处盛京,有几个人是真的无欲无求?” 马车在端王府外停下,秦蓁蓁邀请孟晚寻进去坐坐。 孟晚寻担心赵舒广会再次因为秦蓁蓁放火一事为难她,便答应了邀请。 她从未来过,但是原身来过,所以并不是特别陌生。 孟晚寻站在秦蓁蓁的住所前,抬头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大字——忆秋阁。 名字就和秦蓁蓁的性格一样,给人一种忧郁的感觉。 “正好妹妹也没有吃饭,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吧。” 秦蓁蓁将孟晚寻带到忆秋阁里,招呼她坐下。 孟晚寻欣然接受,忆秋阁有小厨房,也不必麻烦其他人。 忆秋阁的陈设甚是简朴,并无一处流露出王府富贵的气息。 博古架上除了书籍,再无他物,可见主人的清心寡欲。 秦蓁蓁亲自为她沏了茶,轻笑道:“我这里简陋,让妹妹见笑了。” “姐姐身处富贵之家,却不慕富贵,偏爱简朴,令人敬佩。” 孟晚寻说的是实话,她与秦蓁蓁不同,脑子里只想着赚更多的银子,过更好的日子。 像秦蓁蓁这样的生活,她肯定过不了几天。 一个婢女走进来,添了两盏灯。 “王妃,可以开饭了。” 秦蓁蓁点头道:“开饭吧。” 不同于大户人家用的金银器皿,忆秋阁所有的器皿都是木质。 虽然朴素,但是每件器皿都做得格外精致。 秦蓁蓁招呼孟晚寻坐下,道:“孟妹妹自便,莫要拘束。” “我才不会客气呢。”孟晚寻笑道。 忙碌了一天,没有怎么吃东西,她现在饿极了,直接扒拉完了一碗饭。 秦蓁蓁见状,忍不住打趣道:“糟了,明日就要传出景王妃食量大如牛的笑话了。” 孟晚寻接过婢女盛的第二碗饭,板起脸,佯装严肃。 “你们听好了,我吃两碗饭的事要是传出去了,小心你们脑袋不保!” 谁知婢女当了真,纷纷跪到地上,声称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秦蓁蓁捂嘴偷笑,道:“行了,都起来吧,景王妃逗你们呢。” “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随着门外传来声音,孟若芳走了进来。 她朝孟晚寻和秦蓁蓁各行了一礼,“拜见两位王妃姐姐。” “妹妹怎么来了?”秦蓁蓁询问道。 孟晚寻直接没有理会,自顾自吃起了饭。 孟若芳含笑看向孟晚寻,道:“妾身听说晚寻姐姐来了,前来拜见。” 孟晚寻与秦蓁蓁走得太近,令她有些不放心。 秦蓁蓁不争不抢,可孟晚寻却不是好惹的主,看柳清清的下场就知道了。 都二十岁了,还没能嫁进景王府,甚至被景王厌恶,实在可怜。 “唤我景王妃就好。”孟晚寻冷冷道。 孟若芳似乎是存心想膈应她,仍不改口。 “姐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伯父与我父亲之间可是兄弟情深呢。” 孟晚寻听到“兄弟情深”四字,忍不住嗤笑出来。 如果想方设法侵占财产算得上兄弟情深,那天底下就没有不和睦的兄弟了。 不过她懒得与孟若芳争辩,便看向秦蓁蓁,道:“秦姐姐,这白水煮肉真好吃,” “喜欢吃就多吃些,我不爱肉。”秦蓁蓁笑道。 她看出孟晚寻对孟若芳极为不喜,便没有让孟若芳坐下。 孟若芳见自己被刻意冷落,一时间有些窘迫和生气。 若不是为了讨好孟晚寻,她才不想来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 可惜她的讨好已经无济于事了,孟晚寻显然已经站到了秦蓁蓁那一边。 “姐姐今日出现在粥棚,着实让我吓了一跳,以前姐姐最讨厌穷人了,总说他们身上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孟若芳笑道,自己坐了下来。 孟晚寻只当没听见,继续与秦蓁蓁讨论白水煮肉的做法。 这种挑拨离间的伎俩,都是柳清清用剩下的。 “家中下等奴仆要是碰了一下姐姐的东西,姐姐就会命人砍去他们的双手,当时把我吓得每晚都做噩梦。”孟若芳继续说道。 这些的确是原身做过的,孟晚寻依稀还有一些模糊的记忆。 秦蓁蓁听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怕有些人明知是错的,却还要去做,如此才真是不可救药。” 孟晚寻扭头看向不识趣的孟若芳,微微一笑:“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那时没有割了你的舌头。” 孟若芳打小就爱挑拨离间,原身不受待见,多多少少也是托了她的福。 第248章 侧妃的算计 孟若芳阴沉着脸,离开了忆秋阁。 秦蓁蓁与孟晚寻联手给她难堪,这笔账她记下了。 她对付不了孟晚寻,难道还对付不了秦蓁蓁吗? “那封信可送到姨母手上了?” “已经交到李嬷嬷手上了。”婢女回道。 孟若芳目露寒光,冷哼了一声。 她以前不和秦蓁蓁计较,是因为秦蓁蓁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可是今日赵舒广竟然听从秦蓁蓁的话,随她去了粥棚。 甚至除了那一耳光,连秦蓁蓁火烧留芳院一事都没有责罚。 赵舒广是好色之徒,他已经开始注意到秦蓁蓁了。 接下来只要秦蓁蓁稍微用点心,可能她就要失去宠爱了。 她身为侧妃,一无地位二无实权,如果连赵舒广的宠爱都没了,那她就什么都做不了。 到了留芳院,孟若芳停下脚步,没有进去。 “殿下在何处?” “奴婢不知。”婢女回道。 “拿点银子,去打听打听,尽快来回我。”孟若芳吩咐道。 赵舒广大部分时间都留宿在她这里,今日因秦蓁蓁放了火,害她受惊,赵舒广应该来她这里才对。 孟若芳在留芳院不安地等待了片刻,婢女就匆匆回来了。 “侧妃,殿下今夜不在府中,好像去了杨柳岸。” “知道了,退下吧。” 等婢女离开,一脸平静的孟若芳立刻变了脸色。 灾民流离失所,赵舒广竟然还有心思去风月场所。 要是被朝中大臣知道了,肯定又是奏折如山。 虽然如今皇上还在昏迷,可苏贵妃是否真的有本事让他一直醒不过来还未可知。 孟若芳思索片刻后,唤来婢女,得知孟晚寻已经离开忆秋阁后,她又返回了忆秋阁。 秦蓁蓁看到她再次出现,狐疑道:“妹妹都来两次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妾身方才得知殿下去了杨柳岸。”孟若芳开口道。 “这与我何干?”秦蓁蓁不解地问道。 她从不过问赵舒广的事,更不是争风吃醋的女人。 赵舒广就算日日流连杨柳岸,也与她毫无关系。 她这个端王妃,从嫁进来那一日起,就是个空壳子。 孟若芳看着事不关己的秦蓁蓁。无奈道: “王妃姐姐,外头在闹灾荒,殿下却夜宿杨柳岸,你不应该派人去将殿下接回来吗?” 秦蓁蓁不为所动,语气平淡道:“殿下是第一天荒唐吗?更何况于殿下而言,你的话比我的话要更为管用。” 赵舒广本就不是正人君子,更不是君王之材,她没必要帮这样的人装出贤良的样子。 相反,她巴不得赵舒广荒唐,只有才大臣和百姓看清他的真面目,苏贵妃才不能利用他为所欲为。 “王妃,端王妃,你身为端王府女主人,难道不希望殿下有个好前程吗?” 孟若芳苦口婆心地劝道,就算秦蓁蓁不喜欢赵舒广,可她到底是端王妃,真的能将端王府置身事外吗? 秦蓁蓁看向苦苦哀求的孟若芳,只觉得她执迷不悟。 “今日忙碌了一天,我累了。” “王妃,你不能不管啊。”孟若芳执着道。 她只能做赵舒广的解语花,如果她派人去请赵舒广回来,一定会惹得他不悦。 秦蓁蓁不愿与她多费口舌,命令道:“来人,送客。” 孟若芳想装点的门面,赵舒广根本不在乎。 她看着孟若芳的背影,觉得甚是可怜,和盛京里其他被权欲蒙蔽双眼的人一样可怜。 翌日清晨,赵舒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端王府。 一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孟若芳趴在书案上,像是睡着了。 赵舒广走上前,将她唤醒。 “若芳,你几时来的?” 孟若芳半睁着朦胧睡眼,嘟囔道:“殿下,你可算回来了,夜深了,我们歇息吧。” “你不会在这里等了本王一宿吧?”赵舒广心疼地问道。 “一宿?” 孟若芳睁开眼睛,看向外面,露出惊讶的神情。 “哎呀,天怎么亮了,妾身以为还是晚上呢。” “傻瓜,怎么不到床上睡?” 赵舒广心疼不已,抱起孟若芳走进里间,将她放在了床上。 孟若芳坐起来,搂住赵舒广的脖子,温柔地笑道:“妾身一想到昨天走水,就吓得睡不着,到书房等殿下回来,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不怕,秦蓁蓁又不是真的疯子,不会再放火的。”赵舒广安慰道。 “殿下一定饿了,妾身去为殿下准备早膳。” 赵舒广将她按着坐下,道:“本王不饿,你好好歇息吧。” 孟若芳靠在赵舒广怀里,娇嗔道:“妾身不困了,就是脖子和肩膀酸的很,殿下给妾身揉揉,这是惩罚。” “好好好,都依你。” 赵舒广一脸宠溺地看着孟若芳,昨日粥棚的失望,早就忘在了九霄云外。 有这样一个人贴心贴肺地对他好,他已经很满足了。 这时,门外传来随从的声音。 “殿下,景王妃来了,她要见您。” “景王妃见我做什么?” 赵舒广刚要起身,却被孟若芳拉着坐了下来。 孟若芳撇了撇嘴,委屈巴巴地说道:“殿下,不准见她,你都不知道她昨日是怎么羞辱妾身的,就让她候着吧。” 赵舒广笑着看向她,答应道:“就你坏,本王全听你的,让她知道,本王宠爱的女人,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孟晚寻在外面等了一会,赵舒广一直没有,她有些焦急。 “你再去禀报一声。” 随从面露难色,道:“王妃,孟侧妃在里面,属下实在不好进去打扰。” 孟晚寻一听孟若芳在里面,便明白了赵舒广为何迟迟不肯出来。 “既然殿下不肯出来,那我就自己进去找他吧。” 孟晚寻大步朝书房走去,随从赶紧拦住她。 “景王妃,不可啊。” 孟晚寻瞥了他一眼,道:“你再拦着我,我就喊了,喊非礼如何?” 随从愣了一下,赔笑道:“景王妃,请你莫要开这种玩笑。” “非——” 孟晚寻还未喊出口,随从就迅速让开了。 “王妃请便。” 随从哪里禁得起这种戏弄,孟晚寻随口一喊,就能灭了他九族。 他只得让开,被赵舒广责罚,总比诛九族强。 第249章 求情 孟晚寻叩了叩门,并未得到回应,只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景王妃孟晚寻求见端王殿下。” 一遍不行,她又提高声音再说了一遍。 赵舒广见随从没有拦住她,有些坐不住,正欲开口应答,却被孟若芳捂住了嘴巴。 “殿下,她能有什么事,肯定又是粥棚的那些破事,可别把殿下累坏了。” 赵舒广见孟若芳不愿他搭理孟晚寻,便高声道:“景王妃请回吧,今日就算是天塌了,本王也不会见你的。” 孟晚寻闻言,气得直跺脚。 不管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孟若芳挑唆的,这个端王也太可气了。 “端王殿下,端王妃的事你也不管么?” 谁知赵舒广的耳朵被孟若芳嬉闹时捂住了,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什么。 等孟晚寻话音落下,孟若芳松开手,娇嗔道:“殿下,让妾身的姐姐走吧,她都不疼妾身。” “好好好,听你的。”赵舒广宠溺道。 他抱住孟若芳,看向门外,道:“景王妃,请回吧,莫要打扰本王与若芳的雅兴。” “真是不识珍珠,偏藏鱼目!” 孟晚寻怒骂了一句,甩袖而去。 她离开了端王府,赶往皇宫。 还未进入静月宫,在门外就看到秦蓁蓁跪在正殿前。 头顶烈日高悬,身周有宫人来来往往。 看着秦蓁蓁摇摇欲倒的身形,孟晚寻颇觉心酸。 苏贵妃责罚她,定是因为粥棚下毒一事而恼羞成怒。 秦蓁蓁不仅在留芳院放火,还将赵舒广带去彻查,坏了苏贵妃的好事。 苏贵妃罚她在静月宫前跪着,已经是宽大处理了。 孟晚寻清楚以她的身份,进去为秦蓁蓁求情,无疑是火上浇油。 她略加思索后,改道来到了景照宫。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孟晚寻,想起赵舒岸与她做的交易,只得轻叹了口气,让孟晚寻坐下说话。 “你平日里不爱往爱家这里来,今日是为了何事啊?” “太后不喜妾身,妾身平日里就算有孝心,也不敢常来叨扰,免得让太后见了烦心。”孟晚寻诚恳地回道。 太后脸色微变,冷冷道:“你是在说哀家待你刻薄?” 孟晚寻忙拱手行礼,举止恭顺,神情恭敬,确保不会惹太后生气。 “妾身不敢,是妾身愚笨,不懂礼数,太后对妾身的一言一行,都是在教导妾身,妾身铭感五内,毫无怨言。” 太后对这番话很是受用,脸色缓和了许多。 “知道就好,坐吧。” 孟晚寻没有坐下,而是跪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晚寻有事求您。” 太后神情平淡,问道:“何事?” 孟晚寻看了眼殿内宫人,犹疑不决。 太后看出了她的意思,屏退众人,只留下了孙嬷嬷。 “说吧,神神秘秘的,到底何事?” “端王妃正在静月宫前罚跪,妾身想求太后帮帮她。”孟晚寻直截了当地说道。 太后闻言,脸色颇为不悦,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眼神。 “端王妃罚跪,与你何干?孟晚寻,你不会天真到看不清景王府与端王府如今的关系吧?” 孟晚寻不慌不忙,反问道:“太后,你可知端王妃为何罚跪?” “哀家没有兴趣。”太后语气冷淡道。 苏贵妃在宫里一手遮天,她正一肚子气。 连带着端王府里的人,在她看来也极为不顺眼。 “灾民涌入盛京,各府设下粥棚,苏贵妃为了尽快安置灾民,减少用度,暗中命令端王党羽在给老人的粥中下毒。” 孟晚寻一脸严肃地讲述道,太后肯定是她一手带大的拥护赵舒岸,这种事不必瞒着她。 太后心中暗惊,脸上却保持平静。 “景王妃,此等大事,休要胡言。” “太后若是不信,可召景王殿下前来询问,虽无直接证据,大家却都心知肚明。” 孟晚寻知道,太后心里已经有了定数。 听说皇上病倒后,太后只去看过几次,还是苏贵妃带进去的。 在宫里住了一辈子的太后,怎么可能甘心被一个贵妃钳制住。 她察觉到了太后的神情变化,继续说道: “为了解救这些年迈的灾民,端王妃只得去求端王出面,灾民虽然得救了,她却因此惹怒了苏贵妃。” 太后略显迟疑,道:“苏贵妃处罚秦蓁蓁,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她不会这么蠢。” 如今宫里看似团结一心,为皇上祈福,其实暗流涌动。 她绝不能行差踏错,让苏贵妃落了上风。 孟晚寻抿了抿唇,如实回道:“端王妃为了能见到端王,在孟侧妃的院子放了一把火。” 太后怔愣了一下,旋即严厉道:“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你与她走得近,都是无法无天的。” 端王妃平时看起来就是个老实顺从的闷葫芦,没想到却是个真性情的女子。 孟晚寻只当太后在夸她,继续撺掇道: “太后,陛下昏迷不醒,苏贵妃只手遮天,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趁机拉拢端王妃,日后或许能为我们所用。” 在这之前,她并未想过要利用秦蓁蓁。 “天真,她是端王妃,你不该与她走得太近。”太后劝诫道。 苏贵妃狡猾,或许秦蓁蓁是她设下的一个陷阱。 “太后,据妾身所知,端王与端王妃,与苏贵妃都是面和心不和,灾民中毒一事,他们就与苏贵妃背道而驰。” 赵舒广对苏贵妃的叛逆,孟晚寻看得明明白白。 太后略加思索后,点头道:“好吧,哀家也不想看这个女人太猖狂。” 最重要的是,她必须夺回掌管六宫的大权。 “孙嬷嬷,去将七公主唤来,就说哀家宫里有她喜欢的点心。” 孟晚寻见太后答应了,暗自松了口气。 “太后,妾身忙于救济灾民,先告退了。” 上次在东山寺利用了赵今安后,她们就没怎么见面。 今日她选择求助太后,一是赵今安求情未必有用,而是她不愿再利用赵今安。 “嗯,灾民要紧,但是最要紧的还是舒岸,明白吗?”太后叮嘱道。 从孟晚寻的言行来看,或许赵舒岸的选择是对的。 可是以她如今的家世,能发挥的作用始终有限。 “妾身明白。”孟晚寻应付道。 赵舒岸唯一的要紧之处,大概是在许多关键时刻很好用吧。 第250章 救下秦蓁蓁 赵今安自上次东山寺被绑架,苏贵妃就命人寸步不离地盯着她,不准她出宫。 又因皇上病倒,以及苏贵妃的诸多行为,导致她一直郁郁寡欢。 太后宫里来人请她去吃点心,她也提不起劲。 但是碍于礼数,她还是来到了景照宫。 太后见赵今安吃得很香,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好吃吗?” 在眼下气氛压抑的皇宫,还能吃得香睡得香的,恐怕只有赵今安了。 赵今安其实是食不知味,为了让太后开心,才装出喜欢吃的样子。 她点头笑道:“好吃,皇祖母宫里的点心最好吃了。” “一会带点回去。” 太后慈爱地看着她,想到叫她来的目的,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听说你许久没出宫了,正好城郊在给灾民施粥放衣,你随端王妃去看看吧,记得带上侍卫,不可乱跑。” 赵今安闻言,脸上由衷地露出开心的笑容。 “真的吗?我可以出宫?” 她心头烦躁,正好去找黄廷然喝酒解忧。 “当然可以。”太后轻笑道。 赵今安放下点心,起身朝太后行了一礼。 “我自己去就行了,不必麻烦三嫂。” “今安,端王妃此刻正在静月宫前跪着,你将她一并带出宫吧。”太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赵今安笑容僵了僵,旋即抿唇一笑:“皇祖母的意思,我明白了。” 秦蓁蓁沉默寡言,为人温和,能惹恼苏贵妃,令她感到意外。 太后插手此事,让她去给秦蓁蓁解围,更是令她不解。 她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 似乎宫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她虽是公主,却并未身处其中。 赵今安来到静月宫,秦蓁蓁正跪在殿前,脸色苍白,出了一头虚汗。 “嫂嫂,起来吧。” 她上前扶人,却被秦蓁蓁拒绝了。 秦蓁蓁感激地看向赵今安,声音虚弱道:“公主,莫要连累了你。” 她已经被烈日晒了许久,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 “来人,为端王妃撑把伞。”赵今安命令道。 她走进东室,一个婢女正在擦洗花瓶。 “母妃呢?” “回七公主,贵妃娘娘正在内室。” 赵今安见内室的门没关,便径直走了进去。 苏贵妃坐在软榻上看着什么,李嬷嬷正在一旁为她摇扇。 “女儿拜见母妃。” 听到赵今安的声音,苏贵妃赶紧将手中的信件收了起来。 “天气渐热,你不必冒着日头来请安。” 苏贵妃露出慈爱的笑容,朝赵今安招了招手。 “来母妃身边坐。” 她又看向李嬷嬷,吩咐道:“去端一碗银耳莲子羹来。” “不必了。” 赵今安阻拦道,她没有坐下。 “女儿奉皇祖母之命,要出宫慰问灾民,特来辞别母妃。” 苏贵妃脸色立刻变了,厉声道:“不行!” 见赵今安神情变得落寞,她缓和了情绪,语气温柔下来。 “今安啊,宫外乱的很,母妃去同太后说说,换别人去。” 苏贵妃猜测太后派赵今安慰问灾民是假,想放赵今安出宫玩耍是真。 在她看来,太后对赵今安的溺爱,只会害了赵今安。 “母妃,父皇至今未醒,女儿身为公主,理应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谋福,请母妃莫要阻拦。” 赵今安面不改色,语气鉴定地说道。 苏贵妃见状,只能答应。 赵今安与她的关系愈来愈疏远,她再阻挠,只怕会母女离心。 “好吧,不过多带些侍卫,本宫再派两个伶俐的宫女跟着。” 自从赵今安上次被绑架,苏贵妃就不敢让她出宫。 “不必了,听闻三嫂去过城郊施粥,母妃若是真的关心女儿,请让三嫂陪同。”赵今安恳求道。 苏贵妃秀眉微拧,赵今安与端王府鲜少往来,就连亲哥哥赵舒广都不甚关心,怎的突然想救秦蓁蓁? “秦蓁蓁大逆不道,想放火烧死你皇兄,本宫罚她跪着,已是格外开恩了。” 放火事小,秦蓁蓁竟然与孟晚寻厮混在一起,还坏了她的好事。 平时看秦蓁蓁像个木头,没想到是个有心思的。 秦蓁蓁性格敦厚温和,定是赵舒广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赵今安本想为秦蓁蓁争辩,转念一想,如此做法可能会让苏贵妃迁怒秦蓁蓁,便没有直接辩解。 她坐到苏贵妃身边,抱住她的胳膊,娇嗔道:“母妃,好母妃,三嫂心细,有她陪着,女儿才能安心,你就答应嘛。” 苏贵妃不禁心软,不是饶恕秦蓁蓁,而是赵今安已经许久没有在她身边撒娇耍赖了。 “母妃,让三嫂伺候我,也算惩罚了,好不好嘛?” 赵今安将脸搭在苏贵妃的肩膀上,撒娇着哀求道。 苏贵妃捏了捏她的脸,宠溺地点头道:“就看在我们小公主的份上,这次且饶了她。” 近几个月,赵今安性格变得沉闷,话也少了许多,她为此心生忧愁。 方才赵今安撒娇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让她暗自松了口气。 “谢谢母妃,女儿告退!” 赵今安起身行了一礼,蹦跳着离开了内室。 “慢点跑。” 苏贵妃跟在她身后,含笑叮嘱道。 赵今安来到秦蓁蓁身边,伸手去扶她。 “起来吧,我们出宫。” 秦蓁蓁看向赵今安身后的苏贵妃,没有起来。 “既然七公主求情,本宫就饶你一起,照顾好七公主,不得有任何闪失,明白吗?”苏贵妃语气严厉道。 她的话对秦蓁蓁没用,就让秦义去敲打。 “是。” 秦蓁蓁应了一声,在赵今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谁知还未站稳,双腿一软,又摔到了地上。 过来两个宫女架着胳膊,才勉强站直。 苏贵妃摇了摇头,秦蓁蓁这副模样,连行走都困难,别说照顾赵今安了。 “李嬷嬷,派人暗中保护公主。”她低声吩咐道。 绑架赵今安的人至今没有抓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更得小心谨慎。 秦蓁蓁被宫女扶上马车,刚出宫门,就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三嫂!” 赵今安吓得直掐她人中,手都在抖。 秦蓁蓁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双手却冰凉冰凉的。 在日头暴晒下,从清早跪到晌午,是个男人都能跪出病,更何况是娇滴滴的秦蓁蓁。 “速速赶往端王府!” 第251章 小产 孟晚寻听到下人来报,匆匆赶到端王府。 秦蓁蓁已经醒了,唇色近白,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屋里的药味里隐隐夹杂着血腥气,令人感到不安。 赵今安命婢女照顾好秦蓁蓁,她拉着孟晚寻来到了门外。 “怎么回事?不是中暑了吗?”孟晚寻紧张地问道。 赵今安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孩子没了,才两个月。” 孟晚寻惊得说不出话,她从未听秦蓁蓁提起过。 且赵舒广一向不喜秦蓁蓁,听说他从不碰秦蓁蓁。 沉默片刻后,孟晚寻问道:“端王殿下知道此事吗?” “他不在王府,和孟若芳出去了,三嫂醒后也不准我们告诉他。” 赵今安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是愤慨。 “好好一个女子,偏让赵舒广祸害了,当真可气!” 在她看来,赵舒广就适合孟若芳那种女子。 孟晚寻拍了拍她的胳膊,道:“先看好秦姐姐,其他事以后再说。” 她走进屋内,写了个配方,命馒头去厨房准备药膳。 “你们不用管我,灾民的事要紧。” 秦蓁蓁扭头看向她们,语气虚弱道。 孟晚寻坐到床边,拿出锦缎帕子,帮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想太多了,城郊的事我自有安排。” 秦蓁蓁抿了抿唇,酸楚地将脸转向里侧。 “成亲后就那一次,孟若芳回娘家,他喝了酒,对我,对我用强。” 她心里明白,赵舒广是恨她的。 因为她是苏贵妃强塞给他的,苏贵妃强塞给他的一切,他都厌恶至极。 孟晚寻听着秦蓁蓁的悲泣,看着她颤抖的肩膀,不免跟着伤心。 在这个时代,女人嫁给什么样的郎君,往往就能决定她这辈子的命运。 “秦姐姐,你先养好身子,莫要多想。” 秦蓁蓁带着抽泣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不想,我什么都不想了。” 自她父亲将她送进端王府,她就什么都不想了。 赵今安沉默地坐在一旁,托着腮帮子,神情忧郁,似有所思。 她本想出来散散心,却遇到这种伤心事。 害死秦蓁蓁腹中胎儿的,是她的母妃,胎儿的亲祖母。 若秦蓁蓁不嫁进端王府,说不定可以觅得良人,过平静的日子。 因为身体虚弱,醒了一会,秦蓁蓁再次昏迷过去。 孟晚寻让大夫和婢女在房里守着,她带着赵今安到花厅叙话。 “你今日怎么出宫了?” 许久不见,赵今安身上的气质都变了,整个人都变得沉稳安静了。 赵今安坐在红木圆凳上,拿起桌上的白玉团扇把玩。 扇柄末端吊了一个拇指盖大小的小兔子,双目是红玉镶嵌而成,格外精致。 “皇祖母用慰问灾民的由头,放我出宫透透气。” “等灾民事了,我带你去曦园划船,听说那里的莲花都开了,将秦姐姐也带上,正好陪她散散心。” 孟晚寻坐到赵今安身边,接过婢女手中的团扇,帮她扇风。 “你安排便是。”赵今安漫不经心地回道。 皇上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就算醒来片刻,也是迷迷糊糊的,她很是担忧,故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今日秦蓁蓁被她母妃害得小产,令她的心情更加沉痛。 孟晚寻站起身,道:“广厦还有一些事要忙,你随我前去帮忙吧。” 赵今安点头答应,跟着孟晚寻来到了广厦。 “这是赶制出来的夏衣,我们要分发到灾民手中。” 孟晚寻将一摞衣衫塞里到赵今安怀里,自己则抱了更多的一摞。 正巧碰到半夏来库房拿东西,孟晚寻询问道:“夏衣发到何处了?” “刚发完四院的,” 半夏回道,她随手将足足有半人高的一捆夏衣放到了自己肩上。 纵使赵今安见过半夏力大无穷的样子,看到如此情景,还是惊得瞠目结舌。 “回头见到孟时,我一定要向她讨要你。” 半夏看了眼孟晚寻,呵呵笑道:“除了孟姐姐,我谁都不跟。” 说罢,她就扛着夏衣率先离开了。 赵今安抬了抬沉甸甸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去,生怕手上的衣衫散落到地上。 “五嫂,你知道孟时在忙什么吗?怎么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听说她准备写一本关于毒药的着作,估计在闭门研究。”孟晚寻胡诌道。 又要扮作孟一寸与安国公府的人周旋,又要尽好景王妃的职责,她哪里还有空让孟时出来遛一遛。 二人来到五院,开始一间房一间房的分发衣衫。 由于天气炎热,广厦收留的都是老弱病残,孟晚寻不忍他们排队,便派人挨个分发。 赵今安放下手中那摞衣衫,将最上面的一套递给小男孩。 “小朋友,你的新衣,拿好啦。” 小男孩的旁边站了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女孩,正巴巴地望着赵今安。 小女孩面色蜡黄,胳膊细如干柴,因脸颊干瘦,衬得一双眼睛很大。 赵今安还在挑选,小男孩就率先开口问道:“姐姐,有我妹妹的吗?” “有有有,小粉裙。” 赵今安挑出一件粉色衣裙,笑眯眯地在小女孩身前比了比。 “真可爱,姐姐也最喜欢粉色了。” 孟晚寻捏了捏小男孩的脸,嘱咐道:“轩轩,照顾好妹妹,有什么事就找半夏姐姐,知道吗?” “嗯!” 年仅七岁的轩轩紧紧抱着他和妹妹的夏衣,乖巧地点点头。 离开房间后,赵今安问道:“五嫂,他们没和家里大人一起吗?” “家中父母将所有能吃的都给了兄妹俩,最后倒在了逃荒途中。” 孟晚寻抱起夏衣,往下一间房走去。 “我见到俩孩子的时候,他们都病了,差点死掉。” 她用了价值近千两的药材才将兄妹救活,可就算如此,小女孩也落下了顽疾,以后会怎样还未可知。 赵今安闻言,叹了口气,同情道:“好可怜。” “在这广厦里住着的,全是和他们一样可怜的,五一不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 就算这样。他们唯一的选择还是努力活下去,活下去才能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 孟晚寻看向她,意味深长地说道。 她想告诉赵今安,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显得无关紧要。 晚上住在广厦,听到的哀叹声和悲泣声,足以令人为之动容,心神难宁。 他们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悲痛,只有在填饱肚子,有瓦遮头时,才敢偷偷稍作发泄。 第252章 愧疚 日落黄昏,赵舒广才携手孟若芳缓缓回到了王府。 赵今安听到仆人禀报,气得脸色铁青。 她怒气冲冲,欲去找赵舒广。 孟晚寻拉住她,劝道:“你左不过是将他大骂一顿,若他心无愧疚,反而会将怒气撒到秦姐姐身上。” 赵舒广宠爱孟若芳,孟若芳又心机深沉。 她们发泄一通离开端王府也就罢了,可承担后果的却是秦蓁蓁。 “难道我要坐视不管吗?”赵今安愤愤不平地说道。 就算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遭受此等遭遇,她都于心不忍,更何况现在痛苦的人是秦蓁蓁,她的亲嫂嫂。 孟晚寻冷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当然要管,但是要管得有用。” 害秦蓁蓁小产的人是苏贵妃,孩子已经没了,但大人的将来不可不考虑。 秦蓁蓁可以不在乎赵舒广的宠爱,可少不得他的庇佑。 孟晚寻唤来秦蓁蓁的贴身婢女,道:“你去端王殿下跟前露个脸,装作神色慌张的模样即可,不必行礼不必多言,就当做没看到他。” 赵今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未询问缘由,屋内就传来秦蓁蓁痛苦的闷哼声。 推门而入,只见大夫刚为秦蓁蓁施完针。 “端王妃怎么样了?”孟晚寻询问道。 大夫叹了口气,道:“气血亏虚,又郁结于心,怕是要落下病症啊,接下来就看休养如何了。” “多谢大夫,辛苦您了。” 孟晚寻点点头,命婢女送送大夫。 “没有大夫守着可以吗?”赵今安担忧地问道。 “我已经派人去请夏笙笙了,让她日夜守着方便些。” 孟晚寻接过婢女手中的热毛巾,帮秦蓁蓁擦了擦脸上和脖颈处的冷汗。 她派去赵舒广跟前露脸的婢女已经回来,还说赵舒广和孟若芳已经往忆秋阁来了。 不到片刻,外面就传来仆人向赵舒广和孟若芳问安的声音。 赵舒广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走进忆秋阁,闻到浓重的药味,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再迈入秦蓁蓁起居的正屋,看到脸色难看,怒瞪着他的赵今安,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孟若芳扫了一眼屋内,余光瞥向房门半掩的里屋。 赵舒广还未开口,她就担忧道:“方才殿下与我回府,瞧见王妃的贴身婢女神色慌张,是出什么事了?” 一路走来,从下人的神色中也能猜出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孟晚寻看向赵舒广,目光落寞。 “殿下,若我今早求你时,你肯出来,就不会造成如此局面。” 赵舒广心里一紧,他并未看到秦蓁蓁,急忙问道:“秦蓁蓁呢?” 赵今安哼了一声,冷冷道:“恐怕三嫂现在不想见你。” 赵舒广看向秦蓁蓁的贴身婢女,质问道:“出什么事了?说!” 婢女吓得跪到地上,带着哭腔,回道:“贵妃娘娘怪罪王妃放火烧留芳院,就罚她在日头底下跪着,足足跪了两个时辰。” 婢女顿了顿,哽咽了一下,看了一眼赵今安。 “幸得七公主出手相救,这才得以脱身,可是,可是肚子里两个月大的孩子没了。” 赵舒广闻言,犹如五雷轰顶。脑子轰的一下就炸了。 他冲进里屋,看向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秦蓁蓁。 秦蓁蓁听到动静,看都没看他一眼,冷静得令赵舒广感到害怕。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秦蓁蓁嫁进王府那天起,他就极其厌恶秦蓁蓁,觉得她呆板无趣。 更为重要的是,秦蓁蓁是苏贵妃硬塞给他的,更是令他心生抗拒。 唯一一次留在秦蓁蓁房里,还是两个月前喝多了酒,气血上头。 没想到就那一次,秦蓁蓁就有了他的孩子, 他挪步到床榻前,道:“你肯定恨极了本王,恨吧,其实孩子没了也好,毕竟不是你想要的。” 站在门口的赵今安听了这话,要不是被孟晚寻拉住,都恨不得冲进去扇他一耳光。 秦蓁蓁将脸撇向床榻里侧,一言不发。 她怨不了任何人,也不想去怨任何人。 孟若芳走进来,看了看赵舒广,又看向秦蓁蓁。 “姐姐,千错万错都是若芳的错,早上我身体不适,便让殿下多陪陪我,没想到姐姐会被贵妃娘娘责罚……” 她当然知道秦蓁蓁进宫会遭受什么,只是没料到秦蓁蓁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不过苏贵妃刚好帮了她一个大忙,秦蓁蓁要是生下一个女儿也就罢了。 若是儿子,她与秦蓁蓁在苏贵妃跟前得到的宠爱,孰多孰少就不好说了。 而且生下来就是王府嫡长子,秦蓁蓁就可以母凭子贵,她想翻身就难了。 秦蓁蓁依旧不说话,她本以为自己会愤怒至极,可伤心到极点,反而格外平静。 孟晚寻见状,走进屋内。 “殿下,王妃伤心过度,请让她安静一下吧。 王妃本想瞒着殿下,所以殿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从赵舒广的反应来看,她的目的暂时达到了。 只要他感到愧疚,秦蓁蓁以后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如果是她自己,她定会弃王府而去。 可秦蓁蓁牵扯的利益太多,若非想通了,很难舍弃。 赵舒广深深地看了一眼秦蓁蓁,垂眸思索片刻后,离开了里屋。 “照顾好王妃,一应饮食补药都要最好的。” 吩咐完婢女,他就离开了。 孟若芳并未急着离开,她面露愧疚,道:“姐姐,公主,王妃就让我照顾吧,此事我多多少少都要负点责任。” 赵今安厌恶地瞥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算了吧,三嫂身体虚弱,要是被你照顾出个好歹来,可就说不清了。” 孟若芳面不改色,回道:“公主惯会说笑的,我又不会害王妃姐姐。” 一个没了孩子的秦蓁蓁,一个对苏贵妃和赵舒广有恨意的秦蓁蓁,根本不是她的敌手。 她照顾秦蓁蓁,只是为了在尚书府那边有个说法。 “孟侧妃身份高贵,深受殿下宠爱,照顾他人这种粗活,不敢劳烦孟侧妃。” 孟晚寻怀疑孟若芳知晓一切,上午是故意拦住赵舒广。 秦蓁蓁的孩子没了,对孟若芳而言,好处诸多。 第253章 "母慈子孝" “端王殿下,您说的话,卑职实在是不明白呀。” 于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赵舒广脚下,头都不敢抬。 与景王的雷厉风行不同,端王近乎暴戾。 赵舒广抬起右腿,狠狠一脚,踢在了于太医的头上。 于太医往后一瘫,疼得头晕眼花。 没顾得上揉揉脑袋,迅速重新跪好。 “殿下饶命,卑职真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呀。” “本王无空与你啰嗦,你做的那些事,真当本王不知道?” 赵舒广微微俯身,一只手用力地撑在于太医的肩上。 “本王警告你,要是父皇有个好歹,当心你的满门。” 他拍了拍于太医满是褶子的老脸,转身坐回椅子上。 于太医见装糊涂没用,只得哭丧着脸坦白。 “殿下,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啊。” 他一个小小太医,还是靠苏贵妃的势力被扶持上来的,哪里敢不听话。 “本王不管这些,你要想清楚,苏贵妃再怎么权势滔天,终究只是后妃。” 赵舒广语气冰冷,眼里隐隐流露出恨意。 他以前也觉得自己不比赵舒岸差,凭什么不能和他争上一争。 于是他听从苏贵妃的摆布,讨好皇上,私造兵器,刺杀兄弟…… 为了皇权,他什么事都做过。 每每面对赵舒岸,他都觉得自己恶心至极。 表面兄友弟恭,背地却手足相残。 二十多年来,他浑浑噩噩的,活得像个傀儡。 母妃强势,幼时的他只能顺从。 赵舒岸送给他的玩具吃食,他只要收下了,都会被苏贵妃毁掉。 从记事起,苏贵妃似乎就一直在告诉他,他与赵舒岸不是兄弟,是势不两立的仇敌, 他一度奉为皋臬,对赵舒岸虚情假意。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逐渐厌恶苏贵妃安排的一切。 但是苏贵妃毕竟是他的母妃,他不敢反抗,也不忍反抗。 想着只要自己做个玩世不恭的蠢人,就能逃避这些。 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疯子,还是正常人。 他是苏贵妃眼里不中用却不能放弃的儿子,是赵舒岸眼里敬爱却又必须提防的兄长,是赵今安眼里品行败坏的哥哥,是秦蓁蓁眼里宠妾灭妻的夫君,是朝臣眼里难担大任的皇子…… 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也从未想过他应该是谁。 直到秦蓁蓁被苏贵妃害得小产,他才恍然大悟。 他什么都不是,若硬要一个身份,那就是废物。 母妃残害妻与子时,他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做的废物。 于太医听出了赵舒广的威胁,只得先假意应承。 等赵舒广离开,他立刻赶到了静月宫。 正准备同苏贵妃禀报,门外突然传来说话声。 “殿下,容奴婢先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 赵舒广推开阻拦他的婢女,怒气冲冲地闯进了花厅。 于太医来不及躲避,手足无措地跪在地上,想一头碰死的的心都有了。 赵舒广前脚警告过他,他后脚就出现在静月宫,虽然他还没来得及禀报苏贵妃,可解释已经无用了。 “又见面了,可真是巧啊。” 赵舒广目光凶狠地瞥了一眼于太医,冷冷说道。 于太医不敢吭声,哆哆嗦嗦地给赵舒广问安。 苏贵妃垮下脸,质问道:“广儿,今日怎么如此无理?” 赵舒广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苏贵妃,道:“孩儿急着感谢母妃。” 苏贵妃以为赵舒广转了性子,知道体谅她的难处了,眼角微垂,慈爱尽显。 “感谢本宫?从何说起?” 赵舒广笑意渐冷,道:“若不是母妃责罚王妃,她就不会小产,正好孩儿不喜欢她,母妃算是帮了孩儿一个大忙,难道不应该感谢吗?” 苏贵妃惊诧不已,双目圆睁,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会……” 根据她的消息,赵舒广碰都不碰秦蓁蓁。 秦蓁蓁怎么可能怀有身孕?又怎么可能刚好被她害得小产? “对了,赵今安一直陪在秦氏身边,目睹了她小产。”赵舒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苏贵妃听了这话,脸色更加煞白。 她与赵今安的母女关系好不容易有所缓和,这下子要前功尽弃了。 “于太医,立刻去端王府为王妃诊治!”苏贵妃命令道。 “不必了。”赵舒广出言阻拦,“孩子已经没了,大人就随她去吧,不知道秦义听说此事后,会做何感想?” “赵舒广!” 苏贵妃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赵舒广。 “你是在怨怪本宫吗?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她责罚秦蓁蓁,是想让秦蓁蓁忠于赵舒广,完全没料到她肚子里有孩子。 赵舒广见苏贵妃事到如今,还在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不禁大笑了几声。 “儿臣当然明白母妃的良苦用心,大夫说王妃以后恐难生养,儿臣这就回去休了这个眼中钉。” “赵舒广,你敢!” 苏贵妃狠得牙痒痒,猛地起身,气血上头,眼前一黑,瘫坐回了椅子上。 “娘娘,娘娘!” 李嬷嬷吓得不知所措,连于太医都忘了。 倒是于太医,迅速起身,上前查看。 “贵妃娘娘这是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快快扶回屋内躺着,我再开个方子。” 李嬷嬷赶紧招呼婢女将苏贵妃腹回寝宫,她转身朝赵舒广行了一礼。 “殿下,娘娘日夜操劳,身体虚弱,请您莫要气她了,其他事就等娘娘醒了再说吧。” 如果赵舒广真的休了秦蓁蓁,苏贵妃只会病得更重。 赵舒广敛起眼中淡淡的担忧,神情冷漠。 “让母妃好好静养吧,没事就多去宝华殿祈福,好为她死去的孙子做忏悔,后宫妇人少插手前朝之事,免得遭报应。” “殿下……” 李嬷嬷听了这不孝之言,都替苏贵妃感到气恼,奈何身份卑微,不敢多言。 赵舒广并未逗留,甚至没有进去看苏贵妃一眼,就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 李嬷嬷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又担忧地摇了摇头。 从前那个乖顺听话的皇子,怎么就变得和恶魔一样了? 孟若芳将赌注压在他身上,是正确的选择吗? 第254章 控制粮价 赵今安坐在孟晚寻身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择菜,心里一直想着秦蓁蓁。 “五嫂,赵舒广要休了三嫂,孟若芳为何要制止他?没有正妃,她不就可以在端王府后院一手遮天了么?” 最可气的是赵舒广真听信了孟若芳的话,打消了休妻的念头。 在赵今安看来,秦蓁蓁与其困在端王府消磨岁月,不如离开那个囚笼,另寻自在。 孟晚寻笑了笑,眼中露出不屑。 “休了秦姐姐,哪里去找一个再难生育又无心争宠的正妃?” 孟若芳出身商贾,除非有天大的功劳,否则几乎没有机会成为端王妃。 休了秦蓁蓁,就会有新的王妃。 新王妃不管是谁,肯定都是出身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的千金,恐怕都没有秦蓁蓁好对付。 孟若芳为秦蓁蓁求情,只是为了她自己的地位罢了。 “可恶!” 赵今安啐骂了一句,只觉这偌大皇城,放眼望去,尽是算计。 越是精于算计之人,活得越是风生水起。 孟晚寻叹了口气,生性爱自由的她,来到这个世界,亦是处处受困,更何况是土生土长的秦蓁蓁。 二人为秦蓁蓁担忧时,半夏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孟……,拜见王妃,公主。” 好几次她都当着众人面喊孟晚寻为“孟姐姐”,还好孟晚寻及时寻了说辞。 “何事?”孟晚寻询问道。 “粮价大涨,米店门外排了老长的队。”半夏回道。 赵今安闻言,惊得站了起来。 “糟了,若是不控制粮价,京中都要闹灾荒了。” 孟晚寻放下手中的青菜,从容不迫道:“我去找梁老板商量对策。” 走了几步,她回头看向赵今安和半夏。 “半夏,护送七公主回宫,外头乱得很。” “我不回去。”赵今安立刻拒绝道。 身为公主,她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而不是躲到深宫。 “五嫂,我也想帮忙。” 孟晚寻略加思索后,答应道:“那你就住在广厦,跟着半夏照顾老幼。” 广厦外面有赵舒岸的人守着,未经允许,任何人都进不来。 她找到梁非絮时,正巧梁非絮也在找她。 “王妃,粮价飞涨,我们是不是做点什么?” “孟时让你囤的粮,是时候拿出来了。” 孟晚寻知道会有一场灾荒,故提前让梁非絮囤粮,好在此时调节粮价。 梁非絮微露诧异,旋即恢复如常。 “我这就去安排,在昨日价格之上再略加一点,如何?” 灾荒之年,粮价略涨是常事,只要没有超过普通百姓的承受范围即可。 “可以,就从梁记米店出去,我帮你。”孟晚寻点头道。 与此同时,赵舒岸也得到了粮价飞涨的消息。 “殿下,昨晚大肆采购粮米的,是一个姓韩的商人。”寄风禀报道。 赵舒岸将看完的密信烧了,问道:“粮米呢?” “按照殿下的指示,已经尽数用泥沙调包,粮米已在我们手中。” 寄风带人盯到后半夜,看守的人因为搬运粮米,早就疲惫不堪,故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时机。 为了不被发现,他用孟时给的迷药放倒看守后,才命人偷粮换米。 “送去给梁非絮,她知道该怎么做,谨慎点,莫要让人发现了。”赵舒岸吩咐道。 梁非絮的背后是孟晚寻,她会处理好这批粮食的。 “是。”寄风应声离去。 赵舒岸走到书房门外,负手望天。 烈日灼热,他的心底却似冰原。 苏贵妃和赵舒广,为了权势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南边灾荒,饥民遍野,他们不思救灾,尽然还故意暗中抬高粮价,趁机赚国难钱。 “来人,备马。” —— 孟晚寻和梁非絮看到一车又一车用稻草遮掩住的粮食从后门陆陆续续送到后院,不禁一头雾水。 “寄风,怎么回事?粮食哪来的?”孟晚寻开口问道。 “回王妃,这是殿下命属下送来的,殿下说梁老板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批粮食。” 孟晚寻看着眼前的粮食,想到了什么,顿时明白了过来。 若她猜的不错,这批粮食是从韩应诚那里弄来的。 她一直以南方商人孟一寸的身份与韩应诚来往,所以对韩应诚的动向有所察觉。 韩应诚暗中收购粮食一事,她安插在韩应诚身边的人来告诉她了。 因为手中有囤粮,她并不着急,没想到韩应诚出钱出力,最后却让赵舒岸暗度陈仓了。 梁非絮看了一眼孟晚寻,等她点头后,才笑道:“多谢殿下,草民明白了。” 孟晚寻见寄风迟疑不去,不时看向她,便将他带到了无人处。 “有什么事就说吧。” “王妃,殿下已有三日不眠不休了,要不您回去看看?”寄风恳求道。 皇上病重,郊区灾民,甚至连北莽都开始不安分了, 孟晚寻心生不安,问道:“难道除了灾民,还有其他要紧事?” “北莽又对漠城虎视眈眈了,他们已经屯兵漠城以北了。”寄风回道。 孟晚寻眉头微皱,脱口道:“北莽王妃薨了?” “王妃怎么知道?”寄风好奇地问道。 北莽王妃死得蹊跷,死讯并未对外宣扬,连丧事都没有,几乎无人知晓。 若非赵舒岸在北莽王宫有眼线,也不会得知此事。 孟晚寻并未回答,而是喃喃道:“苏贵妃应该要有所行动了。” 苏贵妃想要权势,在如此关键时刻,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止北莽来犯。 “王妃?”寄风并未听清孟晚寻的话,低唤了一声。 孟晚寻回过神来,道:“我暂时没空回王府,殿下就交给你照顾吧。” 广厦还有一些人病着,大夫人手不够,她必须留在这里盯着。 一旦有人在药里动了手脚,广厦明面上的主人梁非絮就极有可能引来灾祸。 尤其是梁记米店的出手,必然会让梁非絮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至于赵舒岸,她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 且他不是小孩子,性格还强硬,就算她回府,也做不了什么。 寄风见状,只得悻悻而去。 他暗叹柳姑娘不似从前,否则留在王府定能妥善照顾好殿下起居。 第255章 撇清关系 百姓听说梁记米店粮食便宜,立刻一传十十传百,纷纷前来购买。 开业的其他几家米店,顿时没了生意。 韩应诚听闻消息,急得派人去暗中调查。 “满城粮食都被我采购一空,她梁非絮哪来的这么多粮食?” 他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到孟一寸或许知道什么。 孟晚寻听到心腹禀报,不慌不忙地骑马赶到了大漠街的住宅。 此处便是她建造的西域风情街,虽然还有部分尚未建成,但平日里已经是人来人往了。 光是入驻的铺面,就有一百多家。 她前世的包租婆之梦,没想到会在这里实现。 孟晚寻在住宅大门前下马,脸上露出标准笑容,走进花厅。 “韩老板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韩应诚忙起身拱手回礼,呵呵笑道:“韩某没有打扰孟老板发财吧?” “哪里的话,小弟巴不得你天天来呢。” 孟晚寻笑着请韩应诚上座,又命婢女换了最好的茶。 “韩老板贵人事忙,今日前来,定是有什么事吧?” 她料到梁记米店出手后,韩应诚不方便直接去找梁非絮,肯定会来找她探问。 韩应诚笑了笑,随口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买点粮食。” “买粮食?韩老板这可难住我了,我这里并无粮食,就算从南方运来,也需要一些时日。” 孟晚寻面露真诚,语气为难地回道。 韩应诚往她身边靠了靠,笑眯眯地问道:“梁老板那里应该有吧?”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梁记米店的粮价远远低于其他几家,想必是有些存粮的,毕竟梁老板家大业大。”孟晚寻回道。 韩应诚的来意,她一看便知,无非就是想探听梁非絮的粮食来自于何处。 她暗笑韩应诚与其在这里试探,不如回去看一眼仓库。 可惜韩应诚太自信了,不会怀疑是他的粮仓被盗了。 苏贵妃风头正盛,连带着效忠于她的狗腿子,都开始飘飘然了。 “如此正好,韩某想从梁老板那里买些粮食,不知孟老板可愿意从中牵桥搭线?” 韩应诚姿态之卑微,可见他对此事很在意。 孟晚寻抿了口茶水,微微一笑。 “韩老板,恕我直言,梁老板宅心仁厚,慷慨赈灾,未必肯将老百姓的救命粮卖出。” “大家都是商人,在商言商,韩某愿意出高价。”韩应诚继续恳求道。 孟晚寻放下茶盏,低垂的眸眼微微挑起,似笑非笑地看向韩应诚。 “韩老板家里若缺粮食,孟某直接派人送去便是,不必如此麻烦。” 韩应诚讪笑道:“韩某家中哪里吃得了这么多粮食,孟老板就莫要装糊涂了。” 在韩应诚看来,孟一寸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在盛京站稳脚跟,绝非愚钝之人。 “韩老板,在商言商,我孟某做生意,每一桩都必须知根知底。”孟晚寻若有所思地说道。 韩应诚顿时迟疑不决,他与孟一寸到底只是彼此利用的商人,不适合透露太多。 孟晚寻见状,轻笑道:“若是不方便,韩老板就不必说了,孟某只像老老实实地做什么,不想牵扯太多。” 她看了眼婢女,吩咐道:“去给韩老板换一盏新茶。” 韩应诚听出了她的逐客意味,忙道:“并非不方便,是怕给孟老板惹来麻烦。” 孟晚寻见他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扫向厅内下人,便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无需伺候。” 待下人退去,韩应诚才缓缓开口。 “实不相瞒,这都是上边的意思,上边一声令下,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就算豁出性命,也得办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与孟一寸合伙开矿,其中内情,孟一寸肯定能猜到,所以无谓隐瞒。 就算孟一寸知道了又能如何?一介南方商人,在这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盛京,掀不起什么风浪。 孟晚寻干笑了了两声,道:“韩老板说的,小弟算是明白了,兹事体大,只怕小弟无能为力。” 她囤粮多时,就是为了解灾荒之急,尽量减少灾荒带来的伤亡和损失。 韩应诚之流视百姓为草芥的做法,她痛恨不已,恨不得立刻揭发。 奈何京中情势不妙,皇上尚未康复。 此刻出手操之过急,只会惹得苏贵妃狗急跳墙。 “孟老板,您就帮忙同梁老板说说嘛。”韩应诚苦苦恳求道。 垄断米粮一事,他本来信心满满,可梁非絮的出现,让他的谋划功亏一篑。 此事要是办不好,只怕不好交代。 “韩老板,实不相瞒,孟某也试图利用这次灾荒小赚一笔,可梁老板对手中的物资纂得太紧,我毫无办法呀。” 孟晚寻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地说道。 韩应诚闻言,叹了口气。 “这个梁非絮,当真是不会给自己留后路。” 孟晚寻将他一闪而过的狠厉目光看在眼里,心中冷冷发笑。 谁没有留后路,还未可知。 送走韩应诚后,孟晚寻立刻找到了梁非絮。 “梁老板,米店一开,恐怕有人要坐不住了。” 梁非絮心里跟明镜似的,笑道:“景王妃,我不怕他们。” 谁知孟晚寻从袖中抽出匕首,抵在了梁非絮脖子上。 “得罪了,梁老板。” 梁非絮惊诧不已:“王妃,你这是做什么?” 她怎么都想不通,孟晚寻为何要对她出手。 直到孟晚寻将她带到米店外,高声道:“梁非絮试图阻止本王妃低价售粮,扰乱秩序,将她带到顺天府去。” 景王府拨派来帮忙售粮的家仆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制住了梁非絮。 梁非絮这才明白过来,孟晚寻此举是在保护她。 可是将她送到顺天府躲起来,广厦和米店该怎么办? “王妃!草民知错,请您高抬贵手!” 孟晚寻却装作没听见,毅然转身走进了米店。 撇清梁非絮与景王府的关系,并让他们以为梁非絮所做的一切是受景王府逼迫,才能让梁非絮免遭无妄之灾。 争权夺势之凶险,孟晚寻十分清楚。 当初她为了自己能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利用梁非絮发家致富,如今不可能再让梁非絮因她涉险。 第256章 成见 韩应诚在牢房前站定,等差役将门打开。 梁非絮抬眸看来,不发一语。 等差役离开,她才开口询问:“商人之交薄如纸,韩老板却在此刻前来探望我,我不知该如何谢您。” 韩应诚将带来的点心放下,含笑道:“梁老板客气了,我能与孟老板合作,多亏了你牵桥搭线。” 梁非絮想起将她送到牢里的孟晚寻,露出苦笑。 娇生惯养的侯府嫡女,身份尊贵的王府主子,手段心机比她这种从小厮混商队走南闯北的人还要厉害几分,实在是令人好奇。 孟时也好,孟一寸也罢,不管哪一个身份,孟晚寻都能信手拈来。 若非此次灾荒,她恐怕很难发现景王妃孟晚寻就是孟时。 梁非絮露出苦笑,道:“我如今帮不了韩老板了,得罪了景王殿下,以后在盛京立足都难。” 韩应诚冷哼了一声,目光精明,道:“景王妃强迫你贱卖粮食,分明是违背了律法,咱们只要告到太后那里去,保证她吃不了兜着走。” 听了他的这番话,梁非絮算是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 果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可是韩应诚对付孟晚寻,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梁非絮略加思索后,想起孟晚寻想方设法都要与韩应诚合作,又想起近日剑拔弩张的景王府与端王府。 韩应诚见她陷入沉思,以为她被说服了,便趁热打铁,继续劝道: “眼下最贵的莫非粮价,景王妃此举,就是断你的财路,更是没有将咱们商贾放在眼里,梁老板可要为我们出口气啊。” 梁非絮佯装沮丧,叹了口气。 “我一个妇道人家,拿什么去和景王府斗,算了算了。” 韩应诚神秘一笑,道:“诶,只要梁老板愿意,韩某愿意祝您一臂之力。” “是吗?”梁非絮双目放光,惊喜地问道:“我该怎么做?” “你就去告御状,说景王府仗势欺人,夺你米店。”韩应诚愤愤不平地说道。 梁非絮面露难色,犹豫不决。 “可他们是在了灾民,我告这一状,只怕会影响梁记各大商号的生意。” “只要东西好,顾客少不了。”韩应诚冷笑道。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景王府一倒,人人自危,谁会感恩景王府施舍的那点口粮。 “我再想想吧,如果韩老板能将我救出去就好了。”梁非絮思索道。 韩应诚见此事有戏,瞅着他将功折罪的大好机会就要来了,自然不会放过。 他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此事包在我身上,梁老板可要记得咱们这层关系啊。” 梁非絮非常豪爽,抱拳道:“我梁非絮虽是女子,但也是个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烈性女子。” 韩应诚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梁非絮见他眼底藏奸,笑中带狠,一脸不屑地朝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盛京局势扑朔迷离,孟晚寻对她的一番好意,她愿意领受。 不管孟晚寻有没有贱卖粮食,景王府都已经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她不如独善其身,保留实力,在关键时刻帮助孟晚寻。 韩应诚刚走,云江天就亲自为她送来了食盒。 “梁老板,抢夺米店一事,绝对不是景王殿下能做出来的事,多半是王妃一人所为。” 对于孟晚寻近来的所作所为,云江天越来越看不懂了。 说她冷酷无情,却又听说她在广厦忙前忙后,许多事都亲力亲为。 说她体恤百姓,却又做出抢夺米店一事。 虽然外面都在说王妃是为了百姓能吃上粮食,可抢夺如此野蛮的手段,就不是一个王妃能做出来的。 梁非絮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问道:“云大人,你看起来对景王妃意见很大啊?” 云江天干咳了两声,解释道:“我只知景王殿下为人正直,王妃是什么样的人,呵呵,公道自在人心。” 虽然时隔多年,孟晚寻当年差点害了他姐姐的事,依旧是他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 所以不管孟晚寻做什么,他都觉得她别有用心。 这次灾荒如此卖力,说不定是为了景王府的前程。 毕竟镇北候府已经倒了,只有景王府才能继续给她可以作威作福的资本。 梁非絮将韩应诚送来的点心推到一旁,打开了云江天送来的食盒。 “你这人真是奇怪,不责备我为商不仁,抬高粮价,反而觉得一心为了百姓着想的景王妃很过分。” 云江天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红着脸,梗起脖子,倔强道:“景王妃哪里是为了百姓,分明是为了给她自己搏一个好名声。” 孟晚寻是这一年多有所收敛,可她之前滥杀无辜,残害婢女的那些事,梁非絮不清楚,身为捕快的他,却桩桩件件都记在心里。 梁非絮无奈地摇了摇头,幸好云江天不是做生意的,否则就他这成见,估计是做啥买卖都难成。 “云大人,谢谢你的饭菜。” 梁非絮又想起了什么,询问道:“你认识孟时吧?见过她本人的模样吗?请问是何模样?” 云江天想起孟时的嘱咐,撒谎道:“见过,脸上有很大的疤,所以她一直戴着面具。” 梁非絮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景王妃呢?与孟时相比,她们谁更好看?” “当然是……” 云江天准备说孟时,可话到嘴里,又咽了回去。 “我没见过王妃,遇到时她都戴着面纱,不知道她是何模样。” 梁非絮释然一笑,“原来如此。” “梁老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云江天不解地问道。 梁非絮看了他一眼,身为盛京最有名的捕快,不该如此迟钝。 可见云江天对孟时的深信不疑,对孟晚寻的成见之深。 “没什么,一直没见过孟时的真容,好奇罢了,倒是有幸窥得景王妃真容,只觉得惊为天人。”梁非絮敷衍道。 云江天人不错,就是在某些方面太笨了。 云江天想起第一次看到孟时的情景,执着道:“孟时脸上若无疤,肯定比景王妃好看。” 他只感叹景王殿下在男女之事上不用心,否则孟时早就是景王侧妃了。 第257章 才子本心 吴世杰离开皇宫后,跟着接头的年轻小伙在小巷里左转右转,最后来到了一座小院前。 “吴太医,我家主子在里面等您。” 年轻小伙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吴世杰进去,他掩上门,警惕地守在门外。 “王妃。” 吴世杰走到孟晚寻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情况如何?” 弯腰嗅花香的孟晚寻直起身子,看向吴世杰。 “微臣按照您的吩咐,将药粉都偷偷加到了圣上喝的药汤里。”吴世杰低声回道。 孟晚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虽然不喜这个刚愎自用的皇上,可是若想以最小的损失除掉苏贵妃派实力,就不得不借用皇上之手。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皇上的命,绝不能让苏贵妃牵着鼻子走。 皇上心机深沉,他只要活着,苏贵妃纵使势强大,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切记保留好药渣,剩下的药汤也要保存一点。” 孟晚寻嘱咐道,这都是扳倒苏贵妃的证据。 吴世杰略加迟疑后,开口道:“昨日景王殿下进宫,找微臣取走了这两样东西。” 孟晚寻黛眉微蹙,问道:“可有其他人看到?” “被一个小内侍撞见了。”吴世杰回道。 孟晚寻思索片刻后,露出担忧的神情。 “知道了,你回去吧,小心点,莫要被人发现。” 孟晚寻从袖中取出一本医书,递给了吴世杰。 “是。” 吴世杰看到谢本失传已久的医书,激动得声音微微颤抖,脸都红了。 他将医书藏到怀中,迅速离开了小院。 孟晚寻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她冷冷笑了笑,缓缓握紧拳头。 一回到广厦,孟晚寻就看到赵今安独自靠在后院廊柱旁发呆。 保护她的半夏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孟晚寻走近她,轻声道:“七公主看起来不太开心啊?” 赵今安将脸转向孟晚寻,眼睛微红,蕴着深深的忧愁。 “母妃想将我嫁到北莽。” 孟晚寻对此并未感到意外,在原着里,赵今安就远赴北莽和亲了。 但这已经不是原着世界了,她的到来,改变了许多事,不差改变赵今安的命运。 “你想去北莽吗?”孟晚寻询问道。 赵今安抬头望天,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我想离开盛京,远远地离开,可我不想去北莽。” 从大御的皇宫,再到北莽的王宫,不过是换了一处牢笼。 孟晚寻抬手帮她理了理鬓发,温柔道:“放心,我会帮你的。” 赵今安摇了摇头,感激道:“五嫂,我知道你对我好,不过还是算了吧。” 朝中局势人人皆知,端王派与景王派势如水火,已经有近十个文臣武将死于暗杀。 她身为苏贵妃的女儿,有诸多身不由己之处,何必让景王府平添麻烦。 生下她的母妃都想让她去和亲,孟晚寻对她的心疼,已是无法报答的莫大恩情了。 从前围绕在身边的宠爱,在这种时候,竟都烟消云散了。 倒是她以前讨厌的孟晚寻,愿意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孟晚寻明白她的心思,没有多言。 事关赵今安,她一个人做不了主,但是太后却可以。 孟晚寻回到景王府,直接赶往九清阁。 寄风看到她回来了,表现得特别冷淡。 “王妃。” “殿下可在书房?”孟晚寻问道。 正在书房与陆天长谈话的赵舒岸听到声音,眉头微扬,起身拉开了门。 “进来。” 陆天长看到赵舒岸眼角那抹内敛的喜悦,会心一笑。 孟晚寻走到门口,看到了里面的陆天长。 因为赵今安的缘故,她对陆天长并无什么好感。 不过她很清楚,不是陆天长有什么问题,是她心里偏爱赵今安罢了。 正好陆天长在这里,可以趁机试探一下他对赵今安的态度。 孟晚寻走进书房,赵舒岸命人给她沏了花茶。 “王妃一个大忙人,怎么有空登我的书房门?”赵舒岸揶揄道。 孟晚寻懒得理会他,抱起在脚边打转的小白,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头。 小白与王妃亲近,王府众人皆知,她若是刻意躲开,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苏贵妃想让七公主去北莽和亲。” 此言一出,不同于赵舒岸的平静,陆天长显得格外惊愕。 他端着茶盏的手晃了一晃,茶水泼到手上,沿着手腕流淌,染湿了衣袖。 孟晚寻忙问道:“陆公子,你没事吧?” 陆天长忙扯起嘴角笑了笑,从袖中拿出帕子,将手擦了擦。 “陆某失礼了,最近文章写太多了,故右手时常抽筋。” “原来如此,最好让大夫开几服药吃吃,你们文人执笔的手最为要紧了。”孟晚寻关切道。 她又看向赵舒岸,含笑道:“七公主同我说,如若让她去北莽,就是要逼得她生不如死。” 赵舒岸抿了口茶,瞄了一眼陆天长,神情严肃道:“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仅凭她一人之力就能平息战火,于民于国都大有益处,这是她身为大御公主,应当尽的责任。” 孟晚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附和道:“我也正是此意,虽然以七公主的性格,嫁过去必定不会幸福,且呼延宇已有心爱的美妾,可这也是迫不得已的。” 赵舒岸面色凝重,思索道:“贵妃说的话,今安未必会听,本王一会进宫去同太后说说,太后亲自劝说,今安肯定会同意。” 听着景王夫妇一唱一和,陆天长再也坐不住了。 他看起来有些恼怒,语气严肃道:“殿下,恕陆某不能苟同,若国之安危民之安居需得一弱女子牺牲,那要百万雄兵有何用处?” “陆天长,你这想法就不对了,与其出动百万雄兵,惹得生灵涂炭,不如让七公主一人远嫁北莽,不动声色地止战。”孟晚寻辩驳道。 本以为陆天长不关心赵今安,如今看来,并非这么回事。 陆天长急得脸都红了,继续说道:“七公主性格顽劣,让她和亲,说不定会引起更严重的矛盾。” 孟晚寻见他这种理由都说出来了,掩口偷笑。 不过她必须逼陆天长一把,才能让他看清自己的心。 第258章 暗流 陆天长离去后,赵舒岸突然走到孟晚寻身后,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了她。 孟晚寻呼吸一窒,觉得心都停止了跳动。 脑子一片空白,怔愣了片刻后,她使劲去拨赵舒岸放在她腰部的手。 “殿下自重。” “就一会。” 赵舒岸不仅没有松手,还将头抵在她的肩上。 微热的气息,轻挠得孟晚寻脖颈发痒。 孟晚寻感觉赵舒岸语气温柔得有些异常,不禁心生不安。 “殿下,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本王抱一抱自己的王妃,还需要理由吗?”赵舒岸轻笑道。 孟晚寻板起脸,语气严厉道:“我是认真的。” 赵舒岸目光深沉,没有说话。 孟晚寻趁他卸力,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赵舒岸不愿多说,她便也懒得追问了。 大局将定,她不会在景王府住太久了。 “苏贵妃要将七公主送到北莽和亲。” “我知道。” 赵舒岸缩回空落落的双手,他的心亦是如此,空得令他有些慌乱。 苏贵妃想让赵今安和亲一事,他已经得知,所以方才才会配合孟晚寻,试探陆天长对赵今安的心意。 他与陆天长相交多年,了解这位大才子的品性。 陆天长从前对赵今安关怀备至,如今突然疏远,多半是因为苏贵妃与端王。 在他与端王之间,陆天长选择了他。 赵今安身为苏贵妃的女儿,端王的亲妹妹,陆天长深知一旦祸起,他的选择势必会与赵今安对立。 殊不知在赵今安心中,从无党派亲疏,只有情义。 孟晚寻见赵舒岸一脸平静,又道:“七公主不愿和亲。” “我都知道。” 赵舒岸扶住孟晚寻的双肩,语气沉着:“此事你莫要插手,盛京的事也不要管了,在广厦里住着便好。” 那句“离开盛京”始终没有说出口,他害怕孟晚寻一旦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 在内心深处,他都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了。 孟晚寻猜到了什么,没有回应,只行了一礼。 “殿下若无其他事,我先告退了。” 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兄长孟川的大仇,至今是一根锋利的长刺,横在她的心中。 孟川是为了她这个冒牌妹妹才会被杀害,她绝不能让他白白死去。 苏贵妃和安国公府,她一个也不想放过。 孟晚寻刚转身,身后就传来赵舒岸的声音。 “以后不要和吴世杰见面了,宫里的事本王已有安排。” “知道了。”孟晚寻随口应道。 看赵舒岸的样子,确实是没必要与吴世杰联络了。 她心里隐隐察觉盛京很可能迎来一场腥风血雨,而在腥风血雨后,一切就会尘埃落定。 “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吧。”赵舒岸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广厦还有事要忙。”孟晚寻婉拒道。 梁非絮被她送到了顺天府,广厦和米店都需要她坐镇。 不等赵舒岸再次开口,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出了书房,她才舒了一大口气。 从赵舒岸抱住她的那一刻,直到走出书房,她的心始终都紧绷着,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寄风见孟晚寻双颊通红,困惑地挠了挠头。 孟晚寻回到广厦时,赵今安已经将一应生活用品都搬了过来。 “五嫂,我不想回宫了,再也不想了。” “那就在这住着把,正好人手不够。” 孟晚寻看着气质沉郁的赵今安,不知该如何开口提及陆天长。 “听说你将梁老板关进顺天府了,怎么回事?她不是孟时的朋友吗?”赵今安不解地问道。 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广厦,若非孟晚寻这些天出钱又出力的,估计要被灾民的唾沫淹死了。 孟晚寻笑了笑,没有解释:“以后你就明白了,当务之急是让你躲过和亲。” 赵舒岸说此事他会解决,那他就一定会想办法。 赵今安露出苦笑,目光忧郁。 “最严重的后果无非就是和亲,如果真的到了这个地步,我也认了。” 父皇病倒的这些日子,她亲眼看着母妃的变化,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令她喘不过气。 和亲虽非她所愿,但是却可以逃离亲人相残。 孟晚寻抬手轻轻掐了掐她的脸,打趣道:“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七公主,天不怕地不怕,蛮横骄纵才是真正的你。” 赵今安抿嘴一笑,从前她无忧无虑,自然什么都不怕。 如今却是担惊受怕,担心父皇好不起来,害怕母妃对五哥下手…… “我去看看孩子们,答应了教他们念诗。” “去吧,有事就找半夏。” 孟晚寻目送她离开,半夏从身后出现,开口道:“孟姐姐,走芜大叔来过。” “他说什么了?”孟晚寻问道。 因为走芜的身世,他对皇宫甚是熟悉,所以孟晚寻拜托他潜入了皇宫。 “走芜大叔让你以静待动,还说若到了关键时刻,求你看护好景王殿下。”半夏低声回道。 “看护好赵舒岸?” 孟晚寻心生困惑,她除了会毒术,再有点钱,旁的本事也没有了。 半夏迟疑片刻后,继续说道:“还有一事,寄风说殿下讲大部分暗卫都派来保护你了,就在广厦附近。” 此事孟晚寻并不知晓,景王殿下有意瞒着她。 孟晚寻无奈一笑,揶揄道:“寄风真是见色忘主,赵舒岸要是知道他什么都和你说了,非得严惩他不可。” 半夏忙用双手捂住嘴巴,委屈地望着孟晚寻。 “行了,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可能要回寻药医馆,你就留在广厦,看好七公主,对了。还得拖住那几个暗卫。”孟晚寻嘱咐道。 广厦位于城郊,盛京城里的消息未必能传过来。 而且城门一关,她就进不去了。 寻药医馆位于城区,离景王府和皇宫都不是很远,便于她的行动。 半夏摇了摇头,语气坚决道:“我要跟着孟姐姐。” 她不清楚孟晚寻要做什么,但能猜到会有危险。 “你帮我守住广厦,我才能安心,明白吗?”孟晚寻语重心长地问道。 虽然半夏有一身蛮力,可刀剑无眼,她希望半夏留在安全的地方。 半夏思忖良久后,微微点了点头。 第259章 父子君臣 门被关上后,门外的脚步声渐远。 明黄色的帷帐里,皇上微睁双目,看向室内留下伺候的两个内侍。 他们并未察觉到异常,只低头值守,大气都不敢出。 年老的内侍轻笑了一声,靠近另一个稍年轻的内侍,低声道:“今个儿那边有牌局,全公公不去发财?” 年轻内侍微微躬身,客气地笑回道:“六公公说的什么玩笑话,我奉贵妃娘娘之命照顾陛下,可不敢误了差事。” 六公公挤了挤眼睛,搓了搓手。 “既是如此,你便替我看着点,嘿嘿,手有点痒,晚上估计不会有人来,等我赢了金银,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全公公心里虽不情愿却不好拒绝,只得点头应下来。 “您只管去,什么好处不好处的,您老人家多多发财才是。” 六公公听他答应,立刻轻手轻脚地从侧门离开了,速度之快,仿佛生怕全公公反悔了。 等他离开后,独守寂静寝殿的全公公开始后悔了。 双目所及之处,皆是灯火与黑影,惹得他困乏不已。 再加上殿内无任何声响,更让他无聊得紧。 守了半个时辰,除了门外换班侍卫的脚步声,再无任何动静。 早知如此,还不如出去打牌。 反正皇上一直意识不清,半昏半醒,他在不在这里都不会有人发现。 想到此处,全公公烦闷得靠在柱子上。 长夜漫漫,六公公不在,连个换班的人都没有。 正在他打着哈欠的时候,侧门被人推开,一个轻微的声音传来。 “全公公,牌局差个人,您赶紧的。” 全公公一听,顿时清醒大半,但是面上还在推辞,连连摆手。 “我这值班呢,去不了,真去不了。” 那内侍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低声道:“这种没日没夜的日子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呢,偶尔犒劳一下自己,不过分。” 说罢,那内侍竖起两根手指,搓了搓指腹。 他又朝龙床递了个眼色,低声道:“如今谁人不是在为自己做打算,全公公就不想赚点小钱,你玩牌的本事,内宫尽知。” 皇上病倒多时,宫中人人都在传皇上再也好不起来了。 内宫暗流涌动,上至太后妃嫔,下至内侍宫女,都各怀心思。 宫外更是风雨飘摇,局势扑朔迷离。 端王与景王看似风平浪静,私底下指不定斗得如何头破血流呢。 全公公被他说得心痒痒,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明黄帷帐,略加思索后,咬牙道:“也罢,今朝牌局去,明日人何方,谁能知道呢。” 他吹灭靠近龙床的烛火,放轻步伐,溜出了门。 关门声落下后半刻,帷帐里伸出一只手,缓缓掀开了帷帐。 皇上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他拨开帷帐,双目在昏黄的烛火映衬下,格外阴鸷,也格外冷静。 门再次被推开,之前出去约牌局的六公公推门进来,低头行至龙床前,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陛下。” 因早知皇上已醒,他表现得格外平静。 皇上冷哼了一声,怒道:“哼,各谋后路,宫内竟然已是如此风气了。” “陛下息怒。” 六公公双手交握,举过头顶,弯腰行礼。 “起来吧,今日可有什么要事?” 皇上神色稍稍缓和,询问道。 在他装昏迷的这段时日,都靠六公公为他传递消息。 幸好他一直不信任苏贵妃,特意将六公公安插在她身边,成为她信任之人。 在他无故病倒后,苏贵妃派六公公来“看护”他,正中他的下怀。 六公公略略迟疑后,回道:“贵妃娘娘似乎想怕你七公主去北莽和亲。” 皇上闻言,浓眉倒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北莽敢再次来犯,与她脱不了干系,她竟然还敢将今安送去和亲,简直冷心冷肺,厚颜无耻。” “可惜再无第二个孟家去对抗北莽”,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令他的头猛地一腾。 他揉了揉眉心,让自己打消这个想法。 孟家有不臣之心,他绝对不允许有第二个孟家出现,绝对不允许。 抗拒北莽的,从来都不是孟家,而是他这个九五之尊。 若非他的恩赐,孟家怎么可能封侯拜将。 他抬眸看向六公公,问道:“太后那边可有何动作?” 六公公认真思索片刻后,老实回道:“太后那边并无任何动静,根据奴才的打探,太后每日都在佛堂打坐念经,为陛下祈福。” 皇上不禁动容,叹了口气。 “当年将执掌六宫的大权交给苏贵妃,架空太后,竟是朕错了。” 他以为太后恨他,以为太后心里还想着他那个死去的皇弟——安南王。 这些年他与太后看似母慈子孝,其实心里一直都有隔阂。 六公公见状,又道:“贵妃娘娘不准太后前来探望,听说太后又急又气,身体一直不大好。” 皇上扶着额头,露出懊恼的神情。 “太后到底是朕的亲娘,苏贵妃算个什么东西,是朕错了,大错特错。”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太过自信,自信到不愿去相信枕边人会胆大到谋逆。 直到被苏贵妃暗害到病倒,他才看清自己的不足。 亡羊补牢,犹时未晚。 “看来朕必须早日康复,否则不仅女儿要被送去北莽,恐怕连补偿母后的机会都要没有了。” “回陛下,景王殿下已经准备好了。”六公公适时开口道。 “不。” 皇上抬起头,眉头微皱,神情凝重。 “苏贵妃那个贱人想要的东西,难道景王就不想要吗?” 他不会将身家性命全部交到景王手中,就算景王是他的亲儿子,他也没办法毫无保留地去信任。 “父皇,你错了。” 随着冷冷的声音,一个黑影推开窗户,纵身跳进了寝殿内。 不用黑衣人取下面具,从那双如鹰隼一般的眸子,皇上也能一眼认出他是赵舒岸。 赵舒岸取下面具,目光如炬,紧盯着皇上。 “儿臣最想要的,是还母妃一个公道,小时候是,如今更是。” 至于皇权富贵,无他,顺手取得罢了。 他赵舒岸从来都没有拒绝好处的习惯,更不是假清高之人。 第260章 互相算计 “你母妃病逝而亡,你要还她什么公道?”皇上厉声质问道。 看着床榻前身量挺拔,器宇不凡的赵舒岸,他握了握力虚的手,深感自己的年迈与孱弱。 赵舒岸面色冷峻,眼中流露出几分悲痛。 “儿臣历经多时,查出母妃当年所喜之香里,被人下了慢性毒药。” 被动了手脚的燃香,用的时间长了,便会气虚而亡。 赵舒岸不明白,不明白他温柔娴静,与世无争的母亲,为何会遭此毒手。 此事若不是眼前之人所为,必定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皇上却仿佛对此一无所知,怒目圆睁,惊呼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就是真相,陛下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赵舒岸平静地盯着他,冷冷说道。 他的母妃曾经宠冠六宫,后来不知为何,皇上就极少到循兰轩,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母妃的身体每况愈下,直到卧床不起。 皇上最是人情淡薄,冷酷无情,他的疏远,一定与有毒的燃香有关。 皇上目光闪烁,略加沉默后,咬牙道:“一定是苏贵妃那个毒妇!她嫉妒瑶妃受宠,只能是她,朕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赵舒岸欲言又止,勾了勾唇。 “父皇,你所言为真?” “当然,朕一定会为你的母妃报仇!” 皇上见赵舒岸神色稍有和缓,暗自松了口气。 到底是他的儿子,再怎么智计无双,也有犯蠢的时候。 “唉。”赵舒岸叹了口气,“如今苏贵妃一手遮天,前朝后宫都是她一人说了算。” “哼!”皇上冷哼了一声,似乎并未将苏贵妃看在眼里。 “朕醒了,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昏迷了这么久,想必苏贵妃已经对皇位势在必得了。 若此时让她的谋划都功亏一篑,她定不会善罢甘休。 “朕要你去办一件事。” 皇上倾身靠近赵舒岸,低声道:“明日早朝时,朕要你护送文武官员前来此地见朕。” 苏贵妃虽然胆大包天,却也断然不敢在文武百官跟前做出格之事。 且他一直装昏迷,文武官员硬吵着要来见他,苏贵妃未必拦得住。 赵舒岸初闻心惊,但只那一瞬间。 他点了点头,道:“父皇放心,只要能杀了苏贵妃,为母妃报仇,儿臣什么都肯做。” 皇上此举,是要让他与苏贵妃在明面上彻底翻脸。 如此一来,苏贵妃对他做任何事,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时候不早了,你要赶在天亮前,说服那些文武官员,明白吗?”皇上神情凝重地吩咐道。 “儿臣这就去办。” 赵舒岸拱手回道,他戴好面具,离开寝殿,消失在皇宫浓重的夜色中。 待他离去,皇上从枕下取出一方明黄色锦帕,交给小六子,命道:“小六子,速去速回,朕等你。” “奴才就是豁出性命,也会为陛下办妥最后一件差事。” 六公公郑重地接过帕子,小心翼翼地藏于怀中,从侧门溜出了寝殿。 离开前,他给了外头看守的小太监一点好处,声称自己身体不适,要休养几天,让他向全公公回个话。 通过他这么久的伪装,再加上他留下的好处,全公公只会认为他是偷奸耍滑。 赵舒岸顺利出宫后,去了几位中立的官员家中。 他若去说服苏贵妃一党的官员家中,便会暴露皇上清醒一事。 至于拥护他的官员,更不能让他们掺和。 皇上借用官员给苏贵妃施加压力的同时,多半也想试探哪些官员是他赵舒岸的党羽。 他这个父皇,向来都是刚愎自用,生性多疑。 至于那些忠于皇上的官员,他只需要将实情说明即可,完全不需要另费口舌。 这些老臣,一直对苏贵妃敢怒不敢言。 眼下有了反击的机会,个个都情绪激昂,感动于自己的忠心耿耿。 在他们眼里,自己效忠的君主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个人的忠义名节不能落人口实。 待赵舒岸办完事,东方已经露白。 他回王府换上官服,静等上朝的时辰。 寄风送来热腾腾的早膳,随口说道:“殿下,王妃离开了广厦。” 赵舒岸眉头微拧,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担忧。 “回盛京城里了吗?” “暂时还没有,但是我们的人也跟丢了。”寄风不安地回道。 “盯紧盛京城所有入口,不得让王妃进城。”赵舒岸吩咐道。 在当今局势下,盛京城是最危险的地方。 孟晚寻在城外任何地方,都比在城内安全。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柳清清可有什么举动?” 孟晚寻将柳清清的亲生母亲送去柳家后,他担心柳清清狗急跳墙,对孟晚寻不利,便一直派人盯着柳家。 “殿下,柳姑娘可惨了,因为亲娘是风尘女子,被街坊四邻指指点点,门都不敢出。” 寄风说到此处,看了看赵舒岸,见他面无表情,又继续道:“还有她亲娘带过去的那个婢女,彪悍得很,柳家上下无人敢惹。” 赵舒岸闻言,抿嘴一笑,看来孟晚寻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 “殿下,柳姑娘那么惨,您怎么还笑了?您派人盯紧柳家,难道不是为了保护柳姑娘吗?” 寄风挠了挠头,困惑地问道。 赵舒岸垮下脸,瞪着寄风。 “你与半夏如何了?” 寄风露出苦瓜脸,耸了耸肩:“对我爱答不理的,还让我别去烦她。” “你知道缘由吗?”赵舒岸问道。 “不知道。” 寄风摇了摇头,又认真回忆了一番。 “好像有一次我说了几句王妃不好的话,她看起来特别生气,可她是孟时大夫的人,按理说王妃的是与她无关啊。” “大胆,竟敢诽谤王妃,罚俸三年!” 赵舒岸将筷子拍在桌上,疾言厉色的样子吓得寄风慌忙跪下。 “殿下三思啊,属下知错了,三年俸禄,我这拿什么娶媳妇……” 他以前没有攒过银子,认识半夏后,才开始计划着攒钱成家。 这才攒了点置办家业的银子,连他往后三年的吃喝用度都不够。 “媳妇?”赵舒岸冷笑了一声。 他的媳妇还没在怀里搂暖过,属下倒想抢先了。 第261章 包围王府 孟晚寻一把药粉捏在手里还没撒出去,就从窄巷里跳出一个蒙面黑衣人,一记手刀将六公公打晕在地。 黑衣人搜寻六公公身上无果,便脱下他的靴子,从靴子里倒出一个玲珑木盒。 孟晚寻看到黑衣人拿出的手套,目露狐疑,她非常确定,那双手套是她的手艺。 黑衣人戴上手套,熟练地转动机关精巧的玲珑木盒。 她不确定黑衣人的身份,不敢贸然露面,屏住呼吸紧盯着黑衣人手中的玲珑木盒。 就在转动到最后一下,即将打开时,黑衣人突然停下了手。 “你要眼睁睁看着亲夫惨死吗?” 听到熟悉又欠揍的声音,孟晚寻收起药粉,黑着脸走了出来。 “尊贵的景王殿下竟然对一个老内侍下黑手,不知陛下知道了会如何处置呢?” 她幸灾乐祸地笑道,全然一副壁上观的样子。 赵舒岸已经知道了这个内侍的底细,她就没必要再掺和了。 赵舒岸勾唇一笑,起身看向孟晚寻,目光戏谑。 “不仅仅是尊贵的景王殿下,还有蠢蠢欲动的景王妃,有王妃相陪,本王死亦无憾。” 孟晚寻难道真的什么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真的如他所猜测的那般吗? 孟晚寻笑容逐渐变得尴尬,心虚道:“我只是路过,恰巧碰见了而已。” “如此说来,本王或许该杀人灭口。” 赵舒岸佯装狠厉,摸不透他性子的孟晚寻立刻服软。 “呃,既然碰见了,助殿下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 如此关键时刻,事关家国与景王府,赵舒岸就算不杀她,也会想办法隐瞒今日之事,她还是不要轻易试探为妙。 赵舒岸虽面色略有缓和,看向她的眼神却有玩味之意。 “你应该知道玲珑木盒里暗藏机关吧?” 孟晚寻眨了眨眼睛,无辜又真诚地回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 赵舒岸的神情显然是没有相信,嘴里却道:“是吗?看来本王还救了王妃一命啊。” “啊?”孟晚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藏身此处,目的与本王相同,若本王没有先一步下手,王妃岂不是要命丧于此玲珑木盒。” 赵舒岸说着,将玲珑木盒放在十步开外的地方,用特制的飞镖掷向玲珑木盒。 “啪”的一声,预想中的毒烟和飞剑应声而出, “……”孟晚寻本能地往远处躲了躲,“说吧,你想干什么?” 赵舒岸拿出木盒里的密信,并未急着去看,而是看向孟晚寻。神情严肃。 “立刻回到广厦,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 他无法确定孟晚寻到底想干什么,但城内势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孟晚寻抬起头,直视赵舒岸,语气坚决道:“殿下若无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就先回孟府了。” 为兄长报仇后,她自然会离开。 “近日思念父母兄长,想回孟府住一阵子。” 既然被赵舒岸发现了,就不必躲在医馆了,用孟晚寻的身份住进孟府,反而方便许多。 赵舒岸见她如此固执,轻叹了口气。 “好吧。” 好歹在他眼皮子底下,总比躲着他要好。 “信里写了什么?” 虽然孟晚寻已经知道内容,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命青州许定山带兵进京,除贼护王。” 赵舒岸扫了一眼明黄锦帕,眉头紧皱。 孟晚寻语气迟疑:“贼是……” “苏贵妃,杀,端王与景王,软禁。” 赵舒岸神情难看至极,语气冰冷到了极点。 这就是父子君臣,荒唐得令人发笑。 将孟晚寻送到孟府后,他回到书房,将那封密信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殿下,呼延宇还有两日抵达盛京。”寄风提醒道。 他知道赵舒岸不愿让七公主远嫁北莽,还是嫁给一个别有用心之人。 赵舒岸冷冷一笑,“我们的贵妃娘娘,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呼延宇进京,北莽屯兵漠城,赵今安远嫁,为了她的权势,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殿下,今日你威逼苏贵妃,让文武百官去拜见陛下,已经让自己置身险境了。” 寄风欲言又止,他心里很是不安,不知赵舒岸是否能从乱局中全身而退。 赵舒岸目光沉静,似在自语:“要结束了。” 他按照皇上的吩咐,带文武百官进入内宫,此举不仅是彻底与苏贵妃撕破脸,还与祖制补合。 本以为皇上会在文武百官面前说出真相,趁机处置苏贵妃。 可皇上选择了继续装病,昏迷不醒。 赵舒岸并不恼怒,他只觉得心寒,就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泼下,沁入了他的骨头里。 “殿下,出事了!” 一个家仆匆匆跑进书房,神色慌张。 “何事?”心中焦灼的寄风率先问道。 “王府被包围了。” 家仆喘着气,脸色发白。 寄风心一跳,看向赵舒岸,“殿下,属下去看看。” 不消多问,包围王府的,定是苏贵妃的人。 赵舒岸叫住欲往外走的寄风,命令道:“回来,传令下去,不得喧哗,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寄风见赵舒岸神情漠然地坐回书案后,略加迟疑后,应了一声。 “遵命。” 他不清楚赵舒岸有何打算,但他了解赵舒岸,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王府外,穿着重甲的士兵将景王府重重围住,气氛压抑得令人不敢用力呼吸。 “景王以下犯上,无视天威,你们都听好了,甭说人了。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来,明白吗?” 苏立匀一手按着沉重的佩剑,一手挥舞着高声命令道。 他觉得生平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令人快活,如果有,那只能是将来亲手砍下赵舒岸的头颅。 天下,马上就是他苏家的天下了。 只要赵舒岸一死,就无人可以与苏家抗衡了。 可惜为了名正言顺,他眼下还不能杀死赵舒岸。 “舅舅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当皇帝了呢。” 喝得醉醺醺的赵舒广从马车里下来,险些跌倒。 他步伐轻浮地走向苏立匀,嘴里嬉笑道。 苏立匀眼中的鄙薄与无奈一闪而过,毕恭毕敬地朝赵舒广行了个礼。 “殿下,您喝醉了,请回府吧。” 韩齐贤立刻站出来,扶住了东倒西歪的赵舒广。 “殿下,卑职护送您回府。” 第262章 挟持谋逆 苏贵妃在寝室走来走去,心中激动又不安。 今晚除掉赵舒岸,再利用北莽对朝中异党施压。 皇位,她必须拽在手中。 “娘娘,宫外传来消息,一切顺利。” 贴身嬷嬷快步走进来,语气都有些颤抖。 苏贵妃嘴唇哆嗦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问道:“死了?” 她与赵舒岸斗了那么久,从未真正得逞,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赢了。 “是,这里还有国舅爷的亲笔信。” 苏贵妃迅速拆开信封,是她兄长的笔迹。 “火葬景王,风瑞端王。” “太好了,太好了,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 她脚底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娘娘,这是大好事,您怎么还哭了?” 苏贵妃一边流泪一边大笑,脑中一片空白,心已飞上九霄。 —— “太后,景王府出事了。” 哐当! 瓷器摔碎的清脆声音从景照宫传出来。 “太后,要相信舒岸。” 走芜看着脸色惨白,面露惊惧的太后,伸了伸双手,又缩了回来。 太后目光茫然地看向门外深邃的黑夜,怔愣片刻后,扭头看向走芜,眼神变得坚定。 “泽疆,你一定不能出事。” 走芜心底一冷,赵舒岸生死未卜,太后已经想好了后路。 “泽疆,听母后说,万一……” 太后欲言又止,声音颤抖,不忍说出口。 “希望就全在你身上了,皇位一定不能落入那个贱人的手中,你明白吗?” 走芜冷淡地看向太后,道:“太后,草民是来向您辞别的,时间不早了,荣草民告退。” “不行!” 太后厉声喊出来,一把拉住走芜。 “你想去景王府,对不对?” “难道母后不心疼舒岸吗?母后不痛心吗?” 可是她没有资格痛心,她不仅是赵舒岸的皇祖母,还是天下的太后。 “太后,您失仪了。” 走芜用力扯出自己被抓住的手,用黑色斗篷的帽子罩住头,义无反顾地往外走去。 阿瑶,这次我一定会守住。 太后在身后哭喊,可他一句也听不见,脑中不断浮现出过去的场景。 瑶妃,木刀,年幼的赵舒岸,凶狠的皇兄…… 他躲了这么多年,痛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个了结的机会了。 走芜对皇宫特别熟悉,小时候他就喜欢蒙着眼睛在皇宫行走,看自己能走到何处。 宫中戒备森严,可森严之中隐隐藏着慌乱不安,他很顺利就摸到了皇上卧榻的寝宫。 “谁!” 走芜刺破寝宫廊柱旁的黄色幔帐,一个被他刺穿的铜盆缓缓放了下来,露出孟晚寻的脸。 “是我,走芜叔。” 走芜见状,更加紧张了。 “你疯了,在这里做什么?” 孟晚寻靠近龙床,低头看着闭目不醒的皇上。 “走芜叔来得正好,想必您也想知道瑶妃死亡的真相吧。” 她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迅速按在了皇上的口鼻处。 “你要干什么?” 走芜震惊地盯着她,伸手去夺手帕。 “好了。” 孟晚寻拍了一下皇上的脸,冷笑道:“别装了,再装下去,我就让你真的昏睡不醒。” 见皇上没有反应,她拿出一粒药丸,欲塞到皇上口中。 这时,皇上睁开眼睛,用力打开了她的手,一骨碌坐了起来。 “大胆……” 后面的话,连同雷霆之怒的语气,在看到走芜后,全部断在了喉咙中。 “不可能……” 他低声嘀咕了一句,很快恢复天威。 “大胆景王妃,竟敢谋害君王!” “来人!护驾!” “护驾!” 虽然外面的人已经倒下了,但是孟晚寻担心会引来侍卫。 “别喊了,你已经中毒,不想死就按照我说的做。” “贱妇!你竟敢……” 皇上一句话还没说完,怒容就显露出痛苦之色。 “毒性已经发作,我没有耐心了。” 孟晚寻将准备好的笔墨铺到桌上,冷冷看向皇上。 “陛下,请吧。” 皇上看着那张纸,眼中尽是抗拒。 “你想让朕写传位书?赵舒岸他要谋逆?他可是朕的儿子啊!” 孟晚寻鄙夷地笑道:“您算计他,算计他的母妃时,怎么就没想到你们是父子?” 走芜听到这话,手上用力,手背青筋爆出。 “你在胡说什么?” 孟晚寻无奈地看着皇上,彻底失去了耐心。 “我也不想对殿下的生父心狠手辣,是你逼我的。” 她打开一个木筒,从里面爬出一只通身发绿的爬虫。 “要么坐到这里,按照我说的做,要么让这只柳上仙,将您啃噬至死。” 皇上撞到孟晚寻狠厉的目光,身体颤栗了一下。 这个愚蠢的女人何时变得和赵舒岸一样了?肯定是赵舒岸,肯定是赵舒岸唆使的! 柳上仙,浑身是毒,他没有选。 只要撑到青州兵马进京救驾,他就有救了。 “写什么?” 皇上坐到桌前,没好气地问道。 “将你如何在瑶妃寝宫的香里下毒,如何令她日益虚亏的过程,详详细细地写出来,还有……,写吧。” 还有太后,孟晚寻没有说出口。 赵舒岸若是知道他敬爱的祖母,也是害死他母妃的凶手之一,那这个世界于他而言,未免过于冷酷。 走芜看向孟晚寻,目光微妙,嘴角浅勾了一下。 皇上自知再继续狡辩也无用,便慢慢抬起了笔。 往事随着黑色的笔迹,尽数在他脑海里浮现。 瑶妃,她到底爱谁? 真是可笑,时至今日,这个问题居然还是他的梦魇。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头看向一边的黑衣人。 黑衣人的脸隐在斗篷宽大的帽子里,只能窥探鼻子和嘴巴。 和那个人,真像啊,不过那个人已经死透了。 等皇上放下笔,孟晚寻拿起那张纸,粗略地浏览了一遍。 她想递给走芜,但是走芜摇摇头,拒绝了。 “继续写,写苏贵妃给你下毒,图谋皇权一事。” 皇上听言,好奇地看向孟晚寻,这个女人,似乎什么都知道。 “别看了,在这世上,再无任何人比我更清楚你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了。”孟晚寻戏谑道。 不知为何,她什么都不怕了。 只要解决了狗皇帝这一关,便只有赵舒岸与苏贵妃之间的对峙了。 赵舒岸,接下来看你自己的了。 第263章 大局已定 孟晚寻收起其中两张纸,又将第三张用红漆封起来,放在了皇上寝宫八宝柜的木格里。 等皇上驾崩,太后会让文武官员知道这封遗诏的存在。 至于苏贵妃伪造的那封,已经被她销毁了。 “不愧是将门之女,颇有侯爷杀伐决断之魄力。” 走芜看着孟晚寻安排好这一切,由衷地夸赞道。 孟晚寻露出苦笑,回道:“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告慰兄长的在天之灵。” 她来到这个世界,除了孟家父母兄长,谁也不欠。 “走芜大叔,殿下的安危还要劳烦您多加关照了。” 孟晚寻朝走芜行了个大礼,毅然转身隐入高高的宫墙间。 走芜目送她离开后,回头盯着皇上的寝宫出了会神。 皇兄,你害死了阿瑶,如今阿瑶的儿媳妇算是替她讨回公道,要恨就恨你自己吧。 翌日,一夜未睡的苏贵妃心急如焚地等着苏立匀进宫报喜。 可是等了两个时辰,仍无任何人进宫。 甚至关于景王府的大火,也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如此平静,一定是出事了。” 苏贵妃急得额头上冷汗直冒,心里涌出不祥的预感。 “难道国舅爷昨晚太累了,故忘了安排属下进宫?”嬷嬷不安地揣测道。 “不可能,兄长素来稳重,按照他的性子,理应亲自进宫向本宫说明。” 苏贵妃思索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 “去,派人去苏府。” 待内侍派出去,她的心里才稍微好受些。 她感觉身体疲惫,坐回椅子上,端起新沏的茶。 一杯茶还没喝完,派出去的内侍就回来了。 “娘娘,出不去了。” “什么意思?” 苏贵妃腾得站起来,脸色瞬间失去血色。 “宫门被堵住,宫墙上布满了弓箭手。”内侍小心翼翼地回道。 “是苏府的人吗?” 苏贵妃虽然猜到了凶多吉少,但还是不甘心地问道。 内侍摇了摇头,若是苏府的兵马,方才他报出苏贵妃的名号时,就不会被羞辱了。 “怎么会这样?景王府不是没了吗?景王不是没了吗?” 苏贵妃失魂落魄地瘫坐到地上,全然没了往日雍容华贵的姿态。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脑子无法思考。 “不行,本宫绝不能失败!” 怪她失策,为了方便行事,命官员近日都无需上朝。 她想到了什么,双目放光。 “景照宫,马上去景照宫!” 此种情形,只可能是苏立匀中了赵舒岸的圈套。 赵舒岸最在意景照宫的那个老太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瑶妃,你还是死的太轻松了!” 苏贵妃咬牙道,同时生的儿子,为何赵舒广就远远不如赵舒岸,她心里当真是恨急了。 她领着一众人匆匆赶到景照宫,不料扑了个空。 “贵妃娘娘,太后去看陛下了。” 一个宫婢跪在地上,低声道。 是了,宫中生变,太后便有机会前去皇上寝宫。 好在宫里的侍卫都是她的人,挟持那母子二人还是足够的。 可是苏贵妃没想到,皇上的寝宫已经聚集了许多本该在宫外的官员。 这些官员,有景王党派,有中立的,也有本来拥护端王的。 此刻,他们都立于太后两侧,对苏贵妃怒目而视。 “来人!将这谋逆的贱人拿下!”太后厉声喝道。 “谁敢!” 苏贵妃往后退了一步,侍卫上前护住了她。 太后展开孟晚寻交给她的手谕,道:“皇上亲笔,苏贵妃与端王谋逆,算计景王,毒害皇上!” 上面有皇上的落款和印章,众官员也确认过笔迹,确定是皇上亲笔。 礼部尚书秦义咬了咬牙,走上前扫了一眼护着苏贵妃的侍卫,神情严肃道:“苏贵妃与端王谋逆已是事实,尔等若是执迷不悟,皆诛九族。” 侍卫们见状,开始心虚。 秦义是端王妃的父亲,他都站出来指控端王府了,他们除了投降,别无选择。 苏贵妃见侍卫们放下武器,纷纷后退,气得咬牙切齿。 她指着秦义,怒不可遏地吼道:“狗贼!端王可是你亲生女儿的夫婿啊,你……” 苏贵妃还没骂完,一口痰卡在喉咙,让她喘不过气,说不出话。 只见她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了张,面容变得狰狞痛苦。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听见太医痛呼:“陛下,驾崩!” 太后跌坐到椅子上,双手颤抖,捂住了脸。 “陛下!” 众官员朝着龙床跪下,以头抵地,声音悲痛。 “陛下!我的皇儿啊!” 太后悲戚的哭声在寝宫回荡,苍老无助,令人动容。 这次,她是真的失去了儿子。 若是能重来,她不要进宫,不要当皇后,不要当太后。 可惜她已经很老了,也很累了。 她只生了两个儿子,却养育成如今的局面。 一个被兄长迫害,不得已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一个被亲人算计,死在了她跟前。 太后抬起老泪纵横的脸,模糊的寝宫,恍如隔世。 “太后,节哀。” 吕嬷嬷声音低沉,用手帕擦出太后脸上的泪水。 太后推开她,独自走向皇上,步伐蹒跚,与普通老人并无区别。 她伸出保养得当,却仍然爬满皱纹的手,轻轻合上皇上睁着的双目。 “皇儿,你怎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要让母后如何自处。” 放心,害你的人,母后一个也不会放过,一个也不会!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面向众官员。 “内侍在寝宫内找到了一份遗诏,哀家还未打开,劳烦各位爱卿一起看看。” 好在苏贵妃没有得逞,她的舒岸还活着,小儿子也还活着。 赵舒岸成为皇上,合她心意。 她观察着官员的神情变化,他们对皇上让赵舒岸继位一事,似乎表现得很平静。 甚至有几个人还很欣喜,方才因为皇上驾崩的悲痛之色已经消失殆尽。 “哀家累了,接下来的事还劳烦各位爱卿了。” 外面阳光白得刺眼,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就乾坤颠倒。 快到景照宫时,太后开口道:“那个女人……” 吕嬷嬷目光微妙,低头回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派出最厉害的杀手了。” 第264章 飞鸿无影 “殿下,按照您的吩咐,逆党一个都没有留下。” 许定山身上的血腥气尚未洗去,脸上也脏兮兮的。 行军之人,不拘小节,赵舒岸也是这样过来的,他不怕有所冒犯。 昨晚他连夜进京护驾,正赶上苏国舅围剿景王府。 他的兵马久经沙场,苏国舅哪里是对手。 “苏贵妃与端王谋逆,朕与景王危,汝速速进京护驾!” 收到皇上的密旨,他立刻带领兵马进京,可惜还是没能救下皇上。 赵舒岸点点头,拍了拍许定山的肩膀:“辛苦许将军了,若非将军及时进京,恐怕已经天下大乱。” “陛下命末将进京护驾,末将不敢耽搁,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说到此处,许定山看向皇宫方向,目露伤感。 他从一个无名小卒,成为如今手握重权的大将军,多亏了皇上的提拔。 赵舒岸面露悲痛,叹息道:“苏贵妃下手狠辣,本王竟未曾察觉,本王愧对父皇。” 他没想到孟晚寻竟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到底是为了什么? 此时,一个老妇人靠近完好无损的景王府,却被侍卫拦住。 “请将这封信交给景王殿下,事关当年的瑶妃娘娘,不得耽搁。” 侍卫半信半疑地接过信,但他见老妇人打扮讲究,举止大方,不像是骗子,且事关瑶妃,他不敢怠慢。 看到侍卫拿着信送进王府,孟晚寻才转身离开。 大局已定,赵舒岸眼下要对付的,只有端王一党还有前来迎亲的呼延宇。 这些事比起兄弟父子相争,要容易多了。 赵舒岸,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弑父仇人,愿我们不复相见。 “送信的是何人?” 赵舒岸拆开信看了一眼,急切地问道。 “回殿下,是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 赵舒岸想到了什么,目露急色,对许定山道:“许将军,贵妃余孽就交给你了。” 许定山很有眼力见,道:“遵命,末将告退。” 不等许定山离开,赵舒岸就追到了王府外,可是哪里还有老妇人的身影。 他骑上马,直奔孟府。 然而孟府大门紧锁,连看门的仆人都离开了。 不安的感觉将赵舒岸笼罩,就算被刺杀暗算,他也从未如此心慌过。 医馆也人去楼空,只剩广厦了。 赵舒岸刚到广厦,赵今安就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他。 “父皇的事,是真是假?” 赵舒岸犹疑片刻,推开了赵今安。 “今安,父皇驾崩了,你理应回宫戴孝。” 他看向广厦里面,迟迟没有他人出来。 “你可见过孟晚寻?” 赵今安哽咽着摇摇头,不安地问道:“五嫂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让半夏护你回宫吧,京中还不太平。” 赵今安见赵舒岸离开的身影有些失魂落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叫住他。 变了,真的什么都变了。 父皇驾崩,母妃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她这个公主的身份,真真是令人感到可笑。 “半夏,孟姐姐好像不见了,你去帮忙寻寻吧。” 赵今安压住心底的悲伤,找到半夏。 “什么?可是未曾听说京中大动干戈啊。” 半夏一边说着,一边解下围裙,匆匆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她又折返回来。 “不行,孟姐姐离开前嘱咐我,务必寸步不离地保护公主,知道她来找我,否则她就不要我了。” 说完这话,她惊慌地捂住嘴巴。 这些日子忙得头昏脑胀,她都忘了孟姐姐与王妃不能是同一人。 赵今安脑中白光一闪,过往的许多片段涌现出来。 “孟姐姐,孟时,她们……” 半夏打断她,恳求道:“公主,陛下驾崩,请让我送你回宫吧。” 赵今安虽然一时无法理解无法接受,但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知世情之复杂。 听孟晚寻对半夏说的话,竟好像是将半夏托付于她了。 这也就意味着,孟晚寻知道她不会再出现了。 她可怜的皇兄,一定急疯了吧。 “好吧,你就随我回宫吧。”赵今安点头道。 广厦有梁非絮,半夏有她,孟晚寻这是无牵无挂地离开的。 可是她为什么非要离开呢? 赵今安不想深究,她自己又何尝不想一走了之。 可她清楚自己没有孟晚寻的本事,在别处也是过不好的。 随着骏马的嘶鸣声,院门大敞的寻药斋出现在眼前。 赵舒岸欣喜万分,跳下马背,大步走进寻药斋。 “孟时,是你吗?” “孟晚寻!孟时!” 他大声呼喊,推开一扇扇门。 “殿下。” 片刻后,一个男子声音从某处传来。 殷风止走到赵舒岸跟前,拱手行了一礼。 他看着满头大汗,惊慌失措的赵舒岸,微露诧异。 赵舒岸大口喘着气,急切地问道:“她在何处?” 殷风止没有回答,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给赵舒岸。 “这是……,是孟时托我转交给殿下的。” “草民并未见过她,只收到她的书信和地契,说要将这处宅院赠予我。” 他收到书信,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可惜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确心悦于孟时,可他并未打算留她。 “……,故自请下堂,往后各自婚嫁,互不相干,祝君安……” 赵舒岸看着这封自休书,气得双手发抖。 可相比气愤,是更深沉的悲伤和恐惧。 一想到从今往后直至老死病榻,他都再也不能见孟晚寻一面,便觉得心口作痛,无法呼吸。 寻药斋外的树林中,戴着面具的女子一身素衣,久久望着院中的男子。 她大概是喜欢上赵舒岸了,就到此为止吧。 她是他的弑父仇人,这是她亲手在他们之间挖下的沟壑。 她可以陪伴赵舒岸,但她无法陪伴一个注定要三宫六院的皇上。 “嘶……” 肩上的伤口传出阵阵刺痛,刺客是对她下死手了。 可惜箭头的毒再厉害,她也能有解毒之法。 罢了,就当孟晚寻死了吧。 她按着伤口,一步一步地往盛京城相反的方向走去。 孟晚寻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但天地之大,总有一处偏僻山野,能给她安身之所。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