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妃心计》 第1章 大梦初醒 “我堂堂大庆国的长公主,你却要我嫁给三王爷家那个没用的庶子?”李秋琬手执短剑,紧紧抵在自己的脖颈:“可上个月元国王上的使者明明来过,你为什么要给人堵回去!” 大庆国王上,她的哥哥李怀景见状却只是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两步,小声着道:“哎,元国山高水远,元王更是暴戾成性,嫁过去还不是怕委屈你,哥哥总不会害你的。” “难道下嫁庶子就不是委屈吗,你要庆国百姓以后怎么看我!”鲜红顺着乌黑利刃缓缓淌下,那双曾盛满春风暖阳的桃花眸子里此刻却盈满了委屈与泪水:“我不信,我不信我的哥哥会这样待我......” 李怀景见她如此,却是咬了咬牙,将那手中玉碗往地上狠狠一掷,厉声道:“哥哥?大庆国都要亡了,你还有什么哥哥!” “哥哥.......”见他如此,秋琬只觉浑身无力,再也没有了争执的念头,便只瘫软在地,过了许久,才缓缓的点了点头:“我去,我去就是了。” 武元三十五年,冬。 庆王李怀景昏庸无度,尽信小人谗言,李秋琬随夫一同被贬,流放与莽荒边陲。 次年,秋。 城池失守,国之将覆,李怀景手执乌黑利刃与殿内自尽。 直到最后,她才知道当初哥哥一番苦心。 “可我终究算作是叛了大庆,又负了哥哥你......”武元三十七年,冬,李秋琬终因心结难解,抑郁而终。 人生无常,大梦一场。 ...... 武元三十二年,春。 三月初九,谷雨,天清云淡。 元国都城,青阳偏郊的一处客栈内。 秋琬手执雕花青铜小镜,望着里头略显憔悴的面容有些微的失神:“我原先以为一场大梦过一生倒只是民间的志怪故事里才有,到自己走了这一遭却又不得不信了。” 婢女白荷虽曾听她说过那夜大梦,却只以为不过是梦的深了,慌了心神,没成想次日大早公主便闯入庆王大殿,以死相胁,而后又遣她收拾细软,乔装易容,直接跑路了。 但最后真的在那山野小道上偶遇大元国王上秦幕恩,倒确实出乎两人意料。 一念及此,白荷忍不住感慨道:“公主殿下确实神机妙算了,竟然真的能在那里遇到元王,那您以前也梦到了他看穿您身份的事么?” 秋琬想起前些日子的荒唐之举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只知道他会出现在那里,但在梦里,我与他并无交集,只如哥哥常说的那般,元王是靠不住的人,残暴无情,城府又深,还面目可憎。” “旁的不敢说,奴婢倒只觉得那元王可算不上是面目可憎呐。” “我只觉得元王雍容闲雅,气宇不凡,且对哥哥曾经回绝婚约一事也并未挂怀,想必那些说辞都只是哥哥说服我下嫁的借口罢了。”秋琬点点头,想起那日初见,他幽深入夜的眸子投向她时漾起的层层柔波。 况且她隐约记得那梦中前世,元王秦幕恩在百姓间圣名远播,是个仁慈又宽厚的明君才对。 若是嫁给他,那庆国与元国便算是联姻,届时若能联手,则庆国不覆,哥哥也不会死。 正在沉思之时,她却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可婚约已定,和亲的车队也不曾张扬行事,却为何会在半路遭遇劫匪伏击,那地方虽是荒郊野地,可却已在元国境内,是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白荷听罢只低下脑袋,摇了摇头道:“殿下,事已至此也不要担忧了,好歹咱们还有张镰将军在呢。” 张镰原是李怀景心腹之一,也是奉他之命,一路护送秋琬元国之行。 “也罢,事已至此,多思无益。”秋琬说着,便又缓缓合上眼睛,不多时便已睡去。 更鼓声再起,桌前的长烛已燃去大半。 白荷瞧了瞧塌上睡的正自安稳的秋琬,忽而悄悄起身来到左侧墙旁,轻轻的叩击了三下。 片刻后,一个声影来到二人门外,压低了声音朝里道:“殿下睡了么?” 却正是张镰无疑。 “睡了。”门被轻轻打开,白荷垂手站在屋内,指了指床榻上的秋琬,轻声道:“殿下睡的很熟,你动作轻些。” 他点点头,刚要抬脚往床前走去,却忽然见到里头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又猛地一把掀开帘子,怒视着两人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一见秋琬不曾睡着,二人面色一变,齐齐跪倒在地。 “我心知这事定有蹊跷,却万万想不到还与你们有关!” 这欺瞒主子定然是砍头的大罪,白荷自觉心中有愧,只咬了咬牙猛地往地上重重磕了三下,直到额头泛红才又带着哭腔劝道:“公主殿下,跟我们走吧,您一旦去了元国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果然是哥哥的意思!”自小到大,李怀景几乎将她的每个举动都看在眼里,也握在掌心,虽是对她一味纵容,却也从未给过她半分自由。 而这一次,却也没有例外。 白荷听她话中怒意,眼泪更是不自觉的流了满脸:“奴婢欺瞒殿下,罪该万死,可奴婢对您的心却是天地可鉴,这条路,您在好歹想想罢!” “王上已经得了消息,如今战事一触即发,元庆二国都已不是安居之所,我和将军受王上嘱托,一定要将公主带到安全的地方,待到局势平稳......”白荷话还未完,却见秋琬面色怅然,羽睫低垂,隐隐泛着泪光,当即心中一疼,再也说不下去。 “我知哥哥的心意,可他却总不肯听听我的想法。”秋琬说着,缓缓起身,烛光照映下的她面色憔悴,身形疲惫。 “张镰,你现在离开,或许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后者听罢此话,一直低着的脑袋此刻又缓缓抬起:“公主殿下,张镰答应了王上,就一定要说到做到。” 他神色平静,缓缓起身,手中拿着沾了迷香的手帕,一步步朝着秋琬走去。 白荷见状也是一惊,冲上前一把拉住张镰,却又被他挥手甩开。 “你要做什么!大胆!”他是李怀景的人,秋琬也只在国之大礼时见过几次,只知道他对哥哥确实忠心不二,可没料到愚忠至此! “庆国的奴才,都这么不守规矩么。”正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男声。 第2章 忍辱屈身 张镰听罢,心中一惊,刚一回头便见几个精锐武士将门一脚踢开,随即一道寒芒划破夜色,借着微亮烛火寻了他立身之处,瞬间钉入他胸膛寸许,只留了一个把手在外。 他被这力道带的站立不稳,往后连退几步,扶了床把才堪堪站住。 秋琬惊恐的愣在原地,望向那寒芒来处,只见幽暗长廊内,男人轻轻挥手撤去四周将士,又敛起袍袖,缓缓朝屋内走来。 虽然看不清面貌,但他一步一踏间却是威严尽显。 待他到了近处,秋琬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元王秦幕恩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挟持公主,以下犯上,其罪当诛。”他言语轻蔑,袍袖翻飞间又是一道寒芒闪过,只这一瞬,锋利剑刃已经抵在了张镰喉头。 后者面无惧色,双眸之中却满是憾意,只转头看向秋琬,神色悲怆:“殿下,王上他,一直都知道您的心意,只是......”他说着,欲言又止,只叹了一口长气,缓缓闭上了眼睛:“臣有罪,其罪当诛,却不能死在元王的剑下。” 说罢,忽然睁开双眼,从腰间抽出一把乌身匕首,径直就往自己心间刺去! “住手!”秋琬见状一声大喊,猛地冲上前去拨开横在张镰喉头的利刃,厉声道:“废物奴才,你的生死岂由你说了算!” 说罢,又转身看向秦幕恩,喘了喘气,低垂了眸子平缓道:“王上,张镰是我的人,无论做了什么都应由我来处置,这样的叛徒,我只希望能带在身边日日折磨才好,哪能由他轻易一死,走的如此痛快。” 后者眼神犀利,紧紧的盯了她片刻,忽然扬起嘴角,又将剑身横挪,放在了张镰的右臂之上:“既然你开口,我便给你一分面子。”说罢,眸中寒光一闪,剑身翻转,当即砍下了他半条胳膊! 张镰闷哼一声,死咬着牙关,唇边都沁出了血迹,也不肯喊出声来。 秋琬见状忍不住浑身一抖,刚要别过视线,秦幕恩却忽然抬手,修长的双指轻轻捏着她的脸颊,又自她身后抱紧了那盈盈一握的腰身,将她定在原地,只让她眼睁睁看着面色发白,唇色铁青的张镰,在她耳旁轻声道:“你哥哥的把戏,我早就知道了,可惜你却什么都不懂,一门心思的往我这来。” 说着便将掌中长剑一扔,一个旋身坐到桌旁,又将秋琬一把扯过,按在自己的腿上,望着她小兽般惊惶的双眼,面上漾起盈盈笑意:“若是没有李怀景闹得这么一出,像你这样难得的美人恐怕也能做上几年宠妃,更不会死的太早。” 眼前的秦幕恩竟没有初见时的半分温柔,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秋琬心内惊慌,只道哥哥说的那些话如今看来,却似乎有了几分可信。 一念及此,她情绪翻涌,顿了一顿才道:“王上,哥哥做的事情我确实一点也不知道,我来到这里,只因为倾心相许,我.......”她强压下内心惶恐,看着跌坐一旁,为李怀景一句话而百死无悔的张镰。 又定了定心神,伸出手轻轻扯着秦幕恩的袖摆,极力稳住颤抖的身体,缓缓道:“哥哥此举想必也只是因为太在意我了。” 这路上伏击虽是李怀景的计策,但眼下秦幕恩能够站在这里,就说明哥哥身边埋了元国探子,眼下情形她已是百口莫辩,只盼着秦幕恩能看在两国明面上的友好,尚且放过几人。 秦幕恩瞧着眼前这个说话柔中带刚,半分不让的姑娘,倒也觉得有趣,右手大拇指的白玉扳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若有所思的看向秋琬,眸中闪过一抹幽深笑意:“迎亲队伍中途遭遇埋伏,长公主逃亡途中不幸遇刺身亡,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回去了,李怀景会怎么做?” 若真如此,恐怕他也只能自吞苦果。 况且如今庆国兵力不足,国势衰微,这一步棋,李怀景确实因秋琬乱了分寸,下出了死局。 她心念一动,知道这并非玩笑,却勉力挤出一丝笑意,闪着泪光的眼睛带着哀求般的神色望向秦幕恩:“王上刚刚说,若是得到了我,或许也能当个宠妃过上几年,既然臣妾现下的生死都拿捏在王上手中,又何必要这么着急置我于死地,或许,留上一段时日,还能讨个乐子。” 秋琬一向尊贵,从来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如今卑微至此,叫一旁的白荷听了都忍不住撇过了脸去。 “好。”秦幕恩听罢忽然笑了起来,又冲着外头挥了挥手,冷声道:“将这二人押下去。” 这番动静过去,外头却是一个客人都不曾被惊醒,眼下看来,秦幕恩恐怕早早便得到消息,而后埋伏在了此处。 如今这座客栈,都是他的人了。 秋琬瞧着他鹰隼般锐利的视线,心里涌上一抹慌张,只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已经发麻,在他起身之时,甚至都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又跌回了他的怀中。 “你倒是心急的很,”秦幕恩收敛了笑意,将她横抱起身重重扔在了塌上,旋即宽衣解带,欺身上前,望着身下已经泪光盈盈的秋琬,冷笑道:“你想做本王的人,本王便成全你。” 秋琬强忍内心不适,缓缓闭上眼睛,便将这一切只当是梦魇一场。 为了庆国与哥哥,身上的痛楚,心内的屈辱,都不足挂齿。 待到一切将歇,已是天光发白,而身旁的人却是睡得深沉。 此刻的她却一眼瞟见了床头悬着的,秦幕恩随身携带的精钢匕首,眸中一道寒光闪过,杀意顿显。 第3章 这是对庆王的折辱 瞧着秦幕恩睡得安稳,她便缓缓支起身子,将匕首拿过,紧紧握住,却想到这一下痛快过后,面对的恐怕是两国之战,届时鹬蚌相争,卫国得利。 却也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一念及此,又缓缓放下了匕首,心怀恨意与不甘,任由泪水横流,打湿了枕侧。 而此刻的秦幕恩却睁开双眼,望着身旁蜷缩着身子哭的颤抖不止的秋琬,若有所思。 她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午时,外头天光明媚,云淡风轻,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坐在屋内的秋琬却只觉前途昏暗,乌云压顶。 守在一旁的白荷见到秋琬醒来,连忙递过一碗热水,带着哭腔道:“殿下,奴婢护主无能,罪该万死!” “罢了,虽然周折反复,却到底与我所求无异,终究也还是要嫁与他的。”秋琬说着坐起身子,才又缓缓道:“我既然来了,就不能无功而返,庆国已是自身难保,哥哥也不该为我出此下策,如今事态暂且平息,你我日后,尚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白荷听罢猛地跪倒在地,又是重重三个响头磕下,在抬首时,额间已然青紫一片,鲜血顺着她额间缓缓淌下:“奴婢白荷在此立下重誓,从今往后哪怕刀山火海,生死不论,必定忠心不二,若有违背,定叫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自此,秋琬的身边,也真的只有这一个娘家带来的人了。 便是哥哥那一出戏后,当真是断了她全部活路,随行的婢女侍卫都叫秦幕恩的人找了借口名正言顺的杀了干净。 她靠在床头,忍不住苦笑出声:“我本也没指望能捡条大道来走,却也不能就此罢休。” 说罢,又起身望向白荷:“你可知张镰当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秋琬所指,乃是张镰当时说的自己不懂哥哥的心意,原先她只以为说的是来元国也没有想的那么舒适富贵,可现下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又觉得他话中还有深意。 “天下都知道庆王将您放在心尖,宠在掌心,谁得到了您,便也是卡住了他的命门,让他不敢有分毫逾越之举,如今您嫁与元国王上,便是......”白荷想了一想,却终究还是如实道出全部。 秋琬听罢,眸色一沉:“便是亲自将庆国的命门交到了他秦幕恩的手上。”可她说完这句,却忽然低声的笑了出来:“这一层我确实没有想到,他元王的心思倒是深沉。” 说罢,忽然起身下榻,缓缓步到窗前,看着外头春光明媚,忽然觉得心头一松:“也好,既然他想利用我挟持哥哥,那证明他元国也无力独自面对卫国,既如此,先头的说法不过是吓唬我罢了。” “若真是如此,我此去元国,恐怕也不止做个宠妃罢了。” 白荷听罢这话却是不解,眼下三人方才死里逃生,怎么的公主现下反倒想到名分这种事上去了。 “殿下的意思是?” 秋琬回过身来,背朝窗棂,面容逆光,表情看不大分明,言语中却是透着一股冷意,这样的语气,白荷此前却是从未曾感受过。 “我堂堂大庆国的公主,他若要拿我做要挟,总该要厚待才是,不然的话,哥哥又哪里肯轻信与他,那卫国便也能从中瞧出端倪来,若是在从中作梗,这最后,还指不定谁与谁联手。” 她清楚记得,元国三十二年,秋,十月初五,元王后谢氏缠绵病榻三年之久,不幸病逝,举国哀丧。 深秋时节,中宫无主。 她要熬到那一天。 饶是身体不适,但如今的自己挂着和亲公主的名号,实质上和阶下囚并未有任何分别。 好在秦幕恩尚且念着自己一条活路,留了白荷在身边一路服侍,只在临时准备的小小轿子内,秋琬却总觉得无法安心。 “我们启程之后,你可有看见张镰?” 白荷听罢,嗫嚅着道:“张将军他......跟着咱们的。” “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还曾以下犯上,不要再将军将军的喊了。”说罢,秋琬转身掀开帘子往外头看去,正疑惑着这前方马上并未有他身影时,却忽然瞧见自己这轿子的后头似乎隐约的牵了根绳子,很长很长,也崩的很紧,她心中起疑,探出脑袋往后看去。 这一看之下,忽而觉得心上一抽,一股恶心的感觉直冲脑门,立时回过身子望向白荷道:“这秦幕恩当真不是个东西,张镰好歹是庆国的人,将他狗一般的拴在后面跑,岂不是明着羞辱哥哥。” 言罢,银牙紧咬,掀开车帘厉声喝道:“停车!” 车马缓缓停下,队伍中心的秦幕恩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眸色冰冷。 四目对望的一霎,秋琬自觉地低头避过锋芒,只极力平缓了情绪,沉声道:“王上,无论张镰犯了什么罪,待到青阳之后我自会发落,可这一路拖拽着往前,传出去了恐怕有辱王上圣名。” 男人从喉间发出一声冷笑,半晌才道:“惩罚伤害我女人的罪臣,怎么会有辱圣名。” 秋琬再道:“话虽如此,但成亲在即,王上在众百姓眼中莫不是仁爱天下的明君,这区区张镰虽是有罪,但若是因为他,而给王上带来更多口舌议论,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绷紧的绳子变得松动,衣衫褴褛的张镰一瘸一拐的走到车轿后方,看他模样,便像是撑不过今日了。 秦幕恩静静瞧了她片刻,才又缓缓道:“既然你都开口了,本王又怎能不允。”说罢大手一挥,示意将士给张镰松绑。 “谢王上大恩。” 一切归于平静,轿中的人心思却是波澜起伏。 第4章 目无尊卑的奴才 次日傍晚,一行人终于到了元国皇城之前,而秋琬此时才明白为何百姓如此拥护他。 这王上归来,居然连个接驾的人都没有,就好像是刻意封锁了消息一般,只待进了议事大殿,见着门口太监宫女齐溜溜的站了一排,秋琬才隐约察觉,大概这凡事低调从简就是秦幕恩的习惯。 “这秦幕恩大场面上的事情做得倒确实好看,这性子倒真叫人捉摸不透。” 白荷在一旁听着点了点头,又悄声道:“我原先听人说过,这元王虽是嫡出,但他那母后一心向佛,性子柔弱,在他七岁时就已经病逝,再有后宫争权,前朝派系斗争激化,总有人想废储立新,那会儿老王上也糊涂了,这元王啊,十五岁就登基了。” “这事我倒也有所耳闻,可那又怎样,当今乱世,谁又是舒舒服服稳坐王位的。” “是,”白荷点点头又道:“只是元王顺利继位之后的三年间,这前朝后宫几乎被清理了一遍,而外头的好事却也没少做,想他如今倒是圣名在外,也才不过亲政十年。” 秋琬听罢心中了然,这般经历也确实是她无法理解和揣测的。 便是这五味杂陈的一瞬,她抬起头,又撞进那双深沉幽暗的眸中,愣神的刹那即刻反应过来,跪倒在地。 秦幕恩挥手示意众宫人退下,片刻之间,偌大的宫殿之内却只剩了他与秋琬二人。 “你贴来元国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了,是叫庆国蒙羞,丢脸的可不仅仅只你哥哥一人而已。” 他说的事实,如今叫秋琬听在耳内,烧在心里。 却又一句话不敢反驳,便是羞愧难当却只能低声道:“是,幸得王上怜惜。” 秦幕恩垂眸看向跪在地上始终低垂着脑袋的女人,冷冷道:“我这宫里有自己的规矩,不比你在庆国那般放肆任性。” “是,臣妾谨遵教诲。” 秋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扇宫门的,只知道自己出来的时候已经夜幕四起,和亲公主该有的尊崇礼待他统统没给,这宫人都是有眼见的奴才,见着元王对她如此,更是心中轻视。 这暂居的宫殿在王城角落,地方偏僻,加之久未有人居,牌匾上“梨月殿”三个字边都围满了灰尘与蛛丝。 外头的四个宫人口中喃喃着晦气,借口天色已晚看不清道,更是懒得收拾庭院整理房间,秋琬心下委屈,嗅着满屋子潮湿的灰土气,叹了口气道:“这秦幕恩不循礼数,更不将庆国放在眼内,宫人本就对我有成见,这一来,恐怕日后什么差事都使唤不动人了。” 白荷听罢也是感概:“咱们远道而来,到如今您身边也只剩下我一个婢女,嫁妆之物更是一个都没剩下,若是元王不管不问,咱们深宫之中怕是有罪受了。” 阴差阳错却是如今这个结果,秋琬也不知该不该怨,这一路舟车劳顿,体虚乏力,在塌边坐着已经开始困顿。 见她如此,一旁的白荷也是忍不住暗自落泪。 待到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秋琬便已经醒来,四处唤了白荷一声却见没有回应,兀自起身之后才在门槛边上见到了疲累至极,靠着墙壁睡着的她。 “起来罢,如今天色尚早,去塌上好生歇息一下。” “殿下心慈,白荷心中感激,不过这会倒也觉得又有力气了,趁着天色早我得赶紧把这屋内的擦洗一遍。”她心知秋琬比她更要委屈隐忍,听了此话心中倒是说不出的滋味。 外头两个小太监一大早的还在对面回廊上睡着,另两个婢女也各自卷了被褥睡的香甜。 这般不识规矩没有抬举,秋琬气在心头,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白荷见状也是气愤不过,正要上前喊醒几人,那其中一个婢女却忽然动了动身子,低头看了身边几人,悄摸的起身,远远的冲着秋琬行礼,又踏着碎步到了近前,低声道:“给娘娘请安。” 说着话又回身一眼见无人醒来,才又道:“王后素来不爱繁文缛节,更恨铺张浪费,但对宫内下人却是宽厚仁慈,将这些个宫人身子也养懒了,娘娘莫要见怪。” 说话的婢女行事机警,说话也有分寸,面上却依旧瞧着有几分怯生生的样子。 秋琬见她尚有几分礼数,便又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如今多大了。” “回娘娘的话,婢女千果,今年十六。”正说话的时候,那几个宫人也醒了过来,远远的见着千果这头,忍不住嗤笑着道:“没骨头的奴才,狗也知道见了骨头才撒欢呐。” 这话音说的极大,分明就是要让几人听见,白荷听着心中气急,千果更是面红耳赤,秋琬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莫要回应,随即几步向前,缓缓道:“我素来事少,身边留这两个宫人已经够用,你们三个,打哪儿来,回哪儿去罢。” 白荷听得这话却有几分不解,但众人当前也不便详询。 而如她所料,这三人听罢面上一愣,却好似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秋琬一袭气话罢了。 “你们不走,我便再去禀告王上,我这宫中只留得下拿自己当人的宫人,要执意做狗的还是趁早走罢。”她这话说的慢条斯理,明明无人替她做主,听着倒是很有底气。 那三人显然没料到眼前的软柿子里头还长了骨头,禁不住愣在原地,面面相觑,各自眸子一转,待了半晌,便齐齐往地上一跪,其中年纪稍长,也是几人中带头挑事的太监立时陪了一副笑脸,口中只道:“小的一时糊涂,言行多有不当,还望娘娘责罚!” 第5章 王上太过分 身后白荷一见几人态度大变,心中诧异,又忍不住偷眼望向秋琬,心内感概。 “责罚未有,但小惩难逃,瞧这园子偏僻荒芜,久未有人居,你们三个给它好好收拾一遍。”秋琬说着又转身朝身后二人挥了挥手,指了指院门处的拱门:“这里头待久了闷得慌,出去转转罢。” 这宫殿偏僻,外头远远望去也有花草池塘,可却莫不是鲜有人迹的样子,却让秋琬兀自感概落了个难得的清净。 三人顺着石子小路往前,行至前方只依稀可见一处拱桥,弯弯一道横在潺潺清溪之上,秋琬脚步一顿,淡淡扫了白荷一眼。 后者会意,示意千果留下,才又一路跟上拱桥,扶着秋琬在对岸小凉亭内坐下,才又道:“公主......娘娘,刚刚那出真叫人解气,这元王送来的奴才可真是坏透了。” “好在那几人还算识相,人家也是在观望着咱们,替他们自己日后做打算呐。”秋琬说着话,面露疲惫:“这一出来,才倒以前的日子着实过的太舒服了。” 白荷听着心疼,赶忙宽慰着道:“咱们日子长着呢,往后也会好过起来的,只是娘娘方才赶人的时候还把我吓着了呢。” “王上不在乎我,更不在乎这些奴才,我若是执意不要他们,你以为这宫中还有谁会替他们做主么,说到底,他们比我更清楚这道理。” 秋琬闭上眼睛,靠着亭柱暂时缓了缓身上疲惫,又抬了抬手,指向前方:“喊她进来。” “是。” 外头骄阳当空,愣愣杵在原地的千果瞧着白荷远远冲她挥手之后才敢踏步往前,秋琬瞧着倒是忍不住夸道:“年纪不大,又乖巧听话,倒很是不错。” “娘娘,千果来了。” 凉亭外头的姑娘额上已经沁出一层细汗,小脸也被晒得通红,直到得了秋琬示意才敢伸手替自己擦了干净。 “不要拘谨,我可也不是吃人的主。”秋琬说着又示意二人坐下,才又望向千果继续道:“送来的四个人里,你年纪最小,却最机灵。” “奴婢不敢。”千果说着慌忙起身下跪,又见秋琬挥挥手,喊了她起来才又继续道:“我找你来,倒有几个事想问问你。”说着又示意她站来身旁:“我来时王上曾和我讲,这大礼一事交由王后全权打理,你怎么看待这事。” 千果好歹在这宫里头也呆了几年,想了一想便道:“这后宫里头什么大事小事都是王后拿主意,她是当今太后的侄女,父亲就是战功在外的谢大将军。” “原来如此,我瞧着王上对她确实颇为信任。”话虽如此,但秋琬说这话的时候却又叹了口气:“也不知怎的,这大礼明明是件大事,可我瞧着王上并未将它放在心上。” 白荷一听宽慰着道:“既然都交由王后办了,可想这两日就该有个说法了。” 三人歇息片刻,见着晌午已到,便也起身往回处走去,这一进宫门却是眼前一亮,半日的功夫整个院子便已经焕然一新。 秋琬想着这原本也该要赏,可如今自己都温饱难顾,倒也罢了,若是往后一直如此,难免下头的人会心怀怨愤。 这一念闪过,她便又将到了嘴边的夸赞给咽了下去,只仿佛并不满意一般,带着白荷兀自进屋。 且在桌前坐下之后,这才缓缓道:“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王上那边的意思,想我堂堂大庆国的长公主,如今居然沦落至如此境地,身无分文,任人摆布,真是可笑。” “娘娘切莫如此想,这车马队遇袭一事之后,或许只叫王上对您暂且有什么误会罢了。” 秋琬听罢却忍不住摇了摇头,那晚在小小客栈里,秦幕恩留下的阴影已经成了绕在她塌前的梦魇:“暂且缓上两日,先看看再说罢。” 如此歇了两日,这梨月殿的里里外外确实也多了几分人气,望着总算有个样子了,这日傍晚,她正看着院里斑驳了一地的金辉兀自出神,却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动静,白荷气喘吁吁的跑着进来刚要张口说话,秋婉却抬手摆了一摆。 她已经看到了独身而来的秦幕恩。 “臣妾失礼。” “以后本王过来都不要通报,太吵。”说着又挥了挥手将身后一个身着太监宫服的男人指去秋婉面前又道:“这是本王特意带来赏给你的东西。” “奴婢小镰拜见娘娘。”这大庆国的侍卫长,哥哥的贴身心腹,自己的随身护卫,竟然被他这么一刀切了变作太监! 秋婉握紧拳头,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翻涌的恨意,这打的分明就是哥哥李怀景的脸! “谢王上。”她抬眼看向白荷,示意她带了一众宫人退下,这偌大园中此刻只她与秦幕恩四目对望。 秋婉言语恭敬,却难掩心底悲愤:“张镰可不是一般人,你如此作贱他,传出去了要叫大庆怎么看你,这与王上仁君一说恐怕也相违背。” 秦幕恩眸色一沉,冷声道:“你在质问我?” “臣妾不敢。” “那就好。”话音刚落,秋婉便只觉脚下一轻,自己竟被他拦腰抱起,径直往屋内走去。 她心中又惊又怕,一时失了分寸,忍不住急急道:“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后者倒也不计较她的失礼,只挑唇一笑:“讨本王欢心这件事你得自己学着来,实在不会我找人教你。” 她难以想象圣名在外的他竟然如此荒唐大胆,毫无规矩,忍不住急道:“秦幕恩!王上......臣妾今日身子不适,还请怜惜。” 塌上帘幕垂下,她缩在床塌角落一时不知所措。 “会怜惜的,”说着欺身压下,将她整个人环抱在怀,又低声道:“给你个赏赐,以后我们两人的时候,允你直呼名讳出出气,省的你在心里骂我。” “.......”秋婉哑然,竟不知如何接话,一愣神间只觉身上一暖,耳畔一阵湿热气息扑过,脖颈处却传来一阵轻微疼痛。 她牙关紧咬,只在恍惚之间看着屋外光影变换,竟已经是深夜了。 “醒了。”她蓦然回神,转头望向身侧,却见那双素来锋利的眸间竟散去了光华,只空洞无神的透过她看向未知。 第6章 荒淫无度秦幕恩 秋婉别过脸,提了提被角:“我没睡。” “你昏过去了。”他语气平静,又伸手缓缓掰过她的脸:“痛吗?” 秋婉顿了一顿,垂眸细声道:“相比较这些,心中折辱才更叫人难以忍受。” “你很在意张镰?”他松开手,眸间的光逐渐凝聚,秋婉本能的将头埋的更低。 “臣妾在意的是大庆国和哥哥。” 秦幕恩没有接话,却忽然伸手抚向她仿佛比手更小的脸上,修长的手指一路往下,停在她的喉间:“我应该杀了他的,可我没有。” “他觊觎不该看不该想的人,是自寻死路。” 秋婉心下一惊,连忙道:“王上误会,张将军只是......” “闭嘴。”他披上衣衫在窗前站定,月光从他身侧淌过,带来无端寒意:“奴才的事以后不准再提,太败情绪。” ...... “是......王上。” 她一夜未睡,待到天光微亮便立时召来张镰,将他进宫之后的遭遇细细问来,末了又疑惑道:“你说这一切都无甚蹊跷,元王却为何要如此待你?” “回娘娘的话,这样也好,只有这样才能留在娘娘的身边。”这话不假,她一时语塞,便只好不再多问。 可白荷见她一日来都心神不宁,便实在忍不住了,便悄摸着低声道:“娘娘,要我看元王这回倒算是开了恩了,我原先只以为他会要了张将军的命呢。” “此话怎讲?” “娘娘,这事说来怕是冒犯了您,我听人说他们在张将军身上搜出了一副您的画像。” 秋婉听罢却是无比惋惜的摇了摇头,叹着气道:“可是一副镶了银丝线框的方寸小画。” “正是,娘娘您怎么知道?” “那画和他匕首,都是哥哥给的。”她想起那日张镰拿在手中的乌黑利刃,却也是梦中前世让她最为耿耿于怀的东西。 哥哥李怀景有时候的心思,她确实是怎么也猜不透的,正如现在阴晴不定的秦幕恩,却也叫她难以捉摸。 白荷听罢终是恍然大悟,对那秦幕恩的恨意又增了几分:“这元王不问缘由就下黑手,当真是禽兽!那张将军却也不知替自己辩解一下。” “事成定局,往后别再提了。”正说着话的当儿,外头却又有人来。 只见千果一路小跑过来,面色急切却又疑惑:“娘娘,这刘才人带了个丫鬟正往园子里来呢。” “刘才人?”白荷也是面露疑色,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怎么忽然到这来了。 秋婉领着两人到前头屋内,一打眼见着刘才人确实如千果所言,面貌只算秀丽,可那举手投足间却是风情万种。 一见秋婉过来,她便立时起身上前,满脸笑容道:“咱们这算是头一遭见了,来的着实突兀了些,没有吓到妹妹罢。” “哪里的话,妹妹初来乍到,巴不得多些人来呢。”二人寒暄稍许,秋婉瞧她支支吾吾有话想说,便直接道:“我瞧姐姐也是有事而来,便是直说就好。” 这宫里头的人都知她是庆国来的,平日里连旁的宫人奴才都瞧她不起,又何况是姐姐妹妹嫔妃之流,因而她来,秋婉虽然惊讶却也高兴。 只这下一句话却仿佛一盆冷水将她浇的错愕难堪:“那我就直说了罢,其实我来也没别的事情,是王上要我来教你些…...” 她说着欲言又止,秋婉心头顿时生起一股不妙之感。 “教你一些闺中秘事的,王上说妹妹呀,始终是放不开呢。” ...... 秋婉面红耳赤,羞愤难当,全然听不进刘才人说的每一句话,一时失态忍不住愤声道:“亏他还是百姓眼里的明君,残忍冷漠无情无义不说,还如此荒淫!” 这话到一半,一旁的白荷已经急得不行,赶忙打断道:“娘娘!”而后立时转向刘才人:“我们家娘娘可就是昨夜没休息好,今儿个说着胡话呢。” 待她情绪平息下来时却已经是天色将晚,那刘才人是如何走的她却都不太记得。 饶是一遍遍提醒自己万事小心,可公主性子遇了这些个糟心事,着实另她难受。 她一人在园内坐定,想着连日来种种更是难以释怀。 “在树下面壁思过么。”她闻声回头,见了秦幕恩只微微点头,竟又回过身去。 后者见状倒也不气不恼,只在她身旁坐下又道:“你倒是大胆,如今见我竟连礼都免了。” “臣妾不敢,只怕败了您的情绪。”她不卑不亢,垂眸而立。 眼前的男人总仿佛在自己身前笼了一层雾,叫她捉摸不透,又不敢真的忤逆,虽逞一时口舌之快却依然行为拘谨不敢越矩。 可秦幕恩要的显然不是这样,他只瞧着如小兽般总是想要避开他的秋婉,眉间乌云密布,将视线越过高墙,冷声道:“看来刘才人教导无方,自该问罪。” 秋婉闻言一惊,立时辩道:“不关她的事,是我......学不会。”她声调渐弱,秦幕恩与她仿佛总是极尽羞辱之能。 今夜月色温柔,树下二人对望而立,却没有半分旖旎。 他敛去一身冷意,缓了神色道:“你很怕我?” 这一霎那,倒是让秋婉有种那日初见之感,却也正是如此才叫她被蒙了眼睛。 “臣妾不敢。”说着又往后退了两步。 秦幕恩挑起唇角,微微一笑:“你不怕我,却很恨我。” 她想了一想才道:“臣妾在这里无依无靠,原是只能盼着王上垂怜。”话到最后,欲语还休。 秦幕恩大抵是懂了她的意思,面色虽冷却较之往日已和缓许多:“你还在怪我,觉得我扫了你哥哥的颜面是吗。” 秋婉看着他逐渐冰冷的眸色,鼓足了勇气点了点头。 这是秦幕恩难得一次愿听她好好说话,要替自己争取什么也只能趁现在了。 “自打我离开庆国以来,您对我的羞辱几乎不曾间断。”说着话的时候她便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秦幕恩别过身去,沉默半晌才又道:“你哥哥先是回绝我让我颜面尽失,又半路设阻想偷你回去,我如今尚且容你锦衣玉食活在宫中,你却还在恨我。” 这话一出,秋婉竟一时语塞无法辩驳,她细想那些受过的凌辱,却被眼前男人三言两语推脱的干干净净,却好像全是她自找一般,一时气急,刚要争执却又心念一转,顺势道:“既然如此,那我入宫大礼你却都不肯办是何道理。” 第7章 伺候君王之道 两国联姻乃是大事,况且她并非一般身份,这事若是都不被看重,传出去了不止哥哥伤心忧虑,自己往后在这宫中更是一点份量都没有。 秦幕恩听完若有所思瞧了她一眼:“你想要隆重去办?” “是。”这一字一句坚定无比。 饶是秦幕恩听了也觉得讶然,他眸间一抹微光闪过,忽然扬起唇角又道:“你胆子越发大了,原先只道你是来讨本王欢心的主儿,这才几日却倒反要本王来讨你欢心了。” 秋婉只道自己惹了他不痛快,便又赶忙低头示弱,却张了张口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她站在原地,只觉得身侧阴影越深,可片刻过去却也不见任何事情发生,秋婉忍不住悄悄抬眼,却见秦幕恩只是静静看着她,仿佛若有所思。 “秦幕恩.......”直呼名讳确实叫她觉得心内舒适,好似也没有那么惧怕眼前的男人了。 他回过神来,伸手抬起她的小脸,仔细端详了一小会儿才又开口道:“你比画像上还要好看。” “.......” 仿佛自知失言,他只又沉下脸来:“你想要的大礼我可以给你,但刘才人教的东西你也要好生学学。”说罢袖袍一甩转身便往外去:“本王养你是为了逗乐,可不是白白受气。” 秋婉本也是李怀景宠在心尖的人,反倒这里处处被他羞辱,真好似小宠一般,一念及此却更是冷静,只望着前方夜色兀自出神。 一夜过去,天光微亮。 白荷眼见着向来胃口不好的秋婉在一口气吃了两碗羹汤之后又伸手去拿第三碗,这才终于忍不住劝道:“娘娘,咱这一饿一撑的可不大好呢。” “我知道,从今往后咱们吃好喝好睡好,千万莫亏待自己。”第三碗见底,她坐在椅上缓了一缓才道:“走吧,去刘才人那里转转去。” 两人顺着阔路往外,绕过一处凉亭别院,在稍走片刻便已经到了“玉寒宫”外。 她先前没去过旁的地方却只以为自己所居梨月殿是最偏最差的一处,可如今来这里一比,却总觉得自己那地方倒还算闹中取静,别具一格了。 走过草木稀疏的院子,刘才人已经得了通报,带了婢女出门相迎:“哎哟,妹妹不来我可也要去呢。” 秋婉面上挂笑一路寒暄,心中却闹不准这刘才人究竟是个什么角色,闲聊稍许便面露忧色,自顾自感概道:“想来这宫中被王上亲自叫人指导这些的也只我一人了罢。” “妹妹要这么一说,到还真是。”话罢又觉不适,立马续道:“这事往好处了想,正是因为王上喜欢妹妹呢。” 秋婉不置可否,只低头吹了吹茶汤:“喜欢却又如何,原先说着让王后负责大礼,如今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刘才人听罢也是低头笑了一笑才道:“咱们王后是个宽厚仁慈的主儿,想必已经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呢,妹妹宽心稍等些日子就好。” 秋婉放下杯子,眸间愁意更甚:“话虽如此,可我总听说王后娘娘身子不适,因而入宫许久尚且未见她一面。” 话到此处刘才人倒也不在兜圈,只轻轻拍了拍秋婉手背,倒似语重心长一般道:“妹妹不必为这些事儿扰心,说到底咱们这宫里,王上的心才是最该要紧的事。” 说罢别开话题,又顾左右而言他讲了些不荤不素的事儿,却见秋婉听得认真,心下倒也松了口气。 回来的路上白荷一面走着一面又道:“娘娘,我总觉得这刘才人今日那话似乎别有深意。” 秋婉听罢只点了点头道:“她倒是一番好意,只不过提醒我顺从秦幕恩罢了,想着哥哥当日所言确实不假,只是伴君又如伴虎,他现下尚且喜欢我的容颜,再过些日子可就难说了。” 说罢眉头轻皱忍不住叹道:“我尚且连讨他欢心都难做到,更别提在这宫中站稳脚跟,那些家国大计更像是笑话。” 听她如此自责,白荷只好尽力劝慰:“娘娘莫急,这凡事还得一点点来,只是王上来的勤快本来也算好事,您要的东西却当真要用么?” 二人回屋坐定,只将房门掩好,白荷这才将之前秋婉吩咐的东西拿了出来,却只是一瓶赤红色的丸子罢了。 “这东西虽然伤身,可若有他子嗣更叫我难忍。”说着话到秋婉眸色愈冷:“避子丸一事千万小心,别让任何人知道。” “娘娘放心。”白荷话音刚落却听到前屋传来一阵动静,一个身形推门而入,正自外屋进来。 这一众宫人都自觉避的远远,秋婉想也知道来人是谁,转头一看却有一瞬恍惚。 今日的秦幕恩只着了一件松散的月白长衫,缓步踏来的时候竟有谪仙之感。 可那双常年氤氲着寒气的眸子却叫人始终不敢直视。 秋婉只得低了头去,细着声道:“您来了。” 他展眉一笑:“今日无事,闲来你处坐坐,我只听说你去找过刘才人了。” “您消息确实快呢,这上午才去过的。”此刻屋内只余下二人独处,秋婉纵使伺候的千万般不情愿,依旧是面上带笑替他斟茶递水:“我这里最好的茶也只有这个了,你尝尝看。” 浓汤之上尚且浮着几片碎叶,秋婉来此之后确实手上拮据,但这最好的茶叶她自己也是一次都没泡过。 秦幕恩低头望着那碗混浊茶汤,忍不住眉头一皱,轻啜一小口,只觉口中苦涩无比,刚要训斥却一抬眼看见她小鹿般惊慌又期待的双眸正盯着自己,想了一想只道:“你这宫里的日子确实寒酸了些,这里头的事都可以同王后去说。”言罢一甩手将她蜂腰一揽,环在怀中:“大礼的事儿我同王后说过了,你可以暂且安心。” 秋婉抬起头,眼前的男人好似这些天来偶尔也有人性的一面,这念头方才闪过,秦幕恩开口便又道:“本王乏了。”言罢一低头,将自己埋在她脖颈之间深吸一口,柔声道:“让我看看你都学会了什么?” 秋婉整个人瞬间僵硬,沉了口气才又缓缓转身。 第8章 王后召见 屈膝逢迎大抵是怎样一种感受,她如今感受正深。 初春傍晚的光洋洋洒洒铺满整座后院,不合时宜的旖旎风光从窗户缝隙一直往外,所有的宫人都忍不住边听边笑,却只有白荷微微皱眉。 云雨之后,秋婉自是浑身酸疼,小憩之后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惦记着唤来白荷:“把丸子给我拿来。” “娘娘,这东西虽归有效却也难免伤身,照元王这般下去,您哪里吃得消。” 秋婉听罢只摇了摇头,心意坚定:“我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 终于在第三日的大早,便被外头一阵动静吵醒,刚要唤白荷伺候起身,便见千果端着温水进来,一面解释道:“白荷姐姐在外头同人说话呢,瞧模样好似是王后身旁的人。” “终于是来了,我倒还想着这要过上多久能等来人呢。”说着瞧了瞧挂在架子上的两套襦裙,却没有在说话。 一套月白的襦裙都磨破了下摆,另一套木槿色的衣裳还是在这里头找到的,虽是看着合身,但不知来头的东西,她也不敢去动。 千果顺着她视线望去,想了一想便道:“这里原先从未听说有住过哪位娘娘,瞧着花色款式,也仿佛是在宫中第一次见呐。” 这裙子谈不上华贵艳丽,却也难得精致,倒是自有一番意境,穿在身上也不叫人觉得失了身份。 那外头的宫人等了稍许,见了秋琬出来只是眉眼一抬,客气一番之后只道:“娘娘,王后宫中有请,倒是有好事要和娘娘讲呢。” 秋琬这头谢过,带了白荷跟在这宫人的身旁,瞧那宫人唇边挂笑,心中却有几分疑惑。 王后所在长乐宫远远望去便是气派辉煌,内里雕梁画栋,假山凉亭更是别有情致,守在外头的宫人更是不少,一溜儿排过去少说也有二十来人,便是这个排场却让秋琬忍不住心中咂舌,想着同那秦幕恩口中所讲勤俭显然有些区别。 她随着宫人往前,踏上前门高槛,又顺着回廊一直绕到了大殿后头,却见一方小小花园内,正是百花齐开,凉荫四布,走进来便仿佛比外面舒坦许多,额上的汗稍许时候便自觉的干了。 “臣妾见过王后娘娘。” “来呀,快起来坐罢。” 秋琬抬起头,瞧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女子,见她面色红润,眉眼弯弯,语速稍快,声调明亮,倒与她原先所想不大一样。 王后打眼细细的瞧了秋琬一遍,忍不住眉头轻皱,叹了口气道:“瞧瞧这身子骨瘦的,叫旁人看见还以为是咱王上不管饭吃呐。” “臣妾不敢,近日来胃口偏弱,吃的少了,是该要多吃些才好。” 王后听罢展眉一笑,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一旁的宫人道:“叫下头做点羹汤上来,新鲜的桂花糕也上一碟来。” 而后又看着秋琬笑道:“这些东西都是我宫内的拿手好菜,保你吃了都停不下来。” 只喝了一碗淡盐白粥的秋琬倒是真觉的饥肠辘辘,心下居然有几分期盼,便也忙着点了点头,连声附和。 待到东西端上摆好,这院子里头的人却也走的七七八八,只留了王后与她二人,贴身的宫人都未留下一个。 秋琬对这宫内的规矩虽不大了解,但总觉得处处透着古怪,仿佛无迹可寻,倒也见怪不怪,只端正了腰身,坐等王后发话。 “我让你来,是为了大礼一事。” 元国与庆国规矩虽各有差异,但和亲仍算是大事,成婚大礼总该不失排场才对。 可王后开腔这一句却让秋琬一时愣神,半晌未有接话。 “照了规矩,原本也要隆重操办,可王上近来一直说着要凡事从简,繁文缛节的礼仪都要逐渐改了才好。” 秋琬听罢缓了一缓,面露难色道:“可这成婚大礼不比其他......” “是,正因如此,才好做表率,日后省了别的礼节也无人二话。”句句在理,她一时竟无法反驳。 院内凉风习习,秋琬的心却是落到了谷底,如此一来,她要面对的前途种种比面子更叫人忧虑,且若王上不给脸,这皇城就是冷宫无异。 两人四顾无言,王后倒也慢悠悠的品茶赏花,只等到秋琬缓过神来起身告辞的时候才又开口道:“这天下是王上的,后宫里的一切也不过是我代王上打理罢了。”说着眯上双眼,轻轻挥了挥手:“排场虽然没了,但其他该有的也不会少。” 秋琬口中谢过,又缓缓往外去,正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却突然被王后身旁的掌事宫女喊住,又见着四下无人,递上一包东西,口中只道:“脚下慢走。”便又转身离去。 她将东西递给白荷,二人面上自若,装作无事的样子回了宫中之后才将那包东西打开,本以为是什么隐秘的玩意儿,却竟然是簪钗首饰三对,明珠碧玉耳环各一双,另有精致小巧的头饰几个,看模样做工,虽谈不上举世罕见,却也十分值钱。 秋琬见状自是喜上眉梢,也算是解了她燃眉之急,便立刻拿出一个东西交由白荷,喊她让千果拿了出去换些银两回来改善生活才是。 待着一切作罢,瞧着千果喜滋滋远去的身影,秋琬这才觉得不解,忍不住道:“这王后的意思你可看出几分意思来了?” 白荷略略一想,也是皱着眉头道:“这王上节俭不假,要说不办大礼就算不是他的意思,那他总是点过头的才对,只是不知道这后头悄摸的赏赐却是为何,照目前看,确实是王后一番心意。” “是罢,若是王后不与人为难的话,咱们的日子或许也还算过得下去。”“娘娘,您瞧着大礼没了可该怎么办呢?” “这大礼原是秦幕恩允诺给我的东西,昨日我如此卑微讨好,到头来却只是骗我!”念及昨日委屈,秋婉恨的握紧双拳。 一旁白荷见了也是替她难受:“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罢,您要不要再去问问元王。” “哪里有什么误会,他昨日答应我的事今儿个王后就唤了我去,且若是王后要对付我,又何必塞我那个包袱。”话到末了又想了一想又道:“你去把张镰给我找来。” 第9章 悄闯禁殿 那日之后,张镰便只被她安排了一个闲差,平日里更是难见人影。 这番来的时候他却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从内而外的落魄下去。 秋婉见此也是微微蹙眉,只将他视作如以前一般:“我找你来,只想问问哥哥的事情。” “娘娘请讲。” “哥哥将你放来我身边除却保护我,应当另有指示罢。” 张镰依然低着头,表情未有丝毫变化:“奴才不知娘娘所言何意。” “也罢,我只想要哥哥知道我一切都好,切勿被外头的风言风语扰了视听。”这话,她也知道张镰听的明白。 后者却只顿了一顿,忽然道:“娘娘,张镰却有一事相求。” 他平日沉默少言,突然说出这话却叫秋婉有些意外:“是为何事?” “娘娘,我前几日探到消息只说元王有意与游骑部落大王谈和,只不知究竟是个什么谈法。” 秋婉已然明白张镰所虑,只怕是秦幕恩勾结游骑骚扰大庆,届时无论成败,他都好脱身。 “你要我做什么?” 张镰抬起头,目光炯炯:“我只要娘娘确认这消息真假,其余事情我自有分寸。” 这李怀景在秋婉心中虽是万中无一的好哥哥,但着实谈不上一个明君,好在手下将士倒算靠谱还很衷心。 “我知道了,你去吧。” 眼下天色尚早,她便其实吩咐白荷携了金钗一支,径直往刘才人这处去了。 这深宫后院里头能同秋婉说说话的也只有她了。 金钗送上,刘才人果然喜笑颜开:“妹妹来我这里陪我聊天那是盼不得的事儿呢,瞧着可真是有心了。” 二人相扶缓缓落座,秋婉才又笑着道:“妹妹原也不想叨扰姐姐,可这几日心中实在憋屈。” “什么事让妹妹如此委屈,眼瞧着胃口还好却倒还是清瘦的紧。” 秋婉听罢眼眶一红,低头掩面哽咽着道:“姐姐也知道我是打庆国来的和亲公主,原也不指望王上如何待我好,却如今日日折辱与我真叫人难以忍受。” 刘才人一听这话瞬间变了脸色,忙打断道:“话可不能乱讲,这些个事儿可就搁在心里想想便罢。” “姐姐说的是,我倒是方才情绪上来难以自制罢了,只现在王上怪我不够体贴,我思来想去倒也确实对他喜好一无所知。” “我倒是所为何事呢,瞧把你闹的。”刘才人听罢微微一笑:“这王上心思难以捉摸,平日里喜好也不外露,若是妹妹有心,倒也可去清心阁后头的院子里逛逛,指不定有收获呢。” 这一番话罢,待到秋婉一行离去之后,那刘才人身边的婢子却满脸不快的瞅着那风情而不自知的背影愤愤道:“娘娘,您费心费力的教导她,她却反过来在您面前炫耀王上对她的喜欢,这不摆明了一白眼狼嘛!” 刘才人听罢面带不屑的扫了远处一眼:“空有一副皮囊表象,拿着公主身份还耍着小性子呢,这话里话外倒也指不定有心无意的,咱们暂且走着瞧罢。” “那娘娘可还帮她做甚?” 婢子话毕,刘才人却是得意一笑:“知道前头的才人怎么去的冷宫嘛,那园子可不是寻常人能去的地方。” 这边秋婉回了梨月殿内却又拿不准究竟该要怎么去做,吃力讨好的事儿她着实见得少了,虽说是自小长在宫中,却一直活在李怀景的护佑之下,从未见过太多复杂争斗。 一旁的白荷见她如此便想了一想试探着问问道:“娘娘,虽说都是给元王献殷勤,可这等着元王来了和那主动去园子里找他是全然不同的呐。” 秋婉自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张镰一事不可小觑,若非重要他也不会开口求助自己。 这思来想去她便犹豫着道:“不走的勤些,又哪有机会接触到那些公务文本呐。” 如今已是申时一刻,她想了片刻,便只吩咐白荷替她换上一套桃粉襦裙,平直领口处绣着银丝云纹,又挽一条月白披帛,倒是衬得整个人越发白皙温柔。 清心阁往后的那方园子秋婉其实也有了解,算起来离后宫也不算太远。 这会儿到了园子后方在发现说是小院子,实则比自己的梨月殿还要宽阔,只是入口处仅有一扇圆弧石门,上头的黑色牌匾上刻有“舒安殿”三字,看来着实不引人注目。 这偌大地方窄窄一处单行出处,四周也不见有人把守,瞧来确实有几分蹊跷。 “娘娘,您当真要进去吗?”白荷眼尖,知道这地方如此安静怕也是元王不喜人打扰,刻意布置的,若是贸然闯入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可秋婉心思急转,却回身又道:“这里瞧来便是处理要紧事的地方,若是如此,我更要进去看看。” 说罢只叫白荷守在外头,自己悄摸的往院子里走,穿过洞门没几步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动静,刚要回头却发现只这么一瞬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四个护卫将她团团包围,为首的一个正举着手中长剑抵在她的腰间,历声道:“什么人!” 秋婉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吓得一个哆嗦,眼泪汪汪的看着护卫道:“大人,我只是......只是想看看风景罢了。” 四个护卫齐齐一惊,眉间疑色更重,不敢有半分懈怠,一时间只盯着眼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人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 这宫内谁不知道舒安殿是重兵把守,是王上用来商议秘事和静养心神的地方,可怎会有无知妇人径直进来。 打头的侍卫略一思索,认定秋婉绝非善辈,只能先行扣押再说,于是大手一挥命人上前将她绑起再说。 后者惊慌无措之间已是大脑一片空白,正在此时一道黑影自她身后袭来,直直弹在那抵住她腰间的利刃之上,将它击的偏向一旁。 “放肆!”威严历喝声中,男人身形一晃,已然来到几人中心,恰恰站在秋婉身前:“不长眼的东西,统统退下!” 护卫吓得面色发白,一通齐呼有罪之后连连后退,一眨眼便没了踪影,这园子竟仿佛只有他二人一般。 秋婉这会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一转眼就撞入他墨如深潭的双眸之中。 第10章 偷探机密 这一瞬的他仿佛又是那日在客栈里头冷漠又无情的修罗,浑身上下的压迫感几乎让秋婉不敢抬头。 “王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锋利的视线仿佛要将她心思都看个明白,秋婉模样温顺又乖巧,更带着几分柔弱无措道:“我来这里找您。” 秦幕恩周身冷意一敛,语调中也有几分错愕:“找我?” “是,臣妾见着今日天光明媚,就想来这里找您呢。” 话虽如此,秦幕恩依旧存疑:“你知道这是哪里么?” 秋婉想了一想却只道:“我原想去清心阁找您的,可走着走着迷了路,恰巧见了这处园子,方才想着进来看看。” 这番话罢,秦幕恩只凝眸瞧了她一眼,忽然转身对着屋后道:“张大人,你先行回去,拟好折子明日午后再来此处找我。” 说罢便将秋婉带入一侧厢房之内,待院内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才又转向她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可没瞧出来你有想我的心思。” “秋婉当初不就是倾心与您方才终于得偿所愿来了元国,又怎会没有想您的心思呢。”话到最后,又是一低头的娇羞。 秦幕恩见她如此却是面不改色,只依旧道:“这些日子你的表现可只叫我看出又恨又怕,说罢,究竟找我所为何事。”他低眉敛目,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到底还是没能瞒过您呢,”秋婉微微抬头,神情委屈:“臣妾找您还是为了大礼的事儿呢。” 秦幕恩眉头一皱,径直往地上薄毯一躺,又拍了拍他身侧空处,秋婉顺从躺下,又支起身子轻轻依在他的身前,秀发从肩旁散落在他深刻锁骨之间。 他伸手拨开垂落的发丝,视线穿过微微垂空的领口不经意间瞧见一处雪白,而秋婉对此仿佛浑然不知,一脸娇憨却更添妩媚。 “王后如何讲?” 从裙摆往内,是一片温热细腻,秋婉双手无力再撑,便也顺势趴在他的身前,呢喃着道:“王后娘娘待我很好,可是您却出尔反尔要简单操办呢。” 窗外金辉散落,傍晚时分的春风温柔又安静。 他在恍惚间沉溺与这片温柔,只听到耳畔的声调一个劲儿的说着委屈,吵得他心烦意乱,干脆一吻堵上,又轻声允诺:“我答应你......” 这一觉,秦幕恩睡得无比深沉。 而秋婉早早醒来,只扭头看向窗外,想着白日里他同张大人所说之事,眸光微闪。 她自打屋内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白荷竟然还守在园门前头。 后者见她却是欢喜的不行,原来是生怕里头出了变故,毕竟此刻已经夜里子时,若是真要有事白荷都拿不准主意该怎么去救她。 “今日倒也不算平白来这一遭,那大礼的事儿却又得他亲口允诺,只不知这秦幕恩是否再有出尔反尔。”月色之下,她心绪恍惚,这糟心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倒确实让秋婉有些不堪应付。 次日午时一过,秋婉便守在门前望着舒安殿的方向,心内踌躇,却拿不定主意。 一旁白荷与千果见状也不敢上前打扰,只留她一人顺了思绪,直待到傍晚时分才回过神来,吩咐白荷道:“去备些新鲜的樱桃拿碟儿装好,我要再去舒安殿一趟。” 这个时候照理也只剩秦幕恩一人在里头看公文批奏章了。 昨日里闹了那么一出之后,今日秋婉再来便是畅通无阻,此刻夕阳落尽,夜色渐起,她远远便见到里头正屋内燃着通明火烛,这一幕倒让她想起二人初见之时,她夜闯秦幕恩房间时见到的他的样子。 倒是甚有明君之相,并不似秋婉现在所觉得的荒淫残暴。 “夜深了,您还不歇会儿么,臣妾可是带了好吃的果子来看您呢。”她推门而入,瞧着男人面上怒意涌起,方又疏忽消散,这之后才敢踏步上前道:“我是不是打搅你了。” “我若说是,你打算怎么办?” 这把秋婉问住了,一时语塞,只好将樱桃碟子端了出来,放在他面前又一言不发的低下头。 “也罢,大约是李怀景将你宠过头了,这行事分寸你大约确实不懂。”他没有责怪自己倒是有些出乎秋婉意料,原先犹豫半天都下不定决心要来,此刻真来了反倒是一派和谐。 “秋婉知道我不该来,可我确实又想您了。” 秦幕恩听罢微微一笑:“这连着都多少日了,你是在诱使本王纵欲,可要问罪的。” “臣妾不敢,只是想给您送个果子罢了。”她说着借故起身去拿果子,一打眼瞥见桌几上犹自摊开的公文,便是张大人白日送来的那封。 “这果子上还沾着露水,不必在洗了。”他轻挥袍袖,顺势将公文一合,又伸手掰过秋婉的脸,直直盯了她半晌才道:“你这两日变化有些大了。” “秋婉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的掌心已经汗湿,心跳一下快过一下:“能陪在您身边是臣妾福分。” 公文近在咫尺,这一遭看不到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 一念及此,秋婉身形一转,柔柔靠进秦幕恩怀中,娇嗔着道:“您且歇着,这果子在不吃呀就不新鲜了。” 她神色娇媚,眼波流荡,腕上柔劲悄使,往他身上一推,秦幕恩便也顺势躺倒,唇角扬起,颇有兴致的看着秋婉。 “来罢,臣妾喂您。”她起身回桌,一连摘了几个,有用朱唇含起轻轻递过,这一来二回秦幕恩倒是非常享受,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 便是此刻,秋婉口中一面柔言软语,一面迅速的翻开公文快速看了起来。 这一分神的功夫却忽然听到身后人已经起身,视线径直投向伏在一叠公文之上的秋琬。 这偷探机密无疑是死罪,在被安上探子身份,那更是给了秦幕恩光明正大对付庆国的理由。 若是如此,她便是亡国之徒。 一瞬之间,秋婉顾不及多想,忽然轻撩裙摆一个弯腰上前,整个人趴在了桌几之上,再回眸瞧向秦幕恩,却是眼波流转,极尽风情。 此刻此举,即便秋婉内心不适,面上也自羞愧而红,但在他眼中确实难得娇媚。 秦幕恩面上的惊讶与喜色几乎无法隐藏,当下顺势而上,旖旎春色泄了满堂。 第11章 各自的算盘 一夜春光尽。 一大清早的,那刘才人身旁的婢子却是满脸不快的自外头进来,悄摸的凑到她耳边道:“我听说那庆国公主现如今去了几遭园子,非但不叫王上训斥,反倒是出入自由,今儿个早上还是特意遣了宫人八抬大轿给送回去的,说着什么不能走路......” 这话到最后刘才人面色已经变了又变,却又忽然一低头笑了一笑:“八抬大轿,呵,这怕不是整个后宫都晓得她腿软了,这么放肆炫耀,就且等着瞧罢,自有人要收拾她的。” 此刻舒安殿内,秦幕恩只瞧着满地散落的公文折子若有所思。 而那渐行渐远的轿子在梨月殿前方才停下,却从里头出来了一群宫人,一旁的白荷越过众人一面将疲惫不堪的秋婉搀扶进门一面又解释道:“娘娘,这一大早的王后娘娘那边就遣来了四个宫人,说是圣上关怀。” 说罢又道:“娘娘,你却瞧着这是王后的意思么?” “难说,暂且看看先,你先扶我进屋。” 两人进了里屋,一通门窗掩实,秋婉才又道:“那日王后曾说不办大礼是他的意思,可那日我再去问又仿佛并非如此,我竟一时也难分辨。”说罢又叹了口气:“这宫中,却倒是人心诡谲,我倒真要长长心了,你且先去外头替我守着,叫张镰自后头进来,我有事找他。” 稍许功夫过去便见张镰已打外头悄无声息的溜了进来,秋婉乍一回头还吓了一跳:“这身功夫好歹是没给那秦幕恩废了,不然在这宫中我怕真是成了一叶浮萍。” 说罢兀自叹了口气又继续道:“昨日我已看了张大人的折子,这封信是我亲自写的,你务必将它好生送到。” “张镰定不辜负娘娘一片苦心。” 待他走后,白荷却是犹豫半晌,总似有话想说。 “你想说什么便说罢。” “是,”她顿了一顿,也才鼓起勇气道:“娘娘,您方才说的那秦幕恩好似并不是如此容易遭摆弄的人,可若是他真的怀疑您,这消息一旦出去叫庆国有了动静,反倒头来岂不是第一个找到您身上。” 这番思虑秋婉自然也已经有过,只见她眉头紧锁,却摇了摇头道:“以前人家都说李怀景昏庸无能,怯弱好欺,可后来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他行事自有分寸。” 说罢又凝神往外,却仿佛若有所思。 此时长乐宫内,一旁婢子躬身立在一旁,缓声说着近日来宫内的一些事情,话到最末却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这王上是怎么了,先前庆王叫他如此下不来台,现如今怎么反倒任由她胡来。” 塌上女人伸了个懒腰,双眸微咪,缓声道:“那长公主可不是一般人,当时可是独自一人跑去找王上呢,想来王上大约也是因此感动罢了。” 婢子听罢忍不住鄙夷道:“堂堂长公主竟是如此不要脸面的人呢,却难过来了之后整日妖媚惑主淫乱不堪!” “这些日子的事儿,她都知道罢?” 婢子忙低头道:“她被贬去寺里思过,一时半会还回不来罢,这些事儿怕是传不到她耳中。” 塌上人儿忽而睁开眼睛,一抹精光自眸中闪过:“她会回来的,我倒是搞不清楚这两个谁更叫人头疼了。” ...... 庆国王城。 李怀景独自凭栏,遥望远方,他的指尖夹着刚刚历经千里辗转无数,才终于递来的一封信。 上头自己娟秀清雅,一看便知是她亲手所写,如此肆意妄为,不加提防只叫他忧心忡忡,夜夜难寐。 身旁的公公见他连着几日如此也是面露忧色关切道:“王上,事已至此,好在这番尚算顺利,也莫要太担心了,保重身体要紧。” 他垂眸望向手中信件,无奈笑道:“话虽如此,婉儿叫我那步死棋给逼的无路可走,现如今什么活法全看他秦幕恩心意。”说罢脑中一年闪过,立时舒展眉头,一面往楼下奔一面急急道:“快,快去准备纸笔!” ...... 梨月殿内。 白荷一面瞧着园中各自忙碌的宫人,一面替秋婉盛着甜羹:“娘娘,这算起来王上也有好些日子不曾来过了。” 眨眼已是四月末了,院里已是姹紫嫣红团团相簇,树杆上头也是新绿一片。 秋婉兀自悠闲的在后院里晃着宫人新做的秋千,面上倒是养的越发红润,心情看上去也极为愉悦:“大约也是公事繁多,叫他抽不开身来,如此一来倒是给我省了不少力气。” 话虽如此说,可张镰那边再有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传来,她也自然心绪难安。 一念及此,眉头又忍不住皱了起来:“白荷,你说要是咱们能一直这么过着小日子,倒也还算安逸,虽不比在庆国那般舒适,但只要没有他来,我也还算踏实。” 这话说着说着,她却只觉院中安静的异常,原本晃悠悠的秋千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她才要回头,忽然一双手自身后环在她的腰上,秦幕恩将脑袋轻轻靠在她的肩膀,轻轻道:“上次才说倾心本王,这回听起来怎么好像是巴不得一辈子见不到本王呢。” 话音刚落,她便觉身上一轻,整个人已被横身抱起,吓得立时抓紧了男人身前衣襟,在又悄悄一抬头恰好遇上他逗趣般的垂眸。 果然是秦幕恩,总是悄无声息的来,叫秋婉呆在自家园中都没有一点安全感。 想来刚刚那番话已叫他尽数听了去,秋婉如今也不知该要如何争辩,只能将头埋的更低,生怕他忽然发怒做出些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来。 半晌之后,那上头的声音才又缓缓道,仿佛却还带着些许笑意:“怎么了,抓着我领口不放是心急了不成。” 秋婉一听这话面色旋即变得通红,立时抬起头来,却见秦幕恩玄色长衫的领口已被自己扯变了形,紧实的线条就这么呈露在外,这倒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的如此仔细。 当下不由得心跳加速,立时挣扎着想要下来,却奈何他臂力强劲,只抱着自己在后花园的走廊长椅上坐下,却还不肯叫她下来,却是看了她几眼,眸中神色有了细微变化。 这眼神秋婉认得,当即心中一紧,那秦幕恩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你猜猜我今日收到了怎样一封密信。” 第12章 哥哥要来了 “臣妾不知。” 他瞧着秋婉,面上虽轻笑依旧,眼中的光却一寸寸冷了下去,仿佛在琢磨着她的每句回答:“我总以为李怀景知道了一些什么事,可如今看来又并非如此,说起来,你哥哥的心思倒也不好琢磨。”说着忽然一低头,伸手抬起秋婉的脸,低声道:“李怀景半月后将抵青阳,这事儿你知道么?” “哥哥要来?!”秋婉整个人激动的难以自制,几乎要从他身上跳了出去,只看着他面上复杂的神色才又立时缓过神来:“臣妾不知。” 不知为何,秦幕恩的面色又是沉了一沉,忽然双手将她腰身一环,一边唇角勾起:“你说,李怀景若是知道他心尖上的妹妹如今日日承欢与我身下,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你......秦幕恩,这种事儿你还要我哥哥知道么。”秋婉心头一堵,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来,可奈何他抓得太紧,浓墨般深沉的眸中仿佛闪过一道历色。 “李怀景数次堵我,与公我能和平共处,与私却恐怕他也看不得我罢了。”说完低头看着怀中娇人,忽而神色复杂又放柔了声调:“他如此深的城府却教出了你这么一个凡事不知的妹妹来。” 秋婉不知这话是褒是贬,但说到哥哥城府深那自然是心有不悦,想来明明眼前人才是那个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人,却还这样看待自己哥哥。 又况且说是自己无知,到有些看低她了,于是仰起头又道:“我自幼读书识字,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你说我不知反倒是不对的了。” “是么。”秦幕恩听罢忽然扬起嘴角倒是笑得开怀:“确实如此,你还倒是有些自己的小心思,那我不如问问你,当时在城外客栈,你执意要跟我走,让我回去再议亲事,可我真的允了,你却又如此怕我惧我,你到我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秋婉听他刚刚一番话,便知秦幕恩绑着自己只为逗乐享受,又能束缚李怀景的动作,也算是回敬当初李怀景回绝他的羞辱。 可若是这样说来,自己当初和他倒是心照不宣了。 一念想罢,秋婉直盯着他的眼睛也是答的认真:“我虽未见王上英姿,却仰听圣名已久,况以我的身份,自然也不甘下嫁。” 春日的风和煦温暖,在院内旋起阵阵清香,倒是说不出的惬意。 秦幕恩听罢这席话只沉默了半晌,只垂眸定定的看着怀中人,却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 后者被他瞧得心里发毛,也不知从何而起的些微怒气,忍不住娇嗔道:“你盯着我有些害怕了。” 他沉默半晌才道:“你就不奇怪我为何会想要娶你。” 两国和亲乃是常事,况且如今形势如此,秋婉不明这话何意,只睁着疑惑的双眼定定的瞧着他。 “罢了,往后再说罢,本王乏了。” 床榻缱绻,情意正浓,待到一切方歇已是夕阳西下,秋婉躺在他的身侧,瞧着秦幕恩如今情绪尚好,忍不住大着胆子试探道:“李怀景来这里做什么呀?” 向来女子不问外事,这话果然叫他心中不悦,略略皱起眉头:“这些事你不该过问,我念你无知,这次不记你过。” 说话的时候他仍旧闭目养神,却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秋婉侧过身子将脑袋埋在他的心口,娇声自责道:“是我不该问的,只是心里头有些......” 说着话却是欲语还休,秦幕恩轻轻捏住她的手,转头看着她道:“本王再告诉你一件事,倒叫你听了能高兴些。” “什么事?” “大礼的事已经定下了,下月十六,王后已着手安排各司且去准备了。”话罢又瞧了一眼秋婉,但见她面色平静,似乎还在想着心事,于是又接了一句道:“到时候李怀景也已经到了元国。” 怀中人儿身子一弹,面上喜色难掩,简直是说不出的高兴,但很快反应过来只压着情绪缓缓道:“这若不是哥哥要来,恐怕大礼的日子还得等呢。” 秦幕恩听罢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却终是一声未吭。 ...... 青阳城郊,远山寺内。 山上天气阴冷,木塌上的女人虽是身着素色道服却也难掩婀娜身姿,便是头戴尼帽,却也藏不住这张明艳面容。 她身旁的婢子此刻一面替她锤腰按肩,一面又道:“娘娘,昨日儿宫中送信来,说是庆国来的公主如今很得圣上喜爱,不日便将行大典下诏书了,你可瞧着人心薄凉啊,圣上可就真不管您了吗。” 女人听罢却是面色从容,仿佛一切早有意料,丝毫不曾意外:“我陪在王上身边这些年了,来来去去的女人见得可还算少么,可他的脾气没人比我摸得更透,那些人啊,都只是一时玩物罢了。” 婢子点着头连连称是,却又犹豫着道:“可这位毕竟是和亲长公主,怕是难说呢。” “那她来的恩宠也就更好解释罢了,王上心里想来国事第一,我们后宫之众无非是个逗乐罢了,暂且瞧着看罢。”说着美目微张,纤纤玉手一指屋边桌几:“研墨罢,这外头的苦日子咱也算熬够了。” ...... 青阳王城,清心阁内。 管事的大太监待到早朝散去便一溜小跑的跟在了秦幕恩身侧,几番看着他,倒是有话要讲的样子。 犹豫了几番才道:“王上,那大礼一事司礼部已经拟了大致,您可要过目。” “不必,王后看了便可。”秦幕恩到了舒安殿内,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折子眉头微皱,面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之色。 一旁的太监看在眼中也是忍不住心疼道:“王上,这些日子诸般劳累,可还是要个体己人儿陪着才好啊。” “却到哪里有这样合适又体己的人呢。”他一面感慨一面手下不停,折子从一边又堆去了另一边。 太监听罢却是想了一想又道:“这徐美人原先在的时候却还能叫圣上展颜呢,老奴如今见您倒是每日疲惫的紧。” 这话说罢瞧着秦幕恩面无动静,又想开口,却遭他一扬手制止道:“你说的正是,美人在侧确实让人舒神安心,去梨月殿接人罢。” 第13章 危机 “这......”太监还似再要说话,想了一想又点点头应声道:“遵旨,老奴这就去。” 这自打知道了李怀景要来之后,秋婉倒是每日里都心情舒畅,加之秦幕恩近来公事繁忙,也是令她难得自在。 这大公公御令才到,她面上的笑容便已经多去了几分,一瞧她如此,那公公也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只在她上轿之前小声了一句:“娘娘,亲近君侧是福,您倒要好好放在心上。” 秋婉心内一惊,面上依旧从容,只点了点头道:“是,谢公公提醒。” 她心也知道秦幕恩的恩宠她要牢牢握住多加珍惜,可心里头对他却是又惧又怕,这矛盾心思也叫她挣扎不已。 此番思绪乱涌之际她已经到了舒安殿前,往前是有目的而来,如今忽然召她,却叫秋婉有些局促不安。 眼前的男人伏案而坐,显然正是忙于公事,她呆在一旁只静静看着,待到天边夕阳渐沉,才见秦幕恩缓了缓神,舒展了身子又回头看向她,神色之中却有几分无奈:“早知道我也该留个宫人在一旁了,好歹起身还能有口水喝。” 秋婉听罢连忙起身,一面自责着一面斟水递上,又试探着道:“臣妾愚笨,那外头的陈公公还守着呢,可要唤他进来。” 秦幕恩听罢面上疲惫之色更甚,一时间也未有回话,只凝神看向远处,待到缓神之后又将陈公公召了进来,吩咐他只将秋婉送回,后者听罢确实心头一紧,往常秦幕恩或恼或喜总有个反应,可今日一见倒确实不同寻常的平静。 回宫之后她只将这番经过细细说与白荷听了,而后又道:“你且说这秦幕恩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对我已经乏了。” 白荷听罢只宽慰了几句,随后才道:“娘娘是想他不乏呢,还是乐得自在清净。” 她望着窗外远景出神,半晌才兀自喃喃着道:“他秦幕恩凉薄无情,只管自己痛快却从来不过问我的感受,只想拿我羞辱哥哥,又对张镰极尽羞辱,我沦落至此哪还有半分尊严!” 说着却又忍不住红了眼眶,言语间尽是无奈:“可这却又能如何,我既是有意来到元国自然不能一无所获,虽是心有不甘,却还不是要屈服忍让。” 白荷听她如此说也是面色微变,想了一想才道:“娘娘,天下君王莫不如此,您既然做如此想,则其他事情且放宽心些,好好把握君王的心才最重要。” 道理秋婉也懂,一朝一夕做起来却又好似并非讲的如此轻易,只叹着气摇了摇头,却又道:“哥哥就和别人不一样,可我确实不能贪心更多罢了。” 这日过后,秋婉倒是再没得过召见,她日日窝在宫中,心头反倒升起些许不安。 眼见着大典将至,想着届时便能再见到李怀景,心中情绪倒是十分复杂。 这日早上想了又想,却忽然看到千果低着脑袋往后头来,看模样似乎有话要讲。 她便示意白荷将人遣开又守在门口,只留下屋内两人独处。 “说罢,瞧你有心事呢。” 千果点了点头,轻声道:“也无甚大事,只这宫中人多眼杂不晓叫旁人听了去。”她在这宫中待的到久,行事说话自有分寸。 “这一大早的我去外头倒是听了个消息,说是徐美人已或圣恩,将择日回宫。” 秋婉听罢面无异色,只疑惑道:“这徐美人是谁,回宫又与我何干?” 后者上前一步,面色慎重,颇有深意道:“徐美人可不是一般人呐。” 秋婉眉间一凝:“且讲来听听。” “是,娘娘,这徐美人早在六年前还只是王上身边一个舞妾,后来一舞惊人得蒙圣上垂怜,再有几次入殿献舞,竟蒙了一个才人位子去,六年时间圣上身边有人来有人去,可她却一路往上荣宠不衰,本以为上次的事后她便在无翻身之日,却才过了半年便又能回来了。” 这番话罢秋婉总算明白了她话中深意:“你是想说如今王上不在召见我,这徐美人又恰巧回来,怕我日后便如陷冷宫,便同那些连位份都不曾有过的女子一般。” 千果听罢面上一惊,忙跪身道:“奴婢不敢!” “罢了,我知你是一番好意提醒我,我心中有数。” 早朝刚罢,秦幕恩自一干事务中抽身出来的时候已是午时三刻,身后桌几上只清茶一壶,瓜果若干,守在外头的陈公公竟然不见了人影。 他正要斥责恼怒之时,却见一只玉手自门帘处伸出,将它轻轻挑起,随后一个他却未想到的身影自帘后出来。 一袭桃粉襦裙倒与春日甚搭,更是衬的来人娇嫩妩媚恰如桃花,身姿绰约宛若云波流水,倒是说不出的风情。 “你怎么来了。”他压下面上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语气冷淡的转过身去。 秋婉见他如此,内心惧怕与不安又强了几分,只怔在原地不敢乱动,又轻声回道:“王上,这是臣妾亲手做的小食,知您日日辛苦,便想送来叫您尝尝。” 他放下手中折子,仔细盯了她半晌又忽而笑道:“你倒是不怕死,敢在本王面前口出诳语。” “秋婉没有!”她心内一惊,却没料到秦幕恩如此无聊,竟然会较真她随口说的一句话。 那食盒里的东西确实并非完全是她亲手去做,多少有白荷千果在一旁指点帮忙,但与她而言,也确实是第一次亲自动手了。 秦幕恩这番指责既叫她难堪又真的害怕会被责罚。 见她如此惶恐,秦幕恩面露无奈,又摇了摇头道:“起来罢,你过来给本王说说你都做了什么。” “是。”秋婉将食盒提到他面前桌上,轻轻将盖儿掀开,花瓣瓷碟儿上摆着样式不同各种小食,倒是从小菜到甜点都准备的齐全。 她每拿出一样便一面报个名字又介绍着简单做法和口味,秦幕恩在一旁静静瞧着,忽而一抬手揽过她的纤腰,将秋婉轻轻放在自己腿上,又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他的每个笑容每个眼神都带着无端的掠夺和压迫,仿佛洞察人心又要将她剥个干净。 秋婉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低下脑袋点了点头。 “王上......您很久没去臣妾那里了。” 第14章 徐美人又是谁 “你想我去么?”他将她的手轻轻握起,粉白宽袖顺着顺滑细腻的肌肤落下,窗隙处的阳日光散在她手臂上,便如剥了皮的蜜桃一般惹人遐想。 “自然是想的。”秋婉将头埋的更低,却身子一软轻轻靠在了他的怀里。 “你的心思,本王倒是真的不懂了,说罢,究竟缘何来找我。” 秦幕恩眼神锐利,手上劲道却还温柔,秋婉知道他但凡问了就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缘由,只想了一想一咬牙道:“臣妾听说徐美人要回宫了,虽然我并不晓得她是谁,但自打这个消息在外传遍之后,您就再也没来看过我了。”话到最后,又是娇嗔着撅起嘴,倒是委屈的紧了。 秦幕恩抬了抬手,忽而又放下,但声调终归是柔了一点:“你怕她来了,本王就不疼你了,是么?” 他将她轻轻放下,面带笑意:“再有几日李怀景便入抵青阳,本王事务繁忙,待这阵子过了再说罢。” “来人,送娘娘回宫。” 秋婉走后,秦幕恩站在门前静静的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似是若有所思。 一旁的陈公公见他如此便忍不住道:“王上,您既然喜欢她,又为何如此做?” 他收回视线,又摇了摇头道:“她虽自幼长在深宫,却性子娇蛮任性尚且不懂体恤旁人,本王倒也想知道这失宠一事她是否挂怀” 说罢袍袖一甩转身道:“来,拟旨。” ...... 再来长乐宫时秋婉瞧着头上牌匾一时间倒是有些许恍惚,这段时日以来似乎发生了许多事情,却叫她都忘了自己一个臣妾的本分,这皇后的宫里她是一次也没来过了。 随管事宫女往后绕过庭院小路,便又远远见到那慵懒的人儿正斜倚在后园软塌上赏望园中春色,见到秋婉来了便挥了挥手,示意她坐来自己身侧,这才又支起身子,面带柔柔笑意的望向她道:“咱们这宫内礼数有大多都叫王上觉得冗杂琐碎,便统统都废掉了,原先你才来,我却也不必着急都叫你知道。” 秋婉听罢点了点头,也笑着道:“臣妾原先倒是来过几次,却是总说娘娘身子不适,却原来都是这般缘故。” 这事她听千果说过,王后的身子好着呢,但那每日行礼的规矩确实被废掉了,可秋婉多来几次,却也算她的一番心意。 王后面色温和,轻轻握起她的手道:“若是这问安礼数没叫徐美人废掉,或许咱们还能多见几次,热络热络呐,只规矩既然没了再叫人无事也来,好似我不近人情了。” 这番话罢秋婉确实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徐美人可是将要回宫的那位娘娘?她怎有如此大的权利呐。” 这话说完她便又立时反应过来,难怪千果会如此担忧,看来这徐美人在秦幕恩心中地位颇高。 想想她一个美人竟能叫秦幕恩废除延续半百年的礼数,而自己堂堂庆国长公主,曾经万人之上荣宠无比,如今本该就有的大礼却还要委曲求全日日讨好才能得到,一念及此,眸色又暗了几分。 王后见状只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她自然没有,可王上有呵,不过今日我喊你来却是有个好消息要同你讲。” 说罢,又命下人端上两碟小点心,一个微粉桃花酥,一样浅黄豆丸酿,倒确实是秋婉所喜爱的小食。 “谢王后娘娘,臣妾倒是有口福了。”两人来到桌边,王后更是亲自拈起一块桃花酥放到了她的碗中,才又继续道:“这庆王李怀景已抵青阳,明晚将由王上率人在膳司阁设大宴相迎呐。” “却是好事呢。”秋婉一时惊喜,竟也不知道回些什么才好。 皇后娘娘面上也是一派温柔,只瞧着她道:“快吃呀,别凉啦。” “是。”她这一口咬下全是鲜甜香味,一直沁到了心里头去,正是欢喜之际,那皇后却话锋一转又道:“对了这徐美人回宫的日子也定下了,好似正是你大礼那日,却也算是双喜同行了。” 秋婉唇边的桃花酥忽然没了味道,半天也咽不下这一小口,只晃了一晃神才道:“这也是王上的意思么?” “大抵是吧,日子谁选的也不清楚,但确实巧了是不是。” 她眸中清光又暗淡几分,便只随意附和着王后又多说了几句闲话。 待到午时将至,秋婉便起身告辞,那王后见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看了看碟上尚余一口却并未吃完的桃花酥,只挥了挥手又懒懒躺下:“撤了去罢。” 此刻梨月宫内,秋婉心思确实百转千回,不知该喜该恼,索性干脆平了平思绪,将一干杂事压下,只吩咐白荷将张镰带来。 虽都在一个宫内,可她确实很少见到张镰,隔了一段不见,却好像觉得他竟比之前精神了一些。 “哥哥要来的事你已经知道了罢。” 张镰弯腰躬身,虽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语调之中确实有了些变化:“庆王一事,奴才也有所耳闻。” “你戒备心倒是很重,同我说话还这般拘谨。”秋婉语气之中已很是不满,这话一罢,张镰立时就地一跪道:“奴才不敢。” “你若是不敢,且就告诉我哥哥为何而来?” 片刻静默之后,张镰想了想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些事儿并非奴才不想讲与娘娘,只是越少知道娘娘才越是安全。” 这话让秋婉一时无法反驳,只得又道:“那上次传信之事我总觉得蹊跷,他秦幕恩竟一点也未曾察觉这事,反像是消息从未走漏一般。” 说罢脑中一个念头忽而闪过,又听张镰继续道:“想来,庆王行事也是自有打算罢了。” 话到如此,她便也只能缓下性子静待哥哥到来。 这日,天光明媚,无风无云。 李怀景率庆国众人终于抵达王城。 照理王上亲抵,少不了礼乐司着重安排,分列仪仗准备歌舞,可如今的王城大门空空荡荡,只有守城军一如既往严阵以待。 秋婉只记得自己初入此处,仿佛也是如此光景。 这恍惚之间,她几乎分不清秦幕恩针对的是她还是李怀景了。 第15章 前尘旧事 晚宴之时,王上与王后端坐上位,赴宴的权臣将相与庆国来使分坐两旁。 而她,终归没有露面的资格,好在王后仁慈,替她在轻纱帐后,一众宫人之中留出了那么一小个位子。 隔着纱帘往外,见到自己日夜记挂的那张脸,秋婉只觉得心中委屈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言过半盏,酒遍三巡,座下庆王右手边的糙脸大汉双眼咪蒙道:“元王殿下,老夫一介草莽,有些话憋在心里好久了,实在是忍不住要讲!” 秦幕恩眸光微敛,面上却依然挂着笑意:“左将军请讲。” 桌下,李怀景伸手轻轻拍了拍左将军盘坐的大腿,却见他只顿了一顿,依然继续道:“我们长公主尊贵无匹,既然来和亲那照理也该有大典和封礼,可我来了元国才听说这一切都没有,我不信,等我们庆王殿下来了,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听闻元王向来节俭,看来确实如此啊。” 杯盏声停下,殿内陷入一片死静。 秦幕恩垂眸,唇边笑意依然:“实则不然,我元国确实崇尚节俭,但大礼迎客一干事宜也仍是有规矩的,符合规矩,一应事宜礼乐司也自会安排。” 话罢,庆国一干人的面色已经青如灰土。 而帘幕之后的秋婉,双拳已经攥到指尖发白。 她可以忍辱负重卑如尘土,但哥哥李怀景是一国之君,是庆国王上! “秦幕恩......” 她眼眶泛红,却见不远处的李怀景依然面色温和,仿佛对这一切全然不上心般,只依然道:“元王所言有理,节俭无可厚非,开支过大便也只能如此,方能充盈国库。” 庆国虽小,却资源丰饶,反观元国近来细碎纷争不断,国库倒确实有些干瘪。 如此,李怀景这话讽的着实低调。 但秋婉听罢虽是心中痛快却也着实惊讶,哥哥在她心中倒不是个敢在他国境内嘴不饶人的性子。 晚宴之后,众人散罢之后秋婉才趁着间隙匆匆找到王后,便见她面色温柔才敢大着胆子道:“王后娘娘,能不能替我跟王上说说,好歹让我见见哥哥。” “唉,你这番也是头一遭出来,思乡念亲确实难免,可王上的性子你也知道,又哪有人劝的动呀,不过......”说着,她便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道:“明珠殿是专司接待贵客的地方,庆王一干人等都被安排在此处歇息,我从前也去过那里,只道是从后宫旧墙外有一条小道,能绕去那头呐。” 庭院深处,墙旧草密。 月下一个单薄身影穿过半截圆拱石门,正往小路深处走去。 穿越这方荒芜往前便又依稀可见灯火通明,人声喧闹一处宫殿。 此刻空地之内,庆国来使仍自饮酒欢娱,看来倒是毫无心事,放纵的很。 而李怀景一身翩翩白衣正在月下独酌,一人待在偏静角落,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秋婉不敢叫这么多人都看见自己,只好急得原地跺脚,尝试着喊了几声却都被其余声音淹没,正无奈之时李怀景却忽然仰首,顿了一顿,径直起身往这处走来。 “哥哥,哥哥!” 瞧他面上疑惑之色复又变为惊喜,秋婉便自是奇怪道:“我还以为你是看见我了才出来的呢。” 后者只摇了摇头,一脸宠溺道:“这个方向正是后宫所在,哥哥知道你若是要来也只能打这儿来了。”说着眉头一皱,轻轻刮了刮秋婉脸庞,柔声道:“看着比之前又瘦了不少,这里不比庆国,你行事说话都要有分寸,这趟照理讲你就不该来的。” 话虽如此,秋婉却朱唇一撅:“还不是怪......”她想了一想,却又将话压下。 几番话罢之后,秋婉只好奇的压低了声音道:“哥哥,我上次传过去的信你可收到了。” 后者笑着点点头道:“所以我才在这里。” 秋婉心思电转瞬间反应过来:“你没去找游骑大君,反倒来元国求和,难怪秦幕恩捉摸不透了。” “这些事往后你也不必再管,如今你是元王的人,只管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他说到此处却又忍不住皱眉轻叹:“说来也是孽缘,若是在你幼时不曾随我去狩猎,恐怕也不会有这么一出事了。” 秋婉听罢一脸不解道:“什么狩猎?” “那年卫王做主提议多方言和,你幼时胆子又小,非要跟在我身后,我便只好将你放在狩猎场外的一处庭院内等我。” 话到此处,秋婉猛然间一个哆嗦,忽然想起一切。 那年她十四岁,在荒僻庭院之中待的久了便总感觉高墙之上仿佛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这事儿让我怕了好些年,难道那树上淫贼就是他!” 这么多年过去,秦幕恩当真是本性难改! 愤懑之际,她话声大了一些,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动静,冷不丁一个机灵,果然,正是被她唾弃的秦幕恩。 他身后空无一人,此处密林边际,月色昏暗,但秋婉立在二人之间却感到一股莫名寒意。 “王上......”她话还未完,却被李怀景直接打断:“元王殿下,这夜深人静的怎么独身一人自偏园外来。” 秋婉怔怔的看着秦幕恩,眸光在夜色下微微闪动,这近乎乞求的眼神他却似乎并未看见,只冷笑一声道:“本王来接自己的女人回宫,有何不可?” 说罢,扬手揽过秋婉的腰,眉峰微挑,却仿佛挑衅一般。 李怀景的脸色已黑到极致。 秋婉被他横抱在怀间,从肩膀上方探出脑袋,却见哥哥依然站在远处,月光之下他身形萧索,又让她想起临别那日,宏大王城墙上,他一个人的身影。 她恨恨抓紧秦幕恩的衣襟,压着情绪道:“你为何偏要如此,偏要在哥哥面前这样!” “真是兄妹情深,你还怕他难过不成?这妹妹大了嫁人也是迟早的事,我倒想问问你,李怀景为何就不想你嫁给我?” 这话属实,可秋婉却忍不住低笑出声:“任谁都不肯将妹妹嫁给一个打小就在树上偷窥人家的恶贼罢。” 一言既出也有几分后悔,立时绷紧了身子去探寻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秦幕恩足下一滞,却不曾发怒,只神色复杂看着她道:“幼时那一面我在你心中只是恶贼么。” 第16章 君王的打压 “那是自然,因为这个我回去后还大病了一场,到现在都不敢独自一人到那种枝丫茂密的庭院当中去。” 她说的认真,也理直气壮。 秦幕恩听罢却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松手将她放下,眸间冷意凝聚,猛的一扬手堪堪掐在她的喉间,一字一句道:“李怀景在你便肆无忌惮,太失分寸,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是我秦幕恩的人,不再是那个庆国长公主了!” 秋婉怔了一怔,想到哥哥忧愁眉眼,便只点点头,将满腔不平都放了下去。 这一路失魂落魄,待她醒神之时桌上长烛已淌满红泪,一旁的白荷面色忧虑看着她道:“娘娘,这都一晚上了,您再不睡身子可吃不消。” 她转过头来,目光涣散着道:“他借我来羞辱哥哥,还想在大礼之上叫后宫众人看我笑话,届时庆国将颜面何存!” 这般憎恨与屈辱,叫秋婉红极了眼。 这日大早,她昏沉着身子守在了议事大殿之外,陈公公见她几回也忙着通报了几次,可却迟迟不见秦幕恩的身影。 礼乐司仪仗已经备好,刘才人那边口风也飘到了她的耳畔,只知徐美人已经启程,后日大礼也是她回宫之礼。 “倒是好大的排场!”秋婉心中冷笑,咬紧牙关,终于等到面前一丝清凉遮盖,他终究还是来了。 舒安殿内,秦幕恩敛眸盘膝,听罢秋婉一番委屈却忽然侧过脸去,神色复杂道:“往前你要的东西都太轻易得到,李怀景教坏了你,在我这里也更是无法无天。” 这话让秋婉心中一个咯噔,简直气的当场就要跳起来与他理论,可到底还是规矩坐着又点了点头:“王上教训的是,臣妾要学的尚且很多,可若说起规矩,大礼本就该有,焉何罪妇回宫还要凑到这种吉日。” 秦幕恩眉毛挑了一挑,声调又沉了几分:“放肆!如今你说话越发大胆,背后嚼人舌根是谁教你的,若论礼仪,你倒真该同她学学。” 秋婉面色平静,一低头道:“王上教训的是。”缓了一缓又继续道:“可庆王终究是来议和的,我的大礼也该按和亲长公主的规矩来。” 气氛开始凝结,四目相对,她避开秦幕恩锐利的视线,却不肯低头。 “王上要守规矩,就该按规矩来。” 半晌之后,他只皱了皱眉:“你想要的我都允诺给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不卑不亢继续道:“不错,但吉日已定,大礼是为我而备,臣妾不想叫别的事情分神。”说话间犹豫片刻,才又道:“我入宫之时不过给了一个才人位子,说是规矩却处处不按规矩来。” 话到此处,秦幕恩也是忍不住神色讶异,反问道:“你还想要别的?” “臣妾并非贪心,封号,妃位,诏书,一样也不该少。”说着话,眼神坚定:“这是为大庆国,为双方议和而要,并非我一己私愿。” 门外守着的陈公公听着双方对话,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冷汗,想了一想,赶在秦幕恩开口前敲了敲门,缓声道:“王上,庆王已在议事殿等候多时了。” 寒至极点的氛围被这一句话打破,秦幕恩点点头,站起身道:“你先回去罢。” 秋琬点点头,缓缓起身,待到门外之时,却放心掌心已经被汗濡湿。 而此刻房内,秦幕恩眸色深沉,想了一想,却又无奈道:“你瞧瞧她,这么些年来本王还第一次见到敢和本王提条件,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人,倒是一句软话都学不会去说。” “那王上是打算应还是不应呐。”陈公公说着话,背后已经汗湿一片。 他想了一想,却话锋一转:“你说说,若是屡教不改,又目无尊卑,该怎么做才好。” 陈公公听罢此话,宫服之下的腿已经开始颤抖。 妄揣圣意是死,偏话不答也是死,这揣摩错了更是死。 他心中懊恨自己就不该一时心软来解这个局,让她李秋琬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本王让你讲。” “是,”他凝神站定,缓缓道:“王上,老奴幼时曾被师长教导,凡事有惩有赏,慢慢的便是愚顽如老奴,也好似渐渐懂了行事分寸。” 秦幕恩听罢,展眉一笑:“说的不错,赏。” 是夜,梨月殿内。 秋琬心思昏沉,唤过白荷无果,心下一惊,却又沉着性子不曾回头。 “本王来了也不接驾么。” 如此三番五次之后,秋琬的娇惯性子确实又起来了一些,只闷着声应过,却依旧低头,不肯看他。 后者见状,心内焦躁,面上怒意凝结,只沉声道:“你如今真的越发不识好歹,本王究竟是将你宠过头了。” 这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惊。 他只静了一静才道:“你在李怀景那里向来是伸手就要,莫有不允,可如今你在元国,本王有心赏你,也要叫后宫众人心服口服才行。” 说到到这个份上,秦幕恩心中已是十分无奈,可只见秋琬听罢确实咬着牙又红了眼眶,竟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只低低道:“臣妾要的本身就是臣妾该得的。” “也罢。”他挥了挥手,面色疲惫:“稍后随我同赴晚宴,若是表现得当,我便允你今日所求。” 言尽于此,他也着实失了耐心。 说是晚宴,却统共不过三人,便是李怀景,秋琬,秦幕恩。 一见如此,她便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 酒过三巡,双方言谈正欢,秦幕恩放下杯盏瞧了李怀景一眼,缓缓道:“庆国有意与我元国联手,庆王也亲临至此,想必也是带着十足诚意而来。” 李怀景听罢眸光一闪,便知他话下之意。 如此,原是双方意向,现在倒变成他伏低做小,一味讨好。 他举杯笑罢,才又道:“诚意自然十足,且道如今,你我已是一家人了。” “本王说的可不是这个,”秦幕恩说罢抬头看向秋琬,居高临下道:“即是一家人,不妨也说说你的看法。” 她心中一紧,终于明白秦幕恩先前所谓何意。 如此竟是无法抬头在瞧李怀景一眼,桌下的垂布都叫她捏住了皱痕:“王上所言极是,想必庆王殿下自是有备而来,诚意十足。”她每说一句,心便往下沉了一分。 第17章 给我拦下她的轿子 家国大事她本不该插手,何况国势如此,秦幕恩便是借她之口要李怀景提供军饷钱财罢了。 如此委屈求全,李怀景听罢却是面色不改,只点点头道:“妇道人家言何国事,我自诚意十足,但这里却不是讨论这些的地方,如此,倒是败兴了。” “庆王不必着恼,家宴而已,随性即好。” ...... 这顿饭,秋琬是一口汤都没喝下去,只回宫之后将这事同白荷讲罢,又是面色怅然。 白荷见状只好声道:“娘娘,您但且奔着您所求去,庆王殿下有他自己的分寸,咱们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秋琬听罢也只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暂计长远,且行且看罢了。” ...... 大礼当日,王城内外各司其职,忙碌不休。 大红绸子从梨月殿前一直铺到了长乐宫内,礼乐司仪分站两旁,尽头大殿内舞坊一众也已款款站定,随乐而起。 元王与王后端坐上位,庆王一众往下,在后是宫内妃嫔一众。 八抬大轿缓缓起,稳稳落,各众已是静待吉时。 这一众热闹间,刘才人却频频转头看向宫门之外。 而此刻王城之外,一顶精致绣轿正自往内而行,一旁侍卫刚要上前阻挠,却见一旁婢子自袖中拿出一封圣旨。 侍卫一看便知这是圣上亲笔,立时开步让行。 “娘娘,咱们这回可是赶了个大热闹呐。” “咱们可得好生瞧瞧这长公主是个什么模样。”轿内人一句话罢,却是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轿子往前一段路后,正要拐向长乐宫处,却忽然从一旁小道内窜出几个宫人,打头的婢女堪堪往路中一站,却又语气谦和:“娘娘,今日大礼再行,不宜打搅,还请绕道而行。” “大胆,你可知轿中所坐何人!” “何人与婢子无关,但吉时将至,还请绕行。”白荷说罢一挥手,几个宫人兀自围上,便是决不让步,态度决然。 那轿中人也终于有些恼了,一挥手掀开帘子,却正是徐美人无疑,她只微微蹙眉,又轻笑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丫头,目无尊卑,毫无规矩,简直放肆。” 即是训斥,声调也依然柔缓,白荷听罢又想到自家主子,忍不住眉头一蹙,面上依然恭敬,却就是不肯让行。 “也罢,那我便走着去罢,只到了圣上面前,少不得要说些委屈的。”徐美人说罢当即下轿,竟是不顾众人围困,执意前行,这一来那些宫人也犯了难,却又不敢真的去拦。 毕竟,眼下举动已经够死几回了。 白荷正自焦急,却忽然听到身后一人匆匆而来,口中直喊:“哎呦,这不是徐美人呐,还巧是赶上了。” 正是陈公公无疑。 “原来是陈公公,我奉圣旨进宫,却遭这些人恶意拦阻,当真是可笑了。”她说着话,眸中亦有几分不屑。 陈公公气还未喘匀,便立时又道:“都怪老奴跑的慢了,”说着面色严肃,沉声道:“传圣上口谕,大礼之日,遣徐美人暂居宫外,择日再行进宫,钦此。” 说罢,面上挂笑,又走近了道:“徐美人,您是知道王上脾性的,如今庆王那头也来了人,这种日子咱们何苦凑个热闹,舒舒服服待着多好。” 徐美人听罢,眸间森光一闪,依然柔声道:“公公说的正是。” 说罢也不多留,竟立时上轿,又奔宫门而去。 这走的远了,一旁婢子才忍不住愤愤道:“那李秋琬倒是面子好大,竟敢叫人逼停娘娘的轿子。” 徐美人听罢却是唇角微扬,缓声道:“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庆王哥哥罢了,这般公主性子且就惯着她去罢,日子还长着呢。”说罢,面色一冷,心中已有了计较。 长乐宫内,吉时已至。 刘才人身边的婢子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宫门,倒是显得有些焦急起来,一旁的刘才人见状却是微微一笑:“别看了,她不会来了。” “娘娘,可您不是说圣上谕旨已下,她便是今日回宫么。” “随她去罢,咱们看个热闹,来不来又与我何干。”说着抿唇一笑,瞧了一眼座上面色端庄的王后。 而此时的秋琬也终于见到宫门处堪堪露个脑袋的白荷,当即也定下了心神。 她头戴珠冠,面色从容,一步一踏间礼数严谨有序,却叫一边的庆王看了也是面色复杂,不曾言语。 礼毕,诏书至。 陈公公每念一句,那刘才人便偷眼多看王后一眼,直到妃位已定,又赐封号之时才面露讶色,忍不住低声道:“无才无德,加位赐封,王后娘娘居然允了。” 一旁婢子也是满目不平,恨恨道:“这可多少不给王后娘娘好脸色了,枉费王后同娘娘之前还对她照顾有加。” 话虽如此,刘才人却立时瞪眼示意她禁言,只低声道:“王上的意思,你我不平又有何用,这宫里头多年不开的水倒是要沸腾了。” 座下一干妃嫔大多也是今日才见李秋琬真容,只此一事,莫不是各个心中不平,多有怨愤,只其中一人却是眉目低敛,唇边带笑。 她身旁的婢子见状却是几分不解,忍不住低头道:“娘娘,您缘何还笑的出来,这王上专宠至此,可不是好事罢。” 女子小指微翘,轻笑道:“这长公主的脾性如此,我倒是觉得当真有趣。” “诸位娘娘,今日吉时喜事乃是难得的日子,王后娘娘特邀众人留赴晚宴。” 折腾半日来回,秋琬已是疲惫不堪,待至梨月殿内却是心内不安道:“这王后设宴,我总觉着并非喜事。” 这边白荷也是面露忧虑:“厚待过头了自然会叫旁人不爽。” 果然,晚宴之时,后宫嫔妃悉数到场,而王后却未按规矩分列两排宴桌,反倒是安排了两场圆桌,说是不分位份高低,随意入座,却又叫秋琬坐在离她座下最近的位子。 这一来,诸位心中有数,早来的先满了一桌,后来的犹豫半晌,却都挨着秋琬最远的地方落座,这一来,人齐之后她身旁却还空着两个位子。 秋琬向来众星拱月,第一次见到此般场景也是耐不住心底失落,面色也低沉了几分。 旁桌刘才人真是瞧着有趣之时,殿外却又款款走来一人,却正是今日说道秋琬有趣之人。 瞧她面色从容,笑意盈盈间还带着几分俏皮,自然而然到了秋琬边上入座,又笑着道:“我倒是自己好大的面子,竟叫此处给我专程留了个位子。” 第18章 酒后失仪 旁边刘才人见状也笑着道:“柳嫔姐姐来的晚了,便只有这个位子了。” “是么,我倒是瞧着这位子挨着王后娘娘近,好叫我多沾沾娘娘福德呐,刘才人缘何说只有这个位子,莫不是它不够好?” 这话明摆设套,刘才人一时语塞,反倒是王后笑意盈盈:“妹妹还是这般心直口快,却是曲解了刘才人的意思。” “王后娘娘说的是,臣妾嘴快,该罚。”说着起身斟酒,仰首而尽,倒是兀自潇洒。 一干嫔妃对此倒是见怪不怪,又各自转过头去。 酒过三巡,座上人又道:“今日是昭妃喜日,诸位妹妹当敬她一杯才是。” 言罢,刘才人立时起身,举杯迎向秋琬:“昭妃娘娘往前与我倒是有过几面之缘,可旁的妹妹都是初次见罢。” 她坐旁另一人也跟着道:“可不是嘛,听说就是王后娘娘这边都难得见到几回呐。” 秋琬此刻有口难言,虽是王后抱病在身拒之不见,可细想王后对她也算是不错,如此一来自己反倒成了不知礼数目无尊卑的人。 她愣在原地不知作何是好,那刘才人又道:“昭妃娘娘,咱们这杯可是沾了您的喜气才有的呐。” 话毕,众人起身应和,座上人笑而不语,只看着秋琬闷头一杯又是一杯,数盏下肚已是面上红晕,站立不稳。 可不等她缓缓,一杯又至,她正要抬手却见身旁水袖一甩,却是柳嫔端起银壶,笑看众人道:“诸位姐妹,咱们这一个个等的我都口干了,我懒得等了,这一壶,我先干为敬。”说罢一仰首,竟是喝的滴酒不剩。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怔在原地,此时王后才缓缓抬手,话中仿佛已经带了几分倦意:“今日夜色不早,诸位姐妹各自尽兴,本宫身子不适,却有些乏了。” 夜宴作罢,秋琬已是踉跄不稳,待回到梨月殿时却发现一众宫人都守在门外,那秦幕恩不知何时来的,竟一人在她房中静坐着,见她酒醉如此,也是面有惊色,忍不住斥向一旁的白荷:“无用奴才,怎让你主子醉到如此地步!” “王上息怒,奴婢属实无能!” “王上......”秋琬咪蒙着眼睛,伸手一把扯过秦幕恩的衣襟:“别怪她,是那些人要我喝的,她们都恭喜我呢。” 秦幕恩听罢也是神色复杂,却又听她继续喃喃着道:“王上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本王不想搅扰王后雅兴......”他话还未完又遭秋琬打断:“瞎说,你要是去了我就不用喝这么多了。”说罢眉头一皱,竟然吐了秦幕恩满身! 一旁的白荷被吓得魂飞魄散,竟然跪在地上不知作何是好。 秦幕恩何曾见过如此阵仗,眸色一沉,眼底的寒意凝聚,厉声喝道:“传本王口谕,以后谁再让昭妃喝酒,谁就打入冷宫!” 屋外的陈公公眉头紧皱,神色复杂。 秋琬这一觉直到次日午时才起,听罢白荷所言昨晚之事更是羞愧不能自拔,正在这时却见张镰请见。 “你不会也为昨夜一事来的罢。”这一醒转,宫内人莫不窃窃私语,皆是念叨此事。 张镰面色平静,恭敬道:“奴才只是来给庆王带上几句话。” “哥哥为何不自己跟我讲,却要你来传话。”秋琬心中一紧,果然听他继续道:“娘娘,王上不忍心搅扰您,已与今日大早返程庆国了。” 说罢,顿了一顿又道:“王上说,元王与您之间总是剑拔弩张,他看得见,后宫之众也看得见,这不比在庆国,他已经护不了您了。” 秋琬面色一沉,知道哥哥却是在替她着想,却依然冷冷道:“我不过是元王一枚棋子,又如何好生与他相处,这些日子我已经百般隐忍了。” “娘娘,王上还说您幼时一事却是误会了元王殿下。”张镰避过话头,兀自继续道:“狩猎场内野兽出没无常,元王殿下是正巧发现您一人留在偏僻园内,怕贸然出现惊吓到您,才守在树上护您安危。”说着,躬身一礼,又道:“娘娘,王上说这是他欠元王殿下的人情呢。” 秋琬听罢一愣,一时语塞,只顿了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哥哥的心意我知道了,你且退下罢。” 而此刻庆王的车队内,左将军随行李怀景身旁,忍不住眉头紧皱着道:“王上,您为何要叫张镰如此说,那不是欺瞒公主殿下嘛。” 李怀景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婉儿倔强任性,吃软不吃硬,那秦幕恩又是高居帝位,断不肯妥协将就,他从前觊觎婉儿美色,那么些年过去还是贼心不死,这回得到了妹妹尚且由着新鲜还能纵容几日,待到日后倦了,再没人能护她周全。” 左将军听罢也是神色复杂,李怀景见状微微一笑:“人家都说我李怀景怯弱无能,软弱好欺,只会整日捧着妹妹四处玩乐,将军您也如此想么。” “臣不敢妄言王上心思,但仅此一行,你我不费分文亦能与元国言和,可见王上并不如外界愚钝之士所言那般。” “言和一事他秦幕恩也无损失,反倒叫游骑部落有所顾忌,这是双赢的买卖。”言罢,眸中却是一抹冷色闪过。 ...... 李怀景走的突然,这一来秋琬心中只觉的忽然空了一块,连着那日酒醒之后细细想着后宫众人的态度,便也知道她这不知不觉间已经犯了众怒。 正是忧思之际,宫人通报声传来,一个身着翠绿襦裙头梳参鸾髻的女子脚步轻快正往这里头来,秋琬打眼一看,却正是柳嫔无疑。 想着前些日她举动大胆又潇洒,更让孤立无援的自己缓了几分尴尬,秋琬此刻便立时起身热情相迎:“原来是姐姐来了,我原本想着这几日身子好了些还要去探探你呐。” 柳嫔畅快一笑,立时握住秋琬的手,略行一礼道:“昭妃娘娘不胜酒力的事儿宫中可都传遍了。” “是,倒是闹了好大的笑话,若不是那日姐姐替我多喝了几杯,恐怕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呢。” 说罢,两人在桌几前缓身坐下,那柳嫔方才又道:“妹妹,王上口谕的事儿你也该听说了罢。” 第19章 斗舞 言下所指,自然是那日秦幕恩对她的禁酒令。 秋琬自然也点了点头,只听着柳嫔又道:“王上明目张胆的专宠,可叫背后许多人都红了眼,妹妹日后还要更加小心才是。” “姐姐说的是。” 两人几番话罢,柳嫔话锋一转,忽而夸赞起这院子的好来,又说着自己那处也只有一个人住,却又显得寂寥冷清。 话倒最末,又道:“我原想若是能有个姐妹一块住,那大抵会有趣许多。” 其中深意,秋琬自然也懂。 待送走柳嫔之后,秋琬便转向旁听的千果道:“柳嫔一事,你怎么看?” “回娘娘的话,柳嫔娘娘行事潇洒,不同寻常,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不过她向来远离是非,这次主动出手相助又言出提醒确实有些奇怪。” 一旁的白荷听罢也附和着道:“奴婢觉得也有些反常了,这柳嫔此举虽说是帮了我们,但却反而显得我们与王后有了罅隙。” “正是如此,却好似在选人站队一般,如此一来更叫王后心头不爽,她想搬来我梨月殿,便是摆明了自己的想法,只等我一个答复罢了。”说罢,秋琬只挥了挥手又道:“这般冒进主动,我反倒有些不安了。” 千果听罢便也转移话题,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六月十七可是您的生辰,我听徐美人宫里的小兰说了,这王后说了要隆重去办,各方妃嫔都要去呢。” 秋琬确实不知此事,一听之下只眉头紧蹙。 她想了一想才道:“自打那日之后,王上好似再也没来过我这里了。” 两位婢子对望一眼都默不作声,秋琬知道二人忌讳谈及她当日失态,只无奈摇了摇头道:“他不肯来,我却要去了。” 此时舒安殿内,三位婢子在秦幕恩身旁围了一圈,或轻摇羽扇或斟茶递水,他只盘膝而坐,望向窗外。 直到石子小径处一个窈窕身影款款而来,却正是精心打扮的秋琬无疑。 “都退下。” 门开之时,秋琬瞧着从自己身边鱼贯而出的三人,又转而像秦幕恩行了一礼,柔声道:“臣妾来的不巧,搅扰了王上的雅兴。” 秦幕恩视线却在公折之上,头也不抬的道:“这几日身子可好了一些。” “回王上的话,臣妾身子无碍,只恨自己贪杯失态,闹了笑话。”酒醉后的事情她并不记得,只瞧着秦幕恩如此冷漠,心却往下沉了沉。 “甚好。”说罢,他只忙于公事,却仿佛秋琬只是不存在一般。 屋内气氛开始凝结,六月中旬的风也带着些许闷热,秋琬垂眸怔坐许久,不知不觉竟已日薄西山,金辉遍地。 秦幕恩手前的折子却依然堆做小山,此时此刻,倒是秋琬少见的专注模样。 夜幕渐深,秋琬终于起身,将屋内诸处灯烛燃起,才又安心回到原位。 “说罢,又为何事而来。”秦幕恩终于抬头,眼神冷漠,语调平缓,竟让她生出几分陌生。 “王上,六月十七是我的生辰。”她说着话,长睫微颤。 秦幕恩眼中淡漠一扫而过,又挪开视线:“又想隆重去办么,这事儿,王后已经替你提了。” “不是的,”她语气急了几分:“臣妾并不想隆重去办,更不想叫旁人都知道这个日子。” “噢?”他唇角一勾:“那倒是王后有心了,既然如此,又怎能辜负她一番好意。” 秋琬听罢,如鲠在喉,沉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是,臣妾谢过王上王后。” 初夏时节,夜风却依旧寒凉入骨。 ...... 眨眼便是秋琬生辰大典,王后兴师动众之举莫不叫后宫众人皆叹其大度仁慈,当日夜间群妃悉数到场,分列大殿两端而坐,两两一桌的位子瞬间客满,秋琬身旁却依旧空落落。 礼乐司已备献礼词曲,秦幕恩同王后端坐上位,却不曾打眼多看秋琬一下,见此情景,一众妃嫔更是自顾自三两交谈,寿星位前依旧冷冷清清。 秋琬定了定神,转而主动起身到了刘才人面前,原想开口寒暄几句,却叫她转了脸去仿佛刻意回避一般。 便是此时,依旧是柳嫔主动来到她身旁空位,座上王后瞧了一瞧,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诸位姐妹,今日又是难得的好日子,待会儿各位可算是借了昭妃妹妹的面儿能开开眼福。” 话毕,秦幕恩眉峰一挑:“王后如此说,莫不是还有什么精彩的戏要呈上。” 一种妃嫔纷纷应和,秋琬垂眸静坐,心底越发的凉。 殿内红帘垂曼,琴瑟交鸣,王后微微一笑道:“王上且看,这主角可就立马来了。” 如此一来,众人视线统统转向殿后缓缓入场的一名女子。 但见她细腰外露,红裙飘扬,面带串珠轻纱,妖娆之外更添神秘。 鼓点起,曲乐和。 她腰身柔软,水袖翻飞,腾挪跃跨更是美艳多姿。 座上秦幕恩亦是看的兴起,唇边笑意不曾收过一下。 秋琬见此情景,心内却是五味杂陈。 一旁柳嫔却根本懒得抬头去看,只自顾自斟了一杯清酒,不屑道:“献媚取宠的玩意难登大雅之堂。” 秋琬听罢只默不作声,心内憋屈隐忍也无处可发,这生辰大典不过是个给她下马威的场子罢了,却也不知这献舞者究竟何人。 一舞作罢,台下掌声四起,王后更是赞赏有佳。 此刻那舞娘才堪堪揭下面纱,却正是徐美人无疑。 “不愧是舞娘出身,这一跳之下却有几分头筹之意。”说话的柳嫔毫不遮掩话语中的嘲讽,这后宫一众听罢有的低笑,有的皱眉,却好似并不惊讶她此番说法。 秦幕恩略略皱眉,竟也未曾训她半分,这一下到让秋琬有些许意外。 但这到底也叫她心中舒畅,想了一想,也道:“确实如此,徐姐姐倒是有心了,逢我生辰大典竟费心献舞,倒叫妹妹心内颇为感动。” 大殿中央的女子眸色一沉,顿了一顿却并未接话,只仰首看向座上二位:“王上,王后,见笑了。” 秦幕恩眼带笑意,赞许的点了点头:“爱妾有心了,有赏。” 刘才人见状立时道:“咱这次可不算白来,平日里哪有这样的好眼福呐,可要多谢王后娘娘了。” 第20章 求王上赐寝 众人又是一应附和,座下秋琬更觉难堪,便是此时,柳嫔忽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扬声道:“今日是昭妃娘娘生辰,这舞跳完了也该言归正传,不知徐美人又有什么祝词要讲。” 论位份,秋琬虽高一筹,但徐美人在宫中却显然有些话语权,听闻此话竟只是轻轻一笑,临着秦幕恩身旁静静坐下,竟对秋琬熟视无睹一般。 座上人顿了一顿,却好似也有些倦了,只挥了挥手道:“本王乏了,起驾回宫。” 说着刚要起身,徐美人也立时站起:“王上,臣妾宫中恰有备好的解乏汤。” 他顿了一顿,又点了点头。 一旁的王后依然面色淡定,笑意盈盈。 而此时的柳嫔却面色阴沉,刚要起身嘲讽,却叫秋琬挥手拦下。 只见她缓缓起身,朝着秦幕恩远远行了一礼:“王上,今日是臣妾生辰,见徐姐姐一展风姿,倒也有几分技痒。” 此话一出,众座皆惊。 王后却颇为赞许的瞧了她一眼,又转向秦幕恩:“王上,您可瞧瞧,今日臣妾借了您的面儿倒是大饱眼福。” 秦幕恩身形一顿,眸间讶色一闪而过,又坐下身来:“本王听说您琴艺不错,如此甚好,徐美人,你便和她在献一舞。” 舞者乃是焦点所在,这一来,秋琬反倒成了替她弹琴伴乐的配角无疑。 大殿寂静无声,柳嫔却又开口了:“王上,琴瑟之音乃求闻者同鸣共感,还是独奏更佳。” 这话一出,便连王后的面色也沉了一沉,如此当面顶撞秦幕恩,她倒是豁出去了。 秋琬听罢,更是心内感激,却又面色从容抬起头道:“王上,臣妾今日,也想献舞。” 众座哗然,秦幕恩讶色更甚,这后宫之中谁人不知徐美人舞技惊人,在这种场合同台竞技,莫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可秋琬神色坚定,不卑不亢又道:“还请王上恩准。” 片刻静默之后,他终于点了点头。 乐声再起,却较之起先的狂热奔放不同,这首曲子舒缓柔和,正是当下有名的《凤鸣词》。 正因曲调慢,又难抓节奏,向来无人以此伴舞。 纵是一旁的柳嫔也忍不住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清风徐过,秋琬足尖轻蹋,身姿柔缓,在一个长音过后,抓着片刻静默,忽而水袖一扬,旋身而起,其形翩若惊龙,又如飞花游絮,散漫拍子间竟仿佛舞出了一场春日繁华之景。 座下众人竟一时怔住,秦幕恩眼神紧随她左右,面上惊色也再难掩盖。 舞毕,掌声四起。 王后面上更是笑意盈盈:“昭妃妹妹竟然还有此绝技,王上,这倒也该赏了。” 秦幕恩面色柔缓,唇带笑意的点了点头。 秋琬款款上前,柔柔一笑,又道:“既如此,王上可容臣妾自行讨赏。” “噢?”他眸中笑意不减:“你想要什么?” “臣妾所求,无非是一个能好生侍奉您的机会罢了。”言出大胆,便是徐美人也惊了一惊,可秦幕恩却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好,本王准你!起驾,去梨月殿。” 大殿阒寂,只柳嫔颇为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如此欣慰之色倒似是由心而发。 梨月殿内,夜下后院,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秦幕恩瞧她半晌,忽而抬手轻轻抬起她的脸:“你今日倒是放肆,莫不是心内有什么委屈。” 原来他一切都懂。 秋琬垂眸不语,在抬眼时竟已红了眼眶:“王上,可是还在为那日醉酒之事责怪臣妾。” 圆月皎洁,柔情满地。 秦幕恩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本王心疼你,缘何还会去怪你。” 秋琬指尖颤动,竟有些许恍惚。 撩人月色之下,他的心情仿佛也有些许变化,忍不住微微低头,嗅着她身前芬芳,不等她再去言语,便柔柔落下一吻,缱绻缠绵之际,心神已经恍惚。 这次的他,倒仿佛无比温柔。 床榻之外,夜色旖旎。 只若一场临水梦境,跌宕迷蒙间一切缓缓结束。 身旁的男人伸手替她轻轻擦了擦额头细汗,又柔声道:“你还有心事么?” 秋婉这才收回投向远处的视线,侧身靠像他温暖怀中:“臣妾一个人在这宫中久了,未免觉得有些寂寥罢了。” 秦幕恩微微皱眉:“你嫌本王来的少了?” “臣妾不敢,只是若您不在的时候这梨月殿中若还有别的姐妹在,就更好了。”秋婉也未料到他会如此去想,这话犹豫着还怕触怒了他。 果然,秦幕恩面色沉了一沉:“你想谁来。” 秋婉垂眸:“臣妾只是一提罢了,到时候还要看哪位姐妹愿意来了。” 说着话的时候秦幕恩却忽然起身,扭头又看着秋婉,神色复杂:“你主动找本王的时候,次次都另有所求。” 说罢径直起身离去,徒留秋婉一人在房中兀自感叹。 这日大早,秋婉才出了房门却又听到白荷同千果正在窃窃私语,一转眼见了她便立时禁声。 “偷偷摸摸说什么呐。”原是一句打趣,可两人神色立时紧张了起来,秋婉一见便又继续道:“什么事儿,说罢。” 白荷这才小声着道:“娘娘,那日王上走后便去了徐美人处,连着这几日都留在那头了呐。” “随他去罢。”秋婉听罢刚要转身,却又忽然停下:“备两碟糕点,傍晚时候去柳嫔那里走走。” 酉时三刻,原本阴郁的天空更是乌云密布,一声惊雷过后便是倾盆大雨直泄而下,屋内二人双双扭头朝外,气氛静谧,却也难得安逸。 “这场大雨倒是下的合我心意,如此一来,妹妹便又能多陪我一会。” 秋婉瞧着不施脂粉长发披蓬的柳嫔,笑了笑道:“柳姐姐不嫌弃的话,我倒也想赖在这儿不走呢。” 二人笑罢,秋婉又道:“姐姐性子直爽畅快,倒是秋婉这些年在宫中从未见过的肆意洒脱呐。” “你呀,是想说我这几次三番五次回堵徐美人又敢顶撞王上王后,觉得我太张狂了些罢。”她说的痛快,秋婉也干脆的点了点头,忍不住肆意的大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柳嫔的神色却逐渐暗淡下去。 “姐姐这瞧着是有心事的样子呐。” 第21章 深宫往事 人前肆意畅快,此刻满目忧思,竟叫秋婉看了也有些心疼。 柳嫔垂眸一笑,却是凄婉无比,长发之下她面色苍白,更显憔悴。 “想必我当初在大殿所做的那些事也叫妹妹心头警惕有所顾忌罢。” 心照不宣的事儿叫她坦言一讲,秋婉却反倒心里舒畅,便也干脆点了点头道:“妹妹心内感激,却也犹自存疑。” “这事儿,倒要从很久前说起了。” 柳嫔微微仰首,清澈眼眸里已积满了眼泪。 “我原名柳寸薇,芦安西城人,家父是从前的工部尚书。” 她张了张口,却又忽然哽咽,只加快了语速继续道:“你只要知道,现如今的工部尚书正是徐美人的哥哥,我父亲三年前被判冤案,与大狱自尽,可笑的是,那事之后半年不到,我便忽然升了个位份。” 她说着话,眼眶泛红,恨意难藏:“你想想,王上王后如此纵容我,徐美人也从不与我为难,却是为何?” 秋婉的心已经凉到了谷底,这样的苍凉往事叫她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柳嫔静了一静,才又缓缓道:“秦幕恩还有这后宫众人,都欠了我柳家三条命!” “三条?!”秋婉心内一惊,已不敢多想。 当日事情究竟有多复杂她根本无从揣测,但无论如何,柳嫔的父母和哥哥都确实因此,已离人世。 先前种种仿佛有了缘由,她便又忽然想到了自己远在庆国的哥哥。 “我明白了,所以姐姐帮我,是因为妹妹与这事无关么。” 柳嫔缓了缓情绪才道:“妹妹,这宫里头,可深着呐,那秦幕恩可也不是靠得住的人,你如今处境如何也该心中有数罢。” 秋婉垂眸,一时间思绪繁杂,只沉默半晌,见着窗外雨势渐小,一时便出了神。 徐美人和柳嫔不和,恐怕是后宫人人皆知的事了。 “有时候来这里久了,我总会忘记自己也曾是万人之上的长公主。” 不好斗,也不服输。 窗外雨停,月光正盛。 白荷一手收伞,一手拎起秋婉的裙摆:“娘娘,您当真要叫柳嫔搬过来吗?” 夜色之下,两人沿着青石板小路缓缓往梨月殿去。 “如今,她来与不来在旁人眼中看着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多个姐妹总好过多个旁观者。” 白荷听罢只点了点头道:“我只怕她性子太过肆意,惹来更多麻烦呐。” “来不来,还要王上说了算罢。” ...... 这事之后又过了半月,秋婉再也未曾见过秦幕恩一次,但柳嫔那边的动作倒是不曾停下,终于还是遂了心愿,搬来了梨月殿。 这日清早开始,所有的宫人都忙里忙外不得半分空闲,秋婉同柳嫔在那后院树下坐着纳凉,也是忍不住感慨:“如今我这梨月殿里终于也热闹起来了。” 说罢又忽然想起一事:“姐姐原先所居清辞殿可不就完全空落了起来。”她只记得柳嫔原先在那也是住在次位。 柳嫔听罢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妹妹进宫几月过的都是闭户不出的小日子呀,这清辞殿正位竟然都不知是谁?” 秋婉面色一红:“姐姐可别卖关子罢。” 那正位所在之地有单独一处院落与石门,她每每去的时候确实都见着门户禁闭,也无人声传出。 “那里头住的是当今王后的表妹,贤妃娘娘。”说罢想了一想又道:“那可是个不爱说话的主,宫里头什么事儿都不爱参与,性子平淡寡言,我在那许久也未曾见过她几次。” 话音才落,那头的千果崩着满头细汗来到了二人面前:“昭妃娘娘,柳嫔娘娘,院子都收拾好了,二位可要去看看。” 说罢,只等柳嫔起身又急急的递了个眼神给秋婉。 后者会意,便缓了两步再走,只见千果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大事不好了,小镰子不知怎的自个跑去了舒安殿那边,正叫人逮了个正着!” 舒安殿边上虽是暗卫密布,但张镰身手了得也不是愚莽之辈,怎么会如此轻易叫人捉住? 情况危急也容不得她细想,便匆匆往舒安殿赶去。 这还未到门口,只在路口拐角便已经见到了正遭四个大汉按押在地的张镰。 他面之所向,正是居高临下冷眼向他的秦幕恩。 这正是叫人捉了个正着。 “你来的倒是够快。”秦幕恩身周冷意聚集,看向她的眼神里竟然多了几分狠历与陌生。 秋婉被他瞧得怔住了心神,如今也不知道张镰为何而来,这里又缘何增了许多暗卫把守,其间蹊跷诸多,可那秦幕恩却不让她多想,历声在道:“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镰忽然抬头看向秋婉,眸中坚毅神色倒是叫她似曾相识。 果然,他扭头看向秦幕恩,张口便道:“王上,这......” “放肆!”秋婉来不及多想,忽而一步上前狠狠一掌甩在了他的脸上:“废物奴才,三番五次惹是生非!本宫让你办点事可倒是一点都不省心。” 后者听罢便自顾往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奴才莽撞无能,还请娘娘责罚!” 秋婉定了定神,又朝着秦幕恩盈盈一拜:“王上,臣妾这就将蠢奴带走好生教训。” 说罢才要转身,那秦幕恩冷冷的声音却又自身后传来:“慢着。” 秋婉身子一僵,额上细汗已涔涔而出。 “你叫他来这里又是所为何事?” 此刻艳阳高悬,微风之中却又仿佛杂带了诸多凉意。 秋婉怔在原地,面上依旧带着微笑,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她的心已经凉到了尽头。 此时此刻,舒安殿内显然是有密事在行,张镰恰巧出现在通往舒安殿的路口,无论是否拿的出证据,他都是死路一条。 凉风徐过,一个轻快的声音正自她后方传来:“这般蠢奴倒是教训的甚好,昭妃妹妹要找的东西可不就在那儿么,莽莽撞撞不长眼见。” 秋婉循声回望,但见柳嫔缓步轻摇,带着两个婢子正不慌不忙的站在那小路转角的大树下。 她扬手往那垂枝上轻轻一指,一个明珠步摇正卷在那密叶当中,不仔细瞧还真看不清楚。 “亏了柳嫔姐姐眼尖,这小小玩意儿倒是叫我好一番寻呐。”秋婉说着话示意白荷将步摇取下,兀自拿在掌心稍作把玩。 第22章 解困 秦幕恩眉头皱起:“你的东西缘何会出现在这里?” “王上,臣妾前些日子晃荡着不知怎么就到了此处,可又怕无故来扰惊动了王上。”说着,竟是眼眶泛红:“想来那日有些心神不宁,到这会儿才发觉东西丢了,也不知道丢在何处,却叫这个蠢奴冲撞了王上。” 话音刚落,那舒安殿内忽然传出一阵动静,一人一面说着“外头何事如此热闹”一面直往此处走来,一旁的侍卫更是拦都拦不住。 宫墙之处,一个满脸络腮的男人刚一冒头,却恰好撞上秋婉张惶的视线,四目交接一瞬间秦幕恩袍袖翻飞已然挡住他全部视线,随后一众侍卫上前,又将来人给请了回去。 “管好自己的奴才,这事没有下次了。”秦幕恩丢下这话便也跟着消失在宫墙之内,顷刻间,一众侍卫也消失不见。 秋婉看着柳嫔,报以微微一笑,内里却是五味杂陈。 后者点了点头,旋身兀自往梨月殿去了。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 秋婉才又嘱咐白荷悄悄将张镰找来,可真见他时,原先翻涌的怒气反倒又平息了下去,只轻轻摇了摇头:“你以为自己还能揽下这桩事么。” “奴才无知,险些牵连娘娘。” “罢了,你且说说去舒安殿又是为何?”秋婉知道他并非莽撞之人,想来若非紧急事项也不会如此冒进。 “奴才只想去瞧瞧这游骑大君亲往元国的传闻是否属实。” 李怀景才走,游骑大君又来,究竟谁在主动一方,想来正是张镰要探的事。 秋婉听罢,心也瞬间紧了一紧。 次日清早,日光明媚。 秋婉早早醒来却是满心烦躁,便是柳嫔一大早的来送汤点时都愣了一愣,打趣着道:“哎哟,妹妹这一大早又遭什么不痛快的事儿了。” 秋婉略笑一声,敷衍着说了几句。 早膳之后,白荷等柳嫔走后才略带不满道:“娘娘,我总觉得这柳嫔和咱们挨的太紧了。” 言下之意,秋婉自然也懂,禁不住眉头皱起:“如今的咱们可算是落了把柄在人手上,往后如何,只能暂行看看。”说罢,又伸手拈起一支粉玉金簪,再配了桃花耳坠,薄唇淡染眉目细描,倒是难得精致又低调的妆扮。 “娘娘,您不是要去找王上罢?”才惹了一身怀疑,如今接连又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秋婉眸底闪过一丝疲惫,点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舒安殿,总是秦幕恩最忌讳外人擅闯的地方,秋婉知道这番随她肆意行进或是纵容,或是试探。 忐忑不安的细碎步子一直行到了宫门之前,暗处的侍卫却一个也没现身。 机密之处,空门大开。 秋婉面色平静身形款款,仿佛踏春一般踩着轻盈的步子一直往内,直到熟悉的冷傲身影在门前出现,堪堪阻住她的去向。 “王上。” 盈盈一拜,眼神惶恐又羞涩。 秦幕恩神色漠然,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来这里做什么?” “臣妾知道昨日办了错事,心中惶恐......”她话还未完,便遭秦幕恩挥手打断:“事已过去,不必再提。” 言罢,才要转身却又听身后人急急道:“秦幕恩!” 一抹讶色自他眸底闪现,唇边浮现不易察觉的笑意,在转过身又依然冷漠:“你如此无法无天,本王一点也没看出来你有知错的意思。” “王上,可您已经许久不曾去过臣妾那里了。”如今对于他,最初的惧意似乎确实淡化了许多。 可这样的话,再多说几遍,似乎也叫秦幕恩有些麻木了。 仍只是转过了身去,这一霎,秋婉的心底仿佛也有一丝失落划过。 她低垂了脑袋,刚要往外去,却又依稀听到一阵喧闹传来,却正是陈公公领着两个奇装异服的壮实男子往里进来,其中一个双目炯然,满面络腮,却正是那日秋婉一瞥之人。 后宫女眷出入前堂要处,更有其他男人在场,这一面怕是能入冷宫的罪过。 便是陈公公突然见到秋婉都禁不住怔在原地,面面相觑之下,气氛陷入一片死寂。 “侍卫军呐,昭妃娘娘过来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半晌,依旧是陈公公先反应过来。 “是本王御令,准昭妃任意出入此地,拦者,杀。” 秦幕恩面色淡然,反而上前几步,大方的环过秋婉纤腰:“无妨,大君昨日还曾跟我提起同游林谷一事,又恰好提到昨日惊鸿一瞥的女人,既如此巧,倒不如带上昭妃同去。” 林谷乃是皇家猎场,素来是皇家权臣周游逐乐的地方,上次李怀景来的时候也曾率部下一同前往此处游乐。 可任谁都知道庆国,游骑与元国之间的微妙关系,三人面面相觑,却不知那游骑大君是否知道秋婉的来处。 而秦幕恩这话一说,秋婉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他这个举动已经完全超出她所料,一时间脑内一片空白。 “都说元王后宫美妾众多,江南柔旎风情与我大草原上又确实不同,不过狩猎场骑马抢射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得到的,我看昭妃娘娘可不像我夫人是自幼长在大草原的。” 大君一席话罢,陈公公也立马跟着道:“是啊王上,这昭妃娘娘柔弱娇贵,狩猎场又凶险......” “人不可貌相,昭妃娘娘可没有你们说的如此弱不禁风。”秦幕恩说罢,眸间一抹冷意闪过:“狩猎场可是她自小玩起的地方。” 秋婉低着脑袋,面色平静无澜,却是那大君面色有异,还想再劝,却忽然听着秋婉缓缓道:“臣妾谢王上恩赐。” 众人一见如此自不在多话,秦幕恩唇角泛笑,挥袖转身而去。 越是如此她越是忐忑难安,回去的路上理了理思绪,又向白荷道:“原以为是机密会面,他却好似故意对我不加设防一般,还明目张胆要我同大君一起逐猎游玩,秦幕恩的心思,我倒是真的是猜不透。” “娘娘,这事还是先不要同张镰说罢,总感觉王上是在试探。” 秋婉皱了皱眉,无奈道:“王上的心思,你我又如何能揣摩的透。” 第23章 林谷同游 ...... 七月二十一,处暑。 白日正午的时候,空气中仿佛飘荡着粘腻的一层纱,密密的缠在秋婉身上,几乎叫她透不过气来。 正是闷热难耐的时候,却见柳嫔带人提了个红木食盒过来,打开一看正是才晾凉的绿豆汤。 “婉儿妹妹,快来尝尝,这可是我亲手熬的呐,喝了正好解乏。” 自打那日之后柳嫔来的也少了一些,这与秋婉倒是心照不宣。 “这大热天的姐姐还要如此劳累,快坐下歇息。” 两人寒暄几许,柳嫔才话到正题:“我听人说,王上明日里要带你同游骑大君一行一起去林谷罢。” 秋婉笑道:“这宫里头的事都逃不过姐姐的耳朵。” 可对面的人儿却不曾接下她的打趣,反倒是面露忧色:“妹妹对这游骑大君可还有所了解?” 不等秋婉答话又道:“对王上,又有几分了解?” 这话说的突兀,叫秋婉一时愣住,不知她此话何意。 柳嫔叹了口气才又道:“这宫里头看笑话的人可多了去了,前脚那陈才人才被送走,后脚又有你跟着同游林谷。” “妹妹不懂。” 柳嫔再道:“前两年游骑屡翻骚扰我大元边境,叫那头百姓苦不堪言,后来双方议和,也是舒安殿偶遇,又是同游林谷,才封了半个月的陈才人便正好被大君看中,王上当初可是没有一丝犹豫便直接将她送去和亲了。” 秋婉听罢,心内五味杂陈,她想不到秦幕恩竟是这种怯弱小人,竟将自己的妃妾送去和亲,如此一想反倒有几分瞧不起他来。 “我只知道游骑那边确实民风开放,却不知道王上原来也是这样的人。”说罢,却并未太将此事挂怀,只道:“我只道秦幕恩也不至于将我又送出去罢了。” 柳嫔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便又将话题岔到了别处。 狩猎日一大早,陈公公便带着王上亲赐的一盒东西到了梨月殿前。 一众领旨谢恩之后,秋婉打开一看却是一套骑行束身衣,一旁白荷见状立时瞧了秋婉一眼,她旋即会意,只微微点了点头,便见白荷笑着拿出几张银票悄摸的塞到了陈公公手里,又笑着道:“劳公公费心跑这一趟。” 秋婉想也知道,秦幕恩哪里会有这般细腻心思,若不是陈公公在后头说了几句,恐怕今日还要闹打笑话了。 “昭妃娘娘有心了,外头的马车已经备好,元王已在殿外相候了。” 宫门之外,宽阔大道上,秦幕恩也是一身劲身黑衣,肌肉线条更是刀刻般的紧实清晰。 秋婉一见,又别开了视线,接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窈窕紧致的曲线忽然生出了几分不自在来。 往前并非没有穿过如此打扮,但那都是和李怀景一起,从来都无所顾忌,而如今还有外人在,她只觉得这般穿着倒是有失身份了。 而秦幕恩见到马车上下来的秋婉,神色也是微微一变,立时扭头看了陈公公一眼,后者这会儿终于体会到他的意思,额上又是一层冷汗沁出。 秋婉正是心内犹豫之际,忽而觉得眼前一花,一张黑色披风已然挂在了自己身上,但听身旁人低声道:“系好了。” 说罢,又径直伸手将她身前两颗绣扣系上,这一层裹布严丝合缝的罩在秋婉身上,立时叫她出了一身闷汗。 一行人出了宫外,又往偏郊林谷里去,秋婉远远便见到游骑几个大汉都骑着清一色的棕皮骏马,而除了那日所见二人之外,另有一身形娇俏的女子也自跨身而骑,想来正是大君的夫人。 “王上,您的马匹已经备好了。”驭马小官说着话便将手中镶玉裹金的缰绳递过,这后头牵着的高头俊马一身黑毛,油光顺滑,显然养的极好。 秋婉见它更是面露喜色,忍不住赞道:“好一匹西域良驹,却不知真跑起来是不是恰如传闻那般迅疾如电。” “你还懂马?”秦幕恩眸光一闪,显然有了几分兴致。 秋婉忍不住扬起嘴角:“哥哥很喜欢骑马。” 秦幕恩顿了一顿,话锋一转:“上来罢。”说罢一伸手环住秋婉纤腰,正要将她抱起,却忽然感到怀中人微微一颤,低声道:“王上,臣妾想会骑。” 秦幕恩闻言一惊:““本王记得当日在林间小道遭你拦在路间,你分明不会骑马定要与本王同骑,这不是儿戏休要逞能。” 话尾处的声音已重了几分。 可秋婉却依旧坚持:“王上,那时候只想与您在一起,没有顾忌太多,可臣妾确实会骑马。” “备马。”秦幕恩转过头去,眼底有稍许忧色一闪而过,一面纵身上马一面道:“你的欺君之罪,本王回去在和你算。” 一旁的驭马小官人也立时挑了一匹身形略小,看着十分乖巧温顺的马驹儿出来,这一旁大君夫人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小马儿待会跑起来还是要小心些,可最好叫人在后头跟着免得迷了路。” 秋婉听罢面无波澜,一个轻巧飞身,稳稳的落在了马上。 她虽谈不上擅骑,但自小跟在李怀景后头随意跑跑总也没太大问题,这一下许久不曾跑过,上马之后竟有几分感触,一打眼撞上秦幕恩的视线,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仿佛春风化雪般灿烂温暖,后者心中一顿,迅速的转过了脸去。 林谷面积广阔,最外一层都是驯养的小兽,向来是玩乐为主,狩猎助兴,再往后是一处偏野山头,确有猛兽出没,也是秦幕恩自己常去的地方。 外围还有驭马司的杂役小官在,那大君一行听身旁大宫人说罢,满不在乎一挥手道:“这多没意思,外边就是我们草原女眷都不屑去的地方,我早就听说元王骁勇善战,马上杀术更是了得,往年......” 他话还未完,秦幕恩眼角余光扫过秋婉,径直打断道:“今日在这里,就不必再提打打杀杀的事了。” 话虽如此,可秋婉的心确实提了一提,不听大君如此一说,却也忘了秦幕恩在外人口中也是杀尊罢了。 “林谷虽是猎场,但里头风景秀丽,也是个纳凉散心的好地方。” 第24章 以牙还牙 那大君夫人听罢也是一笑:“既如此,你们且就耍自个儿的去罢,我同昭妃娘娘就在这里头随便逛逛。” 秦幕恩转身看向已经跃跃欲试的秋婉:“林谷往外都是我的人,但深处不可去,切不能肆意妄为。” “臣妾知道,请王上放心。” 一言即罢,秦幕恩策马扬鞭徒留一地轻尘。 大君夫人此刻也纵马上前,笑声爽朗着道:“昭妃娘娘,咱俩去不了哪,不如就绕着莫名林子逛逛去罢。” 这林谷确实阴凉舒适,二人漫无目的的随行往前,那大君夫人又道:“昭妃娘娘原是庆王李怀景的亲妹妹,可是这诸国之间有名的大美人罢。” 这话秋婉倒是从未听过,李怀景向来看她看的紧,外头的言语她基本一概不知:“夫人,但如今来讲,我只是元国的昭妃娘娘罢了。” “哈哈,娘娘啊,这宫里头的人说话确实有一套。” 秋婉默默听着,眸光闪了一闪。 那夫人接着又道:“不知娘娘觉得这庆国与元国的王宫住起来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话说罢,秋婉心中多少有了些计较,只转头看向夫人,缓缓道:“夫人不如猜猜我会怎么回答。” 原以为将话堵回去便能叫她识趣,可大君夫人却忽然扬眉一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猾。 “娘娘,咱们来都来了不如赛马玩玩?”说罢也不等秋婉反应,忽而抬腿猛地一踹小马腹部,秋婉心内一惊,这才猛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到了密林边缘,再往里就是林谷深处的荒山。 游骑男女个个擅骑,说是闲暇四逛,不经意间却已经引着秋婉的马儿晃荡到了这荒山边缘。 “昭妃娘娘,小心了哟。”她扬鞭策马一路驱赶着秋婉小马往林子深处跑去。 马儿失控乱窜,不知怎的就却仿佛又到了有人的地方,秋婉见着那人装扮却有些欣喜,原来竟是游骑大君。 二人一起来的这林谷深处,想必秦幕恩此时也在这里。 果然,那前头的人听到这里动静立时驱马上前,三两下后已将小马驯服,又将秋婉从马上扶下。 她缓下心神刚要道谢,却发现此时此地阒寂至极,竟然只有自己同他夫妇二人。 一见如此,秋婉心中有数,反倒定下了心神,缓缓道:“你们可知这是在元国的地上,又可知我在元王心中的份量。” 那大君听罢哈哈一笑,反倒冲着他夫人道:“她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元王最爱的那一个。” 夫人听罢也笑着道:“原先那个女人过去的时候也道是自己被元王看重,你猜猜她现在如何了?” 秋婉明白,这大约就是当日柳嫔所言那位陈才人。 可到底是和亲过去的,夫人如此说却叫她心底忽然有些不安。 “她现在躺在床上,每日里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原先有几次想寻短见却都叫我给拦了下来。”夫人说话的时候语调中依然带着开怀笑意,眸底的狠辣之色却是一波胜过一波。 秋婉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她却还在继续:“那女人没给元王留下一儿半女,倒是给我们大君怀了三次,不过,”她话锋一转,眸间恶意竟叫秋婉不寒而栗:“血统不纯的杂碎一个都没活下来。” 秋婉顿了一顿,将心底恐惧压下:“夫人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元王对我的喜欢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况且我的哥哥还是当今大庆国的王上,你难道以为元王会把我送给大君?” 她握了握拳头,掌心的汗已经濡湿了袖口。 “不愧是长公主殿下,这般傲气不屈,可惜没什么脑子。” 这话倒是真的触怒了秋婉,总觉得仿佛在哪里也遭人这么辱过,可她自觉自己并非如此。 只冷笑着道:“你们将我困在这里,却又能如何?到时候元王找到我,我便要一五一十把你们做的事都告诉他!” “你来这里,不过是因为马驹受惊,而我夫人是为了救你才一路紧跟至此,纵使你告诉元王这所有一切,以你庆国公主的身份,你说,他信你还是不信你。” 如今三方局势如此微妙,大君这么一说竟叫秋婉难以反驳。 先前两次闯入舒安殿内,想必他对自己已经设防,大君所言,绝非妄言。 秋婉的身子几乎麻木。 那大君却仍自继续:“但是你刚刚说的那些确实可以叫人传出去,或者还能说我欺辱与你,若是李怀景听了一定会当真,可他见到元王对此事似乎并不介怀又会怎么想。” 李怀景对元王的态度秋婉是心知肚明,她掌心之上,已叫指甲掐出了一排血印。 林间的风密密吹过,带来不远处马驹踏蹄的声音。 秦幕恩的人已经找来,那他也一定知道自己误入此处了。 秋婉低下头,眸间闪过幽幽一层冷光。 “大君,夫人,我原先总想着有些事情该做,又下不了手,可如今见了你们,也仿佛真的学到了许多,感恩赐教。”她说罢,伸手轻轻将披风取下,忽然一个健步猛的往外冲去,经临锋利枝丫时便是咬了咬牙狠心往上刮去! 不过短短几步路,秋婉身上已是血痕无数。 “秦幕恩!救我!”她喊的声嘶力竭,模样更是狼狈不堪,大君怎么也没想到向来高高在上把尊严看的重过一切的长公主殿下,昭妃娘娘,竟然主动做出这种有损声誉的疯狂举动。 林外,搜寻的侍卫已经成队赶来,风尘遍野而生,迷蒙之中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这一刻黑马背上的男人仿佛天神一般。 尘埃散去之际,娇嫩如花的女子被足下乱石绊倒,狠狠的摔倒在地,而她身上的黑衣已经破了无数大口子,鲜红渗着雪白的肌肤盈盈而出,仿佛强风催花一般叫人看了都忍不住唏嘘。 秦幕恩一见之下,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几乎不能呼吸一般。 “都转过去!”他疯了般的扑向地上已经几近昏阙的女子,一手将自己披风扯下将她周身牢牢裹住,一面再又厉声道:“刚刚到事谁敢多说一句,本王便将你们的舌头眼睛统统挖出来喂狗!” 第25章 袒护 四野之中,寂静无声。 此时此刻,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却叫秋婉一时忍不住红了眼眶,虚弱的抬起头看向他,而她身前衣襟却仿佛遭人拉扯过一般,玉兔之景已是坦露了大半。 秦幕恩将她抱的更紧,双眸之中血丝密布,说话的声音听着已是压制了全部怒意:“别怕,我来了。”说罢抬头看了兀自惊慌未定的大君二人,沉声又道:“是谁将你弄成这样的,无论是谁,本王都会替你做主。” 这一刻,她的心仿佛被什么融化了,看着眼前面冷如修罗却又温柔暖心的秦幕恩,秋婉不安的心仿佛也终于踏实了一些。 “臣妾自己不小心从马上摔落,受了惊吓一路奔逃才落到如此境地。”此话一出,身后大君面上也是一抹讶色闪过,便也忙接着道:“正是如此,我与夫人行径此处恰巧看到昭妃娘娘遇难,本想搭手相助,又碰巧元王殿下也赶到了。” 秦幕恩不曾抬头,双目只紧紧的盯着怀中人,声调温柔又坚定:“你不必怕,你说什么本王都会信你。” 这一霎那,众人面色皆是一变。 秋婉的心却禁不住颤了一颤,眸底之上,幽光渐暗。 她蜷缩着身体往他怀中钻的更紧,小鹿般惊慌的眸子仿佛失了焦点一般,只惶恐四顾着小声的道:“我自己摔了,怪不得别人。” 说着,两行清泪盈盈而下,瞬间打湿他的肩头。 “你说,娘娘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他抬眼看向大气不敢喘的驭马小官,眸中冷意层叠。 后者一个普通跪倒在地,颤声道:“回王上的话,奴才看见昭妃娘娘同大君夫人一同绕林游乐,不知怎的就靠近了荒山边缘,接着娘娘马匹受惊就直往荒山里头奔去,夫人也跟着一并去了!” 秦幕恩冷笑一声,看向大君夫人:“你不是说,在这里恰巧遇上的么?” 夫人闻言一惊,竟不知如何回答,却也未曾料到这元王不是向来不屑女色么,怎会对眼前人如此上心。 “元王殿下,我......” 犹豫之时,秋婉却眨了眨眼,清冷的眸子静静的盯着大君与夫人,缓声道:“王上,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成这样,切莫再去追究了。” “既如此,本王便不在追究。”他说罢,忽然扬手张弓,一道黑影风驰电掣般直冲着大君呼啸而去! 利箭如刀,竟紧贴着他耳畔呼过,恰恰定在了那后方一只野兔身上。 秦幕恩将秋婉横身抱起,眸光森然望向大君二人:“凡事总要有诚意,可我并未见到大君的诚意,山高路远,大君请早回罢。” 这日之后,舒安殿确实又只剩了秦幕恩一个人的身影,秋婉自身体好转之后也曾去过几次,每日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竟然也逐渐习惯了起来。 况且她回宫之后,那林谷之事并未有半分外传,只到这日秋婉实在按耐不住便悄悄讲给了白荷听,却叫对方一时也有些疑惑:“殿下,既如此您还要张镰将消息传回吗?” “不必了,这事也莫要让他知道,且等着看罢。” 那白荷听罢又道:“娘娘,那您看着这王上和游骑大君那边能有个说法么?” 秋婉眸色一暗,摇头道:“他与庆国言和,却并未与之联手,游骑与庆国又是向来水火难容,卫国一方独大,且是渔翁坐观,秦幕恩的棋局,我如何猜的透。”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柳嫔带了食盒又正往这来,一见了秋婉便满面笑意:“这王上亲赐的秘药还是好,身上一点儿印子都看不出来呐。”接着坐下又道:“前几日怕打搅了妹妹调养身子,这会儿见你大好了也才敢过来看看。” 秋婉只瞧着她带来的一排夏日小点,忍不住笑道:“姐姐今日里来怕是要同我讲那事儿罢。” 这前两日各宫都收到了王后的邀请,说是夏日炎热,王上特意赏赐了两车冰块交由她来分发,于是便干脆办了个晚宴,邀众妃同聚。 “说来,我总以为咱们这宫里头崇尚节俭,但瞧着王后娘娘可是挺爱热闹的。” 柳嫔听罢只摇摇头道:“说她铺张浪费也未尝不可,这闲来没事就爱聚,我原先是不大参加这些个事的,如今看开了,便当是去看戏的罢了。”她如此一说,秋婉倒又想起之前柳嫔所言,关于徐美人被罚出宫思过的事情:“你说那事和王后有关,这徐美人知道吗?” 柳嫔闻言一笑:“你我都知道,她会不知道么,可她就是这点厉害,心里头多不顺,面上也不会有半分表露,王上可不就爱她这股隐忍劲么。” 此话不假,往前秦幕恩也曾说过要自己多同徐美人学学,这事如今叫秋婉想起都忍不住心底不快。 却又只是点点头道:“王后开口,我总还是要去的,要学姐姐这般洒脱肆意可是真的难了。” 话虽如此讲,可真到了晚宴之时秋婉见着其他人三两结群,只自己形单影只,竟不由得有些期盼着柳嫔能来了。 可到底双双入座之后,她却也未曾见到柳嫔身影。 大宴开始之前,王后已端起杯盏,那殿门外头却又忽然出现一个身影。 却是秋婉从未见过的人。 看模样标致秀气,气质更是端庄大方,身上倒仿佛自带了一种静谧感。 一见她来,不仅座下众妃,连着王后的面色都变了一变。 如此一见,秋婉倒仿佛知道这人究竟是谁。 果然,众妃齐齐起身,恭敬道:“贤妃娘娘。” 瞧着她虽足不出户,但面子着实不小,座上的王后也面带笑意:“妹妹当真是稀客了,这日你来却叫我好生的高兴。” “臣妾谢过王后娘娘,这在宫里头闷的久了,就想出来走动走动。”说罢,抬脚往前,径直在秋婉身旁落座,这倒也是大殿之内唯一的空座了。 刘才人见状眼底立马闪过一抹不平,倒是徐美人见状却不由得笑了一笑。 “诸位妹妹,今日也无甚大事,不过是王上瞧着近来天气闷热,叫我给座下诸位分些冰块回去,赶巧了,我宫内厨下今日新调来一人,做的冰镇甜羹可是我近来最爱。” 第26章 生肌膏风波 话语间,宫人鱼贯而行,依次摆上晚宴餐点,虽然说不上丰盛,却也足够精致。 尤其这冰镇杨梅汁,清爽酸甜,解暑祛燥。 “昭妃妹妹,前些日子听说你随王上陪同游骑大君去了林谷狩猎,回来后却仿佛身子不大爽利,可是遇到什么事了?”王后虽如此问,但秋婉对于她究竟是否知道实情,却是心中没底。 只恭敬道:“回王后娘娘的话,臣妾本就不擅骑术,那日马儿受惊我训斥不住,便遭了难。” “我听说游骑大君此行原是同夫人同往,王上愿带妹妹同去,可见对昭妃娘娘也确实上心。”刘才人这话明里暗里的无非是说秋婉目无尊卑,一味邀宠。 可她听罢,却也难以反驳。 反倒是一旁的徐美人忽然幽幽一笑:“刘才人此言差矣,王上做事自然有王上的打算,您此般一说倒仿佛在揣摩圣意,或者,是对王上此行还有别的看法不成。” “臣妾不敢!”刘才人吓得连忙起身,匍匐在王后面前,却见座上人眉目间也依旧只是风轻云淡,只缓缓道:“姐妹之间说话都不必太过介怀,在我这宫里头说话也不必太讲究规矩。” “王后娘娘说的正是。”徐美人盈盈一笑,转而又看向秋婉:“好在妹妹如今身子已经大好,想来王上赏赐的秘药还是有效果的。” 这话刚说罢,王后的面色却变了一变,兀自道:“噢,倒是什么秘药能有此奇效?” 秋婉听着几人一来二去,心底里蓦然升起一股不安。 只听那头徐美人又道:“听说是西域来的生肌膏,说是多深的伤处都留不下一丝印子,这东西珍贵的紧,一年也只有一小罐子进贡。”说着眉目盈笑,转向秋婉:“妹妹那处若还有剩的,姐姐倒想讨来开开眼界呐。” 她口中的生肌膏乍一眼看来平平无奇,前些日子一日一罐,已经用了五罐之多,可叫徐美人这样一说,秋婉心内却也未觉得此般有何奢侈,想她原先在庆国,也从未注意过吃穿用度究竟是个什么分寸。 但座下众人面色却也有了些微变化,那静坐许久的贤妃终于开口了:“姐姐,这生肌膏或许已不像原先那般紧张罢了,昭妃妹妹是随行受伤,自然也该厚待。” 秋婉越听,心底越凉。 待这难熬的晚宴结束之后便立马赶往柳嫔处,又将今日一事同她细细讲来,在道:“这事里头,可还有什么说道不成?” 柳嫔听罢眉头紧了一紧,却又宽慰道:“这早两年我曾听说王后有次不小心划破了手臂,倒是很长一道伤口,王上那会儿也好似并不曾赏她生肌膏。”说罢,又安慰道:“无妨,妹妹身上遭人嫉恨的事儿多了去了,也不在乎这一桩罢了。” 如此耿直爽快,倒叫秋婉一时无语。 她只摇头又道:“那贤妃娘娘今日倒是难得露面,瞧着可是个颇冷清的人儿。” 柳嫔也只点了点头:“贤妃素来不爱热闹,若是知道她会去,我指不定也要去凑凑热闹。” 二人话到子时,秋婉也终于觉得疲惫,待到屋里头见了那红盒子的生肌膏,却不自觉的有些失神。 只转身向白荷道:“这盒用完了就别再去领了,拿的多了总有人闲话。” “是,娘娘。” 她言罢正要歇息,抬眼却见屋外园中,一个身影正自踏月而来,只在窗外站了半晌,正自犹豫之时,却见秋婉已经推门出来。 正迎着夏夜晚风向他而去,一头乌发在身后扬起娇柔弧度,正如她眉眼浅笑般如此温柔:“这么晚了,王上在外头看着,怎么也不进来呐。” 秋婉说着,双手环在他的腰上,轻轻倚靠在他温热胸膛,柔声又道:“你是不是怕我睡了,不想吵到我。” 秦幕恩低头看着怀中柔软如水的女子,嗅着她发间淡淡芬芳,正有些恍惚之际,却叫她一句话给逗笑了:“你当哪里都是你家,如今同我说话简直毫无分寸,还十分自负。” 秋婉凑着他的身前,眸间闪过一丝狡黠:“那也是王上惯的。” 后者又好气又无奈,沉了沉声调,唇角却是不自觉的上扬:“本王拿你真的毫无办法。” “王上的心意,臣妾是明白的。”她仰起小脸,眸光闪闪。 “你还不懂。”他神色复杂的看着秋婉,张了张口,又转过了话锋:“让本王瞧瞧你那些伤口可都好完全了。” 烛台之上微光摇曳,将桃粉垂帘后的人影无限拉长,投映在白墙之上。 帘后,秋婉伏身在塌,遭他轻轻提了衣角,一路往下。 坦诚之际,亦是炫眼的雪白。 柔软与温暖在顷刻间贴劳,秦幕恩只在她耳畔轻声道:“若是觉得不够,再去司库拿,全当是养肤变好。” “说到这个,我还想着日后能更节俭点才好,若是不寻常的东西我不用也罢。” “有人不满?”秦幕恩手上动作一缓,却听秋婉立时否认道:“没有,只是我原先对许多事情都不太懂,如今渐渐懂了,也只想同其他人一样,不要叫王上总觉得我有失分寸。” 她说着话,身遭逐渐酥软,只听秦幕恩声音沙哑,低沉又魅惑:“本王确实常常着恼,可也会喜欢......” 秋婉眸色逐渐涣散,待到在睁眼时却已经暖阳高照,一问白荷方知已是午时三刻。 “王上几时走的。” “回娘娘的话,王上一大清早就走了,还特意嘱咐我们不要搅扰您休息。”说着,憋着笑意又道:“王上还说了,您后腰上还有一处淡印未消呐。” “贫嘴!” 话虽如此,却依然让白荷将剩余的膏药又在原先各处伤处之上在擦了一遍,直到一盒用尽,便也干脆道:“别再去那司库里领了,如今身上也已经好利落了。” 说着话的时候柳嫔的声音也正自门外响起:“妹妹可算起了,我早上来的时候你睡得可香了,想必是昨夜里给累坏了罢。” 秋婉脸颊一红,忙摆着手道:“姐姐不许笑我,羞着呐。”说罢又奇道:“无事不起早,姐姐找我肯定有好事要讲。” 第27章 恶疾 “正是!”柳嫔说罢,扬手挥出一片薄如蚕翼,轻若无物,尚且凉滑透气的丝帛来:“这是织行司才来的新布料,咱们可得赶早去了,晚一步这好看可都叫别人挑没了。” 这水光丝帛确实轻薄好看,若是夏日里拿来做套薄身短襦,或是遮肩披帛确实不错。 两人心念着这新上的料子,午膳也是用的匆匆忙忙,往织衣司的步伐竟也莫名的快了许多。 “这东西稀奇少见,照理不应是王后给各宫按位份分好的么?怎的还能自己去挑,这不是乱了规矩。”话虽如此,秋婉足下却是未缓半分。 柳嫔一面觉得好笑,一面也点点头道:“说是这次来的多,样式儿也多,大家都足够分了便索性让诸位自行来取,这样的热闹可也是常常有的,王上虽是号行节俭,但并不曾真的叫我们受了委屈。” 秋婉听罢却又想起先前刚来宫里的事情,短短数月竟仿如隔世。 “王上......”她想了一想,又转过头去:“后宫众妃,尤其王后,我瞧着都过得还算安逸罢,王上可也不曾亏待了谁。” 柳嫔听罢先是偷着一笑,转而神色复杂的看了秋婉一眼:“王上对每个人自然不完全一样,但后宫,都是他的女人。”说罢转过头去,指着前方朱红雕花大门:“我们到了。” 织衣司还是秋婉第一次来,第一间是宫人女使待的地方,自后门穿过是个四合小院,一圈回廊之后有数间不同的陈列库,里头的布料锦缎种类繁多,秋婉打眼一瞧确实有些炫目。 最里头那间排着数十层高的黑木柜子,却有几层已经空缺了,想来是有人先到,已经拿走了自己喜欢的料子。 “看罢,来的晚了。”柳嫔一面说着一面迅速环扫全场,这股劲儿倒是给秋婉看到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柳姐姐你可是的,倒是闹出了赶集的样子来。” “妹妹还凑过市集的热闹?” 秋婉点点头:“我虽长在深宫,但也时常好奇外头的事情,哥哥就常常给我打扮成男子模样带我出宫。” 日光幽明的室内,柳嫔的眸色仿佛也温柔许多:“我听人说你是自愿来的,从庆国到元国,山高路长远离至亲,又是为了什么。” 好难答呵...... 秋婉的眸色逐渐沉了下去,唇边却执拗的扬起一抹微笑:“因为仰慕,因为不甘心下嫁无名庶子。” 温热的穿堂风自前门吹进,柳嫔转过脸去,一面将一匹木槿色淡纹水光帛拿下,一面不经意又道:“若是真心仰慕他那可就有你难受的了。”说罢,话锋一转:“妹妹瞧着我这匹怎么样。” “这颜色衬肤,姐姐倒是好眼光。”两人说罢继续往里,又扯了几块做样的料子,比划着道:“咱们这屋里头看不清楚,等会先把喜欢的拿上,去你屋里好好比划下,我好看看穿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这番挑挑拣拣的过去不知不觉已是日暮西斜。 回到梨月殿后两人也不忙着歇息,竟是有说有笑的径直往屋内跑去。 “妹妹快来,我瞅着这木槿色就是合适你了,快来试试。”秋婉将长裙换下,在铜镜前站定,刚要说话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镜子中站在自己身后的柳嫔似乎有些表情凝重。 “婉儿,你最近可有去过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这话一出,秋婉的心瞬间被提起,连带着语调都变得紧张了许多:“姐姐不要吓我,好端端的那么紧张做什么。” 柳嫔摇了摇头,又将她身前肚兜撩起,旋即面色一变,低声急急道:“妹妹!你自己看看!” 秋婉一低头,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顿时站立不稳,连着几步直往后跌坐,好在柳嫔扶的及时,才将她一把拉住。 那身前身后竟然不知何时全部起了一片细密红疹,乍一看还瞧不出是什么恶疾,若真要是天花那样的染疾,这屋里头的人可就遭了。 一念及此,她只得强忍着眼泪看向柳嫔:“这玩意说不准是个什么,姐姐你千万莫要碰我。” 后者闻言也是一顿,随即好声宽慰道:“莫要瞎想,你我久居深宫也没去过别的地方,若真是什么染疾又岂止你一人会有。” 此时白荷千果也已经闻声而来,一见此情景心中也是一个咯噔,可也知此事拖延不得,必须立时传召太医。 只是这事再要压,恐怕也是不可能的罢了,如此一来,梨月殿便是人人避讳的恶疾之地。 秋婉此刻也无心去想这些,只发觉短短半个时辰,这疹子仿佛又起的更多了一些,她自小也未曾见过这种情景,心中又怕又急,一时慌了心神。 不多时太医便已提着箱子匆匆赶来,先是听白荷讲了大致情况,便又连忙遣散一众宫人,只让大家都在偏僻角落里聚着,自己则面色严肃往屋内走去。 搭脉,观相,每一步都叫秋婉越发紧张,额上已经沁出细密一层汗来。 盛夏的夜,闷热难抵,竟叫人湿透了衣。 粘腻一层贴在秋婉身上,连着思绪都开始模糊,恍惚之间想起了幼时在庆国的园子里头,第一次叫阴毒蚊虫咬了大片红斑,当时李怀景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病,也顾不得避讳。 便将她幼小的躯体抱在怀中一个劲的安慰,那会儿的秋婉却全然不会觉得害怕,反正都是有他在的,天永远也不会塌。 恍惚之间,如坠梦境。 盛夏的夜晚,她一人在园子里头逐荧赏月,一不留神恰恰撞入一人的怀抱当中。 秋婉禁不住惊呼出声,好奇的仰起精致小脸,恰恰撞入那一汪深潭之中。 思绪逐渐抽离,周遭景象也缓缓淡去,她睁开眼睛,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昏阙过去,此时此刻,确实也躺在他的怀中。 秦幕恩不知何时赶到了这里,此刻看向她的眸底满是藏不住的担忧。 “王上,你快离臣妾远些,这东西万一传人可该如何是好!”她挣扎着想脱身而出,却被身前人环的更紧。 只听他柔声宽慰道:“别怕,太医已经瞧过了只是寻常毒素出清遭来的疹子。”他说着,欲言又止。 第28章 病出突然 秋婉一见不对,心又立时提起,急急又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在瞒我?”说罢迅即转身看向屋外:“白荷!” “婢子在。”她闻声而来,也不敢抬头去瞧秋婉。 一见如此反倒让秋婉有些闹不明白了,既不是染疾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她寻思一下,立时双目圆睁,转向白荷道:“你还有事瞒我!” “你出去。” “是,王上。” 秦幕恩伸手轻轻抬起秋婉小脸,瞧着她小鹿般惊惶的眸子,眉间浮出一抹忧色:“无论是什么,本王说没事就是没事。” 秋婉听罢,捏着他衣襟的手却抓的更紧了。 “本王会替你找来最好的药,一定不会叫你身上留下一点印子,这世上总有比生肌膏更好的东西。” 一身红斑,糙如树皮。 叫她往后如何见人,如何自处。 秋婉一念及此,几乎急的背过气去。 眼泪已经不自止的外涌,瞬间打湿了秦幕恩身前衣襟。 “王上,您先请回罢,臣妾想一个人静静。” 秦幕恩顿了一顿,轻轻将她放下,转身才出房门面色便立时低沉下来。 殿内黑压压跪着的一排人听见他来的动静,迅即将头埋的更低,最前头的太医双脚已然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护不住主子便是无能,梨月殿宫人各赐杖刑二十,管事宫人在赐二十!” 白荷伏身在地,亦是懊悔不已:“奴婢谢王上大恩。” “昭妃素来温柔,见不得血气,若非她替你们求情,该当何罪,你们自该有数。” 众宫人心中一宽,齐齐领恩,心里头却倒是长舒了一口气。 秦幕恩目光如炬,又转向太医:“昭妃身上若是落了一点印子,本王便拿你这身皮替她问罪!” “是,王上!臣一定追根究底,深研毒性,定然不负王上所望!”太医跪倒在地,背上已是一片汗湿。 可如今事已至此,秋婉便是知道秦幕恩已经尽力,心头里却并不曾有一分踏实。 白荷守在她的塌旁,亦是痛哭不止。 “白荷,本宫这张皮囊若是毁了,日后梨月殿是否就同冷宫无异。”她说着话,缓缓合上双眼。 “娘娘,不会的,这种药疹子来的突然去的也快,什么疤痕都留不下的。” 秋婉听着这话,心里头忽而浮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来,一时之间又捉摸不定。 她想了一想,忽然睁开双眼。急急道:“快召太医!” 通报声声而过,一刻不到,太医拎着箱子已经跪在了大殿之外。 秋婉如今不便见人,只嘱咐了白荷几句,自己仍自在床榻听着。 “刘大夫请起,昭妃娘娘只是有件小事要问你。”说罢,遣退所有宫人,只悄悄将掌心大小一个盒子递到他的手里,又低声道:“这东西,麻烦大夫拿回去看看。”说罢,又将一张银票悄悄塞进他的衣袖,嘱咐道:“大夫,咱们只想知道事实罢了,也给王上和娘娘一个交代。” 这却正是用完的生肌膏的盒子。 刘大夫心中一凛,立时道:“臣定当竭力而为!” 此时梨月殿外,一个人影正自墙角冒出,瞧了刘大夫远去的身影几眼又转身往别处去。 墙后,张镰的眸子闪了一闪,立时悄身跟上前方背影。 只见她拐了一拐,竟然直接进了长乐宫。 而大殿后院之内,王后谢氏也正扶额侧倚,娥媚轻蹙,向来明快的脸上也浮现一抹愁容。 “说罢,谁替她看到脉。” 婢子俯身在地:“回娘娘的话,是刘太医。” 座上人兀自点头:“王上钦点的人,错不了。” “去请人罢。” 半个时辰不到,但见刘太医又火急火燎满头细汗的自外头进来,还未来得及下跪叩安,王后便径直挥了挥手道:“都免了罢,本宫找你来不过关心一下昭妃的病情。” 说罢,抬眸又道:“她这疹子来的突然,可是在我大元国水土不适所致?” 刘太医伸手擦了擦额汗,惶恐又道:“病因未明,臣还在查。” 袖中的盒子,他又藏紧了一些。 “要好好查,绝不能叫昭妃平白受了委屈,也不能叫旁人钻了空子。” “是,臣定当竭尽全力。” “去罢。” 刘太医走后,那王后座下婢子却面露讥讽:“瞧着那日还在大殿炫耀王上对她多好,生肌膏都给她敞着用,如今倒好,且用着罢!” “多嘴!”座上人微微抬眸,眉头却又紧了一紧。 梨月殿内,张镰正将刚刚所见禀向秋婉。 “娘娘,莫非真是王后娘娘叫人在那生肌膏中动了手脚?”白荷说着,又想起这起疹子前一日的事,不由又道:“这生肌膏用了好些日子,可不就是用完最后那盒才立刻出了这事,难保就是它有问题。” 这一日之前,却正是秋婉在王后晚宴之上因为这事而遭众人排挤,更另上座不满。 可要在生肌膏里下毒,除非...... 她抬眼看向屋外众位宫人,只摇了摇头,面露疲色:“凡事没有十足把握,终归都是妄议。” 秋婉说罢,却在心里头将这众位宫人都一一排了一遍。 这梨月殿内,张镰是唯一能够出入她寝房的太监。 除却杂役太监,一共只有六位女婢。 白荷,千果自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这余下四人有才来时候便待在此处的婢子,也有后来兜兜转转又进了梨月殿,若要一一摸清来处,确实有些费力。 她心念一转,又唤过白荷:“去替我将王上请来。” 随后又将千果唤过,低着声道:“咱们屋外四个婢子,你可有识得几个?” “回娘娘的话,小余和小年是王后王上赐来的宫人,帛儿和缎儿是后来加封之后尚宫司那头调来的人。”说罢,也立时明白秋婉所问何意:“尚宫调来的人都不曾或是极少服侍过别的娘娘,可钦赐的就不一定了。” 秋婉不曾在这些琐事上花费心思,原先想着若是双方无碍,只看看便罢倒也无妨,可若像如今这般要置她于死地,又如何能忍! 正自愤恨之际,白荷已经带着王上匆匆赶到,秋婉将被角又往上提了一提,如今虽是八月初,白日里艳阳高照却犹自闷热,不消片刻,她已全身湿透。 第29章 烟花之地 好在铜镜里的这张脸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只叫秋婉心中才有一丝慰藉。 “盖的这么严实,不闷么。”秦幕恩掀起垂帘,在塌边坐定,将秋婉轻轻环在怀中。 这一刹那,她才惊觉自己对他的惧怕却不知何时已经消散。 “不热,相比较热,臣妾更不想看到那些讨厌的东西。”说着,眼眶泛红泫然欲泣。 秦幕恩垂眸向她,心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太医院那边已经有了眉目,你这疹子是湿毒所发,调气的方子出来后很快就能痊愈,什么印子也不会有。” “真的?”秋婉闻言一喜,紧紧的抓着秦幕恩的衣襟。 后者眸光微闪,点了点头。 “那方子什么时候能出来?”秋婉如今,倒是真的急了。 “快了罢,暂且等上几日便好。”可这片刻犹豫终究没逃过她的眼睛。 秋婉别过脸去,悄悄擦了擦眼角清泪,眸光投向远处,低声道:“王上,若是我这疹子真的好了,您能不能带我去青阳的市集逛逛,闷在这宫里头许久,倒是无趣的很呢。” 她撅着小嘴,仿佛孩童索要糖果一般。 “何必要等到疹子好了再去,这东西只影响皮相,却不危及性命,本王随时都能陪你去。”话虽如此,秋婉心却更凉,这岂不是摆明了说这疹子一时半会消不下去。 她只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我没有这身皮相,又算是谁呢?” “你还是大庆国的长公主,”秦幕恩说着唇角一勾:“也是我秦幕恩的女人。” 秋婉被这话逗的破涕为笑,心情也好转许多,立时支起身子:“那你可说好了,我这两日就要去外头散心!” “好,我答应你。” 一番话罢,秦幕恩离去之前,秋婉却只在他怀中缱绻,依依不舍:“王上,您遣来的宫人一点儿也不好使,好似故意要磨难我。” “我遣来的?”秦幕恩神色诧然,旋即又反应过来:“你是指王后给你送来的那两个?” 秋婉眸光闪了一闪,又扭过头去:“罢了罢了,我自己好好调教就是,你且去罢。” 他走之后,白荷才又从门后进来,拧眉道:“这么说来,那两人并非王上安排来盯梢咱们和张镰的探子,而确实只是王后借了双尊的名义遣送来的人。” 秋婉听罢,虽是心有顾虑却依然摇了摇头:“暂且等等,这事太过蹊跷,等刘太医给了确切说法再办这事。” 两日之后,太医那头没研制出能消疹子的药物,秦幕恩这头倒是真的抽出了半日空挡,早朝刚过,便一身便衣到了梨月殿内。 此般他青衫玉冠,墨发高束,书生意气间又自带锋芒,与之往常比较却自温润有余,冷气内敛。 而秋婉今日却也一身寻常的月白襦裙,腰上一道木槿色封身裹过,长发披肩而下,顶上只盘了小小一个蝶翅般的发髻,却是说不出娇俏可人。 两人四目相对,竟一时都是怔然。 片刻后,秋婉面上一红,轻轻挽起他的衣角:“走罢,我听说傍晚时候的集市才有趣呐。” 青阳城主道之外,另有曲径小道几条,宽乍巷子无数,每日里行来往返的商贾小贩,织丝售帛的姑娘阿嫂更是不尽其数。 尘间烟火,正如此处所见。 秋婉一见如此繁华热闹,心头阴霾立时一扫而消,忽而一下挣脱秦幕恩的手就往人堆里钻,只叫后者无奈又着恼。 这闲逛不觉时光流逝,秋婉自各式摊贩中抬起头来时,竟已是华灯初上,幕夜之时。 而拐角尽头的一处庭院却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它身处闹市,却建出一股田园自在之风,更有外屋垂帘挂灯,纷繁精彩,整条街上最耀眼的地方也莫过于此。 “那是哪里?”秋婉说着一路往前,细碎的步子竟然快出了脱兔般的错觉。 秦幕恩还来不及伸手阻止,那后头的侍卫已经忙不迭的冲了过来,一面急急道:“殿下,那地方不能去啊,咱们要不要拦下娘娘!” 秦幕恩皱了皱眉,面上浮出一抹隐秘笑意:“不慌,随她去。” “花萃楼。”秋婉凝眸站定,面露疑色:“好奇怪的名字。” “哪里奇怪?”秦幕恩环上她的腰身,指着一串鱼贯而入的行客,笑着又道:“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秋婉看了半晌,猛然间反应过来:“很少有姑娘进去,这里头卖的是男子用的东西么?” “李怀景将你保护的倒是挺好,每次出去恐怕也只逛逛市集淘点小乐子罢了。” 秋婉一听这话却也好似明白了什么,忍不住面上一红:“到也不是,这地方我也知道,喝花酒嘛,我听人说过。” “这可不是寻常的花楼。”秦幕恩微微皱眉,好似也在犹豫该怎么解释,她更好理解:“这里,只有青阳商贵和王城权臣进的来,除却钱财银两,更看重来客身份。” “所以,你也来过吗?” 他没料到秋婉反应如此之快,一时梗逐,顿了一顿才道:“本王跟你一样,只是来开开眼界。” 这花萃楼内大堂之内没有散着,只一楼留了一处歌舞的木台,往上直到五层都是隔间,瞧着确实是为许多不便见人的来客行了方便。 秋婉随他在二楼一处隔间内落座,对面隐约可见几个男子聚在一处,似乎也正向这头看来。 歌舞将至,确实有些水准,舞娘歌姬的穿着更是十分大胆,一时间气氛被撩到高点,香艳的气息顺着舞娘的扭动一点点绕梁而上,秋婉皱了皱眉,别过了脸去。 秦幕恩见状立时牵起她的手,轻轻道:“以后遇到这样的地方,还要好奇吗?” “再也不了,无趣的很。” 这边才动身离席,那头隔间里的人却也立时跟了出来,这一路往下,秦幕恩面色微微一变,回身望去却见只是一群喝醉了酒的公子哥,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秋婉。 “看什么看!哟呵,还带着娘子过来玩,小子你真放得开啊!”这一个说罢,另一个也醉眼迷蒙的跟上:“这不是他放的开,是她娘子放的开,一块儿玩!” 哄笑声思起,便衣侍卫的刀已经悄悄捏起。 秦幕恩冷了冷眸,将张皇无措的秋婉护在身后,沉声道:“现在滚,还可念尔等酒醉失言,饶你不死。” 这几人张狂又笑,言语更是不敬,秦幕恩也懒得再讲,转身边往外走,那其中一个竟然直接上来一把拽住秋婉,又掀起她的衣袖。 一霎间,袍袖翻甩,寒刃出鞘。 第30章 意外收获 身后,由侍卫收场,而秋婉一恍神间却已经被秦幕恩横抱出了大堂。 “受惊了。” 秋婉摇摇头,沉默着一路往前,刚刚那一幕着实叫她有些缓不过神来。 秦幕恩紧紧抓着她的手,忽而抬了抬眸,杀意层层凝起,在一处巷道拐角猛然一个转身,一道长鞭甩出,正自卷住身后一人的脖颈。 却是一个女人。 瞧她穿着打扮却仿佛与那花翠楼的姑娘一般,姹紫的平口袒胸襦裙,似是极尽妖冶,总有哪里不对一般。 见两人目光疑惑,女人又将外头的深灰布衫往上扯了扯,才道:“我出来的急,来不及换了衣服。” 秋婉见她似乎并没有任何恶意,便赶忙示意秦幕恩收手,又疑惑道:“你从那里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 她点点头:“我叫花枝,是个曲艺娘子,平常就在花萃楼唱唱歌讨点赏钱。” “那你缘何要跟着我们呢?” 花枝指了指秋婉的手臂,犹豫着道:“刚刚争斗的那会儿,我瞧见你的手臂上有一片红疹。” 末了又道:“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身上这般情况还出来玩耍,大有可能是一时半会确实没办法叫它消了。” 这话叫秋婉心头闪过一丝亮光,立时道:“你认得这东西?” 花枝点点头:“岂止认得,还熟的很。” 秦幕恩心下也是一惊,这可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即邀请花枝与两人通往路旁一处酒馆坐下,二楼隔间之内,花枝才又继续道:“这是一种湿毒所致的疹子,是在体内一点点聚集,时日长了才会忽然发出来,我小的时候河边有一种草,许多人对它敏感,便会如此。”说罢,竟叫小二讨了一支笔来,又细细写了几种常见的祛湿食物,只道是外服内用,不出三日,疹子就会尽数淡去。 末了,又嘱咐道:“两位大人还请尽快安排,这东西在身上的时间长了,日后便是淡化了也依然会留下印子。” 秋婉听罢心内是激动不已,却不知如何答谢才好,只好道:“这方子若是真的有用,那你也算是我的恩人了。” 言下之意,花枝自然也懂,只犹豫了片刻,便又试探着道:“若是真的有用,我还想像二位大人讨个赏赐,不知可否?” 她语气谦卑,胆子却很大。 这点秋婉倒是十分欣赏,只看了秦幕恩一眼,后者即刻会意,点点头道:“你想要什么?” “花枝别无所求,只想去二位大人身边谋个差事,可长久的伺候大人。”说罢,转向秋婉,眸光闪闪:“我什么都会,杂役粗唤都可以,只是在这花萃楼待着并非长久之计,想落个稳定的谋生。” 虽是唐突,却情有可原。 秋婉细细一想,若是只此回去,万一哪里用的不对怕是再出来找人也耽搁了诊治时间,倒不如就将她带在身边,多一个在宫中无甚复杂关系的婢子也没什么不好。 可秦幕恩究竟犹豫了一下,宫外艳地的女人放去秋婉身边,似乎并不太妥当,可眼见着秋婉十分期待,又内心愧疚与自己这一日护她不周,只好点了点头,算是允了。 花枝见二位应下,立时起身伏地恭敬道磕了三个响头,看模样却是欣喜若狂罢了。 一日周折之后,夜意已深,二人回宫之后尚宫司那头的动作也很快,一面留着花枝在那头学习宫中规矩,一面又遣她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替秋婉熬药擦拭。 这过来的第一日见到秋婉愣是给自己的脑袋都磕出了红印,口中一直感念不歇:“奴婢万万不知昭妃娘娘竟是宫中的人,那日言行举止多有不当,还望娘娘责罚。” 瞧她惶恐如此,秋婉只柔声道“无妨,你这番算是救了我的命,又何罪只有。”说罢,遣来白荷带她见过宫内诸人。 再又行到屋内,由花枝缓缓将药膏抹上,说来也怪,这民间的东西确实不错,虽是偏方但好的着实很快,一擦上去就有麻痒的感觉传来,竟立时觉得那疹子颜色都淡化了许多。 待花枝走后,白荷守在一旁一面感慨药效快,一面却仍有些不大放心,可瞧着秋婉如今正是高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几日之后,那疹子已经尽数消退,却是一点印子都没留下。 太医院那头也算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这日大早,刘太医照例前来探查秋婉病情,在确认一切无碍之后,只抬眼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后者会意,当即遣退众人,才又道:“刘太医有话请讲。” “是,昭妃娘娘,”他抬起头,目光严肃:“你着臣去查的事已然有了眉目,却同那民间女子所言一致,这药膏里的毒性是长久累计再又爆发,恐怕娘娘体内积毒已有一段时日。” 秋婉听罢,面色沉了一沉:“我知道了。” 待他走后,心头却兀自有了计较。 转身喊来白荷与千果,细细嘱咐了几句,便又即刻动身往舒安殿去。 眼下午时已过,正是秦幕恩难得的空暇之时。 他自窗前往外,正瞧了秋婉一袭木槿色水纹光帛长裙,踏着细碎娇俏的步子正巧往这头来,天光明媚,美人浅笑,倒是难得的舒畅肆意。 “身子还不曾好的利落,怎么又自个儿跑来了。” 秋婉在他身侧坐下,又将食盒里的果子尽数拿出,才又娇嗔着道:“我想你了,还不能来看看嘛。” 后者一听这话竟然皱了皱眉,佯怒道:“你可不是又有所求。” 这话叫秋婉听着既好笑又无奈,心念一转间只摇了摇头:“没有,王上可不要将臣妾想的城府那么深。” 这话,秦幕恩不置可否,微微一笑:“我倒希望你有点城府,像李怀景学学。” 秋婉瞧了瞧他,欲言又止,想了一想只往他身前钻去,倚靠在他怀中又自轻笑着道:“秦幕恩!旁的人知道你有这个怪癖嘛。” 对于他的心思,秋婉拿捏不准,却又好似摸到了一丝脉络。 果然,后者听她如此忤逆,却忍不住笑开了怀:“瞧你模样,定是大病痊愈了。”说着话,掌心兀自贴上,只觉触感温暖滑腻,一如当初。 第31章 诸妃对质 忍不住微微扬眉:“看来太医院得换人了,竟然还比不上一个民间歌姬。” 秋婉侧了侧身子,忽而面露委屈。 “可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疹子起的突然我总心里有些害怕,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可该如何是好。”说着,小小的身子又蜷了起来,只轻轻的伏在他身前,有意无意的呼吸轻轻扫在秦幕恩脖间,叫他迅速失了心神。 却也知她委屈,当即也有了计较:“你放心,这事,我定然不会叫它轻易过去。” “谢王上。”她悄悄抬眸,眼光羞涩,顺着衣襟一路往下,二人呼吸缠绵间,心绪已然乱了起来。 屋外艳光正好,屋内却是一片狼藉。 肆意大胆的尝试也叫秋婉失了心智,波澜起伏间只浑浑然看着日光变换,待一切舒畅,意识清明,却已是夜幕初升之时。 身旁人将散乱衣物轻轻裹在她的身上,柔声道:“本王替你瞧过了,这疹子一点印子都没留下,且宽心罢。” 秋婉面色一红:“那可还要去查?” “自然,本王允你的,必然要做到。”说罢,转身又向屋外瞧去,犹自喃喃着:“你是那日去了织衣司才发现自己起了这些个东西,要查,便自那日之前查起。” ...... 秋婉回宫之后,却又兀自在殿内想了许久,只待白荷上前禀告一切事宜都办了妥当,眉头却犹自皱的更紧了一些。 “娘娘,婢子与千果都将风声放了出去,如今宫中众人都知道娘娘的病是那最后一盒生肌膏所起。”说罢,也有些疑惑,便再道:“可事实上,刘太医不是说每盒都有问题,乃是长久累计所致么?” “是,”秋婉点点头,眉目舒展:“可这事即便去查,也未必能有结果,你我手上什么把柄都没有,倒不如先除了眼前隐患。” 说罢,眸光又冷了几分。 “她的人,如今也该走了。”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千果便匆匆奔着秋婉寝室而来,匀了匀气才道:“娘娘,那外头都说你起疹子的前一天正是王后晚宴之时,如今所有矛头都往王后那处指,王上此时已经着人去殿里问话了。” 秋婉垂眸,一口一口喝着碗里头的清汤,缓缓又道:“慌什么,问就问罢。” “可是,”千果压低了声音,却面色惶恐:“这事儿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我还怕它闹不大呐,”说着,起身又道:“不是她做的事,查查也无妨。” 正说着话,宫人都通报声却忽然传来,竟是长乐宫的管事亲自到访,邀秋婉去宫内一聚。 一旁白荷忍不住为自家主子捏了把汗,悄声又道:“这王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秋婉也是面露异色,秦幕恩问话才过,她就大张旗鼓的来邀自己,当真是有些蹊跷。 “走着,看看去。” 两人到了长乐宫前,入了大殿,才又发现来的并不仅仅只是二人,似乎那日所有人都到了这里,座上,秦幕恩也在。 下头的人无不议论纷纷,都倒是秋婉好大的面子,便连她自己也没料到秦幕恩竟真的将此事如此上心。 诸位坐定,气氛在殿内凝结。 没有把柄的指责,谁都难逃其咎。 一时间,人人自危。 秋婉这才恍觉事儿闹得确实大了些,这王后当真不是好惹的主,硬要将这事推到所有人的面前来,这一下,矛头反倒指在了自己身上。 “诸位姐妹,今日邀大家同坐此处,却有一件大事还需要各位相助。”说罢,示意一旁的婢子将秋婉起疹子一事前前后后说了个明白。 末了才又道:“昭妃受了委屈,便是后宫不清,本宫也难逃其咎,今日来,便是要当着王上的面问问大家,这宫里头传遍的那什么本宫嫉恨昭妃,本宫用不着生肌膏这个说法,都是打哪儿来的风声。” 座下,刘才人面色凝重,徐美人唇带笑意,柳嫔坐观看戏,贤妃娘娘更是事不关己。 白荷的心却沉了一沉,若真要追根究底,难保...... “王上,王后娘娘,这无中生有的说法臣妾从未曾听过,王后娘娘待我一向宽厚仁慈,更多有提点。”秋婉起身,面向座上盈盈一拜。 王后面色平静,又转向在座其他人:“这事,你们可还有别的耳风?” 大殿之内,阒寂无声。 “既如此,还请王上移步梨月殿,这般寒碜之事,本宫断然不能就此放过。” 秋婉听罢略一扬眉,打眼瞧了在座诸位一圈,心底里疑思更甚。 梨月殿内,秦幕恩与王后静立当场,一众宫人匍匐在地,前排头两位便是王后遣来的宫人。 “那日昭妃娘娘去织衣司选缎子,你们几人谁在那时去过她的寝房!” 众人身抖如筛糠,一句大气都不敢喘。 王后见状只拂了拂额上珠冠,沉声再道:“不说的话,都拉下去,赐杖刑一百,打到说为止。” “王上,王后娘娘,昭妃娘娘,奴婢曾见过小年往寝房里去。”说话到却是帛儿,言语之中已带了哭腔。 此话一出,王后的面上立时沉了一沉,秦幕恩也皱了皱眉。 反倒是秋婉立时递了个眼色给一旁的白荷,后者会意,立时上前道:“王上,王后娘娘,那日下午我也在场,这小年是女婢叫她去打扫寝房的,这事儿,小余也曾见着呐。” 后者忽然被点名,一时间不知说何是好,脑中一团乱糟,只慌张的点了点头。 既如此,王后的面色多少又和缓了一些。 秋婉见状便又面向秦幕恩道:“王上,这事已经过去,暂且也追不出个缘由来,倒不如暂且放下,免得宫内人心惶惶,也叫我睡不踏实。” 秦幕恩听罢,略略点头,却听秋婉又道:“臣妾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王上成全。” 后者站定:“你讲。” “王上,臣妾这宫里头的人太多,每日里吵吵的不行,况且过上一段时日花枝也要过来了,人倒确实够用。” 言下之意,秦幕恩自然明白:“也好,那小余和小年就打回尚宫司,在好好学学怎么伺候主子。” “谢王上。” 诸位宫人心内也齐齐一松,纷纷叩首谢恩。 待热闹散去,秦幕恩才面露笑意,携秋婉在院内慢走,又缓缓道:“今日之事,你可还算满意?” 第32章 这事就算完了 “王上这话可就折煞臣妾了。” “却是事实,好在婉儿如今也算是懂事了一些。”他停下脚步,神色温柔。 秋婉怔了一怔,垂下眸子,心内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我哥哥也常常这么喊我。”她说着,心底里忽然涌上一股冲动,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倒是秦幕恩将她内心所想径直讲了出来:“若是有朝一日,我和李怀景成了敌人,你该怎么办?” 这正是她的梦魇。 兜兜转转,宿命一般。 秋婉心内一时茫然,却仍旧面色如常。 只柔声道:“王上说过,臣妾如今,是您的人。” 秦幕恩眸色深沉,语调又重了几分:“我要你说,你怎么想。” “是,”秋婉抬起眸子,夜色之下,面色沉静:“臣妾心之所向,一直都是您,自来时便是如此,往后也不会轻易改变。” 她的心,却有些空落落的。 月色之下,他的面色好似又温柔了几分,只将她轻轻拥在怀中,柔声又道:“你可知那日我缘何要带你去林谷?” 秋婉抬眸,面露异色:“臣妾不知。” “我秦幕恩做事向来磊落,国之大势,也不因小事生变。”说着,沉声再道:“可我也不想你因为这些小事产生不必有的担忧。” 秋婉好似懂了几分。 “坦荡光明的事情,不怕你知道,也不怕李怀景知道,更不怕卫国知道,毕竟我这宫里头,耳朵和眼睛都不少了。”说着话,眼神锐利探向秋婉,后者则低了低头,回避了他的锋芒。 “本王待你,向来都是真心。” 夜风轻起,秋婉的心好似也被拂乱了一般。 眼前的男人,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男人。 却也是她此生可以仰赖的人吗。 “秦幕恩......”此时此刻,她还是那个万人之上的长公主,仿佛与他平起平坐一般:“你真的会一直护着我,像哥哥那样吗?” “会,会比李怀景给你的还要多。” 秋婉听罢心内温柔,却又忽然笑了。 李怀景给她一条命,一座城。 她不要再多了。 只愿这一生,高枕无忧,国安家康。 远处的白荷见着月色之下久久相拥的两人,也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待他离去之后,秋婉见了白荷,又抬眸看向窗外宫人一众:“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如今可不正好叫娘娘称心了么。”白荷不解,只听秋婉继续道:“太轻易了,好似我们还有帮手一般。” “帮手?”白荷细细一想,恍然道:“有可能只是当时帛儿太害怕了一些,但王后在此她也敢上前去说,着实让人有些疑惑。” 秋婉点点头:“正是,她不怕王后嫉恨?” 两人一并沉默,却也希望只是妄断。 “到底她是尚宫司那头来的,底子算是干净的。” 白荷对她,倒也有几分好感,平日里话少,勤快,不生事端。 “再查查,慢慢看。” 夜深,躺在床上的秋婉一时间也并没有任何主意。 次日起来,白荷便好生的将帛儿喊到一旁。 她一见后院之内只有秋婉,白荷二人,心内也有了惶恐,只低头伏地,一言不发。 “莫要害怕,本宫找你来是有赏赐给你。”秋婉说着又道:“昨日你表现甚好,有事直言不讳却叫本宫很是欣赏。” 帛儿抬起头来,恭敬道:“这是婢子该做的事儿,况且当时的情势却叫帛儿有些害怕,一时间冲动了,现在想来还怕自己莽撞了些。” 虽是惶恐恭敬,说的话却是条理清晰,秋婉却忍不住皱了皱眉,白荷所言是她授意而为,可她所言却无从考据。 “你将那日下午的事再给本宫好好讲讲。” 帛儿点头又道:“是,回娘娘的话,那日我只在前院修剪花草,就看到小年不发声响的去了您的寝室,但当时我却也未曾多想。” “当时,可还有旁的人也在?” 帛儿双手捏紧衣角,想了一想,又摇摇头:“院子里几个宫人都在,但好似并未注意。” 秋婉听罢只沉默半晌,又点点头道:“你且去吧,本宫了解了。” 白荷又递过一枚银锭,却叫帛儿喜出望外,连连谢恩。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白荷仍是不解,想了想才道:“娘娘,您可瞧出什么了?” 秋婉拧眉:“你听她刚才说的那些,竟好像将当时所有人的动静都注意到了一般,旁人有没有注意到,她缘何会在意?” 后院之内,风渐渐的熄去,一瞬间的安宁却好似裹挟了无端暗潮,叫秋婉心神不宁。 “尚宫司来的人我们要查来处还不大容易,你且先去探探这帛儿在外头可还有什么家人。” 而此时的帛儿正自前院忙活,她一面将银锭收好,一面又拿了干的垫布隔去了自己后背。 随即缓缓扭头看向来时的后院小道,一时间眉头皱起,眸内惊惶。 是夜,女人一袭嫣红晚裙,正兀自在屋前纳凉静心,身旁的婢子羽扇轻摇,还哼唱着小曲儿,倒仿佛十分肆意快活。 “娘娘,这王后娘娘确实不是好对付的主,这么大一件事就叫她如此掩了过去,却不知那昭妃如何甘心。” 座上的女人却好似浑不在意,只轻笑着道:“昭妃命好,这民间来的疾却叫她从民间找了人医,但如此一来,王后与她定然是生了芥蒂,与我们而言自然也是好事。” 说罢,转身又扭去一旁:“不查了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是,娘娘说的对,那宫女还让她继续留着?” 女人摇摇头,忽而站起身来:“你去给她传个信儿,就说在替我查一件事,这之后,我自会想法送她出宫。”她眸色阴沉,语调也沉了下去:“她李秋婉入宫之后恩宠几乎不曾间断,可这年纪轻轻的,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倒要知道这背后莫非还有别的人在生事,又或是王上自己的意思不成?” 说到这里,眸色更是暗沉。 一旁的婢子知道这话至伤心之处,也吓得不敢再做声,却听她依旧道:“王上待我不过玩物一般,叫我这一生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却待一个庆国来的女人那般温柔爱护,我却要看看那两人当真就是情投意合!” 第33章 幕后之人 话到最后,已是满腔恨意。 月明星稀的夜,秋婉随秋千轻摆,心绪也不知飘到了哪处去。 直到落入身后温暖的怀抱时,才忽而心内一暖,只轻轻道:“您来了。” “你没回头怎么知道是我。”疹子一事之后,她只觉得身后的男人仿佛越加温柔。 便只回身冲他粲然一笑,恰如明月般温婉动人:“因为臣妾在心里想到您了,就知道您一定会来。”说着,一扭身便钻入熟悉的怀抱当中。 此刻温存的片刻,竟另月色也温柔许多。 几番话罢,秦幕恩却仿佛又动了心思,可秋婉却仿佛想到了什么,只挣扎几下打断了他,又低声道:“臣妾今日身子不便,还望王上谅解。” 后者顿了一顿,心底虽有失落,却依旧将她环在怀中:“好,那本王便陪你说说话再走。” 靠在他身上的人儿此刻却是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待他走后,兀自静待了半晌,才又起身回到房内。 在桌前的荷花雕座首饰盒的花蕊中心,正放着一枚白荷提前给她备好的红丸。 秋婉瞧了它几眼,却又将盒子盖上,看着镜子里正替她拆发梳头的白荷,犹豫着道:“我不想在吃这个东西了。” 后者面色平静,只点点头道:“那东西吃多了对身子也不好,不吃也罢。” 末了,又再道:“娘娘如今可是想好了么?”她了解秋婉的脾性,总怕这一下一下的情绪上来,待到日后再要后悔可就难了。 却见秋婉也正自犹豫:“再看看吧。” 说罢,匆匆打发了白荷,自己则满腹心思的躺去了床榻。 ...... 这日傍晚,白荷从宫外探到的消息也已经有了眉目,便立时上禀了秋婉,末了才又忐忑道:“说来也蹊跷,她父母年迈又重病,哥哥弟弟更是无一正经,全靠她挣钱养家,可那点俸禄哪里够她如此挥霍,家里的旧屋子才又翻新,一家人的吃穿用度也是阔绰的很,都说她在宫里头跟了个好主子。” “是跟了好主子,但恐怕不是我罢,看来尚宫司那头我还得查查。” 两人说的投入,全然味觉墙根处瑟缩的小小身影竟将这一切都听了进去。 是夜,子时之后,梨月殿内一片安静。 一个身影悄悄摸到走道之上,摇醒了正自栽着瞌睡的宫人,却正是帛儿。 “姐姐,我今夜肚子不舒服,睡不踏实,不如我来守夜,你先去睡吧。”这天上掉来的好差事哪里有人会拒绝,那宫人自然高兴的很,立时应下便往屋里头去了。 见她走后,帛儿提了提胆子,悄悄的又自后院小道往外,出门便疾步往前,片刻之后停在了“春秀殿”牌匾之下,却正是徐美人所在之处。 她绕去后墙,自狗洞内钻进内殿,那接头的婢子一见是她立时往她身后看去,又低声斥道:“你怎的不打招呼就过来了,叫人看见可就完了!” “姐姐,这事已经闹大了,昭妃那头怀疑到我身上了,烦请娘娘提早安排我出宫,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帛儿说着,已急出了满面泪水。 待她讲完今日后院所闻,那婢子皱了皱眉,却忽然和蔼道:“你不必怕,且说说这两日可都有些什么发现?” 帛儿摇了摇头,却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只道:“我昨日替娘娘整理寝房,好似在首饰盒里看见了一枚红丸,倒是以前不曾见过的,却不知有没有什么蹊跷。” 那婢子一听,立时又道:“丸子你可带来了?” 帛儿摇头:“我不敢动。” 后者面色一变,狠狠道:“你将那东西拿来,我立刻上禀娘娘安排你出宫。” 帛儿还要在辩,确知已是无路可选,只好含泪点了点头。 而此刻梨月殿内,守在屋顶的张镰瞧着她慌张回宫的样子,不自觉皱了皱眉。 次日清早,秋婉起身便直往柳嫔那处去。 前些日子这些事叫她忙的心力憔悴,一见柳嫔倒还是那般逍遥自在,心里头不由得也有几分羡慕:“还是柳姐姐的神仙日子好过,这寻常人啊是学都学不来的。” “瞧妹妹说的哪里话,这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还不许找点乐子啦。” 两人嬉笑着坐下,话过几番,秋婉忽而眉头一皱,又道:“柳姐姐,你这屋里头的宫人可都跟了你好些年罢。” 她点点头,又夹起一块甜果子送入口中,但见秋婉拧眉沉思的模样便宽心一笑:“可是前些日子你那两位宫人都事叫你睡得又不踏实了。” “还是姐姐了解我。”秋婉说着又叹了口气:“这余下的几个虽说是尚宫司指来的人,可毕竟也在宫里头待了这些年头,我总还是不放心的。” 疹子一事给她带来的困惑着实不小,柳嫔听罢倒也若有所思,只想了一想才道:“你若真不放心可去调出几人的过往履历瞧瞧,自她们入宫开始,去过哪儿都是有记录了。” 这事儿很快就给千果安排上了,毕竟是宫里头的老人,查起东西来也更有头绪。 两日过去,秋婉在问时,千果却也只摇了摇头:“娘娘,婢子按照您的吩咐逐年逐月的查了,可帛儿确实一直在尚宫司里头做杂事,没有分去任何娘娘身边。” 秋婉拧眉一想,又道:“在查查她交好的几个婢子又去了哪里。” 这头吩咐着,才又唤来守在屋外多时的张镰,便听他将那日夜间之事细细呈上,又再道:“奴才这两日往她去的方向又走了几遭,只有刘才人,王后,同徐美人的宫殿是往那处去。” 既如此,秋婉心中也有了计较,又立时唤过千果,吩咐道:“你着重查查这徐美人和刘才人身旁的人。” “是,婢子这就去。” 这一日时光倒是过得尤其的慢,秋婉心内不安越盛,直到了夜幕升起,千果才又急匆匆的回来,看样子是又高兴又惶恐,正是有所发现才对。 “娘娘,”千果压低了声音,确认四周无人才又继续道:“这帛儿与那徐美人殿里的婢子兰草却是一起在尚宫司做过杂役。” “她倒是会挑人,可叫我一顿好找。”秋婉说着,双拳缓缓握紧,眸色又沉了一沉。 第34章 鱼死网破 “既如此,你且来......”一番安排之后,秋婉的心也终于静了下来。 这日大早,白荷便叫住了正在园里修花的帛儿:“先歇歇手,我这头要出去替娘娘办事,厨下正在煨着给娘娘补身子的羹汤,你待会儿去看看火,好了就替娘娘拿去。”说罢转身要走,却听帛儿疑惑着道:“千果姐姐也不在么?” 秋婉的食宿向来只由白荷与千果二人经手,如此突然的交给她,却叫帛儿心中也有了计较。 “忙着呢,你去吧。” “是。”帛儿守在汤罐之前,想到前些日子秋婉调查自己的事情,再至今日此事,眸中历色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已经浮上心头。 她端着羹汤去到秋婉房内时,却见白荷与千果并未回来,只恭敬的将东西端上:“娘娘,汤好了,您快趁热喝罢。” 秋婉抬眸,一面搅动着汤羹一面又道:“帛儿,你来我这宫中也有些日子了,本宫待你如何。” “回娘娘的话,您待帛儿便如家人一般。”话虽如此,她却抬眸深深的看了桌上莲座一眼。 秋婉听罢也是心有感触,只摆了摆手道:“出去罢。” 而后皱了皱眉,终究心下一狠,端起汤碗往口中送去。 半个时辰之后,秋婉的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腹中绞痛更是叫她直不起身来,挣扎了半晌,一个踉跄便摔去了地上,这般动静惊动了屋外众人,白荷更是首当其冲奔了进来,一见秋婉如此,吓得眼泪都落了下来,连忙大呼道:“快!快去请刘太医!” 梨月殿内瞬时炸开了锅,宫人奔走呼请之间,消息已在后宫六院传了个遍。 一时间,宫内疑声四起,人人自危。 春秀殿内徐美人的眉头紧紧拧起,心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一切,到底是联系的太紧密也太巧了。 她在宫中待了这些年,有个道理却还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越是巧合,越有蹊跷。 半个时辰过去,坐在殿内的她后背已经被汗湿透。 而此时前去打探消息的婢子才刚刚回来,一进门就直奔徐美人面前:“娘娘,这帛儿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昭妃娘娘的汤羹里头下毒,好在昭妃胃口不好没将汤羹喝的干净,不然怕是现在都......” “混账!她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又缘何要做这事!偏偏昭妃还胃口不好,这是摆明了找茬来了!”徐美人一时怒极,伸手将桌上一应杯碗统统摔去了地上:“这是叫她捉住了把柄,想要借置我于死地!” 说罢喘了几喘又冷静下来:“王上那边得到消息了么?” 婢子惶恐在地,颤声道:“已经在去的路上了!” “太医那边怎么说?” “还在查!” “好,”徐美人说着站起身来,眸色阴狠:“走,去梨月殿!” 此刻梨月殿内,帛儿跪倒在地满面惊惶,整个身子都不自觉的抖动着,无论旁人怎么指责,她也都无心在辩。 直到王上威严愤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这汤羹只经你手,你又缘何要对昭妃下此毒手!” “王上......”起初的惊惶无措之后,她却也终于缓过了神来,只想着今日种种,前因后果稍加联系,心头怨恨便也自悄然而生。 “你不要我活,我也不能叫你好过!养尊处优的娘娘,怕是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帛儿唇角泛起一抹冷笑,心中只有无穷怨恨。 她心知这事已是板上钉钉,如今死罪难逃何不放手一搏,只可惜,却叫这帮娘娘得了个天大便宜。 “回王上的话,那汤里我什么也没放,倒是娘娘总吃些别的丸子,倒也难说了。”这话一出,白荷面上一惊,握着秋婉的掌心立时濡湿一片:“混账东西!竟敢当众污蔑娘娘!” 床上的秋琬尚且还在昏迷之中,白荷此般才想起那日晚上准备好的红丸却并没被她取用,只后来仿佛也忘了再拿走,如今秦幕恩在场,要去莲座再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时间心急如焚,恨不能上去缝起帛儿的嘴来。 可秦幕恩听罢却眉头一皱,转向帛儿道:“什么丸子?” “王上,您可不要听她胡说,娘娘向来身子好得很,便是今日喝了这碗羹汤才忽然绞痛难忍,这奴才还想撇清关系!”饶是如此,秦幕恩眸色更深,冷冷眼神扫过,白荷立时禁声。 “王上,便是这个丸子。”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帛儿内心清楚,向来藏的隐秘的东西总有些蹊跷。 她掌心摊开,果然是那枚原先藏在莲座的丸子。 白荷见状,只全身无力,几乎站立不稳。 床榻上的秋琬微微睁开双眼,她听着周遭这些吵闹,虽是无力,却内心清明,只示意白荷靠来自己身前。 秦幕恩捏着红丸皱了皱眉,又转向白荷道:“这是什么东西?” “婢子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你胡说!这就是放在莲座花蕊里的东西!” 白荷还要在辩,却遭秦幕恩挥手制止,径直又喊过刘太医道:“你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说罢,转身掀开莲座,却见中心镂空之处,恰恰能容下那颗红丸。 刘太医起身接过红丸,只放在鼻间稍稍一嗅便立时变了脸色,立时转身偷眼看了一眼塌上女人,一时间怔在原地竟不知如何回话。 秦幕恩见他如此更是疑惑,当即面色一沉,怒声喝道:“这是什么东西!快说!” 刘太医立时跪下,额间冷汗涔涔而下,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是丢王上的脸,该死。 不说,就是抗旨,也该死。 此刻四野静极,所有人都仿佛在等着他一个回答,便是塌上的秋婉都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惜药力强劲,她也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幕恩的眸色越来越冷。 刘太医的心也越来越沉:“王上,这丸子的作用得要微臣带回太医院细细研查一番才说的准。” “既如此,你紧张什么!” “臣自觉无能,不能及时给王上答复,所以紧张。”刘太医的背心,已经湿透。 而此刻园外,一个女人柔腻的声音正从外头传来:“哎哟,这东西我看着眼熟,哪儿来的呀!” 第35章 避子丸 说话的正是徐美人,见到她来,瘫软在地上的帛儿仿佛也瞧到了一线生机,立时挣扎着坐起身来,却叫徐美人身旁的兰草一个眼神制止。 秦幕恩回头看向徐美人,眉头微微一紧:“你来这里做什么?” “臣妾刚刚在园子外头闲逛,听说昭妃娘娘喝了不干净的东西,腹中绞痛难忍,我一想着就赶紧带了些能治痢疾的汤子来,却不知是否对症。” 白荷听罢,面上却是青红一阵。 到底是徐美人,竟将她们的把戏瞧得通透,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带了方子过来,可不就是明摆着打自家的脸。 这一招,倒叫塌上秋婉也是心惊,如此浑水也敢直淌,自己的剑还没搭到她的脖子上,对方反倒先登场了。 这一出戏,另她略略不安。 果然,那徐美人方子递过,刘太医也不便点破,只收在一旁什么话都不再说。 可秦幕恩却又继续追问:“你刚刚说,见过这个丸子?” “哎呀,这个臣妾不敢乱讲,这......这可不太好说啊王上。”说着,模样张皇无措一般,又深深瞧了刘太医一眼,四目对望,彼此心照不宣。 后者顿了一顿,低下了头。 “不必忌讳,但讲无妨!” 床榻边上,秋婉忽而轻轻叹了口气。 到底是她,无冤无仇却算计如此之深。 徐美人眼底泛着凉凉笑意,眉头紧蹙着凑到秦幕恩的耳边,轻声道:“王上,这东西的味道嗅着和避子丸一样,我原先,倒也吃过一些,您知道的。” 是的,这东西还是秦幕恩叫太医赐给她的,却到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子么? 此刻的徐美人忽而无比抒怀,看着秦幕恩眸底风云变幻,面色由青到白,她竟是说不出的痛快,差点儿没绷住表情。 只好低着脑袋,声调惶恐:“王上,但臣妾也无完全把握…” “都滚!”他怒不可遏,指着地上那群惶恐无措的宫人,诸人连滚带爬躲远之后,他又一手指向刘太医:“你说,这东西是不是避子丸!” 后者不敢再瞒,哆哆嗦嗦的只道:“王上,这嗅起来的味道却有几分相似,但......” 秦幕恩的眸底被阴霾染尽,这一刻的他阴狠若修罗,无人敢靠近。 他一步一步朝着秋婉的塌旁走来,白荷一见立马护在塌前,泣声道:“王上,那真的不是娘娘用的!” 可莲座底下,他又分明看到了散落的红粉。 “滚开!”一念及此,当即重重一脚将白荷踢出老远,后者一个不慎,一口鲜甜径直喷了出来! 塌上秋婉也已经被惊醒了大半意识,一见白荷受创,心中一痛,挣扎着坐起身来,眼眶却已经泛红。 “王上,不是这样的。”她气若游丝,却遭秦幕恩狠狠一把拽起,曾俊朗温柔的脸,此刻邪狞难近,竟叫秋婉忍不住别过了脸去。 “不敢看本王么,我要你告诉本王,这东西是不是你的!” 他伸手狠狠捏住秋婉的下颚,疼痛叫她瞬时间满面情泪,却犹自挣扎着看向他,极尽委屈和温柔。 她点了点头。 一时间,大殿阒寂无声。 气氛在此刻凝结,压抑莫名的此刻,竟叫一旁的徐美人都忍不住擦了擦汗。 地上的帛儿更未料到那里头装的是这个东西,忽而有些后怕了起来。 秦幕恩会怎么做,她秋婉,这回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罢。 徐美人静静的看着愤怒几近癫狂的男人,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转而又低下了脑袋。 秦幕恩也未料她会如此痛快,竟一时失言,眸间光华散去,仿若有一瞬的失神:“为什么。” 见他如此,秋婉却忽然挑了挑唇:“臣妾吃点补血气的丸子还要原因么?” “嗯?”秦幕恩面色一怔,却听秋婉继续道:“在莲座旁边有个抽屉,里头放着一盒那样的红丸,是专门调血气用的,王上不信,可以去看看。” 秦幕恩松了手,转头看向莲座的位置。 “我总不记得吃没吃,白荷便每日放一颗到这莲座里头。” 那下方抽屉之中,却有一盒红丸,正如秋婉所言。 不过嗅起来的味道却同这个避子丸完全不一样。 秦幕恩手拿两颗红丸,一时无言。 只听秋婉又道:“区区一颗丸子竟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做了手脚,好大一盆脏水就这么泼下来,居心叵测,人心寒凉。”说罢,面色苍白,又往后仰去。 这一瞬间,徐美人面色发白,得亏婢子在身后扶着才堪堪站住。 地上的帛儿却已经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厉声道:“她骗人!那丸子就是我从莲座里拿的!”这话一出,又立时住嘴。 白荷听罢也厉声回道:“好你个狗奴才!枉费娘娘平日待你如此好,你竟从莲座里偷丸子又污蔑娘娘!” 帛儿哑然,秦幕恩神色冰冷,垂眸向她:“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 “不说,”秦幕恩低头转向秋婉,顺带着质问的语气都温柔了几分,此刻他的眼中,仿佛只有眼前人所受的诸般委屈:“不说的话,直接送审刑司罢。” 审刑司里头的酷刑是变着花样儿玩的,就算是武臣男将也未必受的住,何况她一个宫女。 “你若是好好交代,”秦幕恩继续道:“死罪难逃,但可以给个痛快。” 她低下头,沉默了。 “王上,昭妃娘娘,臣妾先告退了,咱那后院里到了时间该浇水养护的花草呐,都是我一手种的,回去晚了,没弄好,就全折了。” 说罢,盈盈一拜,转身离去。 地上的帛儿却心坠深谷。 刚刚那番话显然是讲给自己听的罢了。 想到外头的年迈父母,哥哥弟弟,一大家子人都指望着自己。 可终究是指望不上了。 能活着,就很好了。 “谢娘娘大恩。” 徐美人步履未停。 秋婉却略略皱起了眉头。 帛儿磕了三个响头,目中无神的望着秋婉,神色凄然:“婢子叩谢娘娘这些时日的照顾,只可惜一时鬼迷心窍,愤恨与娘娘锦衣玉食的生活,便只想看看,这从云端跌落是个什么样子。”她说着话,缓缓的站起身来。 第36章 不合时宜的坏消息 秦幕恩面色一冷,刚要着人制止,却遭秋婉一把拉住了手,只轻声道:“算了罢,王上,她什么都不会说了。” 惊呼声起。 帛儿一头撞在石柱之上。 这一切闹剧,起得突兀,走的更急。 塌上的人儿别过了脸去。 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来。 ...... 梨月殿后院。 几日调理之后,秋婉的身子也好了许多,这里里外外的事儿,自帛儿一死,再无人追究。 可秋婉的心却未有半分安宁,常在半夜醒转,独自一人在园中徘徊,白荷也只敢远远跟着,总害怕搅扰了她的心神。 可如此下去但见秋婉又连着清瘦不少,白荷也自是心疼,忍不住在这日夜里走上前道:“娘娘,这夜里风凉,您身子还没好利落,可别在夜里出来了。” “你见到那日他的样子了么。”她心中所想,正是秦幕恩恨不得要她死的样子。 白荷点点头,顿了一顿又道:“娘娘,可若是换作旁人,面对这件事,也是难以接受的。” “是啊,”秋婉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怪他。” 说着仰起脑袋,神色怆然:“我只怕他会怪我。” “娘娘,您在等什么呢。” 秋婉愣住:“什么意思?” “娘娘若不是在等,缘何又不肯呐。” 是啊。 她摇了摇头,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东西都烧了罢,莫要在留下一点儿痕迹。” 这日傍晚,金红色云霞烧了大半边天去,只叫舒安殿内的秦幕恩也忍不住放下手边奏折,抬眸往天边看去。 但见舒安殿远处,她身着密柑色平口襦裙,仿若从霞彩当中走出的仙子一般,正一步步往他屋中走来。 却好似每一步都踏在了他的心上。 今日的秋婉好似同从前不大一样。 秦幕恩瞧了她半晌,又说不出哪里不同,直到后者面色发烫忍不住娇嗔着道:“王上,您瞧了好久了。” 他醒过神来,捏起她的下巴,静静的望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心底:“身子可好了?” “好了,这立时就想着来找您了。” 秋婉垂眸,他眼神里的侵略感比以往更甚。 “那日之后,本王也想了想,好似宠你的次数也不少,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这话说的认真,秋婉仍自心虚,忽然挪了挪身子,如水蛇般缠在秦幕恩身上,这是第一次她如此主动。 竟叫后者一时无措,但身体的反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快。 他确实很想她。 “大概还是少了呐,臣妾这不是才来找您的么。”说罢,眸中柔波如水,万种风情化作无数绳索,将秦幕恩的视线牢牢捆绑,片刻都挪不开了。 霞光透过半开的窗子铺在她雪肤之上,随着她的呼吸缓慢升腾,颤动。 秦幕恩的呼吸彻底乱了。 “本王真的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意乱情迷,情绪交融间一切都乱了。 秋婉却只好似终于完全的接受了这一切,才又感觉原来盛放本身,也是一种欢娱。 ...... 醒转之时,秦幕恩正撑着手静静的看着眼前人。 秋婉凝眸浅笑,只听秦幕恩低声无奈着道:“本王处理机密要事的地方,如今倒变成了你的寻欢阁。” 这话叫秋婉羞的无地自容:“我没有......” 他继续又道:“好在本王的人口风都严,信得过。” 看他模样,仿佛竟然是认真的。 秋婉又好气又好笑,娇羞着锤向他的身前,却遭他一把握住小小拳头,忽然正了正神色,似乎有事要讲。 没来由的,秋婉的心却抖了一抖。 “在过几日,游骑大君那头送的人就该到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叫秦幕恩忍不住抱紧了怀中的人儿,可却又分明感觉到她的抗拒。 “你刚刚怎么不说。”却在温存之后告诉她这样的事,怎能不叫人隔应。 秦幕恩见她生气立时满面无措:“我刚刚......” 他想着自己上一瞬意识清明的时候,仿佛还是在看天边霞彩。 又是沉默。 “你不想她来?” 秋婉撅起小嘴,满面委屈:“我自然不想!” 秦幕恩赶紧将她环的更紧:“那你想怎么办呐。” 游骑大君送人和亲不过是一种试探,秋婉心中明白,这种事秦幕恩根本无法拒绝。 否则,便是对上次一事还在介怀,面对大君一再退让若还不肯接受,那就只能开战。 这是百姓不幸。 秋婉也不愿如此。 她坐起身来,缓缓的套起衣裳来:“王上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罢,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这日之后,秦幕恩连来几日,却都遭她借口身体不适一并拒见。 这日又是如此,却又在他走之后,站在窗前看着秦幕恩的背影,久久失神。 白荷见着都不大看的下去了:“娘娘,您既然盼着王上来,为何又要赶他走呐。” “叫他知道,我确实是在意的。”秋婉说着转过身去:“走罢,去陪柳姐姐说说话。” 柳嫔寻常无事都是午时才起,再赏花修草,弹琴作画,每日里是真的逍遥快活。 秋婉每每来她这里都仿佛不在这深宫里头了:“柳姐姐,这些日子可又折腾出什么好玩意儿了。” “哟,瞧瞧,这是又把王上赶走了,闲着又发慌了罢。” “你又笑我!”秋婉在石桌前坐下,瞧着她支愣着扇面架子倒是玩的兴起。 “这都入秋了,还整这个做甚?” 柳嫔瞧她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呀,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大君的人要来了,王后吩咐各宫都要备礼,咱们总得按着吩咐来,不失我大国仪态和排场。” 说罢,一抬眼:“这事儿,你又不知道?” 王后每个宫里头都挨个嘱咐过,却独独漏了秋婉。 “好在柳姐姐告诉我了。”又道:“也不知来的是个怎样的姑娘。” 她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心中的百转千回。 却不知这个姑娘,是否也同她一样。 柳嫔头也不抬,只顾手上继续着道:“你来的时候,我们也在猜想着呐。” 说罢停下手中动作,看向秋婉:“所以呀,你可快些准备罢,她明日下午就该到了。” “准备什么?” “见面礼啊。” 第37章 接风宴 秋婉扭过头去:“我什么也不会准备,王后也没告诉我呀。” 后者默然,只无奈的随了她去。 次日大早,王后殿内的婢子宫人们又自是忙的不可开交。 待传信的宫人走后,白荷站在门廊,倒是有些感慨:“娘娘,咱们来的时候,可都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是罢,好在此一时彼一时,你我可都算是熬过来了。” 说着,却也忍不住黯然失神,到底,还是有区别的,可她却也不明白,这一开始就错在了哪里。 傍晚时候,前堂的热闹已经开始了。 喧闹的礼乐声一直穿过整个王城,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酉时三刻,夜幕初降。 长乐宫内,三三两两的人也来了大半,秋婉和柳嫔更是早早的到了。 双尊之下,专设了一个空位,想来便是留给待会儿的女子。 “听说她是游骑大君的表侄女,叫阿苏蓝,是游骑部落有名的美人,这回游骑部落那边也是下了血本。”柳嫔的小道消息倒是又多又准。 秋婉拧眉:“这求和的诚意倒是满满。” “吃醋了?”瞧着她眉眼里的狡猾,秋婉更是羞涩,立时屏住笑,严肃道:“没有,这不是很正常嘛。” “我们这么想,你可不一定。” 两人斗着嘴的时候,所有人也都到齐了。 “王上,王后到!” 通报声穿透大殿,众人纷纷回望,但见二人华服高冠,正自缓步往座上走去。 通报声继续,可人们确实也听不进太多。 便连秋婉也惊讶与眼前女子的美。 那是她不曾见过的颜色,如此清新跳脱,又野性神秘。 标准的异域长相,深眉大眼,鼻梁带弯。 她不自觉捏紧了裙角,视线紧紧跟在阿苏蓝的身后,直到她在秦幕恩脚下的空位上坐下,才转过神来,一抬眸,又撞入那口满是温柔的沉波之中。 她撇过脸,低头拿起一颗樱桃。 却叫柳嫔立时伸手制止,小声着道:“王上还没说话,你先动手了。” 座上人眸间盛起几分笑意,朗声道:“本王饿了,吃吧。” 说罢,率先拿了一枚樱桃就往口中送去。 座下一片哗然,王后也忍不住侧目,只心道:“王上今天抽了什么疯,一点规矩都没有,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仪,未免不好。” 想罢,满面笑意看着秦幕恩,缓声提醒道:“王上,阿苏蓝的接风宴,您可有什么要说的祝词么?” 后者摇摇头,甚至未低头再看阿苏蓝一眼,只道:“人家远道而来,想必也累坏了,开始吧。” 座下众人对这般场景好似见怪不怪,连柳嫔都回过头来疑惑着道:“婉儿妹妹,你刚来那会儿王上是不是也这样?这是不是王上的习惯?” 秋婉低下头,把刚送到嘴边的樱桃又丢了下来:“大概是吧,王上的心思谁摸得透呐。” 在一抬眼,却见一旁的阿苏蓝好似浑不在意眼前人的忽视,仍自顾自吃的开心,喝的畅快。 秋婉瞧这一眼,便又索性将头埋的更低,在不肯四处乱瞟,反倒是柳嫔“噫”了一声,凑到她耳畔悄声道:“你瞅见没,王上老看着你呢。” 说罢也好似惊讶一般:“王上近来好似有点转性了。” “阿苏蓝初来乍到,我们后宫诸位也有礼相备,正为妹妹接风洗尘呐。”说罢,便示意婢子起身,按着名册逐一唤了名字前来献礼,这个排场倒是十分隆重。 柳嫔见状却忍不住瞧了秋婉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当真什么都没有?” 后者摇头:“我确实不知此事。” 待到了“昭妃娘娘”之时,那婢子也是一愣,显然,名册上并未记载她所呈之礼。 诸位目光一转,齐齐定在秋婉身上,只见她不慌不忙的起身,面露愧色:“王上,王后娘娘,这传话的宫人并未来梨月宫前,臣妾也并不知道还有献礼一事。” 诸位又将视线收回,王后面色微微一变,却仍旧笑着道:“既如此,大概是本宫的奴才办事不力,回去后我定要好生责罚才是。” 说罢,又看向座下阿苏蓝,后者倒是面色如常。 献礼事毕,那座上人便又开口,却是向着阿苏蓝的:“妹妹,我听说游骑部落尤擅歌舞,今日如此好的机会,不若你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好呀,王后娘娘。”这倒也是个活泼的主,二话不说便放下杯盏,站起身来。 异域剪裁的蓝裙上尚且缀满了银色细链子和小铃铛,随着她身形晃动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 狂野肆意的舞步,热情灿烂的笑容,在座的诸位都被这新鲜的一切吸引,座下的秋婉甚至看到眼睛都挪不开片刻,只内心惊异于舞蹈带来的沉醉感。 却仿佛此刻的自己身处荒漠,漫天狂沙,却在空旷之间还见到了这样一朵生命力顽强的蓝色花朵。 阿苏蓝带给她的,并不仅仅是感动,秋婉的内心忽而对眼前的女人有些好奇了。 舞毕,掌声雷动。 “本宫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这草原舞确实别有一番风情,你说是不是呀,王上。” 座上人笑意盈盈看向旁座,但见秦幕恩眸中亦有赞许之意,只点了点头道:“王后看着给赏罢。” 王后便又转过头来:“今日难得大家齐聚一堂,本宫倒想借此机会给王上讨个乐子。”说罢,转眼看向秋婉,又道:“这草原舞跳的虽好,但咱们一众妃嫔间可也有擅舞之人。” 说罢,徐美人脸色也略略一变。 秋婉的心也忽然一紧。 只听王后依然继续道:“阿苏蓝妹妹,您瞧着对面这位便是昭妃娘娘,和你一样远道而来,嫁入我们元国。” “都是姐妹,也都是和亲而来,却也就是缘分使然,况且她也十分擅舞。” 秋婉已经明白了王后的意思。 果然,她只又道:“不知妹妹今日可有什么好舞献上,也给王上助助兴了。” 大庭广众之下,却要她与和亲的主角斗舞,这底下的意思也太过明显。 跳或不跳,都要遭人说道。 秋婉无奈,只得起身一拜:“回王上,王后的话,若阿苏蓝姑娘有兴趣,臣妾自也愿意一舞,以添酒助兴。” 第38章 君王从此不早朝 座下柳嫔听罢,却由不得心内为她捏了一把汗,这王后的话,总是后头才亮刺。 可如今秋婉不跳也是不给座上面子,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缓缓起身,到大殿之上,又盈盈一拜:“献丑了。” 阿苏蓝的舞蹈确实激起了秋婉的思乡之情,这一曲苍凉大气的“留情”,正是原先在庆国她最爱的一曲。 更是李怀景最爱看的一曲。 这大殿仿佛化作一汪秋水,足下是满目浮萍。 一踏一跳间都是横踏秋波,斜彩浮萍,轻盈自在,又仿佛心不在此,只遥系着远方家乡。 众人只仿佛与云遮雾袅间见到一位水上谪仙,在空无一人的波涛中独自起舞。 深宫诸位,谁又不思乡念亲呐。 一舞毕,座下诸人只愣了愣神,方才掌声四起。 王后对此显然也很是满意,可秦幕恩的脸色却微微下沉。 一舞间,他面上一壶酒也已经全空。 “王上,记得上次您选了一个讨赏,这一次,莫不也要选一个来?” “刺在这儿藏着呢。”柳嫔说罢,又看了一旁默不作声的秋婉一眼。 今日是阿苏蓝的接风宴,她又如何能对座上安排多言半句。 秦幕恩微微皱眉,只道:“跳的都很好自然都要赏。” “王上,您这可就偏心了,上次咱们徐美人可就没有赏呐。” 座下,徐美人面色更是低沉。 诸妃亦是哗然。 秦幕恩刚要再讲,却见阿苏蓝站起身道:“王上,王后娘娘,讨赏就不必了,今日能见到昭妃娘娘惊鸿一舞,阿苏蓝觉得已经是天大的恩赏,想必昭妃娘娘也如是想。” “正是,”秋婉听罢也立时起身:“我今日也算是以舞会友,还多亏了王上,王后,方能有此眼福。” 王后听罢只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既如此,你们高兴就好。” 说罢,又转向秦幕恩:“王上,阿苏蓝的香兰殿已经收拾好了。” 言下之意诸位都懂,况且,也是规矩。 秦幕恩此刻却仿佛也有些醉了,只摆了摆手道:“那就散罢,本王乏了。” “起驾,香兰殿!” 夜深露重,秋婉回宫的步子却是一步慢过一步,待到园子里静坐了半晌,却始终不肯睡去。 一旁的白荷拿着披帛过来替她披上,又道:“娘娘,这只是阿苏蓝呢,宫里头这么多人,今日的事总归是常有发生的。” 到底,她还是那个长公主的脾性,天上地下,是她的,就只能是她的。 白荷如是想,却又不知如何安慰秋婉。 后者只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意这些,不过瞧着阿苏蓝来,又想到了哥哥。” 她正要再说,却遭白荷立时制止,又听她道:“王上!” 秋婉回头,但见男人衣衫凌乱,墨发披身,就好似…… 她立时转过头去:“你去都去了,怎么还往这儿来。” 秦幕恩在她面前站定,沉声道:“你今日在大殿上跳庆国的舞曲,本王都没来得及怪你,你反倒先问起本王的罪了。” 言语之间,酒气熏然,他好似又喝了很多。 秋婉心头一紧,依然不肯正脸向他:“今夜不是留在香兰殿么,衣衫不整的还到我这儿来,要叫人说闲话的。” 不知为何,说了几句,她却忽而红了眼眶。 秦幕恩立时心软,轻轻捧起她的小脸,柔声道:“我没去香兰殿,我只想看看你。” “你胡说,你看看你,衣冠不整!” 后者无奈:“本王躺下了又爬起来找你,还不行吗?” 说罢,忽而唇角一扬:“你等会就知道我去没去了。” 秋婉一声惊呼,整个人已遭他横身抱起,却并未往屋内走,反倒在院内软椅上停下,伸手便要替她宽衣解带。 “这儿人都在呢,王上!” “也对,”秦幕恩停下动作,冲着空旷之处厉声喝道:“都给我滚!” 沉水一般的寂静。 他又回过头来:“你看,本王说了没人。” 说罢,眼神却又沉了几分:“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要的我都给你,你却还在思乡念亲,他李怀景给你的难道本王给不了吗!” 这样的秦幕恩,却叫她有些惶恐:“王上,您喝多了......” “不许,不许在人后叫我王上!我只想你,不要怕我,惧我,远离我......” 今日的他却好似只是报复一般,只有无尽的诉求,掠夺,如此肆意,剧烈,全然不顾及她的感受。 秋婉忍着疼痛,却好似并不忍心责怪身前的男人。 他到底,只是喝多了罢。 一夜长梦,直到日光刺痛了眼睛,秦幕恩才扶着脑袋堪堪起身,一见四周环境,却有几分愕然。 随即昨夜的记忆潮水般涌入,当即立时去看身旁,却见秋婉已经穿戴整齐,手旁还放着一碗羹汤。 “什么时辰了?本王在这里睡了一夜?” 秋婉强忍着身上不适,点了点头:“午时了,王上,您误了早朝。” 后者静了一静,一脸无奈的看着秋婉:“君王从此不早朝,本王的一世英名……” “您夜里少使点劲,大概不那么累,大约就能起早呢。” 秋婉依然不热不冷,却叫秦幕恩听罢失笑。 待他走后,白荷才敢从屋内出来,一面收拾着现场,一面又道:“娘娘,阿苏蓝娘娘在殿外候您多时了。” “阿苏蓝?她来干嘛?” 白荷摇头:“婢子也不知道。” 大殿正厅,阿苏蓝一身红衣,却仍旧是异域那套,见了秋婉过来立时起身,满面笑意:“昨夜累坏了罢,我方才看见王上才走呢。” 后者面上一红,又坐下身道:“王上大约是喝的多了,才不小心走到我这儿来。” 可她瞧着阿苏蓝面无异色,仿佛对此并不介怀:“王上爱去哪儿是他的事,可我瞧着酒量却不太行,不比我们游骑的男子。”说罢,竟也不觉失言,倒让秋婉也忍不住笑了:“妹妹心直口快,当真有趣。” 说罢,话锋一转:“妹妹一大早来我这里,可有什么事么?” 阿苏蓝却摇了摇头:“你我都是和亲过来的,坐在一起能说的更多,其他那些娘娘说的事儿我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接着便又热情的同秋婉说起自己此行的感受,便仿佛将她当做知己一般侃侃而谈。 第39章 示好 这一下午过去,竟叫秋婉觉得时间飞逝,丝毫不觉疲惫。 直到夜幕初降,方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又道:“昭妃娘娘,我该回去了,明日说是诏书会到,我可不能来你这儿玩了。” 秋婉也立时起身:“既如此,妹妹且快回去准备着罢。” 待她走后,白荷却是面露疑色:“这阿苏蓝照理也该嫉恨咱们,她如此大度我倒有些看不懂了。” 秋婉摇摇头,只道:“这后宫众人,也并非每一个都爱争宠内斗的,大家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不是更好。”说罢又好似是想到了什么,沉了沉眉道:“我要去柳姐姐那里走一遭。” 她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幕低垂,圆月当空,柳嫔仍旧逍遥自在,月下饮酒赏花,见了秋琬,只立刻拍了拍身边空位:“瞧着,就等妹妹来呢。” “姐姐怎的知道我会来?” 柳嫔微微一笑:“那大殿上的事儿闹得可就不好看了,昨晚上的事儿却是宫中早已传遍,我都觉得这秦幕恩好似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可不是么,却不知阿苏蓝心里头又会怎么想。”如今这宫中,她可是一个敌人都不能再多了,往前避子丸的事情便差点没要了她的命。 这话一出,柳嫔却自顾自摇了摇头:“妹妹要担心的不是阿苏蓝怎么想,她初来乍到,心内尚且不会有太多看法,况且我瞧她开朗热情,是个有事不往心里去的主儿。”说罢,嗤笑一声又道:“也不是人人都想上他秦幕恩的龙床。” “姐姐!”这话说的放肆,秋琬慌忙抬眼看了周遭一圈,又压低了声音道:“小心隔墙有耳。” 又道:“姐姐缘何说我不必担心阿苏蓝,那我又该担心谁呢。” “自然是王后娘娘,你这三五遭的事儿可不都和她脱不开关系,得好生想想办缓和一下,服个软才行。” “这话在理。”秋琬点点头,如茅塞顿开,心里头已经有了计较。 次日,秋琬命白荷准备了亲自做好的芝麻糕,便又只往长乐宫去。 这地方来了数遭,给她的映像却是一次坏过一次。 正殿之上,王后也没了往日的和气,虽是眉目淡然,却好似心不在焉,对于秋琬的到来只冷冷道:“昭妃娘娘,如今倒是终于想起来本宫殿内走一走了。” “娘娘,前些日子的事儿您也都知道,总想着来,又总被耽搁。”秋琬说着,示意白荷将糕点呈上:“这是臣妾手作的芝麻糕,如今天气转凉,也能储放很久。” 王后支起身子,瞧了瞧那乌黑团子,面色终究有所缓和:“有劳妹妹费心了,本宫对这些小食,却也喜欢的很。” “娘娘喜欢就好。”秋琬低眉顺目,模样乖巧:“臣妾还记得往前来王后院内,正是那一桌小点叫我馋嘴的不行,想来娘娘对这些东西也定然十分喜爱呐。” “昭妃还记得本宫的喜好?”王后说着话,言语中已经带了盈盈笑意。 秋琬仍自点点头,模样更是谦卑。 她稍作片刻之后,便又适时起身告退,待出宫门的时候却终于松了一口气:“白荷,你瞧着王后可算是释怀了。” 后者只摇摇头道:“难说的很呢,咱们往后啊,还是要来的勤些才不叫被人说道。” 而此时长乐宫内,王后收起满脸笑意,只挥挥手吩咐座下婢子将东西拿去分食,又道:“这昭妃屡次驳我脸面,如今靠着一盒子芝麻糕便想示好,当真是岂有此理。” 一旁的婢子见状,也跟着点了点头,却又不解道:“可我瞧娘娘对她还是很客气的呐。” “那是自然,我便要叫她以为那些事儿我却从不往心里头去。”说罢,眸色一沉:“可这般肆意妄为,必须要给她一点苦头尝尝才好。” ...... 春秀殿内,徐美人身旁的婢子正自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这昭妃好似转了性了,竟然一大早的提着一盒子手作糕点去了王后娘娘那里。” “噢,”后者手缀香氛,薄染长甲,倒似是毫不意外:“她身后还有个柳嫔在么,定然是她给出的主意。”说罢,转身又道:“王后娘娘那头怎么说?” “回娘娘的话,王后好似将那些东西都分给下人了。” 徐美人听罢却是嗤笑一声:“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 婢子面色一边,却也不敢吱声。 “我听说,昨日里那事之后,阿苏蓝还去她殿里主动示好?”她说着话,又抬起手在空中扬了一扬,浓郁的花香瞬间弥漫开来。 婢子点点头:“正是,还聊了整整一下午呐。” “是嘛,”徐美人缓缓起身,在这空旷院落踏着细碎步子“那咱们也该同这位异域来的小娘子多走动走动了。” 说罢,忽而一扬眉:“她那边怎么样了?” 婢子抬头:“您是说......” 一个眼色递过,徐美人又点了点头:“自然是她,唉,这宫里头,找个说话的人可不容易啊。” ...... 次日,香兰殿。 新受封的蓝美人却是一点儿喜悦情绪都瞧不出来,这满屋子赠来的东西确实没有一件能入她的眼,只意兴阑珊的将东西统统扔在一旁,叹着气道:“这宫里头也是无趣得很,还哪儿都不能去,快要闷死我了!” 身旁的婢子忙着挥手制止她再继续胡言乱语:“可不能这么讲啊娘娘。” “怎么不能了,这闷的慌了,说两句怎么不行。”说话的女人正由婢子扶着,缓步塌了门前台阶,一袅一娜的正往这里头来。 却正是徐美人。 阿苏蓝与她并不相识,大殿匆匆一面之后毫无任何记忆,只经婢子提醒之后方才又道:“徐美人,您来我这里做什么呀?” 话里话外,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衬着对方的唐突。 好似后者也并不介意,只笑着自顾自在桌几前坐下,缓声又道:“这不是闷着么,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阿苏蓝神色讶然,干脆坐下身来,点点头道:“确实,你们这儿能玩的地方太少。” “是呀,”徐美人说着也自懒散的打了个哈欠,只感慨道:“宫里头没好的去处,可外头好耍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第40章 落水风波 说罢,只见着阿苏蓝眸子一亮,又笑着道:“王城外头好玩的地方可多,也并不需要走的太远,若是能有个伴儿一道去,在这初秋时节即兴而游,倒也快哉!” 说着,却好似已经沉入到那方美景之中。 阿苏蓝听罢又道:“可王上能准吗?” “这可就难说了。”徐美人每天微微蹙起:“我只听说上一次王上还带着昭妃娘娘出外头赶市集去了,但旁的人,我可说不准。” 说罢偷眼瞧着阿苏蓝,但见她听了这话果然低头凝眸,似是若有所思。 徐美人面色一抹狡笑划过,又挥舞着羽扇站起身来:“妹妹,我说着话又有些乏了,可就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 瞧着徐美人渐渐远去的身影,阿苏蓝眉头紧蹙,心底里仿佛正在盘算着事儿。 这一旁的婢子见了忍不住上前一步,试探着道:“娘娘,那次王上带昭妃出去,是因为她身染恶疾,又无药可医,却不是毫无缘由的。” 阿苏蓝好似并未听得进去,只敷衍着点了点头。 而后忽然展眉:“走着,咱们找昭妃娘娘去!” 婢子更是心急,一面跟在她动如脱兔,瞬间看不见人影的主子身后,一面在心里暗暗担忧:“要了命了,娘娘该不会是想着前日侍寝不公,如今又嫉恨昭妃,气冲冲的要打架去罢!” 毕竟阿苏蓝曾说,在她们草原,女人之间有了罅隙,互扇几十个大巴掌那也是常有的事。 婢子原先听着好笑,只当是故事一般,可真到这个时候,却已经急得快跳脚了。 直到了梨月殿前,见着阿苏蓝一袭桔梗色长襦裙,宛若纷飞的秋蝶一般,一个利落旋身跨过高高门槛,守门的宫人只觉眼前一花,尚且来不及通报,她便已经直奔到了后院的秋婉眼前。 站在她的面前,阿苏蓝舒展了眉头,瞧着眼前惊愕的小脸,终于开怀的大喘了几口气,才终于开口:“秋婉姐姐!” 白荷听罢眉头一皱,今日的阿苏蓝虽然像模像样穿起了元国宫服,但言行举止犹自放肆。 “阿苏蓝妹妹,什么事儿这么急,瞧给你累的。”说着话,秋婉便又示意下头递了水来,只看着对方一仰头咕噜噜给喝了个精光,一时间愣住,却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慢点儿喝,小心别呛着。” “姐姐,”阿苏蓝在她身侧坐下:“咱们出去玩吧?” 秋婉眉毛一挑,面露惊讶:“去哪儿玩?” 阿苏蓝的想法,事实上她并不太接的住。 只见后者大眼闪闪,似是充满期待:“我听说王城外边有个地方可好玩了,咱们现在去只当是秋游了。” 这话,却叫白荷都听不下去,简直毫无规矩,越加放肆。 秋婉却兀自垂眸,好似被她一席话撩拨了心思,说到底,外头的景色确实不错...... 却只又摇了摇头:“你要看风景,宫里头好玩的也可多。” 不能在烦秦幕恩了,这阿苏蓝行事说话毫无规矩,真的惹恼了他却也没人可以收场。 后者听罢,瞬时黯然。 想了一想才又道:“姐姐,那你陪我去宫里头好玩的地方转转吧,我确实真的无聊了。” “娘娘......”白荷想要出声制止,却只叫秋婉挥了挥手:“我呆着也有些倦了,走动走动也好。” 这一路上,阿苏蓝都紧紧挽着秋婉的手臂,却叫她竟也觉得莫名踏实,没有半分不适。 想着这些又忍不住道:“我原先在庆国的时候,总想有个小姐妹陪我一块儿耍。” “应该没人敢和长公主殿下做朋友罢?” 秋婉眸底黯然一闪而过,只略略点头。 却听阿苏蓝笑着又道:“秋婉姐姐,日后有我陪你,却也不至于无趣了。” 说罢蹦跳着又道:“咱俩都爱跳舞,又都远离家乡,在这里相聚也是个缘分噢。” 两人一路嬉笑往前,那墙根阴影处的身影顿了一顿,又立时撤离,直往春秀宫而去。 及到了殿上,又在徐美人身前一跪,低声着道:“娘娘,阿苏蓝和昭妃手挽手的往心湖塘去了。” 座上人听罢面色一沉:“手挽着手?你没看错?” 心中却立时不平起来。 这分明不该走到一处的两个人儿,如今便由那殿上一舞,好似弄出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感来。 “这阿苏蓝却也是不计前嫌的主儿,我倒要看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说罢,眸色兀自阴沉了下去。 而这方的两人也正携手到了心湖塘面前,望着袅袅一团雾气之外,更是翠绿环绕,巨树蒙荫,却是个适宜休息的好地方罢了。 阿苏蓝对此却显然不太满意,只撅着小嘴,一个劲的念叨着无趣。 “想来也是,你好歹是大草原上生活过的,如今束手束脚的地方自然也不讨你喜欢。”话虽如此,却也又能如何。 秋琬揉了揉额头,只自顾自的往边上的凉亭内走去,却就在转身的瞬间,忽然听到身后一声惊呼传来,竟见阿苏蓝一个踉跄竟然跌入了湖中! “阿苏蓝!” 湖水不深,可草原上长大的阿苏蓝根本就不会水! “来人啊,来人啊!”可此处少有人来,那岸上的两个婢子也已经飞速的赶去找人,秋琬看着眼前的阿苏蓝,一时间心便又凉了半载。 湖水中的人儿,好似逐渐的没了声息。 却在这时,喊来的救援终于到了,一番忙活之后,好歹算是将人给捞了上来。 秋琬不敢伸手去触,生怕碰到她毫无鼻息的苍白脸颊,一时间心头万千思绪涌起,自是懊悔不已,一个劲的自责不该将她带到什么心湖塘去,这若是真的出了事儿...... 她简直无法想象。 一旁的白荷只连声安慰着道:“娘娘,不碍事的,太医刚刚说了,只是受了惊吓昏迷过去了,待会儿就会醒过来了。” 却是如此,她心好似终于定了一定,却又眉头皱起:“刚刚你可有看见阿苏蓝是怎么落水的?” 想来蹊跷,怎么偏偏她一个转身后者就落了水,只那外头草深木巨,若真有什么人藏在背后,她却也瞧不清楚。 白荷听罢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问了阿苏蓝的婢子,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说着想了一想,又道:“便好似足下一滑,就那么突然落进去了,当时事发突然,婢子着实没有看的真切。” 便在这时,香兰殿外传来宫人的通报,却是秦幕恩来了! 第41章 仗义执言阿苏蓝 他一来,那王后想必随后也会过来。 这么一件事情,何须劳王上亲临,秋琬一念至此,心却揪的更紧了。 秦幕恩大踏步往内,步履之间却有几分急切,待进了屋门,第一眼却是瞅向塌旁的秋琬,而后又转过头来,面向太医:“蓝美人怎么样了?” “回王上的话,已无大碍。”说着话的时候,塌上的人儿却已经幽幽醒转。 正在此时,那外头果然又传来了“王后娘娘到”的通报声。 秦幕恩眉头一皱,却又上前一步,径直站在了秋琬与屋门的中间,挡住了来人投向塌边的视线。 “王上,臣妾一得到消息就立马来了。”说着一脸担忧的往阿苏蓝塌边走去,瞧着她初又醒转,似乎还在回神的茫然脸庞,又心疼道:“才来几天就闹了这么一出,这要是传出去了,可都该责怪臣妾管教后宫无方了。” 说罢,又站起身来,打眼看向站在一旁的阿苏蓝的贴身婢子:“你怎么办事的,自己的主子出去也看不住吗!” 婢子闻言立时慌了神,立时跪倒在地哭诉道:“王后娘娘饶命,都怨婢子不该带娘娘去那种地方。” “是啊,不会水的人缘何要去到水边,当时那里,可就只有你们几人?” 婢子点头,秋琬的心又凉了一凉。 果然,王后只转向秋琬,皱眉又道:“昭妃娘娘,你明知蓝美人打小长在草原,有缘和要单独与她前去水塘边上。” 这分明就是指责。 秋琬却无话可说。 秦幕恩皱了皱眉,终于开了口:“这事,等查清楚了再说罢。” “王上,这可没什么好查的。”说话的却是已经缓过神的阿苏蓝,只见她缓缓支起身子,冲着秋琬扬眉一笑,才又道:“我当时正在走路,忽然不知从哪冒出了一个石子钉在了我的脚上,叫我吃痛,一时站立不稳便跌了下去,那会儿姐姐正在往凉亭上去,什么都不曾看到呢。” 说罢,继续转向王后:“王后娘娘,这地方不是姐姐带我去的,是徐美人说了那里好玩,我便缠着要姐姐陪我去。” 这一番话罢,秦幕恩终于舒展眉头。 王后更是哑口无言,只好道:“既如此,这事也自然要查,这一番也叫昭妃受累了,暂且早些回去歇着罢。” 一帮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 秋琬临出门前回头望了一眼阿苏蓝,但见后者冲她微微一笑,又抬头往上,似乎若有所思。 往梨月殿去的路上,秦幕恩捏着她的掌心都叫汗濡湿。 “王上,这种小事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后者无奈一笑:“好在阿苏蓝没事,这要是真的死了。”说着,又没在继续。 若是真的死了,她秋琬究竟是个什么下场,那还不是任人去说。 “王上,大是大非面前,您还是要秉公执法才对。”听到她此般说教,后者实在是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你如今还教起本王做人了,可你看着,本王这次不是也没插手么。” 秋琬停下步子,抬起头,神色认真:“秦幕恩,你这样明目张胆的袒护我,傻子都看的出来,日后我若是遇到了更多的事,那你要怎么办,天天守在我旁边么?” 眼前的男人,好似越来越降智了一般。 这宫里头的琐事都快叫秋琬兀自难以分神,却好似现在还要教他如何避嫌,当真是累。 她心中如是想,后头的白荷却忍不住连连摇头。 秦幕恩听她如此一说,却也停下脚步,满脸认真:“这宫里头杂七杂八的事儿本王没有心思计较,但无论你做了什么,本王都不会降罪与你。”说着,一把揽过秋琬腰身:“本王信你。” ...... 春秀殿内,那座上的人儿咬牙切齿,满目血丝,终究一扬手将所有事物都摔了个干净! 殿下的婢子害怕的全身颤抖,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昭妃当真是狠啊,这点儿心思手段藏得倒是够深,我往前怎么就没瞧出来她还有这一手呐!竟然敢联着阿苏蓝一块给我泼脏水!” 震怒之下,婢子只微微抬头,小声试探着道:“娘娘,可王后那头好似也不打算再查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过去?”徐美人眸色阴森,冷笑了几声又道:“她李秋琬不死,这事儿我没法过去。” 话到最后,情绪已逐渐平缓,心底里也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 此时梨月殿内,秋琬也是一脸忧愁。 “那徐美人当真是可怕,上次害我不成,这才过了多久,总是三番五次想置我于死地。”秋琬说着,兀自喝了一口凉茶压压惊。 一旁的白荷也仍是心惊,只感慨着道:“那你,如今你也莫要在想那些,这往后宫中的事儿咱们可还是得注意着分寸。”说罢又道:“往前我总觉得柳嫔才是爱惹事的主儿,现在想着,这新来的阿苏蓝姑娘比她更甚,一个个无法无天。” 说罢,又觉失言,便闷了脑袋站去了一旁。 却并未见秋琬如往常一般数落与她,反倒是点了点头,大概也是被这次经历吓慌了神。 只宽慰着道:“娘娘,如今这事儿都过去了,您也不必在多想了。” 却听秋琬摇了摇头:“这宫里头的人啊,究竟是我看不透的,”说罢忽而双眸一闪,又好似是想起了什么:“那花枝如今学的怎么样了?” “娘娘,您当真要将她调来自己身前?”到底是个烟花之地的曲娘子,白荷对此自然不甚放心。 秋琬也知她所想,只笑着道:“无妨,人家好歹是救了我的命,况且再是不合礼数,如今王上都准了,又何必在意其他。” 话虽如此,白荷也只能点了点头:“娘娘,我明儿个去尚宫司瞧瞧去。” 次日,尚宫司内。 一众宫人正各自忙活,白荷只瞅准了间隙,缓步来到一名三十有余的女官面前,笑着塞过一枚银锭,口中却道:“大人,这前些日子送来的花枝姑娘如今学的怎样了?” 女人收起银锭,轻声一笑:“你要听真话还是好话?” “自然是真话。” “那我便如实讲了,这姑娘虽是聪明伶俐,但到底是外头待了十几年的人,眼力见儿是有,可若论规矩,却不好说了。” 白荷眉头一皱:“大人这是话里有话。” 第42章 秋游 女人只轻轻笑着,又道:“人么,总归要自小养起,有了依赖,你说的什么,她才都肯听。” 这话罢了,白荷心下了然。 却听女人又道:“昭妃娘娘可是要接她回去了,照理算算时间,好似也差不多了。” “大人,”白荷说着又是几枚银锭递过:“我要大人帮我个忙。” “白荷姑娘有心了。” “大人,这花枝姑娘毕竟是宫外来的,我总觉得在这儿多留些时日,或是往后去别处做个杂扫婢子也是不错的一条路。”说着,眸光微闪。 女人旋即明白白荷意思,只点头微笑,又道:“可也是昭妃娘娘的意思?” “是白荷自己的意思,这事,还得要大人多担待了。”说罢,徐徐转身而去。 待回到梨月殿内,秋婉正忙着扑蝶逗乐,白荷上前盈盈一拜:“娘娘。” “花枝的事问的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尚宫司大人只说花枝姑娘学的稍慢,怕是这会儿过来容易冲撞了娘娘。” 秋婉凝眸:“既如此,在放她些日子也无妨。” 这几日过去,仍在尚宫司学着东西的花枝却有些坐不住了。 照理,早先约好的日子也该到了。 她只去上头询了几次,可终究大人也只是满面含笑,话里推脱,只道是昭妃那头还无人来问,她也不能直接将人塞了过去。 如此几日过去,花枝心头反倒有了计较。 晦暗夜色之下,外墙根处的阴影当中,一个身影左顾右盼等了许久,却终于见到远方缓缓来的婢子身影。 走近一看,却是春秀宫的兰草。 “花枝姑娘,约我大半夜的在这儿见不大合适罢。”兰草捏指,似是向来不待见眼前这人,语气当中都是倨傲。 花枝便是什么脸色都见的惯了,立时沉眉低目,陪笑道:“我就想拖您帮我问问,怎么这好些日子过去,接我的人还不曾来呐。” 兰草仰眉:“你还不知道呢,人家梨月殿根本就不想要你。” “可我当初......”花枝还要在辩,却遭兰草径直打断:“救了昭妃娘娘又怎样,你一个烟花之地来的人,娘娘终归是看不上的。” 说着,话锋一转:“却是我家娘娘可怜你罢了,还常常唤我替你上下打点,叫你少受些累。” “是,”花枝低头:“多亏了徐美人的福。” 说罢又抬起头来:“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倒不要在指望能去梨月殿了?” “倒也不是,说起来,我正好可以帮你出个主意。” ...... 梨月殿内,秋婉正自站在两套襦裙前头发愁,一时间却也选不出更合适的那一套。 看来看去,却忽然又想起当日初来乍到时瞧见的那套精致刺绣襦裙,立时转向白荷道:“诶,你说那衣裳干干净净不曾有人穿过,我倒是很想试一试呐。” 白荷闻言皱眉:“娘娘,不是说好了不乱动的么?晦气呐。” 说着,又听外头马车已至,又再道:“娘娘,您的快点儿了,时间不早了。” “来了来了。”秋婉说着又在镜前坐定,红唇薄染,极尽娇媚。 “今日阿苏蓝娘娘也一块儿去吗?”白荷一面替她梳头,疑惑着又道。 那日事之后,但凡有水有她的地方,她却都不想叫自己主子往前凑。 “自然也去,这后宫里头大半都会去。” 秋游一事素来年年会有,原先是王后娘娘定出来的后宫姐妹团聚日。 “王上也去么。”白荷皱眉:“娘娘,您三一块儿走会不会有点怪。” 秋婉也皱眉:“怎么会呢,况且这地方还是阿苏蓝提出来的呐。” 说着话的时候,秦幕恩已经缓身而入,只瞧着镜中人盈盈而笑。 “王上,我还没收拾好呢,您怎么就来客来了。” “佳人天成,不必过分妆点。”话虽如此,秋婉面上一抹红晕浮现,娇嗔着又道:“王后那头是不是也在等这了,白荷,动作快些。” “不急,王后率人已经先去了,你由本王带着去。” 后者拧眉,只听秦幕恩又道:“不好么?” 秋婉无奈,又点了点头。 几人出去的时候又遇到正往这儿来的阿苏蓝,倒依旧一袭游骑宽衣,秋婉瞧了亦忍不住暗地里咋舌,给了阿苏蓝一个眼神,后者却好似浑不在意,一副“我便要如此”的神情,好在秦幕恩对此也无甚计较。 马车开拔,径直奔着王城外的甘湖而去。 今日秋高气爽,天晴云淡,却是适宜外出的好日子。 几人绕湖而行,宫人随后,皆是一袭便装,秦幕恩亦是难得有的空暇,这一来却也沉浸美景,兀自耍的开心。 管事太监在沿廊走道设下坐毯叠桌,又备美酒瓜果,三人临湖而坐,但见碧波无际,湖光艳丽,自是心情开阔,更有诸人泛舟而上,亦是乐得自在。 秋婉见状心头也是一喜,侧头看向白荷:“去弄条小船来,我也想去上头看看。” 转眼又看向秦幕恩,后者只略略摇头,只望着面前几份折子,拧眉紧锁,且见国务烦身。 “阿苏蓝妹妹,你一块儿去吗?” 后者听罢却也只一挥手:“上次落水后对水也有些怕了。” 秋婉点点头:“那我自个儿去了。” “要小心些,莫走的太远。” 说着话的时候,他眉间折痕又重了几分。 “是,”秋婉说着忽然悄悄靠近他的耳边,轻声又道:“秦幕恩殿下!” 被她一逗趣,后者眉目舒展,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这一笑却如春光和煦,一旁的阿苏蓝见状,适时的转过了脑袋。 可秋婉走后,后者却也无法安心处理公事,一双眼睛始终跟在湖面,随她往来逡巡。 “王上,婉儿姐姐稍许便回来了,您莫要太过担心。”阿苏蓝说着,又伸出手去,替他轻轻擦去额上细汗。 说罢,又站起身来:“王上,你坐的累了,臣妾替您揉揉肩罢。” “也好。” 到底是游骑女子,手上力道拿捏的确实恰到好处,倒是后宫一众女子全不能比。 “婉儿姐姐也常常替您捏肩锤腰么?”阿苏蓝说着,眉目含笑,秋光之下,更是别有风情。 第43章 王上,有个婢子落水了 秦幕恩一面听着只又摇了摇头,视线从远处收回,只道:“她不懂这些,倒是本王给她捏肩还差不多了。”说罢,又觉失言,却叫阿苏蓝即刻补上:“婉儿姐姐到底是庆国的长公主殿下,这样的事儿想必着实不会,可却能歌善舞,又善解人意,倒是王上该享福了。” 秦幕恩听罢微微扬唇:“游骑的女人倒是心直口快,却没料到能与秋婉这样的性子说到一处去。” 阿苏蓝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惊呼,秦幕恩听罢心头一紧,立时起身往岸处奔去,却发现浩淼烟波之上,秋婉的小舟已不见了踪迹。 当即心急如焚,历声喝道:“都给我下去找,昭妃若是有事,本王拿你们一起陪葬!” 众人心惊,立时做鸟兽散。 一旁的阿苏蓝听罢略略垂眸,只抬眼看着湖面,却见金辉之下,一艘小舟兜了个圈子又自往回处来,却正是秋婉那只。 “王上,您瞧,姐姐没事呢。” 轻舟靠岸,秋婉却是满目心惊,犹自皱着眉头,满目疑色瞧着眼前的男人,转头又望向湖面:“我刚刚听到好似有人落水了。” 却正在此时又听宫人来报:“王上,那头有个婢子落水了!” 秦幕恩皱眉:“人救上来了么?” 向来这种小事都不叫人报到他的跟前,这太监着急忙慌的却叫他有些惊讶。 只听太监又道:“救上来了,只在那边廊下躺着呢。” 说罢,打眼看了秋婉一下,又道:“说是昭妃娘娘的人。” 秋琬听着更是心头一惊,自己统共就带了两个婢子出来,如今白荷和千果都在外头站的好好的,哪里来的自己人? 虽是心头存疑,却终究要去看上一看。 几人跟着太监一路往前,穿过回廊拐角,便见了三三两两几个妃子正自坐着闲谈喝茶,又见一旁地上却还坐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月白宫裙紧贴在身,勾勒出内里红衣,却叫秦幕恩眉头一皱。 着实有些失了分寸。 秋琬一见这人,面上一惊,立时往前走去,瞧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却有几分心疼:“花枝,刚刚落水的可是你?” 身后匆匆赶来的白荷见状,眉目却是一沉。 只听花枝抽泣着道:“昭妃娘娘,这点小事惊动您了,婢子没事,不过是沾了一身湿衣,扫了诸位娘娘雅兴罢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身后的白荷上前几步,将一身干净衣裳递到她的手中,又扭头看了秋琬一眼,却见对方眼中满是忧色,显然是真的上心。 花枝止住了哭泣,又将衣裳匆匆披上,才解释道:“说是宫内秋游,怕是人手不够,便又从尚宫司那头调了些人手过来,我便是其中一个。” “却又缘何落水?”秋琬问罢,花枝却是欲语还休,瞧了她几眼似乎有难言之隐。 后者了然,便又将她径直带回了原先几人所在之处,方才宽慰道:“有话直言,本宫自会替你做主。” 花枝定了定神,方又徐徐道:“船上几人兀自玩闹,我自己不小心跌落了下去,好在本身会水,却也无甚大碍。” 话已至此,秋琬心中也已了然,只起身又寻来白荷,悄声着道:“想来花枝毕竟是自打宫外来的,在里头也不受人待见,你回去和尚宫司说一声,把人调回来罢。” “娘娘,若是在里头都做不好事,到了咱们这儿不是更添乱子。” “到底是救过我的,不可忘恩负义。”见着秋琬执意如此,白荷也甚是无奈。 她在抬头往后,却见秦幕恩正与王后一道,沿廊而行。 秋琬正自侧目,却听阿苏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姐姐,我怕是有件事不得不说了。” 瞧她模样,竟似也有难言之隐,这一日倒叫秋琬有些许头疼起来。 “往前王后曾找我说过几次话,可都叫我阻了回去。”她说着,眉目低垂。 此刻,回廊边上,秦幕恩忽而蹲下步子,皱着眉道:“王后这是要逼我?” 后者眉目淡然,略一低头:“臣妾不敢,只是那日家宴,听闻家兄说起前方战事将歇,总算也有机会回来一聚,便是有感而发。” 说着,转身又道:“王上,游骑与我元国是诚意言和,阿苏蓝更是他们万里挑一选来的姑娘,若是迟迟不得宠幸,也没法给个交代,这后宫里头,总要雨露均沾才好。” “王后,到底还是在教我做事了。”秦幕恩知她所言不假,却听着家兄战事一话,心头亦有难言拥堵:“如今还连着谢将军一块儿来压本王。” 后者惶恐,立时道:“王上,臣妾断无此意。” 秦幕恩却又望向远方,兀自叹了口气:“你说的有理,本王自会考虑。” 只将视线又投向也正自驻足不前的娇人身上。 “姐姐,我对王上一点心意也无,阿苏蓝的心里头也已经有了意中人。”这话如此忤逆,叫秋琬听罢立时上前捂住了她的嘴,沉声道:“这话可是能乱讲的么。” 说罢,眉目低垂:“宫内行事便是如此,王后娘娘的话却也没错,既是和亲而来,总该做点本分的事情。” 阿苏蓝却是满脸不屑:“屈就委身,却好似我还要感恩戴德一般。” 如此倨傲的性子也叫秋琬一时失笑,却听她又道:“姐姐,您可是真的对王上有意?” 秋琬拧眉:“这后宫里头的人,不都该如此么。” “姐姐说的是,可我却怕这样一来,叫有心人利用,却叫我和姐姐有了罅隙。”阿苏蓝说着,紧紧抓着秋琬的手:“可我要姐姐知道,我绝无此意。” 直来直去,不藏心事,这点到让秋琬十分佩服,只宽了心道:“妹妹不必想的太多,这原是常事,我又何须计较。” 这一日折返回宫,秋琬只在窗前静坐,一旁的白荷见状只柔声道:“娘娘,今日里事情太多,您莫要想的累坏了身子。” “可不是么。”说罢,瞧着院子前方徐徐而来的身影,冲白荷挥了挥手:“退下罢,他来了。” 对于秦幕恩的到来,秋琬好似并不意外,而他满面犹豫,却又叫后者忍不住失笑:“这一日日的,便是每个人见我都欲言又止,好似我见了这副表情都有些怕了。” 第44章 不知克制的男人 “你都知道了。”他伸手去揽秋琬纤腰,却好似不经意间错过一般,竟叫她上前一步,堪堪避开。 “知道了,王上,这些事儿本也自应该,何须特意来与我说这一趟。” 秦幕恩眼眸低垂,在她额前轻轻一吻:“本王不想瞒你。”说罢,却叹了口气:“你这个脾性,我若是不说你难免还会记恨本王。” 秋琬哑然:“我哪里是那样的人,说到底我也只是你后宫之一罢了。” 后者却自失笑:“可人人都道你是这后宫唯一,本王要失心专宠,成了昏君。” 这不是玩笑,秋琬也沉了沉眸子,不再言语。 静默半晌后,只听他缓声又道:“我走了。” “王上慢走。” 瞧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白荷才又从屋内走出,轻声叹道:“我原先以为元王是个什么样的人间修罗呐,却好似如今见了,不过一个沉在爱河的痴情种子罢了。” “你倒好生大胆,竟说出这般话来。” 饶是如此,白荷心头忧思更甚。 ...... 临近九月末尾,院子里的枝叶也逐渐飘红,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可梨月宫外的好消息却是接连不断。 “香兰殿连着两日都有喜讯传来,姐姐的薄礼可是备好了,妹妹可别说我没提醒着你。”说话的柳嫔轻吹薄茶,一口又一口,兀自饮的尽兴。 秋琬听罢面无波澜,只点了点头道:“却是,倒是备了小金钗一对,也不知道阿苏蓝妹妹喜不喜欢。” “倒不止阿苏蓝,我可听说今日里的牌子是徐美人殿里的,说来也怪,这都多少年了,王上对她的兴致可是丝毫不减。” “干嘛提这事,扫兴。”柳嫔所言,在秋琬耳中却是分外刺耳,由不得有些怨气上来,只听对方却是无奈的一摊手:“何止啊妹妹,有些话是真的,你却必须要信。” 只好似大姐姐一般又坐起身,严肃道:“外头这些时日的事情你都不知道罢?” 秋琬拧眉:“什么事?” “王上自打秋游之后仿佛转了性子,这先是阿苏蓝那里走了一遭,又徐美人,刘才人,各处妃嫔处都绕了一圈。” 秋琬的眸色越来越沉,耳边声音却仍自继续:“噢,还宠幸了两个无名宫女,大白日的噢。” 说着,兀自叹气:“可把王后给累坏了,整日的处理这些琐事。” “秦幕恩,当真是荒淫无度!” “正是,”柳嫔点点头,笑着道:“王上还年轻,玩乐的日子有的是,倒是妹妹你该争点气了。” 言下之意,秋琬自然也懂。 却又有口难言。 “刘太医替我看了好多次,却是身子骨太弱,一时半会怀不上了。”那红丸到底药效太强,过于伤身,照刘太医的说法,往后能不能有都不一定。 “那妹妹可得好生想想了,向来以色侍人总不太长久。”说着忽而一怔,又道:“或者可像徐美人讨教讨教,她原先跳舞伤了身子倒是多年来了都怀不上,虽是升不了位份,可在宫里头却是能横着走的。” 秋婉无奈,只低了脑袋若有所思,末了又道:“我知道了。” 更鼓声一阵掠过一阵,待到秋婉回神的时候,已是夜幕初降,灯火灿烂之时。 柳嫔的宫前,传来遥远又陌生的通报声。 是他去了。 终究在外头绕了一圈,还当真是每一处都不放过。 一念及此,秋婉的心又狠狠被提起。 “娘娘,外边凉,咱进去吧。”白荷说着又扶着秋婉,却见对方只摆了摆手,怅然道:“原先也想过许多次,倒是这一日真来的时候,反倒又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她仰首看着眼前的灿烂星河,心中却只掠过无端寂寥,到底,还是不同从前了。 隔壁柳嫔殿内,却也未见一派喜庆,满耳欢声。 后者只给婢子使了个眼色,却又淡然看着座前人,只微微一笑道:“王上,今儿个是好日子了。” 秦幕恩面无异色,却好似若有所思一般,独自静了半晌,才道:“你好似素来不爱热闹,本王近来总不曾见到过你。” 柳嫔点头:“确实如此,臣妾素爱冷清,这宫里头一般也不欢迎谁来。” 言下之意却叫秦幕恩一时失笑:“你这股怨气倒也该收敛收敛了,这些年过去,王后对你的纵容也不少了。” “是,敬谢大恩。” 说着话,兀自端杯,又道:“王上,我瞧着您这一身酒气倒似是有心事一般。”说罢,低头又笑:“莫不是来臣妾这儿还得先把自己灌醉了才走的进来。” 后者听罢又是一笑,却有几分开怀:“你还是快人快语,说起话来却叫人心里畅快。” 说罢眉间却是一沉:“好在还有你能陪本王畅饮。” 柳嫔也不多言,当即你来我往又是两壶尽空,秦幕恩此刻却已经有些熏熏然,目光也仿佛有所涣散。 却依旧神志清明。 只瞧着柳嫔又道:“王上又何苦难为自己,不想去的地方不去就好,想见的人大胆去见便好,如此折腾往返,既惹自己不痛快,又叫有些人同样伤心。” 秦幕恩听罢却是一笑,叹然道:“你们这一个个啊,还等着本王喝醉了再要说着这些话,真当本王是傻子不成?” 柳嫔却笑了:“臣妾不敢如是想,王上,只不想您受了委屈。”说着,侧眸瞧向一旁婢子,低声道:“她怎么还没来?” 婢子点头道:“奴婢去的时候昭妃娘娘正在泡澡呐,这也不好打搅,只让千果待会儿传话了。” 柳嫔蹙眉:“真是不争气!枉费我一番苦心。” 说着话只看向兀自饮酒的秦幕恩,眼珠一转又继续道:“王上,有些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后者垂眸:“但讲无妨。” “是,王上,您既是大元国的王上,想要的东西,总是信手拈来,又何曾惧与其他说法。” “此话何意?”男人抬头,目光凝聚。 柳嫔顿了顿神,大着胆子又道:“我今日才见到昭妃,曾与她闲聊许久,她的心里却还惦记着王上呐。” 秦幕恩听罢失笑:“昭妃的心里若真有本王一分位置便是好了。”说完,又觉多言,却见柳嫔自是眉间见笑:“王上,昭妃的脾性您也清楚,便是喜不喜欢,她自己也闹不明白,虽不似其他人那般臣服与您,却不也正因此,成为另一番风景么。” 第45章 你还是这样的人 后者凝思片刻,却又笑道:“你倒是大胆,本王来你宫里,你却把本王往外推。” 说着亦是感概:“若是她能有你这番觉悟,倒是真的好了。” “昭妃顾及大局,便也只能委曲求全,但说到这些,她往常可又有过半分委屈。” 秦幕恩听罢,却又再度无言。 而此刻秋婉尚且洗沐更衣,正在窗前梳头之时却见千果慌慌张张的进来,忍不住面露疑色:“这大半夜的你如此 慌张做甚?” “娘娘,柳嫔娘娘刚刚遣人来,说是有急事儿要您过去。” 她听罢面色淡然:“王上在那儿呢,能有什么急事要我过去。” 千果更急了:“可方才的婢子过来,却说是你一定要去,我怕是那头出了什么事儿。” 只此,后者面上也有几分摇摆想了一想便道:“那粗略收拾着,却要过去瞧上一眼方才安心了。” 便又带上白荷与千果兀自往柳嫔殿里去,想着大门外有公公守着,临出门又换了道,自后门悄悄溜出,只打算观望一眼便又回来。 可到了柳嫔殿内,却见只她一人与殿前静坐,当下不由几分讶然,一面上前一面又道:“姐姐,您怎么一人坐在这儿?” 后者一见是她也有几分诧异:“妹妹怎么来了?” “不是姐姐说有急事找我?” “唉呀,你们......”她说着又立时住口,心中却自感慨,这好不容易劝动了秦幕恩往她那处去,却又见了秋婉到这处来,反倒是闹了大笑话。 却又不能明说,只好将她留下稍聊几句在趁机打发。 而此时的秦幕恩兀自撇下太监,自己一人到了梨月殿,秋婉居所之前,但见里头空无一人却又几分奇怪。 此时花枝巧从外头来,见他一身酒气旋即会意,立时在心里又有了计较。 “王上,昭妃娘娘方才出去了,您坐会儿且等等她罢。”说着,一壶清酒献上。 秦幕恩皱眉:“这么晚了她能去哪儿?” 花枝垂眸:“就去外头转转,很快就回来了。”说罢,指尖微抖,些许粉末随着清酒融化,瞬时匿与无形。 “不喝了,她看到了要说我的。” 醉酒的秦幕恩,却好似自觉心内舒畅,往前不敢说的,要思虑的,却仿佛都被解开了一般。 花枝眼珠一转,劝酒倒是她老本行了。 “王上,夜里风凉,娘娘也是近日来情绪不佳才又出去走走,您放宽些心绪,待见了娘娘,却正好两相情悦。” 秦幕恩回头:“娘娘缘何心情不好?” 花枝蹙眉:“我却也说不准了,大约这些日子不曾见到王上,心里头也是有些思念的罢了。只此,秦幕恩更觉愧疚,不自觉间端起杯盏又兀自感慨,心内却也觉得欢喜。 到底,她还是在意自己的。 花枝又道:“王上不来的时候,娘娘的笑容也少了许多呐。” “是么。”他凝神远眺,心里头的烦躁却不断攀升,知道这感觉有些不大寻常,可眼下的心情又好像难以自控一般,只恼恨这酒多上头,竟连眼前的人影都有些虚晃。 “王上......”瞧着眼前的人影,虚晃之间竟隐约见到了秋婉一般,此刻心底所思已全然具象化,一时间愣住,却又欣喜:“你回来了,可叫本王好一番念想。” 他一把拽过怀中人,却仿佛甘愿沉醉一般,正是欣慰之时,却听远处一声惊喝:“秦幕恩!你在做什么?” 后者一顿,意识又清明一些,但见怀中人奋力挣扎,已是满面清泪,直奔一下跪在秋婉面前:“娘娘,王上他好似喝多了。” 瞧着眼前被错认了的花枝,秋婉只觉血气上涌,几乎昏阙过去,只恨恨又道:“秦幕恩,你非要这样吗!” 后者听她无端指责一通,心内越加烦躁,忽而腾身而起,一把拽过秋婉,狠狠道:“非要哪样,本王等你许久,回头还要看你脸色不成。”说着话,又扯了扯衣襟,实在是太热了。 这感觉不太正常了。 眼前的女子一颦一怒都勾去了他全部心神,心内所想仿佛不可自制一般,再也听不进她多说的任何一句话。 什么都太吵,太烦了。 心里头却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自制。 当即不顾秋婉如何抗拒,挣扎,只将她横身抱起,直往寝房而去。 一众宫人跪倒在地,白荷却禁不住看向花枝,面露疑色。 而秋婉心内的委屈和怨恨随着他重重一摔,只全部爆发,狠狠的挣扎着却只是徒劳无功。 旋即一口咬在他的肩头,直到血气渗出也未有平息他的感受。 情绪上浮,不能被好好的整理,他也觉得心内恼恨。 化作无端欲念,已经将他全部淹没。 混沌之后,秋婉只觉全身都很疼痛,更难受的是心中的委屈,好像之前所有的苦楚都再度出现,叫她难以忍受。 内心深处的恐惧一再攀升,却好似眼前人如此陌生。 叫她看不透了。 直至午时,梨月殿内阒寂无声。 而身旁的人也才幽幽醒转,只瞧着惶恐瑟缩在一旁的女人,心里头浮起昨夜的残断画面,忍不住伸手,却见她浑身一颤,心也跟着疼了一下。 “婉儿......” 她瞧着他,小兽般湿漉漉的眼里盈着一汪清泪,犹自克制着不肯滑落。 “我昨夜喝的多了,婉儿,别怕我。”近似乞求的的隐忍和压抑,却不及眼前人的默然抗拒带给他的心痛。 秋婉沉默着,一言不发。 挣扎了几番要转过身去,却是力不从心,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只这一瞬,秦幕恩的心彻底乱了,他将她拥在怀中,一个劲的替她闻去清泪,咸酸苦涩,更是心颤。 “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王上,”她语气冰冷,如此漠然:“您对花枝做的事儿,您还记得么?” “往后,我这梨月殿也容不下她了。” 说着话,又轻轻伸手,挡在了自己和他的身前:“您走罢。” 秦幕恩还要再说,却张口无言。 只听秋婉再道:“您走吧,王上。” 向来好梦易碎,如今不过如是。 后者却也倦了。 到底是家国两难平。 外人看的高兴,却还要顾忌她时时刻刻的感受。 却已经尽力了。 第46章 有苦难言秦幕恩 他沉默着起身,又回头看着塌上兀自失神的女人。 只叹了口气,独身往外,这一瞬他的背影,却好似无比孤独。 终究是走了。 不知不觉,她竟已在塌上沉湎了整整一日,直到了柳嫔来,却才清醒了几分,挣扎着起身,又遭她按下:“身子不适,就好生歇着罢。” “如今外头的人,是不是都在看我笑话了。” 向来丢脸,都是秋琬最难容忍之事,心里头的高傲容不得她受到丝毫践踏。 尤其如今这事,只叫她六神无主,却是真的慌了。 “看热闹就由着她们去罢,不过有件事倒是真的要说。”说着,站起身来往外看了一看:“这花枝已经走了,你却还不知道罢?” 秋琬一惊:“这么快?” “王后的动作快着呢,说是王上体恤你,好歹曾经是你的婢子,不好作旁的处理,就给了一处偏殿,赐了个才人位子,如今,她到算是苦尽甘来。”说罢,不屑道:“妹妹往后看人可得小心了,想想看啊,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子眨眼间爬上龙床做了才人,那不是咸鱼翻了身。” 秋琬只摇摇头:“罢了,这事也非花枝自愿,两人间并未有真的发生什么,不过她好歹救我一命,且当是报恩罢了。” “妹妹当真是想的简单。”柳嫔说着,面色又严肃起来:“昨夜里秦幕恩自我这走的时候不过微醺罢了,怎么到了你那一眨眼的功夫就醉的如此深,甚至认不清眼前人?” 秋琬抬眸,面露不解。 只听柳嫔继续:“这宫里头的妖魔鬼怪我见的多了,秦幕恩行事自有分寸,这些年来多大的事儿也不见他放任自己无端沉湎与美酒,终归不会让自己乱了心智,你以为,王上登基这些年来靠的什么稳坐高位?” 说罢,兀自一笑,却是难得的未有嘲讽他:“靠的便是这一抹分寸。” 秋琬凝眸:“可他确实做了那样没分寸的事。” “哎呀,妹妹啊,那多长时候能醉成那样?定然是有别的东西在里头搅合了。” “也许,他就是忽然起意,这一段时日,他不是无得的很。”话到此处,却好似心里头什么东西被惊醒了一般。 是啊,他缘何至此。 柳嫔一听这话更是笑的开怀,几乎不能自制:“傻妹妹啊,秦幕恩身旁什么女人没有,需要对你宫里头一个婢子起意,况且他那会儿去,可就是为了你啊。” 说着,忽而板起脸来:“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他确实不是昏君,更不是好色之徒,这些时日的事却是有原因的,却是妹妹,你真的误解他了。” “如今的国势,您可有过半分了解?” 秋琬哑然,这些事儿,她素来也不关心,说到底,好似也只关心过庆国罢了。 “元国与庆国联姻,是你来,促成了议和,又与游骑停战,却是双方都耗不起了,但是卫国呢?向来只想坐收渔翁之利,如今一看,大家都言和了,自然会着急。”说着,眸色沉了一沉:“要打仗,就要看谢将军的了,可他与王后什么关系,对秦幕恩的专宠沉湎又是什么看法?” 说罢凝眸:“说到底,他确实有些耽与正事了。” 秋琬的心瞬时被揪紧,她来这里,却也不是为了让秦幕恩荒废正事,沉湎女色的。 到底,还是希望元国强盛,或许能吸引卫国的视线,好叫庆国能苟延残喘的更久一些。 但回望这些时日做的事,却没有一件让人省心了。 “姐姐所言,却是我的不对了。” 柳嫔伸手,轻轻搭在秋琬手背:“不是妹妹的错,可我却知道,你的心里头是有他的,这宫里头的感情能走多远多久,我不敢断言,但切莫因为一时负气,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 回宫之后,秋琬再去探寻,在秦幕恩走后,花枝便也被王后立时接走,说是恩宠,倒好似是故意赏给她看的罢了。 她只转身看向白荷:“那诏书下来了么?” 后者摇头,却又道:“可这事儿都定了,要改怕是改不成了。” 秋琬冷然:“那也得试试。” ...... 此刻春秀宫内,徐美人满面春风,走路的步子都仿佛轻盈许多。 “娘娘,那花枝当真是大胆,竟然真的敢觊觎龙床。”婢子说着,掩嘴偷笑。 徐美人更是笑的开心:“烟花之地的女人,眼里哪有半分规矩,向来直奔着钱财高位而去,瞧瞧,对她都不需多说什么,三言两语就叛了主。” 说着又道:“尚宫司那头都打点好了罢,莫叫人发现了端倪。”想着那日花枝落水,到底还是她随手一招棋,没料到这么快就发挥了作用。 婢子点头:“放心罢,娘娘,花枝与我们素未有来往,况且也未害人,不过是自己得个恩宠罢了。” 说着又道:“娘娘,花枝这般人,捧上去了可也不妙罢?” “怕什么?王上对她能有什么想法,倒是她李秋琬一日不除,本宫便一日再难出头。”往前这宫里的女子有色的没脑子,有脑子的没眼见,便是如此,才叫她始终不离秦幕恩左右,他日上位指日可待,却叫李秋琬一来,将这一切计划都彻底打乱。 秦幕恩的眼里,好似再也容不下别人。 一念及此,她双拳攥紧,眼底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 梨月殿内,白荷只将包裹好的一对凤翱翠石耳坠拿梨木盒子装了,小心的交到秋婉手里:“娘娘,王后那头您有几分把握?” 秋婉摇头:“有没有都要去看看。” 长乐宫殿前,王后早早得了通报,此次迎出却是前所未有的热情。 只一见秋婉便忙着感慨这些时日的忙碌,却末了又道:“这宫里头,总算也有点样子了。” “王后娘娘说的是。” 座上人微微一笑,又道:“如今这些日子,风言风语的也不少,但背后嚼舌根的人却是最不该的,想来王上日理万机,公务压身,已是疲惫不堪,我等更应主动与之分忧才是。” 秋婉垂眸:“正是如此呐,王后娘娘,臣妾念您近日常有操心,恰好带了个小玩意儿来给您赏赏。” “噢,昭妃有心了。”说着,满面含笑,只让婢子将东西领过,拿起一瞧,但见耳坠做工精巧,乃是上等货色,却又未完全超出她的眼界。 “哟,这耳坠儿真是好看,瞧瞧,本宫就说呀,昭妃平日里不爱说话,心里头却是记挂着本宫的。” 第47章 是我误会你了 瞧着王后开心,秋婉心中也终于舒了口气,只闲聊稍许,却又眉头一皱,做闷闷不乐状。 王后便也跟着蹙眉,宽慰道:“我瞧妹妹好似有心事的样子。” “说出来也觉得丢人,可这后宫里头都传遍了,我那梨月殿怎的会生出这样的是非来。”说到最后,又是眼眶泛红。 一旁的白荷立马递上手帕,只她擦拭一番,座上人儿也自叹气:“确实,到底是你宫里头的婢子,这才入宫多久啊,本宫也是万万没有料到。” 如此一来,大殿诸人自是面色凝重。 却听王后又道:“这王上已经发话了,这事且当是过去罢了,日后见不到人却也不心烦了。” 秋婉听罢只道:“王后娘娘,这事儿莫不是该有别的说法,总不能一个婢子只此一次就封了才人给了位子,日后那些婢子若是纷纷效仿又当如何是好。” 听罢这话,王后也是眉毛一沉,满面忧思:“本宫也如是想,可王上向来说一不二,我又如何劝的动呐。” 言下之意,秋婉自然也懂。 便只起身又道:“既如此,臣妾也只能由得去了,时候不早,臣妾先行告退。” “妹妹慢走,这事儿,也要放宽了心去。” 出得长乐宫,白荷见着此番无功而返也忍不住叹道:“娘娘,如此一来,倒真叫小人得志了。” 话刚说完,拐角之处却见一行人徐徐而来,却正是花枝一众。 不过一夜之间,已是判若两人,如今哪里还有半分当时初见的模样,这里外上下,莫不是精心装扮,身后还跟着两位宫人。 一打照面,她却是喜得不行,立时上前躬身行礼,口中又道:“昭妃娘娘。” “巧了么,这不是花枝妹妹,如今去了新的住处可还习惯?”秋婉驻足,面上笑意盈盈。 “回娘娘的话,一切都好,全蒙娘娘福荫。”说着话,却仿佛仍旧是当日殿内的恭敬模样。 秋婉兀自点头,上前轻轻拉起她的手:“本宫见你有今日也自是欣慰,又觉惭愧。” “娘娘哪里的话,娘娘对我可是有知遇之恩。” 秋婉点头,又道:“却是落水那日受了苦头,如今你我姐妹同伴君侧,却不能再向往常那样日日相守了。” 后者抬头,眼中已多了几分感激之情:“娘娘对花枝的大恩,自是永生难忘,花枝日后也定常去娘娘宫中走动。” “甚好,”秋婉说罢,又道:“可是王后寻你有事?” “是,却不知是何事呐。” 秋婉点头,又转身看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眸中笑意渐渐消散,却只是一片空虚。 “娘娘,您却任由的她这般去了。” 白荷对她,似总有不平之色。 秋婉缓步继续往前,只叹道:“如今事成定局,我若是做的过了,叫她知道了无非多上一个敌人,可我在这宫里头的敌人也不少了,多一个感恩的伴儿总好过其他人。” 心底虽是无奈,却听白荷又道:“娘娘,您到底还是心慈。” 是真要缠闹,秦幕恩未必不肯听她的话,可想到近日种种,虽是柳嫔说的有理,秋婉的心情却也好似不再寻常。 只又想了一想,却道:“我还要去舒安殿一遭。” 白荷面露惊喜:“娘娘想通了便好。” 后者摇了摇头,只沉默不语,一路往前,到舒安殿时正自午时,瞧着来往送膳的宫人,又见着殿内人伏案不起的身影,她心头却有些微刺痛。 “我好似,从来也不曾问过他的感受。” 白荷听了这话真是感概颇多:“娘娘,您来元国这些日子倒好似真的变了。” 秋婉失笑,兀自缓身往里,门旁的陈公公见到她来却好似松了一口气,沉声叮嘱道:“娘娘,王上近日郁郁寡欢,见到您来才会开心呐。” 只此一听,她心中更是苦涩难言。 案前的男人披发松袍,模样憔悴,好似近来都未曾好好休息,听到身旁响动只微微皱眉,头也不抬:“平日里什么规矩,动静如此大。” 见着无人应声,再又抬头,却是一时惊住。 显然未料到会在此处,此时,见到眼前人。 四目相对,兀自倔强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终究是按呐不住,秦幕恩缓了缓神,柔声道:“你怎么来了。”想起那日他所作所为,又见眼前人如此憔悴,心中更是一颤:“身子好点了么。” “蒙王上的福,好多了。”秋婉说着,仍旧是低垂着脑袋。 秦幕恩转过身来,伸手去抚她的面颊,可瞧着她正襟危坐的模样又顿了一顿,终究将手放下。 秋婉的心却也跟着一并沉了下去。 只觉得秦幕恩想来是真的失望了。 那日他萧索的背影,又荡在她的眼前。 这个男人,到底也是会累会疲倦的。 到底,还是需要其他女人来哄着捧着,奉承着的。 静坐无言,门外的陈公公忍不住暗自叹气。 又过了许久,秦幕恩才终于开口:“吃吧,都凉了。” 瞧他一口一口面无表情的咀嚼,秋婉心尖好似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一般,忽然起身上前,挪到了他的身旁。 “王上,您好像瘦了。”这才几日,他却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 秦幕恩对这突然的关切倒有些不知所措,忽而回眸向她,怔了一怔,才又点点头:“你也是。” 这句话终究叫秋婉忍不住红了眼眶,忽而一下扑在他的身上,竟是越哭越凶,仿佛近日来的委屈愤恨还有见着眼前人的复杂情绪统统倾泻了出来。 秦幕恩见状,竟有一霎的慌乱,又立时将她紧紧拥住,柔声道:“怎么了,又受委屈了。” 她梨花带雨,抽泣不止:“你还是这样!” 后者讶然:“乖了乖了,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就是了,本王一定改。” 说着想到近日来的种种,又叹了口气:“是我不该,如此一来,也好叫那些人闭嘴了。” 她止住哭泣,又抬起头来:“我以为王上想怎样就怎样的,怎么你还要看别人脸色!”仿佛赌气的孩童一般。 秦幕恩一脸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并非如此,便是李怀景的背后也有你看不到的忧心。” 正是如此。 若非自己不明是非不辨黑白,哥哥那时候怎么会死。 那场梦,却怎么还没教会自己。 第48章 她不死,我心难安 秋婉兀自懊恼,终于定下心神,撅着嘴道:“我想你了。” 这句话叫眼前向来肃穆冷漠的男人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将她环的更紧。 两人相拥,却仿佛初尝人事的少年一般。 “你今晚会去我那里么?”说着话,面上娇羞两朵。 秦幕恩笑了:“会,谁也拦不住本王。” 秋婉点点头,笑得如此清澈甜美,叫眼前男人眉间阴霾一扫而空。 “我先走了,不耽误王上处理正事。” 秦幕恩瞧着她身影逐渐远去,满面舒快。 屋外的陈公公却瞧着他,手中拿着加急的折子却不忍心上呈。 恍思片刻,他才转过身道:“拿上来吧。” “是,王上,密报。” 黑底红字的封条上尚且盖着机要密报。 秦幕恩垂眸,指尖一扫而过,封条便断为两截,此刻的他和刚刚仿佛判若两人。 陈公公又皱了皱眉。 “也该到了清理门户的时候。” 杀意翻涌在他沉寂的黑色眸底,这一刻他眼中的暗,比黑夜更深。 这一夜的牌子,却叫几家欢喜几家愁。 春秀宫内,徐美人眸色越深,心底自是怨愤难平。 “她今日主动去舒安殿找了王上?” “正是,王上如今被她迷的失魂落魄,一个手指便被勾走了。” “放肆!”徐美人一拍桌案,恨恨起身,瞧着座下惶恐的婢子又沉声道:“这才几天,她便能立时想通,背后怕不是柳嫔在搞鬼。” 婢子连声应道:“正是,怕就是她自以为攀上大树,之前那副上赶着的样子大家都看到了。” “是啊,我让她几分,她还蹬鼻子上脸了。” 徐美人兀自站定,面色阴沉,瞧着梨月殿的方向,攥紧了手中娟帕。 而此刻花枝殿内,却也愁云密布。 新来的婢子却也非心腹,更不能叫她放心敞言。 想起今日殿上,王后嘘寒问暖关切十足的模样,却话到最后,显然便是对秋婉依旧不满。 “到底专宠,不是好事啊,如今姐妹中又多了你一个,却也要多替昭妃着想,不要叫她承欢太苦。”座上人眸底泛着浅笑,说话却是和煦的紧:“这宫里头,不得宠,有没背景的人儿,大多是很惨的。” 她的话,却不无道理。 可秋婉,到底也是恩人。 思来想去,却无法安然入睡。 只怕此时,只有梨月殿内尚且一片欢声笑语。 圆月高悬,遥望月色的人却心思各异。 次日一早,秋琬吩咐白荷裹了一对簪子又往柳嫔处去,见了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后者也跟着乐了起来:“瞧瞧,昨夜里的欢声笑语都传来老远,搅扰的我大半夜睡不着觉。” 秋琬坐下,又将东西递过,笑着道:“素来只蒙姐姐照顾,这些东西表表心意,却也不能代表更多。” 对于眼前的女人,秋琬是发自心底里的感激。 却又不知她是为何如此。 “姐姐如此帮我,真叫妹妹一时不知如何感激。”说着话,眸中荡漾着浅浅笑意。 却只见柳嫔摇头,也跟着笑道:“都是小事,举手之劳。” 秋琬还要再问,却见她挥了挥手:“这宫里头的恩怨一两句话说不完全,好比和那些人在一起,倒不如守着妹妹更加踏实。” 三言两语作罢,柳嫔起身又道:“说来也怪,舒安殿素来不让闲人进的,除了你,也没别的妃嫔敢去,可今日上午我却刚刚得了消息,说是那徐美人竟然也去了。” 说罢,眉头轻皱:“旁的人去我都不管,可她却不行。”说着,眸色一沉,又道:“那玩意心里见不得好,如今你与王上和好,搞不定又有别的幺蛾子要出来。” 秋琬听罢也是心头一沉:“王上叫她去的么?”那里,从来也没有旁人去过。 柳嫔摇头:“去了到现在,却也没有回来呐。” 此刻舒安殿内,秦幕恩眉头紧皱,似有不信:“上次的事儿不是已经说了清楚,缘何还有事端要生。” 静坐一旁的女人也只兀自叹息:“确实如此,本来这事儿也与臣妾无关,不过是那日身子不适去了太医院,却恰好瞧见刘太医正在配着方子。”说着,又将方子拿出递给秦幕恩。 这东西,却是她紧跟刘太医许久,才终于遣人拿到的宝贝。 方子上的东西秦幕恩未必了解,但一旁的注释,他却瞧的明白。 看着几眼,眉间阴云密布:“怀不上了?” 徐美人更是忧愁:“却倒不是,只是身子骨弱,要多加调理,这房子要长久服用,能不能成却要再看。” 秦幕恩听罢更是疑惑:“昭妃本身身子骨就弱,这却也无甚,你慌慌张张的说有人要谋害昭妃却是为何?” “王上,您可想想,昭妃年纪轻轻,素来娇生惯养,哪里会有因用药伤身导致的体寒呐?”这一说,秦幕恩才又凝神细看,那上头细细一行字确实写着徐美人所言一事。 至此,心头才有了些微计较,忍不住眉头一沉:“接着讲。” 徐美人又道:“王上想想,平日里谁同昭妃走的最近?机会自然也是最多。” 向来身侧人心,最难防。 秦幕恩想罢,又觉得好笑:“柳嫔与她向来交好,更不可能做这些事。” 徐美人站起身,缓缓道:“臣妾不过一时着急便将这事告知了王上,想来现在的昭妃娘娘也还被蒙在鼓里,若是这事不能妥善解决,怕是王后这药方子吃了也无甚效用。” 到底这个,才是秦幕恩真正关心的事情。 春秀宫内,婢子瞧着眼前的主子,似乎高兴又似乎郁闷。 “娘娘,王上看着好似也并未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徐美人摇头,又笑了:“他在乎着呢,这事儿和昭妃有关,自然能钻进他的心里去,且瞧着吧。” 殿内秦幕恩想了又想,思来想去,却只唤了陈公公:“去,给我向王后带个信儿。” 长乐宫内,座上人听着口谕,心内却是惊奇:“这柳嫔也没什么过错,好端端的去她宫里搜查,怕是传出去了也不合适罢。” “可这到底是王上的意思。”婢子听着,也是面上不解。 王后拧眉沉坐,想了一想却只是无奈的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且去看看,没什么事儿也就当交个差了。” 第49章 置于死地 这些日子,她倒确实忙的头疼。 这一行带的人也不算多,不过寥寥四个宫人跟在身后,进了梨月殿大门,却才见柳嫔同秋琬一道出来,显然正自坐在一处闲谈。 既如此,王后心中更是惊讶,搞不懂秦幕恩此举何意。 见到她忽然来,两人也是惊讶,盈盈一礼行过,柳嫔便又望向王后,奇道:“今日刮得什么风,却把王后娘娘迎来了。” 对于柳嫔,王后却是素来纵容:“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耳旁刮了一些风声,来你处走走罢了。” 虽不知风声何处而来,可瞧着眼前两人如此亲密,王后的心头却忍不住跳了一跳。 “娘娘,这事儿来的突然,臣妾若是有错,还望娘娘明示。” 搜查的阵仗她何曾不懂,且是王后亲临,想必此事非同小可。 心中一念闪过,奇道:“莫不是宫中有人丢了东西诬到我这儿来了?” 这却叫王后一时犯难,毕竟她也不知道秦幕恩所谓何事,如此匆忙又不容置喙。 一旁的秋婉双眉拧紧,又道:“可是只查柳姐姐的地方?” “莫慌了,随便看看,若是没什么东西便也走了就好。” 王上没明说,想来是怕叫人提前做了手脚。 可王后避开话题这一举动,却叫秋婉和柳嫔都忍不住心里一沉。 怕是没好事儿了。 几个宫人兀自往里,王后面色从容,话语温和,宫人手下的动作却利落干脆。 柳嫔眉头皱起,这般屈辱来的又甚是毫无缘由,当即一甩袍袖愤愤道:“王后娘娘,您可要替臣妾做主,这若是什么由头都没有,跑来我这儿乱翻一通,岂不是遭人笑话!” 这事儿也叫王后有些头疼。 只略略点头,心里头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和王上交代,又怎么平复柳嫔都心情。 毕竟,柳嫔遭的罪却也不少了。 王后如是想着,心绪随着秋风逐渐飘远。 耳畔的嘈杂声越来越低,却忽然一声惊呼划破宁静,王后转过身来,却见一众宫人惶恐跪倒在地,身后的柳嫔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秋婉更紧紧抓着她的手,却一双眸子看向自己,里头已经多了不信与不解。 王后蹙眉:“发现了什么东西?” 秦幕恩的风声打从哪儿来呐? 王后想着心思,接过宫人呈上的青瓷小罐。 揭开,打眼一瞧,背上竟不自觉的汗湿一片。 她三两步急急跨到柳嫔身前,压着声音却仍掩不住内心慌张:“你藏这个东西做甚!” 秋婉打眼一见,心内一凉。 那红丸与她的避子丸却是一模一样。 可她的那些,早都叫烧的一干二净了。 柳嫔显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拿起一颗放到鼻前轻轻一嗅,当即面色一变。 “这不是我的!” 秋婉也跟着怔在原地,思绪却是一片混乱。 在宫里头查出这种东西,杖死也不为过。 那一日,秦幕恩眸底的寒气,却叫秋婉想来都有几分寒颤。 王后转向柳嫔,四目交汇之时,却又兀自信了柳嫔。 她这宫中,确实备不上这样的东西,毕竟秦幕恩这些年来,好似也只在最初来过她这里几次。 王后晃了晃身子,只深深的看了柳嫔一眼,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几乎要捏出几道红痕:“这究竟是不是你的东西!” 她声音压的极低,显然不愿任何人听到。 柳嫔愤怒至极,却也委屈难忍,当即红了眼眶恨恨道:“我缘何用得上这个东西!” “娘娘,王上来了。” 他的动作远远超乎王后的预料,便也只平缓了心神,又松开柳嫔的手,转身迎向来人。 “王上。” 他的身后,还跟着徐美人。 一见如此,在场几人便都心中有数。 秋婉想着今日与柳嫔所言,忽而心跳加速,竟不加遮掩的朝徐美人投去两道锐利视线。 后者毫不避讳,眼底含笑,如此肆意的挑衅竟叫秋婉忍不住有些心慌。 她太笃定了,仿佛一切在握。 秦幕恩缓步向前,看着柳嫔的神色却有些微复杂。 “为什么这么做。” 却好似也不愿多去苛责,柳嫔虽是偶尔任性了一些,却是个不闹腾的性子,况且,他确实欠了她许多。 众人齐齐跪倒,却唯有柳嫔倔强站着,任凭泪水横流,也不肯屈伸低头。 秋婉心急如焚,只不停的拽着柳嫔衣摆。 如今证据确凿,与其硬刚,却不如先服软,再想办法。 一旁的王后也跟着着急,只厉声喝道:“你干什么,还不快跪下!”转身又立时柔道:“王上,这里头兴许有误会也说不定的。” 秦幕恩仰起头,眼底飘过若有若无的倦意:“说罢,这是怎么回事。” “王上!”秋婉眼见如此,急的立时站起,奔到他的身边,满面哀婉:“王上,柳嫔一定有苦衷的。” 眼见秋婉如此,立着的人儿终于有些缓过了神,只低了脑袋,缓缓跪下:“王上,这东西不是我的。” 秦幕恩叹了口气:“送慎刑司罢。” 那地方便是人间炼狱,若是真的去了,柳嫔都身子怕是熬不过半个时辰。 她即使要死,也犯不着去那里寻罪受。 “王上!”柳嫔垂眸,只恨恨的盯着徐美人,眸中的火焰仿佛要将她燃烧殆尽,可后者却始终回避她的眼神。 “这东西您瞧着满满一盒,却都是未曾动过的。” 秦幕恩挑眉,面色平静:“继续。” “臣妾自那事之后,对王上心中却有微词,才准备了这个,算是有备无患,却可惜,好似也没怎么用的上。” 她只盼着王上想起曾经对她柳家做的那些事,心中能有一丝仁慈,又念着这些年来她也始终枕边清冷,却就此饶她一命。 王后听罢更是面色忧愁,也跟着叹了气道:“王上,如此一说,柳嫔此举虽是忤逆犯上,却好似也情有可原罢了。” 两人神色哀婉的看着秦幕恩,只盼眼前的男人念及往昔种种,能有半分仁慈。 可他眸间的寒意却越来越深,极致之时,已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若真是如此,本王本可饶你一命。”他垂眸,挥手:“可惜了。” 身后的徐美人缓步上前,将那刘太医的方子轻轻丢在柳嫔眼前,视线却又从秋婉面上扫过:“瞧着吧”说着话,却好似痛心疾首一般:“柳嫔啊柳嫔,我还倒你同昭妃走的如此近,是真心合得来,没料到,竟是谋算如此之深。” 第50章 姐姐,欠您的终归也要还的 白纸黑字,刘太医的注释她看到明明白白。 抬头,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秋婉与柳嫔面面相觑,后者只满脸不解,却又有些心急的同她解释道:“妹妹,这不是我做的,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害你。” 秋婉垂下头。 说不出一句话来,却叫在场人都以为她是对柳嫔失落至此方才有此反应。 见着这一切的徐美人,几乎抑制不住唇角的笑容。 “你真是傻啊,却为何要这样做啊!”王后更是一脸无奈,那纸上写的明明白白,昭妃日后恐难有孕,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眼前的女人。 秦幕恩对秋婉的偏爱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王后只摇了摇头,心知即便柳嫔身怀冤屈,却也洗不明白了。 秋风萧瑟,柳嫔都心也跟着寂静无声。 “王上,我若是真盼着妹妹不好,那一日又何必如此。”她说的正是劝秦幕恩同秋婉和好那日。 可后者微一皱眉,冷声却道:“那日酒后之事,莫非也是你的谋划?” 这一想,花枝的事儿反倒算在了她的头上。 眼见着天色晴朗,万里无云。 柳嫔都眸子却逐渐失色,死气沉沉。 “拉下去,交慎刑司。” 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吱声。 柳嫔只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秋婉:“妹妹,日后好生的照顾自己。” 又抬头看向徐美人:“你本事真大啊,也不怕遭报应么。” 她低头,冷冷一笑,又转过身去。 “慢着。” 众人一惊,秦幕恩略一抬手,侍卫只将柳嫔放下。 后者自是瞧着说话的秋婉,面色震惊不已。 徐美人和王后也忍不住微微蹙眉。 秦幕恩却只放柔了声调:“你对本王的决定不满?” 想想又道:“也对,如此心狠手辣的毒妇,却不能叫她死的太痛快。” 秋婉低眉,却是苦笑几声。 终究还是做不到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柳嫔因自己而死。 更是无妄之灾。 “欠了姐姐那么多情谊,终归是要还的。” 秋婉垂眸,冲着柳嫔柔柔一笑。 电光火石之间,柳嫔想着往前那出避子丸风波,却也是徐美人在场,这一切联系起来,当即便明白了事实真相。 更了解了眼前人的心念,立时一声大喝:“是我做的又怎样,有能耐现在杀了我啊!” 瞧她如此狰狞,秦幕恩的面色又沉了一沉。 可刚要抬起的手却遭秋婉柔柔摁住。 “王上,”她双目无神,却好似透着浓浓凉意,竟叫秦幕恩一时有些发怔。 却听她轻轻依在自己身前,耳语道:“这事和柳嫔无关。” 秦幕恩刚要说话,却被秋婉用力的抓住了衣襟,又听她沉声道:“你叫这些人都散了,你也不想要人知道,这东西是我的罢。” 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秦幕恩的心却忽然空落落的,连愤怒都不曾有,只似乎并未完全理解她的话,可眼前的女人,这一刻却又如此陌生。 秋婉沉着眸子,瞧着他眼中散去的光华,好似自己心里头也有什么东西跟着一并去了。 竟叫她呆在原地,莫名的泪湿了全脸。 “都退下,将柳嫔暂行看押,不准任何人探视。” 他牵起秋婉的手,力道却重的叫她忍不住要挣脱。 却是徒劳无力,最终只任由他一路往前,在自己大殿内跪下。 松开的那只手已经被他捏到使不出半分力气。 “说罢。” 此刻的他满面疲惫,眼神里空空荡荡,却好似还有一丝期盼。 秋婉心中绞痛,急急爬去他的身边,扯着他的衣摆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后来我真的再也没有用过。” 他点头,面色平静。 “所以上次那个婢子并没有拿错东西。” 秋婉无言。 “柳嫔也只想袒护你罢了。” 说着,低声笑了起来:“你们倒是姐妹情深,连起手来满骗本王。” 说着,暗沉的眸子里竟是无端悲伤,只狠狠一把拽起秋婉,贴近她的双眸,似要探知她心底里的情谊一般:“本王待你还不够好么?” 话到末端竟有几分颤抖:“你就这么恨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肯要本王的孩子?” “不是的,不是的,那时候我,我,”秋婉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事,到底是她做的。 曾经对他的恨,也是真的。 可这丸子,她吃了却不是一天两天了。 男人无力的垂下双手:“你对本王,可曾有过一丝真心?” 秋婉怔住,张了张口,他的每一分绝望都好似叫她无比愧疚,无比自责。 “罢了,”秦幕恩挥了挥手,自嘲的笑着又站起身来:“陈公公!” 惶恐的身影自殿外奔来,重重一下跪倒在地。 “送娘娘去落星宫。”这一刻的他高高在上,冷漠无情,却仿佛遥远又熟悉。 他还是秦幕恩。 秋婉俯身在地,重重一叩:“谢王上大恩。” 饶她不死,就足够了。 看着秋婉被失魂落魄的背影,秦幕恩的眼内亦是一片黯然:“今日之事,不要叫它传出梨月殿。” 大踏步往外又道:“边说是昭妃同柳嫔姐妹情深,一意孤行顶撞与本王,索性,由她代柳嫔受罚。” “是,王上。”陈公公瞧着他远去的萧索背影,又转向一旁的秋婉,只哀声长叹,在没说只字片言。 落星殿荒芜了近十年。 便算是冷宫,也是被废弃的冷宫。 除了半人高的杂草,虫蛇,蜘网,还有宫中不受束缚的一切。 正如眼前勾着身陷眼眶,直勾勾盯着秋婉的阉人。 沦落至此的娘娘,比下等宫人还不如。 这不过才是第一日,秋婉的身旁,也只有白荷一个婢子。 可却显然不是眼前阉人的对手。 他张着嘴巴,呵呵一笑,神情猥琐的打量着秋婉:“啧啧,王上真是疯了啊,这么大的美人儿说扔就扔。”说着,又试探着往前几步。 见他如此猖狂,白荷的心也立时提紧,护着秋婉往后退去,只小声着道:“娘娘,莫怕,这儿我守着,您赶紧跑。” 秋婉何时见过这种阵仗,整个人手足无措,又不肯安心丢下白荷,见对方执意如此,又瞧着那阉人越走越近,当即一声惊呼,再也克制不住,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 “娘娘的味道我还没尝过呐。” 第51章 娘娘,叫奴才好好伺候您呐 这话叫秋婉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强壮着胆子喝到:“你休要无礼,待本宫出去了定叫人将你的舌头拔下来!” “呵,我这舌头可拔不得啊,娘娘。”说着猥琐一笑:“打这儿来的人,就不要在想着出去了,这里头,只留死人。” 秋婉的心却沉了一沉。 秦幕恩到底是恨她的,如今将她丢在这里,莫不是就要看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念及此,心中更是害怕,那阉人大笑一声,双手一伸,径直向她身前扑来! 白荷一声惊呼,拿起地上的石头狠命往他脑门砸去,这一下去,几乎使尽了她全身力气,那阉人闷哼一声,旋即倒地不起。 “快,快走。” 两人相互搀扶,立时越过园子躲去了后方的墙根之下。 这四处荒僻却有一个好处,便是有的人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两人藏身之处。 虽是饥渴难耐,但想到刚刚阉人的可恶模样,秋琬却已经暗自庆幸,不由得又转身看向白荷,忍不住抱着她大哭起来:“我到底是无用,来了这元国一遭,反倒将自己陷入如此处境。” 后者听着更是难受,只一个劲的安慰道:“娘娘,别想得太多了,王上没叫咱们去死,已经是手下开恩,暂且忍过这段时日,等他想通了,咱们还是有指望的。” 这话说着,白荷内心里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秦幕恩毕竟是一国之君,对秋琬的体贴容忍,即便当事人一点也无察觉,但是却叫旁人都看在眼底,这一来,恐怕他已经心如死灰。 可又不能就叫秋琬自甘放弃,只好勉力鼓舞。 此刻舒安殿内,秦幕恩却仿佛沉浸在昨日的闹剧当中,瞧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折子直觉内心烦闷不堪,一旁的陈公公看在眼底也疼在心里。 到底,这是他看着长大的王上,他的心思别人不知道,却没人比陈公公更清楚了。 想了一想,又试探着走到秦幕恩的身旁:“王上,这日日处理公事莫太累了,要不,去将徐美人请来陪王上聊天解闷?” “不必,本王谁也不想见。” 陈公公叹了口气,兀自又道:“王上,那落星殿废弃已久,素来不是安宁之地,昭妃身娇体弱,放去那里怕是活不过几日。” “随她去罢。”说起她,秦幕恩平缓的内心好似有刺竖起,扎的他浑身不适。 只兀自抬头看向陈公公:“你陪在本王身边这些年,那来来去去的女人见得也不少,却说本王待她如何?” 后者思虑片刻,又擦了擦额上细汗:“老奴不敢妄言,但殿下对昭妃确实娇宠无比。” 秦幕恩失笑:“她却仍不满足,到底是本王将她惯的过了。” 沉默半晌,又抬头道:“那地方,没吃没喝的,她确实待不住罢。” 言语之中,却还有几分心疼。 陈公公到底懂了他的心意,立时又道:“且不说是这个,便是那些下等奴才也常往那处去。”说着,压低了声音:“王上,那地方缘何被弃您怕是还不知道罢。” 见他疑惑,后者立时又道:“往前先王曾将一个废妃贬去此处,至此不闻不问,后来宫里头到处都是风言风语,只说是那妃子为了活命,却与阉人苟合,好换取粮食清水。” 秦幕恩眸色一沉:“竟有此荒唐之事。” “王上,宫里头好些事也是见不得光的,比之更龌龊的也照旧有呐。” 他瞧着秦幕恩的眼神好似有了犹豫,如今天色不早,要去可得赶紧了。 “王上,您瞧着,那昭妃多少也是李怀景的亲妹妹,总不能叫她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 秦幕恩面上稍缓:“去罢,叫宫人备些食物,本王到要看看她在那地方待的如何。” 至此,尚且不过一天,陈公公面目严肃,一转过身却忍不住笑了:“王上心里头到底还是放不下。”想罢,却又眉头皱起:“可若是如此无度,也未必好事。” 落星殿内。 白荷去了很久还没有回来,可眼见着天色已然擦黑,秋婉心内实在不安,凝神打量着四处,只夜风轻拂,好似一片安静。 大着胆子往外探了一探:“白荷?” 顺着白荷去处往前,风吹草乱处只一片荒芜之像。 落星殿门墙残破,灰尘满积,稍一踏步往里便是呛人的紧,秋婉打眼望去,竟无一处可容落脚之地,抬头往上,屋梁处之外就是灿烂星空。 今夜月色正好,倒是衬的她越发可悲。 一愣神间,她忽而听到外头草丛里传来一阵细微声响,却好似有密密的脚步声正往这处来。 “白荷?” 脚步声停下,循着她声音往里,秋婉也满面欣喜的奔了出去。 月光之下,三个阉人挡住她全部去路,面目狰狞的呲牙一笑,为首的那个头上缠了一圈纱布,却正是今日言语粗鄙的那个。 秋婉心知不妙,只踉跄着后退,转身才跑了两步,却又被阉人一把拦住,三人成圈,将她拦在了正中。 “娘娘,咱三个一块儿伺候您呐,保管叫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口水从那人嘴角留下,满目都是猥琐色意。 “你敢!”想着他言下之意,秋婉只觉恶寒遍身,忍不住缩紧了身子,可才退一步,腰后一只手猛然探上,狠狠捏了她一把。 “啊!!”秋婉六神无主,只蜷缩成一团,忍不住哭求着道:“求求你们,放了我吧,要多少钱我都给。” 阉人呲着黄牙,佝偻下身子蹲到秋婉身边:“您都是要死的人了,钱还是留个自个吧。” 另一人接着道:“娘娘,细皮嫩肉的死了可惜,倒不如死前叫哥几个痛快一回?” 圈子越围越小,三双枯枝一般的手正朝着她伸来。 秋婉闭上眼睛,无力的垂下双手。 耳畔的风一阵阵掠过,她等了很久,可那叫人心惊胆战的触碰却并未发生。 “娘娘,臣护驾来迟。” 很久没听他这样自称过了,向来都是奴才,好似心里头的尊严也在那日之后跟着一起被砍掉了。 此刻见他,却好似释放了内心所有害怕与恐惧,秋婉心神一松,喜道:“张镰......”随即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张镰旋即伸手往前,堪堪接住她跌落的身躯。 草丛之外,一行人正缓缓往里头来。 第52章 你竟然与阉人搅合 秦幕恩越是往内,眉头皱的越紧,足下的步子也不自觉快了许多。 “我王城之内,竟有如此荒僻之地。” 陈公公瞧着也忍不住暗自咋舌:“是啊王上,老奴原先还以为这里就是个破败点的园子,没料到啊,这地方怕是连个茅屋都不如了。” 近十年无人居住,只任由它破败下去,如此一来,秦幕恩心底里反倒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起来。 “放任昭妃留在此处,确实也,”他话还未完,忽然顿下步子,只瞧着眼前男人怀中的女子心中一紧,再又抬头,却好似认出了眼前人。 却正是张镰,他见着秋婉昏沉便只想将她带去安全舒适些的地方,可才将她抱起,却怎么也未料到,竟在此处见到了王上。 “王上!” 他迅速将秋婉放下,伏跪在地,正自这时,端着一碗清水跌跌撞撞的白荷正踏着稀碎步子往这处来。 一声“娘娘”还未及喊出,见着眼前一幕,便立时有了了解,当即轻轻放下碗,立时奔到秦幕恩身前跪下,瞧着他身后带着食盒的一群人,忙道:“王上,请王上做主,娘娘她......” “够了!”秦幕恩此刻却仿佛遭人狠狠刺了一刀,只看着眼前的张镰冷声道:“怎么,如今你们娘娘真要沦落到靠和阉人搅和讨条命过。” 白荷讶然,张镰沉默。 陈公公噤若寒蝉。 “好,喜欢和阉人搅和就随她去罢,往后就关在这院子里,叫他李怀景也来看看,到底给我带了个什么东西!” 说罢,袍袖一甩,愤然而去。 白荷的眼睛只始终盯着那些食盒,心里头只道:“完了,真要完了。” 秦幕恩这一去,怕是真的不会再来。 可她刚刚往外走了一遭,莫说是吃的,便是清水都是难寻,这一碗,却还是她废了老大力气才从那口废井里打出来的。 一瞬低沉过后她又转头看向张镰,才知前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便也只叹着气,庆幸道:“好在是你来了,娘娘才能免遭阉人毒手。”说罢,又觉失言:“你怎么来了?” 昭妃宫里头的人都被发配去了别处,如今空荡荡的梨月殿已成了人人避讳的地方,那柳嫔也等同被软禁无异。 “我担心娘娘安危。”他说的简单却是避重就轻。 “你逃出来的?”这么一想,却又摇头叹气:“王上一门心思的盯在你和娘娘身上,倒也算你逃过一劫。” 虽不知张镰究竟被分在何处,但如今这么说来也算是欺上瞒下,如今罪上加罪,死罪可免却活罪难逃。 只如今到了此处,和死也无两样。 “算了罢,计较那些也没用了,你行事无度反倒牵连娘娘,原本那王上都差人带了东西过来,这指不定几天之后就能心软,好歹给个安居的去处,却倒好!”白荷越说越气,却未曾注意地上的秋婉已经悠悠醒转,只将这一切都听在了耳里,方才睁开眼睛,虚弱道:“不要说了,白荷,若不是张镰来得及时,我怕是早被那群阉人给糟蹋了。” “娘娘,”见秋婉醒来,她立时上前扶她坐起,又将唯一的清水递过,眼下却也管不得干净与否,倒是活命最重要。 一碗水顷刻见底,秋婉好似也缓过了神来,瞧了身前二人,轻声道:“如今我的身边只有你们俩了,旁的小事都不必放在心上,好在张镰到底是来了,否则这落魄园子仅凭你我又如何过得下去。” 她说着话又有些昏沉,白荷探手一摸却不由的面色一变,只觉秋婉额上火灼似的滚烫,当即就慌了神:“怎么办,娘娘好似身子发热,得去请大夫来。” 可如今莫说大夫,这昭妃殿内的人去到哪儿不是遭嫌弃的,几人又遭秦幕恩如此盛怒,思来想去,却毫无办法。 白荷抱着秋婉瑟缩在废殿角落,张镰兀自守在门前,却是夜风萧瑟,怕也撑不过几日光景。 秋婉本就体弱,如今这不干不净的水多喝了几日,却好似胃部不适也越加明显,张镰原想去旁的地方偷点东西过来,却发现如今这大殿之外已布满侍卫,便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过来。 白荷见状却也兀自叹了口气:“这样也罢,我们出不去,那些阉人也进不来。” 只这弹尽粮绝之日也熬不了多久了,况且秋婉的体热时不时窜出一下,眼见着如今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却不知如何才好。 长乐宫内,王后娥媚轻蹙,望着远方似是若有所思。 一旁的婢子见状知她心中所想,便只宽慰道:“娘娘,柳嫔既然和那事无关,待到王上气消了总也会放出来的。” “你觉得这事和她有无关系?” 婢子垂首:“如今王上都说了这事与她有关那便是有关,却倒是昭妃却讲些姐妹情谊,竟然仗着自己得宠硬要替她开脱,不惜顶撞了王上,如今被打入冷宫却不是咎由自取。” 王后眉头却皱的更深:“这事儿岂能如此简单,她们二人情深不情深的本宫不管,到有些好奇这事,怎么就搅和到王上那头去了。” 婢子压低了声音道:“那一日,徐美人可也跟着来的。” “柳嫔那儿都有她的人?”王后冷笑一声:“舞娘里出来的货色到底是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 “娘娘,莫被这些事想累了身子,您瞧着那阿苏蓝可比昭妃懂事,这才说了一次,今个晚上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那王上可就翻了牌子了。” 至此,王后的眼底才终于浮现些微笑意。 此刻,香兰殿内。 阿苏蓝湛蓝短身前兜,一截纤腰外露,下摆长裙飘扬,却是热辣别致,座上人看她跳着也终于露出久违笑意。 一曲舞罢,阿苏蓝款身上前,举杯相向:“王上,今儿个怎的想到臣妾这处来了。” 那事之后,秦幕恩每日独睡舒安殿,听着任何一个妃嫔的名字都叫他心烦,如此喜怒无常却也根本没人敢轻易靠近,只那陈公公实在看不下去,冒着老大风险才堪堪说出了一个叫他觉得尚且凑合的名字。 这阿苏蓝毕竟算是初来乍到,又曾与秋婉算是惺惺相惜,这一来不叫他想着种种往事,只听阿苏蓝说着游骑那边的生活,却也乐得自在。 后者说了许久,却见秦幕恩眼神逐渐恍惚,不知是酒意还是情思所在,便想了一想才道:“王上,臣妾瞧您好似有心事的样子。” 第53章 阿苏蓝的心意 他回过神来:“没什么,却不过有些累了。” 又道:“你来这里可也会想念往前的日子。” 阿苏蓝听罢心中有数:“偶尔也会念及亲人,可到了这头,王上便是臣妾唯一的依靠。”说着,满盏而上:“想来,她也做如是想。” 一壶又过,秦幕恩的眼神依然涣散,光华散尽却只有无边落寞:“本王身边呼来唤去一众人,却连一个人的真心都得不到。” 这话里几分苍凉却叫阿苏蓝听罢也有些许感伤:“王上,您别喝了。” “不喝,这长夜漫漫如何过得。”熏然之时又扭头看向眼前人,却好似还是心底里那张心心念念的脸庞,桃花眸子中总是氤氲着他看不懂的水汽:“你还在记恨本王么?” 阿苏蓝惶恐,却不知如何作答,只听秦幕恩又道:“本王要怎么做,才能叫你拿出半点真心相待?” 说着,忽然将她一把拽至眼前:“李秋婉,你的心怎么和石头一样,是捂不热的么。” 话到最后,尽是无奈,又似乎恳求。 就连阿苏蓝也忍不住别过了脑袋。 “王上。” 她还要再说,却见秦幕恩已昏然躺倒,却好似坠入梦境。 喃喃着的却都是她的名字。 阿苏蓝见状,心念一动,起身将他安置好了便换了一身便衣,嘱咐宫人无故不得搅扰,又自后墙处悄摸的溜出,直奔落星殿而去。 子时的更鼓声方才响罢,她已经到了这废园之外,依稀见得周遭荒凉,想来内里更是破败冷清,一念及此却有几分可惜。 秋婉与她,仿佛异乡知己,如今多日未见,却自觉在这宫中也好似另类一般,并未如何遭人待见。 及至正门之前,那守门的侍卫冷冷抬手,也不问缘由,只仿佛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她想了一想,悄摸的自袖中摸出几枚银锭,只见对方双眸一亮,却又摆了摆手:“娘娘,不要为难小的,如今王上亲自下旨,这里头关的人谁也不得探视。” “你可知里头关的是谁?”阿苏蓝说着,走近他身旁又压低了声音道:“王上不过一时赌气,只让我来开导娘娘,你这么一拦,王上怪罪起来,你担的起么?” 昭妃专宠一事曾在前朝都闹得沸沸扬扬,惹了诸将不满,这侍卫王城内待着自然听过一些风声,见着不相干的过来,自然也有了几分迟疑。 一见如此,阿苏蓝又道:“王上近日翻的是我的牌子,可不就是有他授意我才敢来。” 这一说,侍卫终究不敢冒险,左右商量一番,便又让了几步,只道:“娘娘,速去速回,叫人知道了咱都担不住这个责啊。” 阿苏蓝会意,急步往内,却叫入目荒凉吓了一跳,只暗自叹道:“究竟是伴君如伴虎,想昭妃曾荣耀之至,风头无两,如今跌落下来却比奴才还要不如。” 摸索半天,才终于找到秋婉藏身之所,刚要踏步往里,却只觉脖间一寒,正是张镰执刀相向:“你是何人!” 白荷听到外头动静慌忙起身而出,一眼便认出了阿苏蓝,立时惊道:“蓝美人,您怎么来了。” 张镰听罢,才又将刀放下。 “我来看看姐姐,你们这儿可到底不是人能待到地方,王上也未免太狠心了一些。” 说罢,见着地上昏沉的秋婉,些许时日不见她几乎形销骨立,只剩了半口气儿。 “怎么叫姐姐弄成如今这个模样?” 一见如此,阿苏蓝眼眶泛红,忍不住落下泪来。 “姐姐无依无靠,好端端的公主身子却叫如此糟蹋,她哪里还撑得下去!” 白荷听罢更是自责,只哭着道:“娘娘,咱们这儿什么都没,外头更是叫人看的死死的。”说到这里又是奇怪:“娘娘,您怎么来了?” 阿苏蓝叹道:“这王上心里还是有姐姐的。”说着又道:“我是偷摸来的,瞧你这儿什么都没,赶明日我在带些吃的过来。” 说着,看了看昏迷的秋婉,伸手一摸,更是烫的灼人,立时道:“你们倒要叫自家主子死在这儿不成,如今这副模样却还能坐的住!” 两人低头,一言不发。 阿苏蓝又道:“也罢,明日我想法子求了太医过来,暂且看看再说。” 这一宿折腾过后,及至天光擦亮时阿苏蓝才堪堪回宫,却见秦幕恩不知何时已然醒来,只兀自坐在塌上出神。 见她自外头来却也没有任何计较,只道:“如今我身边的女人,却是一个个的只想远离我了。” 话虽如此,并未有责怪之意。 阿苏蓝心中有数,只叹道:“王上方才同我说起姐姐的事情,我夜里睡不着觉便干脆起身在外头散散心也好,可怜了姐姐,在那地方没吃没喝,身子骨又弱,这么算着,怕是撑不住几日罢了。” 塌边人面色一变:“她病了?” 又立时改口:“也是,叫她死在那地方,倒要叫人说本王薄情了。” “正是,不过王上不必担心,姐姐吉人天相,妹妹总会替她多求愿的。” “好,也好。”秦幕恩说着又缓缓起身:“一夜奔波,你也好生歇息罢。” “王上慢走。” 这一日辗转日暮,阿苏蓝只做浑身不适,遣了宫人去将刘太医请来。 见人之后只吩咐他立时乔装打扮,做宫人状,后者疑惑,阿苏蓝只急道:“这可是王上的意思,若不是你行事不够谨慎,昭妃娘娘缘何会被贬去冷宫,这遭出了事还不是要算到你的头上。” 后者本就心有愧疚,如此一听更是恍然,却又道:“那何必要乔装改扮,不是耽误时间。” “榆木脑袋!”阿苏蓝被他这慢吞的性子气急:“你出来回去盯着你的人多了去了,这不是摆明了叫王上难堪!” “娘娘言之有理。” 刘太医一本正经换装改扮,且拿食盒做了药盒,跟在阿苏蓝的后头直奔落星殿而去。 他也是头一遭来这种地方,一打眼见了更是感慨颇多。 阿苏蓝何时见过这种慢吞吞的性子,简直要急得跳脚:“你当是来看风景的么!磨磨蹭蹭!” 二人赶到殿内,不说秋婉,便连张镰都嫌提刀费劲,只等着两人将食物拿出,两只眼睛都快要冒出绿光。 第54章 中秋大典 白荷挣扎着起身,将热粥一点点灌到秋婉口中,又递了满满一壶清水过去,半个时辰过去,才见她终于睁开眼睛,好似也恢复了一些气力。 “阿苏蓝,”秋婉缓过神来,一打眼见了眼前人还有几分恍惚,“你怎么来了?” 白荷扶着她堪堪起身,又将这连日来的事情细细讲了一番,只阿苏蓝听着才终于了解全部,忍不住暗自摇头:“姐姐吉人天相,好歹是熬过去了。” 想着那阉人恶行,秋婉心头一紧,几乎忍不住胃部恶心,立时摆手:“这些事儿都别说了。” 刘太医在一旁听着也是兀自感慨,却只道在这宫里头行医许多年,这样荒谬的事情却从未曾听闻。 絮絮叨叨半个时辰过去,秋婉瞧着两人如此打扮,又关切道:“你俩人快些回去罢,这模样若是被人撞见可就说不清了。” “姐姐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说着一拍刘太医大腿,此举放肆无度,竟叫在场几人都忍不住心里一惊,可那阿苏蓝却仿若未觉一般,斥声道:“快些你,吞吞的性子,快给姐姐瞧瞧去。” “没事的,刘太医愿来,秋婉已是心内感激。” 隔着丝绢往上,刘太医只略略一探脉象便自放下心来,略一躬身又道:“娘娘,我回去之后开些调理丸子给您,这几日好生休息,吃好喝好,便无大碍。” “这里头哪里吃得好喝的好啊。”白荷说着,也是无奈。 阿苏蓝也蹙紧了眉头,只靠着她这么送上一遭,秋婉也无非拖延着身子,长此以往神仙都熬不住了。 只略作一想,站起身道:“无碍,妹妹自会想法。” 如今王上心意已是明显,顺势而为却也无妨,总不至于遭来斥责,反倒是任由秋婉这么去了,到免不了日后被算账。 两人告辞之后,白荷只转向秋婉:“却没想到这阿苏蓝倒还是有心了,若不是她,咱们恐怕真要折在这落星殿了。” 后者也自点头,瞧着屋外远景不由唏嘘:“阿苏蓝此举也是我未曾料到,瞧她模样也是个性情中人罢了。” 一旁的张镰只听着两人对话,却始终未发一言。 秋婉见了便又转向他道:“张镰,你也算是救我一命,你和白荷如今是我唯二自庆国带来的陪嫁,却也不必在因小事有了罅隙。” 白荷垂首,张镰兀自点头。 这番夜深,阿苏蓝带着刘太医回头又换了衣裳,细细叮嘱着:“你前番行事不够小心,这一遭可不能再生了这么乱子。” “是。”他向来话少,阿苏蓝瞧他却十分有趣。 刘太医也自感概这一遭亡命之旅,却没料到最后出手的竟然是阿苏蓝。 他揣着箱子往前,却忽然遭了两人行过,便只闪身一旁,却又遭那人拦下,定睛一瞧,却是徐美人和兰草。 “娘娘。”此番夜深,她尚且游荡在外,刘太医绕是不懂事故也能猜出眼前人心思一二。 “刘太医,这么晚了你又是打哪儿来呐。” “回娘娘的话,蓝美人身子不适,着微臣前去探探。” 瞧他不卑不亢的模样,后者也自轻轻一笑:“刘太医,夜里风寒,早些个回去罢。” 瞧着她二人往前的身影,刘太医心里头却不由得一紧,到底还是自己草率,却被这女人钻了空子。 他心念稍转,又自顾往前,却是兰草满面不平,只道:“娘娘,您瞧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指不定做了些什么事儿呐。” “瞧着,待会儿着人去太医院查查册子,我倒要看看蓝美人什么名堂,叫他去了又有多久。” 二人回到春秀宫,那徐美人心中却又有了计较:“这落星殿的人可还活着?” 兰草垂眸:“前些日子里头好似出了些事,那王上换了一批身旁的守卫过去,便是叫她完全断了后路,休想再有外头的支援。” 徐美人闻言却是眸色一暗:“没人比我更了解王上了,他这么做看着是严防死守,可不就是换个方式保护她么。” 兰草讶然:“可是,那昭妃如此忤逆,他还要护她做甚。” “她背后是庆国,又深的王上恩宠,瞧着咱们王上虽是政事精明,儿女情长这事上还不是个雏子。” 说着,眼底暗波又起。 “这点小事,顶多让她吃吃苦头,叫王上清醒一些,要叫她死,可还差了一些。” 此番香兰殿内,秦幕恩却是想了又想,终究还是翻了牌子。 阿苏蓝此刻哪里来得及准备,只匆匆往外,一面迎了王上一面心底暗自揣测:“却不知他深夜又来,莫不是心里头觉察了什么。” 到底王上的心意全靠她去猜,却也没有十分把握,这事儿若真叫人发现,也不好说是否牵连自身。 “王上,这夜里风凉,您可得多注意身子。” 他自缓身而坐,又凝神看向屋外:“昭妃可还好?” 阿苏蓝心里一惊:“娘娘在里头待了快有半个月,怕是好不到哪儿去了。” 前番中秋才过,原是宫内聚众观月,却叫这事儿一出也没了热闹可凑,由此也知,秦幕恩心里头多半是放不下的。 他听着话,却只叹道:“出了这事,本王也只能叫她好好反省一下。” 阿苏蓝眼珠一转,立时道:“王上,王后上次说是身子不适将中秋大典往后推了一推,眼见着再拖下去这月儿都不圆了,却不如就在这几日办了,也叫大家伙一起热闹,叫王上舒心。” 言下之意,秦幕恩自然也懂,只转头看向阿苏蓝,眉目温柔:“你倒是比她要懂事许多。” 次日晌午,柳嫔正自在宫内发愣,心里头惦记着秋婉安危却又完全出不上一点力气,只待到宫人通报传来,却是带来了王后的话头:“柳嫔娘娘,今夜在长乐宫内设了中秋晚宴,还请您前往共乐。” 她自是疑惑:“中秋不是都过去几日了么,却缘何如今又办?” “这是王后的意思,也为了叫王上分忧,”说着话,压低了声音又道:“娘娘,这不是在王上面前表现的好日子么,您能不能出去可就指望这一遭了。” 此时落星殿外,白荷听的侍卫通报,便急急往外,竟是陈公公领人前来,说是圣上口谕:“中秋大典乃是一年一次的大日子,本王就叫众妃齐聚,只望国盛民安。” 说罢,垂眸望向地上人:“待会儿带着你家娘娘回去早些收拾收拾,莫误了时辰。” “奴婢敬谢圣恩。” 第55章 王上,这饼子可好吃了! 白荷心里头可是乐开了花,一连小跑冲进殿中,喜道:“娘娘,咱们能出去了,宫里头办大典,咱们有指望了。” 秋婉闻言也提起了几分精神,立时挣扎着起身,几人一并往外,由侍卫一路又送回了梨月殿内。 瞧着空荡荡的庭院,心里头也是说不出的滋味,不过半月时辰,那院里的杂草竟又长高了许多。 “如今我还是戴罪之身,今日大典却千万不能再起乱子了。”末了,又疑惑道:“王上会去么?” 白荷点头:“自然要去的,不若如此,哪有咱们出来的机会。” 她在铜镜前端详几番,只觉自己面目凹陷,落魄许多,干脆叹了口气将一应饰物放下:“不必太过,得体便成。” 白荷会意,只挑了一袭素雅襦裙,又配了一对粉石耳坠,却好似清淡温婉,不叫过分夺目。 只待了晚宴之时,秋婉依然由侍卫伴行前往,隔了一道宫墙,却见柳嫔也由人守着徐徐往外。 四目交汇一霎,却好似见着柳嫔眸中有泪光闪烁,可碍着侍卫在旁也不便交谈,只递了一个眼神过去,好叫她也安心。 长乐宫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众坐依着份位自座上足下排起,可秋婉却只能被安排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几乎到了屋外观景台之上。 各妃莫不打扮的或妖娆或庄重,且就她这身素雅还遭了旁人嗤笑:“到底是冷宫里来的,好似没衣裳穿了一般。” “好了,都坐下。” 王后打断诸人低议,却让秋婉心头一松,耳畔终归清净。 她偷眼朝座上望去,那位子尚且控制价恶犬,心里又不由得失落下来。 眼见着众人都到了,宫外,陈公公的通报声才迟迟来。 嫔妃侧目而去,正殿门前,他一袭玄袍,一踏一行,步履生威。 视线淡淡扫过人群,却未在她身上停留半分。 秋婉低下头,自知奢望太多。 眼前小**致好看,她却也是腹中饥饿,却不知为何半分胃口也无,瞧了半晌,也没能咽下一口。 到了观月分饼的时辰,二座起身往外,朝着观景台上红绸遮拦之下,金盘之上的巨大月饼走去。 他衣衫猎猎,拂过她的身前,却未曾为她驻足片刻。 也不曾垂眸多看她一眼。 可只穿身而过的刹那,秦幕恩的眼底却泛起一丝波澜。 她清瘦如此,面容又憔悴了许多。 在里头的日子一定太苦了罢。 礼乐鸣奏,长念祝辞。 觥筹交错间,人群言笑相欢,角落里的宁静似乎无人在意。 她垂眸,看着眼前红色的明澈液体,忽而很想尝一尝它的味道。 秦幕恩曾说在不让她饮酒,可心头思绪万千,好似只有这一杯,才能解渴。 身后的白荷瞧着秋婉,伸出去的手却又收了回来。 始终不曾忍心搅扰。 不过三杯两盏,秋婉的面色已然呈现半抹红晕。 眼前的景物也有些晃荡的美感,她只觉得内心深处仿佛豁然开朗一般,竟又高兴了几起来,转过头看着座上犹自沉默的男人,双眸一错间,好似彼此的心底都有根弦被无端拉紧。 “娘娘!”白荷压低了声音,却又不敢上前打断,竟瞧着秋婉起身,大着胆子就往殿上走去。 所有人都转过脑袋,面上更是惊讶,瞧她面色如此便也知酒意扰心,却不知还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王后也不由得面露忧色:“昭妃,你身子不适,快回到座上去罢。” 可她只恍若未闻,此刻眼底却好像只有眼前的男人一般。 秦幕恩瞧着她越走越近,眼底异色闪过,已经晕染上一层薄薄怒意。 众目睽睽之下,她若是再有忤逆行为,这一生也不要在想着出来了。 “王上。”她站在他的身前,仰头看着座上熟悉的面孔,忽而盈盈一笑,甜美如若三月春桃。 秦幕恩面色一怔,到口的斥责却又不得不吞了回去。 “您瞧,”她说着低下脑袋,摊开掌心,里头是小小一块红枣芝麻馅儿的月饼:“我觉得这个最好吃,想给您也尝尝。” 座下哗然,她却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孩童一般。 王后面色一紧:“昭妃身子不适,有些昏沉了,快带她回去。” 秦幕恩未曾开口,只听她又道:“王上,您快尝尝嘛!”说着,撅起小嘴,竟然伸手攀上他的衣襟:“快点儿,都捂热了,不好吃了。” 终于破防。 秦幕恩眼底的关切和心疼再也无法遮掩,只片刻犹豫间,侍卫依然来到她的身后,秋婉心急,看着座上人大声道:“秦......” “闭嘴!来人,把昭妃请回梨月殿!” 说罢,却暗自松了口气,这么多人都在她竟敢直呼名讳,简直忤逆! 秋婉委屈落寞的身影烙在他的眼中,却好似终于融化了什么一般。 大典散毕,他挥手唤来陈公公:“今日不翻牌子,不叫人记册。” 后者会意,只留他独身一人往梨月殿去。 此刻后院之内,秋婉正自黯然神伤,独自一人坐在秋千只上,却好似满目忧伤。 身后人徐徐近身,她却是一点察觉都没有。 再又转头看向一旁石桌之上,那块小小月饼仿佛满载着她的心意,却终究错付罢了。 “大胆,见了本王还不下跪!” 秋婉闻言一惊,跌跌撞撞的起身,又慌忙屈身跪地,却忽而被一双手兀自扶着,又带着些许温柔:“罢了,你向来放肆,本王也管不了你。” 一见是他,秋婉又满心欢喜的凑上前去,将那沾了灰尘的月饼兀自递到他的口边,娇嗔道:“您来了,快吃吧,婉儿给您带回来的月饼。” 秦幕恩沉眉,却拗不过她坚持,只一口含住又径直吞下,缓了片刻才道:“本王不是说了不许饮酒。” “你这点儿量,喝了易惹是非。” 话里话外,都是心疼。 她却浑然不觉,难过道:“可我心里头难受。” “怎么难受了。” “我想您了,您却好久不来看我。”说着话满面委屈,眼眶泛红。 秦幕恩终于缓了神色,语气又温柔几分:“知道错了么。” 又不忍心继续苛责,可到底这事儿一叫他想起,就忍不住心内一紧。 “您还在生婉儿的气。”她说着话,泫然欲泣:“可事实不是那样子的。” 秦幕恩蹙眉:“那是哪样,本王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说道。” 第56章 别出心裁的衣裳 她不管不顾扑在他的身上,仿佛嗅着他的味道才稍觉安心:“那是好久前的事了,那会儿婉儿怕您。”说着,梦魇上头,又往他怀中钻的更紧:“你在客栈里头轻薄我,后来又总是那样,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 说到这里好似终于清醒了几分。 “所以,你就报复本王。” 她失言,又点点头。 如此乖巧,却叫他实在不忍多说:“那是糟践自己的身子,你又何苦如此。” 这一瞬,他也不知道是替她心疼,还是替自己不值。 怀中人儿再不说话,仿佛在他身侧终于安心一般,却又抬眼瞧着他眼底的疲惫,忍不住缓缓抚过他的面颊,环在他的脖上,忽而轻轻凑近,如蜻蜓点水一坠,却立时燃起他眸底无名火焰。 只将她环的更紧,仿佛下一秒要生吞活剥一般。 只肆意感受她的温暖,却挣扎片刻,捏白了指节,又将她轻轻推开:“好好歇息,本王走了。” 说着才要起身却遭她一把自身后抱住:“留下来陪陪我罢。” 仿佛乞求,而心内的热度几乎要将他周身焚化。 只哑着嗓子道:“本王怜惜你身子不适,想叫你好好静养几天,不然,”说着,转过身,捏起她的下巴,沉声道:“这一晚上,你可受不住的。” 说罢一甩手,匆匆往殿外而去,生怕自己在多留一分便叫情思迷了心智,倒真要折腾她半条命去。 秋婉这一夜睡得昏沉又自香甜,至晌午起来方才想起昨夜所为,不觉羞愧难当,只白荷听了却由不得好笑,只道:“娘娘,若不是您昨日那一遭,咱们今日怕是又要搬回落星殿去了。” “王上让咱们回来了?” 白荷点头,又摇头:“也算不上罢,还是软禁再此,但总好过在那里头平白受罪。” “那柳嫔呐?” “还关着呐。” 秋婉听罢立时起身往外。 那柳嫔都厢房同她不过一墙之隔,那墙头上方还有镂空的雕花处,恰好容她二人互相对望。 这一对眼,彼此心底却是十分好笑。 “你怎的那大的胆子,这样的事儿也敢出身去揽。”柳嫔说着又不忍苛责。 秋婉却笑着摇摇头道:“这事儿不该揽的人是姐姐你呀,咱可不能叫人就这么称心如意。” 柳嫔看着眼前人,却是神色复杂:“脏水泼在我的身上,无论事实如何都不必去揽,”说着又叹了口气:“妹妹啊,终究是心善,可这宫里头靠着心善是走不远的。” 既如此,秋婉也知她所言非虚,只又点点头道:“妹妹记得了,日后行事必三思后行。” 四目相对,秋婉却好似真就多了个姐姐一般,心里头竟有些微暖意荡漾。 她如今被困此处,虽是衣食无忧,却行动不能自如,待了几日自然也有些许烦闷,与柳嫔偶尔说说话也算是解闷罢了。 只这阿苏蓝自她来了此处后似乎也终于放心,一日探望后便只叫她静待好消息去,终归有一日能叫王上放她出来的罢了。 白荷瞧她时冷时热也是不解,只疑惑道:“娘娘,原先咱们被关在那园子里,蓝美人反倒是豁出命来救咱们,这回事情安定了,却叫她反而刻意生疏了些。” 秋婉听罢一笑:“这样才好,阿苏蓝妹妹尚且知道避讳,总不能在这风口上非要显得多姐妹情深,万一咱们事儿没过,又落入危难,那和咱们走的近的人立时便会被注意。” “就像柳嫔那样?” 秋婉拧眉,那事儿却叫她辗转不能原谅:“徐美人与我算是无冤无仇,却屡次害我,只瞧着我好欺负罢了。” 两人正自说着话儿,屋外侍卫处却好似有人来探望两人。 如今外人进不得里面,有什么事儿便也只能站在门口絮叨。 秋婉起身往外,眼前的身影却叫她出乎意料。 “花枝?”一见是她,白荷也没了好脸色去。 后者对此浑不在意,只笑着递过一屉小食:“娘娘,这都是我亲自做的,您快趁热吃罢。” 她笑得亲切,倒叫秋婉有几分心软。 只点了点头吩咐白荷接过,又道:“今儿个怎么想到来看我了?” 花枝笑罢:“娘娘这话说的,您去了那头之后我便日日担心,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来看看。” 语气真诚,却叫秋婉忍不住叹了口气。 花枝低头摆弄这身上的衣裳,秋婉这才注意到今日的她确实有些不大一样,便是这一身月白加了木槿色的腰带,却是更显温柔。 这款式模样,却好似有些眼熟。 瞧她打眼所向,花枝自又盈盈一笑:“这身衣裳莫不是姐姐也觉得好看?” 秋婉点头,却又疑惑何故眼熟:“这款式不是宫内常见的样子,莫不是宫外最近流行的款式?” 花枝摇头:“到也不是,之前去制衣司闲逛,无意中翻出一张旧图纸来,便照着模样叫人做了一套。” 秋婉心内疑惑,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待与花枝闲聊片刻,等她走后便马不停蹄的往屋内走去,边走又道:“白荷,你可还记得咱们入宫时候整理屋子见的那套木槿色裙裳?” 白荷细细想了片刻,才又恍然道:“婢子想起来了,这款式倒确实同花枝身上那套十分相似。” 说着一阵折腾,将挂在里头许久的衣裳又翻了出来,秋婉当日便只觉得它剪裁别致,如今一看更是喜爱。 立时道:“挂到外头去吹吹风,等出去了我倒要给自己置换两身。” 与此同时,那花枝往外行至半路又遇到徐美人出门闲逛,两人相遇,后者只打眼瞧了她这一身,笑着又道:“妹妹可算有心了,这衣裳穿了若叫王上看见可定讨他喜欢。” 花枝笑着点点头道:“可亏了姐姐指教。” 徐美人又笑着道:“这么好的东西,妹妹还赶着去与昭妃分享,看来也确实有心。” 后者沉默不语,又见徐美人并不说话只自顾自的往前去了。 她那身旁婢子只偷笑着道:“这花枝倒是主仆情深,娘娘三言两语便叫她动了心思,真就想着能叫昭妃凭了一身行头要王上刮目相看,好放她出来?” “谁说不是呢,那事之后,她心里头自然也觉得亏欠,毕竟昭妃对她确实有恩,如今还以为自己只当是报恩罢了。”说着话,面上又是一抹阴沉笑意。 第57章 曾经心头欢 夜色将至,月光撩人。 梨月殿外,修长身影踏着夜光正缓步往殿内来。 如今心结已解,他只恨不得找个由头立时放了她,好叫自己也不必如此顾虑。 屋外的秋婉正坐在长椅之上,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裙裳,却是越看越觉得欢喜。 身后脚步声停下,她面露喜色刚要开口,却见着眼前男人面色阴霾,竟也瞧着眼前的衣裳出神。 秋婉见状更是奇怪:“王上,您瞧着好似不大喜欢它的样子。” 他垂眸望向眼前的女人,心中万千思绪涌过,却只淡淡道:“这东西哪儿来的?” “屋里头老早就有,我只没舍得扔了。” 他冷笑一声:“怎么,你也觉得它好看?” 瞧他如此一说,秋婉自觉有异,立时道:“并没有,臣妾只不知要将它如何处理,索性一时没了办法。” 秦幕恩垂眸,却好似满腔热情都被浇灭一般:“扔了罢,莫叫本王在看见了。”说着,却径直转身往外,声调低沉:“好生歇息罢。” 才和解的心情,好似又有了隔阂。 秋婉一时心惊,只庆幸自己听了白荷的劝阻未有将衣裳上身,否则秦幕恩恐怕会怒意更甚,却都不好辩解。 听着外头动静的白荷只瞧着月色下黯然神伤的秋婉,宽慰着道:“娘娘,咱这也没什么错,吹吹风罢了,最多是叫王上想起了些不痛快的往事,还不至于迁怒与您。” 话虽如此,秋婉仍自心惊,又道:“却如此说,怕那花枝今日穿着那衣裳过来却也非巧合。” 说起她,白荷便是面露不屑:“她能安什么好心思,亏的咱们没上当。” 话虽如此,却又忍不住奇道:“可婢子也想不明白,这区区一套衣裳,缘何叫王上立时没了兴致。” 后者回眸,只懒懒挥了挥手:“也罢,烧了去罢。” 白荷点头,刚要将它取下却又叫秋婉挥手制止:“等等,带它先去给柳嫔见见。” 秦幕恩如此反常,背后必然也有别的缘故,秋婉好奇,也总想要弄个明白才好。 次日清早,两人又是隔墙相望,秋婉只将昨日秦幕恩反常一事拿出来说叨,又叫白荷举着衣裳站的远远,再又奇道:“姐姐,您可知道这里头什么端倪?” 后者瞧了半晌,又恍然道:“这款式我好似见过。” “宫里头的图样,见过也不稀奇。” 柳嫔摇头:“并非如此,不过这事说来话长,却还是我初入宫那会儿的事了,因而映像并不深刻。” 她只徐徐说道,秋婉却听的入迷。 原来这梨月殿往前最早也曾有过妃子居住,她长相柔美又心灵手巧,常常给自己做衣,因而款式剪裁总与旁人不大一样,秦幕恩对她更是爱不释手。 那番柳嫔入宫不久,她得到的专宠却与如今秋婉别无二样。 话至此处,秋婉心头却忍不住有些许失落。 “那后来呢?我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些?”深宫旧闻并不算少,但这一茬秋婉确实从未听说。 “后来啊,事儿有些奇怪了。”柳嫔说着也是眉头一皱:“我来一个月不到,她好似犯了什么事,自此之后便杳无踪迹,王上也下旨,不叫任何人论及此番过往。” 说着又道:“妹妹啊,所以说伴君如伴虎,你现在有些恩宠可得牢牢握紧,王上的心,是说变就变的。” 此番听罢,却叫秋婉浑身生寒。 她从不知道秦幕恩往前还有这么一段事,到好似有些说不出的不痛快来。 只几日过去,秦幕恩好似也终于放了这茬,在见到秋婉的时候眉间也无任何怒色,却叫她细细想起柳嫔所言,更是心慌。 仿佛瞧出她心底忐忑,秦幕恩眸间也是无奈,只轻轻将她环在身前,柔声又道:“那日语气重了些,可是又惊吓到了你。” 怀中的人儿和兔子一般,搞不得稍许的重话,总有风吹草动就叫她委屈无比,秦幕恩想着又忍不住叹气:“本王并非有意,你也无需担忧。” 秋婉抬眸,试探着道:“王上,可婉儿总是担心。” “担心什么?” 她缩在他的怀中:“担心您对我厌了,疲了。”好似李怀景也是这样叮嘱她的。 这话好似将他心内一池春水搅动,连带着眸子都泛起无穷柔波。 秋婉仰头,鼻息缠绕间叫他瞬时没了克制,可瞧着身下人如此虚弱,又始终不忍心再有更多动作,却好似缱绻之间,又更是难以自持。 舍不得走,又不忍下手。 秋婉瞧出他的犹豫挣扎,身上的动作却越发大胆,只叫他难捱之时,忽而轻声又道:“王上,这梨月殿以前住的是什么人呐?” 他动作一缓,神志仿佛清明稍许,可秋婉的心却好似沉了一沉。 “你问这个做甚?”说罢,坐起身来,眸间冷意层叠:“你利用本王。” 总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说不该说的话,却又偏偏次次中招。 秦幕恩一时都没了脾气。 秋婉也不辩解,好似自己还有无端委屈:“您瞧了一身衣裳就怪我,只能说明这往前住在梨月殿的人很叫您喜欢才对。” 说着,好似还有了底气一般:“您为了一个已经不在的人还要生我的气呐。” 瞧她满脸醋意,秦幕恩反倒有些许释怀。 “知道人不在了还置气。”说着话,眸光涣散,却好似陷入到往事之中。 秋婉见他总是如此,忍不住开口道:“我想知道,这往前的事情。” 见她执拗,秦幕恩也只摇了摇头:“也罢,你总有一天也会知道的,我本来以为这事儿李怀景会先与你讲。” 李怀景? “这关哥哥什么事儿?”她心内好奇更甚。 秦幕恩支起身子,将她环入怀中:“她是你哥哥的探子,也是我的宠妃。” 声调越沉:“后来事发,我便将她除了,梨月殿也彻底荒废。” 三言两语,却叫秋婉终于得窥全部。 所以,当年他才会那么恨李怀景,才会在客栈里头对自己百般折辱,要她甘心诚服,笑言表现的好可还给她两年宠妃当当。 也才知道,缘何要自己搬来梨月殿。 更有甚,为何对她总是百般刁难,好似时冷时热,总也茫然。 大约那会儿,哥哥的人,确实叫他难受了罢。 可一念及此,秋婉心头却有股说不上来的感受。 第58章 阿苏蓝的计划 她想挣脱他的怀抱,却发觉他手中更是用力,竟叫她一时有些害怕,忍不住抬头往上,迎面那双眸子漆黑幽暗,没有半分柔光。 “王上......” “臣妾对您一片真心,断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这是事实。 秦幕恩也点头,并未怀疑她的话:“那是自然,李怀景哪舍得叫你做那样的事。” 听他如此一说,自己的哥哥好似同她记忆里的又不大一样。 却仍旧摇了摇头道:“王上,可您的心里好似还有她的位子。” 只此一句,他并未辩解:“可到底国事至上。” 怀中的温暖好似被夜风抽离,秋婉也说不清自己心底的感受,好似害怕又有不甘。 面对他如视猎物的眸子更是一时慌了心神。 “身子好些了么?” 突如其来的关怀叫秋婉不知所措,又立时明白他言下之意:“没,还没好的完全呐。” “是么,”秦幕恩唇角泛过一丝冷笑:“可我瞧你刚刚到模样,好似比以往更有精神。” 欺身上前,浑身凝结的寒意叫她不敢妄动半分。 好似温柔,却更像是他失控的沉沦。 次日的早朝,又罢了。 殿外的陈公公宛如行走的乌云,却没有往梨月殿去,反倒是径直往香兰殿走去。 阿苏蓝间他独身前来还有几分惊讶:“陈公公,今日看起来不像是来传话的呐。” “娘娘聪慧,老奴前来不过有几句话要讲。” 阿苏蓝拧眉:“公公请讲。” “娘娘,大君那头的情况您是清楚的,虽是言和,却总有所求。” 阿苏蓝的面色沉了一沉。 游骑部落原也自由自在,可连年天灾之后许多游民都吃不上饭,大君实在无法才叫人四处搜寻抢掠,只为族人能捱一日便算一日。 可诸国反击也让他自顾不暇,损失惨重,实在迫不得已也只能硬着头皮议和。 说到底,还是期望元国能施以援手,叫他们熬过这场天灾。 为此做出的让步也确实不少。 阿苏蓝沉默着,陈公公又道:“娘娘是明白人,有些东西还是要争取才好。” 他走之后,阿苏蓝殿内的陪嫁婢子才又跟身出来,瞧着她道:“娘娘,公公的意思可是要您多与王上走动。” “是罢。”她说着话,意兴阑珊的回了屋中。 “娘娘,您对元王莫不是半点情谊也无?” 阿苏蓝冷笑一声:“我对元国的男人没有半分兴趣,草原上的阿哥才是我心所向。” 说着话,眸色哀伤:“我总以为我这一生能策马草场,肆意天涯,如今却落的在这半大点地方还要争宠斗狠,当真无趣。” 说着话,却又眉头一皱,心头已有了计较,只转向婢子道:“我素闻刘才人身形妖娆,功夫了得,当年这一出还很讨王上喜欢?” 婢子疑惑:“确实有所耳闻。” “请她来。” 此时梨月殿内,秋婉浑身酸痛却又着急上火,一个劲的催着眼前人起身,他却只一把搭在她的腰间,懒懒道:“这梨月殿如今没人却也难得清净,本王好久都没到过这么一处舒适的居处了。” 秋婉拧眉:“王上,您忘了之前的事儿么?您这样,却叫臣妾也很为难。” 话虽如此,昨日之后她却真的也只想给自己讨几日清闲了。 “你又把本王往外推?” 秋婉垂眸:“王上,您也可以自个儿在舒安殿好生待着。” 瞧她如此,秦幕恩也觉好笑,又见她清瘦如此,心内也由不得多了几分心疼。 “好,本王给你些时日,好好调理身子。” 出门往外,却见陈公公已守在殿外多时。 他冷眸肃穆,并不打眼多瞧身旁人一下。 陈公公只快步跟在秦幕恩身后,年迈如他,小跑一路之后身子骨显然已吃不大消。 秦幕恩叹了口气,缓了步子,回头道:“又想劝本王雨露均沾?” 后者皱眉,惶恐道:“王上,老奴这是替昭妃娘娘着想啊。” 秦幕恩失笑:“此话怎讲?” “王上,您想想昭妃来的这些时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还少吗?” 舒安殿内,秦幕恩缓身而坐,才又看向一旁累的面色发白的陈公公:“继续。” “是,王上,”他腰身弓的更低:“宫里头这么些人,总有些人瞧不惯昭妃恩宠无数,心生嫉恨,时日久了,那乱七八糟的事儿也容易跟着来,且您看着,” “她又向来身居高位,恩宠无数,性子单纯又不谙人事,在这宫里头,向来恩宠太过也非好事。” 这席话,倒是说的掏心掏肺。 也叫秦幕恩终于眉间松动。 “陈公公有心了,还替昭妃如此着想。”他的心思,秦幕恩又缘何不懂,只摇摇头道:“本王这几日的牌子,就由你来安排罢。” 后者皱眉,虽是惶恐却依旧点了点头:“老奴定会妥善安排。” 是夜,香兰殿内。 阿苏蓝听着门外的动静,只悄声望向里头人:“瞧着,陈公公安排的倒是很快。” “妹妹,这事儿怕是不大合适罢。”说着,面露惶色,却又起身要走。 却正是刘才人无疑。 “姐姐,你在这宫中多年,论身形样貌也算不错,怎能甘心常年守着一个才人的位子?”说着,一把握紧刘才人的手:“想想看,若是事成,肚中能有动静,那不是自此之后都有了保障?” 这话,倒确实叫她心动。 自己不比十多岁的姑娘家年轻,王上越活越有劲,可她同王上同岁,如今再不努力,这辈子都别指望着能有一个临幸的机会。 可王后那边,终究是攀附不上的大树,自己不争气,又无甚背景,今日,却倒真要博上一博。 一念转过,又狠了狠心,点头道:“但凭妹妹安排。” 阿苏蓝莞尔一笑:“姐姐放心,妥当着呢。” 说着话,齐齐起身,冲眼前人盈盈一拜:“王上万福。” 秦幕恩转头看向刘才人,却是心中讶异:“你怎么也在?” 这都次番时辰,识趣的早也该走了,刘才人此举未免惹他不快。 对方心中一紧,却不知如何答话,反倒是阿苏蓝大方上前,一把挽住秦幕恩的胳膊,柔声道:“我身子不舒服,让姐姐多陪我一会。” 听她这话,秦幕恩却好似并不介怀:“身子不舒服就早点歇息,恰好,本王也有些累了。” 第59章 竟有如此之事 屋内,荷花香笼内轻烟袅袅,秦幕恩思绪逐渐散漫,着实却有些倦怠,只抬眼看向四周,今日的香兰殿仿佛也有刻意装扮。 纱幔飘扬之处,烛光点点,却是更添旖旎风情。 他旋身坐下,瞧着一桌美酒佳肴,心中不由得宽慰几分:“你倒是有心了。” 阿苏蓝上前一步:“这都是刘才人教我的,说是王上常日操劳,要好生松快松快才是。” “这宫里头能解本王心意的除却徐美人,也就是你了。”刘才人跟在他身边也有许多年了,只后来在秦幕恩视线里好似逐渐淡化了一般,但当年确实也凭着一身娇柔身段讨过他半载欢心。 “本王这些时日对你的关怀确实少了一些。” 刘才人眉目含笑:“却也不完全是呢,前些时候昭妃刚刚入宫,王上还曾叫臣妾去教导过她呐。” 说起这事,秦幕恩却是由不得觉得好笑,那会儿他不过想要捋捋秋婉的性子,却不料反倒是激起了她更多不平:“如今想起来,本王倒是思虑过了。” “没有的事,昭妃现在呀可不是一心想着王上了么。”阿苏蓝说着也坐到他的身边,笑着又道:“说起来,这里头还得亏了刘才人的一份心意。” 话到此处,他只转眼又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已久未入目的女人,瞧她确实稚嫩清纯不甚以往,却好似身上又多了几番纯熟风情。 “本王这些日子确实慢待你了。”也不知为何,这一眼过去,心头更是柔情横生,却叫他凝神细看了对方几眼,越发觉得眼前人犹自妩媚动人。 屋内烟气弥漫,沁人心脾,惹人缭乱。 心底里的火无端上腾。 屋内灯火欢愉,外头的陈公公却由不得又皱起了眉头:“里头除了蓝美人,可还有谁?” 婢子听罢惶恐着回道:“还有刘才人呐,来了有些许时辰。” 他听着话却是心头起疑:“这么晚了她还没有回去?” “婢子也不清楚。” 回身往后望去,心内疑思更甚。 此刻屋内,香火缭绕,纱幔飘扬,眼前的人儿竟越发美艳别致,却叫他神思飘渺,好似又瞧出了几分她的样子。 “到底是美人醉情啊。” 秦幕恩起身,浑然不觉脚下已是踉跄难定,只合身往前,一夜春宵。 次日清晨醒来的时候,所有柔情退却,在瞧着身旁人时立时面色一变,昨夜的事情历历在目却又好像根本不是自己做的。 一念及此,却有几分惭愧。 尤其看着兀自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阿苏蓝,更是忍不住握紧拳头。 “昨夜,”秦幕恩说着话,只依稀记得昨夜,好似阿苏蓝并未参与,反倒是在她的殿里临幸了刘才人。 如此荒唐无礼,确实又是自己所为。 “王上醒了,”阿苏蓝回头,面上未有任何不适:“刘才人昨晚又走了,想来也怕外人多说闲话呐。” “那你,”却不知如何开口。 阿苏蓝言笑晏晏:“王上,臣妾昨日身子不适,还怕怠慢了您呐。” 既如此,他也略略放心,旋即起身往外,才出了大门便又是眉头紧锁,跟在身后的陈公公也是一言不发。 “嘴把严点。” “是。” 一路无言,可这消息只像是长了翅膀,不到一日已经传遍后宫内外。 长乐宫内,王后更是面露惊讶:“王上断然不是这样的性子,他却也绝对不是沉迷女色之人!” 婢子嗫嚅着道:“娘娘,这事儿婢子探的分明,不会有错。” 一听如此,座上人眉头紧锁,却又有些犹豫。 如此荒唐大胆毫无规矩的事情,即便是他秦幕恩有所想法,却也不会是刘才人,至少,也该是昭妃才对。 婢子又道:“想来昭妃娘娘性子高傲,容不得这样的事呐。” 王后摇摇头:“那也该是徐美人,花枝,绝对轮不到她的头上,这欢场风情若真是有趣,这两人可比她更要合适。” 下边人听罢却不知她究竟何意,只道:“娘娘,那您瞧着这事可是有些古怪?” 事已至此,王后却不由得深感疲惫,只兀自扶额又道:“若真是王上所想,本宫也自当无事便好,可若是有人迷乱后宫,叫王上无法安心正务,本宫自然要管,切不若让这些妖人翻了天去。” 可这事,又要从何查起。 她只想了一想,却又皱起眉头,挥挥手道:“去,把花才人请来。” 不多时候,花枝疾步前来,只看着座上人盈盈一拜:“王后娘娘,花枝来了。” 这一大早的找她来,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事。 她一念转过,只听座上人又道:“本宫这次找你来,却也没什么要紧事,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在这宫里头可还过得习惯。” “回娘娘的话,承蒙娘娘照顾,花枝很是习惯。”话虽如此,心却又提了一提。 座上人兀自扶额,却忍不住叹气:“王上好似对你并不大上心,本宫还怕你心里头会有计较。” 这是事实,但如今她才翻身上位,已经满心知足,立时道:“娘娘,花枝能有今日,已经很满足了。” “那便好,本宫以前总听说外头的人把戏很多,可瞧着你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话已至此,花枝不由得联想到今日早上传来的桃闻,心里头却好似又清晰了几分。 “娘娘,外头的把戏难登大雅,花枝自然不屑也不敢用。” 再者,那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她缘何要博。 可如此一想,心内更是蹊跷。 只听座上人又道:“如今趁着王上尚且对你有几分兴趣,要早些留个子嗣,日后才不免无趣。” 深宫寂寥,可眼前人却是一个子嗣也无,花枝一念闪过,却不免唏嘘。 “不若,像刘才人一样,苦守了好些年,可也是心急的很。”只此一句,花枝终于确定了眼前人的心意,便只点点头,感概道:“是啊,说到这个,我却也想起往前有些姐妹,有了中意的男子,总会想方设法讨来欢心,倒也有成功的呐。” 她垂眸,轻轻吹了一口手上清茶,又打眼瞧着座上人,但见她果然双眼一睁,饶有兴致的样子。 便又继续道:“讨欢的法子有很多,说来也是雕虫小技了。” 第60章 妖术 “却总有些不大能叫人察出异样的法子,那才叫高明呐。”座上人也自饮茶不语,好似若有所思。 花枝便又继续:“酒里头的东西容易叫人不甚防备......” 长乐宫内,两人聊的尽兴,出来的时候花枝总算是松了口气,却也暗自心惊,只缓缓又往宫外去。 这头,王后座下的婢子上前两步,只瞧着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又道:“这些东西,花才人倒是门儿清。” 后者嗤笑一声:“到底也是那里来的人。”说着,忽然转眸一想:“说到底,她以前不就是靠了这一次事儿翻到了才人位子。” 那还是王后自己做的主。 却又忍不住失笑:“亏她命好,赶在了时候。” 婢子也自不屑:“谁不知道她那点事呐,可王上却并未真的临幸过她。” 座上人犹自轻轻吹着茶汤:“王上哪里瞧得上她。”说着,只觉茶水已凉,又摇摇头道:“走着,香兰殿去。” 阿苏蓝此刻却正自为昨夜一事感到庆幸,听着外头的通报声来只懒懒起身,冷笑着道:“动作倒是很快。” 说着话,满面恭敬起身相迎。 “王后娘娘。” “免礼,本宫不过是随意逛逛又来了此处。” 两人座下闲聊稍许,王后面色沉重的牵起她的手,柔声道:“昨儿的事情我已听人说了,却是叫你承受了无端委屈。” 阿苏蓝垂眸,神情哀伤:“王上高兴就好。” “可这宫里头怎能允的了这事,说到底也是刘才人失了分寸。”打眼望去,桌上酒菜却还未撤去。 心头却有了几分计较。 “这一桌子东西还没人来收拾,这宫里头的奴才当真是没有规矩。”说着,抬眼看向身后婢子:“你帮着一块儿叫人给捡了。” 阿苏蓝慌忙起身:“王后娘娘,不必劳烦,我这就喊人过来收拾。” “妹妹快坐,这事儿由的下人去做便好。”言情温柔,按着她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却迹象。 后者会意,也不在争执。 待一行人走后,那陪嫁婢子才又贴身上来,面露忧色:“娘娘,王后该不是察觉了什么罢?” 阿苏蓝垂眸:“受委屈的是咱们,管她怎么想呐,事儿反正都成了,王上这些日子估计也不会再来。”说着,竟有几分欢快起来。 回到长乐宫内,那婢子只将偷偷藏好的东西拿了出来,悄声道:“现在送去查么?”手上拿的正是润了帕子的些许美酒。 王后听罢皱了皱眉,却又摆了摆手:“她那一桌子酒菜显然就是等着咱们去看的,查也查不出东西。” 说着又道:“不过花枝昨日说的迷情香倒是有点意思,虽是下作之物,却说不得宫里头也有。” “取到了么?” 婢子会意,立时上前摊开手帕,里头只躺着指盖长的一截朱红细香。 “只剩了这么多,婢子自那灰堆里扒拉出来的。” “好,”座上人赞许道:“送去查!” 酉时三刻,秦幕恩公事终了,一面舒展身体一面又皱了眉头。 显然,昨日事后,陈公公与他倒是心照不宣的没安排任何一宫侍寝。 却也乐得自在。 可想着事儿,却不自觉的又到了梨月殿前,两旁的侍卫还不曾撤去,倒是着实叫她关了好些时日。 缓步往内,瞧着面前的人儿脸色终于红润起来,正兀自点着暖灯在穿针引线,手中拿的却是一条玄青长绸。 听到他来却是头也不抬,口中只道:“王上,臣妾合了边儿在来陪您。” 秦幕恩失笑,瞧着她模样认真,好似心情不错,想了一想才道:“昨日的事儿你可都知道了。” 秋婉手中动作一缓,却兀自笑道:“好了。”说着,转过身看着眼前人,眸中只有漫漫笑意:“我若是不知道,您还会说与我听么。” 秦幕恩静了一静,又点点头:“你总归会听说的。” 说完还想再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没能说的出来。 “王上,外头无数双眼睛盯着您,您行事自有您的分寸。”这话,还是他曾经说过的。 瞧着眼前人好似知情达理,秦幕恩一时反倒更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事儿确实是他做的。 “你不生气?” 秋婉摇头:“我为什么要气。” 这话倒叫他有些恼了,却又不变发作。 只闷头一声不吭。 秋婉见状只柔柔贴上:“花枝那事儿之后我好似明白了一个道理。” “噢?”后者讶然:“什么道理?” 秋婉抬眸,说的认真:“原先哥哥身边也总有好多女人,他并非每一个都喜欢,可外头说他却都是沉迷女色,昏庸无能,只我知道并非如此。” 四目相对,秦幕恩却好似终于松了口气。 又打眼瞧向她手中所做:“这是什么,这颜色可不大适合你。” 秋婉失笑:“如今你管的可宽,这是我给您做的腰带呐。” 说着又眉头轻蹙:“可惜总也做的不大好看,已经废了好多料子。” 秦幕恩听罢,心间一软,将她轻轻拢在怀中:“难得你有心了。” 月光皎洁,温柔烂漫。 她自温暖怀中仰起头来,好似依依不舍:“王上,天很晚了。” 后者会意,轻轻捧起她的小脸:“这些日子好好养养身子,本王走了。” 这一路往回,细细想着秋婉所言,又联想那日自己所为,秦幕恩的眉头却止不住越皱越紧。 最终的步子却停在了长乐宫前。 里头的人显然未料到他会来这里,匆忙出来的时候还是披头散发,少见往日端庄。 “王上,臣妾失仪了。” 秦幕恩微微摆手,瞧着几乎陌生的寝殿,心头却兀自涌起一阵唏嘘。 看着眼前陪他走过近十年的女人,心里头更是感慨:“你十五岁就守在本王身边,早些年过得辛苦,现在也不必太过操劳,累坏了身子。” 他知道王后素来容易头疼,想不得事儿,却也知道这些年来,到底还是她为自己分担了许多,后宫里外,都不曾叫自己有过半分不顺。 听秦幕恩如此一说,向来稳重如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念儿虽是王后,也始终是王上的妻子,所做一切也只为能叫王上在前朝心安。” 谢念,却是她自己都快要忘却的名字,曾几何时,眼前人好似也会“念儿,念儿”的温柔低唤着她。 第61章 给本王彻查此事 可那,到底是好久前的事儿了。 “王上,这夜里来可是有什么心事。” 他如此反常,王后心内自然也有所顾忌。 秦幕恩静静的看着眼前人,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事儿,只是想着若这后宫里头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本王大约也会舒心许多。” 虽明知不该问,但王后还是开了口:“王上,可是为了昨日的事来。” “还是你懂本王。” 听罢这话,王后却由不得心头一紧,可秦幕恩此番前来,必然是心里已经有了疑惑。 想了一想,只道:“那件事儿不像是王上的作为,却好似有些蹊跷了。” 身旁人垂眸不语,眼底却有寒光泛起。 “此话怎讲。” “王上,说到底,刘才人陪在您身旁也有些年头,肚子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兴许,也是有些急了。”说着,抬眼瞧着身旁人好似无甚动静,便接着又道:“昨夜里行事确实考虑不周。” 秦幕恩轻轻放下手中茶碗:“只有这个?” 说着话,语气又冷了几分:“王后,这后宫里的事情本王全权交由你办,做得好要赏,做的不好,也该要罚。” “臣妾谨遵教诲。”王后低下脑袋,咬了咬牙,这事迟早也是兜不住的,秦幕恩如今追到这里,怕不是已经急与知道实情。 若是要瞒,反倒叫他知道了难免牵连自己。 “王上,臣妾今日一早去了香兰殿,倒确实有些发现。” 后者抬眸:“且讲。” “回王上的话,那日夜里,您可曾有什么不适,或是奇怪的地方?” 秦幕恩皱眉,那日夜里的他好似被缭乱了情绪,所有一切都好似入坠梦中,却叫他一时闹不清缘由。 只听王后又道:“臣妾曾听说民间有种东西,能叫人不自觉失了神志,心内只想沉迷女色,便是昏昏然其中也无法自拔。” “继续。” 王后惶恐:“臣妾今日在香兰殿发现了这个东西。” “放肆!”秦幕恩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她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王头上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王上息怒,这事情发生在香兰殿,总也还要查查清楚为好。” 秦幕恩垂眸:“阿苏蓝那日并未得本王宠幸,这事儿怕是她并未参与。” 话虽如此,王后心头却依旧隐约不安。 “明日之内,给本王一个交代。”云淡风轻一句话,却是不怒自威,叫王后兀自心惊。 瞧着他远去的身影,身旁婢子即刻上前递上汤药:“娘娘,您头疾又犯了,快些个睡吧。” 后者仍只是摇了摇头:“这宫里头一日日的那些事儿,哪叫本宫睡得安稳啊。” ...... 次日清晨,香兰殿内,阿苏蓝瞧着王后又来,却是由不得皱了皱眉。 只面上含笑,恭敬着道:“王后娘娘近日里来的频繁,莫不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儿?” 无非试探,后者自然也懂,当下却不避讳,径直坐下身道:“本宫便也直说了罢,那日你香兰殿的事儿也算是闹得沸沸扬扬,与王上与本宫,都是挂不住脸的事情。” 阿苏蓝低头,沉默不语,只仿佛面上烧起两团红云。 只听王后又道:“那日刘才人缘何会到你宫中来?” “娘娘,阿苏蓝曾像她讨教元国的穿着习俗,那一日她也是来教我这些东西的罢了。” 这一说却无可辩驳,王后细细一想又道:“这屋里头的布置我那日瞧了却是别出心裁,可也是你的想法?” 阿苏蓝却微微摇头:“臣妾不敢居功,这些东西实则都是刘才人的心思,我又哪里懂得了这些。” 由此一听,王后更是奇怪:“你寝殿的装饰她缘何要来布置?” 阿苏蓝略略皱眉,又笑着道:“大抵也是对我的事儿上心罢了,毕竟这些个机会总不能都给白白溜了。” 话虽如此,王后却微微一笑:“可那一日,你却就叫它溜了。” 阿苏蓝听罢也是满面遗憾,似有不甘:“臣妾身子不争气,那晚来潮,却也就随了他们去了。”说着话,即是无可奈何,又有心不甘情不愿的意思。 这一来,王后眉头紧锁,却不知还能说点什么,只略略安抚,又起身往外,带着婢子往刘才人处去。 路上,婢子只疑惑着道:“娘娘,您瞧着蓝美人这事可有问题?” 王后也只摇了摇头:“这如何说的,但终归那个机会是她自己给让出去的,确实也并未有捞到一丝好处。” 婢子点头:“且不论别的,光着般无礼,就是刘才人的不对。” 几人在刘才人院外停下,只见着此处越发荒凉,且又偏僻狭小,一时间也叫王后忍不住微微蹙眉,踏步往里,刘才人才堪堪起身迎到外头。 言语恭敬,却显然面色不好。 王后只瞧她几眼,又缓身坐下,疑惑道:“怎么了,看着好似面色不大好的样子。” 后者勉力露出一丝微笑,又点点头道:“也无甚,便是今日来潮,身子不适,没啥力气罢了。”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头却好似如坠深谷,到底,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可终究没被抓住,这一来,反倒前途又是一片晦暗。 王后瞧她如此,心念稍稍一转,便立时明白过来:“莫怕,往后也还有机会的。” 刘才人点点头:“是,谢王后娘娘关怀,只我这宫里头确实冷清,可这身子好似不大争气。” 早些年对她也并非没有恩宠,可终究没能结果,说到底倒是错失了最好的那段机会。 “头几年,也没人能抓得住机会。”王后不过兀自感叹的一句话,却叫刘才人心内生疑。 说到底,在王上登基继位的头几年里,身边陆陆续续的也纳了不少妻妾,不过那些时日,也确实一个结果的都没有。 她想着,又皱了皱眉,身旁的王后至今也是寡然一身。 大约瞧出她的心思,王后只微微一笑:“近年来战事频繁,王上的心思也不能多放在这些事情上面,你我作为臣妾,除却关怀照料,更要多加体恤,莫要再往王上的肩上加担子了。” 刘才人惶恐:“王后娘娘说的是。” 她却摇了摇头,端起手边清茶,略略吹了一口才又道:“想来,刘才人也是急了,才出此下策的罢。” 她眼眸微眯,却是精光摄人。 第62章 刘才人事发 刘才人被她瞧得一愣,立时跪下身来,面色惶恐道:“臣妾不明白王后娘娘的意思。” “不慌,本宫只不过问你几句话罢了。”说着又伸手将她扶起,柔声道:“都是姐妹,你心里头想的本宫自然明白,可又缘何糊涂要使此下三滥的手段。” 刘才人细细一想,大抵明白王后所指,仍自尝试着辩驳道:“臣妾却是有失分寸,不该叫那晚上留在香兰殿。” 后者摇头,面上已然浮现几抹不耐:“香兰殿的东西都是你布置的罢。” “是,”刘才人抬头,面露不解:“阿苏蓝最近对这元国的礼仪文化都很感兴趣,我便动手替她着想了一番,却不知哪里不对。” 瞧她模样,好似真的摸不到王后话中含义,也让座上人由不得微微蹙眉:“那香呐?” “香?”刘才人皱眉:“那就是寻常的香,用来熏染屋内帘账的罢了。” 她瞧着王后如此追问,心底里越发奇怪,那日阿苏蓝前来此处也确实言行大胆,可叫她依旧动了心思。 万万没料到的是,她本以为那日定会遭王上驱赶呵斥,可事情走向却完全出乎意料,反倒像是美梦成真一般。 由此,还一直感激阿苏蓝给的这次机会。 但此番王后前来说这一通,总叫刘才人隐约觉得有些不安,好似言下所指并没有那么简单。 只如此一想,忍不住抬头看向座上:“王后娘娘,您可还有什么旁的事要讲?莫非那日夜里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一见如此,便连王后也忍不住微微侧目:“你倒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迷情香迷幻王上!” 后者心头一凛,恍然大悟一般跌坐在地。 东西确实都是她布置的,好事最终也是落在了自己的头上,这一来,确实百口莫辩。 恍惚之间,只瞧着眼前人愤愤起身,竟是失望至极,连训斥都无,想她对王后曾经百般讨好,如今在对方眼里也不过是个失心疯的粗鄙女人,更是手段用尽,烂俗不堪。 一念及此,心如死灰。 一行人徐徐往外,王后走了几步却忽而失力,只在舒安殿前的凉亭处暂时歇下,也未想好这事儿要如何处理。 一旁婢子瞧着王后如此,忍不住宽慰道:“娘娘,切莫想的太多,为那刘才人忧心更是不必,且想着王上既然要您去查,如今水落石出不是好事么。” 话虽如此,王后面上却没有半分喜色:“这盼着子嗣的心情大约没人比我更懂,只可惜她性子太急,一步踏错,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却也无法收场!” 眼见着将又日暮,王后终究起身,只将这来龙去脉讲了清楚,末了才又道:“刘才人也是一时糊涂,我今日去她那处也着实冷清了些,想来也是有苦衷的罢了。” “所以王后想怎么做?”秦幕恩未曾抬眸,只专注于面前折子。 王后跪坐在他身旁,只叹了口气,观察着他的面色,试探着又道:“这事终归情有可原,王上看着,可要这么处置妥当。” “情有可原?”秦幕恩唇角轻扬:“若是后宫人人都要效仿她,王后是管还是不管。” 言下之意,却叫王后身子一颤,由不得俯身一敬:“臣妾知道了,只按罪论罚便是。” 此番起身往外,心却凉到了骨子里。 这事虽要低调处置,却由不得宫内风大,罚贬冷宫的旨意才落到刘才人那处,这里里外外的风却都已经传遍了。 此时秋婉手上却还忙着绣上腰带封边。 只听着白荷自外头远远跑来:“娘娘,大事不好了!” 后者自顾拧眉:“你我都被困在这梨月殿内许多日子了,哪来的大事不好。” “不是咱们,是刘才人,被贬去冷宫了!”秋婉素来与她无冤无仇也无恩情,听罢这个消息却只微微皱眉:“柳嫔说的?” 白荷点头,又急急道:“听说就是为了那晚的事儿,给王上下了迷魂药呐。” “噢?”秋婉抬头,自是不解:“为了什么?” 白荷摇头:“好似大约想赌一把能怀个龙种更好罢了,不过也没料到这件事儿还会有人去追查罢。” 末了,又补充一句:“柳嫔娘娘说,要你趁早的呢,别以后也要靠这个去笼络王上。” 虽是调笑,秋婉却兀自觉得羞涩,只瞪她一眼又道:“阿苏蓝呐,这事儿和她没关系吧?” 说到底,也是她的恩人了。 白荷摇头:“王上体恤她受了委屈又遭人利用,好似允了她一个赏赐,给了游骑那边些许粮草支援呐。” 秋婉闻言却是略略皱眉:“说起来,我那个哥哥好似也没了动静。” 如今一切如她所愿,元庆格局一稳,游骑也随即服软,卫国更不敢妄动,只却不知李怀景此刻是不是还在遭人骂着昏庸无能。 一念及此,秋婉反倒觉得有些好笑,自顾自喃喃着道:“我那个哥哥啊,也没什么抱负,大概现在正饮酒作乐玩的高兴罢。” 说到这里,却听着门外脚步声传来,一个声音也随之传入殿内:“你那个哥哥李怀景,近来好似和游骑也走的很近。” 秋婉立时起身,盈盈一礼行过,却生怕他又训斥自己,更没料他还会主动告知自己哥哥的近况。 “王上,您来了。” 后者微微点头,将她手中腰带拿过,细细看着由不得满面温柔:“真好看,本王已经等不及要收到你的礼物了。” 秋婉也自柔柔一笑,又忍不住道:“您刚刚说李怀景的事,可是对咱们有什么不妥?” 游骑向来风吹两面草,如今招元慕庆,见不得藏了什么心思。 可它究竟势小,夹在两国之间,却也闹不出大的动静。 秦幕恩对此好似也无意避讳,只轻声又道:“李怀景座下的左将军你可认得?” 那是他得力干将,上次还随他一起来了元国,秋婉自然认得,便也只点了点头。 只听秦幕恩继续:“那家伙挺有一套,给游骑打怕了,也想着求和。” 说罢,竟是大笑起来:“我却也不知道,你哥哥座下还有如此能人。” 瞧他好似并不在意与自己面前谈及国事,秋婉心内反倒有些忐忑,忍不住道:“这些事儿,臣妾并不关心也听不大懂,只怕陪着王上还叫您觉得无趣。” 第63章 竹林密语 秦幕恩目光柔和,伸手抚了抚她脑袋:“无妨,我现在倒也没那么讨厌李怀景了,况且这庆国的事儿不说给你听,你又何曾会不想知道。” 话里行间却只是对她的照顾,终究元庆相隔,山高水远,若要是思乡念亲也情有可原。 秋婉瞧他如此,心内更觉温暖,只侧身靠在他怀中,仰首又道:“能遇到王上,真是臣妾的福分。” 这一句言语真挚,却叫秦幕恩忍不住心间一颤。 犹自柔柔将她环住,耳语道:“外头的侍卫我已经撤了,尚宫司新出了一批人手脚灵活也肯干,本王亲自调了几个来你这处,可有异议?” 秋婉垂眸:“任由王上安排。” “还会折腾么?”他嗅着她发端清香,一时间意乱情迷,忍不住暗自失笑:“本王觉得,你浑身上下都是迷情香的味道。” 后者面上红晕腾起,忍不住往他怀中缩的更紧:“臣妾可没有折腾,少说往后却都是一心一意向着您的。” 说着悄悄抬头,眉眼娇羞:“您待我这么好,臣妾已经别无所求了。” 后者心头一软:“柳嫔那儿本王也撤了足禁,你倒又有伴了。” 说着话,手下动作未停,只探着温热细腻往内,身前人儿已止不住烧红了身体,犹自轻颤起来。 “身子好些了么。”话到最末,已是半分呢喃。 秋婉缓缓闭眼,终究沉醉到一场旖旎之中。 ...... 清晨醒来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身旁人,唤来白荷才知已日上三竿,撑着身子坐起,秋婉想了一想仍道:“这宫内出了这么多事,我又才被解了足禁,照理也该去王后那头走动走动才是。” “娘娘说的正是。” 两人出身往外,恰经柳嫔园前。 后者打眼一瞧两人行头便也只此去为何,只笑着道:“妹妹莫要白跑一趟,我方才去过长乐宫了,只说是王后刚刚出去还不得回来呐。” “这么大早的王后会去哪里?”才做了准备,却要无功而返,秋婉也兀自觉得不高兴了。 这番若是不去请个安,到头来免不了要在人前被批,说是自己目中无人罢了。 柳嫔只兀自摇头:“王后去哪儿我缘何晓得,指不定也就在长乐宫周遭晃晃,去不了多远。” 长乐宫后头倒确实有片小竹林,原先秋婉看见的时候还曾有些害怕,总觉得住的地方挨着这么一片总叫人睡不踏实。 不过柳嫔一说她也觉有理,当即带着白荷便径直往长乐宫后头去了。 只见着竹林繁密,幽风阵阵,却是不由得有些怕了。 想着林子不大,内有青石板小径,这么一看王后还真有可能往里去了。 便只和白荷一起,顺着小道往前,寻寻觅觅绕过一座假山,正瞧着凉亭内有人,才要踏步,却叫白荷一把拽住,低声道:“娘娘,王后只身一人在此,好似正在等人。” 秋婉闻言一惊,探头看去却见凉亭之内只有王后背身而坐,连贴身的婢子都不曾有。 当即心念一闪:“咱们回罢。” 刚想起身,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身影正自二人对面徐徐行来,在凉亭内站定。 若是此时要走,则定然要被来人瞧见,秋婉心内叫苦不迭,却只能弯腰蹲身,又藏了起来。 只听凉亭之内,王后声音响起,却是秋婉都未曾听过的冷漠:“妹妹约我来这,可还是为了那事。” “姐姐却还有脸来问?”这女人的声音秋婉有几分耳熟,又想不起来是谁。 敢如此指责王后,想来倒让秋婉十分心惊。 可王后听罢竟似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只依旧语气冰冷:“你当这是哪里?整座王城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你能怎么办!” 这一说,秋婉更是眉头紧蹙,越听越迷糊。 却听那人继续又道:“姐姐,怕不是对他动了心罢,这若是有了感情自然容易心软,你可不就是如此自私,往前的事情你早就忘了罢!” 秋婉的掌心已经被汗濡湿,这两人说的什么都与她无关,但显然是个不外传的秘密。 双方精墨许久,秋婉的腿都快要失去知觉。 “你助纣为虐,又如此自私,我与你当真再无一句好话要说。” 王后犹自叹气,却只站起身道:“不说了,这些事又何必总是拿出来叫人听了难受。”说着,细碎脚步声响起,好似已经远去。 秋婉撑着麻痹的双腿堪堪起身,却一个踉跄不稳摔了一步,踩在枯叶之上,发出一阵脆响。 “谁在那里!” 她心头一紧却还忘了另有一人在场,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凉亭内的女人循着声音径直往此处来,一见秋婉当即面色一变:“你在这里做什么!” 秋婉无奈回身,却竟是贤妃! 联想刚刚一幕,便才后知后觉,忙不迭道:“臣妾原想给王后娘娘请安,误入此处,才想折身,不料贤妃娘娘也在此处。”说着话,后背已是湿透一片。 贤妃面色沉重,只瞧了她半晌,冷冷道:“里头的话你都听到了罢。” 秋婉赶忙摇头:“臣妾才来,没见到王后才要回去,什么都不曾见到。” 话虽如此,那贤妃显然不信,只冷冷一笑:“你也无需害怕,听到便听到,这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话至此处,秋婉也只能沉默着不去接话,心里头却已经急得不行,脑中数念闪过却不知要如何收场。 却听那贤妃忽然长叹一声:“罢了,你既然知道,我便也觉得心里头窝火,且当找个人聊聊便是。” 又转眼向她:“你甚得王上恩宠,心内对他却是怎么看待?” 秋婉心头一紧,不知此事又缘何会扯到秦幕恩身上去。 “回娘娘的话,王上心怀天下,与臣妾既是天下。” 却不料贤妃只是嗤笑一声:“王上在你眼中或许确实如此,但他这些日子荒淫的事儿你可一件未曾听说,一点儿也不往心里去?” 这话叫秋婉心内一紧,只低声道:“王上,总有他自己的想法,七情六欲,雨露均沾,总也不是臣妾可以妄加揣测的。” 可她也已经觉察着贤妃和秦幕恩之间显然不合,瞧着刚刚那番话,这事恐怕还搅和了王后。 第64章 李怀景的枕边人 只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要和他置气,好似也没什么必要。 如此一想,那贤妃却也只摇了摇头:“秦幕恩何等凉薄无情,妹妹现在大抵还感受不到。” 这一句,却又让她想起李怀景当年苦口婆心的劝说。 “且不说如今还在宫里的这些个人,也有几个当初蒙他恩宠,也曾富贵一时,可终究到你来了,却又落得怎样冷清的下场。” 贤妃说着,眼底掠过一抹凄凉:“你瞧瞧刘才人,当年可不也靠着身段风情得过他半月恩宠,却到如今不过是如遭弃履。” 这话,竟叫秋婉一时梗塞,又觉得哪里不对。 “娘娘......”她话还未说,却遭贤妃径直打断。 “梨月殿往前住的女人曾经也是他心头至爱,到后来一朝失宠,死的无声无息。” 这事,她倒是清楚。 但这一切,和贤妃如此大的肝火,好似也没有什么关系。 秋婉只是害怕这贤妃和王后关系如此密切,若真要告到王后那头,却就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只此一想,又十分害怕。 “娘娘,我只是不小心路过此处,搅扰了娘娘雅兴。” 贤妃瞧着眼前人温顺谦卑的模样,略略一笑:“好妹妹,明日午时,你再来此处,我有话要同你讲。” 说着,也不待秋婉反应,径直转身朝外去了。 “这贤妃娘娘该不是在园子里闷坏了嗓子,逮着娘娘要说个不停罢。” 白荷心下纳闷,秋婉更是不解,只摇摇头道:“到时候来了便知道罢,如今我有把柄在她手上,还不是得听话才好。” 此番出来的心情也已经失了大半,回到梨月殿内,却见着柳嫔正自门前交着下人松花土,当即心念一转,看向白荷:“张镰回来了么?” 如今千果和新的宫人倒是都还在了,可好似连着两日都不曾看到张镰的影子。 白荷摇头:“还没有呢。” 只到了夜里,秦幕恩照例留宿此处,秋婉只瞧他眼底掩不住的疲惫,柔声道:“您这是怎么了,好似近日特别累。” 后者抬头,似是想了一想才又道:“你知道李怀景近日来的动作么?” 秋婉疑惑,又摇了摇头。 只听秦幕恩继续:“卫国好似有意拉拢他。” 云淡风轻一句话却叫她的心立时揪紧,三方局势复杂,若真如此,李怀景但凡偏向于哪一边,很可能就会和另一方成为敌人。 而卫国显然也是效仿了秦幕恩的路数,尝试笼络小国,要么一一吞并,要么先攻下最难啃的一块。 秦幕恩忧心至此,她只把口头的话又咽了回去。 门外回廊下,月光徐徐撒入,身旁人兀自躺倒,抬眼看向头顶一片灿烂,缓声又道:“若是每一日都是这样的光景便也好了。” 他心中的事情,却可惜自己不能分担半分。 只如此一想,秋婉便又合身躺到他的身侧:“王上,李怀景可不会和卫国交好的。” 秦幕恩失笑:“你如何知道?” 后者垂眸,李怀景的心思她猜不完全,但终归不会将她一人丢在这里。 “你还记得当时在客栈里捉着我的时候说了什么?” 秦幕恩皱眉,眼底闪过一抹调笑:“我只记得你说了什么。”忽而又有些微心疼,只轻轻将她拢在怀中:“你哭的挺伤心。” 秋婉略略撇嘴,又道:“哥哥不会将我一人都在这里,然后不问死活。” 后者哑然:“你觉得李怀景会为了你放弃庆国的大好前程?” “嗯,”秋婉皱眉,语气坚定,仿佛孩童一般:“他会的。” 却不知是信与不信,秦幕恩反身在她额间轻轻一坠:“那你觉得本王待你,有没有他李怀景看的那般重。” 原只是调侃的一句话,秋婉的眸子却兀自暗淡了下去。 她不在说话,却又将脑袋埋的更深。 心里头却都是她们曾有的告诫,若真是如此,眼前人的温柔又有几分可信,几分能指望。 “今夜,本王就留在这里陪你好好赏月。” 今宵明月,隔山共望。 她常在的高台之上,李怀景的身影却是无比落寞。 身后的女人款款上前,柔声道:“王上,夜里风凉。” 他回身,瞧着总也记不清样貌的女子,又兀自抬头:“你是哪一个。” 身边人来来去去,又都知他沉湎酒色,这送来的女子都是一日一换,到了现在,却都有些麻木了。 女人的眸子宛若一汪秋水,在明月下泛着动人的光辉:“臣妾合窈,还是王上起的名字。” “噢?”李怀景转身,略略蹙眉:“我什么时候给你取得名字。” 女人太多了,也不是每个都经手,索性真的,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他也并不记得。 合窈款身上前,站到他的身旁:“臣妾十岁入宫,您将我养在后院做公主殿下的陪玩娘子,臣妾十四岁时被纳入后宫,至此,您好像就忘了臣妾。” 李怀景眉头更深,他全然不记得还有这件事了。 当时年少,究竟做了什么,大抵是一时兴起。 只又扭头看向明月,又示意合窈上前:“那你今天怎么寻到这儿来了。” “回王上的话,臣妾夜里睡不着的话,常来此处跳舞,跳的累了,回去很快便能入睡。” 他这才转身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女人,眉眼温柔,身形窈窕,说起来,多有几夜恩宠,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本王在这后宫里头,好像从未见过你。” 合窈点头,盈盈一笑:“臣妾有在避着王上。” “为何?”如此大胆,又爱跳舞,还总来这里。 他想起他乡之外,婉儿也正是如此。 若是当年能多个姐姐在身边开导,或许后来也不至于一意孤行。 叫他彻底,变作了孤家寡人。 连个吵架撒泼的对手都没了。 合窈略一躬身,抬起头,竟将视线直直的投入他的眼中:“臣妾自幼便倾心王上,从来也不想一夜混沌之后,却叫王上根本记不得臣妾是谁。” 如此一说,他好似又有了兴致,只往前一步,伸手抬起眼前好似倔强的一张小脸:“这么说来,本王还没有碰过你?” 合窈红了脸,低下头去。 ...... 子时将至,梨月殿长廊之下,两人兀自躺着,却双眼圆睁。 “你说了那么多李怀景的事情,反倒叫我有些羡慕他了。”秦幕恩眸色暗淡,都是自年幼时被逼着步步往前,他靠的是对权利的渴望,而对方靠的,仅仅是想守着唯一的家人。 第65章 遭人陷害 真是可笑。 他唇角微挑,却闭上眼睛,心绪翻滚。 什么样的感情会彼此牵系,无论生死,跨越千里也无法阻隔。 他睁开眼,缓缓又道:“李怀景他,好像还未立后罢。” 这事儿,也是他常被诟病的一处,但骂的人太多,可骂的地方也太多,好似群臣都有些疲了。 秋婉想着这些,忍不住笑了起来:“哥哥他不喜欢女人,我从未见过他和哪个妃子走的近。” 后者失笑,转过头来:“李怀景做王位这么久,从来没碰过女人?” 秋婉见他不信,立时支起身子,隐约有要和他争个高下的意思。 后者忍不住笑出了声,眼底又是宠溺又是不忍:“你都知道了这事,他会不知道么。” “我离开之后,也希望哥哥多纳些女子呐。” 秦幕恩侧眸:“他后宫也是空的?”这是真的震惊。 好在秋婉摇了摇头:“那倒不是。” “别担心了。”秦幕恩侧身,眸中含笑:“他比本王放纵多了。” “他没有!”哥哥只是愚钝,没什么脑子,但其他的罪,秋婉一概不认。 可身上的触感却叫她逐渐失去气力,颤栗感缓缓攀升,衣衫散尽之后,清凉夜风又带着他身上的味道,钻入身体每个缝隙。 无孔不入,终于沉湎。 “李怀景此刻,也是如此。”带着些微的调笑,瞧着她面上含怒想要在辩,却又浑身无力的模样,秦幕恩的心间却好似只剩下一汪柔柔春水。 夜深,望月高台之上。 李怀景缓缓起身,瞧着身下人已然失去气力,犹如半凋花朵,却美艳更甚。 “合窈,”他轻轻一笑:“你想要什么赏赐?” 女人回眸,身侧还有淤红的印记:“臣妾本就是王上的人,分内之事,何来赏赐。” 李怀景面露不解:“那你来见我,还有其他事?” 女人的心思终归两样,他摸得太透,反倒总是没了兴致。 可眼前人,好似哪里不大一样。 合窈缓缓起身,轻轻靠在他的怀中:“臣妾知道,王上在为卫国交好的事情发愁呐。” 冰雪聪明,却妄议国事。 他皱眉,身前人却好似并不害怕:“臣妾,有个好主意,您要不要听。” 一笑之间,如猫狡黠。 ...... 次日清晨,秋婉被阳光晒醒,却才发觉自己竟在外头躺了整整一夜,心内由不得责怪秦幕恩不知礼数。 匆匆起身收拾,却又立时想起昨日贤妃一事,便只看向白荷,心内犹豫。 只想了一想,还是点了点头:“去罢,若是不去的话,惹恼了贤妃也是麻烦。” 按着时间往里,亭子处却空无一人。 秋婉等了片刻,只想抽身折返,却又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动静,脚步声稳重,沉缓,却不似是贤妃的步子。 秋婉一念闪过,带着白荷匆匆躲到了昨日的地方。 那人在亭内顿了步子,再无半点声响。 只不过多时,外头的脚步声又起,隐约听着到好似有些熟悉。 凉亭之内,两人却仿佛刻意约在了此处。 只听其中一人冷声道:“王后缘何要鬼鬼祟祟的将本王约在此处。” 竟然是秦幕恩! 他和王后约在这里做什么? 柳嫔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要把她骗来此处? 秋婉心乱如麻,只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奇怪的圈子当中,一时间好奇心甚至占了上风。 只听王后回道:“王上,有些话,不适宜在宫内讲,这里并无他人,臣妾才说的安心。” 秋婉皱眉,却道莫非这事也和昨日里贤妃与她争吵的秘密有关。 秦幕恩的声音在道:“什么事?” 静默半晌,才听王后又道:“王上,贤妃对妹妹的事情尚且耿耿于怀,臣妾只想要能做点什么,叫她放宽些心怀才好。” 后者声调低沉,也冷漠:“那事儿都过去这么些年,她还放不开么。” 啜泣声起,却好似王后竟然哭了。 “王上!那可是我的亲妹妹啊!我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彼此间情谊身后,可若不是,若不是,”她说着,却又哽咽了。 只听秦幕恩顿了一顿,才又道:“若不是因为她,贤妃如何能来这王城,你又如何能高居后位。” 只好似,这一切并不仅仅因为她是谢氏嫡女。 秋婉皱眉:“那个她又是谁。” “王上,妹妹死的时候才十六岁啊,若不是因为倾慕与您。” “够了!” 这一声暴怒来的突然,秋婉心内一紧,双手撑在枯叶之上,那头听到动静,果不其然历喝道:“谁在那里!” 她木木起身,垂着脑袋。 “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后显然恼羞成怒,面上的泪水还来不及擦去,秦幕恩神色复杂,秋婉也不敢抬头多看。 事已至此,她只好如实交代:“贤妃娘娘约我今日来这里,说有话要讲。” 可这话空口无凭,贤妃自然也不会认,如今王后着恼,说也白说。 果然:“贤妃人呢!你竟敢偷听我和圣上对话!” “臣妾知罪,却是贤妃让我来的,不然秋婉何故要走到这里来。” “还敢狡辩!”王后气急,却遭秦幕恩挥手打断:“够了,你先走吧,本王同昭妃有话要讲。” 王后悻悻而去,可眸中历色却叫秋婉不寒而栗,便是秦幕恩也一并看在眼里。 “如今可好,你同王后又交恶了。” 原来,往前的事儿他也都知道,却叫秋婉一时无话可说。 “都听到了?” 后者点头。 “有什么想问的么?” 秋婉摇头。 前尘往事,听来伤人落泪,何必还要在问。 “是我辜负了她。” 内忧外患的时候,他无心念及儿女情长,却叫她死缠无果,一时心灰意冷,投湖自尽却了。 秋婉蹙眉,心头也有稍许哀伤:“是对王上爱的极深,又得不到回应才会如此罢。” 他也皱眉:“或许也不知道要怎样更好的回应罢了,给了她许多错觉幻象。” 这亦是他心底里的一道坎。 “王上,时候不早了,婉儿先回去了。” 离开竹林,秋婉心绪凌乱,也不知如何面对那起初的一番是由。 长乐宫内,王后端与座上,今日的贤妃看着却好似比以往柔和许多:“今日你又将她训了一顿,可怕是王上还将她护的很紧罢。” 王后眸色暗淡,只摇了摇头:“他想怎样都随便罢了,你我又能如何,却不知道妹妹今日刻意将昭妃引去此处又是为何?” 第66章 王后薨逝 贤妃缓缓一笑,只叹口气道:“说来,我只觉得昭妃性子活泼大胆,很是纯真,只不过一时叫他的表象迷惑,总以为眼前的男人真的可以托付终身。” 王后不解:“这与你何干。” 又道:“莫不是还同情她?可算了罢。” “并非如此,”贤妃说着,又低头饮茶:“这进宫许久,昭妃可就没有带过什么东西来给你?也未免太不懂事。” 这话一说,王后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往前做了一盒子芝麻丸,统共六颗,说来,也快放坏了。” “她还会这东西?拿来妹妹瞧瞧也罢。” 说着话,芝麻丸放上。 小小一颗不过拇指大小,模样精致,却不知味道如何。 贤妃率先拈起一颗放入口中,只感慨味道确实不错。 这一来一回,却叫王后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家里头还是姐妹情深的时候,心情也由不得跟着好转起来。 贤妃又粘了一颗送入王后口中,可就是亲密无间两姐妹一般。 “味道却出乎意料,当真是不错。” 贤妃亦觉如此,只瞧着王后吃的欢心又笑着道:“我素来觉着昭妃性子不坏,心眼也少,只想叫她早些看透王上的真面目,莫要沉溺其中,却叫日后落得同妹妹一样的下场。” 座上人只沉默着。 贤妃眼神涣散,好似沉浸在往事之中。 终于,额间越来越疼,双目逐渐迷糊,她扶着椅子想要起身,却是浑身无力。 “来人......” 终于跌落,失去了意识。 守在外头的婢子听到动静迅即往内,一时间惊呼声四起:“来人啊!快来人啊!” 长乐宫内,灯火通明。 屋外的侍卫站了整整一排,太医院进进出出已经换了七八拨人。 打探消息的婢子回来,只俯在柳嫔跟头缓缓说着,却叫她越听越是表情凝重。 只缓缓道:“这宫里头又要出大事了。” 一旁的秋婉忙道:“怎么了?上次避子丸的事情叫两人好一顿磨难,如今听到什么风吹草动,确实不免有些微心惊。 “怕是不妙,那太医换了几拨,可不就是中毒了,听说是救不回来了。” 只如此一说,两人皆是心惊,秋婉只知王后在宫中素来宽容仁厚。 只疑惑道:“怎么会中毒?” 柳嫔兀自摇头,那探消息的婢子也在不知道更多。 长乐宫内,太医院众人皆是汗湿浃背,至日落又及夜深,塌上人却依旧未有醒转。 却是呼吸越加微弱,连脉象也摸寻不到。 附子之毒,能拖到此时已是尽力。 而另一旁,中毒稍浅的贤妃已经幽幽醒转,只立时挣扎下榻去问及王后状况。 太医一众唉呼,齐齐跪倒在地:“王后,王后薨逝了。” 悲钟长鸣,秋婉站起身遥望着长乐宫的方向,几乎不敢相信刚刚所闻。 不过前两日还曾见她精神大好,怎的就突然去了。 只正此时,她猛的回头看向柳嫔:“今日几何?” 后者自震惊中缓过神来:“十月初五,怎么了?” 十月初五。 深秋时节,中宫无主。 梦境中的一切却都又实现了。 可如今现况已然改变,却缘何该发生的事情没有遭到影响,如此一说,那李怀景,庆国,难道也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吗? 秋婉抱着脑袋,怔怔的站在原地,脑中电光火石一念闪过,却又兀自摇了摇头:“不对,已经变了,至少我和梦中的所经一切都不一样。” 她想了片刻,忽然又反应过来:“王后薨逝,并没有受到自己的影响,也就是说无论自己是否入宫,她都会死,如果这是阴谋,那一定潜藏已久。” 她脊背生寒,兀自往后退了几步,方才要起身回宫,却听殿外传旨:“责令昭妃娘娘此刻动身前往长乐宫。” 陈公公面目严肃,一扬 手:“请罢,娘娘。” 一路无话,秋婉内心忐忑,却不知这种时刻要她去又是因为什么,只试探着道:“公公,可是那头出了什么事儿?” 陈公公却侧眼都不曾给,只好似刻意与她保持了距离,如此一见,心下更凉。 秋婉深呼吸几许,仅叫自己切莫慌了心神,这王后薨逝举国哀丧,此刻喊她去,又能是什么事。 大殿之内,太医院诸人跪在一旁,贤妃自在一旁,看模样也是憔悴无比。 秦幕恩长身而立与厚重帘幕之后,轮廓深沉,表情却看不分明。 “王上,昭妃娘娘带到了。” 陈公公起身退到一旁。 只见贤妃起身,扬手指着秋婉,面上尽是不平之意:“娘娘素来仁厚,你缘何要下此黑手,可不就是瞧着先前同娘娘有些误会,却又不是不能讲清楚的事儿!” 一通哀怨之后,贤妃气力不足,险些昏沉过去。 大殿觑寂,无人应声。 秋婉惶惶然不知所措,兀自抬起脑袋,半天才回上一句:“贤妃娘娘刚刚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她是真的没懂。 却好似隐约嗅到了一丝危机。 陈公公面无表情缓缓开口:“王后娘娘中毒身亡,之前正是吃了你的芝麻糕。” “那贤妃呐?”秋婉看她也是浑身疲惫,好似大病未愈的样子。 太医呈上诊治结果,却也和王后一样,不过毒症较轻。 秋婉心头好似拨云见月,只沉了沉心,缓缓道:“芝麻糕是我早就送去的东西,有没有毒,一查便知。” 却见太医面露难色:“可是,都被吃完了。” “那就是,证据不足。” “伶牙俐齿,最毒妇人!”贤妃挣扎又起,却听秋婉不急不慌回道:“娘娘,如此急着给我定罪,莫不是害怕查下去有别的说法?” 话虽如此,秋婉却知道这事终归要不了了之。 可她也不甘心做这莫名其妙的替罪羊:“没有证据说芝麻糕有事,就只是血口喷人,想来王后娘娘在天有灵,也不想看恶人逍遥,无辜者受刑罢了。” 帘幕后的男人缓缓挑唇,不等贤妃再言,兀自冷声道:“够了!将昭妃暂行禁足,侍卫日夜值守,待有了证据在议其他。” 说罢,袍袖一甩:“如今王后薨逝,国之不幸,更莫要在天下面前闹出乱子。” 陈公公会意,立时上前:“娘娘素来体弱多病,缠绵病榻更是数月有余,今日一去,还望王上切莫忧思过度,万万保重身体。” 第67章 合窈只要守在您的身边 他眸色一沉,却好似有清光荡过。 眼前奄奄一息的女人,却仿佛触及了太多往事。 “谢念。” 他想起年少时候她也曾满目柔情,看着自己却好似满眼星光。 却又想起谢家佣兵自重,好似只当自己傀儡一般,朝堂之上,人分两拨,只却他孤身一人。 可谢念为叫他安心,甘愿今生不要子嗣,亦恐娘家行事出格,更无规矩。 “念儿,去便罢了。” 来生莫入帝王家。 二十几许的人儿却已经生出白发。 人群散尽,陈公公瞧他眸色淡然,只忍不住上前两步,低声道:“王上,谢将军那头怕是会要个交代的。” 此话一出,他暗沉的眸底便又更深了几分颜色:“噢,却叫本王还要顾忌他的心情?” “并非如此啊王上,这事儿贤妃已经认定便是昭妃所为,她俩本也是一家,如今昭妃不过禁足,哪里叫谢氏吞的下这口气,况且,” 说着,好似又有犹豫:“总有人觉得,王上几番罢朝都是因为昭妃娘娘。” 秦幕恩面无表情:“不错,是因为她,却是本王要她如此,何人异议?” 陈公公不在言语,只瞬间没了声响。 却听秦幕恩顿了几秒,眸色狠历:“我若身为一国之君,却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那这王权要来又有何用!” “昭妃无罪,你我心知肚明,他人心中也依然有数,我秦幕恩,受人按头饮水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只此一句,却仿佛风云在他眼底凝聚。 陈公公跪倒在地,不敢再说半句。 梨月殿内,外人不得探寻,秋婉也不想给柳嫔招去麻烦,索性一个人闷头在屋,心却是难得平静。 一旁的白荷却已经急坏了心,一个劲的道:“娘娘,这该怎么办,不会真的叫你去担罪罢!” “不会,我本身无罪,他们也没有证据,仅凭贤妃一句话这事儿没法再查下去,谁也不敢查。”说着话,眸光微闪:“况且,如今卫国有意与庆国拉拢关系,这个时候把我杀了,不是摆明了要恩断义绝?” 又低头笑着:“前堂之上虽对我非议众多,但这一点,也足够让他们闭嘴。” 白荷听着才又稍许安定:“这么说来,咱们也就是安全的了。” 后者眉头轻蹙,只微微点头,好似若有所思。 夜深,弯月高悬,星光洋洋洒洒落了遍地。 望月台上,合窈翩身起舞,仿若午夜游蝶,水袖凌天更自有飞花漫天之感。 软毯之上,李怀景背身靠在墙角,姿态散漫,足下已然落了两把空壶。 秋风呜咽,呼啸着穿过合窈的过腰长发,撩起数缕温柔又好似拂在他心尖之上。 星点的火光被点燃,随着曼妙舞姿越燃越盛,终于伸手,轻轻勾起手指。 “过来。”温柔,又不容拒绝。 合窈顷身往前,依在他的身前:“王上,臣妾舍不得您。” 他敛眸轻笑,确如夜间谪仙,只贪这人世一滩浮华也罢:“可是你拿的主意,本王觉得,很妙。” 耳畔柔旎缱绻,他的心思却好似浮在月上,只静静的凝视着自己身下一片凌乱,又痴迷般的投入。 合窈周身的每一寸骨头都好似融化一般,只想要在这片刻温存当中,完全的拥有,肆意流连与沉湎。 李怀景微微挑唇,在极致之后只将她轻轻拥在怀中,她和别的女人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他却也懒得去想。 “你让本王高兴,本王便允你提个要求。”他双眸微敛,仿佛微醺。 可这酒,到底越来越叫人难醉。 合窈喘息稍许,轻轻的靠在李怀景身前,只埋头沉浸与他的味道,半晌,才悠悠回神:“臣妾确实有个请求。” “讲。”他垂眸,波光粼然。 “臣妾,想随王上一起去卫国。”此去,凶险难料,若非必要哪有人甘愿前往。 李怀景不由得收起笑意,面向沉沉夜空,仿佛若有所思。 “为何?”他不解。 合窈笑了,狡黠又妩媚:“臣妾若是此去能助王上顺心如意,就再有一个请求。” 李怀景也笑了,侧眸看向身旁人,此刻的她,仿佛极尽妖冶,好似夜色中的妖精。 “合窈若是说到做到,则一年之内,王上的身旁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李怀景眼眸之深,好似要将她淹没。 合窈低着脑袋却鼓足勇气将他环的更紧。 拥有身旁人一年,也足够久了。 只争朝夕。 ...... 梨月殿的门被缓缓推开,那日之后,这里仿佛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后宫里头一时阒寂,嚼舌根的人好似都没有了。 王后薨逝,举国哀丧,没人敢在这个时候闹半分响动,到底暗箭伤人,不长眼睛,不念人情。 她抬头,日日梦魇缠身,总害怕那是预言,却不是可被更改的幻境。 夜色之下的舒安殿也异常安静。 男人阴影之下匍匐着一众人。 “等。” 这一个字却好似就是一道指令,众人接令,迅即闪身而出。 只如飞花拂叶,瞬间踪迹全无。 阴影之后的男人舒展双手,抬步往外,瞧着漫天璀璨,却想起一个人来。 缓步至梨月殿内,秋千上的人儿兀自晃荡着双足,却好似心有所思。 “在想什么?”他轻轻扶着秋千长索,秋婉诧异着回眸,却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夜风一起被荡到了最高处。 再又稳稳落在他的掌心。 “王上!”万般坚强都在这一刻化作乌有,只猛的扑在他怀中,忍不住泪水横流:“臣妾没有害王后!” “我知道,”他轻轻抚过秋婉后背,柔声道:“不用怕。” 秋婉抬头,收起满目泪光:“你会替我做主!” 秦幕恩勾唇轻笑,点了点头。 秋婉又道:“那谢家不肯放过我怎么办?” 说到底,真相未必重要,只是有人要她立刻去死。 秦幕恩垂眸,伸手刮过她的鼻尖:“你想我怎么办。” “你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将我冤死,那你也不值得我喜欢!”说着话,仿佛赌气孩童,又偷眼看着他面色变化。 却见一切寻常,才又放下心来。 秦幕恩缓缓转身,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只将她环在怀中,唇角泛笑,好似将一切心计都看在眼里:“你若是没错,本王自然护你。” 说着,轻轻拨过她耳侧碎发:“李怀景已经动身往卫国去了。” 第68章 她是本王的女人 她心头一坠,又从容道:“去卫国做什么。” 他松开秋婉,视线如刀,正自坠入她的眸中:“切勿论他去做什么,可与卫国若有来往,你可知结果如何?” 她失去庇护,沦为阶下囚? 或者向先前梨月殿的女子一样,消失的悄无声息。 眼前的男人总叫她摸不透想法,偶尔温柔缱绻,好似能护她万一,偶尔,又仿佛人间修罗,总叫下一秒就要折在他的手上。 总是怕他又尝试靠近。 秋婉垂眸:“李怀景的事也会殃及臣妾么,如此说来,岂不也是无辜。” 说着,抬起头来,大着胆子道:“那王上,终究也算是护不住我了。” 这一番话罢,却叫后者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倒是会讨巧。” 又只望月凝眸,仿佛若有所思。 这件事儿,确实拖的太久了。 前堂之上,满朝文武跪倒在地,一面哀叹王后所遇,一面兀请王上不必过分有忧心。 高座之上,男人垂眸扬手,眼底泛着层层冷波。 “王上!王后向来身体康健,缘何会突然病逝,这里头一定有人搞鬼!”说话的男人往前一步,身形高大,面目忠厚。 “噢,谢将军,那你说说,会是谁在搞鬼?” “这,”他一时失言,又有人站出来打了圆场:“这事还早,还得查查才是,将军痛失爱女,王上痛失爱妻,这是元国不幸啊。” 众人分分附和。 朝下,宫墙拐角处一顶轿子缓缓停下。 里头人挑了帘儿正看向轿外之人:“将军。” 却正是贤妃与谢将军。 后者踏步而上,言语间尽是愤怒:“可真是那个庆国来的女人,又误王上,毁我大元,心思阴毒令人发指!” 贤妃拿着帕子缓缓拭去泪水:“正是她,李秋婉!” 谢将军浓眉一紧:“既如此!我为了元国也非除掉这个女人不可!” 黑鹰在王城顶端兀自盘旋,复又缓缓落在城墙只之上,男人的指尖。 身后的风里有飘渺的声音一闪而过,却并未见到半个人影。 “主子,贤妃同谢将军却有私下会面。” 秦幕恩扬手,鸟儿盘空而去,目之所向亦是满城浮华。 “好蠢。” 他叹息一声,眸色沉如深海。 梨月殿内,秋婉只听他从容淡定的说了前朝诸事,却由不得微微蹙眉:“王上不是说的女子不得议政么。” “无妨,不叫你知道这些,李怀景这些年可也是白教你了。” 说着话,低首啜茶。 秋婉沉了沉性子,才缓缓又道:“若是要臣妾来说,这谢将军怕不是受人挑拨,否则后头的事情怎么会传去他的耳中。” 话虽如此,秋婉却依然忐忑,若是谢将军真要秦幕恩给个交代,他会如何做? 却正做此想,又听他继续道:“若是前朝诸臣非要本王将你交出去,如何才好。” 说着话,却自是淡然。 秋婉凝眸:“臣妾相信王上。” 他却笑了:“本王却要你说说如何想。” 殿内寂然,秋婉沉思片刻才又缓缓道:“若是不分是非,不问黑白,只非要将臣妾交出莫不是想仗着自己位高权重,以令诸侯。” 说着,双目直视与他:“若是如此,却叫王权虚有,这天下也不知谁人说了算数。” “放肆!” 仿佛戳及不能言说之事,眼前人双眸深沉,却自是风雨欲来。 秋婉惶恐,立时垂下脑袋。 静待片刻,他眉间怒意稍缓,后者才又试探着道:“况且,如今庆卫会面,却不知打的什么算盘,国势如此,还要将王上手中最好的棋子交出去,莫不是将元国安危至于私人恩怨之后。” “本王的棋子。”他饶有兴致的抬眸看向秋婉:“你觉得你是本王的一枚棋子。” “那日客栈之中,王上却是如此说。”秋婉将身子埋的更低,又试探着靠近他的身侧:“李怀景待我如何,便是庆国百姓都看在眼底。” 她是庆国呼风唤雨万人之上的长公主,纵是万般任性,却还是百姓心中的明珠碧玉,不容他人染指妄议。 秦幕恩眉间阴霾顿消,却也叫秋婉松了口气。 “这才是本王的女人。” 这股子高傲仿佛与生俱来,纵使费劲力气也折不了半分。 “王上,臣妾无错,也不甘心背着黑锅。” 秦幕恩缓缓低头。 耳鬓厮磨间缓声又道:“你好好做你的昭妃娘娘,其余的事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却又怕他因为自己真的惹人非议。 毕竟前朝那些风声她也不是未曾听说。 可如今两难,却也不能以身殉情。 总归,不能违了初心。 前堂之上。 秦幕恩面色从容,却好似心不在此。 “众爱卿,今日事毕,则就此退朝。” 见他散漫如此,下头的谢将军更是气不过。 一步上前,沉声道:“臣有事要禀!” “噢?将军请讲。”眉目间尚且蕴着一抹笑意。 谢将军往前一步:“王上,那妖女迷惑君心,以下犯上,毒杀王后,其罪当诛!” 座下诸将虽未见过秋婉,却都知她艳名在外,更是尚未出阁便只身闯入王上房间,以行色诱,只没料向来不把女色放在眼里的王上,他们的明君,竟然着了魔了。 一念及此,诸位心内更是感慨,却又怕座上动怒,自是有恨难言。 秦幕恩垂眸,不曾多看他一眼,只仿佛沉思稍许,又挑眉一笑:“谢将军言下之意,是说本王沉湎女色,误了朝政?” 众卿哗然,将军的面色也沉了一沉。 “臣不敢。” 秦幕恩敛眸:“不敢?那刚刚说的都是什么话。” 言语间一派云淡风轻。 诸臣静默,气氛仿佛凝固,已有人在谢将军的身后尝试着劝阻。 可他好似见了秦幕恩如此更是生气,一手撑在腰间,声音都拔高了几度:“那个庆国来的妖女不知道给王上下了什么蛊毒,王上从前绝不会罢朝,更不会像今天这样!” “将军!”老臣跟上,一面又尝试着圆场:“王上,将军忧思过度,难免言辞激烈。” 秦幕恩却好似浑不在意,眸底仿佛荡起几层笑意:“无妨,将军说的也有道理,本王琢磨着,将军就是认定了昭妃便是毒害王后的凶手,又是蛊惑君心的女人。” 谢将军站定,倒是坦然:“不错!” 秦幕恩缓身,坐正:“依众爱卿看,这事儿该怎么给将军一个交代?” 第69章 庆卫联手 “回王上的话,这种毒妇应当先行凌迟,在挂以城门示众。”又有人站出,跟在谢将军的身后。 朝堂之上,议论纷纷。 秦幕恩眸光微敛:“你们都这么觉得?”语气平静,毫无波澜。 静默片刻后,一个模样年轻,眼神清澈的男子往前一步,恭敬道:“王上,臣不以为然。” 却是刑部尚书之子严安。 “你父亲的身子可还好?” 严安拱手:“谢王上关怀,家父年纪大了,调养了小半载也没什么起色。” 座上人点点头:“那你对方才谢将军的提议有什么看法?” 严安上前一步,朗声道:“此案疑点颇多,也并无十足的证据能定昭妃的罪,况且如今局势复杂,她是庆王李怀景的亲妹妹,大庆国的长公主殿下,若是没有实证将她杀了还挂去城门,试问,我们莫不是要和庆国翻脸不成。” 谢将军面色阴沉,嗤笑道:“庆国有意与卫国联手,翻脸是迟早的事,我们还怕它不成!” “将军此言差矣,李怀景曾亲临元国,显然也是诚心示好,若是我们先动手,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 谢将军还要在辩,显然并不将眼前小生放在眼里。 可座上人却好似听烦了一般,只挥挥手道:“够了,这些个小事有什么好争。” 说着,径直起身,又往后殿而去。 “王上,那这事儿还没个说法啊!” 众臣齐呼,秦幕恩懒散的挥了挥手:“下回再说罢,困了。” 出了清心阁,又往舒安殿外去,走了半路,却忽然停下脚步,只瞧着远处若有所思。 “那李怀景到卫国了么?” ...... 眼前是青石板铺就,可容八辆马车并行的大道。 周边商舍林立,人群繁密,却是一派热闹景象。 “王上,咱们不直接去卫王那头,却干嘛要来这街上逛呀?”说话的合窈换了一身装扮,确实敛去了不少妩媚风情,倒似清纯更甚以往。 她身旁的李怀景更是青色长衫,玉冠高束,端的一副书生意气,玉树临风的模样。 却叫合窈见了,满目都是欣喜。 这到底,是她的少年啊。 “好不容易来这一遭,趁糟心事没出来前先带你逛逛。”李怀景说着一面下了马车,一面又道:“这回在外可别喊我王上了。” 后者愣住,猝不及防喊了一句:“哥哥?” 果然,男人面上扬起一抹诧异却又好似被勾起无数回忆,却好似默认了她的称呼。 后者狡黠一笑,挽起他的手臂:“哥哥,那咱们是不是今儿一日都是自由的?” 李怀景笑了:“是,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顺着大道往里,是琳琅满目的粉香阁,素来女子都熬不住这些诱惑,果然,合窈也自顾自的往前,忍不住停下脚步。 “去罢。”向来温柔又好似忧虑的男人,眼底里总藏着一抹心事。 合窈只做未闻,依旧自顾自的进去,诸个的挑了一圈喜爱的香粉染料,又挽着他胳膊逛遍了整条街道,末了,才又转头看着李怀景:“哥哥,入夜了。” 两人在随从定下的客栈入住,又在街旁寻了颇有当地特色的东西裹腹,瞧着眼前人总是心思散漫的模样,合窈终于藏不住面上的落寞:“您好像有心事。” 李怀景垂眸,轻轻搅荡着碗中甜羹:“您又在想殿下了。” 李怀景只沉默着。 “我记得殿下小的时候很是活泼闹腾,只后来见得少了,却不知性子是否还同从前一样。” 他顿了两秒:“吃饭罢。” 合窈却忽然放下筷子,起身,眸底闪过一抹狡黠,娇嗔道:“哥哥,上楼来。” 李怀景不明所以,跟着合窈上前,进到房内。 “王上,您心里头总记挂着殿下可不太好,毕竟外头还有更多旁的有趣事儿呐。”说着话,指尖划过衣摆:“哥哥,您可不是殿下一人的呢。” 李怀景微微皱眉,眼前女人的心思在她眼底好似透明一般,想要制止却又终归放下手。 瞧她如此尽力,却又仿佛很是有趣。 合身上前,轻轻抬起她的脸:“你心思倒是很多。” 后者不置可否:“王上,明日之事,可由不得您这般散漫了。” “惯了几日,如今倒敢指责本王了。” “臣妾不敢。”她低头,好似一点惧意也无。 与卫王谈买卖,着实麻烦。 他敛眸,陷入沉思。 次日,卫国王城,大殿之内。 座上人却出乎意料的年轻,三十有五的年纪看来却少说要年轻五岁往上。 “王上,画像不准诶。”合窈轻笑,却好似被座上人听到,忍不住略略蹙眉:“画的不像?” 那要遭罪的可是画师。 合窈轻笑着又道:“臣妾绝无此意,原先以往画师总会将人往好看了去画,便想着卫王真面目定然没有这么好看,可今日一见本人,却发觉又好似画里头走出来的,因而惊了片刻。” 说着话,又举杯敬向一旁的王后:“王后娘娘风华绝代,雍容庄重,咱们庆国却是不曾见过您这样的女子。” 这话倒是事实,李怀景身旁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妖媚惑主,庄重这一挂,好似不是他心头所好。 可瞧着她如此口无遮拦,身旁人却未免皱了皱眉。 只那座上人儿却笑得开怀:“合窈姑娘真是嘴甜,也难怪叫庆王会选了带你出来。” 如此一来,倒更是坐稳他昏庸无能沉湎女色的名声,可后者对此好似并不在意。 “庆王,”卫王垂眸,面色和煦:“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说着,竟然端了一碗羹汤径直下阶,要亲自送到李怀景面前来。 后者眸色一闪,迅即起身,一面急急往外,又佝偻着身子,连语调都开始颤抖:“哎呀,卫王这是做什么,哎呀担不起担不起的!” 一面往前一面越加紧张,一个不小心手上一抖,竟将那碗直接摔在了地上。 李怀景一见更是紧张,立马弯腰去擦卫王的衣摆,口中还一个劲的喃喃:“脏了脏了,唉。” “诶,庆王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不过一碗汤嘛,洒了又何妨。” 说着话,眸底却很是痛快,只得意一般又坐回上位,瞧着底下人好似还在惶恐的样子,便又略一皱眉,叹道:“庆王啊,你我既然有心缔结盟约,总也互相都要有所表示。” 李怀景点头,双眸之内却是一片空白。 好似一点主意都没有。 卫王笑着又道:“你我联手,则元国就是囊中之物。” 第70章 你想去庆国么 这话不假,可李怀景只一个劲的摆手:“不行啊王上,庆国连个游骑都打不赢,更何况元国,能活命就很不错了。” 这居然,也是事实,却叫座上人一时无话可说。 “看来庆王还是有所顾忌。”他收起笑意,又道:“我听说庆国的长公主殿下现在正在元国,可那日子好似也并不好过罢。” 李怀景心中一紧,却面色如常,只哀叹着摇摇头:“妹妹大了,管不住啊,死活要往外跑,现在吃苦了也是活该啊!” 卫王也自叹息:“可到底也是一家人,不能就由的他秦幕恩肆意凌辱,毕竟那不仅是家妹,更是庆代表的庆国啊。” “卫王,言之有理。”李怀景坐直身子,好似一副终于被煽动的样子:“元国给的屈辱我又如何甘心下咽。” 却又道:“只可惜……” 卫王立时接话:“只可惜什么?” 他苦着脸:“我确实打不过啊!” 李怀景怯弱无能的名声早就传遍四海内外,卫王一见如此只觉得不屑,却又眼珠一转,沉声道:“那有我卫国相助,不是更好?” 李怀景连忙点头:“确实如此,可那个游骑还在我庆国门前一直晃荡,不安心呐。” 说着话,一脸苦相。 卫王瞧着他真的胆小怕事,想了一想,才道:“既如此,游骑那方,我可以想想办法。” 原先游骑能肆无忌惮在他门前挑拨,无非就是仗着身后有人撑腰,李怀景早有所察觉,却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此一来,只犹豫着道:“卫王能说服游骑?他们的大君可不好说话。” “哈哈哈哈,哎呀,庆王啊,本王怎么说你才好。” 诸人纷纷举杯,卫王更是踌躇志满:“只为卫庆两国,举杯共庆!” 看着身旁人连连敬酒,连卫国的臣子都不敢怠慢,一旁的合窈终于伸手,言笑晏晏:“王上身子弱,又不胜酒力,这杯,且由臣妾来代。” 浮华散尽,身旁已然醉到不省人事的男人却默默起身,将依在塌旁的合窈横身环抱,轻轻放在塌上。 随即刚要转身,却听她柔柔开口:“王上,臣妾心疼您。” 她撑起身子,只字不提今晚那帮男人灌酒时的龌龊样貌,也不说自己内心深处的恶心反感,眼里却好似只有眼前一个人。 “好受些么。” “臣妾自有办法,可不能叫那些人看了笑话,可是一点事都没有呢。”合窈说着,却伸手环在李怀景腰间:“王上您呐。” 没人比她更了解眼前人,所有的隐忍,压抑,委曲求全,都是为了内心里最暗的一丝烛光。 只要一个机会,他只需要一个机会。 “本王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却是真的难受了。 合窈瞬时红了眼眶:“王上有这样的心思,合窈死也甘愿。” “合窈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为王上分忧。”说着话,泪水肆意而下。 他转头,瞧着眼前的女人,心里是无端感动,好似从未有人在这种情势下不去指责,蔑视,反倒真心为他心疼。 “本王不必你来可怜。”说着话,却轻轻上前擦去她眼角泪水:“你的主意很好,卫王吃这一套。” 合窈扑到他的怀中,环紧眼前的男人:“王上,元国那头,殿下可知道您现在的处境?” 他垂眸:“不关她的事。” 勾起眼前人梨花带雨的小脸:“能给本王解解乏么。” 这一天装下来,委实太累。 眸中水雾未干,却羞红了脸,点了点头。 起身,掐灭灯花,昏暗难见五指的室内,感官仿佛变得异常灵敏。 “只要王上高兴,合窈什么都肯做。” 使出浑身解数,若能换眼前人一笑,也知足了。 ...... 梨月殿内,前朝的事情秋婉一概不知,可秦幕恩连着小半月都不曾来过,反倒叫她有些怕了。 虽是终于叫回了张镰,可如今侍卫时刻盯防,他也不敢妄动半步。 “我听说,哥哥去了卫国?” 张镰点头:“奴才也不知道庆 王所去为何。” 到底,他也只是照顾好殿下便可,外头的事情,李怀景也不在交他去管。 “卫国是信不得的。”秋婉的心越揪越紧。 恰在此时,听到白荷匆匆过来,只连声道:“王上来了,咱们快走。”说着一把拽过张镰,两人才去后院躲好,前头,他的身影也已经到了殿内。 秋婉起身,瞧着眼前人好似清瘦了一圈,由不得略略皱眉:“王上,您近来是不是太累了。” 说着话,立时将热茶端上。 后者落座,瞧了这白茶稍许,忽而笑道:“本王记得,原先你还给本王喝那种全是茶沫的东西,当时是不是想要毒死本王。” 想到之前种种,却好似昨日一般。 秋婉脸红:“那会儿梨月殿只有那个茶。” “也叫你受委屈了。” 不料秋婉竟然兀自点了点头:“是挺委屈。” 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殿下,到头来吃没吃穿没穿,真叫她想起就难受。 后者却被她逗笑了,忍不住轻轻环她在怀中:“在这宫里头待的久了,是不是太闷。” 秋婉摇头,又立时起身,满怀期待的看着他:“王上要带婉儿出去么?” 秦幕恩失笑,刮过她的鼻尖:“本王要带你,去一趟庆国。” 话至此处,眼底却有波纹荡过,秋婉对此好似全无察觉,只喜悦更甚:“真的!” 他点头,无比认真。 这是大好的机会。 彼此心照不宣,又低下头兀自沉默。 半晌,她才又道:“旁人会说闲话么。” 这个敏感时段,带她出去,元国里头会不会闹翻了天? 李怀景会怎么想? 她该怎么做? 可一切彷徨,也挡不住已经飞出去的这颗心。 “旁人的话,不重要,只是,你想去么?” 好似是试探,秋婉拧眉,还是点了点头:“王上,您带我去,才能叫哥哥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说到底,到了庆国,什么都不怕了。 她太想回去了,眼底都是藏不住的期待。 尽管面目严肃,却叫眼前男人轻易察觉了心底所向。 眉间凝着一层薄怒,却只轻声又道:“本王带你回去,”说着话,指尖从她脸侧滑落,停在细腻修长的脖颈之上,只盈盈一握,稍一用力,眼前人立时毙命。 可看着他的眼睛如此纯粹明亮,秦幕恩的手上竟是一丝气力也无:“被扼住的是李怀景还是本王?” 第71章 要去庆国了! 她不解:“自然是他。” 照理,自己若是棋子,被牵制的也自然是李怀景无疑,这不就是她三番五次忤逆犯上,还活着的理由么。 秦幕恩的眸光却暗了一暗,伸手往下,挑落她身前衣带:“真这么想?” 说辞都费事。 身体力行,好似也教不会眼前人,他真的疲了,心底里却又藏着一股韧劲。 秋婉不明所以,这种瞧着猎物般的眼神通常只意味着,他生气了。 却毫无缘由。 “王上,”秋婉往后躲了一躲,却被他一把拽住:“跑哪去。” “您生气了。” 他被气笑了:“我为什么要气?” 后者更是惊慌:“婉儿也不知道。” 眸色一沉:“很快你就知道了。” 欺身而上,言语威胁满满的怒意,却好似无比温柔,十分怜惜。 依在他的身前,瞧着他终于平静下来,秋婉才又道:“您真要带我去么?” “是,明日出发。” 她几乎原地蹦起:“明天?!”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秋婉心头喜悦划过,却又立时想到一件事。 白荷作为随身侍女肯定会陪同前往,可张镰呐? 如此一想,又试探性看向眼前人:“身边的奴婢也能带着么?” 仿佛瞧透她心底所想,又好似现在的他心情大好,只轻轻笑着,竟然点了点头。 秋婉难掩心中雀跃,合身扑在他的怀中:“秦幕恩,”歪了脑袋靠在他身前:“你真好。” 仿佛被满足愿望的小女孩,这一刻的感念如此真挚自然,好似眼前人不在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只是她的人,而已。 后者呼吸又重了几分,仿佛受不住这样的撩拨,忽而一个翻身将她压下:“还不够?” 后者满面通红。 不等解释,缱绻在至。 不及不休。 肆意又温柔,好似也拿去了她心底全部疑惑,满是期待和光明。 这样的喜悦几乎不能隔夜,也不顾此时夜深,只待秦幕恩回身走后,便也忙不急的从塌上爬起,唤来白荷,又找来张镰,瞧着眼前两人,往事种种,心内感慨莫名。 “有个好事要和你们讲。”她故作深沉,白荷不明所以,犹豫道:“王上肯放您出去了?” 张镰更是不曾见过秋婉如此,竟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无趣!”她此刻心情大好,也懒得计较二人木讷反应,只眉眼一弯喜滋滋道:“明天一早,王上就要带咱们去庆国了!” 两人仿佛错觉一般,竟愣在原地没有反应,尤其张镰,等缓过神来竟然无端红了眼眶。 曾经的将军,侍卫首长,如今沦落至此如何能不唏嘘。 一见如此,秋婉也自感概,轻轻将他扶起:“这是高兴的事儿,张镰也要开怀才对。” 他匍匐在地,知这一切都是主子为他争取来的,心内感念万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光未亮,三人兴奋的一夜未睡,秋婉更是恨不得将有趣的食物统统打包带回去给李怀景分享。 可待一切落定,白荷却好似才恍然回神,又忍不住道:“娘娘,如今外头风声正甚,都说众臣对王上颇有微词,这时候出去还带着您一 块,恐怕不妥罢。” 秋婉凝眸,却又挥了挥手:“王上自有主张,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统统杀了才好。” “娘娘。”白荷无奈,这还没动身,往前那个目无王法作天作地的公主殿下好似又回来了。 可瞧着她上次这么开心还是李怀景来的时候,只此一想也不忍再说。 一旁的张镰只沉默看向远处,仿佛若有所思。 三人收拾停当,秦幕恩那头的马车也已经备好,出了王城高墙,就是彻底的自由。 秋婉挑着帘子,望着青阳外景,只见繁华入目又逐渐行远,青山绿水缓缓往前,一日下来已近城郊。 她趴在窗口往外,又盯着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傻傻发笑:“我第一次见你,你还非要我骑马呢。” 一行在外各自乔装改扮,一切低调从简,如今说起话来,她还有几分不大习惯。 “那会儿的你,比现在机灵。”他说的认真,秋婉却满不在乎转过了脑袋:“不聪明早就被你整死了。” 话虽如此,想起那日之事,她却又忍不住眸色一暗,又挑了帘子。 这一次,又是青阳城郊,同一处王家客栈。 侍卫四散,好似吃茶饮酒,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可秋婉坐在屋内,瞧着仿佛熟悉的摆设,心头却兀自扫上一抹阴霾。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才又转过脸去,却是秦幕恩。 仿佛瞧出她心中不快,他只兀自向前,缓缓将她拥过:“我带你来,只想让你释 怀罢了。” 原来她心间委屈,他也是懂得。 秋婉坐下身,眉头依然紧锁:“我还记得那日你当着我的面砍了张镰的胳膊。”她说着话,好似埋怨。 后者面色平静:“所以你怪我。” “当然,你羞辱我还伤害他。”身心羞辱是一面,当着她的面叫她瞧见如此可怖场景更是难以宽恕。 尤其此刻故地重游,却只让她心中更是不解。 秦幕恩的眼底却好似泛起些许波澜,轻轻握起她的手:“所以,我才要带你来这里。” 但凡有所恐惧,直面根源才是解决之道。 这是他的领悟,却又强塞给她。 秋婉听罢更是生气,却想了一想,没有发作。 “你恨我羞辱你,那日,确实是我不该。” 他这样说话好似与她平起平坐,直视着男人的眸子,秋婉却只转过了头。 秦幕恩掰过她的脸,认真道:“但张镰,留他一条命已经是开恩,不然的话另一条胳膊他也保不住了。” 他又想起那日废园之中,自己的女人躺在一个阉人怀里,叫他现在都自觉愤怒难忍。 可好似这些,怎么讲,眼前人都不懂,好在也只是略略点头,眉目单纯:“那你不要在伤害他了。” 可她又垂眸:“以前你说会好好待我,可又把我关去了落星殿。” 话虽如此,但秋婉好似也没有埋怨的意思,两人静默半晌。 空气逐渐温柔,她扒拉着他的衣襟,试探道:“你带我去庆国,背后会遭人指指点点罢?” 秦幕恩垂眸,失笑:“你还知道担心我,长大了。” 她装作懊恼:“可我本来就是大人,你不要总和李怀景一样拿我当小孩子看。” 说着话,又忽然道:“你去庆国,也还是为了卫国那边传来的消息么?” 第72章 为何要带她来 对于这点,她也觉得十分疑惑,可哥哥的决定,她不会干涉。 “是,你觉得李怀景会为了庆国,舍弃你么?” 言下之意,便是同卫联手,与元为敌。 秋婉毫不犹豫的摇摇头:“不会。” 后者失笑:“这么笃定么。” “自然。”哥哥为了她,筹谋之深远,叫她始终无法释怀。 王城大殿,梦魇难消。 她扑在秦幕恩怀中,缓缓摇头:“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庆元交好,是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可不能叫卫国从中作梗坏了大事。” 说着话,眸光微闪。 秦幕恩伸手拂去她耳畔碎发:“自然。” 她却仰头,一事不明:“你为什么要带我来呢?” 留她在元国,才能拿捏李怀景,好叫她做棋子之用。 后者垂眸,面色淡然,却未曾接话。 君王的考量,她自然猜不透的。 窗外,雷声忽至,雨点密集而下,在檐下连成一排。 她开窗往外,街道对暗,头戴斗笠的男子缓身往后,又退到了阴影处。 秦幕恩走到她身旁,却伸手将竹幕放下,柔声道:“咱们在外,你可不能轻易抛头露面。” 虽有高手护行,但车队当中藏着女子,总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况且,还是她。 秦幕恩随她凭窗而立,语调温柔:“十五岁的时候,也有这样一场大雨。” 他眸色深远,仿佛那一日醒来,那般空洞又无神的眸子。 总好似藏着诸多心事。 所有王子皇孙都各自为伴,他高高在上,却已经习惯孤独。 “那会儿有个暖床婢子胆子很大,也爱说话,从来不把我当王上看待,和她在一起,好似我也只是个寻常少年。” 后头的事,秋婉已经猜到:“她去了?” “是,看不得的人太多,她一个婢子,死了也不需要交代。”转身看向秋婉:“本王那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 他站定,仿佛辽远天幕也只是他的背景,身遭的压迫感如此强烈,纵使失落,纵使哀伤,但他所言,好似就是天意。 秋婉避过视线,好似有些怕了。 却被他紧紧抓住肩膀:“我不会叫任何人伤害你。” 秋婉心头一松,跌入他的怀抱:“也没有人可以伤害我。” 说着,又仰头,眼神清澈:“你喜欢她么?” 秦幕恩皱眉,摇摇头:“我拿她当做我唯一可交心的人。” “可她是个暖床婢子。”她说着话,撅起双唇,好似埋怨。 后者瞧着她,心头却仿佛被羽毛撩拨,轻轻探过身子,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这次去庆国,只要你做一件事。” 她轻轻颤抖,熬不住他手中越发大胆的动作,整个人好似失去气力,只恍惚间已在塌上,身侧温柔。 一点点探寻,摸索,耗尽她的耐心,却仿佛不能自持,环身又将他拥的更紧。 “在李怀景面前,不得忤逆,不得顶撞。” 她羞涩难耐,却只是要她服从罢了,此刻的秦幕恩内心所求,只仿佛孩童一般。 与水波跌宕,又兀自沉沦。 十指相扣间,她缓缓点头,嗓间的回应却只剩绕塌旖旎。 ...... 庆国王城。 殿内的男人意兴阑珊,衣衫凌乱,只瞧着一众舞姬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都退下。” 身侧的合窈将酒水满上,娇声道:“王上,殿下要来,您该高兴才是。” 他指尖划过杯口,却依然皱着眉头:“话虽如此,但秦幕恩为何要带着她来?” 又侧身躺在她怀中,由她轻抬手指,缓缓拂过眉间:“或是想带她回来见见罢了。” 李怀景失笑:“秦幕恩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纵使再宠,也不会失智。” 说着,眸光半敛:“除非......” 合窈好奇:“除非什么?” 他摇摇头,指着自己肩侧:“按按这儿。” 旁的事,只能等她到了再看。 总之,李秋婉来,却叫他松了口气,便是秦幕恩刁难,也不必顾忌远在他乡的人儿了。 如此想罢,心胸开怀,又弹指唤过候在帘曼外头已久的下臣:“什么事慌慌张张?” “王上,大事不好了!”他匍匐在地,身形踉跄:“原本元王一行今日午时便该到的,可到了现在也没有一点动静。” 李怀景起身:“大约是误了行程,也无妨,等等便是。” “王上,”他擦去额间细汗:“出去的探子方才回来了,好似说是,” 李怀景目光如炬:“好似什么?” “好似车队在国境外头遭了羊群冲撞,那殿下的轿子也被冲散了。” 他皱眉,心头揪紧:“殿下人呢?” 臣子抬头,几乎哭出声来:“殿下失踪了。” 此刻,深山之间,再往前也该是庆国境内。 这遇劫的事儿她不是第一遭了,当即皱眉看向山洞之内,火光对侧的男子,试探道:“你是庆王的人?” 瞧他一身夜行衣,还真看不出究竟是哪里人。 对方沉默不语。 秋婉继续:“那我喊您蒙面大哥,可以吗?” 她料定,这又是哥哥的谋划,说不定还是想将她偷偷撸走,省的秦幕恩拿她做局。 对方神色莫名,但对于她的热情好奇显然十分不适,只闷声道:“你不怕么?” 秋婉笑道:“我怕你干嘛,你可不会杀我。” 后者一愣,抬起头来:“你怎么料定我不会杀你?” “你要杀我,还把我放在这里干嘛,那会儿人仰马翻的,你只奔着我来,别的东西可一眼没看。” 说着话,信心满满,男子起身,又来到洞外。 一旁的络腮胡子大汉跟在他身后,比了个抹脖子的举动:“杀了?” “杀你个头啊,知道对方什么来头吗?” 大汉一愣,恍然大悟般:“那,搞去做压寨夫人?” 男子实在无奈,却又皱了皱眉:“买家只说叫她消失,也没指定要死还是要活。” 说着话,转身往内,却见秋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身后,只轻轻一拍他的肩膀,又立时指向一旁的大汉:“哇,你有好多胡子!” ...... “老大,她看到了我的样子,照理,”又是一个比划。 男子叹气:“看到就看到吧,只你一个人,”话还未完,秋婉又伸手将他面巾扯下,却不料黑布之后竟是一个翩翩少年。 四目对望,她嘻嘻一笑,男子眉目潇洒,眼神清澈,和她往前所见的人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第73章 山中的少年 六目相对,静默无言。 黑鸦在头顶盘旋,眼前男子清澈的双眼却兀自掩上一抹阴霾。 大汉犹豫再道:“老大,您看这回?”又是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秋婉并未看见他的动作,只听着他的话,依然直直盯着对方:“你是老大啊?” 风从头顶旋过,好似要变天了。 壮汉继续:“老大,她知道你的身份又看见你的脸,不如。” 被称作老大的男子无奈皱眉:“搞什么啊,都好好守着。” 说罢一转身拽过秋婉,径直往山洞内去。 四目相望,瞧着眼前的女人对他好似没有半分恐惧,忍不住也有几分诧异:“我不杀你,那你怕不怕我把你绑到山上卖给那些找不到老婆的汉子?” 秋婉拧眉:“你好粗鄙。”眉间一抹厌恶闪过:“哥哥找你来是不是就看你演的比较像啊?那白荷呐,张镰呐,他们等会儿会来么?” 简直牛头不对马嘴,男子愤愤然起身,恶狠狠凑道她的身前:“我不是你哥哥李怀景的人,也没人说一定要留下你的小命,懂了没!” 一番暴力交流之后,秋婉终于相信了他的说法。 在看向他时,眸子湿漉漉的仿佛小鹿一般,竟又叫他有几分坐立难安。 山里头的买卖都和女人无关,尤其还是这么水灵,又高高在上的女人。 仿佛瞧出他对自己并无恶意,秋婉凑近一步,又试探着道:“你会放了我么?”说着,又自觉幼稚,换个问题继续:“你叫什么名字。” 眼见着都到了这个程度,好似在遮遮掩掩也没有必要,男子拨弄着火棍:“可以喊我小狼。” 狼崽子养了两载的少年,又做了山头大王,他的经历却叫秋婉一时忘记身处何处,伴着洞外密雨,好似听着传奇一般:“你一路靠着打架,变成了大王?那怎么会做起倒腾人的买卖?” 她言下之意,正是指的自己。 他不接话,眼睛在火光下闪着动人的光:“为了活命,不是每个人生来都有饭吃。” 这话说的秋婉心头一紧:“那你一定很累了,快快歇息,我来看火。” 她的关怀仿佛由心而发,对面的小狼好似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却好像有些愣住,不知怎么接话。 秋婉坐到他的身边,无法想象眼前人所遭遇的一切:“你如果放了我,我一定不叫他们来抓你。” 小狼别扭的侧过脸去:“我不会放了你。” 雨幕之外,好似多了一桩心事。 ...... 秦幕恩立与大殿,只与李怀景面面相觑,从未有如此心绪不宁,好似被人夺了心头尊严一般。 李怀景瞧着他,好似也没把对方当做不可一世的元王。 “三百人的队伍,护不住一个女人?”他来回踱步,又好像想起什么:“你不会是自己演了一出戏罢?” 秦幕恩浑身冰冷,却又有气无力。 “三百人也都派出去找了,在你庆国边境,总不会落得太远。” 人在第一时间就派出去了,照理,即便搜寻不到她的下落,也不会叫那些人带她去到很远。 可李怀景却长叹一口,看他的眼色多少有几分不解:“人家会带着一个女人跑么?” 剩下的话他也不愿多说,内心深处,对于眼前人仿佛仍有猜忌,想来,秦幕恩此刻亦如是。 只如此一想,脑中电光火石一念闪过,不由得皱眉。 谁,会出此下策? 合窈从未见他如此心烦意乱,只等他终于安定稍许,才柔声宽慰:“王上,三千精兵都散出去了,找到殿下只是迟早的事情。” 说着,替他轻轻揉着额侧:“那头天势不好,这帮人跑不了多远。” 而此时夜深,洞外,大汉正自低头冲小狼耳语:“老大,那头动真格了,咱们带着这个女人,不好走啊。” 他侧眸,低头,耳旁声音继续:“就地杀了埋了,咱们四散下去,过了这阵再会和罢。” 他皱眉,好似下了决心:“你先跟弟兄们说,今夜出发,混到周边闹市里去,一个月后在看形势如何。” 大汉点头:“那你呢?” 他回头看向身后:“我来解决她。” 洞内,秋婉缓缓睁眼,眉头紧蹙。 小狼每上前一步,都叫她忍不住心内颤抖。 仿佛瞧出秋婉的害怕,他只闷头坐在火堆旁边,好似若有所思。 雨势转小,外头安安静静,小狼起身往外,空空荡荡的山坡上,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换上。” 秋婉愕然,瑟缩的身子又徐徐展开:“你不杀我?”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换上。” 可明明将自己解决了丢在这里,他才跑的更快。 捡起包裹,里头是一套干净的却打满补丁的衣服。 “过来。” 不及秋婉反应,小狼两手占满泥土就往她脸上抹去,随即将她发上钗簪扯下,直接拿了布带子一绑,又带上帽子,却好似小叫花子一般。 等她在换了衣裳来,同之前相比,确实天上地下两个人。 “像个样子了,走罢。” 秋婉从未有如此装扮,一时间也只觉有趣,瞧着眼前人好似一时半会不会伤害自己,又大着胆子道:“去哪里?” “下山。” 山脚下往繁华处去已经是庆国境内,一处名为扬会的小城。 虽繁华热闹不比都城,但满街巷道摊贩层层,却另有一番趣味。 她跟在小狼身后,在人烟密集处穿梭,看着陌生男女老少挤在一处凑着热闹,犹豫了几番还是跟紧了步子。 “可别想着跑,这地方人牙子多,你这么好看被人捉了去卖到青楼可就惨了。”这话说的认真,秋婉又想起烟花之地那些故事,心头一惊,立时跟的更紧。 两人在一处面馆门前坐下,小狼自腰带内摸出几个铜板,一把拍在桌上:“老板,两碗面!” 面汤寡淡,面条稀碎,但瞧着对面人吃的欢腾,秋婉自觉饥肠辘辘,试探着拿起筷子扒拉了一口,却是从未吃过的味道,不由喜道:“很好吃诶。” 小狼翻个白眼,吸溜着面条又道:“你锦衣玉食的住在宫里头,肯定没吃过这个。” “是,但是这个也很好吃。”秋婉说着竟将一碗面吃的干净,又抬头看向小狼,想了一想才道:“可你日子也应该过得不差。” 后者惊讶:“何以见得?” 第74章 山中行 “敢掳我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能跟这种人打交道,钱财肯定给的大方。”说着,试探性又道:“你是庆国人,但不为庆国做事?” 照理,本地人不会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况且风险又极大,显然小狼这一伙人就是游荡在诸国边缘,专干这些替人清除政党的买卖。 说白了,就是个纯粹的佣军,拿钱做事,没有家国意识。 她的心思仿佛也被对方看透,只侧脸看向外头:“你瞧不起我?” “没有,”秋婉拧眉:“我只是不太理解你们。” “人,不都是爱家爱国的吗?” 他却笑了:“也有很多人没家,去哪都被嫌弃,谋不上一口饭吃。”说罢,一皱眉:“我干嘛要和你说这些,你又不懂。” 拉着她刚要起身,秋婉挣扎一下竟然又坐回位上,只扭头一看,还算干净的衣摆上此刻正踩着一只穿了黑布鞋的脚,视线往上,是个满脸阴笑的男人。 “哟,新收到小弟,长的怎么娘们唧唧的?”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多个同样邋遢的男人,老的小的倒是统统都有。 小狼起身,一把将秋婉拉到身后:“你们怎么在这里!” 显然,不是一帮人,好似还是仇家。 秋婉躲到他的身后,只瞧双方剑拔弩张之时,那人身后一个小弟凑上去说了几句,却见他又转过头来,瞧了秋婉几眼,又看向小狼:“你不是出去做大买卖可吗?干不下去又回来了?” 话音刚落,却忽然往前一步径直扯下了秋婉的布帽,一头青丝泄下,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忽然一人大声道:“那是个娘们!” 秋婉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当即一把抓住小狼后腰:“跑不跑?” 那人猖狂笑道:“把娘们抢过来给弟兄开荤!” “你们敢!”小狼马步站定,一把拽过店家门前的竹竿,又悄声耳语:“往前跑,有个桥洞,在那里等我。” 随即只身一人竟往人群中冲去! 后者心头揪紧,头也不回地往小狼说的地方跑去,果然在拐角处看到一座桥,下头阴暗潮湿,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她瑟缩在角落,眼睛一直朝着来时的方向看去。 直到夜幕降临,万籁阒寂,却也没见到那个身影。 “他该不会被人打死了罢。”想着对方十几个人各个凶狠,小狼又没有帮手,下场估计好不到哪去。 一念及此,竟然有些担忧。 直到身后被人拍了一掌,给她吓得整个的尖叫起来,才又回头,竟然是小狼。 “你跑掉了!”瞧他一身伤痕,还一瘸一拐,秋婉忍不住皱了皱眉:“谢谢你救我。” “干嘛要谢。”他好似满不在乎。 秋婉抬起头,模样认真:“把我丢给他们,你也不必脏手,大可以逍遥快活去了。” “你真的傻诶,丢给他们你会被,”说着又闭上嘴:“算了,不跟你多讲。” 两人合身挤在桥洞之下,瞧着漫天星光,秋婉的心却又被提到了好远,忍不住侧脸看向少年:“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带着她,几乎等于哪里都去不了。 后者显然也在为此心烦,只摆了摆手,闷头躺倒。 次日清晨,喧闹的马蹄声吵醒了桥洞下的两人,小狼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只瞧了一眼立时缩回了身子,转头看向秋婉,神色复杂:“他们来找你了。” 这个素来不被重视的小地方,却在一夜之间布满军骑。 “你快跑罢。” 后者愣神:“什么意思?” 她抬头:“找我的是两波人,你带着我是逃不出去的,快跑吧,别被他抓住。” ...... 破旧院落里,急促的脚步声在外头响起,里头的大汉起身,在门外深呼吸一口,缓缓开门,满脸堆笑:“哎哟军爷,什么事儿这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 “让开,搜查。” 将络腮胡大汉一把推开,几个侍卫大踏步进去,将这破旧茅屋翻了个遍,只互相摇头:“没有。” “找什么呢,哎哟军爷,咱可是良民啊。” “少废话,”带头的侍卫拿出一张画像,他打眼一见,心头一个咯噔,立时皱眉:“水灵啊。” “见过没!” 大汉摇头:“没见过,这小地方哪有这种美人。” “找到她,有重赏。” 大汉点头,瞧着一行人远去的身影,兀自眉头紧皱。 而此刻不远处,侍卫在推开一家门户,为首的男人一身伤痕,正自愤愤不平,只随意往画上一个打量,却立时怔住:“诶,这人我见过。” 随即转身立时喊来身后的弟兄:“是不是那个娘们?” 侍卫一把拽住他的领口:“人在哪里?” 他摇头,却面露阴色:“不知道,但肯定逃不远。” 毕竟小狼腿脚不便,带着个女人绝对走不出去! 侍卫得令,立时放出令箭:“通知王上,找到人了!” 桥洞下,小狼看着燃放在夜空上头的璀璨烟火,心情一沉:“他们知道你在这里。” 说着话,眉头一沉:“走!” 夜色掩映之下,两人如做贼一般悄摸摸绕过几条街道,最终在一处院落内停下。 小狼上前,压着声音道:“是我。” 对方打开门,探头往外确认安全之后立时锁门关窗,又将烛火熄灭:“麻烦大了。” 说话的却正是那个壮汉。 “他们来过了?” 大汉点头:“不知道谁放的风声,这娘们必须要做了!” 这次,抹脖子的动作尤为真实,叫秋婉都忍不住心头一寒。 小狼沉默,缓缓扭头看向一旁的女人。 ...... 此刻山道之外,秦幕恩换下已经疲惫不堪的马匹,只翻身上前还要继续,一旁的随臣瞧他如此忍不住上前一步,劝道:“王上,您连日奔波,整夜未眠,再熬下去身子也吃不消的。” 说话的却正是严安,作为议臣,随秦幕恩一同来了庆国。 他的眼底,却有藏不住的倦意,却仍旧摇了摇头:“这事儿晚上一分,她就会有危险。” 严安见状,只点点头:“微臣随您同往。” 此刻庆国王城大殿,却依然烛火通明,李怀景侧倚在塌座,听着来人急报,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噢,他去了?” “是,元王马不停蹄,这会儿应该已经带人赶到了扬合。” “行了,退下吧。” 第75章 告别了,少年 他闭上眼睛,缓慢的沉下心绪,一旁的合窈一面替他揉着脑袋,一面又道:“王上替殿下考虑的着实周全。” “此话怎讲?” “别看王上现在躺在这里,好似对一切漠不关心,可不就是不想叫万人知道殿下在您心中究竟有多重要么。” 李怀景略略睁眼:“还有呢?” “还有,也想知道那元王究竟有没有将她放在心里。” 说着,莞尔一笑:“合窈觉得王上大可放心,殿下吉人天相,自会安然无恙,且那元王面上的急切可不是装的,我瞧他心里真的有殿下。” 他笑了笑:“还是合窈聪慧。” 说着话,眸色却兀自一沉。 依然忧心。 扬合城内,灯火通明。 秦幕恩自马上下来,却只觉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一旁的严安堪堪走在他的面前,不叫此刻狼狈被旁人瞧了去。 “庆王怎么不来,这事儿他不在意么?” 秦幕恩冷笑:“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还有脸去责问他么。” 是这个道理,严安也未曾多说,只拿了地图,略略一看,下令道:“所有路口开闸放行,把人手派去山头蹲着。” 又转向秦幕恩:“王上,天明之前,昭妃便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话虽如此,他却兀自紧张,一夜过去,她是死是活,确实要赌。 茅草屋内,打探消息的大汉也已经回来:“老大,说是找不到人,好似人都已经撤了,咱们趁现在快走吧。” 说完,又看向小狼身后的女人,不由得叹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早埋了不就没事。” “咱们有规矩,哪能对妇孺下手!” 说着话,悄身往外:“大路不好走,走山路罢。” 三人偷摸的往山前走,一路上倒是连个鸟叫都无,那大汉依然不停埋怨:“你不就是可怜人家小姑娘嘛,但是犯不着给自己添乱。” 秋婉默不作声,看着身前少年的影子却有些感动,乱世之中,尚且一片赤城,属实难得。 “如果你们放了我,我会给你们很多钱,够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她这话说的认真,小狼却好似被激怒一般:“谁要你的钱,我们做事要守规矩,答应了主顾的事就必须做到。” 一旁的大汉也连连点头:“对,咱们说话得算话。” 倒是很有江湖义气,这些东西秋婉只在书卷上看过。 “我觉得你们不算坏人。” 她说着话,走的费劲,小狼听着却忍不住笑了:“那什么算是坏人?” 秋婉正要再说,却忽然听的山边一阵动静传来,无数火把从林间亮起,小狼心头一紧,刚要转身,却被一股力道径直推倒了身后灌木丛中。 却正是大汉! 只见他恶狠狠一把提起秋婉,大踏步往前冲去,果不奇然,一伙侍卫立时钻出,挡住他的去路。 身前,林木深处又有火把亮起。 一人缓步往外,却仿佛身披夜色,浑身寒凉。 正是秦幕恩。 秋婉见他自然大喜,却被大汉牢牢攥着,走不动半分。 一见她狼狈至此,男人左手轻抬,秋婉立时道:“不要!” 又转向大汉:“你放了我,我不会害你。” 大汉闷声一笑:“你是不会,可他会!” 说着,往前一步,大声道:“你若敢动我,我便立刻杀了这娘们!” 秋婉怔住,好似明白了眼前人的心意。 “不自量力。”寒刃有如暗夜鬼魅,只奔大汉脖颈而去! 秦幕恩面色深沉,眸光阴暗。 秋婉愣愣的看着他,泪水夺眶而出:“住手!” 可什么都来不及了。 大汉的嘴角依然挂着满不在乎的笑意。 灌木丛中,少年捂着嘴巴,泪如泉涌。 甚至未曾注意到自己一个转身,惊碰了杂草。 严安皱眉,却瞧着秋婉睁着双眼正瞥他一眼,心中一颤,终究转过头去:“王上,事了了。” 秦幕恩伸手想接过秋婉,却见对方歪着脑袋愣愣的站在原地,哭的梨花带雨,却好似心内无比痛苦。 他只以为是受了太多委屈,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没事了,我来了。” 秋婉抬眸,好似十分不解:“他不想害我的。” 秦幕恩站定,沉下性子:“我若不杀他,叫旁人纷纷效仿,以为挟持妃子乃是小事。” 他言之有理,秋婉无话可说。 随他翻身上马,再不敢往身后多看一眼。 草丛中,少年缓缓起身,双眸盯在秦幕恩消失的背影上,神色晦暗。 ......这一路往回,秦幕恩几乎不肯让秋婉离开自己身侧半步。 可对方好似确实受了惊吓一般,面上没有半分得救的喜悦,只每日瞧着远方,显然心事重重。 “怎么了?” 他如此关切,又如此温柔,可秋婉却始终无法开口同他分享任何心事。 只默默摇头:“我只是累了。” 确实累了。 扑在他的怀中,却好似没有半分温度。 秦幕恩低头,只道她确实受了苦楚:“别怕,我在呢。” “我知道。” 一路无言,抵达庆国王城时已经日暮。 高墙之上,李怀景瞧着一行人缓缓入了城门,却终于松了口气。 疾步下楼,又喊过膳食总管:“酒宴都备好没?” “按照庆国接待......”他话还未完又被李怀景匆匆打断:“家宴就行,快点儿。” “是是。” 后者满头大汗往后奔去,而李怀景才到殿前又堪堪停下脚步,缓身上座,静待几人入殿。 秋婉自城门而入,瞧着眼前这一切,忍不住心内感慨:“我原先喜欢在那里跳舞,哥哥为这事骂了我不少次呐。” 秦幕恩抬头,视线往上,确实是众将都能看见的地方,忍不住皱眉:“这地方太过抛头露面。” 秋婉点头:“我知道,我故意气哥哥的,有什么事儿他不肯依我,我便去那儿吓他。” “你确实无法无天。” 秋婉笑了:“哥哥不敢打我,说我两句也不能怎的。” 又哭了:“我走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 一个人都没有,他身形萧索,自此庆国,好似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国还是国,家却无家。 大殿之外,秋婉驻足。 那日大梦之后,她再也不敢开这个地方,唯恐睹物思人,梦魇上头。 即便此刻,也依然慌张忐忑。 秦幕恩瞧出她异样,忍不住关切道:“今晚是家宴,只有我们几人。” 第76章 初见合窈 走过大殿,密帘垂珠的私密偏殿内,也是李怀景素来最爱待的地方,酒席摆好。 座上人瞧了秋婉一眼,笑道亲切又客气:“昭妃娘娘。” “一路辛苦,好在还是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 又转向秦幕恩:“元王,请座。” 这顿饭,她食不知味。 只想快快掠过这顿,好叫她可以和李怀景说些秘密话。 这一顿饭罢,倒是吃的极为诡异。 李怀景瞧着秦幕恩手边的碟子,神色复杂道:“你整整两个日夜未曾好好歇息,饭后琐事都免了罢。” 照理这一顿得吃到很晚,又有舞曲司乐各类节目,可看秦幕恩如此,估计是撑不住了。 听他一说,后者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只略略点头:“失礼了。” 又携秋婉起身,径直回到李怀景安排的住处。 瞧他疲惫若此,秋婉心头也是不忍。 只轻声道:“早些休息罢。” 后者闭眼不过一瞬,立时陷入昏睡状态,秋婉何曾见他如此疲惫,当即也有几分心疼。 “秦幕恩,秦幕恩。”她轻轻推了推他,确定对方已经熟睡,便又悄摸的起身,径直往殿外奔去。 这大庆王城的每个角落她自然是无比熟悉,从这里往里,绕过宫墙后院,很快就可以直达李怀景寝殿。 而此刻殿内,合窈穿着清凉,纤纤玉指正自搭在他的身前:“这儿按着可还舒服?” 李怀景轻闭双眼,柔声道:“爱妾这一手,确实讨人喜欢。” 屋内暖账清风,烟气袅娜,合窈更是妖娆性感:“王上,您为何要叫臣妾藏着,不肯叫殿下知道?” 他无奈一笑:“不单是你,所有的妃子我都不叫她知道。” 合窈更是奇怪:“这却又是为何?” “小的时候她怕我取了姑娘成了家就不要她了,我便也不敢叫她知道这些事,时日长了,也习惯了。” 合窈听罢,确实无比好笑:“殿下如今大了,这些事儿早也该懂了,不过是由的你惯着罢了。” 屋内风情浪漫,屋外的台子上却已经偷摸的钻出一个人影,掀起帘曼正好奇的从窗前探出脑袋。 四目对望,合窈一声惊呼:“来人啊!” 秋婉也没料到这里头还有别人,当即身形不稳,径直跌入房中,正滚在二人塌下。 她仰头,看着合窈,满目惊慌:“你是谁!” 后者终于瞧出她的面目,顿时翻身而起,立时道:“殿下!” 李怀景怔在原地,打量了眼前人儿一眼,又扭头看向窗外,一脸惊讶:“你怎么过来的?” 说罢挥手,只让合窈退下,可那秋婉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直到她消失在门旁才转过头来:“她是谁。” 又接着道:“哥哥身旁总算也有人照顾了。”说来面上,好似也有几分欣喜。 瞧她如此,李怀景也不在遮掩,只叹口气道:“你慌慌张张的怎么要从窗子进来。” 接着又道:“她是合窈,你还记得么?” 秋婉想了一想,恍然道:“小时候陪我玩的那个女孩?”倒是没想到,长大了却变成哥哥的侧妃。 至此,又想起原先秦幕恩所说,想来自己对哥哥的了解着实不够透彻。 她坐下身,瞧着李怀景,眼神交错,彼此却都懂了对方心意。 “你有心事?” 秋婉点头,又将被拐的事情给他讲了一遍,末了只道:“哥哥,你说这事究竟是谁做的?” 到底也是害了小狼。 李怀景蹙眉:“不敢妄断。”又道:“你如今都是元国昭妃,哎呀,不要总这么莽莽撞撞。” “哥哥,我瞧着您开心就好了。” 兄妹相见,絮絮叨叨的却好似又回到了最初时候。 及至夜深,秋婉才依依不舍的起身,走到窗旁又冲李怀景挥了挥手:“我走了。” 后者无奈:“走正门。” 回到寝殿,瞧着秦幕恩睡得香甜,她心头却是百转千回静不下心神,便又唤了白荷,缓缓往门外去:“我想去原先的住处看看。” 顺着熟悉的宫墙往前,终于站在自小到大待了十数年的地方。 推门往里,虽是无人居住,却器具干净,被褥整洁,想来也时常有人过来打扫。 “那日就是在这扇镜子前,拆着纱布嚷嚷着要私逃呐。”说着自觉好笑,却忽然听到屋外有动静传来,走出一看,竟然是合窈。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秋婉,四目相对,却有些微尴尬。 “合窈姐姐。” “殿下。” 秋婉笑了:“我如今可不再是殿下了。”说来也是唏嘘,只往前一步,看向这个已经完全陌生的玩伴:“你怎么会在这里?” “睡不着,就出来走走。”说着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隐秘一笑:“跟我去个地方?” “嗯?”秋婉好奇,却捱不过眼前人的狡黠,好似前头总有新鲜有趣的事儿在等着自己,便遣了白荷回去,自己跟在合窈身后,兜兜转转,最终却到了城墙高台之上。 也是她以往专门用来气李怀景的地方。 “你也知道这里?”往前的十数年间,自大了些许之后,起身她再也未曾见过合窈。 对方依着栏杆,满月之下,她身形飘然,好似仙子一般。 秋婉轻轻靠在她的身前,细细打量了合窈几番:“哥哥一定是很喜欢你的。” 她轻笑:“殿下,美色示人,向来并不长久。”说着目视远方:“我与殿下分别后,不多久就被王上纳做妃妾,只可惜与我同入后宫的有好些个人,自那日之后,我都并未见过王上几面。” 秋婉不知她此话何意,只以往是感慨或倾诉,略略点头:“哥哥是个不爱美色的人。” 她说的认真,眼神又如此清澈,却叫合窈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对王上的了解,可少的不能再少了。” “可王上对你,却是很上心的。”这话不假,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血脉羁绊,自然亲近。 可听着合窈如此说,却好似话里有话,秋婉忍不住拧眉:“姐姐有话要说?” “殿下,”她转过身,敛起笑意,却依然温柔:“您虽已做元国侧妃,但到底还是庆国的人,总有些事,要好好掂量。” 第77章 告别 言下之意,秋婉自然也懂,这却也是叫她始终无法拿捏清楚的事情,尤其现在已经到了庆国,却根本不知道秦幕恩此行为何。 一念闪过只沉默不语。 身旁人又道:“我瞧着元王,好似很在意你的样子。” 秋婉点点头,却也并不笃定:“若是寻常小事,他总会依我,可若是他下了决心,或自认必须的事情,由不得我多讲半分。” 便如同,那络腮胡的大汉,终归还是死了。 合窈点点头:“天下君王,莫不如是。” 说到此处,秋婉却也有些好奇:“哥哥该不会也这样罢,他待您一定很好。” 后者蹙眉:“想当然了,殿下。” “我与王上不过是美梦一场,他的心中装着远比女人更重要的事情,也背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委屈和辛苦。”说到他,合窈的眼中仿佛都闪着星光。 叫一旁的秋婉看了都忍不住跟着扬起唇角:“哥哥遇到了真正喜欢他的人啊。” 心中如是想,却又轻轻握起合窈的手:“有你陪在他身边,秋婉身在异国他乡,也觉得很放心了。” 至少,他原来真的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一个人,懂他全部隐忍。 夜深,风重。 秋婉缓缓转身:“回去罢,太晚了。” 寝殿之内,塌上人依旧睡得深沉。 秋婉悄悄躺在他的身侧,对方在梦境中微微蹙眉,又一反手环在了她的腰间。 口中呢喃,仿佛也是她的名字。 一夜好眠。 次日大殿,诸臣把酒言欢,李怀景上座,举杯:“元王不远千里,只为缔约而来,此情,此心,一片赤城,也是庆元两国百姓的福气。” 缔结友好,自然诸臣欢迎,席间觥筹交错,人人尽兴。 瞧着和谐热闹一片,秦幕恩言笑之下,却总有恍神。 一旁的严安见状只略略靠近:“咱们还得再等几天,现有的东西还不足以下手。” 元国,谢将军府上。 屋门紧闭,外有家丁严守,内里四五个当朝大臣围在一处,正自窃窃私语。 好似正在秘议某事。 “如今元王不比以前公正严明,都叫那妖女惑乱了神志。” 另一人亦愤愤然:“原本将她留在元国,去与庆国缔约更有几分说头,却如今将她一并带去,好似不怕天下人知道了笑话我们大元!” “岂有此理,那女人自打入宫,王上更是几番罢朝,简直误事。” 上座的谢将军听着,眸中凶光一闪:“不错,我们一定要想法子除掉那个女人!” 秘会散罢,谢夫人面色忐忑,瞧着自家老爷满面怒气,亦是十分担忧:“老爷,你可不能单凭了贤妃一句话就要如此针对昭妃,这后宫里头水太深,你只管好前朝事也就足够了。” 他却满不在乎:“王上才多大年纪,带兵打仗自然还要靠我,谁管王后那事究竟是谁做的,总之贤妃说了,咱们就该信她!” 说着重重一顿足,却好似对于结果,志在必得。 入夜,墙头传来隐约动静。 谢将军挣扎着自塌上起身,却只觉浑身无力,不由心内一惊。 月色透过窗纱投在昏暗房内,眼前站着的却是一个身着夜行服的男人。 “谢将军,你结党营私,妄图谋逆,在下奉圣上亲旨,为平乱而来。” 一语毕,身形闪动,鲜红炸开。 ...... 严安算着时日,瞧着探子奔赴而去的身影,略略蹙眉,回身转向身后威严而立的男人:“王上,事办妥了。” “他真的有动作。”说着话,却无半分欣喜,只满是唏嘘:“居功自重,又有个挑拨是非的贤妃,是他谢家到头了。” 严安拱手:“王上,这事了了,咱们可也该回去了。” 他垂眸,挥挥手:“你去安排罢。” 后院之中,秋婉瞧着他面色和煦,也微微一笑:“王上近日瞧着可好似了了一桩心事。” “何以见得?” “王上心里头有没有事我自然瞧得出来。”秋婉也自好奇:“您在这里耽搁了好些时日,回去了怕要被人说了。” 他低头:“本王行事自由,有谁敢说?” 话虽如此,秋婉却只得皱了皱眉:“如此便好,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王上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缔结合约。”说着,又瞧向秋婉,笑道:“也想知道,李怀景接下来究竟会怎么做。” 是夜,高台之上,李怀景凭栏独望,眸色苍凉。 “元国一趟,确实苦了你。” 张镰低眉:“不苦,臣生就为了王上和大庆,一只手,一副身子,算不得什么。” 他盘动手指:“如你所言,这宫里头的日子过得倒也算安生。” “是,虽是冷宫难熬,但到底王上还是手下留情了。” 李怀景轻笑出声:“秦幕恩是个情种,往前我送去的探子也叫他爱不释手,只可惜一日事败,她走的,也悄无声息。” 张镰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立时道:“王上放心,殿下与这些事没有丝毫干系。” 现如今,便是他也不在和庆国有任何交集,秋婉的身上确实清清白白。 李怀景听着却眸色更沉:“向来美色侍人并不长久,且局势如此动荡,日后庆元如何,还不能有定论。” “况且,已经有人想要从中挑拨是非,这次婉儿所遇恐怕只是开始,亦是试探,终有一日,她所居也并不安稳。” 说着话,额心又开始隐约的疼痛。 “王上。”张镰心头一紧,面色忧切。 他摆摆手:“无妨,小事儿。”说着转向张镰:“若有一日,国势动荡,你会如何做。” 夜幕之下,气氛凝结。 张镰平定心神,眼神坚定:“臣不忘初心,殿下安危是臣毕生追求所在,若是真有那日,赴荡蹈火,屠尽王城,臣也会将殿下安然无恙的带走。” “好,甚好,本王知道,当初让你去果然是对的。” 他舒展眉头,神色辽远,君臣之间,却好似在这一刻毫无阻隔。 王城殿外,李怀景率百官恭送元王回朝。 “哥哥,好好照顾自己。” 及至临别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泪湿满面。 后者怔在原地,却只盈盈一笑:“婉儿长大了,如今也是后宫正妃,不要在耍小孩子脾性。” 第78章 谢家哭丧 她点头,忽而破涕为笑:“婉儿知道哥哥一切都好,哥哥也不必替我担心,秦幕恩待我很好,我在元国过得舒适自在,她们都捧着我呐,不肯叫我受一点儿委屈。” “好,那便好。”他咬牙隐忍,缓缓挥手:“去罢,昭妃娘娘。” 此去,又何时能在见,再见,又是怎样一番场景。 双方都不愿去想。 马车之内,白荷替她擦去眼角泪水:“娘娘,看到王上一切都好,如今事情所向不也如您所愿么。” “可王后那一出终究还是发生了,我尚且被牵连其中,又如何能知后事如何。”说着话,眉间忧虑更甚,只悄悄往后看去,但见严安一直跟在秦幕恩左右,看似左膀右臂,十分受他器重。 “严安你可有几分了解?” 白荷摇头:“前朝的事,咱们不知道才好。” 秋婉兀自拧眉:“秦幕恩做事总有自己的想法,他此次出来只带了严安一人,想必里头总有些缘由。” 说着,又忍不住暗自疑惑:“那日荒山之中,严安已经察觉了小狼所在,却没有挑明,倒也不像是坏人。” 此举,甚至叫她有几分感激。 白荷却只摇摇头:“娘娘,这是拿捏了您呐,这事儿您可只能当做不知道。” 她点点头,又陷入沉思。 大约也是之前遭遇叫秦幕恩深觉不安,此番回程算是披星赶月,日夜兼程。 秋婉在马车中也觉得浑身酸疼,只在车队小憩时想除外活动,却正巧看到秦幕恩同严安隐身与树后,仿佛正在商量什么。 “才从庆国出来,莫非是正在商量同庆国有关的事儿?”如此一想,她又有几分好奇。 悄摸的钻到树荫之下,只听着严安正道:“王上,这事儿满朝皆知,文武百官都坐立难安。” “风声放出去了么?” 严安犹豫:“还没有,您真要叫他们猜测是您做的?” 说着,面露难色:“这事儿怕是不定军心。” 秦幕恩冷笑一声:“我就是要他们去猜,去怕,这天下究竟是说了算。” 说着轻轻转动手腕,姿态放松:“你准备好了么,他谢氏旧将诸多,恐怕你还要费些心力。” “王上,那些人,也不留么?”君心难测,严安心底却总有顾虑。 秦幕恩点头,眸色阴沉:“留着都是后患,你也坐不安稳。” 他筹谋如此之久,等的自然也是这一刻。 绝不能叫任何人坏了计划,拦他去路! 白荷在车内等了许久,却始终未见到秋婉回来,正要下车去寻,却正巧着秦幕恩迎面而来。 瞧她只身一人,略一蹙眉:“娘娘呢?” 白荷惶恐应身:“娘娘在里头待的乏了,正巧出来转转,婢子正要去寻呐。” “噢?”他回身往后正见秋婉一脸疲惫自林中而来,口中还自念念有词:“这林子太深,倒是差点叫我走迷了路。” 说着话,又自看向秦幕恩柔柔一笑:“王上,臣妾想寻您一块儿走走,又怕这周边莽荒,再遇劫匪呐。” 后者只瞧着她,仿佛若有所思,又自缓和神色:“若是身子还乏,可在歇片刻,到你觉得舒服些咱们在走。” 话虽如此,可这蛮荒之地也无人敢在此过夜,只想了想,却兀自摇头。 回到马车之内,秋婉面色发白,冷汗细密而下。 白荷眼尖,依然瞧出端倪,小声道:“娘娘,何事如此惊慌。” 她摇摇头,示意白荷盯紧窗外,才又缓缓道:“我只是不小心听了些东西去,心里头有些找慌罢了。” 虽是与她无关,但秋婉从来也不知道秦幕恩心狠手辣至此,从小狼一事开始,便又隐约的有些怕他。 也说不清为何,只好似眼前人熟悉又显然陌生。 白荷听罢她所言,也只略略摇头:“娘娘,君王向来如此,宠的时候也是一片真心,您不要顾虑太多。” 一行奔波,终抵王城之时,秋婉却未见想象中的恭迎场面,那城外一路素白,却是好似有人正在哭丧。 “谁在城外哭嚎?”任谁见了这般场景都会心生不快,秦幕恩自然也不例外。 “王上,是谢家人。”严安拱手上前,面色沉重。 秦幕恩会意,略略点头,翻身下马只奔着谢家大娘子而去,才一见他,谢娘子更是哭的喘不上气:“王上,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老爷他为元国奔波一世,战伤无数,可怎么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家属哀声遍地,亦连百姓都忍不住驻足。 瞧着阵势如此,秦幕恩眸底却闪过一抹狠色。 “王上,这是摆明了叫咱们难堪,如今百姓正自观望,也想知真相如何,咱们可得沉住气了。”严安拱手在旁,低声道。 秦幕恩面色哀伤,语调却是一沉:“他们这是想封住本王的手,叫本王不敢对他下手!” 岂有此理,他秦幕恩又怎是任由他人掣肘的人。 严安深知他脾性,只低声劝道:“王上,您纵然不容他人掣肘,也该为百姓想想,不能叫人心惶惶啊。” 说着,兀自一回头,脚步不停竟一把踉跄的跪在谢大娘子身旁,在抬头,已是两行热泪:“夫人!这是何苦啊!” 说着话又举手迎向苍天:“天啊!谢将军一世英名,何故遭遇如此啊!” 秦幕恩见状,心下无奈,却犹自抬步往前,却已是瞬间红了双眼:“夫人快快请起,谢将军一案,本王定要追查到底,不叫坏人逍遥法外!” 说着话,更是满面惋惜,自又一通夸颂,叫外人看了纷纷泪目。 “王上心怀天下,真是仁君啊!” 场侧百姓无不感念圣恩,纷纷泪目。 秋婉在后默默看着这一切,一时间张大了嘴,竟然无话可说! 此刻她也不便下马车,只看了半晌,又转向白荷:“王上,真是明君呐。” 往前,或是大梦,他在百姓间的名誉向来不错。 白荷面目严肃,略略点头:“我从来也不知道王上还是会演戏的主,以为他向来高高在上,不屑如此呐。” “我原以为也看的透彻,这一行之后才觉得对于秦幕恩,我了解的着实太少。”说着,也不知内心究竟如何感受,只略略摇头,待着前方一场戏终于作罢。 一行人才又启程,径直往宫内去了。 阔别大半月殿梨月殿却叫秋婉第一次觉出了几分熟悉,这一面见上,也只想立刻去塌上休憩。 第79章 接风大宴 奈何晚上还有夜宴,只匆匆收拾一番,带着庆国来的小食又匆匆的往柳嫔那儿去了。 柳嫔见她自然也欢喜的紧,忙不迭的接过东西,才要寒暄又惊讶道:“这是什么东西?” 她手上拿的是庆国百姓素来爱在秋冬时节准备的腊鱼,元国从未曾见,所以想着给柳嫔待了一条。 “这是腌制又风干的腊鱼,味道很不错噢,可以清蒸,也可以小炒。”她说的认真,自己平日里吃的确少,这东西与她,还是有些咸了。 但瞧着柳嫔这个模样,倒是很着急想同她分享。 “这玩意真能好吃?”显然,后者也对此满怀疑虑。 两人嬉笑着坐下,秋婉便又将此去庆国的事儿挑来讲了,只说的小狼的时候却忍不住面色一暗:“却不知道他现在一切可还好。” 络腮胡的死也算是为了保他一命,可对于小狼,秋婉心中却总有愧疚。 “你不必自责,他们拿钱办事,确实有过在先。”柳嫔依然安慰,却见秋婉依然摇了摇头:“话虽如此,可过不至死,他后来也还是救过我的命,到头算算是我欠他的人情。” 后者心绪也不得宁静:“别想了,也许人家现在也挺自在逍遥,比你在这深宫的日子可要好过多了。” 两人说着话,新茶奉上,却不是柳嫔常喝的那种,瞧出秋婉疑思,她只笑着又道:“是贤妃拿来的白茶,你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去这后宫里头走了一遭,挨个姐妹都送了呐。” 秋婉凝眸:“贤妃不是素来喜欢一个人待着么,怎么忽然掺和起这些事了。” 可转念又想到这前头王后的事儿,心里头由不得一个咯噔:“她不会还想针对我?” 虽是如此想,却也并未说出口来。 但眼下谢家才出了这么大的事,照理也不敢再有大的举动才对。 柳嫔不知她心思百转千回的,只自顾自点头:“贤妃奇怪的很,我也不想同她走的太近,惹了一身麻烦。” 说着话,天色渐黑,如今秋末,夜来的倒是越加早了。 “走罢,王后不在了,这接风大宴还是膳食司自己筹备的呐。” 大殿之上,贤妃一身素白,众人见了也只纷纷躲远,她静坐不语,面色憔悴。 看得出来谢将军的事也在她意料之外。 “娘娘,您可得保重身子。” 贤妃抬头一看,却是花枝。 只略略点头:“谢了。”语调冰冷,好似对于眼前人也并不如何待见。 若论出身,这宫里头却也找不出比花枝更低的了。 后者不气不恼,依然满口关怀:“娘娘,花枝只想陪您聊聊天呐,如今深秋,气候变的快,您切不能忧思过度。”说着话,从袖中拿出一盒姜丝。 “花枝自个做的。” 对侧,柳嫔看着贤妃那幕,忍不住略略蹙眉:“这花枝当真是会攀高枝,叫人看了真是不痛快。” 话虽如此,秋婉也无可奈何,想着往前种种也只兀自摇头:“她有这本事,不也就随她去了。” 两人又扭头往上,那高座之上,如今却一个人影都没。 “今日的接风宴,想必王上不会来了。” 秋婉凝眸:“为何?” “你想想,王后不在了,这高位空悬,少不得要有人借着大宴给王上明里暗里的递眼色。” 秋婉失笑:“这王后的位子岂是想坐便能坐的。” “别看着后宫里头人人友善又仿佛陌生,私下里派系分的可清楚了。”话到此处,秋婉自然也懂。 谁当王后,那背后吃好处的人也自然不少,这大好的机会,自然都不甘心错过。 可转念又是奇怪:“那你觉得,这王后是从外头来的更有把握,还是,会在这一众人间挑出一个?” 柳嫔摇头:“这我哪里能想到,况且王后膝下并无子嗣,这更叫一众人巴不得能往上挤呐。” 可说着,瞧了花枝,又蹙眉:“瞧她一脸谄媚,如今贤妃接连遭遇不幸,谢家又生变故,按身份背景,都是她最合适上位。” 秋婉听着,却低了脑袋,默不作声。 “不会是贤妃的。” 柳嫔讶然:“妹妹为何如此说?” “只是感觉,贤妃同王上并不亲密。” 而事实上,她只觉得,秦幕恩此行所为,便是针对谢家,还不容易绊倒的旗,没必要自己再给安回去。 只此想着,却也并未说出口。 王后不在,这次的晚宴却好似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只花枝站起,又看向高座:“娘娘,您瞧着,如今这大殿着实空落许多。” 众人都知道她和王后的关系,只这么一听,又纷纷转过身去,但见贤妃擦着眼泪,堪堪起身:“姐姐不在了,却叫害她的人还在外头逍遥,这宫里头,人心从来寒凉。” 秋婉心头一紧,满心愤愤却无话可说,任谁都知道,这话就是明着刺挠她了。 虽无证据,但向来口水淹死人,她好不容易缓和的冷漠关系,这一来好似又要遭人排挤。 “娘娘,王上已经再查,这事儿连着谢将军的事儿,也总是要给您一个交代。”说话的女人秋婉往前从未见过,只觉面貌秀丽,端庄无比。 她转过头,低声看向柳嫔:“那是惠妃,但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儿,一直住在宫外,若不是因为这次王后的事,估计压根不会露面。” “一直在宫外?”秋婉疑思更重,若说是犯了事儿也是情有可原,但瞧着她进出自如,显然不待在宫里头也是她自己的决定。 这秦幕恩身后花名当真不是白来,还一个比一个藏的小心翼翼,秋婉一念如此,有些许疑惑。 “惠妃妹妹,多时不见,如今身子可还好些。”贤妃上前,确实比以往热络很多。 “蒙姐姐惦记,一切尚好。”瞧着语气,不冷不热,好似遗世独立明珠一颗。 却叫秋婉见了更是好奇。 “我觉着,对惠妃娘娘还挺有眼缘。” 柳嫔听罢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妹妹真是性情中人,不过惠妃冷淡,不怎与人来往,我都未曾和她说上过一句话。” 整场席子,却是散漫无头,秋婉也略略蹙眉,好似有些无趣。 “这殿子怎的好生刮躁。”说着话,男人一身轻快,松披月白长衫而来。 如此肆意,好似心情不错。 蹁如谪仙,缓步往前,叫一众人也纷纷侧目。 秋婉蓦然低头,好似心跳漏了一拍。 第80章 藏身宫外的女人 他在人前,却好似总是看不见她。 又有几分失落。 上座,确实面目温柔,盈盈带笑。 又看向侧座贤妃:“放心,你家里的事,本王自会替你做主。” 她低眉:“谢王上。” 又转向另侧,便是秋婉,也极少见他如此关切,发自心底的温柔。 “惠妃怎么也来了,路远天寒,不必折腾。” 她温顺乖巧:“这样大的事儿,臣妾自然要来。” 秋婉瞧着两人,心底是说不出的感受。 只听柳嫔的声音在一旁轻轻响起:“惠妃,好似身子一向不好,却也是个奇人,这宫里头大约都没有太了解她的人。” “是罢。”她看着他,以为总是平静的心情,却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被他的言行搅乱。 “既是接风宴,也不必局促,诸位随意便好。” 他说罢,又去到惠妃身旁,看似十分关切。 秋婉低眉,坐了半晌,忍不住道:“姐姐,我想回去了,乏了。” 柳嫔何其聪慧,立时明白她的心情,笑着道:“你可是庆国殿下,这不是你的性子罢。” 素来,就是想要就要,却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现在反而怯了。 她蹙眉,又起身,好似下定决心,径直往惠妃处走去。 及至两人身旁,见着她与秦幕恩仿佛正在说话,眉目之间很是温柔,纵使秋婉见了也忍不住觉得心下安然。 “王上,惠妃娘娘。” 秦幕恩回头,略有讶异,又瞧了惠妃一眼,侧过眸去,不曾与秋婉视线相碰。 惠妃细细瞧她一眼,好似恍然,柔柔一笑:“昭妃妹妹,我素在宫外,也曾听闻美名,听说妹妹尤其擅舞。” “姐姐过奖,闲来无事,不过找些乐子。”说着蹙眉又道:“妹妹好似从不曾在宫中见过姐姐。” “是,我素来常在宫外,身子不适,宜静养。”她知书达礼,行事有序。 秋婉转头又向秦幕恩盈盈一拜:“王上,今日看着心情甚好。” 却不知,和眼前人有无关系。 秦幕恩略略点头,只又瞧着惠妃面色憔悴,捂着心口,好似有些许不适。 秋婉眼见他与自己好似无话可说,只识趣道:“这夜宴好似无趣,惠妃姐姐吃好,妹妹先行告退。” 说着话,转身便走,直回了梨月殿,才终于松懈下来,满面迷思。 可这一夜,他却也未曾如往常一样来看自己。 君王心中,或许从来也不只有一个人罢。 如是想,心中却有说不出的感受。 道理好似都懂,可又好像确实不如以往从容。 ...... 几日后,柳嫔后院。 她翘着尾指,正自染寇丹,见着秋婉闷闷不乐的样子只释然一笑,笑道:“那些事儿你可都听说了?” 她不解:“何事?” “自然还是为了谢家的那些事儿,我只听说好似是着了新人接替谢将军,却不是我以前以为的谢家人,这贤妃知道了怕不是要极尽委屈。” 这事,秋婉听着却无半分新鲜,只略略点头:“她不是也得了不少安抚,如今还想怎样,这事出突然,总没有不倒的大树。” 这话说来大胆,却叫柳嫔连连失笑:“王上若真是体恤贤妃,指不定那王后的位子还是落到她头上,好似那前堂已经乱成一气。” 这话不假,前堂之上,满是中共无主的担忧。 秋婉兀自摇头:“王上的脾性姐姐还不清楚么,谁又劝的动他。” 贤妃后殿,也自说到此事。 却见她满目不甘,言语愤愤:“谢家战功无数,却到头来什么都没落到,正自叫人愤恨无匹。” 身旁的婢子缓步上前:“娘娘,这王后的位子早晚也是您的,不过是突遇变故,王上还没想的清楚罢了。” 话虽如此,可她心中却隐约不安:“惠妃那头,怎么样了?” 婢子低眉:“还在宫外待着呢。” 正自观望,却忽然秘信来报,抖开一看,却是浑身战斗:“她有了?” 婢子摇头,也自惊讶:“倒不是有了,孩儿都满月了,王上已册封她为贵妃。” “简直岂有此理!” ...... 梨月殿内,秋婉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消息,还未及慌神,那柳嫔已经匆匆奔来面前,才进门就忍不住大呼:“惠妃的孩儿都满月了?” 她垂眸,掐指算算时间,大致在自己和亲之前,惠妃才刚刚有了。 贵妃之位,确实名正言顺。 心里头却好似五味杂陈。 “瞧着时间,我来元国的这段时日,赶巧都是她在宫外静养的时候。”甚至有些唏嘘,秦幕恩专宠自己,是不是因为她并不方便。 如此一想,心内更是委屈。 柳嫔也是连连摇头:“惠妃出宫的时候好似也只说身体不好,王上都是默认此事,如此看来,确实故意将她护的周全。” 她在宫外静养,受尽他的体贴保护,自己,却又是软禁又是冷宫。 一念及此,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只兀自摇头:“宫里头都开锅了罢。” ...... 宫外,静心庄。 惠妃瞧着手中孩儿更是满面欣喜,一旁的婢子上前连声恭贺晋封贵妃之位,却好似并不曾激起她半分热情。 只眉目淡然:“也无甚重要,终究虚名罢了。” “话可不能这样说,娘娘,王上心里头可是高兴得很呐。” 正说着话,屋外脚步声密集而来。 却正是秦幕恩。 随之一并而来的还有满车赏赐。 “都是俗物,你若有更喜欢的,尽可与本王直言。” 惠妃垂眸:“这里头吃穿用度也无甚要求,奢贵的东西多了我也用不着。” 说着,满目柔情,又轻轻靠在他的怀中:“王上好久也不曾来看我。” “前些日子去了庆国,这里外的事情也着实不少,苦了你一人在外,好在是母女平安。” 她抬起头:“王上,我想带着孩儿一起在宫外住着,轻快。” 他低头:“还在为以前是事担心么?” 心底里的思绪被无端撩拨,好似又想起多年前触及心底的疼处。 可那件事,到底也是意外。 秦幕恩低头,轻声道:“本王随了你的心意,如今孩儿一切安好,再不会有任何事了。” “王上。”她抬首,泪光盈盈。 秦幕恩垂眸:“本王一定护你母女周全。” ...... 第81章 徐美人的曾经 春秀殿。 徐美人目光哀婉,却好似无比神伤。 早些年跳舞伤身,如今瞧着人家有孩儿,自己的心头却总不是滋味。 念及往昔,却是一面哀怨。 入夜,梨月殿,柳嫔仰躺在秋婉身侧,神色幽远。 “你还记得,你来这里不久,然后徐美人也跟着回宫的事么?” 那事当时闹得极大,秋婉也是一股子倔强脾性,自然深深记得。 柳嫔只自顾自又道:“那你知道徐美人为什么出去的?” 秋婉奇怪:“不是说顶撞了王上?” 正因为向来恭顺谦卑的徐美人忽然变了脾性,敢顶撞王上,才被秦幕恩一怒之下责令去山上静思己过。 虽然去的时间不算太久,但确实叫其他姐妹也纷纷学乖,至少到现在,即便是柳嫔也没有直面与他不和。 而此刻,二人正自讨论的主儿却是满面不平,望月失言。 那一日春光明媚,她只记得秦幕恩曾要她每日酉时一刻前去清心阁献舞,好叫他缓缓这一日疲乏,消遣心神。 这与她,更好似是莫大荣宠,自然不敢怠慢,无论晴雨,从不懈怠。 哪怕悉心准备的东西会被他突然取消,或者从头到尾也只在走神,却也并不重要。 “我当时只觉得,那就是王上啊,能给我这个机会已经是莫大的福分,我总以为他其实也是爱我的。” 熬到他登基继位,稳坐王权,也该享受了。 说着话,眼里泛起一阵清光。 也是寻常一个日暮,她踏着金辉而来,在殿内盈盈而舞,却见着面前人的脸色好似有些变了,那是期待或者是惊喜。 那一舞,正好跳到横身跃起,犹如萤火逐月,是最关键也最难,更是最美的一刻。 徐美人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此刻,可她并未注意,身前人的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定格。 只这一瞬,她好似碰到了一具柔软之上,接着是刺耳一声惊呼,座上人忙乱而起。 直奔她的身边,却看着另一个女人。 “我当时只见过这惠妃几面,那时候她还是个才人,平日里寡言少语,柔柔弱弱好似与世无争的样子,便向来不将她放在眼里。”说着话,清酒满起。 一旁的婢子好似心疼:“娘娘,您别喝了。” 她摇头:“我只是没想到,又能见到她,还叫她过得如此舒心,已经是贵妃了,可笑啊。” 当时的她匍匐在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秦幕恩历声唤来太医,诸人忙忙碌碌,围着她转了半晌,徐美人这才知道。 原来她已经有孕了,却是一点风声都不曾走露。 “早在那会儿我就该知道的,能把这是瞒的如此紧,就不是寻常人。” 确认她无大碍之后,秦幕恩才终于想起角落里还跪着一个徐美人。 那会儿的她,腿都麻了。 秦幕恩的眼神,她至今难忘,那般生冷阴狠。 “行事不知轻重!”他的斥责毫无缘由,徐美人心内更是极尽委屈,若不是大殿上他在,又亲眼看到一切,这事儿若真有闪失,岂不是要自己拿命去赔? 她第一次,心头涌起那么多不平,又觉得眼前人不会如此不讲道理,于是只说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并不知道她在我身后。” 徐美人眼含泪光,哭到极尽窒息:“就是这么一句话,他就要我去山上思过,要那个女人去宫外静养,好似全天下的人都要害她一样。” 直至今日,仿佛梦魇重现。 梨月殿内,秋婉略略蹙眉:“这事你也是听来的罢?” “我倒巴不得是真的,那徐美人早该有人来治了。”说着,又好似并不确定:“但这事儿八九不离十,惠贵妃究竟是个什么心,谁也说不清楚。” 她想着今日见她,那副温婉从容的样子,又得体大方,只兀自道:“我觉得惠贵妃还挺温柔的一个人,至少,不平白去生事端。” 说来避去宫外也是秦幕恩的安排,或许也只是担心她在宫里头受到什么冲撞罢了。 清晨,大早的梨月殿就闹腾一片,这小半月来,秦幕恩总是身形忙碌,好似,周旋在宫内宫外。 外头人来人往,却只奔着梨月殿旁的合星宫而去,好似正在收拾打扫,忙的不亦乐乎。 柳嫔同秋婉挽手而立,隔着宫墙着喊了一个宫人:“慢着,这么慌慌张张的是哪位娘娘要来?” 宫里头没有新封的妃嫔,更没有要搬迁的姐妹,这这折腾的动静却着实不小。 那宫人也只连连摇头:“好似是惠贵妃准备回宫了,王上说以前的地方住着太小,施展不开,让搬来这儿。” 这离着梨月殿不过区区百米远,若是真的来人,却叫柳嫔觉着过于吵闹。 她只兀自惊讶:“贵妃娘娘不是在宫外静养么?” 宫人摇头:“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反正是让安排着忙活,咱们只管做事就行。” 柳嫔点头,塞过一枚银元:“好了,我知道了,去罢。” 两人转过身,对望半晌,皆是惊讶。 “惠贵妃确实不爱与人来往,入宫统共也才两年,这宫外就呆了半年,怎么忽然的想回来了。”柳嫔着实惊讶,半天也搞不明白。 秋婉心头暗自捋着时间,也就是惠贵妃入宫不过一年左右,就让秦幕恩为了她将徐美人逐出宫去。 且在此之前,对她的保护低调又缜密。 甚至,这快要一年,她都不曾听说过宫里头还有这么一号人。 “也许她确实不想回来,只不过王上非要她回来罢了。” 说着话,漫步院内,兀自拿起桌旁的香囊。 缝补了许久,也不曾来得及给他。 总好似不够满意,现下,又不确定什么时候才最合适。 入夜,千果守在她身旁替她披着外衫,生怕她受凉。 秋婉瞧着又是她来,兀自觉得好笑:“白荷又不见了?” “恩,说是院里虫子多,捉虫去了呢。” 她叹气,这日子倒是越发舒服,好似人也变得平和了许多。 却不曾在意那身后逐步靠近的身影,待到千果悄摸摸退下,发出了细碎声响,才叫她转过脑袋,同身后人撞了满怀。 瞧他片刻,只盈盈起身:“您来了。” 第82章 后位之选 又别开视线:“王上近来很忙罢。” 他点点头,环过她的纤腰,秋婉兀自站定,没有迎合也没有推却。 仿佛瞧出她几分不满,秦幕恩只掰过她的小脸,柔声道:“怎么了,太久没来看你,所以生气了?” “臣妾不敢。”她在石桌旁坐下,兀自感叹:“最近的天儿,好似越来越冷了。” 又道:“这没事真要多走动,身子弱的话,很是容易着凉。” 她瞧着秦幕恩的反应,见他果然凝眸,像是想到了什么。 随即心中有数,只兀自继续:“在过些时候,可就彻底入了冬,才叫冷呐。” 他凝思片刻,才缓缓又道,好似只是同她分享心事一般:“那惠贵妃的事儿,你都知道么?” 秋婉回眸:“不知道呢,只那日见过一面。”说着十分好奇:“贵妃娘娘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孩儿满月了,想叫她搬回宫里来住。”说的认真,好似心思完全放在那处。 秋婉默默听着,一时无言,好似什么都被她料定,却也没带来半分喜悦。 说着,忽然牵起她的手:“旁边的合星殿离你也很近。” 她蹙眉,又迅速舒展:“您喜欢自然就是好的,只不过,贵妃娘娘身子虚弱,可愿意回来?” 她心跳微微加速。 却见着秦幕恩点点头:“我已经与她说过,在过几日便准备正式接回宫中。” 不知为何,秋婉的嗓子好似被粘住了一样,以前什么都敢说都敢问,偏偏这一刻,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只跟着点头,心绪却乱了。 秦幕恩好似也觉察出些许异常,只柔声道:“怎么了?身子不适么。” 说着伸手想探她额间,却被秋婉作势避开,只好似确实不适:“王上,臣妾身子乏了。” “本王陪你。” 合身而卧,她只蜷缩着身体,竭力避开他的触碰。 如此抗拒自然也叫眼前人察出了端倪:“你怎么了?” 他思来想去好似并不明白:“那日密林,你是不是听到我和严安的对话?” 秦幕恩只以为那些话叫她害怕,心生反感,因而有些抗拒自己。 可秋婉只摇摇头,却连话都不想多说。 王上喜得千金,是普天同庆的事儿,她也确实该跟着一起高兴,这惠贵妃和自己也无恩怨,搬来梨月殿旁好似还是秦幕恩贴心的安排,又只能感恩。 这番下来,也找不出一个叫她委屈的点。 只好转过身,合上眼睛:“臣妾太困了,您快些睡吧。” 说着话,昏暗之中,这是第一次他什么都没做,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女人后背,满头雾水,又不敢轻易碰触。 这日大早,浩浩荡荡一群人搬着无数用具赏赐直往合星殿去,瞧着那头热闹,这梨月殿二位却由不得站在一旁,也对着来人多了几分好奇。 “往前王后若是还在,晚上少不得又要接风洗尘的凑一桌热闹,可如今没了热闹,我又觉着无趣。”柳嫔说着话,又朝不远处看去,却正是贤妃由着婢子搀扶也自打这儿经过。 “贤妃娘娘,您怎么来了。”柳嫔瞧了秋婉一眼,将她硬生生拽了过去。 三人相对,心照不宣。 可贤妃只是瞧着一旁忙碌不停的宫人:“这惠贵妃,还是要搬回来了。” “是啊,往前都不曾见过几面,出去回来,我都没闹明白缘由呐。”柳嫔说着,瞧那贤妃的面色也不是很好。 “平日里不爱说话,闹起的浪一波比一波大。”说着话,甩手又往回去。 余下两人兀自对望,那柳嫔一面往回一面道:“我瞧着这两人好似有些不合。” 秋婉听着也想起那日殿上一事,却只摇了摇头:“能有什么不合,贤妃娘娘不也是少与外人打交道的人么。” 只这么一来,王后的位子可就好似真的悬了,可即便贵妃得宠,终究也只是知府的女儿,比及贤妃确实也差了一些。 前朝之上,众臣却也是真的急了。 “陈公公,你觉着本王若要在纳新后,谁比较合适?” 舒安殿内,陈公公身后冷风徐徐,眼前人的心思他却着实不清楚了,不过只这么一说,又觉得好似也到了该要提醒的时候。 “王上,老奴不敢妄断,但王后的位子着实不好空了太久。” “噢?”秦幕恩挑眉:“你来说说,为何不能空了太久?” “这......王上,这后头的事儿总得有人上心,总不能叫您去操心着这些事儿。” 此话有理,秦幕恩拧眉半晌:“那你觉得,我多若是找个人先代理后宫,谁合适?” 后者无奈:“若真要如此,大约还是贤妃合适。” “论身世背景,行事章法,贤妃确实是不二人选。”秦幕恩点点头,转向一旁的严安:“你也这么觉得?” “王上,”严安抬起头,神色肃穆:“既然已经到了眼下这个地步,王上又何必在最后一枚棋上心软。” 他蹙眉:“不是正好安抚谢家。” 严安摇头:“微臣感恩圣上心意,此举无非想叫谢家对我放宽新防,可如此一来又怕星火燎原,好不容易摁住的势头决不能叫她又这么起来了。” 秦幕恩唇角扬起:“你很懂本王。” 说着话,袍袖一甩:“本王心中有数,起驾。” 听着外头的动静却是来的太过突然,贤妃正自殿内静养,见着秦幕恩来了直连忙起身。 “王上。” “今儿个什么风,倒把您吹来了。” 秦幕恩娶她不过也是因了心头对妹妹一事有所介怀。 因而平日里两人并未有过什么密切举动,甚至,连第一次也都还在。 “过来瞧瞧你,谢家接连遭遇确实叫人唏嘘,只不希望你在为此事伤神。”他抬眸,神色晦暗。 “谢王上挂怀。”贤妃抬眸:“如今后位空悬,确实叫王上忙坏了身子,才该要多注意才好。” 彼此心照不宣。 他却只笑着,又道:“这后宫里头,你觉得谁最合适?” “王上说笑,这事儿臣妾如何说得。” “那你说说,后位要怎样的人方才坐得?” 贤妃垂眸:“自然各方面都要考虑周全。” 窗外,夜色渐渐深了。 殿内的人,却各怀心事,久久未在开口。 “你觉得,惠贵妃怎么样?” 她心中一个咯噔:“惠贵妃温婉贤淑,娴静柔雅。” 心头的笃定,好似也没那么确定了。 “本王心中后位未定,你姐姐念儿在的时候,确实替本王分去诸多烦恼。”他这话,却好似真心。 第83章 正主来了 贤妃听罢,只默默垂首,兀自失神。 王上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他往外走去:“本王顾念你的身子,不想叫太多琐事分了你的神,就叫惠贵妃协理六宫,待后位定下再说罢。” 她抬头,后头的话好似已经听不清楚。 次日清晨,梨月殿内。 秋婉刚刚起身便见着柳嫔忙不迭的小跑进来,好似有大事要讲。 只笑着道:“姐姐莫慌,什么事儿能给你急成这样。” 她只坐定一口气喝了一碗茶,才又放下心神,缓缓道:“还能是什么事,那旁边的合星殿里来主子了呗,咱们收拾收拾,晚点不得过去走一遭。” 秋婉心中一紧,又放宽心情:“迟早要来的。” “可不是么,动静可大了,贤妃一大早的都直接过去了。” 贤妃? 秋婉心头奇怪,那贤妃素来瞧不上其他人,反倒是自打那日见过惠贵妃以后,行事上倒显得积极热络了许多。 而此刻合星殿内,贤妃只独身而坐,瞧着身旁的惠贵妃好似神色淡然,对她的到访并不意外。 “姐姐今日来的好早,我这里头也没什么好东西,粗茶一碗,见笑了。” 贤妃瞧着那色泽昏暗的茶汤,神色微变,笑着又道:“姐姐如今的身份怎么会还喝着这样入不得口的东西。” 话外之音,好似讽刺,可惠贵妃依然淡定:“往前苦日子过惯了。” 她话还未完,却遭贤妃径直打断:“也是,不像我啊,这嘴养刁了,太苦的东西都吞不下去。” 惠贵妃静默半晌,忽然微微一笑:“可到底也还是要适应的,姐姐既然来了我这处,也只有这个东西好喝了。” 即便如此说着,却是一口也没咽的下去。 眼前人所谓何来,她心知肚明。 贤妃原想着在她面前给个难看,却好似踩在了棉花上,对方对此并不在意。 “妹妹,这诏书还没下来,却已经有了几分架子。” 惠贵妃低头,又打眼瞧着窗外,兀自舒展身体,笑着道:“那也是王上的意思,既然是已经定了的事,姐姐何必还要挣扎。” 如今干脆把话挑明,却叫贤妃立时着恼,一掌重重的拍在桌上:“你这话什么意思!” 殿外的婢子被吓的缩紧了脑袋,惠贵妃瞧她如此却更是开怀:“姐姐,你往前对我说的话可比这个还要难听。” 她想起两年前初入宫的时候,这女人就一直瞧不起自己的出身,还曾笑言一个才人位子就当是施舍给乞丐的东西。 “姐姐还说,我能入宫,跟你们站在一块儿那就是辱了眼睛,如今看来,我倒确实让姐姐有几分不快了,确实是做妹妹的没尽到力。” “你无非只是协理,还不是王上没有更好的人选。” 她说着,双目睁的滚圆。 惠贵妃点头:“可好像你还不明白,王上不想叫你去冷宫,多少是看在你姐姐的面上。”说着,压低声音,凑在她的耳边:“你以为你谢家是怎么回事?若不是你一直挑拨,前朝关于昭妃的事儿能闹的起来?” 她心里,比明镜还亮。 贤妃还要再说,却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动静,居然是徐美人带着东西正往里来。 一见二人正对座说话,又见贤妃面色不平,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清楚。 “哎呀赶巧了,二位姐姐都在。”说着话也自顾自的在对面坐下。 “贤妃姐姐正要走呐,妹妹来的确实不巧。”惠贵妃说着,面色依然温柔,只瞧着贤妃愤愤起身,甩手往外去,心里头却是自觉舒畅。 又抬眼看向徐美人:“妹妹怎么来了。” 瞧她如此温婉,好似完全记不得当初将自己害的怎样一番惨,徐美人心头不是滋味,却面色恭顺,十分谦卑:“那事之后姐姐就搬去了宫外,妹妹心里头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如今看着姐姐母女平安,才终于松了口气。” 说着话,又将红木盒子递上,惠贵妃接过一看,却是一副精致的凤镯。 “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是特意找了宫外能人打造,希望小公主平安健康。” 徐美人说话声音极柔,只好似还在为当年一事自责,感概当初,甚至眼泛清光:“说来都是妹妹不懂事,那么危险的动作就不该在殿上跳,若不是这样,哪里会害的姐姐受这一年的苦。” 瞧她说的动情,惠贵妃也连忙起身,柔声劝道:“妹妹说的哪里话,那件事确实只是意外,我搬出去不过是讨个安静,和妹妹哪里有半分关系。” 又递过帕子替她将眼泪擦干:“这大好的日子莫说这些,咱们姐妹如今又在一块儿了,不是好得很么。” 徐美人听罢,破涕为笑,紧紧握住她的手:“好歹是姐姐心善,不与我计较。” 两人言谈却欢,那外头的柳嫔隔墙远眺,满脸惊讶:“我刚刚瞧着贤妃一脸不满的出去,那徐美人转眼却又带着东西过去,这里头可唱的是哪一出戏?” 秋婉摇头,见她这样也是无奈:“你那么好奇干脆也过去看看,凑一桌得了。” 对于这些热闹,她确实一点也不关心。 瞧她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柳嫔更是无奈:“我要是现在去了,哪里还有戏唱。” 说着,瞧了一眼时香,又道:“你给她准备的什么东西?” 秋婉摇头:“来的太仓促了,还没得准备。” “你看看,说不得你,这惠贵妃什么位份?如今宫里头就她最大,你不积极也不能这般样子罢。” 道理秋婉都懂,却依然摇了摇头,心底里好似还有一番倔强:“又不认识,不咸不淡的见面行礼也就足够了。” “那我自个儿去了。”瞧着徐美人走了,她便带着东西也往惠贵妃那处去。 门外的婢子远远见了,由不得满脸骄傲:“娘娘,她们这都上赶着来瞧您呐。” 惠贵妃面色淡然:“宫里头便是这个样子,好的时候前呼后拥,赶都赶不走的一群人,不好的时候,连苍蝇都不屑在你脚边打转。” 她说着,又略略蹙眉:“只她一个人来?” 婢子点头,却立时明白她的意思:“昭妃平日里只与柳嫔走的近,想来是仗着自己殿下的身份,懒得与旁人亲近。” 第84章 也不是人人都要顺着她的 “话不可乱说。”训斥一句,又道:“我瞧着那阿苏蓝也好像没来,是这外域的女子都有个性。” 说着,兀自一笑,起身到了门外,见着柳嫔也自十分热情:“姐姐来了,咱俩离得近,还说着忙完了去你那头走动走动。” 说完,又朝她身后看了看:“诶,我还以为昭妃会和你一起来呢。” 宫里头都知道这两人处的好,柳嫔自然也不避讳:“她身子不舒服,只托我带了一对鸳鸯锁来。” 说着,又将东西拿出,随惠贵妃一起进去。 惠贵妃瞧着那锁做工精致,虽然谈不上是她见过最好的,但上头两颗明珠也着实难得,当即面露微笑:“昭妃妹妹有心了。” 柳嫔笑着点头又将另一对凤凰脚链递上:“这是我给小公主备的薄礼。” 这一副做工也很好,但显然不如先前的锁儿值钱。 但这一来,却也符合她两人的身份。 惠贵妃满面笑意:“太客气了,这大后天才是满月礼,到时候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们呢。” 两人说着话,柳嫔心里头却已经在滴血,这东西确实花了她不少钱,如今见着惠贵妃对她们映像都还不错,也算是放下了一颗心。 自这儿回来,却听白荷说了她还在午睡,也不好再去多说,索性转了身子又往自家园里去。 只到了晚上,才又见着秋婉过来,好似总有心事一般,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呀,这宫里头现在最难受的可不该是你。” 秋婉听了忍不住笑着:“那得谁最难受?” “谁去的积极谁难受了,都想立刻去看看这惠贵妃什么能耐。”说着话,又忍不住蹙眉:“说来阿苏蓝这姑娘倒是和你一般脾性,惠贵妃封了位份又带着满月的孩子,她却都懒得过来看上一眼。” 说起她,秋婉倒是觉得有些日子没见了,还是刚回来那会儿走动了几次,这些时日都围着惠贵妃的事儿去转,她那头好似确实没了动静。 只摇摇头:“随她去罢,也不是每个人都好凑热闹的。” 这方说着话,门外的宫人却匆忙过来,只说是惠贵妃寻了过来。 两人对望一眼,才要开口,却见着她娇弱的身影已经自院外过来,径直入了大殿。 一见两人倒是十分自来热情:“哎哟,我来的可是巧了,还给两位姐妹带了些吃的过来。” 说着话,自顾自将东西打开:“这可是我从宫外带来的厨子,这手艺绝对叫两位妹妹喜欢。” 她如此说,秋婉也只得面上陪笑,兀自吃了一块,却只是十分普通的仙豆糕,谈不上多么惊艳。 心思电光一闪,瞧着柳嫔一个眼色便也立时反应过来:“确实,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仙豆糕,姐姐以后可是要馋死我了。” “哪里话,想吃我随时让人做。”惠贵妃说着,开开心心坐下,几人寒暄稍许,她便径直又道:“今儿妹妹送的那童心锁可是真的好看,等孩儿在大上一些,确实带着刚好。” 秋婉心头一紧,却听柳嫔立时接话:“唉,我可吃醋了。” “怪我嘴急,还没说着你那链子呢,都已经带上了。”惠贵妃笑得温柔,秋婉却立时反应过来,也跟着附和道:“贵妃娘娘喜欢就好。” “唉,我那头儿一个人住,好生冷清,倒是羡慕你们两个结伴而居,日子过的热闹。” 两人对过眼色,柳嫔兀自笑道:“娘娘说的哪里话,咱们离的近,没事都可以走动走动。” “那是自然,”她说着话,笑着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瞧着她远去的身影,秋婉略略蹙眉:“这清净的日子怕也是过不长久了。” “谁说不是呢。” 柳嫔转过头,又见着秋婉一副感激的样子,赶紧挥了挥手:“你呀,以前吃的亏还不够吗,如今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惠贵妃是王上眼前的红人,你就算不巴结着,也不能给她脸子看。” “是罢。”她点点头,有些许烦躁。 只兀自回了寝殿,却又只见了千果一人正在忙着心里头好奇,刻意避开她直往后院走去。 她人还没走到园子,就已经听到白荷的笑声自院内传来,探头一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是白荷和张镰正在学着舞刀弄枪的耍着玩。 这两人都是跟着自己从庆国来的,在这里也没别的人能说上话,彼此之间自然也会走的近些。 秋婉又悄悄回去,不曾搅扰两人,只刚刚回到房内,却见秦幕恩正自外头进来,瞧她一脸笑意,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一见是他,秋婉的面色由不得又暗淡几分:“没什么事儿,王上,您怎么来了。” “我刚刚去了惠贵妃那里。” 秋婉眸底闪过一抹失落,果然,还是自她那儿来。 “去了姐姐那里,怎么又想着来看我了。” 秦幕恩失笑:“听惠贵妃说你今儿送了她一个锁儿,可是好看的很,一直在夸你。” 原来如此,她对自己的热情倒是让秋婉有几分奇怪。 这个惠贵妃确实是温柔娴雅,叫她根本恨不起来。 也只能点点头,兀自道:“贵妃娘娘喜欢就好。” 说着,干脆坐到一旁,面色从容淡定,却好似也无话可说。 秦幕恩纵使在木也看出了她情绪不对,只和身上前:“怎么了,又有心事?” 她摇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明明一切都好,也说不出个名堂,只兀自叹气:“什么事都没,自个儿闷的烦了罢了。” 说着,抬头看向男人:“王上好像有事儿想和我说。” “不错,”他点点头:“再有两日就是满月酒了,也有些消息会在当日宣布,”说着话,握紧她的手:“如今后宫里头也缺个打理的人,你觉着惠贵妃如何?” 秋婉拧眉:“王上喜欢就好。” 这打理后宫的事儿,她一点也不操心。 “那,本王想叫你明日给小公主跳个舞,助助兴,你愿不愿意?”向来王上开口都是索求,可这一次却仿佛小心翼翼。 秋婉皱起眉头,好似受到羞辱一般:“我是殿下,也是昭妃,不是舞娘。” 第85章 与他和好 她面上阴沉,已经不想在同眼前人说一句话,凭什么那惠贵妃一来,所有人都要让着她。 这话说的认真,秦幕恩也挑不出毛病,只依然柔声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并非要你去给谁献舞,不过觉得你好,想要叫她们都看到。” 他这话说的却好似发自肺腑,可惜秋婉并不买账,只略略摇头:“我不会去的。” 她原先只想着不表演罢了,总不能叫自己丢了颜面和分寸,该有的计较也还是要有,可如今秦幕恩这样一说,也不知道怎么的反倒叫自己越发不痛快。 只推脱道:“臣妾身子不适,那日的大礼能不能去还要二话。” “你不要任性。”尽管压着声音,可秋婉也依然听得出来他好似已经生气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只摇了摇脑袋:“王上,臣妾倦了。” 瞧着他拂袖而出的背影,秋婉却没来由觉得身心舒畅。 次日一早起来,同柳嫔喝着闲茶,便又将昨日顶撞秦幕恩的事情讲了一遍,末了才道:“我管他什么理由,总之我才不会去献舞。” “好了,不去就不去,也不是大事。”柳嫔知道她的脾气,只笑着点头:“倔的时候多少人也劝不动的。” 秋婉却兀自沉默:“姐姐觉得是我倔了?” 这话倒是让她觉得委屈,分明不对的也该是秦幕恩才对。 “王上考量深远。” “此话怎讲?”秋婉抬头,一脸不解。 “你想想,如今惠贵妃可是王上面前的红人,他自然也不想你俩有什么冲突,只想着你若能主动示好,那惠贵妃自然也会顺势而为。” 柳嫔说着又皱起眉头:“王上为你可是操碎了心。” 她听着仿佛也懂了一些,却始终下不定决心,只站起身道:“先不说这些,我先走了。” 回到寝殿,瞧着白荷与千果玩的自在,忍不住感慨这殿里的丫头一日比一日大胆。 思忖无果,却又忽然想到一件事,立时将两人喊来,瞧着千果又道:“你小时候便在这宫里头待着,惠贵妃的事儿你可了解?” 千果想了一想又摇摇头:“她好像一共也只在宫里待了一年。” “很得恩宠?” 千果却摇摇头:“并没有,一直是个才人,怀了孩子出宫那会儿才是妃子,不过关于她的事儿婢子确实听得太少。” 还真是个摸不透的神秘人。 秋婉如是想,心内却越发好奇。 这舞,她不肯跳,但大典总还可以去看一看。 而此时,负责大典布置的礼乐司使也正在合星殿内同惠贵妃商议此事。 “娘娘,您看着,咱们东西虽然都准备好了,但还是要确定了位置才好着手准备。”说着话,欲言又止。 惠贵妃吹着清茶,淡笑着又道:“有话,直说无妨。” “是。”司使镇定道:“以往这大典都是在长乐宫摆的,位子宽阔,有高台。” 这合星殿要摆满月大礼,确实小了一些。 惠贵妃兀自站定,略略一想,又道:“这事儿,你得去问问王上。” 司使无奈,也不敢顶撞眼前人,只好点头,默默退下。 他走之后,婢子只悄声上前:“娘娘,为何不直说了咱们要那长乐宫的台子呐,这儿确实也施展不开的。” 话虽如此,她却仍自摇头:“咱们主动去,那叫所有人都以为咱们觊觎着王后的位子,王上若是让咱们去,那少说也不必被指点了。” 说罢话,转眼又瞧向院外:“如今,所有人都收到了帖子罢。” 婢子低头:“是,娘娘,都发出去了。” “好,我便看看,这哪些人来,哪些人不来。” 而此时,梨月殿内,秋婉瞧着手上的烫金红贴,忍不住略略蹙眉:“明晚酉时三刻,也没说在哪。” 白荷见了也凑过脑袋瞧了一瞧:“是啊,这到了时候咱们该往哪去?” 说罢又道:“不过照理儿,也就是去合星殿罢,不然还能去哪。” 千果在一旁听着却好似若有所思:“这种大典一般都是在长乐宫办的,却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有别的安排。” 三人沉默,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 而另一边,司使正站在陈公公面前,一股子的抱怨好似也说不完了:“哎哟,陈公公您说咱们下头人真的好难交差。” “什么事儿能把您难倒了?” 司使又自继续,更是满面忧愁:“您给说说,这满月大礼咱们哪能做主啊,那娘娘不拿主意,不是只能来问问您嘛!” 陈公公扭头看向后方,秦幕恩正自埋头正事,只叹着气道:“那就等王上得空了,我去帮您问问。”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秦幕恩才终于从卷宗中抬起脑袋,舒展身体。 眼睛定定的瞧着院子,却有一时犹豫。 却见到陈公公忙不迭的跑来,没等他开口,秦幕恩却先道:“昭妃,有多久没来过了?” 后者顿住步子,想了一想才道:“自打从庆国回来以后,好似是就再也没来过了。” “为什么呢。” 陈公公垂眸:“王上,这可就为难老奴了,昭妃娘娘的心思,不得您问了才明白。” “大概罢。”他说着,又扭头看向陈公公:“怎么,还有话要说?” “是,王上,还不就是为了小公主满月大典的事儿嘛。” 秦幕恩坐下身:“办就是了。” “是位子的事儿,您看着,是在哪里办比较合适?” 他更是疑惑:“你究竟想说什么,别婆婆妈妈。” 陈公公往前一步:“往前这些事儿都是在长乐宫办的,可如今后位虚悬,合星殿罢说是位子小了些。” “您怎么看。” 秦幕恩点点头:“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是。”他转身退下,又将王上一番话如实转告给苦等许久的司使。 后者听罢却更加迷茫:“这不是把球又踢回去了?”说完也自觉失言,立刻又低下了脑袋。 陈公公瞥他一眼:“榆木脑袋,王上说的很清楚了,要你按照她想的去办。” 司使依然不解。 “你想想啊,惠贵妃若是想在合星殿办,要你来问什么?” 司使恍然大悟:“谢公公提点,微臣懂了。” 第86章 满月大礼哪儿办才好 他赶忙着又跑到合星殿,见了惠贵妃,双手一拱:“娘娘,臣刚刚问了回来,说是合星殿位子太小施展不开,那还是去长乐宫办便好。” 他低着头,心里头也拿不准眼前人如何想。 惠贵妃垂眸,却忍不住满面笑意:“王上准的?” “是。”说着又道:“娘娘,大典明日就要开始,咱们还得早些定下来才好。” “既然王上都开口了,便按他说得来罢。” 司使终于松了口气,急急的往长乐宫去。 一旁的婢子却又立时上前:“娘娘,可那帖子上也没写究竟要去哪,要不要现在通知她们?” “急什么,等明日都到了再说。” 说着话,眸色闪烁。 而此时,梨月殿内,秦幕恩正想着今日陈公公所说,心里头也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还是决定亲自再来瞧瞧秋婉。 可后者见了他也还是一副冷冷的模样,却叫秦幕恩由不得有些恼了。 “你这个性子怎么去了一趟庆国又任性起来了。” 秋婉起身,好似也更气了:“王上觉得我性子不好,干嘛还要来我这里讨不痛快。” 不自称“臣妾”的时候,通常都是她的情绪有了起伏。 如今秦幕恩倒是把这点拿捏的很透,只略略叹气,强行将她拥入怀中:“为了谁闹脾气?” 惠贵妃虽然回来了,但秦幕恩这些日子也并未去那处就寝,更没去过旁的殿里,被秋婉拒绝几次之后,只本本分分待在舒安殿。 虽然辛苦,却偶尔觉得好似也挺有趣。 只伸手刮过她的小脸:“说罢,本王怎么惹你了。” 秋婉拗不过他,只撅起小嘴:“也没什么,就是王上自打从庆国回来后对我就没那么好了。” 说着话,却也不想将事情闹得太过复杂,只又转向秦幕恩,轻轻靠在他的怀里:“秋婉并不曾怪您,只是自个儿不太痛快罢了。” 捉摸不透的心意他也懒得琢磨,只嗅着仿佛阔别已久的香味,一时间心神荡漾。 “你不怪我。” 秋婉对他心中所想混若为觉,只默默点了点头,却被他一把抓得更紧,贴近身前,很快就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当即挣扎着面色羞红的想要推开他。 可后者将她环抱更紧:“可以么?” “什么可以。”秋婉低下头,却受不住他在耳畔的呢喃,不等自己再要拒绝,却已经脚下一空,被秦幕恩径直抱起扔到了塌上。 他欺身而上,神色涣散:“我要你,也不想在等了。” “秦幕恩!” 她羞极,却耐不住反复撩拨,终究服软,只在梦境中跌宕不休,仿佛特别绵长,耗尽她所有。 确实连神思也一起变得轻盈。 事了,只轻轻趴在他身前:“在宫里待的久了,好闷。” 或许,也只是被这些事扰乱了心,可秋婉此刻就像是孩子,一个劲的只想逃离。 他轻轻划过她的后背,思绪也跟着一块儿飘散:“又想出去了?” “嗯,您不是微服私访嘛,能不能带着我一起。” 原先他是一年一次微服私访,如今有些时候没去了,确实有这个打算,不过上次随口一提,没料到被秋婉记了下来。 “微服私访,本王还没有带过女人去。” 秋婉不依不挠:“那你就破个例。” 好似本就是他该做的事。 秦幕恩无奈:“容我想想。” 后者满心欢喜,凑到他的身前,笑得如若冬日暖阳。 “可这一般是春日里去比较方便,如今天气转凉,路途会艰辛许多。” 秋婉蹙眉:“冬日里才能知道百姓过的好不好呐。” 竟叫他一时无言以对。 次日,清晨。 秋婉睡到午时才起,又见着柳嫔一个劲的从外来。 见了秋婉忍不住眼带笑意:“昨夜又忙活了罢。” 这话叫她无言以对,只立马别过脸:“又打趣我,瞧着样子好像又有事儿了?” 柳嫔性子急,秋婉如今也将她摸得很透,但凡是稍微有些事情,都闹不住她准保着一早找来。 果然,柳嫔兀自坐下喝了一大杯水:“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那惠贵妃的事。” 秋婉疑惑:“满月大典,怎么了?” “你可瞧着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开始了,这合星殿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说着,又压低声音:“不奇怪?” 秋婉笑了:“这有什么,人家不操心,倒把你忙死了。” 可心里头却也觉得奇怪,这么大的事儿,帖子上连个地方都没写,确实太蹊跷了。 又毫无缘由。 柳嫔瞧着她也有疑惑,笑着才道:“外头可有人说了,说是看着司仪在长乐宫忙活呢,唱戏的台子都搭好了。” 这话却叫秋婉更是不解:“那不赶紧通知咱们换了地方?” “你呀,在想想?” 秋婉不解,柳嫔才又继续:“这自然是想叫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愿去那儿,可王上的意思就是要在那儿办,长乐宫是什么地方,王后的寝宫啊。” 只此一说,秋婉也了然:“惠贵妃瞧着温柔娴雅,不似贤妃那般又野心的。” “那就是王上非要她去?” 这一说,秋婉又不确定了,只觉得内心好像针扎一般,尤其,昨晚上秦幕恩分明还如此温柔。 她不愿多想:“到了时候去看看也就罢了猜着也没什么意义。” 话如此说,柳嫔自然也不在多问。 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如今天色暗的也比以往更早,酉时才入便已经不见了日光。 待到听着外头动静渐渐起来,却已经是弯月高悬。 秋婉缓缓起身,瞧了屋外一眼,又在殿门旁见着柳嫔,两人对了眼色,缓缓的又往那处去了。 合星殿离她们近,掐着时间过来却见着外头已经等了好些人。 又见着阿苏蓝今日也在,倒是少不了一番打趣,三人站在一处,那阿苏蓝的胆子自然最大:“可瞧着吧,待会儿有人要难过了。” 说着话,扫视一圈人群,却忽然惊讶:“诶,贤妃怎么没来?” 这大典是正事,可不光是给了惠贵妃面子,毕竟这一年来,王上也就这么一个小公主罢了。 如此一来,贤妃不来,可叫秦幕恩都会挂不上面子。 这般情景,惠贵妃自然也注意到了,只轻笑两声,看向婢子:“就她一个不来?” 婢子点头:“别人都来了,可就她面子大。” 第87章 协理六宫的正主 “算了,不等了,咱走罢。”说着话,由奶妈抱着小公主径直往前,走去了人前,笑着几声又道:“今日里有件事儿却是妹妹做的不到位了。” “原本想着在合星殿稍微安排布置,温情最好,谁知道这会儿却临时定去了长乐宫那边,要劳烦诸位姐妹,辛苦一下了。” 说着话,婢子也在前方带路。 这一行浩浩荡荡,诸位更是惊讶。 阿苏蓝头都摇成了拨浪鼓:“这可是什么事儿,就不能直接去那里吗,要这会儿走过去跟拉班唱戏一样。” 柳嫔听着一面点头一面笑:“这可不是整个王城都要知道咱们走着路去长乐宫了。” 瞧着前头一众妃嫔宫女,秋婉也忍不住没了心情。 秦幕恩或是宠溺她,但显然对于惠贵妃也是爱护有加。 长乐宫是什么地方,明摆着放她去了那儿,王上的心思,谁不清楚? 又怕谁不清楚?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前,只到了长乐宫大殿,见着粉帘垂曼,花露芬芳,金丝刺绣的漂帛随处可见,这礼乐司确实是费了心思。 阿苏蓝见罢连连摇头:“真是阔绰,这银子都是财库出罢?” 想也知道她惠贵妃哪里出的了这些钱,还不是由宫中垫了,几人想罢,更是连连感慨。 而此时殿外,一个声音忽然悠悠传来:“唉,这以前王后有些银子,还老说自己铺张,这么一打眼看,惠贵妃的排场,连王后娘娘都比不上呐。” 说话的竟是贤妃。 众人齐齐侧目,心里头却都起了计较,这王后花销大那确实本身就是有钱,可谁都知道惠贵妃钱袋空空,说到底,也是蒙了王上的面子罢了。 果然,贤妃这话说的惠贵妃十分不悦,显然也没料到这个时候她还会过来掺和一出。 碍着如此多人在场也不便发作,只柔柔笑道:“瞧妹妹说的哪里话,这些个东西花不了几个钱,我呀,平日里紧吃少穿,可不能委屈了小公主呀。” 这话撂到公主身上,诸位自然无话可说。 一旁的柳嫔只拉着二人入座:“瞧着吧,有好戏了。” 她才说着,又见那徐美人缓缓上前,打着圆场道:“娘娘说的是,咱们莫站在这儿,王上可就来了。” 诸人落座,秦幕恩身着玄色华服,自殿外缓缓而来,瞧着心情甚好,途径秋婉身旁倒是终于瞧了她一眼。 可后者兀自别过脑袋,佯装未曾看见。 一旁的柳嫔忍不住连连摇头:“你也不知道在守着什么劲儿。” 后者只低了脑袋,也不去反驳。 “诸位爱妃,今日恰逢公主满月大典,难得一聚,且自开怀便可,不必局促。” 台中,舞娘乐师纷纷上场,这一场戏分明绕着一个人转,台下诸位却也看的心生无趣。 阿苏蓝也忍不住十分疑惑:“这惠贵妃往前都不曾见过人,这一来就声势浩大,却也有些过了。” 她素来我行我素,连王后的面子也不曾卖,如今见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贵妃,除却礼仪,心里头确实没有半分尊重。 “大家也是这么想的,可谁叫王上喜欢呐。”柳嫔说着又戳了戳秋婉:“你也笑一笑,别沉着脸,叫人家见了拿你把柄。” 这徐美人几番事后倒叫她和秋婉走的越发近了,如今就好似姐妹一般,时刻都要为她着想。 秋婉心内自然也懂,只深呼吸几口,摆上笑脸。 抬眸往台上看去,可秦幕恩的视线却并未落在此处,反倒是一直与座旁的惠贵妃有说有笑。 每次人前,都好似刻意回避她。 秋婉心下落寞,正要起身,却忽然见的那旁的贤妃缓缓起来,好似也是待的无趣,准备离开。 可惠贵妃见了却忽然起身,将她喊住:“贤妃,稍缓步子,王上还有事要说呢。” 说着话,抬头看向秦幕恩,后者略略点头,又见陈公公上来,手拿圣旨,面色庄重。 下头人齐齐一惊,不知道大礼已过,还有什么大事要讲。 “圣上有旨,感念惠贵妃......”一通夸赞之后,殿下却是一片沉寂。 贤妃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那说的,便是叫惠贵妃协理六宫一事。 宣罢,柳嫔也由不得眉头紧蹙:“难怪搞的这么大排场,这是叫大家都知道,往后这宫里头,可不就由她说了算。” 一旁的秋婉也是震惊不已,协理六宫是如何慎重的决定,惠贵妃几乎等于初来乍到,无非多个贵妃位份,可若论平日作风确实差了王后好大一截。 “照这意思,原先我还以为贤妃会接后位,可这看来,王上有意想捧的却是她了?”阿苏蓝也十分不解。 秋婉却只摇了摇头:“王上都做了决定,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坐下诸人一时间也不曾反应,只静默原地,好在是徐美人十分捧场,却叫柳嫔看到一脸不屑:“攀高踩低的主儿。” 这话才罢,那一边的花枝也是忙不迭的附和。 秋婉瞧了也是心头不屑,只揉着额头道:“事已至此,也就由着她们去了。” “蛇鼠一窝的东西。”柳嫔兀自骂着,几人也感到无趣,好不容易熬到了散场,柳嫔忽而一拍脑袋:“走着,去我那里小酌几杯?” 阿苏蓝立刻举手赞成,又转向秋婉:“瞧你总有心事的样子,不如也来热闹一下。” 三人说定,又到柳嫔殿内,着婢子温好小酒,围桌而坐,倒是欢趣的紧。 “王上向来圣明,可我觉着惠贵妃哪里是能协理六宫的人,真是奇怪。” 柳嫔说罢,阿苏蓝连连摇头:“你可别小瞧她了,人家这手段你我都是追不上的,算了罢,有个管事的也好,不能叫那些人翻了天了。” 秋婉兀自摇头,对于这些事儿好似也没有掺和的心情。 几番话罢,已是微醺。 瞧着时候不早,柳嫔只兀自起身,嘱咐各位慢归。 说罢,竟已经昏睡过去。 秋婉此刻也觉得内心舒畅,由白荷搀着,跌跌撞撞回到殿内,被那寒风一吹,意识倒也恢复了几分清明。 “娘娘,你别忘了,王上不准您喝酒的。” 白荷如是说,却叫她心头一念闪过:“他确实不让。”说着话又抬起头疑惑道:“我是不是很久没去找过他了。” 虽是见面,但她主动的次数好似确实少了很多。 白荷点点头:“往前您还会去舒安殿瞧瞧,如今确实也去的少了。” “好,”她心中有数:“明儿就去。” 第88章 微服私巡的事儿您还记得么 次日午时才过,秋婉便拎着白荷备好的小点一路往舒安殿去。 后者跟在一旁,也不知她究竟想的什么,只试探着道:“娘娘,您可莫去在和王上起了争执。” 秋婉听罢失笑:“我哪里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 说着话,兀自入内,见了陈公公盈盈一拜,推门往内,见着眼前人一脸严肃,正埋头与公事之中。 听到身旁动静,秦幕恩才又抬头,却是满脸惊讶,他不曾想过秋婉竟然会来。 “你怎么来了?” 秋婉坐定,将小点拿出:“王上不想见我?” 好似娇嗔,秦幕恩却兀自失笑:“本王日日都盼着你来。” 他说的认真,秋婉也跟着笑了起来:“臣妾怕您饿了,带些东西给您。” 说着话,依去他的身旁,眉目温柔,眼底却藏着一丝笑意。 “王上,可不可以陪陪我。” 她极少如此,秦幕恩心头一软,立时放下手中折子,柔声道:“自然,婉儿今日看着好似有心事。” 她点点头,眸底氤氲一层水雾:“上次您说的话可还算数。” 后者茫然:“什么事?” 秋婉想了一想,鼓起勇气:“微服出巡的事。” 她理直气壮,叫秦幕恩一时失言,只想了一想,才点点头道:“容本王考虑考虑。” 秋婉听罢却笑开了颜:“你真好。” 她知道,秦幕恩所说考虑,不出意外就是答应。 后者被她逗的无奈,只满脸宠溺的揉了揉她脑袋:“小心思越来越多了。” 二人絮叨片刻,秋婉才又起身,好似满脸不舍:“臣妾先行告退,不搅扰您了。” 秦幕恩点点头,瞧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挥手将陈公公唤来。 “那微服私访的事儿,安排好了么?” 这事,在那夜之后他便立刻着人去办,只没想到秋婉竟然比他还要心急。 忙坏的可还是陈公公了。 后者点头,却面露难色:“咱该准备的都齐全了,可如今十一月了,外头风寒路冻,不是适宜出行的季节啊。” 秦幕恩自然知道这点,却也觉得那日秋婉所言有几分道理:“本王就去看看,这城下百姓又是否寒来有衣,饿来有食。” 见他心意已定,陈公公自然不好在说什么,只点头应道:“是,王上,咱挑个日子便可。” 说着刚要转身,又听秦幕恩继续:“把严安找来。” 须臾,严安匆匆奔来,瞧着陈公公一抬眼,还以为是好大的要紧事。 对方只摇摇头:“莫慌,是微服出巡的事儿。” 他心下诧异,见过秦幕恩之后听他一说,才放松心思,却依然讶然:“王上,这个时候出巡,气候不太适宜罢。” 秦幕恩点头:“陈公公也这么想,可本王觉得就是出其不意,才有收获,得见真章。” 说的义正言辞,严安只得连连点头:“王上打算几时动身?” 又抬眼瞧着窗外天色:“这一周天气都还算晴朗。” 后者见他了然自己心意,也是欣慰,由不得面露笑意:“那就,明日午时之后,低调行事。” “是,微臣这就去安排。” 严安刚要起身,又被秦幕恩喊住:“等等,这次,昭妃也跟着一起去。” 后者面无表情,一低头:“是,王上。” 这番商量罢了,秦幕恩心下也宽松许多,转而起身看着夜意渐起,想了一想,还是往梨月殿去了。 见到他来,秋婉自是高兴,唤过千果将厨下准备的一桌好菜呈上,笑着道:“这里头有一道是我亲手坐的,您猜猜是哪一道。” 她看来心情甚好,这一桌菜也是早有准备,秦幕恩忍不住连连摇头:“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秋婉毫不避讳的点点头。 “也知道我会答应你?” 她笑了,眸中藏着一丝狡黠:“臣妾只是直觉。” 但到底,也是藏不住心事,叫他看了个通透,却也不忍心多讲,只拿起筷子一面寻着她做的菜,一面又道:“自打你入宫之后,本王现在越发觉得自己就像是每日讨欢的人儿,可怜巴巴守着你一点雨露。” 说着话,眸光温柔,叫秋婉心头欢喜,只娇嗔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叫人家知道指不定怎么说我呢。” 说着,忽而凑近他的身前:“若是您猜的准了,臣妾今日就好好服侍您。” 她今日心情极好,秦幕恩被这一句话也带动了心思,一面将半生不熟的丸子吞咽下去,一面道:“这丸子与其他菜品不同,再有,” 又抬起头,唇边漾起笑意:“明日午时,我们就出发。” 秋婉没成想他答应的如此痛快,效率还如此高,当即兴奋的一跃而起,差点将他扑倒:“真的!” 说着立时起身匆匆唤来白荷:“快去替我准备几套衣裳,式样简单些,莫要太浮夸。” 后者瞧她如此高兴,只伸手戳了她恶心一下:“咱们有正事要办,可不是专程带你去玩。” 话虽如此,秋婉哪里还听得进去。 秦幕恩瞧她欢喜半天,忍不住又道:“这宫里头你如此待不住,以前在庆国可也是如此?” 秋婉想了一想,正要开口,却忽然见到帘后的白荷悄悄摆了摆手,随即往深处一想,顿时反应过来秦幕恩为何如此问。 无非是想知道,她总是想出去,是不是在宫里头受了委屈,可若是说因为这些吃醋的事儿斤斤计较,难免会叫他扫兴。 当即又点了点头:“是,原先我也常常偷溜出去,李怀景哪里管的住我。” 秦幕恩听罢只连连叹气:“简直不像话。” 末了起身,轻轻刮过她的鼻尖:“明日出行,本王也不想要你太过疲惫,早些歇息。” 秋婉心内感激,立时点头:“王上慢走。” 只等他走后,整个人开心的都快要飞起来。 又喊来白荷千果,将行囊收拾好了,这明儿动身,切就当是给自己放假。 次日清早,天光微亮,她便已经忙不迭的起身,略做收拾,径直奔到了柳嫔屋内,后者也才堪堪起身。 一面喝着早茶一面听她说着,惊的一口水差点呛到自己:“今天就走,这么快?” 说着缓了心神又道:“那惠贵妃知道这事么?” 秋婉奇怪:“为何要她知道?” 第89章 微服出巡 后者连连叹气:“人家现在协理六宫,这么大的事儿你不主动去说一声,还要叫她从王上那里听到不成?” “那就让王上说呗。” 秋婉好似浑不在意,却叫柳嫔忍不住道:“我瞧你也不糊涂,怎么性子来了就这么倔呐?你想想,王上去说,就是你故意炫耀,你主动去,好歹还念你懂事。” 这么一说,秋婉倒也觉得有些道理,只瞧了一眼天色,满心不愿道:“那我便去了。” 说着话,又往合星殿去。 却也不知为何,明明惠贵妃温柔娴雅,对她也很是热情,可秋婉好似就是不太想见到对方。 可心头不愿,也还是走到了合星殿前,外头通报声传过,惠贵妃竟然自己迎了出来,显然,对于秋婉主动到访也显得很是意外。 “瞧着,妹妹今儿个大早的怎么忽然来了?” 她说着话,上下打量了一眼秋婉,只见她今日穿着朴素,好似刻意打扮的清爽,但在宫中如此倒确实有些奇怪。 见着惠贵妃心中疑惑,秋婉便也顺势道:“娘娘莫不是瞧着臣妾今日穿的简陋。” 话语谦卑,惠贵妃也只温婉一笑:“瞧着样子,倒好似要去哪一般。” 寻日里,若是外出求佛拜寺,总会稍加收拾,不叫过分铺张。 今日的秋婉便好似正是如此。 “娘娘当真慧眼,秋婉要出去也给您一下就给瞧了出来。”说着话又是盈盈一拜:“我待会儿便要随王上一同出宫,不过事儿昨日才定,因而今日大早赶来和娘娘说一声,倒是我这边确实做的不及时了。” 惠贵妃只静静听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竟叫秋婉也拿不透她现在的心思。 只片刻后,她才好似反应过来一般,讶然道:“噢,莫非是和王上一起去微服出巡?我还想着什么事儿这么巧呢,你这一说,我才又反应过来。” 秋婉连连点头:“正是。” “王上微服出巡怎的会想起带上你呀?”惠贵妃坐下身,喝着清茶,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可这要直说了是她提的,秦幕恩立时就答应了,好似总不太对。 秋婉稍稍想罢,才道:“我那日去找他无意间知道王上有出去的打算,便跟他说往前我在庆国哥哥也总带我出去,大约是看在哥哥的面上,才愿意带我去的。” 原来如此。 惠贵妃垂眸,笑了一笑:“那快去准备罢,莫误了时辰叫王上久等。” 待秋婉谢恩离去,惠贵妃才缓缓收起面上温柔,反倒是一脸疑惑。 一旁的婢子上前,轻声道:“娘娘,你可瞧着,拿自个身份去压王上的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谁知道呢,”惠贵妃摇摇头,又重新坐下:“昭妃性子确实古怪,本宫也有些捉摸不透了。” 这番说着,只听到外头一阵喧闹过去,起身一看,便是一行车马自合星殿门前行过,兀自往梨月殿去。 到了大殿正门,一行人为首的一个便是陈公公,这王上去哪,他总也必须跟着去哪,这会儿也由他来催着秋婉了。 陈公公只见着秋婉依旧带了白荷,准备了少说两箱东西,当即皱眉,欲言又止。 好在是白荷聪慧,立时转身看向秋婉:“娘娘,咱们这一路出去,有些个金银首饰也用不太到,东西多了,还容易遭人惦记。” 说到遇劫,秋婉也是有过两次经验,如今忽然想起之前遭遇,不由得心下一惊,立时点点头:“那就少带点儿。” 白荷便转向千果,示意她将一箱东西拿下,才又转身看向陈公公:“劳烦公公了,这箱子行头可还有些沉的。” 侍卫将箱子搬上马车,秋婉和白荷上去,忽而转念想到一件事,转身又看向陈公公:“咱还能在多带一个人么?我想将张镰一并带上。” 白荷听罢一脸讶然,但旋即眼眸一闪,却好似还有几分期待。 秋婉见了,心下有数,也由不得心内欢喜。 她知道陈公公跟在王上身边多年,眼力见这东西自然也有,他若是点头,秦幕恩那边则好办很多。 只是想着以前他对张镰所做的事情,秋婉的心头却始终忐忑,从不敢在他面前问及太多。 果然,陈公公听了这话,眉头紧蹙,犹豫道:“咱毕竟是微服出巡,也不是游山玩水,带的人多了,也容易遭人瞩目。” 白荷听罢不想叫秋婉为难,立时也道:“既然公公如此说,想来我一人也可以将娘娘照顾的周全。” 她转向秋婉,只示意她莫要强求。 秋婉见罢也只好点头。 又随白荷一同上了马车,一路慢行,到了城墙之外才见着一行人已经候在门前,其中一个竟然还是严安。 看来秦幕恩对他很是信任。 “来了。”他坐在毛色黝黑顺滑的骏马之上,面色温和,长发束起,玄色衣衫随风猎猎,倒是俊逸出尘。 一行人收拾齐当,缓缓向城外出发。 这半日时辰不过堪堪行到城郊,大部队便干脆收拾一番,分为两拨,侍卫都便装出行跟在暗处,这一来也算是确实低调,不叫人过分注目。 客栈大堂,秋婉坐在秦幕恩身侧,面带轻纱,眉眼温柔,白荷同陈公公几人分坐在另一桌上。 她一面替秦幕恩斟茶,一面又道:“王......”忽而想起出门在外也要谨言慎行,便又临时改口:“咱们下一处要去哪儿呢。” 越往北,天气越寒,秦幕恩拿出地图,指着上头一座城池:“棉山城。” 这是元国境内行商最多,也最为繁华的所在,亦有北境龙头的说法,它的重要也可见一斑。 但毕竟远离都城,想来当地官员也总有山高皇帝远的想法,平日里折子上的种种凑词也算是不少。 秋婉对这些并无太大兴趣,也不大了解,只听他说的认真仿佛心情甚好,才又一面附和一面又道:“这一路去可要花上好些日子,咱带的人手也不知道够不够的。” 秦幕恩听着她话中有话,不由蹙眉:“白荷随你多年,之前去庆国也将你照顾的很好,不必担心。” 见他全然不给自己接话的机会,秋婉也实在无法,只得道:“白荷只是一阶婢子,我原先想着要不然还像上次去庆国一样,带着张镰一块儿去呢。” 第90章 路遇不平 说着话,抬眸瞧着他的面色,却见秦幕恩好似十分淡然,只摆手道:“他跟在你的后头也没什么作用。” 秋婉垂眸:“王上对张镰可还有意见。” 这也是事实,秦幕恩听罢,抬头看向秋婉,却是神色复杂:“你觉得本王介意他?” 他堂堂一国君王,自然不会跟张镰一般计较,可越是如此,秋婉却越是不能理解。 “既然你如此说,那当初为何要那般对他。” 后者沉默,才又抬起头道:“你总不会以为本王会听他一般见识,吃他的醋?” 虽是并非做此想,可秋婉却故意点了点头。 便想着激他说出些道理来。 秦幕恩好似着实也被她小看一般,由不得叹口气:“谁知道李怀景把他放来你身边是几个想法?本王只想你与他莫要走的太近。” 话虽如此,张镰却依然被他留在了梨月殿,却一方面也是给足了秋婉面子。 话到此处,秋婉好似也有几分明白,大概,秦幕恩防的总还是哥哥罢了。 当初,也确实是张镰想要将自己半途掳走的。 大约,自此在他心底就结下了防备之心。 可若只是这样,秋婉倒也安心。 于是转开了话题,又指着地图道:“微服出巡我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些什么呢。” 她凝眸细想,只好似当初李怀景就从来没有微服出巡过,难怪百姓都骂他昏君。 一念及此,又替他惋惜。 秦幕恩不知道她心中百转千回的念头,却仿佛在这些事上很有兴致,只侃侃而谈,叫秋婉越听越迷糊。 只最后抓住一句末尾:“所以,咱们就是过去吃喝玩乐,没事儿就走了?” 好像就是这么个意思。 秦幕恩无言:“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这一路往下,估摸着也得十天才能到棉山,秋婉倒是无所顾忌,想着无非玩耍,巴不得晚些回去,可严安那头却加快了步子,在他们之前必须先赶到那头踩踩点。 这几日一直都是行车颠簸,秋婉也没有心情去欣赏沿途美景,她从来不知道秦幕恩沉与公务的时候,确实心思粗犷。 她只随着马车颠簸,又转过脑袋看向白荷:“咱们还有多久能到绵山?” 后者算了半晌:“今日酉时左右,如今已在绵山偏郊的山中。” “那便好,我这身子骨都快折腾散了。”秋婉只道是出来玩耍,却没料到简直算是磨难,这一点,当初秦幕恩可确实没同她讲的明白。 “娘娘,再坚持会儿,就快到了呐。”说着掀起帘子朝外看去,却见着红霞满天,如花团绽放,叫秋婉瞧了也心内欢喜:“棉山北地的天色,竟如此好看。” 几人说着话,看着景,不多时马车便已徐徐进入城中主道,瞧着入目繁华,满城热闹,秋婉的心思也被撩拨起来。 可突然,马车急急停下,原来是前方有人堵住了去向。 两人自车内下来,只瞧着前方水泄不通,好似有人正在哭天抢地。 “出了什么事儿?”秋婉疑惑,秦幕恩也兀自蹙眉。 恰在这时,已经提前到了绵山的严安正往这边来,想来是算准了时间,专程过来接人的。 见了他来,秦幕恩扬手一指前方:“那前头什么动静?” 人群密在一处,严安只带着几人分拨人群往前,挤在了看热闹的一线。 “好像是有冤屈,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 听严安所说,秦幕恩眸色一沉:“什么冤屈。” “好像是家里女儿的事情。”严安说着话,往前一步,带着几人站的更前。 秋婉这才看清眼前石板路上跪的是个寻常妇人,瞧着少说五十岁往上,却已经满头斑白,面色憔悴,一双眼睛哭的红肿。 如树皮一般粗糙的双手上捧着的是一纸诉状。 地上还铺着一张长长的卷轴,上面是一个妙龄女子的画像,下边写的就是冤屈所在。 原来这老妇有一个年芳十七的小女儿,虽然家中并不算富裕,可这个女儿却也还是被视作掌上明珠,大约是性子娇惯了些,不肯听从父母的媒妁之言,径直赌气跑去了外头。 接着遇见了一个年轻书生,两人一见钟情,可书生来历不明,父母自然不肯。 于是好,就私奔了。 开始父母只是难过,甚至也动了同意这门亲事的念头,结果半年过去,忽然听到有邻居说在青楼里头见过她家姑娘。 本来这是见不得人的事儿,但奈何事关重大,邻居还是劝着她过去看看。 结果找人进去一瞧,确实就是自己闺女。 可青楼那边不认账,如今再去也见不到那号人了。 无奈,才来这里申冤。 秋婉越瞧越是心里难受,忍不住转向秦幕恩:“她为什么不去报官,要在这里申冤?” 秦幕恩听罢又转向严安,后者听罢也连连摇头:“不清楚,问也不说。” 正说着话,忽然前方一排官兵过来,为首的一个骑着高头大马,只在老妇面前停下,满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围观的群众纷纷点头:“刘大人来了。” “刘大人是好人啊,这事儿肯定有着落了。” 听着百姓纷纷说着眼前大人的好,严安提着的心才又放了下去。 只见那刘大人缓步走到老妇面前,居然也屈身跪下,口中呜呼哀哉:“老人家,您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这些天府里的人也没少忙活,但那素花楼里也没有你说的人啊!” 说着伸手想将她扶起,见那老妇迟迟不动,只好再道:“您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带人过去抄了那楼!就是掘地七尺也要把您闺女找出来!” 他义正言辞,满脸庄重,围观百姓纷纷叫好,可那老妇只是略略转身,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秦幕恩见状,略略蹙眉。 这样的刁民也很常见,总是执念与自己的一些想法,非要得理不饶人。 只挥了挥手,索性道:“走罢,天色晚了。” 奔波一路,又看了半天热闹,秋婉此刻也疲惫的不行。 只一面由白荷伺候着换洗,一面又道:“你说,那老妇得守到什么时候去,又干嘛这么倔呐。” “说不准,原先我还见过有人跪了一年就为寻个公道的呢,这才几天,她肯定不甘心就放弃的,毕竟闺女确实也是不见了呀。” 第91章 事出蹊跷 秋婉听着连连点头:“也对,总不可能大活人平空消失了罢。” 说到这里,又觉得更加奇怪:“既然邻居都看见了,那她能去哪儿呢?为什么后来再去就在没见到人了?” 这一连串询问只叫白荷也摸不着头脑,只晃着脑袋道:“别想了,娘娘,咱们哪里管的了这些事呐。” 话虽如此,可秋婉越想越是奇怪,总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她虽然养在深宫,可却十分体恤民情。 想着若是真有冤屈,那家人往后的日子也确实难过。 毕竟失去家人的苦她比任何人都懂的更深。 一念想罢,她换了清爽的衣裳,又独身下楼,白荷只跟在她后头,以往秋婉要去外头闲逛罢了。 只一面走着又一面道:“娘娘,咱要不要和王上说一声啊?” 秦幕恩连日奔波也确实疲惫,这会儿还和严安在房中商量公事,秋婉想了一想只摆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说了,叫他无故担心。” 说着又转头往前看去,但见街道繁华,一片热闹,也是叫人心情极好。 路上头的小吃也特别多,还有手艺人吹着糖丝卷起来的各式花样,她买了一路,着实挑的欢快。 不多时间,两人便已经走到了白日里老妇人跪着的地方,这会儿这里也已经成了闹市,秋婉在路旁一个摊贩处站定,只听着他同旁边的人正在说着今日的事。 “唉,都好几天了,对街王姨嘛,命真苦啊。” 另一个也道:“是啊,可这都是什么事儿,人家闺女总不会真的就这么没了吧?” 听着两人说得兴起,秋婉只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说的可是今天跪地申冤的那个妇人?” 摊贩倒也热情:“是啊,姑娘您一看就是外地人,咱这本城的都知道这事,我和她还是邻居呐。” 秋婉笑道:“你总不会是告诉她女儿在素花楼里的邻居罢。” 后者连连摆手:“那是她对门,我可不去那些地方。” 秋婉心下会意,买了东西又佯装无意打听道:“我瞧着王姨辛苦,想去看看她呐。” “噢,那你去吧,就顺着这路往前走。”摊贩指着路,秋婉连声谢过,便又带着白荷往里头去。 穿过这条巷道,街角尽头一栋屋子就是王姨所在。 瞧她关门闭户,显然并不待见外人。 白荷瞧着天色不早,街道里头也没啥人,心里头不由得有些犯怵,劝着秋婉道:“娘娘,这地方太黑了,咱们还是回去罢。” “那不行,来都来了,进去看看。” 她走到门旁,敲了几声,见无人应答,又透过院墙往里探去,只见庭院黑黑,屋里也是一盏烛火都没见到。 那妇人,好似并不在家。 秋婉正自遗憾,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动静,回头一看,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正往这看。 一见到他,秋婉便知道这就是那个告诉妇人她女儿去处的邻居。 便只上前盈盈一礼:“先生好,请问您知道王姨去哪儿了么?” 他摇摇头,又打量了秋婉一眼:“你是谁?” 她也未曾解释,只避过话题继续道:“您就是那个好心的邻居罢。” 这么一说,男人脸上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只点点头,又道:“也没帮上忙啊,她还是没找到女儿。” “那您可真是在那儿见了她女儿?” 男人仿佛被质问,立时挺直腰板道:“那是自然,没看见能乱说么。” “再说了,我们邻居十几年了,她我还能认错?”这一说来,却也有几分道理。 秋婉点头谢过,只带着白荷又转身往回去。 “白荷,你觉得这事奇不奇怪?我也觉得邻居不大可能看错人,况且那老妇也去确认过,怎么这事一闹大了,反倒成了误会?” 她虽是不解,但白荷也摸不着头脑,只兀自道:“娘娘,这世上奇怪的事儿可太多了,或许真是长得像的人呢?” “那也不至于不见了呀?”秋婉说着已经到了客栈门前,一抬头,却见着秦幕恩满身寒气站在她身前。 双眸垂视,目光冰冷:“去哪儿了。” 秋婉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心,连忙撇了白荷一眼,娇嗔道:“出去逛了逛。”说着叫白荷将买的小玩意儿尽数拿出:“你看看,收获可多呢。” 说着话,又立时温柔道:“我不想搅扰你,叫你分心。” 后者见她无恙才又缓了口气:“以后不许一个人出去,你毕竟一个女子,万一遇上歹人怎么办。” 他絮絮叨叨一反常态,秋婉听着都有些好笑,忍不住连连点头,随着秦幕恩一同上楼。 此时已经夜深,两人灭了花灯在塌上相依而眠,秋婉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底里老想着今日的事情。 秦幕恩见她焦躁不安,只将她小脸一把掰过:“怎么了?” 后者无奈,只好将今日的事如实说出,末了道:“我只是替她担心。” “你心地善良是好事,但这些事官府自有定断。”秦幕恩说着拍拍她的侧脸:“快睡。” 一夜过去,天光微亮时秋婉便已经醒来。 只瞧着眼前人不知何时已经起床,只问了白荷才知道他们一早又聚在楼下商量事儿去了。 “我瞧着王上也不容易,这事儿总是一遭遭的,出来了还不省心。” 白荷听她如此说却忍不住笑了:“如今娘娘还会替王上心疼了呢。” “多嘴。” 笑闹过后,两人下到大堂用过早膳,秋婉又觉闲的发慌,只瞧了白荷一眼,后者会意,也知劝阻不动,只好随着她一并往街上走去。 不出所料,秋婉还是往昨日老妇那块去了,没成想今日一见,她却并不在场。 她心内奇怪,可如今严安忙着调查民情,秦幕恩又整日脱不开身,秋婉没别人可以诉说,只能拉着白荷一个劲的问着:“她为什么今天没来呢?” 白荷也是无奈:“娘娘,这也许是昨日那个刘大人给她找到了女儿呢?” 这一想,秋婉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拉着白荷又要往王姨家中去。 “娘娘,王上都说了,您不能在外头乱跑。”她确实心急,也顾不上说错了话。 好在秋婉并不计较,只一个劲往前:“不行,我得去看看,这王姨不像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嘛。” 第92章 娘娘失踪了 说着话又到了大院门口,这街角白日里看来也是寂静无比,周遭并没有秋婉想象中的烟火气。 只探头往里,王姨家中好像还是没人。 她心内奇怪,又转头看向白荷:“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后者惊讶:“怎么进去?”说着话推了推门,竟然还真的将门推开了:“没锁。” “她在家?”秋婉跟着进来,反手带上门,又仔细瞧了门框一眼,是个由内反锁的插销。 “里头有人,门才锁的上,这外头的链子锁也没扣,看样子是临时出门?”秋婉一面说着,一面打眼朝周边看去,但见院子里头也还算整洁。 又抬脚往屋内走,那白荷跟在后头急得不行:“娘娘,咱们还是快走吧,等严大人来了在看也不迟。” 可秋婉现在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任凭白荷怎么说也不为所动,只自顾自继续往里。 推开房门,简陋的内里布置的倒也算整齐,墙面上挂着新摘的腌菜,生活气息浓郁。 木桌上还有一滩水渍,秋婉拧眉,走近了一瞧,却发现地上有个摔碎的茶碗。 她心内一紧,瞧着这痕迹,随是摸不出太多线索,但瞧着铁定有过争执。 白荷跟在后头越看越是心惊:“娘娘,咱们快些走吧。” 她话音刚落,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动静,白荷心下一紧,立时将秋婉护在身后,自个儿探头往外去。 却见着一个人也自探头探脑,正是昨夜里见过的邻居。 见是她,白荷也放下心来,只与对方聊了两句,又往后来,这一回头,整个人瞬时愣住。 空荡荡的房子内,哪里还有秋婉的影子! 她四寻无果,一面哭着一面往回赶,找到了秦幕恩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上,大事不好了,娘娘她不见了!” 瞧她如此心慌,秦幕恩心头一紧,一声怒斥,只叫白荷哭着一面将刚刚到遭遇如数说来,一面又带着他与严安马不停蹄的往王姨住处跑。 后头的陈公公步子慢,倒是给他跑掉了半条命去。 只到了屋前一看,那大门尚且敞开,对门的邻居见着来人气宇不凡,吓得转身就要往屋里躲,却被秦幕恩上前一把拽住:“她人呢?” 对方一愣:“大人,小的听到那边有动静才出门看看,当时只见到了这姑娘一个人啊。” 他说着话,指的正是白荷。 “她走之后,还有没有人来过?”怒斥之下,邻居惶恐惊慌,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还进去看了一圈,没人来过。” 身后的严安听罢眉头一紧,上前一步道:“那昨日里,你可有见到别人来过?” 邻居想了半天只摇摇头:“莫说别人,就是王姨自己我这两日都不曾见过。” 说着好像又想起一件事:“不过说来也怪,昨夜好晚的时候,我在梦乡里好似听到外头有一阵响动,但是很快又没了。” 他说的并不确定:“也可能是做梦。” 瞧着眼前人问不出更多名堂,几人便又将他放下,转身去了白荷所说的屋内。 可如今再来,桌碗整齐,分明没有她所说的挣扎摔打的痕迹。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刚刚来的时候娘娘还说这事有古怪!”白荷确实急了,只立刻趴到地上仔细去看,确实又没见到什么蹊跷。 那滩水渍也已经不见。 “她没说谎。”严安站定,眸色在墙面四周逡巡而过:“这屋里头太整洁了。” 他转过身,看向秦幕恩:“这里面甚至看不出有人居的样子,显然有人刻意收拾过。” “怎么讲?”秦幕恩面色肃然。 严安略一拱手:“这地面桌子纤尘不染,杯子茶碗摆的整整齐齐,所有的东西都是一副规矩摆放,您瞧着,”他伸手自碗底划过,指尖沾湿:“才洗的。” 秦幕恩听罢若有所思,又转向白荷:“当时情况说来听听。” “是,婢子随娘娘一同往后院来,后来就看见了这屋子里有些不寻常,娘娘觉得奇怪,婢子又听到外头有动静,便叫娘娘先待着别动,我自个先出去看看。” 白荷说着一把跪下,泣不成声:“出去和对门说了几句,一转身娘娘就不见了!” 严安蹙眉:“你去了大约多久?” “几句话的功夫,一刻不到。”白荷想着,她当时牵挂秋婉,根本也不敢在外头多呆,确实就来回几步路的功夫,人怎么就没了! “听到什么动静没。”严安说着,抬头往四周望去,见着房子不大,出门就是前院,总不可能大变活人。 可白荷想了又想,确认道:“确实没听到什么动静。” 严安只点点头,自顾自往外走去,抬头看了看房顶,忽而一个翻身,径直飞身上了屋顶。 上到高处,他垂目四望,才见到了屋子全貌。 这房子前面是小院子,里头是两间屋舍,往后是一条窄陋暗巷,这大白日里看着也有几分瘆人。 他蹲下身来,自屋顶缓步而行,用脚丈量着每寸砖瓦,忽而在一处位子上停下,缓声冲着白荷道:“瞧我如今站的位置,是不是在下方屋子正上方。” 白荷退后几步,点点头道:“是的大人。” 严安点点头,伸手在砖瓦处摸索,忽而神色一凛,双指重重一翻,竟从草絮棉瓦中抠出一道圆环,随即向上一提,竟打开了一方空口来。 天光自空洞处落下,屋内屋外,就这么凝视了一瞬。 秦幕恩眸色阴沉到极点:“这口子多久有的?” “照做工痕迹来看,还是新做的,不过是应付了事,若碰到下雨天,这屋子还要漏雨。” 如此说来,白荷心下已经了然。 这口子就是为了抓王姨而去。 “王上,依臣看,这帮人做事是谋而后动,非常小心,事后还留了人专在此处看守,不巧遇到了娘娘,误以为被她发现了蹊跷,所以一并抓了去。” 严安说着,头上汗如雨下,他心里清楚这帮人手段高明又歹毒,很难讲秋婉会遭遇哪些事。 秦幕恩抬头往上,眸间风云翻涌。 “给我找,把绵山翻遍,一定要给人带回来。” 他说的极为平静,严安的心却已经沉到了谷底。 第93章 身陷囹圄 入冬的风,寒凉刺骨。 秋婉在一瓢冷水后悠悠醒转。 睁眼一瞧,确实十分陌生的地方。 污秽的地面只用杂草覆盖,到处都是腐朽潮湿的气息。 她的正门,是一扇铁门,横竖交错的位置很窄,只能伸出一只手臂。 她忽而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 只依稀记得那会儿自己正在思索着这事儿如何蹊跷,听到外头传来动静,白荷便又起身往外,前去查看。 怎么忽然一下只感觉身后重重一下疼痛传来,接着就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在醒来,却是在这个地方。 她想着也觉得奇怪,内心里的恐惧被好奇压下,只扭头看向四周,这地方好似也不止她一个人。 但每个人看着都好似受尽折磨一般,半死不活的靠在小隔间的角落,昏暗无光的走道上,传来阵阵腐朽的气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走道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上去咯噔有力,叫秋婉忍不住有些害怕。 她此刻心头还是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脚步声越走越近,一个大汉在她门前蹲下身子,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都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是谁?”秋婉被他瞧得不自在,立时往后缩到了角落中去。 大汉站起身,打开门,径直走了进来,瞧着秋婉道:“你跟王姨认识?” 听罢这话,她心头闪过一缕迷思,想着自己无端被绑,不就是在王姨家中么。 一念及此,立刻摇了摇头:“不认识。” 对方很是讶异:“那你三番五次去找她,是想做什么?” 果然,他们就是因为王姨的事抓来了自己。 秋婉此刻理清思绪,知道王姨失踪并不简单,而且这伙人心思缜密,害怕王姨还有同伙,所以蹲守在那里,结果赶巧自己撞了上去。 她想着,沉下心绪:“我只是同情她的遭遇,想去看看她。”说着话眸光一闪,又道:“你们把我抓来,是因为王姨么?” “少罗嗦!这是你问话的地方么?”大汉厉声一吼,吓得秋婉不敢再说话,但心底里已经十分笃定。 她眼珠一转,只觉得这些人实在是无法无天,立时愤愤道:“你们最好快把我放了,不让待会儿我的人找来,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素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确实没遇到过什么大的风浪,在秋婉心中,这天下的人总要守个礼法规章。 可那大汉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笑着道:“你的人?你是什么人?” 秋婉怒极:“我是宫里头来的人!” 没想到那大汉听了却笑的更开心:“劳资还是王上呢,好好待着吧!” 说着话转身出去,又将大门锁死:“看你年轻长的好看,只要听话,日子不会太难过。” 说着话立时出门,转到走道拐角处的一间房内,里头一个人正吃着小菜喝着小酒,看模样是不亦乐乎。 “里头的娘们交代了没?” 大汉摇摇头:“倔着呢,还吓唬我,哈哈,不过我瞧她细皮嫩肉的样子,估计确实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如果她真的和这事没有关系,咱们要不还是放了她罢。” 说着话也坐下来:“免得节外生枝。” 那为首的男人嗤笑一声:“大户小姐怎么了,可有人就吃这套,反正一看她也不是本地的,不怕。” 接着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别管那么多,咱们有钱赚干嘛放着不要,把她给我看好了,明天就带人来看看。” 两人说着大笑起来。 而此时的秋婉尚且不知所措,只静下心想了想当下处境,心里头也由不得有些忐忑。 这幽暗的房子犹如牢笼,分不清昼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秋婉昏沉的被人一把拉起,却是几个身形壮硕的女人。 看模样也十分凶狠,几人抓着她恶狠狠的将她从里头拽出,好似打量着货物一般,仔细的看了她一圈,为首的一个点点头:“是上等货色,带出去收拾收拾,晚上给人瞧瞧,指不定能赚一大笔。” 她不明所以,无论如何挣扎也无人理睬,只被两个丫鬟带到了一处看着稍微干净些的庭院,备了一缸清水,要她好生洗洗。 到了此刻,秋婉也知道情况有些不大正常,当下不再挣扎,十分服从的进到水中,一面擦洗一面又打量起身边的两个丫鬟,瞧着年岁不大,看上去比那个妇人要和善许多。 她只瞧着几眼,心中有了计较,喊过其中一人道:“能不能替我去讨个方子来,我打小体质弱,那里头待久了身上容易起疹子。” 她知道这些人看中了她的皮囊,若是一身疹子肯定会叫上头的人责怪,这丫鬟自然也难做。 果然,听了她的话当下没了主意,秋婉只又安慰道:“你悄悄去,莫要声张,不然她们肯定还会骂你,只管帮我将东西买来,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听着如此,丫鬟也只好点头,随即匆匆往外。 这时,秋婉才又转向另一个丫鬟,试探着道:“我瞧着你年纪不大,怎的跟在了那样凶狠的婆娘身后。” 她低着头,有些怯弱道:“我家里没钱,娘亲将我卖给她换点银子过活。” 秋婉听着,心内也是一紧,只柔声道:“如果我出去了,一定会想法子也救你出去。” 那丫鬟抬起头,似乎是第一次听人说这般话,竟然也有几分感动,却只摇了摇头:“姑娘,您还是自求多福吧,这地方进来了,可就没那么容易出去。” “此话怎讲?” 丫鬟只看了一眼她,面上还有几分小心翼翼:“我告诉你了,你也不要往外说,不然他们知道是我说的,一定会打死我。” 话虽如此,可瞧着她心地善良,秋婉自然一口应下:“那是自然,你放心吧。” 丫鬟只点点头又道:“这里头来的姑娘若是模样一般的会被送去那些酒坊舞社做个歌姬舞娘,模样好些的会被送去青楼里卖艺讨赏,若是,想您这样的,”说着话,欲言又止。 秋婉越听也是越加忐忑,立时道:“会怎样?” “姑娘别怕,您这样若是被大主子看中,没准买回去还能做个小妾,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听到这里,她的心却是完全沉了下去。 第94章 追寻线索 她李秋婉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被人买去做妾,还是最好的一条路。 只此一念闪过,心头发紧,疑惑更甚:“他们做这些事,不怕有人知道?” 丫鬟摇摇头:“没人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上头还有人压着呢。” “谁?” 丫鬟沉默了,不在说话,可秋婉心中已经闪过了一个人影,蛛丝马迹串联起来,这一切事情好像就是从他出现之后才发生的。 “是不是刘大人?” 那王姨的举动闹得太大,他颜面上挂不住,也不能看着事情发酵,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结此事。 结果自己懵懂无知撞了过去,为了防止事情外露,干脆就把她自己也捉来此处。 那丫鬟听着秋婉如此说也不敢应声,只连连摇头道:“都不重要了,姑娘,您可千万别在他们面前乱嚼舌根,还是保命要紧。” 她是善意提醒,秋婉自然也是心内感激,只点点头道:“我有数了,谢谢你。” 说着话,她已经洗好出来,遇到那买药回来的丫鬟也只报以微微一笑。 两个丫鬟都低着脑袋,一句话也没说,只拿出一套月白的素色长裙着她换好:“姑娘,请随我来。” 她跟着其中一个丫鬟穿过庭院,又走去了一处宽阔的厢房内,只瞧着里头已经站了两个姑娘,瞧着都十分怯弱。 秋婉估摸着也是和自己一般处境的人,又或许是家里头缺钱便遭换到了此处。 如今一个丫鬟比牛还便宜,这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秋婉这会儿出来,也才知道人间冷暖,却有圣意不达之地。 “都站好了。”为首的妇人正是刚刚将她从暗房里提出,又凶神恶煞训斥着两个丫鬟的那位。 三个姑娘一排站定,秋婉才发现大家身上穿的都是一样的衣服,这一来,倒确实更容易瞧得出每个人的颜色。 “这些人确实老手了。”她心中暗忖,也低着脑袋,模样恭顺。 “这两个带走,给素花楼送过去。” 听她如此一说,秋婉心中更是愤怒,果然,素花楼这些人是一伙的。 妇人在她面前站定,瞧了几番,嗤笑一声:“是个胚子,送去给大人看看。” 她不知所以,只由那丫鬟领着又往另一处地方去。 走到半路,上了一辆马车,此刻里头只有她和那丫鬟两人,秋婉便只试探着转过脑袋道:“送去大人那里,是什么意思?” 丫鬟瞧她害怕只安抚道:“这是好事呐,姑娘,如果大人瞧中您,到时候做个舞娘歌姬都是好的,日子不会太难。” 看得出来,她好像还是真心替秋婉高兴。 后者听罢,低了脑袋,却是一路无言。 而此时,客栈之内。 秦幕恩的眸色已经暗如深夜。 “还没有消息么。” “已经在查了,还没有动静,那些人也没在来过了”严安低着头:“已经着手去查王姨的事了。” “没通知官府?” 严安抬起头,知道眼前人已经心急如焚,当下皱着眉头,试探道:“王上,微臣觉得这件事不宜打草惊蛇。” 他心里也知道这事有些蹊跷,只道:“您想,这事儿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做的出来的,咱们现在查,偷摸的推进,娘娘一时半会应该还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说,严安的额间已是冷汗涔涔。 只接着又道:“若是搞大了动静,叫人知道他们捉了娘娘,那一来,交出来是死,不交出来也是死,他们肯定就会咬紧牙关,将这事捂的更严实了。” 这话不无道理,秦幕恩听罢只转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三日,找不出娘娘,你自己想想。” 虽未明示,但这事确实是他护主不周,严安只一拱手,惶恐道:“是,王上放心。” 说罢,旋即转身出去,这一旁的陈公公才又上前替他斟好热茶:“王上,您莫要担心,娘娘她吉人天相。” “如何能不担心,你说她无辜被掳,这事定然和王姨的事有关。”秦幕恩眼下心绪逐渐宁定,也终于理清了思绪。 “正是啊,王上,您想想,这王姨的事,最早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素花楼?” 陈公公点头:“那是自然,所以要找,还得去那里找,不过我想严大人这会儿也应该过去了。” 说着话,站在他身后替他捏起了肩膀:“娘娘一定会没事的,您都两夜未合眼了,还是保重身子要紧。” 而此时,严安已经寻到素花楼外,瞧着里面歌舞升平,好不热闹,只甩出银锭几枚,大声道:“给我请你们这最好的姑娘出来,陪爷喝两杯。” 一见是个财神爷来了,里头的老鸨是笑得合不拢嘴,立时道:“唉,等着啊,咱们这好姑娘可多了。” 严安听着她说,心底里已经有了想法,只见着不多时自己身前已经站了一排姑娘,各个妩媚风情,都由着他挑。 他只装作看了几眼,好似很不满意的样子,忽而又是几枚银锭拍上:“莫不是瞧不起我?还有没有了!” 这几番折腾过去,老鸨也看出眼前人是个挑剔的主儿,实在无奈道:“这位爷,咱们这姑娘你都看遍了,若是还没有满意的,倒是还有两个新来的丫头。” “不过,”她说着欲言又止。 “带出来。”又是两枚银锭拍上。 老鸨此刻也顾不了许多,只连忙道:“好勒,就是怕您嫌她们手笨嘴笨,毕竟还没来得及好好调教。” “无妨,爷就是喜欢笨些的姑娘。” 老鸨听了连忙起身,一旁的丫鬟只奇怪道:“新来的能拿出去吗,可怕是惹恼了客人。” 老鸨见钱眼开也管不了那么多,只道:“怕什么,不行就算了,反正钱都拿着。” 两人说着话逐渐远去,不多时又领了两个姑娘过来,这两人往那一站,瞧着比其他人要怯弱许多。 一看,确实是新来的。 严安心中有数,只挥挥手道:“就她了。”他指着其中一个看上去十分文静的姑娘,转而起身,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去了隔间雅座。 两人坐下,放下帘幕,那姑娘只坐在原地一句话也不会说,瞧模样也是害怕的紧。 严安蹙眉,柔声道:“别怕,我不会与你为难。” 那姑娘抬起头,竟然眼泛清光,最终却仍是什么话都没说。 第95章 不做下妾 “你是新来的?” 她点点头。 “和那个姑娘一起来的?” 严安问的自然是今日和她站在一起的另一个姑娘。 眼前人点头,听他问了几番,胆子也大了许多。 只抬起头,看着他,却依然怯弱。 他想了想,转过话题:“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姑娘垂眸,这个话题显然不能说。 严安自然了解这些,只安慰道:“你和我说的话,我谁都不会说,若是你不说,我不高兴,却反而难说他们会怎么对你。” 这到底是初来乍到,严安稍说两句,对方便好似受了惊吓一般,只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我是被家里卖到这的。”她说的认真,瞧着不像假话。 严安继续:“就你一个人?” 姑娘摇摇头:“一共是三个,还有个姑娘没过来。” 这话一出,严安心中一紧,却强压镇定:“什么样的姑娘,怎么没跟你俩一起呢,不是正好三姐妹么。” 姑娘听着摇摇头:“她生的好看,好似不是本地人,我俩被挑出去后,就不知道她怎样了。” 严安心念一转,只略加形容了秋婉模样,那姑娘听罢竟然连连点头。 他心中一紧,便知道这事确实麻烦了。 而此时,秋婉跟着丫鬟只随着马车缓缓入了一座园子,只瞧着它地处偏静,院舍俨然,是个宽阔的居所。 转身下了马车,另有家丁上前。 在前方带路,合着那丫鬟一起到了一间屋外,只见家丁伸出手道:“姑娘,您一个人进去吧,这地儿别人不好去。” 秋婉会意,瞧了丫鬟一眼,只宽慰一笑,随即转身迈过门槛。 入了大堂,只见到一缕垂帘往后好似坐着个人,可她站在这里也看不清楚对方模样。 只依稀见得那坐着的人转头给一旁的家丁说了什么,他便才又转头复述给秋婉:“老爷说你皮相不错,但瞧着心性高傲,他不会强人所难。” 接着又低头听了几句,可秋婉却忍不住暗自不屑,分明已经将人绑到了这里,如今再说绝不强人所难,未免好笑。 她心中如是想,又听那家丁继续道:“老爷说,他没有调教的耐心,你若识趣,就留下来,他会好好待你。” 秋婉蹙眉:“你家老爷怎么不自己出来说话?” 这话说的突然,家丁面上一冷,刚要训斥,只见那帘后人抬手挥了一挥,示意家丁俯身,又耳语几句,竟然直接起身走了。 那家丁只嘿嘿两声冷笑,一把掀开帘子,瞧着秋婉阴狠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老爷说你性子太傲,要送你去熬一熬,到时候知道苦了自然会回来求他。” 眼前的家丁好似鹦鹉学舌一般,只让秋婉觉得十分好笑,心内不屑更是全然写在了脸上。 家丁也懒得同她多讲,只一伸手把她拽去门外,一把丢出,秋婉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好在那小丫鬟扶的及时。 她虽然愤怒却依旧淡定,心内隐约也有了计较。 “老爷看不上她,叫她去素花楼好好学学怎么服侍人。”家丁说着,一脸坏笑将门甩上。 丫鬟听罢却立刻惊了,一面替秋婉拍打着灰尘,一面惋惜倒:“姑娘,我给你说了那么多你怎么还没明白呢,这里就是你最好的去处。” 这话丫鬟确实说了很多遍,秋婉听得明白,却只摇摇头道:“那我若是不肯去,不也只能去素花楼了?” “是呀。”丫鬟气的跳脚,可见是真的替她惋惜。 可瞧她如此,又挺叫秋婉感动,毕竟两人往前并无交集,她如此替自己着想,自然是让人心内温软。 不过秋婉也知道,既然这伙人做事周密,不留痕迹,那秦幕恩在外想要找她自然也不会容易。 若是要报官府,估计也早有动静了,可眼下那刘大人恐怕和他们就是一伙的,不报官才是明智之举。 但这样一来,她也必须想办法自己主动往台前走了。 至少,素花楼的机会比在这什么老爷的后院里要多。 秋婉对于素花楼的了解还是上次秦幕恩带她出去,经了那烟花之地之后,才有了几许了解。 这么一想,好像那种地方也不算可怕,无非唱曲跳舞,抛头露面了些。 可她到了地方,才知道自己终归是天真了。 那带头的老鸨一眼见她也惊了一惊:“哎哟,这么俊的姑娘能送我这来?” 她看着秋婉的眼神,便好似看着摇钱树一般。 后者只愣愣站在原地,瞧着楼下满堂莺歌燕舞,饮酒陪乐的,瞬间傻了眼。 这和上次秦幕恩带她去到地方完全不一样,且不说高雅不及那里十分之一。 就是这乌泱乌泱的人群,都叫她一时怔住,不知如何是好。 老鸨瞧她怯生生的模样,也见怪不怪,只一把握起秋婉的手:“别怕,都是小事,习惯就好。” 话虽如此说,但秋婉着实忐忑。 她来这里,到也不是为了适应啊。 “会不会唱曲?”老鸨开口,秋婉只摇了摇头。 心里头犹自憋着一股傲劲。 老鸨眼里的喜悦又消了几分:“跳舞呢?” 她正要继续摇头,且想着之前拒绝老爷就会落到这里,那如果拒绝了老鸨,会不会变得更惨? 这么一想,秋婉又低头往下看去,犹豫道:“跳舞是不是只要在台子上就可以了,不必下去陪酒?” 一众女子听着笑得花枝乱颤:“那是自然,你这样的,若是在跳的好,那少说了五百两起步。” 秋婉不懂这些,但听着不要自己下去就是好的,转而点了点头:“会跳。” “好,来跳一个,让我看看能不能登台。” 秋婉心内不悦,但如今寄人篱下,也由不得自己意愿,只好忍着心头不甘,缓缓往后头的房间里去。 老鸨带着几个舞娘在一边站定,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一抹不屑。 那带头的一个已经端正了坐姿,一面和老鸨调笑,一面道:“您放心,她这哪儿不好的我肯定尽心指点,这好苗子,若能登台那就是城中大事了。” 秋婉不知所以,只倾心与乐曲,随鼓点而晃动身形。 不过一点前奏,便叫在场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 那准备指点的舞娘更是长大了嘴,一口果子卡着喉咙好久才吞了下去。 第96章 素花楼头筹 “妙,确实是妙。”老鸨笑得合不拢嘴,仿佛见到钱财纷纷而落。 她站起身,对秋婉的态度简直越发和善,真就好像她的亲人一样:“来,上等厢房稍作休息。” 说罢甩了眼色叫一个丫鬟带她上去,只到了三楼左侧,走道尽头的厢房内,秋婉才回过头来,疑惑道:“这就没事了么?” 丫鬟瞧她单纯也觉得好笑,一面掀开桃红帘子,又点燃香氛熏烛,才缓缓道:“姑娘,您可要大红大紫了!” 秋婉一愣:“此话怎讲?” “这上等厢房岂是谁都能住的,您刚刚一舞惊人,这会儿妈子估计正在四处张罗着给你排日子呢。” 两人正说着话,那门外就来了动静,探头一看却正是老鸨。 她满面堆笑,声音更是甜得发腻:“哎哟,我的乖丫头,刚刚走的急忘了给你取个名儿,要不你自己看看你喜欢叫啥?” 往前寻常人确实没有这般优待,可秋婉生的貌美又舞技惊人,天生的摇钱树,老鸨字自然处处捧着。 秋婉心念一动,小声道:“我觉得婉儿就挺好。” 老鸨一丝犹豫都没,立时点头道:“好,那就婉儿,确实好,温婉淑静,好名字!”接着眼珠一转,又道:“那你看着,明日给你排个首舞怎么样?” 秋婉心内更是巴不得早点出场,好将消息立时散出去,只点点头道:“您安排就好。” “那就定了!” 老鸨说着转身下楼,聚齐一帮小弟,瞬间,绵山大街小巷都是素花楼新魁首的消息。 “喂喂喂,素花楼新人貌美如仙,舞如下凡,现下一个新人,就看哪位爷能抢得头筹了啊!”这拿着画纸宣传的小弟喊的正自高兴,却被一青衫男子转身拽住。 却正是严安。 “新人?” “是啊,这位爷,您有兴趣就来看看啊!” 严安接过宣传画,立马往客栈跑去,一面往里冲还一面听着陈公公慌不迭的道:“慢点慢点,别摔了,哎哟。” 严安冲到门旁才定下身子,一拱手,道:“王上,那素花楼来了个新人,说是尤其擅长跳舞,明儿晚上还要绵山各位爷过去捧个头筹。” “是她?”秦幕恩心神一晃,立时又道:“什么楼?” 后者知道他会这般,连忙道:“才去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咱们要不要现在去?” 两人说着正要往外,那陈公公慌忙上前拦道:“不能急啊王上。” 秦幕恩驻足,眼神冷的好似冰刀一般。 陈公公鼓足了勇气才道:“咱们这会儿去要人,对方肯定觉得有蹊跷,那随便拉个人出来交差咱们也没法去讲理,毕竟这事儿大了昭妃就有麻烦。” 他说到这里,秦幕恩才略微宁下心绪:“那你要本王在这里等她出去夺头筹!” 想想,自己捧在心尖的女人,竟然被这伙人拿去素花楼卖笑,秦幕恩何曾受过这般屈辱,整个人都无法在忍一下。 可陈公公执意道:“王上,既然是头彩那就没人能在她出来前见到,咱们只能等确认了她是昭妃,才能动手啊。” 这话听来却有道理,严安想罢也在一旁劝了起来:“刚刚是微臣太急,如今想想,陈公公所言不无道理。” 秦幕恩定下心,想了想,如今秋婉还未露面,自己贸然前往是将她推入火坑,只双眸一沉,咬牙道:“好,那本王就等到明日!” 次日清晨,素花楼内。 秋婉瞧着眼前这袭红裙内里是无比恶心。 这裙子用的是蚕丝纱,妙在轻盈婉转没有皱痕,确实适宜用来跳舞,或者讨巧。 但是这东西很不端庄,若是剪裁得体还勉强能看,她往前最多也不过是拿它做个披帛。 如今却要穿整套的衣服,心里当然不快。 且这整套下来都是镂空剪裁,舞娘所穿确实可以,但她不行。 一旁的小丫鬟也看出了她心头不快,却也不敢惹她不快,只好劝道:“婉儿姑娘,您试试看罢,也不一定难看的,这可是妈子花了大价钱定制的。” 这话说说的柔婉动听,秋婉心里头不糊涂,自然知道若是自己不肯,再换一套也好不到哪里去。 惹恼了老鸨,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细细想着,好容易走到这步,绝不能叫这破性子坏了自己的计划。 只有顺利出头了,秦幕恩才有可能看的到她。 想罢,只好点点头:“我试试。”说着又道:“几时开始?” 丫鬟见状也松了口气:“酉时进场,台子满了就开始。” 秋婉一面说着一面去了帘子后头,犹豫了半晌又是在迈不出这个步子。 想想到时候要在那么多看客面前穿成这样跳舞,几乎凌迟了她的尊严。 这又如何忍得。 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瑟缩着身体出来,却见那丫鬟见了满眼惊讶:“姑娘,您肯定是花魁了,这模样叫我看了都觉得脸红。” 这般夸赞,却叫她只觉得心头屈辱更甚。 兀自在窗前坐下,泪水夺眶而出。 好容易熬到了出场那一刻,只在帘幕后瞧着台下络绎不绝的看客,心头一紧,低下脑袋不敢再看。 而此刻门外,粗鄙的家丁伸出手将大门合上,看向后头道:“咱们场子满了,后头的爷下次再来吧。” 正自守着的严安心头一凛,他瞧着前头的人都是自顾自的进去,显然都是这里熟悉的主顾。 后头又晚来的也照样放进去了,算着时候,秦幕恩也快来了。 他正想着,身后一人玄衫猎猎,脸蒙面具正自后头缓步塌来。 家丁看了他一眼,心头奇怪,又觉得这人气宇不凡,显然不能轻易得罪,正自犹豫,严安便赶忙上去塞过银票,又迎着秦幕恩往里。 那家丁还要再拦,忽而感到不明来处的杀意层叠翻涌。 暗处,似乎有数双眼睛正盯着这边。 “人都来了?” 严安惶恐:“都来了。” “好。”他踏身往里,仰面向上,看着悬空台子上正坐着一个纤弱身影,只可惜藏在帘子后头,暂且看不清楚。 三人抬头,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秦幕恩环目四顾,这堂子极大,一打眼看去都是看客。 尽皆男子。 老少胖瘦,统统都有。 他的眸色已经沉如暗沼。 第97章 得救 时候到了,鼓声响起。 一个轻轻的坠音带着些许靡靡,自周边如浪环来。 所有看客的心都被勾起,尽皆抬头往上看去。 帘幕缓缓拉下,入目却只是一个柔腻的背影,靡红衬着雪白,勾起人无限遐思。 严安垂眸,陈公公也始终不敢抬头。 秦幕恩缓缓伸手,杀意自眼底翻涌,如铺如盖,漫卷了整间大堂。 外头,影子们踏着夜色悄然而来,攀在墙檐四周。 夜幕四合,安宁中暗潮汹涌。 秦幕恩的视线始终停下高台上的人影之上。 乐子缓缓而起,她身姿妖娆,又如此轻盈,仿佛月下飞花,幽夜清露。 看客们屏住呼吸,台上的女子缓缓扭身。 侧过了半张脸来。 就在真颜即将掀开的下一瞬,一道黑雾绕起,随即一个人影飞身而上! 而此刻的秋婉,却还沉浸在满心委屈与不甘之中。 她想着自己将要面对这么对双眼睛的巡视,身心羞辱,一时间连身形都有些站立不稳。 只一念闪过,却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接着一股韧风自身旁卷起,裹挟着无端迫意,却又带着无比强势又安全的暖意,叫她心中忍不住略一宁静。 在抬头,他带着面具不想叫外人看到自己,可那双凛冽俊美的眸子,却叫秋婉一眼认出真身。 是他,秦幕恩! “你来了!”她喜极而泣,反手将男人紧紧拥住,好似在这一秒他就是自己唯一的救赎。 秦幕恩只将她旋身抱起,翻身如若化蝶,眨眼出到门外,马车也已经久备多时。 入了车子,秋婉的心才缓缓安静下来,只由着心内委屈尽数宣泄而下,秦幕恩拢着她的脑袋,自是心疼不已。 只柔声宽慰道:“他们可有欺负你?” 秋婉抬眸,摇摇头:“倒也没有。” 于是便将自那日被掳之后,这几日经历的所有都统统说了出来,末了还道:“那些姑娘倒也着实可怜,我猜着王姨的女儿指不定被卖到了哪处去呢。” “你还有心思替别人操心。”秦幕恩说着伸手刮过她的额心,又沉下眸子:“本王说了不许你你一人去外头,你怎么不肯听话。” 语调放重了几分,秋婉也只当听不见,凑着脑袋又往他身前去:“以后不敢了,这回确实太可怕了。” 如今叫她见识了世态沧桑,秋婉的心也由不得有些麻了。 只抬头看着眼前人,瞧着他俊朗眉眼下氤氲的怒意,唇线锋利又冷峻,好似隐忍着汹涌情绪。 他垂眸,四目相对,看向她的视线里又多了几许温和:“怎么了?” 秋婉撇了嘴,轻轻靠在他身前,低声呢喃:“没什么,你会怎么对那些坏人?” 这些人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想必这事之后严安那边自然会去处理,但眼下来看,秋婉担心的只是那些无辜的姑娘。 “交由官府,这往后一条线还要继续查,暂且没那么快出结果,不过你回来就好,余下的不必担忧。”他说着话,伸手抚过秋婉脸颊:“在素花楼里害怕么?” “怕,不过才知道,原来苍生确实不易。” 这一下倒叫秦幕恩忍不住面露笑意:“婉儿如今也懂事了。” 两人回到客栈,秋婉的一颗心也才堪堪放下,只见了白荷,瞧她哭的伤心,便也心内感触。 “娘娘,您可把婢子吓坏了!”这话不假,瞧着几日不见,白荷都瘦出了一大圈。 秋婉也红了眼眶:“好在什么事都没有,不过虚惊一场罢了。” 这回安然无恙,她真算是老天保佑。 寒暄做罢,她换洗全身,十分疲惫的依在塌旁,如今这些事都由严安去办,她也特意交代了那些姑娘的可怜之处,只希望最后能还每个人一个自由。 这一念想罢,秋婉心内情绪激荡,久久不能入睡,只盯着窗外月色有些微出神。 门外,久等的脚步声终于传来,听到他来,秋婉的心才又放了下去。 “你来了。”她起身,瞧着眼前一身玄色华服的俊朗男子,其眉眼间却有遮不住的疲惫。 秦幕恩这几日,确实有些心力憔悴。 也为了秋婉一事,耗尽了心神,如今尘埃落定,瞧着她的模样却也终于松懈了心力,自然也是疲惫不堪。 他双目泛着柔光,宽衣坐下,将秋婉轻轻环在怀间,呼吸轻柔又缱绻:“我这几日,特别想你。” 他说的认真,秋婉的心却好似被电触一般,又是荡漾又是心疼。 倒是矛盾难言。 眼里的柔光也逐渐氤氲,只环手将他拥住:“我也是。” 随即忽而抬眸,狡黠一笑,蜻蜓点水一过,不过逗逗秦幕恩罢了。 却忽然身子一紧,腰身被他牢牢控住,沉沦往下,也失去意识。 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午时。 秋婉揉揉眼睛,翻过身,瞧着身旁人睡得依然很沉,也不忍心搅扰,直到他自然醒来,四目相对,蜜意翻涌。 “你醒啦。”她笑了,如春花绚烂。 燃起秦幕恩苍凉的内心,也跟着一并牵动嘴角:“累不累?” 秋婉知道,这绵山一事之后秦幕恩心内自然不快,也知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民不聊生,百姓多有冤屈难平。 这些事,确实叫他有些疲惫。 但绵山耽搁时间已久,照理现在要继续北上,下一站是巫崖州,也是长河尽头。 更是秋婉心生向往的地方。 于是想罢,只摇摇头道:“不累。” 按原定行程,今日大早一行人就要出发了,不过这次耽误了时间的倒也不是自己。 秋婉想罢,扭头又往他怀中钻去:“那今天还出发嘛。” 她但凡娇嗔,后者就开始走神。 屡试不爽,也开始摸清了秦幕恩的心境。 后者明知她狡黠如此,又奈何不得。 只一把捏住她的小脸,掠夺般的笑意叫后者旋即红了脸:“不舍得走?” “有点。”她脸更红,话却是真心的。 这一次,她才知道,原来天底下除了哥哥,还有一个人也可以救她与水火。 缱绻半晌,秦幕恩终于起身,捏了捏她精致小脸:“收拾吧,早些离开这个地方,带你去巫崖州见见当地有名的寺。” 那地方秋婉早有耳闻,是一座苍凉大气的荒山边漠之地,听着秦幕恩一说,也立时起身,一面收拾一面道:“你要带我去玩耍,还是带我去公务?” 第98章 巫崖州见闻 秦幕恩无奈,宠溺的瞧着她道:“都是,但不能贪玩,不能放肆。” 一行人收拾完备准备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日暮之时,好在此地离巫崖州不远,不过三日,若是兼程去赶,倒是能减去不少路上耗损。 “我听说巫崖州是很江湖的地方,以前看过很多江湖册子,上面有很多故事,不知道是真是假。”那些东西还都是白荷当时想方设法从民间给她弄来看的,为此,李怀景不止一次要把她贬去刑罚。 好在,都被秋琬拦了下来。 但这忽然一说,后者忍不住低了脑袋,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果然,秦幕恩回头,蹙眉:“你从哪看的这些册子,都是瞎编的东西。” 秋琬拧眉:“不是,是真的。” 他失笑:“你觉得什么是真的?” 江湖之远,快意恩仇。 武侠榜上第一名传闻是个女子,美如飞花,飘渺如烟,活在梦中,叫人无限遐思,可望而不可得。 这当时,也是秋琬春心萌动时,常去幻想的一个人。 秦幕恩听罢只抬眼望去远处:“这世上,没有这个人。” 她不解。 只听他又道:“江湖中,没有什么第一的女人,你确实都是看的册子,人家瞎编的。” 两人争执不休,但秋琬始终觉得这是自己年少时的旖旎梦境,任凭秦幕恩如此打压,也不能摧毁她的花梦。 好在一路有这些事情解乏,三日行程也不算太过疲惫。 毕竟往北,冰河结块,叶枯草黄。 秋琬出行都要裹着厚厚的裘衣大氅,稍走几步路,便累的直喘。 好歹是入了巫崖州境内,这一路往里,自偏凉往里,繁华渐起,却好似与之前所见有了几分不同,不知是萧瑟作陪更多了几分江湖义气,或是确实地域不同,作风有异。 这个地方的往来方式,茶馆酒肆所见与旁的地方着实有些不同。 秋琬玩的兴起,更是连连称奇。 可秦幕恩这次好似有些赶时间,只留了严安和陈公公在城内等候,自己则准备行囊,次日一早便要往山上有名的巫山寺去。 “你确定要带我去么?”秋琬只觉得一开始秦幕恩好似准备独身前往,要不是自己提醒,他曾说的要带自己去看看,估计也就将她留在了山下。 后者顿了一顿,点点头:“寺里祈愿很有名,你可以上去看看。” 白荷只站在一旁,将暖手炉给她递过,又细心叮嘱道:“娘娘,白荷不能跟在您身后照顾您,这一路上您可要顾着自己些,莫要出去走动。” 她着实担心,可这寺里规矩很怪,若不是秦幕恩,恐怕几人根本的得不上去,可向来王权不能滥用,能带着秋琬,据他所说,也算是已经尽力。 后者不便在此事上意在为难,只笑着让白荷放心,随即转身往外看去。 十一月末,这方已经飘起了梨花般的大雪。 她披着临时在巫崖州市集买来的大氅,雪白之上坠了一缕红梅般耀眼的纹边,绒袖往外,还坠了一圈细毛球。 足下塌的靴子略微有些沉了,秋琬行起路来倒是越发的难。 可往山上的路,确实只能缓步上前,只是结了冰的阶梯,着实有些危险。 这才让山下的白荷如此心忧。 秋琬抬头,视线往上是云遮雾绕,好似仙境一般,只点点头示意白荷放心,又扭头看着秦幕恩道:“走罢,天暗之前总得上去才行。” 两人便在一众人的目送下缓步往前,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往上,行了好远一段,秋琬着实有些吃不消了,总以为自己很远,接着一回头,竟然依稀还能看见山脚下一群人站在那里,驻足观望。 当即面色一变:“我们才走了多远?这山顶的视线真是好。” 秦幕恩失笑:“何以见得,不过百来步阶梯,自然还瞧得见下面。”说罢,也着实无奈,忽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来吧。” 她惊讶:“干什么?” 后者蹲下身子:“上来。”不容置疑。 秋琬只觉得这行为不当,但是着实疲惫,便趴在他的背上,由他背着一路继续,可心里头却始终觉得难安,将脑袋垂在他的肩膀,低声道:“是不是很累,放我下来自己走会罢。” “不累,我若是连你都背不动,这传出去可还了得。”只又伸手将她拖好:“自己抓稳了,小心别摔了。” 秋琬瞧他如此,心底里好似有柔波荡漾:“元国的王如今背着一个女人上山,传出去,笑话的人会不会更多。” 后者笑的宠溺:“那你还不乖一点,和你说话可更是费力。” 两人一路往上,攀附在他背上,这一路倒确实轻松不少。 转眼暮色四合,视线之内也终于有了不一样的风景。 她只听说这寺里规矩很多,却也不知道为何秦幕恩执意带自己来这里,这如今一见,好似又有了几分了解。 转眼看去,云雾之下,是一座座连绵的山房,往后是群山缭绕,端的有一种飘渺抒怀之感。 秋琬自秦幕恩背上下来,瞧着他额间竟然已沁出了些微细汗,忽而想着这一日三四个时辰过去,自己好似就下来歇息了两次。 从头至尾都沉浸在观赏风景当中,却也不曾在意行路的人究竟有多疲惫。 一念及此,也有几分羞愧。 后者瞧着她羞涩模样只伸手替她拨过发髻,柔声道:“可太轻了,背着你都没有什么感觉,好似和云朵一般。” “你出来之后,好似嘴变滑了。” 饶是如此说,她的心底却和调了蜜一般甜腻。 径直往上,入了山顶大门,两个守门的小和尚只盈盈一笑:“施主,冬日里寺里不接客。” 秦幕恩点头,执手行礼:“我与贵寺和禅大师是知己,之前来时,有信件相往。” 其中一个和尚听他如此说便又让两位稍行等候,随即去了里头,不多一会儿才又出来:“和禅大师让你们进去。” 两人循声往里,入了大门是一座四合小院,正门往内便是念经修佛的正堂,再继续往内,到了后屋,香火缭绕,烟气弥漫之中只见一个眉毛虚白的和尚正自打坐静思。 秋琬悄悄的在垫子上坐下,倒是异常乖巧。 第99章 祈愿 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只等着对方事了,终于睁眼,瞧了秦幕恩一眼,又看着秋琬,忽而笑道:“多年不见,如今你好似已经寻到了自己的缘法。” 秦幕恩坐定,双手合礼:“缘来的突然,倒是十分欣喜。” 这话说的,秋琬不明不白,只觉得好似是在夸她,于是心下也是淡然。 大师坐起身来,满脸微笑,又道:“这次来,可有心愿未了?” 这话说的突然,秋婉也不明所以,干脆乖乖坐去了一旁,只抬眼瞧着窗外别院,鹅毛大雪窸窸窣窣丝毫未有停下的迹象。 而身后两人仿佛熟识已久,只絮絮叨叨说起了许多前尘往事,她听了半晌,思绪开始飘散,只瞧着漫天纷飞的苍茫,一时觉得静极。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檀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随后听着身后有人起身,将窗子推开,任由寒风闯入吹散了满屋熏绕。 “施主觉得这雪好看么。” 她回头,原来是和禅大师,只一点头:“好看。” 说来好笑,秋婉并不常去寺里,庆国那边没有这些习俗,因而只来了元国才逐渐知道这些,但这次也是第一次真正入寺。 却好像明白秦幕恩为何要带她来。 因为在这里,人的心绪和杂念确实都平复许多,好似纷杂走远,一切安宁。 她想起秦幕恩说的可求愿祈福的事,便又转身看向大师:“大师,这寺中可有祈愿的地方?” 这话说来突兀,身后的秦幕恩也忍不住摇头失笑。 却见着大师竟然点了点头,目光平和:“施主有愿,自然可以去求。” 秋婉又道:“求请的愿望一定会实现么?” 后者微微一笑,视线投向院外:“愿是人心所向,命是天意难违。” 这话,她听不太懂,也没放在心上,只秦幕恩听罢却好似若有所思,视线定格在她身上,唇边泛着浅浅的笑。 秋婉起身,看向大师:“我想去请愿。” “你想好了要请什么愿?”秦幕恩对于她心底所想,却有了几分好奇。 后者点头,眼里满是期望。 “两位施主,请随我来。” 两人跟在和禅大师身后,去到中庭正堂之内,在宽阔庄严的像前跪下。 秋婉抬眸,手拿三支熏香,眼神肃穆,内心澄静。 只定定的看着身前威严塑像,心中好似也变得无比庄重起来。 她闭上眼睛,将香火举起,心中默默许念:“小女请愿,唯念我的哥哥,大庆国王上李怀景,此生安度,平淡幸福,愿庆国百姓安居乐业,国盛家福。” 她低头,叩首,每一步都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若是老天给过她寻梦一场的契机,那想来此生,有些东西自然也应当有所改变。 这是她心底最深的念。 执香上前,秋婉的表情肃穆又凝重。 只一番事了,又伸手取过三支新香,在垫上虔诚跪下,在许二愿。 待一切事毕,面上已经浮现一抹镇定点微笑。 却好似一切一定可以心想事成一般。 见到她终于起身,足下欢快的来到秦幕恩身前,笑着道:“你猜我说了什么?” 对方摇摇头,眼神清澈:“许了什么都不能外说,不然便不灵了。” 他只是逗笑,可秋婉却听的认真,立马住捂住嘴,只打眼看着秦幕恩:“你呢,也许一个吧。” 他只轻笑一声,却听的一旁的大师开口:“秦施主好似从来不曾请愿,今日既然来了,不妨也想想有没有心内不定,又十分渴求的事情。” 秦幕恩听罢略略一想,他向来行事笃定,想要的一定会得到,想做的一定全力以赴。 这一身无牵无挂走到如今,只听和禅大师一说,心底里竟然也起了一丝涟漪。 秋婉见罢也有些雀跃:“你不信命运在旁人手里,是不是就不算心诚,你可要想好了。” 她说话越加肆无忌惮,可秦幕恩好像也乐的接受。 只想了一想,竟然也弯腰执香,在像前跪下,心中默默许下他心中有念,又不能掌控的事。 秋婉见着,忽而心下宁静,缓缓去了院外,站在雪下,仰首向上,任由冰冷划过脸侧,却满心温暖。 撑开双手,接着满幕松雪,朱唇红绣,仿佛与清凉之中绽放的梅。 秦幕恩在门外驻足,静静的看着雪下的她,等了很久,才忍不住缓步上前,伸手将玩的兴起的秋婉轻轻拥住。 瞧她小脸已经被冻的发红,忍不住又沉了声调:“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不知道暖冷。”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冷。”秋婉回过脑袋,长睫盛雪,好似入凡仙子一般。 后者心头忽而微微一动,情谊翻涌,不自主的低了脑袋,柔柔一坠,温热呼吸相拂,心念好似已经乱去,只由不得手中收力,将她环的更紧。 却叫秋婉一个劲的撇开脑袋,急急道:“干嘛呢,这里不能这样!” 她说的认真,有心慌的赶紧打眼朝后看去,却见和禅大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迷离雪幕之下,此刻仿佛另一方人间稀地,也只剩了两人在此。 天色已暗,冬日的夜来的突兀,沉的彻底。 “走罢,回屋去。”秦幕恩牵起她的手,不过片刻便已将她寒意驱散,好似身上又有了热度。 两人去到后院,在一间山房内坐定,撇眼看向四周,虽是简陋,却也干净整洁。 晚膳之后,秦幕恩携来火炉,将门窗掩紧,燃起油灯,又细细搅和炭火,只叫屋内逐渐有了暖意。 这才又看向秋婉,满面笑意:“现在不冷了罢。” 后者瞧着他贵为天子之位,做这些事明明笨拙却又认真,忍不住心头一暖,打趣道:“我是不是第一个被你伺候的人?” 说着话眸间闪过一缕狡黠,却听秦幕恩回的认真:“岂止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说罢,凝眸一想:“以后也不会在做这样的事了。”说着挥挥手,显然被呛得够呛。 秋婉一面捂着鼻子一面开窗略略透气:“真好,不愧是王上,第一次就已经这么棒。” 两人抬眸,面面相觑,忽而一起笑了起来。 这一日体力消耗太多,秋婉闹了一天,如今新鲜劲儿下去,困意逐渐起来。 不知不觉间已经昏昏睡去。 秦幕恩瞧着塌上人儿睡得平稳,又抬眸,视线投向忙忙夜空,微微蹙眉。 第100章 夜会谁人 随即起身,替她掖好被角,缓缓开门,悄声往外。 他才走,塌上的秋婉忽而轻轻睁开眼睛。 揉了揉额心将倦意驱散,眸色微闪,也跟着起身,缓缓往外。 月色下,一行足迹徐徐往前,她略略一想,只小心翼翼塌在他每个足印里,心头却也有一刻迟疑。 她知道秦幕恩来这里,定然不仅仅是为了带她闲逛那么简单。 他,素来不做没意义的事。 “只去看一下,然后就回来。”她闹不懂他,只自我宽慰,又悄摸往前。 足印出了后院排房,径直往前,却掠过屋舍,往侧旁的山头去了。 秋婉心内惊讶,她白日里曾听和禅大师说过,这山头后面还有一座尼姑庵,如今正是闭门修关的时候,还刻意嘱咐不要前去搅扰。 那他,怎么去了? 秋婉心中疑惑,跟在足印之后缓缓往前。 尼姑庵不大,在一颗古树之后,他的脚步声停下,入了房门。 屋内,灯火闪烁。 窗户开着细细一丝缝,从她这处,视线往里,恰恰可以看到屋内。 一个女人盘腿而坐,言笑晏晏。 她一头墨发黑如夜色,披挂在背上,瞧着出尘又宁静。 女人身前的影子,正是秦幕恩无疑。 两人说着话,那女人忽而伸手,拂过他的鬓发。 如此亲昵,叫秋婉心头一沉,忍不住往后几步,退到了树后。 只紧紧抓着领口,瞧着屋内,两个影子好似越靠越近。 片刻,秦幕恩好似伸手,缓缓脱去了身上外衫。 秋婉低头,心中一紧,不敢再看。 这一切来的突然,她心中一点准备也没有。 “怎么,里头的人是相识?” 树顶忽而一个清冽声音传来,吓得秋婉一声惊呼已到吼头,却忽而被一只冰冷的手捂住嘴。 接着一个人影翩翩而下,他身轻如雪,降在秋婉身前。 男子一袭月白长衫,袍袖随墨发翻舞,妖孽非常。 夜色下,他的眼睛如若寒月,苍白面色衬着墨色的眸子,好似从幽冥处来。 又确实俊美。 秋婉顿住,好容易缓过神来,却只见屋内好似有人起身,那人回眸一笑:“他们出来确认没人后就会开始了,咱们得走了。” 说着袍袖一翻,裹挟了秋婉如若飞蝶一般,霎那间竟舞去好远。 不过眨眼,秋婉再要回神,竟好似自己如若身处云端,身下是茫茫群山,男子足下不停,半个时辰之后,却好似已经出了寺院之外。 在一片空地上,才又将秋婉轻轻放下。 她这会儿才抬头,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 这里天色更明,她此刻心情也相较刚刚更为平静。 只在瞧眼前人.除去俊美妖孽,还多了几分清冷。 但绝不柔弱。 这么远的地方,抱着自己竟然能飞的起来,秋婉奇的差点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好半天理清思绪,忽而抬头道:“你说他们在里面开始?” 一念闪过,又羞又气,可在转身,连山头在哪都找不到了。 “是,瞧你模样,好像很难过。” 秋婉垂眸:“那里面是我夫君。”说罢,忽而抬眸,疑惑道:“你是谁?” 他妖妖一笑:“在下冷无宁,初次见面,闲逛一圈还是有收获的。”说着伸手,抬起秋婉下巴:“是个美人,就是端庄了一些。” 这话叫她摸不着头脑,只甩甩脸又道:“能不能送我回去。” 冷无宁垂眸,神光潋滟,却轻轻摇头:“自然不能。” 她不解:“为什么?” 却忽然想到男子守在那你也必然不是凑巧,忽而心中一念闪过:“你也在等人?” 他笑了:“不笨,确实,我要等到人和你夫君在一块儿,可她做的事情,却叫我有点难受。” 说到这里,秋婉心中也不是滋味。 只是又道:“她是谁?” 冷无宁垂眸:“一个旧友。”随即细细打量秋婉一番,又道:“秦幕恩竟然带了宫里的人出来,你对他一定很重要。” 她听了这话立时后退几步,眼前人不仅认识秦幕恩,还很清楚他是谁,那这件事就没有巧遇这么简单。 果然,冷无宁瞧她害怕,是略一拂手:“你放心,我不杀女人。” 这话叫秋婉心头疑惑更甚,原来眼前人还会杀人。 那他掳来自己,恐怕也是为了秦幕恩。 正自念想,他却忽而走近,一把将她拽过:“走,先带你离开这里。” 说着话身形再起,足下轻点,不过几个起落好似已经往深山中去。 月下,白色身影如飞花随风跃起,一番荡迁之后,在一处山中屋舍前停下脚步。 秋婉驻足,顿时忘了呼吸。 眼前景象实在震惊,又美如画作。 但见雕梁画栋屋舍绵绵之外,一直延续到了山的深处。 确实一副世外桃源之景。 眼前这屋子瞧着更是细腻俨然,却和她往常所见有几分不一样。 “欢迎做客雪山居。”冷无宁将她放下,缓步到了屋前,只伸手拂退两个婢子,又作势邀她入内。 这平地上下都是山路,虽看得见屋子往外还有路,却要秋婉去走,也根本无从下脚,却见得那两个婢子居然也会轻功,不过几个起落已经去了山后屋中。 这一霎,秋婉心知,对方确实不必派人守着自己,就算是放开了手叫她走,她也哪儿都去不了。 这地方,对她来说,是个绝处。 只一念闪过,心生绝望。 “我困了,明天再来看你。”冷无宁说着话,只将秋婉独自扔下,自己一个翻身,没入月色当中。 她驻足四望,远处群山起伏,白雪皑皑,头顶弯月高悬,星光晦暗。 至此,要想出去,确实难如登天。 秋婉一夜未眠,只等到天光大亮才起身往外,在院子里等了半晌,才终于看到冷无宁飘然而来,犹如鬼魅。 “你要把我绑到什么时候?”她知道,冷无宁抓她,定然有所企图。 可她不知道他是为钱还是为权,最糟糕的是,如果是要报什么愁怨,那自己算是完了。 “那得看他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果然,他就是拿自己做要挟。 “你把我拐走,他怎么能找得到?”想想那夜山寺,根本没有一个见证者,要秦幕恩自己找来,简直不可能。 只听冷无宁继续:“会有人告诉他的。” 第101章 红叶会 “那个女人?” “她是我妹妹,冷晴。”说着,翻过身:“江湖上的事情你是不是一点也不知道?没听过我的名字,那雪中仙这个名号呐?” 他如此一说,秋婉恍然大悟。 之前还和白荷说过那些江湖册子几真几假,没想到眼前人就是赫赫有名的武中第一人“雪中仙”。 她怒极起身:“你不讲道义!” 绑了女子做要挟,叫她着实不齿。 “是秦幕恩不讲道义,利用我妹妹的感情,到现在还为他疗伤驱毒。”他说着话,眸色一沉:“晴儿的内元已经耗损严重,她若要执意如此,恐怕自己会修行尽废,却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这话,却叫秋婉莫名听出几许伤感。 原来那天晚上,两人是在疗伤。 而听起来,晴儿似乎也是个好人,只不过她一往情深,又叫秋婉心头有些唏嘘难言。 但听冷无宁如此一说,对于前尘往事内里所明,秋婉心头依旧疑惑,只试探道:“秦幕恩和你妹妹是早就认识么?” 他一直待在宫中,秋婉想不明白他又怎么会和江湖人扯上关系。 毕竟与她而言,王城几乎就是全部。 外头的东西就好似是传说一般。 瞧她天真如此,冷无宁只忽然一笑:“你就是那个庆国来的公主罢。” 秋婉点点头。 对方又道:“难怪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着,翻身去了树上,悠闲躺定,视线投向高空。 “秦幕恩一身功夫,你不觉得奇怪么?宫里头能学到的都是长枪阔刀之术,可他会的却是轻功暗器,杀术更是一流。” 这事,秋婉还确实从未想过,只摇摇头:“那又怎样?” 随即心头一念闪过,好似也捕捉到了冷无宁的意思。 果然,对方垂眸向她:“那都是我师傅教的。” 至此,秋婉算是懂了,原来秦幕恩和冷晴以前还是是兄妹的关系。 她只依然不解:“那你说的疗伤是怎么回事?” 宫中御医不少,秦幕恩为何偏偏寻来此处? 只听树上人又道:“他筋脉受损,要内力修渡,只能找她,可这个人早就和我们师门没了关系,却利用晴儿对他的喜欢,叫她一再付出,甚至叛变师门!” 原来如此。 可秋婉只觉得这大约也是冷无宁片面之词,实际情况如何,如今也未可知。 只道:“就为这事,你也不用把我掳来,这种手段,我觉得也算下流。” 可激将法对他显然不起作用,男人兀自一脸妖孽笑意:“自然不止如此。” 说着,忽而抬眸看了看天色:“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可以出发。” “去哪里?”秋婉心神一紧,眼下自己也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心内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冷无宁垂眸:“去红叶会,他要找你,便只能去那里。” 眼前人的谋算显然并不只为了秦幕恩一人,秋婉只本能觉得这事还有蹊跷,可再要多说,对方也不在搭理。 只将她一把拽过,径直往山下带去。 又是一路横飞点水,秋婉根本不敢睁眼去看足下悬空之景,只紧闭双眼,任由耳旁历风呼啸,折腾了好些个时候,两人却已经在山底站定。 一匹黑色骏马正站在山边大树下嚼着枯草叶根。 “红叶会的地点距离这里一个时辰左右,没有马车,你得吃着些苦了。”冷无宁说着将她扶上马背,自己又翻身在后,策马往前。 秋婉抓紧马鞍,又回头打听红叶会为何。 这才知道,原来前方一个时辰之后便是巫崖州的偏郊,而在那里有一处高楼,为武林人士聚集之地。 每年,他们都会聚在此处,论剑比武,商议武林大事。 这些事物都是秋婉往前从不曾接触过的,一来反而有了些莫名期待。 只好似围观看戏一般。 冷无宁策马在前,秋婉稳身在后,心里头却起了诸多思绪,只觉得自己对秦幕恩了解的还是太少,他这一路往前,经历了哪些,恐怕也是她根本无从揣测是事情。 但好在,如今一颗心也已经放下,至少知道山寺夜会,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 一个多时辰过去,天色也逐渐明亮,午时左右,两人终于抵达红叶会客栈之前。 秋婉驻足望去,但见无数奇装异服之人,来往其间,每一个看着都给她有种已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这些人,都会打架吗?” 她问的突然,冷无宁更觉好笑,只摇摇头道:“比武,并非打架。” 这又带着她入了客栈,随后才道:“秦幕恩来了这里,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这些事,秋婉不懂,但自打除了城门,秦幕恩在她心中确实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王了。 两人循身往里,秋婉抬头可见二三楼往上都是弧形中空的设计,在上侧,可以清晰看见下头的场景。 前台小二将房间留好,冷无宁带她往上,也引了一众人侧首。 他这才顿下步子,回眸打量了秋婉一眼。 这里头的人见过他认识他的不少,但秋婉步履空洞,气质又与此间格格不入,站在里头确实有些突兀。 “上去换套衣裳,你这个样子有些惹人注目。” 这话说着,一旁已经有人双眼不怀好意的打量过来,口中只道:“好俊的娘们。” 秋婉蹙眉。 而冷无宁听罢只略一甩眸,两道视线只如利刃一般,叫那些人不敢再看。 后者见了一面跟着他往上,一面又道:“你功夫厉害,他们不敢对你怎样罢?” 后者扬唇一笑:“不敢动我,但未必你也安全,向来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这话不假,秋婉只低了脑袋乖乖跟上。 在房内坐定,换了一身朴素衣衫,却心头又开始有些忐忑,也不知道秦幕恩现在怎样。 而那时,秦幕恩只静心疗伤,待一切结束再回山房之时,却见到秋婉已经不见。 他心内讶异,只转身往外,终于在自己的足迹里瞧到了更小的印子。 这一来心头又急又是好笑。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诸多小心思,可终究还是自己大意了。 在去到冷晴处,眉目深沉。 后者听罢他所言,心头也有了几分猜测。 只去到院中略一探寻,又点点头道:“是他,带走了你的人。” 第102章 下蛊 “缘何如此?”秦幕恩很是不解,他将冷无宁也一直视作师兄,虽然也知道他对自己向来都有敌意,但心中一直不明缘由。 但带走秋婉,确实做的过了。 冷晴也瞧出他心中所想,只缓身进屋,叹道:“大约也是因为我。” “因为你?”秦幕恩不解。 他与眼前人不过是普通师兄妹关系,不过在气息不定,经脉不通的时候过来找她疏解,这也是师门中有人常做的事,除此之外,却并无交集。 冷晴抬眸看了看他,却不忍心将自己内力耗损,精元已受重创的事情告诉他,只摇摇头,转开话题道:“大约是因为我叛出师门,他以为和你有关。” “你不是因为一心修佛,厌倦了打打杀杀才离开的吗。” 她点点头:“确实如此。”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的身体也无法在继续那样的生活。 可到底,她心中向往的不过是在他身边。 “大概因为,他知道我的心意。” 这番,秦幕恩却也沉默了。 师门内,大概也没人不知道她的心意。 两人四顾无言,他才缓缓道:“你值得更好的去处。” 他说的认真,眼前人也笑了:“宫里头也不是我想去的地方,那里就是笼子,困住了你,不能在叫我也困住。” 可话虽如此,她却又道:“宫里头的人你个个都喜欢么?” 他苦笑,摇头:“那是她们的选择。” “那她呐?” “你把她带到这里,可见她和别人不一样罢。” 秦幕恩来她这里从来都是一个人,这个地方与他而言是一方净土,从来不带女人过来,可这次,却破了例。 他沉默了。 秋婉虽是自己想来元国,但那些说辞他也知道,都是假的。 自小的时候起,一心所向的,从来也只是他。 对方的心里,恐怕始终惦记着庆国。 但,他还是将她留下了。 他想起自己在客栈路上见到她的时候,听她假装民女迷路,寻求帮助,那会儿心里就已经起了滔天巨浪。 后来在客栈中,知道她的心意,虽然面上冷漠,心底里却好怕她忽然反悔,所以在知道张镰想要将她带走的时候才怒极失智,且为此,着实记恨了李怀景好久。 她既然来了,他就不会在放认她离开。 至此,也是一样。 “她和别人,不一样。”秦幕恩开口,声调低沉:“冷无宁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知道,但秋婉若有损伤,他这条命。” 说着,又沉默了。 后者听出他话中深意,眼底有一抹失落扫过,随即又兀自开怀轻笑:“放心吧,无宁不是莽撞之辈,不会对一个女子下手。” 说着,又笑了:“我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对女人动心。” 他向来沉默又冷漠,好似石头一般。 却原来,也是一往情深。 冷晴的心底却有一丝异样:“我没有看错人,至少你为了心中所爱可以奋不顾身。” 即便,那个人并不是她。 她说着,起身收拾了东西:“明天出发吧,去找她。” “你知道她在哪里?” 冷晴点头:“红叶会,哥哥会去那里。” 而此时,客栈之外,红叶会的人也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几乎到齐。 秋婉站在三楼栏杆之外,打眼看着下方人来人往,忍不住抬头道:“你确定他会来?” “当然。” 秋婉又道:“他如果真的来了,你会怎么做?” “我会要他给句明话。”忽而转身又道:“元国有他没他,也是一样。” 秋婉只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扭过头,盯着楼下人群,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便在这时,门口忽然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女人穿着湛青长裙,一身潇洒。 另一个男人一身玄色,头戴斗笠,看不清面貌。 但秋婉一眼就认得,那正是秦幕恩! “来了。”冷无宁一语说罢,忽然扬手一抬,捏开秋婉的嘴,将一颗深色丸子丢了进去,又轻轻一压她喉咙。 东西瞬间滑入,秋婉一吞,又一惊:“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 后者却未曾理她,只将她一把拽过,又一翻手,一枚黑影闪出,直奔向秦幕恩头顶。 只这刹那,他忽然抬头.,眸光森然,侧身避开暗器,视线定在秋婉身上,显然心内一喜,接着看到她身旁站着的男人,眸色又沉了一沉。 “走着,屋内等客。”冷无宁甩手,带着秋婉悠哉悠哉的等在屋内,不多时便见着门被推开,却正是秦幕恩和冷晴。 两人坐下,数目相对,秦幕恩只立时去到秋婉身边,关切道:“没事吧?” 明明是自己偷偷出去,结果惹了这样大的乱子,可瞧着他一点也不责怪自己,只关心自己处境如何。 秋婉的心也忍不住波动剧烈,只摇摇头:“我没事。” 又道:“我不该去跟你得。” “没事就好。”他在秋婉身边坐下,抓紧了她的手腕,又抬眸看向冷无宁,声色冷然:“你带她来,是什么意思?” 后者撇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冷晴,冷声道:“那你来找她,又是为了什么?” 秦幕恩蹙眉:“你明明知道的。” “不错,我是知道,但你知道她为了你。” “够了。”冷无宁话还未完,却被冷晴直接打断:“不要再说了,你把她一个弱女子带到这里来,作势要挟,不觉得丢脸么。” 这话却叫后者眉头一沉,冷冷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他要来,就按规矩行事。” 秦幕恩听罢,只冷冷一笑:“我若要走,你拦得住么?” 秋婉不知两人身手如何,但秦幕恩一国之主,这冷无宁总不至于和他动手。 没想到对方唇边泛笑:“我不打算拦你,人你也可以带走。” 他说着站起身,打开门:“只不过,她身上的毒只有我能解。” “毒?”秦幕恩立即掰过秋婉脑袋,后者不明所以,睁着眼睛,只感觉自己身上并无哪里不适。 可秦幕恩瞧了半晌,只见她眼底泛着红丝,心头一紧:“你给她下蛊?” 蛊,是苗边秘术,秋婉虽然听过,但并不太了解。 只见这话一出,冷晴也立即起身,搭上秋婉脉搏,面色一变:“噬情蛊。”她抬眸,面色惊讶:“你想做什么?” 第103章 求而不得的情蛊 “他负了你,我就要他知道,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 秋婉却兀自抬头:“什么蛊?会怎样?” 噬情蛊是苗边秘术一种,只让人中蛊之后断绝情丝绮念,若是心生异常,则万蚁挠心,痛苦不堪。 秦幕恩牵过她的手,径直将秋婉带离此处,在房内坐定,看她良久,却忽而失笑。 “那东西,叫我以后都不能碰你。”若是动她,叫秋婉心中有了想法,则受折磨的也还是她。 后者听了只觉得玄乎,忽而凑近他的面前:“我不信。” 说着起身迎上,呼吸相拂,秦幕恩刚要推后,秋婉却忽而觉得自己心头一紧,苦痛无比,则立时抽身,蹲下了身子。 后者连忙上前,将她堪堪扶起,好容易等她平息,才又无奈的摇着脑袋:“现在信了?” 随即扬唇一笑:“我总以为只有我想,你才会动心,没想到,原来你自己也会。” 这话中深意,秋婉自然也懂。 此时又气又羞,终于明白了他的话。 说到底,就是自己不能有那些旖旎想法。 如此一来,那往后回去了要怎么办? 她立时抬眸,看着秦幕恩。 后者听罢失笑:“冷无宁要为难的是我,也并非是你。”说着话,坐在她的身边,柔声道:“放心,你的蛊我一定会替你摘去,总不能后半辈子都叫本王求而不得。” 秋婉垂眸,这若是换在原来,她恐怕还会觉得侥幸,但到了现在却反而有些不乐意了,只点点头道:“那他若是要为难你可该如何是好。” “他自然是要为难我的,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见他。” 说着将秋婉安顿好,便又转身去了冷无宁房内,却见着那兄妹二人正自争执不下,见到他来才又住口。 “你就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你可觉得值得?” “你不要胡说。”冷晴转过脸,怒声道:“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发自本心,你不必往任何人身上推。” 说着话,兀自站起身来:“叛变师门是我自己的选择,替他疗伤也不过是同门情谊,有什么不妥当的。” 她说着话正要往外,却见冷无宁眉心一沉,冷声道:“你若再要替他疗伤,内力修渡之后全身武功尽废,这事儿也算是同门情谊该做的吗?” “武功尽废?”秦幕恩听罢,面上闪过一抹诧异。 这事儿他并不知道,只立时转头看向冷晴:“你有事瞒我。” 后者见事已至此,再瞒下去也没有必要,只叹了口气,眸间闪过一抹冷冷清光,旋即又坐下身来,轻声道:“不错,但这事和你无关。” 说着垂眸,眼中尽是惆怅。 “我也厌倦了这番打打杀杀的事儿,也确实不想再掺和这些。”说着话又转眼看向一旁的冷无宁:“我已经避去了山上,往后也只想安安心心的过些小日子,你又何必如此做?” 冷无宁只轻笑一声:“你若真心中如此想,我绝不拦你,可若是为了眼前这个人,我替你不值。” 说着冷眼看向秦幕恩:“她为你付出许多,你明明都知道却从不回应,又给她无端希望,便只是想她为你渡功疗伤。” 后者沉眸,却见冷晴摇头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说罢径直起身:“我不想再同你们废话,走了。” 待她离去之后,秦幕恩才缓身坐下,静静看着眼前人,沉默半晌才道:“晴儿的事我着实不清楚,但你若觉得这样不好,往后我不会再来找她。” 求而不得,是怎样的一种折磨,秦幕恩大抵都已经经历,却因如此,也并不忍心将冷晴推入同样的境地。 “你早就知道她的心意罢。” 秦幕恩听罢只点点头:“知道,但我总以为那不过是同门之间多出来的一些情谊罢了,她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他说着又沉默了,冷晴对他痴情至此,确实出乎他的意料,若早知如此,或许很多年前就该与她断了联系。 也不必周折至此,叫冷无宁还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可饶是如此,对方却也并未有被他言语打动,只冷冷道:“你心如磐石,坚硬无情,如今在说什么,不过是想叫我替那个女人去了心头情蛊罢了。” “可这事确实与她无关。”他说着话,眸底荡过一层暗波,杀意在房内聚集,悄然绕在两人周遭。 可冷无宁对于这些却浑不在意,妖孽的眸子只往上轻抬,瞧着对侧的男人:“你和我动手有几分胜算?” 如今江湖人中,对手能过他三招的恐怕也屈指可数,秦幕恩虽师出同门,但这些年来一心扑于国事之上,并未在武学上有所钻研。 真要和冷无宁动手,着实没有胜算。 而眼前人的疯魔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丝毫不顾及地位,身份乃至于与他动手所带来的父覆灭般的后果。 “我不想与你动手,可你也该知道,我饶你,只是顾及同门情谊。” “所以,”冷无宁轻笑着,好似并不买账:“你难道还想用王上的位子来压我不成,这天下之大,你又能屠尽天下人么?” 后者听罢失笑:“我爱护我的子民,又何来屠尽一说?” “你爱所有人,却唯独辜负了她。” 他听罢,又沉默了。 只话锋一转又道:“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他尚且敬重眼前人曾是他师兄,又顾念冷晴对他一番心意,无论如何都不会与眼前人动手,更不会拿王权去逼迫与他。 后者也是拿定了这一点,索性站起身,袍袖一甩,身姿翩然:“你秦幕恩也算讲信义,我不想叫你为难。” “明日红叶会有轮台比试,我会在终场等你,你若能接我三招,我或许能为你指条明路。” 说罢,扬手一挥,门无风自开,只听他冷然道:“走罢。” “告辞。”秦幕恩起身,回到房内,但见秋婉还坐在角落,望着窗外似乎心绪复杂。 见了他来,面上露出一抹期待的笑意:“怎么样,他答应你了吗?” 后者站立半晌,只微微点了点头:“答应了,但要等些时日。” 说着话,刚要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想了想却又缩了回来。 “这蛊毒才中,不会轻易发作,只往后长的深了,心念稍有牵扯便会叫人钻心般的疼。”说着话,满面怜惜的看着眼前人。 第104章 为你,赴汤蹈火也自甘愿 “你不要怕,有我在,不会叫你沦落到那般境地。” “我当然信你。”秋婉说着点点头,心底里也已经有了计较。 便知秦幕恩此去,分明没有得到真正的解药。 只坐在他的身边,主动握起了他的手:“你瞧,我现在什么事儿也没有,冷无宁若是与你为难,便也就算了吧。” “大不了咱们回去了以后,聊聊天,看看风景也还是可以的。”她说来天真,秦幕恩却摇头苦笑:“这事,本王可不能应你。” 这话一出,秋婉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内心终于觉出了几分轻松。 “原来高高在上的王上也会与人开玩笑呢。”说着,垂眸又道:“我觉得冷无宁不算是坏人,他虽然抓了我,但也不曾与我为难。” 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秋婉虽然不大清楚,但听他们说了那些许,心中也有个大致了解。 只忽然又道:“我觉得晴儿姑娘是很好的人呢。” “那我要将她带回去,你乐意吗?” 这话一出,秋婉的心又紧了一紧,虽说宫中女子众多,但那些也大多都是在她进宫之前便也在的。 可晴儿和他的关系又分明不大一样,她想了想又抬头道:“那你想她进宫吗?” 后者失笑:“如今你越发机灵,还学会反呛了。” 秋婉不依不挠:“那你说说,你想她去吗?” “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说着话,他又起身往窗外望去。 如今暮色四合,所有的人也全部到齐,到明日就是自由挑战的擂台赛,他要一直走到最后,才有机会与冷无宁站在一个台上。 一念及此,心中却并无把握。 江湖不比王城,确然是两个世界,秦幕恩在这里却并无声势可以借掠。 “早点休息吧,明天就好好待在房中,哪都不要去,知道么。” 秋婉点点头,依在他的身侧缓缓睡去。 次日清晨,在睁开眼的时候,却发觉秦幕恩已经不在身旁,当即心内诧异,立时出了门,才发觉走整个走道都空空荡荡,好似一点动静都没有。 只干脆下楼,找了店里小二,寻道:“这客栈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那小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只奇道:“姑娘不知道么,他们都在河对岸的台子那儿呢。” “台子?秋婉谢过小二,旋即转身往外,心里的不安却一点一点上扬。 之前秦幕恩也从未同她说过这些。 只到了河旁,远远便见得人声鼎沸,群人围绕在河侧一个红色台子边上,而台子正中正有两人在比拳划脚,看上去尤为激烈。 秋婉不懂这些,只觉得拳拳到肉,只觉出浑身疼痛,立时又往后挪了两步,站在人群之中,却不知视线该往哪里投放。 只这一刹那间,不慎撞到了背后一个壮汉,那人低头看了她一眼,又见秋婉是孤身一人,心中便有了邪念,只反手将她腰身一环,口中又道:“哟,哪里来的小娘子,长得这么好看,是来这儿找夫家来了?” 秋婉羞极又恼:“粗鄙,下流。” 她说着话却无力挣脱那人的箍束,正在惊慌之间,忽然听到身后一个清冷女声道:“放开她。” 秋婉转眸,却是冷晴。 但见她一身白衣似雪,飘然若仙,却有一种出尘之感。 “我不放那又怎样?”大汉满面不屑。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冷晴说着眸色一沉,手中寒炼飞过,那大汉躲避不及,竟然被那寒炼打的向后连退几步。 秋婉得了空档,便立时躲去了冷晴的身后。 “你怎么来了这里?”她说话总是淡淡的又带着几分冷气。 秋婉听罢一时有些发愣,不敢靠近,只愣愣的点点头道:“我来找他。”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话虽如此,冷晴却依然伸手,将秋婉紧紧攥住:“跟紧我,别走丢了。” 却不知为何,明明该是心中有所芥蒂的女人,但刚刚出手相救却又叫秋婉心中有了些许感激。 只一面跟在她的身后,一面又道:“冷无宁是你的哥哥吗?” “不是,只不过自小被一同收在了师门内,向来便以兄妹相称。” 秋婉点点头:“那也算是哥哥了,难怪他那么护着你。” 见着冷晴不再说话,她是自顾自的又继续道:“我也有一个哥哥,若换做是他,也会为我做相同的事情。” 冷晴终于回眸:“你不恨他?” “冷无宁么?”她摇摇头:“我不恨他,我只是有些不喜欢他。” 这话说来却有几分任性,冷晴听罢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养在王城里的女人确实天真烂漫,也难怪他会喜欢。” 秋晚不傻,只从她的话中仿佛听到了些许无奈,心头情绪复杂,只张了张口,一句话也没能说得出来。 半晌之后,只听冷晴又道:“或许你很快就会开始恨他了。” 她这话没头没脑,秋婉只顺着她的视线往那台中央看去,但见几轮下来,站在台上的人换了又换。 瞧见如此,她心头忽而电光火石一念闪过,立时道:“秦幕恩也会上去吗?” “是。” “冷无宁逼他的?” “是,但你也用不着恨无宁,他只是为了我罢了。” 秋婉沉默,只十分不解,却又如此无奈。 再也没有了同冷晴闲话的心思,便站在台上,见着人来人往,刀剑相搏。 招式来往间,都叫她心颤不已。 眨眼间,日暮四合,那台上的人换了几轮,至此还立在上面的却是一个青衫男子。 连着五六人上去,都未有将他击落。 “时辰快到了,一炷香后,若没有人再上来,咱们今天的比试也就到此结束。”他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却忽然自人群间轻轻掠出,翩然飘落到红台之上。 秋婉捂住嘴,差点惊呼出声。 却见他那人正是秦幕恩无疑。 她立时转眸看向冷晴:“他打得过吗?” 后者也是面色凝重:“打过了他又怎样,这立在台子上的人,除非打过这台下所有人,比试才算结束。” 说着话,她眸色翻滚,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 只见台上人影纷繁,刀光剑影之间,秋婉几乎看不清秦幕恩所在,只见那青衫男子手中长剑好几次都自他要害处划过,而每一次秋婉的心都提得更紧。 第105章 三招,我给你出路 原来这比试却是真刀实枪的直击要害,对方手上没有半分客气。 不过十几招过去,秦幕恩稳定身形,只趁着对方长剑来袭之时,忽而侧身,眸光一沉,指尖微弹剑刃,右手划拳为掌,重重一下击在了那个人背部。 后者脚步顿挫,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倒下台来。 “就是现在了。”冷晴说罢,眸光一沉当即翻身便径直往台中而去。 她知道冷无宁要的便是这不断的碾压,叫秦幕恩无法招架,到后头会是怎样一个光景。 她想想便是不寒而栗。 这台上的人若是不肯知难而退,便只有被活活打死的份儿,可秦幕恩此番便是为了秋婉而来,若是跌下台去,自然得不到冷无宁的解药,却也只能强行撑着下去。 “别撑了,冷无宁不会善罢甘休,你要的解药我会再去同他说。” 瞧着眼前的女子眉目清冷,言语温柔,秦幕恩心内感激却只摇了摇头:“你帮我已经足够多,这件事儿我自己来。” “行,那我便站在这里,除非你叫我打死,不然的话这台子我是绝不肯下去。” 瞧着冷晴,他眉头一蹙,却也知她并非玩笑,两人怔在原地,谁也不肯出手。 台下的看客瞧着台上人迟迟没有动静,不满声唏嘘声如浪如潮。 “够了。”这声音听来轻柔和缓却穿过所有人声,探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其内力之强叫台下诸位瞬间噤声。 只见冷无宁翻身若蝶,轻飘飘落到了冷晴身前,只垂眸冷冷道:“你下去。” 后者不为所动。 “你若再不走,我便动手了。” 冷晴笑道:“你若动手的话,这规矩不就坏了吗?”她抬眸,看向他的眼中尽是不满。 后者只冷笑一声,忽而袍袖一甩,手速极快的自她身前晃过。 快到台下诸人都未及看清他的动作,而冷晴本身就内力虚空,身手已大不如前,只这一番动作,却根本来不及躲避。 任由着冷无宁点了她周身穴位,只觉浑身乏力,再一低头,足下一股冷风聚齐,也带着她悄然去了台下。 冷无宁这才又转向秦幕恩:“你命好,她非要为你挡灾,我只好叫你少受些苦了。” 他负手而立,言语肃然:“三招,过我三招,我说话便算话。” “好。”秦幕恩点头,内息聚集。 台上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只驻足原地,不曾有分毫动作。 秋婉在台下一时看得呆了,只一面将冷晴扶在怀中,一面又道:“他们怎么不动手呢?” 冷晴摇摇头,却是面色凝重。 “第一招。”台上,冷无宁缓缓开口,身形未动,袍袖轻甩,只见一抹清波裹挟了巨石般沉重的力道,倏然击向秦幕恩身前。 后者摒弃凝神,足下一稳,双手环在身前,堪堪挡下这一击,却依然被他力道震的向后连退几步。 “第二招。” 他还未及稳定身形,耳旁边又有历风呼啸。 只这一击才过,二发又至,这一下却叫秦幕恩准备不及,几乎以血肉之躯堪堪承下。 “第三招。”冷无宁的内力修为确实远远超过他的预期,只这一招袭来,身旁的风都仿佛被撕裂。 秦幕恩袍袖鼓荡,却是被对方内力所激发的澎湃劲意。 一招过,周遭喧嚣停罢,只余一片宁静。 台下,诸位一时看得呆了,片刻后反应过来,掌声经久不息。 “承让!”秦幕恩转身跃下高台,径直奔向角落处的秋婉。 可冷晴看向他时,眼中却满是担忧。 “你本身就内伤未愈,如今硬生生接下他三招,是不要命了吗?” 秋婉听罢,才终于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只立时转眸看向秦幕恩,眼中尽是担忧。 后者面色苍白,只连连摇头:“我没事,冷无宁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说着话,转眸看向秋婉:“回去再说。” 回到客栈,才刚刚进了房门,秦幕恩便好似浑身脱力一般,踉跄几步,几乎站立不稳。 秋婉心中一惊,再一抬头,但见他额心尽是冷汗。 刚要伸手去擦,只见秦幕恩一挥手,猛然弯腰,竟咳出了几口鲜红。 秋婉何曾见过对方如此,当即便被吓的立在原地,颤抖道:“你怎么了?” “没事,淤血出来了便也就好了。”秦幕恩脸色苍白。 他知道自己确实欠了冷晴的,也对不住冷无宁,刚刚的三招却并没有打算避让,竟以血肉之躯承下。 可正如冷晴所说,他有伤在身,这一下新伤旧伤一叠加,他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只觉得眼前都开始眩晕,却又怕秋婉担心,只挣扎着还要起身,却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暗,失去了意识。 “秦幕恩,秦幕恩,你醒醒!”秋婉见他晕了过去,一时慌了心神,费力半天都没能将他扶起,便起身立刻冲出门外,找到了冷晴。 “晴儿姑娘,他晕过去了!” “什么?”冷晴一听便也立时起身,秋婉跟在她身后,瞧她如此心急,一时之间也是五味杂陈。 却也压下所有情绪,随她一同守在了秦幕恩的身旁,但见着她仔细探了对方的气息,又查了脉象,随即才点点头道:“放心吧,只是内伤,一时半会儿也要不了这条命。” 说着话便又起身往外:“你在这里等我。” 不多一会儿,便见着冷晴手中拿了一个白瓷罐子进来,从里头倒出的一摸溜小小的黑色丸子,只让秋婉帮忙捏住了秦幕恩的下颚,便咕咚一气,将丸子往他嘴里一倒,又强行灌了水让他咽下。 随即拍了拍手起身道:“就在这候着吧,等他醒了,提醒他按时吃药便可。” 说着话,转身往外,却只听秋婉细声道:“谢谢。” 说罢,又转过头来瞧着眼前这个向来冷漠,从不示弱的男人。 即便身受重伤,却还要隐忍不发。 只见秋婉忍不住摇了摇头,却也好似察觉出了秦幕恩心底深处藏着的那一抹坚韧,还有柔情。 她将他抱在怀中,只静静的坐在塌旁,瞧着外头天色渐变,过了很久,才听到身前人发出几声哼哼,随即悠悠醒转,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她说着这话,却觉得有几番耳熟,想到之前秦幕恩对她种种凌辱的时候,也好似说过这样的话。 第106章 此去西南 不过那个时候,秋婉心头对他也只有恨意,可此刻换了处境,如今她说着这话,却忽然有些明白当时对方又是抱着怎样的心境去关怀自己。 “我睡了多久,了。”秦幕恩一面说着,又挣扎着坐起身来,瞧着自己正躺在秋婉怀中,不由得扬唇一笑:“如今你也懂得照顾人了。” 后者摇摇头:“你可不是睡,你是昏过去了,若没有冷晴帮忙,搞不好你这条命都没了。” “倒不至于。”秦幕恩说着,视线投向桌上的白瓷瓶子,便也知秋婉所谓何意,只略略点头:“我欠冷晴的倒确实许多。” 接着又转头看向秋婉:“这一趟跟我出来,你也受罪了。” 说着伸手刮了刮她的侧颜,柔声道:“我现在就去找冷无宁要解药。” “不必去了。”秋婉说着,眸光微闪。 只立时起身替其他宽衣解带,硬按着他在榻上躺好才又道:“现在都这么晚了,还去找他干嘛,明天再说吧。” 后者无奈,见她执拗如此,又确实觉得身心疲惫,拗不过秋婉,稍稍几许便又沉沉睡去。 瞧着身旁人睡得如此深沉,秋婉的心头却默的涌起了一股酸涩。 次日清晨,秋婉一抬眸便已经见到着饰整齐的秦幕恩,看他样子正打算出门。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秦幕恩兀自转身往外,却正见着店小二在房内收拾,可瞧着他进出的房间,却分明就是冷无宁所居的那一间。 他心头一紧,立时道:“这个人去哪了?”小二瞧他满脸怒意也不敢招惹,赶忙回道:“走了呀,昨个半夜就走了。” 秦幕恩心头一慌,又立时奔去冷晴的房内,只将大门一推,果不其然,屋内东西已经被收的干净。 “他们都是昨夜走的?” “正是。” 他转身,眼底氤氲着汹涌怒意,所有一切他都按照冷无宁的意思去做,硬生生承了三招,亦是半句怨言都不曾有,但对方出尔反尔,这一点却叫秦幕恩难以置信。 只走到房内,满面阴沉,见了秋婉才略有收敛。 可后者兀自缓缓起身,到他身旁宽慰道:“他走了便也就走了吧,看在冷晴为你做了这些许的份上,冷无宁的事也别再追究了,咱们回去寻寻觅觅,或许这蛊毒还有别的办法。” 她说的认真,秦幕恩也自听的认真,直到了最后,忽然抬眼满面疑色:“你怎么知道他走了?” 他方才匆匆进来,却根本一个字也没提冷无宁的事情,只这秋婉上来变好似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挨不过他眼神带来的汹涌迫意,秋婉只低了脑袋,嗫嚅半晌才缓缓道:“昨日里你昏迷的时候,冷无宁你已经来过了。” “说了什么。” 秋婉却又沉默了,只听秦幕恩继续:“他是不是已经告诉你这蛊毒要怎么摘了?” “是。”秋婉知道自己瞒不过他,便干脆抬起头来:“他是告诉过我,但我现在不想摘蛊毒了。” “告诉我,冷无宁跟你说了什么?”他抓着秋婉的肩膀,眸中的压迫感叫眼前人几乎窒息。 秋婉心内惶恐,又实在拗不过他,只摇摇脑袋哀声道:“求你了,咱们别再为这事儿闹腾了,我不想摘这蛊毒了。” 说着话,忽然眼眶泛红,两行清泪不受控制的自眼中流下:“我不想你去那个地方,也不想你为了我再受伤,我只要你好好活着,能陪着我就好了。” 她心内极尽委屈,又十分惶恐害怕,终于忍不住将所有心声都如数说了出来,秦幕恩听在耳畔,却也着实恻然。 只将她轻轻环在身前,柔声道:“别怕,我什么事儿都不会有。”说着捧起秋婉的小脸:“告诉我,这蛊毒要怎么去摘?” 后者无奈,只好如实道:“冷无宁说这蛊毒只有养蛊的人才摘得了,可那人地处苗边,在西南边境,一般人也根本寻不到他。” 秦幕恩点点头,冷无宁的意思他自然明白。 便是他若真心要求解蛊之术,也只能带着婉独自前往,毕竟这苗边之人脾性怪异,若是动静闹得太大,那养蛊人一旦躲了起来,想要再找他恐怕也有些难了。 “我知道了,走吧,咱们先回去。” 说着便又轻轻牵起秋婉的手,两人出了客栈却瞧着这红叶会的比试还不曾结束,河对岸那边依然尘土飞扬,闹得正欢。 秦幕恩却是摇了摇头,纵身上马,又将秋婉扶到身前,一路纵马疾驰,只在日暮之时终于赶到了巫崖州山寺之下的客栈之内。 而此刻的白荷及严安等人都已经等得心急如焚,毕竟二人此去,和约定的时间相差甚远,可碍于寺中清规,几人也不敢贸然上去,怕搅扰了居士修行。 只等到今日,见到秦慕恩带着秋婉平安归来,才终于松了口气。 落马,坐定,秋婉便只让白荷陪着缓缓往屋内去。 沉淀了半晌,才终于将这一路遭遇如数讲出。 后者听罢满面惊讶,那双眼中竟已泛出隐隐泪光:“娘娘,那就是说,您现在还带着个什么蛊毒了?” “是。”秋婉点点头:“为这事儿恐怕还要奔波,早知如此,那晚上我便不该跟着他出去。” 白荷听罢却摇了摇头:“这有什么该不该的,娘娘您心里有皇上,自然想要知道他的去向,这事都是自发的,没有什么对与错。” 只听白荷如此一说,秋婉心下稍安,却依然眉头紧蹙,只盼着严安与陈公公两人能够劝得动秦慕恩,便将此事作罢。 而此时,秦幕恩身旁,陈公公和严安都面色凝重,兀自垂手而立,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幕恩的脾性他二人自然了解,这若是打定了主意的事情,想要叫他放手,却几乎不大可能。 但这事儿听着便是九死一生,况且他此去便已经受了重伤,原先陈公公陪他出来还指望着他经这一次之后能养精蓄锐,调好身体,结果没成想这事态反倒更加严重了。 只又扭头看了一眼严安,对方会意,只向前一步,劝道:“王上,龙体安康最是要紧,你心头所系乃是元国百姓,却不能一时冲动。” 第107章 再往西南 “说的不错,还有呢。”秦幕恩面色淡然,对于这二人的劝诫他自然也是习以为常。 可如今这件事他却是主意打定,任谁也无法阻止。 瞧他如此,陈公公与严安也是劝的口干舌燥,只见确实拦不住他,便只好放柔了一步,试探道:“王上,既然您执意要去,且这事关娘娘身体安康,也着实是件大事,微臣自然不好阻拦。” “不过此去西南蛮荒之地,路有险阻,只有你一人去,微臣绝不同意。”话虽如此说,但瞧着秦幕恩鹰隼般的视线,严安又兀自向后退了一步。 陈公公见状也急忙上前,一个劲的劝道:“话是如此啊,王上,您若是嫌弃老身行动不便,拖了您后腿,那严安将军宁总还是要带着的好,这俗话说,多一个人便也多一道助力。” “是啊王上,微臣还是要去的好。”秦幕恩也知这两人心头挂念自己安危,敢如此顶撞却也是鼓足了勇气,当即眸色一沉,吓得两人惶恐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但严安态度却依然坚决。 他见状,只笑着又放松了语气:“既如此,严将军便在我身后随着,多个照应也好。” 严安松了口气:“是,属下定当竭尽全力,助皇上顺利寻得养蛊之人,还娘娘一个安康之躯。” 此番商议,天色也已经不早,诸人各自回房,匆匆散去。 次日,直到了午时左右,秋婉却还在昏睡,秦幕恩来了两次,见她疲累如此,却也不忍心将她喊醒。 直到是最后,白荷有些看不过去了才终于开口将秋婉唤醒,柔声道:“娘娘,可不能贪睡了,这睡得久了身子也乏。” 秋婉睁开眼睛,依旧睡眼朦胧,只这身体入蛊之后,她整个人的状态确实差了不少。 “这都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已是午时三刻,王上都来过这里两道了。” 听这话秋婉便连忙起身收拾了一番,正要外去,却见着秦幕恩正推门而入,只缓身坐到桌前,又将此番安排同秋婉说了一遍。 末了才道:“蛮荒之地,去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倒要委屈你了,白荷同陈公公便只能留在此处,不能随你我一同前往。” 此去西南蛮荒之地,少说也有千里路程,这光是路上的时间便要花上十天半个月的,又没了白荷在侧,秋婉还当真有些心慌。 但见了秦幕恩此番已经安排下来,便也只点点头道:“既如此,秋婉且随吩咐就好。” 她话音才落,秦幕恩也不给她迂回的机会,只差白荷替她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兀自交由严安背在了身上。 又带着秋婉下楼到了客栈门外,却见着外头停了两匹好马。 一匹马载着严安和行李,另一匹高头大马不必多说,自然便是秦幕恩和秋婉的坐骑罢了。 “委屈你一阵儿了,咱们人手不多,路程又远,且西南往上山地较多,马车不便行走。” “我知道了,你可也别把我想的太娇贵,若论骑马,我本身也算是好手。” 秦幕恩听罢失笑:“这可不比你在皇城后院里中马纵马游览那般惬意。” 说着话,纵身上马又伸手将秋婉轻轻抱起,放到了身前。 此去西南,一路多有险阻,秋婉只任由他策马往前,却心头又有些微不解。 只转头又疑惑道:“那冷无宁便只说了往西南去,可那蛮荒之地如此宽广,你哪知道该要去找谁呢?” “这噬情蛊不是每个人都养得出来的,而养蛊的寨子总共就那么几个,总也不会太难寻罢。”话虽如此,秦幕恩心头却毫无把握。 毕竟说来简单,可若真要探寻起来,他眼下却并无好的主意。 这些寨子的人都行踪不定,飘忽莫名,他若是贸然前往,四处打听,搞不好招来对方的反感,反倒是解蛊不成,还惹下别的仇怨。 这道理一旁的严安倒是也懂,于是闭嘴,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 只待着几人紧赶慢赶,直到日暮也才堪堪抵达巫崖州的偏郊,只寻了一处客栈落脚。 三人环而坐,便佯装是自此过路的商客。 酒菜上桌,严安才又缓缓开口,:“兄台,咱们自巫崖州往西南处去,少说也要十日往后,才能入蛮荒边境。” “那个时候再要打探消息才最合适。” 这严安虽不同秦幕恩一样有在江湖当中修习的经历,但他在民间待的时候也不算短,这一来二去的,对于苗疆养蛊一事多少也有所耳闻。 秦幕恩听他说罢,便知严安心头已经有了想法,只垂眸向他:“有话便说。” “是,西南那边药材贩子和商客倒是不少,咱们可以乔装一番,找个已收卖药材为主的村子好好打探一番。” 这药材原料集中地素来和苗疆那边寨子往来密切,这点秦幕恩倒也有所耳闻。 毕竟寨子那头也确实对某些特殊草药有所需求,更何况这有些东西只专门生长在某些地方。 严安这个想法倒让秦幕恩觉得可以一试,只略略点头:“想法不错,咱们要做便从现在开始,莫等事到临头再去乔装,徒惹事端。” 三人商量一番,主意打定,便让严安专门去外头寻了一间铺子,不消多时便选了几套成衣过来。 秦慕恩带着秋婉回到客栈之内,只叫她将衣裳换上,再略略一看,又替她戴了帽子围上面纱,随即轻笑着道:“如此一来,倒也同寻常民女无异。” 秋婉弄不懂这话是夸是骂,只坐在他的身边笑着道:“那这样出去是不是要安稳许多?但我又觉得这样不好看了。” 原本也只是寻常一说,秦幕恩哪里会想到这许多,便只摇了摇头,轻轻抚上她的侧脸:“婉儿怎样都好看,只这样一来,路上的眼色便也会少去许多,与你而言却是多了一份保障。” 说着话,抬眼看向窗外:“不早了,早些休息罢。” 秋婉听话,略做收拾便侧身躺在他的身旁,轻声又道:“明天就开始马不停蹄的赶路了么。” 这样的奔波却不仅仅只是叫她觉得疲惫,更多的是希望身旁人能将这事再放下,她不想秦幕恩再因为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第108章 半路驿站 这份心思却已叫对方轻易捕捉,只柔声道:“不必担心,既然说了要替你摘去蛊毒,你也应该一门心思的往这条路上走才对。” 末了仿佛又觉得自己说的重了,只柔声在道:“那天晚上为什么想要跟踪我?” 这话问的却叫秋婉忍不住沉默了,不知要如何做答。 那天夜里她也完全是出自本心,只是好奇秦幕恩这半夜三更所去何处所见何人。 秋婉低声絮叨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理由,却叫秦幕恩懵懂着弄清了她心中所想,只略略一笑,拍了拍她的侧脸:“快睡吧,我知道了。” 这一夜,身旁人倒是睡得极为踏实。 次日清晨,严安早早起身到了楼下,将一切行礼备好,只转身看向秦幕恩道:“我刚刚打听过了,从这里沿官道往前大约五六日路程便能抵达一处药商中转地,再由那边过去稍作打听便也能知道那几个寨子的情况。” 秦幕恩听罢只略略点头,随即翻身上马,又将秋婉带上,只柔声道:“这一路过去多有颠簸,你可要受点苦了。” “我不怕。”她说着话,弯腰抓紧了马鞍,便只觉耳旁内风呼啸,一抬眼已经奔出去好远。 相较于奔波劳累,这寒冬腊月蚀人心骨的冷才是最叫人难以适应的事儿。 好在越往西南,气候都有丝丝回暖,自巫崖州过来,地上再也不见霜冻,却仿佛时光流转又回到深秋时节一般。 这叫秋婉倒觉得好受一些,不过越是往南湿气越重,引得她体内蛊虫越是不肯安分,总叫她日日受着折磨,只觉全身痛痒不堪,却又挠不着患处。 只见她越是如此,秦幕恩心内更是焦急,于是马不停蹄,只想早些寻到那养蛊人的寨子。 只在第五日的时候,秋婉着实觉得身子不适,见着天色还未暗沉,秦幕恩想了一想,便让严安就近寻了一处客栈,想叫秋婉先下来休息休息。 可严安下马四顾之后,只又面露犹豫:“主子,咱这地方看着前不搭村后不着店的,只是个过路驿站,叫你们二人在这里歇息,恐怕不大稳妥吧。” 秦幕恩瞧着四处,却见他所言非虚,只又转身看着秋婉,但见到轻纱之后的小脸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心下犹不得一紧,想了一想又摊开地图。 这若是继续赶路,少说也得两个时辰左右才能寻到一处城上的客栈,只这一来却难免要走上一段时间的夜路。 想罢,便又抬头看向严安:“夜路走着也多有不便,你先去探探那间驿站,没什么异常,咱们便在这里落个脚,明日早些动身,争取在日暮之时赶到咱们要去的那个镇子。” “是。”严安低头应过,转身便往驿站走去。 驿站门边角落处有一个马厩,里面散着几匹马儿,看着倒也好像一切正常。 他瞧了,只又转头往里走去,见了驿站老板和店小二,看着也别无异样。 只想了一想,开口试探道:“咱们这地可都开了多久了。” 但瞧那小二头也不抬,径直道:“这位大哥,咱这驿站父辈相传,那少说都有十多年了,你瞧瞧这地方,前不搭村后不搭店的,还不都是为了方便来往的你们,不然的话谁在这儿做营生啊。” 这话说的倒叫严安无话可答,旋即一想却也有几分道理,便又转身出了大门,冲秦幕恩点点头:“看着一切正常,如今天色不早,暂且在这里落足,却也可以。” 说着话,三人又循身往内,将马匹拴好,见了小二:“住店。” 见着严安去了又来,小二好似也是见怪不怪,只抬头打量了一眼几人:“几间房?” “两间。”严安说着自兜内出几枚碎银,他全神贯注,却丝毫未曾注意到楼上角落当中,一桌莽汉正围桌而坐,视线齐齐盯在了他的兜子和站在秦幕恩身旁的秋婉身上。 “老大,瞧着这三人好像是有钱的主。” 那被称之为老大的汉子点了点头:“随便住个店,没成想还碰上了一单买卖。”说着话视线却始终逡巡在秋婉身上。 那一旁的小弟自然瞧出了他心中所想,便又道:“这娘们儿看着身段不错,说来敢带娘们来这个地方住的多少有些莽了。” 这店里头住的大多也是赶路的客商或是穷书生,少见有妇人入住。 秋婉虽是打扮低调,但她一个女子处在这大堂之中,却依然有些惹眼。 那店小二收了银两,开好单据,转身又带着三人往楼上去,一面走着一面又转身看向秦幕恩:“这位大哥,您带着嫂子一块出门可不太安全呢。” 他这话里有话,后者自然也听得出来,当今眉头一皱:“我瞧着你这店好似也是正规营生。” “咱这店确实是做正规营生的。”那小二说着一面又推开房门将二人往里引去,随即又悄声着道:“可咱这店的位置您也知道,那有些什么人住了进来去也是说不准的,但咱可说了,这里要是同别的人出了什么事儿,本店概不负责。” “好,我知道了。”秦幕恩说着点点头,见了店小二往外,又起身将门掩好,转头看着秋婉,眉头一簇。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我这番进来就见到外头一个妇人也不曾有。” 秋婉听着也点点头:“满堂子稀稀落落坐的确实都是男客,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只又低头看着自己,却也终于明白,为何她进来之后总觉得身上不大舒服,好似暗中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现如此一看,刚刚那番感觉倒也并非是错觉。 只如此想着,又摇了摇头道:“无妨,不过是住一夜罢了,明儿早些起来走了便好。”她说着话,将面纱和帽子拿下,又伸手微微松了松衣口。 自这蛊毒发作之后秋婉便常常觉得身体里湿气又重,且总是闷热难堪。 纵使外头寒风呼啸,她在这屋内一坐,背上竟然沁出了细密一层汗来。 “我想泡个澡。”那蛊虫钻进去后,她总觉得心口这里好像有爪子在挠,说不上疼,但又让人始终不适。 这番滋味,倒确实极难描述。 第109章 前路 秋婉总想伸手去挠,可奈何肌肤看着又十分正常,她怎么挠也挠不到心口里去,那蛊毒阴毒至此至此,却是她万万未曾想到的。 之前她对冷无宁没有什么恨意,如此这番折磨下来,一想到冷无宁,秋婉的心头竟然也起了几分冷意。 “好,你在这里先歇息一会。”瞧着她难受,秦幕恩心里也不是滋味儿,秋婉同他虽都自小长在王城,但两人境遇却并不大一样。 秦幕恩自小也算吃过苦头,也混过江湖,对于人情冷暖,身体磨难多少也有几分了解,可秋婉就完全不一样,自小长在李怀瑾的呵护之中,向来锦衣玉食,便连树叶子刮伤了皮肤都要哭诉两天,可来了他的身旁却好似无端经历了不少磨难,这点叫秦幕恩每每想来却也略有自责。 只心中一念闪过,去了楼下大堂,将一切准备妥当才又回到屋内。 秋婉一面将身子浸在热水当中,觉得浑身舒缓,一面又心中有愧。 想他堂堂一国之王,竟为自己做这些事,心中又莫名有些感动。 便只觉得全身放松,心内舒畅,昏昏沉沉的就有了些困意。 便在此时,密闭的屋内却忽然有一缕凉风吹过,秋婉身子敏感,立时又清醒过来,循着凉风来处打眼望去,这才见到屋子对侧的大堂边缘竟还开了一扇小窗。 而不知何时,那窗子竟然兀自开了一丝缝。 她心里惊讶,却忽然见到缝隙处竟有人影一闪,好似有人正在偷瞧着自己。 当即心中一紧,忍不住惊呼出声。 秦幕恩听见动静,迅速闪身进来,但顺着秋婉视线所向,一眼便瞥见了窗外之人,一个闪身掠过,将窗户推开,却只瞧到了一个背影 但如此一见竟有几分眼熟,却好似今日在大堂之中有见过这人 而此时严安听到了动静也冲来门口,只在堪堪入内的一瞬,脑中一根弦忽然绷,紧立时停下脚步,拱手立在门外,朗声道:“主子,可发生了什么事儿?” “去背面找人。”秦幕恩声音自内传来,接着,是水花掠起的声音。 “是。“严安松了口气,脑子一转,便已经知道秦幕恩话中何意。 立时转身去了楼下,细细一想,此时若要再追,必然也遇不上那人,便干脆来了后门,往门口一站。 果不其然,一个身影慌慌张张正自外而来,打眼一看却是今日进来之时坐在楼上吃饭的那三个莽汉之一。 “打哪儿来呢?”严安说着话,伸手拦在门前,俯身看向眼前的大汉。 但见他眉头一皱,正要动手,却不过三拳两脚之后便被严安轻易制服。 “打哪儿来呢?” 那人正要说话,严安却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不消多说,正是这人的另两位兄弟,此刻见到情况危急便又寻了过来想要帮忙。 片刻过去,严安舒展拳脚拍了拍衣袖,瞧着跪坐在地上的三人,疑惑道:“你们三个大男人这一番折腾,就为了偷看一个女人洗澡?” 这三人的脑子究竟是怎么个转法,严安倒着实有些不懂了。 “你看看,我就说你没事起什么歹心。”说话的是几人中的老大,看年纪也比另外两位年长。 他只拱手抱拳,看向严安:“这位大哥,小弟不懂规矩,我就替你教训他了。” “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们有钱还带着娘们儿,这一时好奇。”话说到这里,严安便也懂了,不过是想趁热打劫,结果撞上了硬茬罢了。 便只想挥挥手就此作罢,却见那大哥絮叨叨又道:“这位大哥,你果真是讲义气,这算是小弟欠了你的人情,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您尽管开口便是。” 瞧得出来,这三人虽是莽汉,但居然也讲江湖道义,严安心内觉得有趣,便要转身作罢,可脑中忽然一念闪过,转身又道:“你们几个常年走在这条路上,做的什么买卖?” 那为首的大汉道:“就是给些客商送送东西,护个周全之类的,也没什么正当营生。” 严安听罢点点头,心中了然:“这么说来,这条路上的城镇你们应当都很熟悉?” “正是。”那大汉听着好似也终于知道他要问什么,便也只道:“哥的样子好似也是行路客商,莫不是要去前头哪地儿采买东西?” “不错,”严安说着便将地图拿出,指了他们准备奔赴的那阵镇子,又道:“这地方我听说有许多药材商人都落脚于此,可不知能否在这里捞到一点好东西。” 那大汉听着却摇了摇头,转眼看向严安:“大哥,您这一看就是初来乍到的外行人了,这地方买的药材不懂行的人还行,这但凡好一点的东西去这儿可是捞不到的。” 果然如此。 严安原先便想着这镇子如此知名,来往人流众多,可未必找得到珍惜的东西,那苗寨不比其他,绝对不会对这些寻常客商抢买的玩意儿感兴趣。 可他对于这周遭的城镇确实不大了解,只听大汉如此一说,便又道:“那你可知道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去处?” “自然是有。”大汉说着手指向地图:“一路往后,从这里出去再有三日路程会到这个地方,这山里头可是出了名的藏有无数奇珍异宝。” “奇珍异宝怎么个说法。”严安听着倒是一脸饶有兴致的样子,那大汉见他高兴,便也连忙起身,一行四人在大堂坐下,严安招呼了一桌好菜又备上几壶好酒。 见他如此客气,大汉更是有什么都往外捞了:“我说大哥,咱们相识是缘,我绝对不会骗你,这地方就在在药苍山旁边,是个山脚下的镇子,也叫药苍镇。” “你说这地方要真有那么多宝贝,怎么旁的人都不知道。” “唉,这不瞒您说,有些宝贝它也是有价无市的,况且那地方又偏僻,临近大山,这没有一点本事,珍稀的东西你也是拿不到的。” “哦?”听到这里严安兴致更浓:“不是都有药农吗?” 药农便是指那些拿了客商的钱替他们上去采摘药材的山中脚客。 “不错,但药农还是要挣钱的,犯不着为了一些钱丢了命,有些东西,你要的话也只能自己去摘。”说着话又打量了一眼严安:“我说大人,您去那里看看,若有宝贝您拿了最好,若是没有可也犯不着冒险。” 第110章 苗人去处 这话确实说到了严安的心中,他只细心一想,这若是那地方奇珍异宝诸多,且又十分难得的话,那苗寨的人自然也会寻去此处。 这一来他或许可以打听到一些消息。 想到这里,严安又转眼看向桌上三位大汉,笑着道:“我求你们身上倒也有些侠义,只有些营生往后不要再做了,一时侥幸可不是次次都如此侥幸。” 那为首的大汉只一抱拳:“都怪小弟不懂事,见个娘们就没了分寸,往后我肯定好好说道说道他。” 说罢,又一拱手:“大哥豁达,小弟无以回报,但愿您这一路能能顺利找到要的东西。” “借你吉言。”严安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大汉的肩膀,随即缓步上楼,到了秦幕恩房内,只将刚刚的事情又通通说了一遍,末了才道:“主子,您看着咱们是不是得改个行程。” 秦幕恩听罢,眸光一沉:“若真如他所说,那前面的镇子咱也不去了,直接往药苍镇去。”说着又笑了一下:“这倒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那人行事无度,绝不能就此作罢。”他行事向来果决,绝不允许任何人目无王法忤逆于他。 严安瞧着也不敢作声,只一旁的秋婉却忽然开口:“算了罢,这也没闹出多大的事儿,况且咱们也算是得人好处,出来营生都不容易,就别再计较了。” 秦幕恩转身向她:“那人可叫你受了惊吓,又受了冒犯。” “无妨,咱们出来可不就是要低调行事么,这动静闹的大了,往后再闹出别的乱子,也得不偿失。”秋婉体恤这些百姓生活不易,也不愿叫他们因为自己而平白受了委屈。 虽说那小弟行事确有不妥,但她心中却无意追究。 见她执意于此,又有严安在旁劝说,秦幕恩便也只得摇了摇头,就此作罢。 只这一夜过去,他便哪儿都不肯去,始终候在秋婉的身旁。 次日,天光微亮,三人便起身牵了马匹,寻路往外。 照着地图上的路程来看,到那里最快也得三日行程,几人不敢耽搁,一路快马加鞭,停停歇歇,终于在第三日天色渐暗之前赶到了药苍山处。 这里群山连绵起伏,树木葱郁,并未有巫崖州那边的萧瑟之景。 “这南方景致同北方倒确实不大一样。”秦幕恩说着策马往前,沿着山路直行,荡荡悠悠的进了那大汉所说的药苍山脚下的镇子。 只打眼四顾,瞧着这里同其他地方确实不大一样,来往的行人少了许多,总也不过那么几个外地商客聚居于此。 整座镇子也不过一家客栈,瞧那模样少说也开了十来年,样式简陋却也叫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几人下马,由严安上前订了客房,又将行李放好,三人才在桌前坐下。 空旷的大堂内也不过两桌客人,显然,能寻来此处的都是另有所求之人。 这方,三人才刚刚坐下,那另一桌的人便径直往此处看来,而后径直端着酒杯来到了几人桌前。 “瞧几位兄台打扮,也是从外地来的吧。” 秦幕恩抬头,神色冷淡,只严安起身应道:“不错,看两位也是外地来的商客。” 那两人点点头:“确实,家母身患重疾,遭人指点来此处寻寻药引。” 严安听罢便邀了两位坐下,缓声又道:“我听说这地方,外地商客来的极少。” “是啊,毕竟这偏僻所在,想要买点什么东西也是不大容易的。”说着话,低声又道:“不知二位所谓何来,和那药农谈的又是什么个价钱。” 只此一听,严安心中了然。 这两人只不过想要知道这当地药农开价是否合适,莫被人宰了才好。 只心念一转,摇了摇头道:“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里的行情却还一无所知。”接着话锋一转开口又道:“他们寻常开价都是多少银子起步?” 那商客摇了摇头:“可狠了呢,最好摘的药山外围的药材也要十两银子起,这在往深山当中去恐怕给再多价钱人家还不乐意。” 说着话又叹了口气。 显然,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价码自然偏高。 严安点了点头,心中有数,又同两人闲谈少许,待对方走后,才又转向秦幕恩道:“主子,这苗寨人要的东西应当都在那大山深处,咱们要探消息,还得往深处走。” 后者点点头:“你去药农那里探一探路。” 严安会意,只将两人送入客房,便又转身出了客栈打听消息。 行到了一处药农家中,推门进去,入目便是家徒四壁一片衰败,心下颇为唏嘘,也难怪对方要价如此之高,这恐怕凑上一单买卖也不大容易。 况且听说药苍山深处猛兽横行,都是搏命的事儿,能做上几单,拿命回来便已经十分不易。 想到这些便又抬眼看向药农,不等他开口,对方只摆了摆手:“这个时节进山多有不便,我这身子骨可是替你跑不动腿的。” “说笑了。”严安说着只点头自兜中掏出十两银钱摆到了桌上:“我不要你跑腿,只想向你探个消息,问个路罢了。” 一见对方出手如此大方,那药农叼着旱烟斗便也坐下身来:“瞧大人您如此笃定,恐怕要的东西也不是寻常之物。” “确实。”严安说着,眉头皱起:“这个时节还去深山中去的人应该不多吧?” “不多,这几日来也就一人过去了。” “噢?”严安听着又来了兴趣:“可是苗寨那头的人?” 药农十分惊讶:“大人怎么知道?” 严安蹙眉:“实不相瞒,我此次出来要找的便是那苗寨的人。”接着又道:“家中小女出外,不慎惹了江湖中人,如今身中蛊毒,日日难眠,我是想去苗寨寻个解蛊之人,只是一路寻来此处却忽然迷了方向,还望这位兄台指点一二。” 瞧着严安态度诚恳,出手又颇为大方,也不需要自己去深山当中卖命奔走,这药农细细一想,便也点了点头:“大忙我也帮不了,那苗寨的人素来不喜与外人接触,你若要去寻他,可还真有些难办。” 第111章 意外的承诺 苗寨子一般人也不让进,若是严安私自前往,搞不好惹恼了那些人,到时候解蛊不成,反而要将命折在那处。 这般冒昧行动,他自然也不会轻易去做。 只点头,看着药农又道:“我只想知道,你说的那个独自入山的苗寨人去了何处?” 这药农一听眉头紧皱:“他要去寻的可不是什么药材,而是那药苍山深处的蜈蚣,你若真要跟去,我可不好保证你有命回来。” “无妨,还请这位大哥指点一二。”说着,伸手又是十两银钱递过。 既然如此,对方也不好再寻遮掩,只好道:“这蜈蚣谷沿小路进山,大约有两日路程。” 说着伸手拿过一张废纸,只将进山路线画了一画,又递给严安:“大人,您可得好好想想,我拿了您的钱自然也要替您考虑,这苗寨人可不比寻常客商,他们对这大山多有了解,对付那些毒虫猛兽也很有经验。” “你若要行了进去,先不说能不能找到他,即便是找到了对方能不能卖你这个面子也要二话。” 他说的认真,严安也往心里听去,但眼下别无其他路可走,便只一拱手道:“谢大哥提点。” 说着话又转身往外,进了客栈便将刚刚的事儿如数告知了秦幕恩,只末了又道:“山中危险,主子便在这里护好娘娘,严安独身一人前去便可。” “不可。”秦幕恩说着又抬起头来:“这苗寨的人不是好打交道的主儿,放你一人进去,倘若事情有变,连个照应都不曾有,如果线索一断事情只会更加麻烦。” 说着话又转头看向秋婉,却又陷入两难。 他若和严安一同进去,那秋婉留在此处,却无人照应,秦幕恩又着实放不下心来。 可若带着秋婉一同前去,如果真遇到了什么麻烦,恐怕两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未必也能护她周全。 知道他心中为难,秋婉只站起身瞧了严安一眼,示意他暂且退下。 随即才转身看向秦幕恩,柔声道:“你若要将我丢在这里,我自己也是会害怕的。” “我知道。”秦幕恩说着将她轻轻拢在怀中,眸色一沉。 只听秋婉又道:“可若叫严将军独身前往,且不说这一路艰辛无人照应,便如你所说,这万一有了岔子,咱们这一趟白费,可还不能平白折上一条人命。” 她说的认真,可却又是秦幕恩心中所虑。 只又垂眸看向怀中人:“所以你也想要跟进去?” “是。”秋婉点点头:“你也不要小瞧我了,我原先在庆国翻墙出城的事儿可也没少干,虽然不比冷晴姑娘身手那般好,但这寻常赶赶山路也没什么问题,况且这事本就因我而起,又叫我如何能袖手旁观?” 说到此处,秦幕恩仿佛也知晓她的心意,只又缓身坐下,瞧着她道:“我和冷晴什么事儿都没有。” “有又怎样,你一国君王,后宫繁花成群,我可有说过半分。”自打出了这王城,入了江湖之后,秋婉心中却忽然起了些心思。 往前李怀景承诺给她的便是一世夫妻一双人,这若是在庆国,他也确实做得到,却没想兜兜转转到了元国,那一双人的事儿是显然不可能的。 可瞧着秦幕恩身边莺莺燕燕环绕,秋婉的心头却逐渐有些芥蒂。 这点倒连她自己都不曾想过。 没想有一日自己还能为秦幕恩吃起这些飞醋来。 “等蛊毒除了,本王可以允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知你心中所想,本来也无可厚非,至此往后,我秦幕恩身边只你一人,纵使后宫佳丽三千,我也不会再碰她们一次。”他说的认真,又将秋婉环的更紧。 “本王先前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可这次来,却反倒弄清楚的一些事情。” 秋婉垂眸,心内感激,忍不住红了眼眶:“你做得到吗?” “当然。”秦幕恩说着唇边泛笑,眼神温柔:“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只不过,你身上的担子却也会重上一些。” 秋婉不解,抬起头,只见着他眼中闪过一抹调笑:“等你身体调养好了,可要替本王多诞子嗣。” 这话叫对方立时羞红了脸,只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只觉心头似有羽毛撩拨,只这一念闪过,那古蛊毒又起,钻心噬肺般的疼痛席卷全身。 秋婉攥紧拳头,脸色苍白,忍不住蜷起了身子,却又更害怕秦幕恩瞧出她身体不适,便也知道她刚刚心头掠过了怎样的绮念。 对方瞧她如此,心中一疼,只立时起身将她放去了床上,随后又避开几步。 只转身坐去桌前,将长烛点上,一时之间思绪莫名。 只待秋婉逐渐平复了心神,才又缓缓道:“我原先总以为你来我这里只为了庆国,为了李怀景,你心中对我并没有半分柔情。” “那现在呢。”秋婉尚且虚弱,只躺在床上,如水的眸子静静的盯着眼前人。 后者心头一暖,缓缓点了点头:“我若早知你心意,往前那些荒唐事也都根本不会发生。” 说着话轻轻坐在她的身旁:“快睡吧,明儿一早有山路要赶。” 瞧着她呼吸逐渐平稳,仿佛已经沉沉睡去,秦幕恩的面上却荡起柔柔一层笑意,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低声又道:“婉儿放心,我秦幕恩的心头,从来也只有你一人而已。”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秋婉早早醒来却见着屋内一个人都没有,当即心头一紧,立时起身收拾了奔出门外。 却正瞧着秦幕恩和严安何坐在大堂之中,好似正在商量着什么事情,便又放好了心绪,缓步坐到两人身旁。 瞧她心绪紊乱的样子,秦幕恩便只微微一笑:“担心我们走了将你一人留在这儿?” 这话说到她的心底,秋婉却不肯承认,只摇摇头道:“我猜你也不会把我留在这儿。” 两人说着,皆是微微一笑。 秦幕恩便又起身,径直往外看去:“今日天色倒算是不错,照那药农画的地图来看,咱们确实要两日行程才能到达蜈蚣谷,只希望去的及时,那苗人还不曾离开。” 严安听罢也点点头跟在后头,一行三人往外去,却见那山路难行,不便骑马,如今便也只能徒步往里。 第112章 夜遇蹊跷 一面走着,那严安一面又道:“这苗人和其他人不大一样,选蜈蚣也是个细致活儿,我想应该也没那么快。” 话虽如此,几人依然脚步未停。 只这山中虽是道路崎岖,可景致却是很好,往前三人在外头确实从未有见过如此桃园之景。 进了这里便仿佛已经没了季节,一路郁郁葱葱,百花齐放,更有许多奇珍异草,都是他们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只一路向内又有鸟儿啼鸣,山风轻拂,倒却有一种逍遥之感。 “主子,咱们这外头还是来的少了,却没想进山摘药也是一种乐趣。” 秦幕恩眼下心情极好,便也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秋婉。 但见她虽然从前娇生惯养,但好似赶起路来也颇为轻快,不由得也将悬着的心放下。 一路往内,几人从天明走到天暗,路上倒是什么东西都没碰到,可这里也不是能休息的地方。 几人便又寻了一处树林子,只抬眼往上,却见树冠葱郁,严安在树下想了半响,才又开口道:“这地方猛兽横行,白日里它们畏光不见得会出来,但到了夜间可就不一定了。” 秦幕恩听罢便也点点头,只侧眸看向秋婉:“要委屈你了。” 说着,伸手环在她的腰间,又纵身向上,不过几个飞身便已经到了树冠之中。 严安见着两人已经安顿好了,便也转身去了另一棵树冠,侧躺在上面,好似是非常享受,闭着眼睛渐渐的便沉入了梦乡。 如今夜深,秦幕恩也是连日奔波,疲惫不堪,便也缓缓的睡了过去。 秋婉躺在上头,只第一次有这般境遇,一时之间好奇心大起,却也不觉得困乏。 只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恍恍惚惚的见到树下似有白雾袅娜,正自惊讶,却一打眼见到前方不远处有个人影。 乍一眼看上去,竟与李怀景一个模样。 她心头一紧,想不明白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见到哥哥。 当即扭头看了一眼秦幕恩,见他睡得香甜,又不忍心搅扰。 便自顾自的伸手缓缓向树下攀去,好在她从前在庆国顽皮,和着白荷一起,攀城墙的事儿也没少干。 这一溜下来倒也算麻利,只脚踏白雾,循身往前,见着李怀景离自己越来越近,好似只背对着她,正在做着什么事情。 这一念闪过,却往心中惊奇,便只一味的向前走着,口中还低呼着:“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元国也不同我说一声呢。” 秋婉说着话一直往前,可无论走了多久,却发觉自己同李怀景的距离依然还有那么远。 终于,秋婉这时才察觉情况不对,立时停下脚步,再一回头却发觉身后只一片白雾渺渺,根本已经看不见来时的路。 当时在树上,她看着距离李怀景也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可眼下她在细心一算,自己却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 如今四处都是迷雾,想要再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事已至此,秋婉心头忽然涌起一抹惊恐,只是坐在原地大声呼喊。 可她的声音却仿佛撞到了棉花当中一样,只自己听着都好似飘渺无力,更不用说,尚且不知离她多远的秦幕恩,又哪里听得到。 秋水声嘶力竭,也筋疲力尽,终于捱不住倒头昏了过去,又不知过了多久,悠悠醒转之后却发觉自己仍在丛林之中。 但确实也不知道离之前同秦幕恩两人走散的地方究竟有多远,眼下所看也依然是一片迷茫的郁郁葱葱。 秋婉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只回忆起昨晚的事情,心头觉得十分惶恐。 那个时候的她就好似被迷了心智一般,如今想来十分诡异的情景,却在当时看来心中一点儿恐惧都没有,竟然还敢只身下树循来此处。 她越想越觉得蹊跷,正在这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醒了。” 秋婉一惊,却发觉身后站着一个老者。 他身上穿着彩色条纹的衣衫,头上还包着一块湛蓝的头巾。 见着这人装扮如此奇怪,秋婉有些害怕,一时愣在原地没有回声。 只见那老者忽然捏了一支药草,径直丢到了她的面前:“吃了。” 秋婉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只听那老者又道:“你中了迷花毒,神志不清的容易出现幻觉,昨夜里恐怕是看到了一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才一个人走到了这里罢。” 秋婉这才恍然,却道原来如此。 但见着老者如此似乎对她也没有恶意,便又点了点头,将药草拿过,眉头轻皱:“就这么生吃吗?” 那草上,还挂着晨起的露珠和泥土。 “嚼了吞下去。”对于她的疑惑,老者好似也懒得做答。 秋婉无奈,只得点点头将药草抓紧,眉头一蹙,便强行塞到嘴中咀嚼起来。 瞬时间,口中一股辛辣味儿爆开,呛得她几乎差点吐了出来,只强行忍着将它吞了下去。 过了片刻,她便觉得好像整个人都变清爽不少,意识也越加清明,好似药草果真有用。 这会儿再想到昨夜的事,便仿佛一场大梦,她心头一喜,立时回头道:“谢谢您老人家。”说着又奇怪道:“迷花毒是怎么回事儿?” 老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也眉头一皱:“你这一看就是外地人,金贵的很,对这大山里头的东西毫无敬畏之心。” 说着话兀自掏出一柄旱烟斗来,点燃之后才又道:“这迷花毒,吸了之后便会叫人神志不清,你经过的那林子正是迷花群聚的地方,大约是你身子弱,将花粉吸得进去,却浑然未知。” 说着也好似疑惑:“按理说这个季节也不至于还会中毒才对,大概你女娃娃身子太弱了。” 说着话,凝眸打量了秋婉几许,忽然道:“你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后者只觉得他确实是个好人,毕竟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于是未加遮掩,便将自己前来寻人解蛊之事,如数讲来。 那老人听了之后却呵呵笑了起来:“有蛊,难怪容易中毒,不过要这么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我了。” 一听这话,秋婉心头一惊,却恍然大悟。 第113章 苗寨 在这个时候能遇到的人又还能有谁,在瞧着眼前的老者一身奇装异服,不就正是自己苦寻无果的苗人吗。 想到这里,便立时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老人家,那咱们可真算是有缘了。” 对于这话,老人却是嗤笑一声:“算什么有缘,是你有求于我,我可不觉得有缘。” 话虽如此,却依然坐在原地,未有走人,只瞧了秋婉半晌:“你一个女娃子若真是迷在了这大山深处,搞不好也就是给猛兽做食了。” 说着站起身来:“跟我走吧。” 秋婉听着便也连忙起身跟在了老人的身后,一面走着,一面又道:“可我还有两个同伴,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那是他们的事儿。” 她觉得老人脾气古怪,也不敢多说,只点了点头又道:“那老人家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呢?” “回寨子。”那人说着,回头瞅了秋婉一眼:“你不是要解蛊吗?这蛊可不是谁都解得掉的。” 两人沿着山路前行,这一路上风景却好似与来时不大一样,秋婉瞧了半晌,只感觉行进的地方都十分陌生,便又忍不住道:“咱们这还在往深处走吗?” 老者显然嫌她问题太多,一路都只顾沉默,也不曾与她说话。 秋婉觉得身体疲惫,毕竟昨夜并未曾好好休息,但好不容易盼到一个活人,还是能帮自己的苗人,自然足下也不敢怠慢。 就跟着他兜兜转转,眨眼到了一处山洞之前。 只跟着老者向前,穿过山洞,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处村庄。 瞧这里头都是竹子搭建的小寨子,一栋一栋错落有致,这场景去秋婉也是第一次见,心头好奇心大起,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害怕。 在屋前,有许多妇人正在河边盥洗衣裳,见到老人带着这装着打扮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姑娘进来,便也心头好奇,吆喝着道:“嗨哟,老儿从外头拐了个媳妇回来呀。” 一听这话,秋婉心头一紧,却见着老人沉默不言,只将她径直带到一处寨子前停下。 瞧的寨子周边还有一个小栅栏,里头圈养着数只鸡鸭,显然,这就是老者的家。 秋婉皱了皱眉,便见着从门处走出一个少年郎,也是同老者一样的打扮,只皮肤黝黑,亦是浓眉大眼。 他出来瞧了秋婉,又瞧了老者一眼,忍不住奇道:“爹,您这是在哪儿带回来的姑娘?” 说着话,上下打量了秋婉一眼,又疑惑道:“这不是咱们本地人。” 老者点点头,便将秋婉带入屋中。 三人坐定,他才又开口道:“那蜈蚣谷里头却也没寻到什么好货色,才逮了两只,不过这一趟也不算无功而返。” 说着转眼看向秋婉,笑着道:“瞅瞅,这么俊的丫头给你做媳妇儿可还算可以。” 秋婉眉目一沉,只立时摆手道:“不行不行的。” 她这话还没说完,那苗人老儿面色一沉,厉声道:“你说的不行,我儿哪里配不上你了?” 这话一出,秋婉心头一紧,还要在争,却忽然想着自己如今寄人篱下,若将他惹恼,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变数,倒不如顺势而为,下个台阶。 便又立时道:“不是别的不行,只是我身中蛊毒确实不能动了感情。” 噬情蛊的威力,这老儿自然清楚,只听她这么一说,便又眉头一皱。 那一旁的少年郎听罢也很是奇怪:“什么蛊?” 于是,秋婉便又将自己身中蛊毒一事如数讲来,只那少年郎却好似心思单纯,对她所遇十分同情,便也只摇摇头道:“确实,这蛊毒不除,着实是一番折磨,若是种的深了,往后可不但只是情丝牵系,便是你这身子骨也撑不了几年。” 这话却更叫秋婉惊讶,没想到冷无宁竟然如此心狠手黑。 那老者听罢,只坐在凳上想了一想,又道:“蛊毒的事儿我会替你想办法。”说着话又朝向少年郎:“你对这姑娘可还算中意,若是不中意的话,我也懒得去跑这一趟。” 想来解蛊也是件麻烦事儿,秋婉只听他这么一说,心头又有些忐忑。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救星,若是不趁机叫他替自己除了蛊毒,往后想要再寻解药,恐怕是难如当天。 但若是解了蛊毒,恐怕自己和这少年郎还真得一辈子活在这不见天日的寨子里头。 这一下倒是左右两难。 她只愣在原地,瞧那少年郎倒是满面羞涩的点了点头,只道:“姑娘很好,不过这事还是要听姑娘的意思,咱们不能强人所难。” 那老者嗤笑一声,却听着秋婉兀自点了点头,又想了一想才道:“我眼下却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如今日日受着蛊毒折磨,又哪里还有什么别的情思乱想。” 她这话说得倒也是事实,那老者听罢,想了一想,便又起身喊过秋婉:“你随我来。” 瞧这模样,似乎正是要带她去寻解蛊之术,眼下秋婉能落得一日好,可也算是一日,又哪里还敢奢望太多。 便立时起身跟在了老者的后头,只一面往外一面又道:“老人家,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还能去哪,自然要先叫你身上这毒去了,不然的话你同我儿子的婚事又怎么能成。” 听到婚事,秋婉也是心头一紧,可眼下情况危急,也容不得她多想,便也只点了点头,顺水推舟道:“那是自然。” 她此刻心头所系却是秦幕恩与严安,只不知那两人醒来之后要是发现自己不见了,又该是如何着急。 而此时,密林之中,秦幕恩与严安只在这里苦苦搜寻了许久,却并没有看见秋婉的丝毫踪迹。 严安心中忐忑,只瞧着凝眸立与远处的秦幕恩,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但恐怕秋婉不见自然也是心中焦灼。 “主子,您看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秦幕恩站在原地,只好似并没有听到严安说的话,又低头看向地面,视线自枯枝落叶上逡巡而过,忽而眉头一皱,踏步往前。 身后的严安见状也匆忙跟上,只不知他究竟在做些什么,但瞧着秦慕恩此刻好似心绪平静,只心里觉得有些许讶异,忍不住道:“主子,娘娘不见了,您不担心吗?” 第114章 寻踪 他说着这话又觉得自己有所失言,可秦幕恩好似并不在意,只略略摇头:“婉儿胆大,但并不莽撞,若不是见到了什么事情,断然不会突然从树上下来。” 说着话,忽然蹲下身来,用手指轻轻捏起地上的尘土,却有些微湿润。 想来这一这日之前,山林之中应该下过一场大雨,地上的泥土还未有全干。 他只又转头看向两人身后,依稀可见没有落叶的地方,泥土之上,却还有二人的足印。 只这么一想,便又旋即起身在地上看得更为仔细,严安见状也知道秦幕恩想做些什么,便也跟着一起仔细的探寻这泥上的湿痕起来。 不过寻了片刻,却好似终于有了发现。 在距离几人休息的大树之后,一直往前几百米远处,地上枯叶逐渐减少,小小的足印也越加清晰。 照这个尺寸来看却很有可能便是秋婉的足迹。 “主子,你快来看。” 秦幕恩寻声而来,只一打眼便点了点头:“是她的,这地方也不会有旁的姑娘家进来。” 说着话,眉头一簇,顺着足印往前在一处灌木丛边停下,瞧着地上的印子,却又好似多出了另一人的。 “娘娘在这里好像还遇到了旁的人,看模样,还在这歇了一会儿,旁边有放着东西被压坏的枯草。” 一见如此,秦幕恩心中更是奇怪:“荒山野岭之中,她能遇到谁呢?” “无论是谁,但娘娘现在处境恐怕不妥。”严安说着又有些忧虑起来,毕竟秋婉一旦出事,那也是他护主不利,只这么一想不便又转头在四处搜寻起来。 不多时便发现了一条泥泞小路,这个地方,脚印开始变得清晰,看样子显然是一男一女径直往前方去了。 他只瞧了半响,只觉得足印虽然踏的散乱但却有规律,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拖沓的迹象,因此倒可以断定秋婉好似是自愿跟着这个人走的。 至此一看,至少眼下她的处境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要挟。 “主子,您看,娘娘这一行走得倒是挺顺的,看样子莫非是遇到了山中的采药农,索性便带着她往外去了。”他这话说着心里却没有任何底气。 毕竟脚印的方向是往这山中另一处去,却并非他们来时的那条路。 秦幕恩微皱眉,没有接话,只循着脚印一路向前,兜兜转转几圈之后,去到了一处山洞之前。 只一打眼,却好似若有所思:“从这个方向过来倒是另辟蹊径,带她走的人显然对这山非常熟悉。” 他说着话,忽然叫严安将那地图拿出看了一看,又扭头往另一个方向看去,两手指着远处道:“从这里过去是不是半日路程便是那蜈蚣谷了。” 严安接过地图一看,略一思索,忽而一拍巴掌道:“正是,难道说娘娘昨夜迷了路走到那处,结果正好碰到了从蜈蚣谷回来的苗人,可那苗人又带她去哪里呢?” 这问题倒也问到了秦幕恩的心坎上,只略一摇头:“苗人不是亲人的主,愿意主动带着秋婉走,心底里一定打了其他的主意。” 一念想过,他又觉得有些担心,只挥了挥手道:“不管了,先跟过去看看。” 两人入了山洞,待见内里一片悠然,又缓步往前行至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就正是那日秋婉所见的村寨。 才刚踏出洞口,便见着一旁有许多妇人正在盥洗,一抬眸见了两人进来,其中一个妇人只用浓厚的乡音奇道:“怪了怪了,老儿早上带了个外乡人来,现在又有两个外乡人来,咱这三年五载,也见不到这么多外人。” 说着一排人都抬起头来,无数双好奇的眼睛盯着秦幕恩和严安,却叫两人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不过听她们如此一讲,秦幕恩心中有数,想来秋婉确实来了此处。 便只立时来到一个妇人身前,友善道:“您刚说的早上也有一个外乡人进来?” “是啊,”说着话又摇了摇头:“你们都是来找那老儿的吧?” 秦幕恩听罢,眸光一闪,点了点头道:“你说的那老儿住在哪里?” 这里头的人好似心性淳朴,对于他的询问也未加防范,只扬手一指:“从这儿过去,拐个弯就到了,那里头一个房子就是他家的。” “谢谢您了,大娘。” 两人又转身朝着这大娘指的方向前行而去,不多时便找到了那屋子,而此刻老人家的少年郎正自屋前喂鸡,一抬眼又见这两个外乡人进来,也是面露惊讶:“你们来找谁的?” “今天早上可有个外乡姑娘也来了你这里?” 秦幕恩说着话视线紧紧的盯在少年郎面上,但见他瞧来天真却也无甚防备,只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爹带回来的了。”说着话又瞧了两人一眼:“你们是那姑娘的什么人?” 秦幕恩刚要开口,却被严安先一步道:“朋友,不过是在林子中走散了,幸得你家老人出手相助,这不,我们就跟着他留下的足迹寻了进来。” 他说着话又低声朝向秦幕恩道:“这种寨子常有外头姑娘进来,便莫名其妙跑去做了媳妇,咱们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低调些好。” 他这话说的也有道理,秦幕恩略一蹙眉又点了点头。 他不想节外生枝,毕竟来到这里本身也是为了寻找苗寨人的帮助。 这事情未有定数以前,贸然惹恼对方叫他们起了防备心,也并非好事。 于是转头又看向少年郎,忽然一打眼,瞧到他门框之下角落处落了一块纯白的手帕。 只上前将它捡起一看,确实是秋婉的东西。 严安跟来见到这手帕,便也一皱眉:“娘娘倒是心细,这看来就是提醒我们,她确实在这里,但恐怕又有些身不由己。” “此话怎讲。”秦幕恩转过头去,目光深沉看着严安,后者一拱手道:“这若是一切顺利,她犯不着留下东西提点我们,况且她跟到老儿来的此处,虽看似自愿,待以娘娘的心性也不至如此冒昧,恐怕还是有难言之隐。” 这番推断却叫秦幕恩听来也颇有道理,只点了点头,心中忧虑更深。 又转向少年郎道:“那姑娘现在去了哪儿?” 第115章 解蛊 少年听罢,挠了挠头笑着道:“俺爹带她去寻人解蛊了。” 只这么一听严安就松了口气,不由得道:“娘娘真是吉人天相,竟然在这处阴差阳错的碰到了能替她解蛊之人。” 说着只一拱手抱拳,又对那少年郎道:“你爹倒真是心善,愿替我家姑娘解蛊。” 他说着话,那少年郎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着:“倒也没有了,俺爹说了她这蛊不解的话也毒,不能跟我成亲。” 这话说完,严安浑身一个哆嗦,只抬眼看向秦幕恩,后者浑身冷意凝结,面色一沉:“成亲?和你吗?” “对呀,不过你们是她的家人,这事儿自然也要让你们知道。”他说着,看来却是面色和善,并没有任何恶意。 严安心头一紧,立时又道:“主子,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这事儿可也不能着急。” 后者心中有数,只隐忍不发,又转向少年郎道:“你爹把她带去哪里了?” 眼瞧着两人面色不对,那少年郎此时也多了些戒备之心,只疑惑道:“你们究竟是她什么人?” “我问你,把她带去哪儿了?”向来也没人敢这样反问秦幕恩,此刻他心中的隐忍也确实到了极限。 四目相对,一时沉寂无言。 而此刻,秋婉却跟着那老人已经到了旁处的一个村寨,只瞧着这密林之中竟然还藏了些许寨子,一片连着一片,里头的居民倒不太多,不过廖廖几十户而已。 她跟着老者在一处房子前站定,瞧着外头无数瓶瓶罐罐,乍眼看去,却不知为何心头又是一阵刺痛。 似乎里头的蛊虫已经发作,可眼下她心底毫无杂念,却不知这蛊毒为何发作的如此蹊跷。 那老人察觉她的异常,只略一笑道:“那蛊虫在这在附近受了蛊王的挑拨,自然不大安分。” 说着抬脚又往里走:“不过这么看来,还是替你找对的地方,这苗家能养噬情蛊的人不太多,我给你寻的这个,却也是一个好手。” 秋婉听罢,又安下心来,只强忍着钻心般的疼痛擦了擦额前细汗,便跟着老人抬步往内,到屋中坐下。 不多时,便有另一个老者出来,瞧他年纪少说也是七旬往上,满头白发,眼神却是犀利。 只抬眼瞧了秋婉一眼,好似已经知道她所谓何来,阴沉一笑道:“这么年轻的姑娘,上哪儿中的这蛊毒?” 秋婉也不加遮掩,便将自己这一路所行,挑挑拣拣说了一遍,末了才道:“我却也是无辜受了牵连,寻常人的恩怨迁徙到自身,却叫我平白吃了这一顿苦。” 她这话说着那老人好似无动于衷,对于她也并没有半分可怜。 只瞧了她几眼,沉声又道:“要找我解蛊,可也得拿个什么东西来换。” 那秋婉一听,旋即抬头看向一旁的老人,只见那老者将手中的旱烟管一抖,笑着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姑娘就是我的儿媳,我瞧着这事儿还得你出手才好。” 说着话,抬眸看了秋婉一眼,忽然起身来到她的身前,便将她头上一枚金钗拔下,径直放到桌上:“这个也不算少了吧?” 那另一位老者见状,只拿过金钗放到口中咬了咬,旋即眉开眼笑:“可以,不错啊,讨了个这么一个外乡媳妇儿,看来出身还金贵的很,这金钗寻常人也是用不起的。” 他说着话却叫眼前的老人忽然闪过一念,又抬头看向秋婉:“说来也怪,我瞧你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原先是打哪儿来的?” 这苗寨虽地处偏僻,但行事上也颇为低调小心,并不想节外生枝,这点秋婉心中有数,便只想了一想,才道:“家父在外从商,和江湖人中也都有往来,因此我才牵入了这一场恩怨当中。” 毕竟在外头经商的人家底多数丰厚,这若要解释秋婉这一身行头,却也是说得通的。 苗儿老人听完却也未加多想,只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的话,还麻烦你替我儿媳解蛊了。”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那养蛊的老人也不再多话,径直来到秋婉身前,伸手将她眼皮撑开,细细的往里看了一看,又道:“来的还早,到也算及时,在晚上一段时间这蛊虫钻得深了,便是我也拿不出来。” 说着话又把手松开,瞧了秋婉一眼:“有点儿疼,忍着些。” 秋婉连连点头。 这会儿的疼总好过日后常常受着折磨要好。 她抬眼看向那养蛊的老人,只见他转身往外,佝偻着身子,从一众黑罐罐当中挑了一个小的出来,将盖子打开,伸手抓向罐口,便有一只浑身赤红的虫子爬在他的掌心,还发出呲呲的声音。 秋婉一见,浑身鸡皮疙瘩立时爆开,只强忍心中恶心,避开眼去不敢看那蛊虫一眼。 那老人伸出双指将红色虫子放到秋婉的鼻子旁边,只见到虫子仿佛是嗅到了什么气息,忽然蹭的一下只悄悄往她鼻中钻去。 这一下叫秋婉吓了好大一跳,忍不住惊呼出声。 “别动!”那养蛊老儿声如暴雷,在她耳边炸开,秋婉被他吓得一愣,只好蜷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只双拳紧紧攥起,周身不适却又无法言说。 只此刻时间仿佛过得极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鼻腔深处好似有羽毛撩拨,忽然忍不住一个喷嚏打了出来,接着抬眼一看,地上竟还是刚刚那条红虫。 只不过看模样似乎比刚刚进去的时候又大上了一圈。 “你身体里的那虫子已经叫它吃了。”那养蛊老人说着,好整以暇的将虫子捡了起来,又放进罐中。 秋婉心中一惊,却忽然觉得全身舒适,之前心底深处那不适的感觉好似也荡然无存。 她没有想到这解蛊竟然如此顺利,便立时起身看向老者,又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老人家。” 苗疆蛊术向来神奇,秋婉如今也算是得见一二,那小小一条虫子竟然能在人体内逍遥自处,还不损伤宿主半分,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她觉得十分惊奇。 眼下蛊毒已解,照理来说是件欢快的事情,可秋婉的心思却又跟着百转千回沉了一沉,毕竟,这接下来的事也不比蛊毒好应付多少。 第116章 令郎可以再行考虑别人 苗家老儿愿意帮她便是因为早前就将她看作了自家儿媳,可碍与私心,秋婉并未将自己的实情和盘托出,这一来也等同于蒙骗了对方,如今再要摊牌,恐怕也未必容易。 毕竟她如今身在苗人手中,对方若是起了什么歹毒的心思,她这蛊毒解了一种也可以再种上一种。 想到这里,秋婉有多少有些害怕。 只瞧着两位老儿作别,又跟在了苗人老者的后头缓缓往回程走去。 这一路上却都在心里盘算着,到时候要如何去说,才能够顺利脱身。 却也不知道秦幕恩和严安是否能够找到这里,又能否见到自己留在了那寨前的手帕,好知道她目前处境。 如此种种,萦绕心头却叫她觉得十分疲惫,想来那蛊虫埋伏人心,也极为损耗心神,如今一番折腾过去,秋婉倒只觉得身子十分虚弱,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只跟在苗人老者的身后,缓步过了这村寨,却忽然一打眼,见到前方两个身影十分熟悉,在一定神差点惊呼出声。 却正是秦幕恩与严安。 想来他两人一定是跟在自己身后,一路寻到了此处。 见到他们,秋婉的心便又往下放了一放,至少知道自己也不再是孤身一人,陷于这囹圄之中。 那老儿打眼见着两人,自然也察觉到他们来自外乡,便回头看了一眼秋婉,想了一想好似也明白了什么。 只沉声道:“这两人是你一伙的?” 这说法让秋婉觉得心中不适,却依然点了点头:“对,他们一定是发觉我不见了,才一路寻到了此处。” “寻到了又怎样?”那苗人老儿说着话,总让秋婉觉得十分心惊,只抬眼看着秦幕恩。 对方显然也已经看到了她,忽而足下生风,轻掠几步便已经到了秋婉身旁,正要上前,却被那苗儿一伸手给拦了下来。 秦幕恩眸色一沉,正要发话,却又是严安着急忙慌的冲了上来,挡在两人中间。 毕竟眼下三人都算是在苗人的村寨之中,这万一起了什么冲突,能不能全身而退,着实要好生考量。 便又立刻道:“哎呀,误会,都是误会,这位老人家,一定是您大发慈悲救了我家小姐,我们也是在林子当中发现小姐不见了,才一路寻到了此处。” 他这么一说,那老人面上的怒意又淡了几分,只点点头道:“举手之劳。” 说着又转身看向秋婉:“你家里人?” 后者点点头:“是的。”但秦幕恩见着对方同秋婉如此说话,而且后者又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态度,当即心生不满,目光一沉。 若论身手,这苗人老者应当不是他的对手。 他只伫立原地,内息翻腾,袍袖无风自舞,那老人显然也察觉了异常,只静静的看着秦幕恩,忽然伸手自腰间篓里掏出了一条细细的黑色小虫。 却并未有往秦幕恩那边扔去,反而转身直直的盯着秋婉。 只在他扬手的一瞬间,一道利刃破空而来,径直将他手上的虫子那斩为两段。 苗儿老人面上有一抹惊色闪过,却并未将他这出放在眼中,只冷笑着道:“这种虫子你杀了一条,我还有千百条,只要我一个哨子,它们就会从四面八方赶来。” 说着话,转动手腕又道:“小子,你不要不识抬举,就是你可以全身而退,但这位姑娘你可未必护得了周全。” 他这话不假,毕竟这是在苗人的村寨,两人对于这里头地形不熟,对于苗人的手段也不甚了解,这时候若对方出其不意,耍些暗地里的伎俩,秦幕恩同严安自然也是防不胜防。 而秋婉,但凡一个疏忽便会中招,再要去救,可就难上加难。 一念即此,即便向来睥睨天下的秦幕恩却也不得不收敛了怒意,只静静的瞧了惶然不知所措的秋婉一眼,拱手道:“多有得罪,在下不过是心心念念,小姐周全罢了。” 说到后来两个字,他却是临时改口,严安听他如此便也松了口气,毕竟接下来该要如何确实得从长计议。 那老人见他收敛,却觉得自己仿佛也拿捏了几人,面上露出一抹得逞笑意,一面缓步向前,一面又道:“你们家小姐身上中了蛊毒,不过如今已经由我替她解了。” 秦幕恩听罢,心内一惊,却面色如常,只转头看向秋婉。 只见后者冲他略略点头,才又放宽了心,又一拱手:“谢老人家出手相救。” “倒也不必客气,总归这姑娘以后是我家的人,又不是替外人办事。”这话说着让秦幕恩听的心神一凛,他素来不受人胁迫,若要他次次隐忍,恐怕真要将秋婉拱手相让。 而这对于他而言莫不是天大的笑话,只冷眼看向一旁的严安,后者见着老儿三番四次提起此事,好似也是不断的再给两人耍下马威,心头其实也已经有了些计较。 而秋婉对此也拿不了任何主意,只始终躲在秦幕恩的身后,抓紧了他的袍袖。 几人一路无话,已经回到了老人的竹房之中,而那少年郎正在后院忙活着,看来倒是一派天真。 严安见状,略略一想,却忽然又转向老人:“我素闻苗寨并不太待见外客,老人家缘何会想到叫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外乡女子?” 他说着话又仔细瞧了瞧了少年郎,但见他身强体健,模样在苗人当中也算俊俏,性子也好,脑子清晰,思维活络,这般的少年,找个姑娘定然不难。 却没料那老儿嗤笑一声道:“这寨子里头有谁配得上我儿子,那帮女的要不太冷,要不太小,若去外寨寻了还要讲究许多,哼,给他们脸了。” 他如此一说,严安心中有数,只看了一眼秦幕恩,后者自然会意。 想来这苗儿老人心高气傲,觉得自己的儿子十分优秀,这寨子当中的女人大约也着实没有他看得上眼或是合适的适龄女子,可若往远处寻,苗寨当中规矩居多,还有许多只收了上门女婿,这一来老儿自然不肯,因此才动了这种歪心思。 可严安听罢却是摇了摇头:“令郎年纪还小,再过上两年,寻觅一番也未尝不可,这事儿着实不用太急。” 第117章 她并非寻常人,不能外嫁 他话中的意思如此明显,那苗儿老人自然也不是傻子,却越听越不对劲,忽然重重一拍桌子道:“听你意思还是觉得我儿子配不上你家小姐了。” “不不不,你误会了,”严安连连摆手,可接下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见秦幕恩径直点了点头,沉声道:“她不是什么小姐。” 秋婉心中一紧,只听他继续又道:“她是我的人,所以也不可能在外嫁给任何人。” 说着径直站起身来,眸色冰冷却肆意,裹挟了层层杀机,只将秋婉环在怀中,严安见状,也立即起身跟在他身后。 “等等。” 只见那苗儿老人忽然回头,手中拿着一个哨子:“这么说来,这姑娘从一开始就隐瞒于我,利用我替她解蛊。” 这倒也是事实,秋婉被他说中心事,只好低下了脑袋。 严安见状立刻上前打着圆场:“实不相瞒,老人家,我们这次来也确实就是为了寻找解蛊之术,我瞧着你这苗寨也还算简陋,要是不介意的话,您开个价,银两的话我们还是拿得出来。” 眼瞎严安也是心急,再也想不到还能做些什么,叫眼前的老人平心静气。 而钱财,确实是最为直接的方式,况且对于苗寨人来说,钱这种东西自然也是多多益善。 可此刻的老人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无端羞辱,又如何听得进去他说的这些话。 “想要从这里走,除非再把那虫子装回去。”他说的认真,拿起哨子就要往嘴边送去,虽然噬情蛊不是每一个苗人都种得出来,但眼下的苗人手中自然还有稀奇古怪许多毒虫。 这若是被普通的虫叮咬住了,估计也够他们受的,况且秋婉本就体弱,这一来一回一个折腾,搞不好这条命都要搭在这里。 严安左思右想,说到底都算是自己护主不力,这样的情况他绝不能纵容发生。 便只好上前,一把握住苗儿老人的手,细声道:“您可好歹想想啊,老儿,我们并不是寻常人家,同我们作对别说是你家,便是整个苗寨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着话,瞧着那老儿面上表情是有所松缓便又继续道:“你想想,纵使你不为旁人考量,也得为你自己家儿郎考量,我们会给你一大笔钱,拿着这钱做点什么不好,便是要你儿子搬出这苗寨去城里生活,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这苗儿老人也并非傻子,但见着秦幕恩气宇不凡,眸间气场同常人显然不大一样。 这严安所说的话恐怕也不曾有假,他之前听秋婉说,她来自商贾之家时便有所怀疑,只此一见,却也觉得眼前三人肯定来自官宦之家。 这如此一来还当真有些得罪不起,而眼下既然严安给了台阶,也没有不下的道理。 只略略一想又转向严安:“可我却也不是贪财的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的。”严安知道他已有所松动,便忙不迭的自怀中掏出一沓银票,直接往他手中塞去:“这都是我们的谢意,这一番也多亏了您,我们家小姐才能够转危为安。” 秦幕恩见事已尘埃落定,便径直横身将秋婉环在怀中,几个飞身便往苗寨口子当中而去。 那苗儿老人看了一看,却也未再追上,只低头看向怀中的一沓银券,也由不得笑了一笑,这趟买卖到底也不算是亏的。 几人返程,又经过了山洞,一路往外,在经过密林的时候,秋婉立时拿起衣袖捂住了口鼻。 秦幕恩见状也觉得甚为好笑,此刻秋婉蛊毒已除,又转危为安,他心情大好,由不得伸手刮了刮秋婉的鼻尖,笑着道:“怎么了?瞧这地方这么害怕。” “那是自然,这迷花毒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说着话便把之前老者给她讲的那些事情又通通告诉了秦幕恩,接着又把那一日自己看到的一切给他也讲了一遍。 说的好似也十分认真。 “所以你当时中了迷花毒,看到的却是李怀景。”往前秋婉总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但在一起这些时候,却也逐渐摸通了他的想法。 只笑了一笑:“你当时就在我的身边,若是在远处再看到你的话,我就不会下去了。” 这话说的却也颇有道理,不过说起李怀景,秦幕恩好像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只转头看向一旁的严安,沉声道:“机情处来的秘函是写的那回事么?” 秋婉听不懂他二人在说什么,但显然这事很有可能会和庆国有关,往前这些事情她从来都不敢去问,毕竟知道的多了总是容易惹起秦幕恩的猜测。 可眼下对方好似刻意当着她的面去提及这些事情,这叫秋婉避也不是,听也不是只好,默默的闭嘴跟在了一侧。 只见着严安只一拱手:“主子,密函的信息我已经着人去确认了,等咱们从这出去应该就能得到确切的回函。” “好,这次微服出巡是个机会,外头人也闹不清楚咱们此行的行经路线,若是密函属实的话,再酌情安排一下。” 这一通哑谜说完,秋婉只觉得脑子都要爆炸,只默默的抬头看着秦幕恩,后者见状,忽而扬唇一笑:“和庆国有关的事儿是不是来了兴趣。” 秋婉也闹不准这话是试探或者是玩笑,只愣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秦幕恩,”她瞧着眼前的男人,想着这一路上他为自己的付出,心头的情绪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自己也拿捏不准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但是秋婉明白,自己并不想被夹在其中,李怀景也从来不曾叫自己做过探子。 听着秋婉忽然这样喊着自己,秦幕恩脚下一顿,眸中闪烁着细微的光华,却叫秋婉也看不明白。 她只扬起脑袋,坚定道:“庆国的事情,你若不想叫我知道别跟我说便是,若想让我知道就大大方方的说,你说或者不说,我都不在意。” 秋婉如今却已经厌倦了种种猜测,无论是秦幕恩的试探或者是告寻,对于她来说都无关紧要。 但这话说的多了却也无形之中加重了她身上的负担。 到底,她不是庆国的棋子,李怀景也不曾叫她留心过这些。 可合窈的话,却又总叫她心内彷徨。 第118章 密函 索性不知道,还更轻快。 想了想,便又抬头看向对方:“这些事儿,你藏在心里便好,若是和庆国有关的,不告之于我,却也无妨。” 后者了然,也清楚她的心思,便只笑了一笑:“我与你之间却也没什么好要隐瞒的,只这番去,将一切说给你听,好叫你心中落个安稳罢了。”说着话又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庞:“婉儿的心思本王都明白。” 四目相对,彼此的心意仿佛已终于坦诚,秋婉觉得心内松快,面上便又挂上了柔柔笑意。 这回程路上倒是十分顺利,可再见着外头的风景,秋婉的心头却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离开这处的时候,巫崖州的霜冻还不比此前这般厉害,如今却只有寒风呼啸,寒意入骨。 直到了午时,那外头的霜冻也没有融化的迹象,终于又到了客栈门前,秋婉抬眸往上,却见白荷同陈公公一行人已经等在了门口。 后者见她更是心急的红了眼眶,立时上前瞧着秋婉,忍不住道:“娘娘,你可又瘦了好多。”想来这一路上白荷也颇为自责,毕竟自己是秋婉的随身婢子,这一路来却没能将她好生照料。 “这一路去啊,可有意思了,况且我身上的蛊毒也已经拿去,现在倒是觉得身子轻快无比。” 听她如此说,白荷却又放松了心思,点点头道“那便好,瞧着娘娘安然无恙,婢子也就放心了。” 秋晚听着,柔柔一笑,牵过她的手道:“没事儿,来呀,我把这一路遇到的有趣事儿,讲来给你听听。”两人说着话,房内倒是欢声笑语不断,秦幕恩几人自她门前走过,听着却也忍不住挂上一抹微笑。 旋即转身进了旁侧的房中。 “那边的事儿怎么样了?”他说着话,转头看向一旁的陈公公。 后者上前一步,神色肃然,压低了声音道“密函我们已经收到了,好似庆国和卫国确实谈了一桩买卖,但这事儿和游骑那边仿佛有关。” “游骑?”秦幕恩听着略一蹙眉:“如今元国和游骑已经算是盟友,庆国和游骑却还有些龃龉。” 这事他却已经表明了态度,两方的事情他并不打算插手,但如今,庆国和卫国有了动作,秦幕恩却心下惊疑,想了一想才道:“庆国是有意和游骑交好还是,”说着话,伸手做了一个抹脖的动作。 两人会意,一旁的严安又上前一步道:“这事儿暂时不清楚,李怀景那边并没有任何动作,不过拒微臣揣测,卫国对游骑一向没有什么好的看法。” “如若庆卫真的联手,那对游骑来说未必会是个好消息。” 秦幕恩听罢略略点头,只吹着眼前清茶,缓缓送到唇边,轻抿一口才道:“游骑大君那边知道这事儿吗?” “应当不知道,咱们这是密函,那方的探子已经撤了,再待下去恐怕也会暴露。” “我知道了。”秦幕恩点点头,放下茶盏,:“庆卫相联,还牵扯到游骑,这不是小事,我得亲自过去走一走,探探情况。” 两人听着又互相对了个眼色,显然有些许担忧,那严安只压低了声音又道:“王上,您要是去的话,是不是得先给卫国递个信儿。” “不必。”秦幕恩蹙眉,心中已然有了谋算:“这次只当做是去他卫国走一走,看看不同风光,事情未定之前,莫要惊动卫王。” 严安听罢,点了点头,心下了然,却依然有些担忧,可瞧着秦幕恩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只又转身往旁侧看了一眼,犹豫着道:“那娘娘呢,可要先遣送回宫。” 毕竟这一路在外带着女子多有不便,况且这一路来秋婉卷入到这些事情当中也吃了不少苦头,而要去卫国,一路风雨兼程,多有颠簸。 严安的顾虑,秦幕恩自然也知道,却只挥了挥手:“她不想回去,便让她跟在身后也好,这样若是遇到了李怀景,咱们也好有个说头。” 两人了然,秦幕恩又舒展身体。 这一路上来,却也耗尽他的心力,如今到了客栈暂时安顿下来也叫他觉得心头十分疲惫,只又抬头看向陈公公:“明日一早你先带着那些人回宫,消息要紧一些。” 后者会意,自然也道:“王上放心,咱们这一程回去自然是所有人一并回宫,这微服出巡的事儿也算了了,不会有旁的消息传出来。” “好,去准备吧,本王有些累了。”说着话,瞧着两人退出门外,又兀自在塌上坐下。 心头思绪翻转,不多一会儿却已然沉沉睡去。 直到耳旁传来轻微的响动,叫秦幕恩心头一紧,猛的睁开眼睛伸手往旁侧抓去,再一抬头却是秋婉。 后者显然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大跳,愣在原地,手中还拿着一块沾湿了温水的毛巾,好似正在给他擦拭。 “弄醒你了。” “无妨.”秦幕恩说着又转头看向窗外。 月光皎洁,天黑如墨,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夜深。 便只又转头看向秋婉:“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去睡?” “我睡不着。”毕竟那蛊毒已经拿了,秋婉心头高兴,一时之间确实有些辗转难眠,前面这一路上秦幕恩为她所做的所有一切又总在心头浮现,想来想去便干脆起身想要看看他现在怎样。 却没成想一进门便见着秦幕恩睡得深沉,却好似有些异样,在一探手只觉得他额心发烫,索性在想着拿了温水替他去去热气。 “你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别累坏了身子。” 后者听罢,神色也瞬时缓和,只温柔的将她拢在怀中,低声道:“如今婉儿也学会心疼人了。” 往前,秦幕恩这般说,秋婉只觉得好似是在取笑她,可如今听他这样说却总觉得以前到着实是自己有些不懂事了。 只轻轻靠在他的身前,接着又道:“我刚听白荷说,明日一早她和陈公公等人就要先行回城。” “不错。”秦幕恩又转向秋婉:“你若是觉得累了,想要回去也可以一并回去。” 秋婉听着也拿不准他的心意,干脆不曾接话,只将脑袋埋在他的身前,过了许久才闷声道:“我不想走,要回去我也想等着你一块儿回去。” 第119章 初入卫国 往前这秋婉见了他总是退避三舍,便是偶尔的温存,也叫秦幕恩看不出是真是假,不过此刻,他只觉得秋婉仿佛是一心一意想要黏在他的身边,却由不得面上露出一抹松快的笑意。 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那本王便允你留在此处。” 说着,瞧着眼前人小小的身躯浮在他的身前,不知为何,心头好似被羽毛撩拨,一丝绮念自心间缓缓上升,越烧越旺。 只又转头看向秋婉:“如今身子可好了一些?”后者点点头,不知所以的看着他。 “向来都好呢,如今蛊毒解了可也没什么别的毛病。”说着话又悄然一笑:“你还在替我担心吗?” “现在不担心了。”秦幕恩说着话,眸色渐渐缓和,眼里的火焰却开始缓慢蒸腾,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房内升温,搅乱了两人的心绪。 他手中的动作你越来越放肆,秋婉止不住他如此,终于浑身失力。 耳鬓温柔,缱绻交错,桌上的红烛也终于燃尽。 灯花一灭,只剩彻底的交付。 次日,直到午时,秋婉才悠悠醒转,瞧着身旁人,心头却没来由的荡起一抹甜蜜。 她没有着急起身,反而是侧了身子静静的打量起眼前人来。 瞧他眉眼俊朗,轮廓锋利,向来坚毅的唇角却总是漾荡着温柔的笑意。 想着之前自己所做的种种,心头五味杂陈,忍不住凑上前去,轻轻啄了一口。 只这一下之后,她的身子却忽然被人环紧,秦幕恩未曾睁眼,却忍不住扬唇轻笑,径直凑到她的耳旁:“怎么了?等了太久还是忍了太久。” 这般调戏,却让秋婉忍不住立刻红了脸庞,只摇摇头道:“就是对你不能好一点儿,又乱说话了。” 说着迅速起身,自顾自的收拾。 塌上的秦幕恩这才睁开眼睛,瞧着眼前人一顿忙乱,半天了也没将衣裳系上,便干脆起身,将她摁在塌边坐好,伸手自她身前环过,一面将秋婉衣衫系好,一面又道:“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儿,你可了解?” “不知道。”秋婉说着,却好似并不在意:“反正你都会有安排,那会儿不是说着我只管跟着你便行了吗?” “你倒是痛快。”他想了想,却并未将李怀景的事情说出,只又转头道:“咱们待会儿要往卫国去了,马车我已经备好,等你收拾完了咱们就出发。” “去卫国?”秋婉有些惊讶,大梦中的所有好似还历历在目,况且庆国与卫国也一向不和。 对于那个地方,她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于是疑惑道:“咱们去卫国做什么?” “不做什么,去看看也好,世间万象,大地广袤,多出去走走,权当是多个历练。”这话说的却叫秋婉也无法反驳,只点点头道:“好,我去同白荷说几句话,他们待会儿就要出发了。” 她说着转身往外,却见到已经收拾好行囊守在门旁的白荷,看模样,好似也已经等了很久。 见到秋婉出来,后者立时迎了上去:“娘娘,婢子这次出来没能好好伺候,可让您受了太多委屈。” “说什么呢?”秋婉笑着摇摇头:“王上将我照顾得很好,你放心回去吧,用不了多少时日,我不又要回到了宫中,往后再想出来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她这话说着竟然也有些微感伤。 白荷听罢也是点点头,秋婉的心思她自然了解,眼下也不便多说什么,只细细交代一番,瞧着陈公公一行人在楼下已经等了许久,便只依依不舍的放开了秋婉的手。 又一步三回头的嘱咐道:“娘娘,您可得小心些,要寸步不离守在王上的身边,可别走丢了。” 话到最后已经有几分失了分寸,但此刻白荷也顾不上许多。 送别几人,秋婉又兀自回房休息。 日暮之时,马车已经备好,他们三人便也寻了车夫,顺着地图就动身往卫国而去。 这一路往前,元国境内的关卡自然是畅通无阻,可到了卫国边境,却还要严安大费了一番周折,几人只佯装盐商,才拿到了通关文碟。 穿过边境城门,辗转往里,总算是入了卫国境内。 至此,眼前景象却好似也没有太大分别。 秋婉只觉得好这里和庆国倒有几分相似,莫名的却多了些熟悉感。 只不过如今天寒地冻,入目萧瑟,乍眼看去也谈不上什么风景可言。 马车在严安选定的客栈前停下,几人放下行头,便又转身去了街上。 毕竟如今他们在卫国境内,几人装扮自然也要入乡随俗。 秋婉瞧着街上满大街的女子,却心头讶异,只转身道:“卫国民风开放,这女子入冬,身上穿的衣裳看来也极富风情。” 她原先倒见过卫国的群象图,那上头的女子平日里穿的衣衫着实坦诚,却没想到了冬日,这衣裳的腰身也依然收的很紧。 婀娜曲线,入目无疑。 “这股风潮,说来还是卫国的王后带起来的。”严安说着一面往一间裁缝铺里走,一面又道:“我听说卫国的王后原先是宫里的制衣司的女官,眼光向来挑剔,不过她做出来的东西倒是得了宫中一众女子的好评,后来这风越吹越大,到现在整个卫国都流行这些。” 说着话,几人在裁缝铺内站定。 在一众样衣间逡巡而过,倒着实觉得新鲜。 秋婉只瞧中了一套鹅黄襦裙,外披月白大氅,边角处还绣着几朵新梅,看着正是应景,又十分娟秀。 “我就要这一套了。”她看的喜欢,心内也着实笃定。 她话音刚落,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这套我要了。” 几人转过头去,但见裁缝铺的老板模样十分恭敬,立时转身迎了上去,口中一叠声的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这套衣裳小姐看中了,自然要给您留着。” 秋婉听罢一愣,转过头去,但见这女子雍容华贵,一看便是大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又见着这裁缝老板如此恭敬,想也知道眼前这人多少也是出身金贵。 “趁着这一趟去洛城,这一路上也不担心冷了。”女子说着话。了,便叫老板将那衣裳包了下来,一面又道:“老样子,记账上。” 第120章 意外之喜 “慢着。”她拿了东西刚要往外,却忽然被秦慕恩喝住,对方回过头来,细细的打量起眼前的男人,却并未看出他的来头。 “哟,好俊朗的公子,恐怕也不是本地人吧。”这本城当中能有如此气场的男子,多金且珍尊贵的估计她也都见过,如今第一次见到秦慕恩,瞧他器宇不凡,便只能猜测他来自外乡。 秋婉一见,如此一想,却也觉得眼前女子倒确实机灵,只不过行事张扬一些。 但他们现在在卫国境内,也不便引起争执,毕竟此番出来,秦幕恩之前一直说的便是要低调行事。 这一来若是动静闹的大了,对彼此也并无好处。 一念想罢,她便又立时上前轻轻抓住了秦幕恩的胳膊,柔声道:“算了吧,衣裳总还是有好看的,我也并非非要不可。” 秦幕恩垂眸,瞧了秋婉一眼,后者的心思他自然了然,便也没再说话。 那女子瞧了几人,只嗤笑一声,大摇大摆的又往外去。 “主子,咱再去别的地方逛逛,这好看的衣裳还不是多了去了吗?”话虽如此说,但眼下这头显然就是这座城内最大的裁缝铺子。 秋婉毕竟也算出生高贵,寻常的衣裳是入不得她眼的,如今好容易看中一套,想要再选却也着实不容易。 只又裹紧了身上带着灰尘的大氅,摇了摇头道:“不碍事的,咱们不是还要去洛城么,到了那头再看吧。” 洛城便是卫国都城,此番几人才刚入卫国境内,只打算略作收拾,熟悉了这边的人文风情之后再行出发,不过这一来,秋婉对这个地方却也没了多大的期待。 她往前又何时在外受过这种委屈,此番出来,到了卫国,却感觉自己只与寻常百姓无异,一时之间又颇为唏嘘。 这次外来倒终于发觉,原来庙堂与江湖,却是各有难处,谁也不必艳羡了谁。 只此想着,已经不知不觉的又回到了客栈之内,如今天色尚早,可秋婉却哪儿都不想去,只略做收拾并兀自回了房间。 秦幕恩将她安顿好之后,似是心中有事,便叮嘱了严安,将秋婉好生照料。 如今白荷不在身边,所有一切都得秋婉亲自动手,慢慢悠悠的忙碌半晌,待着一切结束,她再又抬头,却发觉已经夜深。 秦幕恩却还没有回来,她心中一惊,便又有些担忧,只出门找到了严安,询问秦幕恩的去处。 可后者也只摇了摇头宽慰着她道:“夫人,您别担心,主子的行程咱也不便过问,安心等着就是。” 这出门在外,她的称呼却是变了又变,如今听着严安喊自己夫人,却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自己确实已经远离了那座王城,自由自在奔入了寻常百姓之中。 这一瞬间却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秋婉只点点头,又回到房内,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才又见着秦幕恩终于回来。 而此时窗外,子时的更鼓声已经响过,她这一去少说也有两个多时辰。 回来的时候手中还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布包,秋婉见了心头讶异,但见着他安然无恙,便又放下心来。 一面上前替他准备了温水,一面又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不是说在外头得小心行事吗?你这样让我好担心。” 她不知不觉地便将心声吐露,秦幕恩坐在塌上,静静的瞧着眼前人,心头浮起数缕温柔,忽而道:“如果并非出生皇家,有你这样一个夫人却也会很知足。” 后者听罢失笑:“这样日子长了,你不得烦死我,毕竟人家都夫人可都比我贤惠的多。” 秦幕恩听罢也跟着失笑,却没想到秋婉还有这般自知之明。 却也不忍心点破,只摇摇头敷衍过去,随即又指向布包道:“不打开看看吗?” 秋婉这才转过身,又瞧起那个布包,却没想到这是秦幕恩为自己准备的东西。 心头好奇,便立时上前将它拆开,入目却是桃粉的襦裙和月白色的大氅。 这衣物边角处一排过去却不是梅花,而是粉嫩的桃花。 看上去好似比刚刚那一套更加精致,也更加娇嫩。 她心头惊喜,立时将衣裳拿出,稍作比试,竟然好似十分合身。 便忍不住回过头看向秦幕恩:“那店家竟然还藏着这样一套衣裳。” 可随即转念一想,眼前的款式显然是自己往前常穿着的那类,却也并非店家先前就准备好的。 显然这是秦幕恩临时要对方做出来的,却也难怪去了这么长的时间。 但两个时辰准备出这样一套衣裳却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她只又扭头看向秦幕恩,一时之间也不知是惊喜还是讶异。 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喜欢吗?” 华贵的衣裳,秋婉要多少有多少,这一套在她一众衣衫之间确实也算不上多好,但秦幕恩的心意却让它显得弥足珍贵。 只立时点了点头:“喜欢,特别喜欢。”说着话,又钻去秦幕恩的怀中,抬头又道:“他们怎么肯给你做的?” 后者垂眸,却并未做声。 毕竟他又转身去那店里的时候,老板也被他吓了一大跳。 寻常几十两银子起步的衣衫,他直接出到了五百两,差不多都能买下那店内所有。 这老板自然也给足了他面子,送上门的财神爷谁又能不爱呢,当即召集了所有伙计,将之前备好的半成品拿出又按照秦幕恩的要求做了改动和点缀。 这才有了秋婉身上这套。 这衣裳来之不易,虽然秦幕恩不肯多说,但秋婉心头依旧感激,忍不住满眼欢喜。 抬起头来,在他面上轻轻啄了一口。 喜滋滋的将衣裳挂了起来。 这一夜到确实好眠。 次日清晨,三人起身之后又在这附近走了一遭,不过秦幕恩的心中却好似总有事情,秋婉也知道他来卫国,必然是有求而来,却也不便多问。 那些事于情于理,确也不是她该要知道的。 只是时间转瞬,一晃过了两天,秋婉也觉得有些无趣了。 正闲逛的时候,一转眼却忽然发现严安不知去了哪里,可瞧着秦幕恩也并不慌张,便干脆和他一起在屋内等了起来。 只过了很久,严安才又回来,却凑在秦幕恩耳旁轻声耳语了两句,后者眸光一闪又看向秋婉:“你在屋内等我,我稍会儿再过来。” 第121章 李怀景的动向 后者点点头,不知所以。 只瞧着秦幕恩出去,跟着严安进了一边的屋子。 二人将门锁好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在桌前坐下。 严安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却是只有拇指般大小的一截密函。 稍稍打开,给秦幕恩过目,后者蹙眉,看了一眼之后又将它扔到烛苗之上,稍许便燃做一团灰烬。 而后想了一想,才道:“消息无误,他也动身了。” 严安点点头:“正是,李怀景之前已经来过一次卫国,这次来莫不是和卫王又有了什么新的盘算?” 秦幕恩沉眸:“他带了哪些人去?” 向来,若是有国事要商量,文武大臣左膀右臂自然也是也是要带上几个。 可那严安却是摇了摇头,又压低了声音道:“除了些侍卫,我听说只带了一个女人。” “女人?”秦幕恩听着一愣,忽然又想起那时去庆国在他殿上见到的合窈。 但对她印象却不太深,只又转向严安:“是之前他那个宠妾?” 严安点点头:“应该是,但只带女人不带大臣,这番来卫国,难道只是寻常观光玩耍罢了?” 可他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这李怀景的心思却也有些深了。 “他行事谨慎,颇有城府,越是如此才越是蹊跷。”秦幕恩说着话却又摇了摇头:“他要去洛城,那咱们也得收拾着动身,赶在他之前先去摸摸清楚。” “叫那边跟紧了,李怀景每时每刻的动向都要叫我知道。”他说着话说舒展身体。 严安看着他又似是有话要说。 后者瞧见只冷了冷声调:“有话便讲,不要吞吞吐吐。” “是,主子,咱们这次去难免会和那李怀景撞个正面,可娘娘也在,这事儿要不要同她先知会一声,免得闹了误会。” “有什么误会,”秦幕恩说着站起身来声调冷然:“她是本王的女人,也是元国的人,和那个李怀景早也不该有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严安听着也连连点头,但心里头却绝非如此想。 秦幕恩说罢袍袖一甩,径直出门。 再又回到房内,见了秋婉,想起严安刚刚说的那番话,心里头却也生出了几分疑思。 可这样的话,他却又不想去问。 毕竟之前秋婉也已经说的明白,元国同庆国之间的事情,她并不想插手。 只要元国不同卫国联手去欺负庆国,对于秋婉而言,就已经觉得足够。 她一生所求,却也只如此,但只要庆国平平安安,李怀景也跟着平平安安,她的心你才能落个安定。 这番心思,秦幕恩了然,却也一直如此去做,但如今李怀景的心思却叫他有几分摸不清楚。 “婉儿,”他开口,瞧着秋婉眼神单纯又如此清澈,想了一想,却还是把话给压了回去:“没事儿,早些休息吧,咱们明日一早动身,往洛城去。” 说着话,又合身躺下,心底里却是思绪繁杂。 次日一早,严安备好马车,三人便径直动身往洛城去。 这一路都算是顺利,三日之后,几人已经到了洛城,又寻了一处客栈落脚。 严安抵达洛城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又往外去,同那探子接头之后又带了消息回来,急急的寻了秦幕恩,只在屋内坐下,又瞧着他道:“这李怀景做事我倒确实有几分看不懂了,他来了洛城,却没有径直去卫国王城,反倒是定了桂花楼的场子,好似夜里准备去那里凑个热闹。” “桂花楼?”秦幕恩蹙眉:“听这名字,却好似是个欢场。” 严安点点头道:“这是洛城最大的欢场,不过这地方貌似也是李怀景爱去的场所,只不过咱们,” 他说着话又有几分犹豫,秦幕恩心下了然,只点点头道:“他既然要去,咱们也得跟去看看。” “那娘娘她?” 若是不带秋婉去,让她知道自己来了洛城第一日便奔去了欢场,回来还指不定要闹怎样的脾气。 可是若带她去,往前在欢场当中却也惹出了一些麻烦,况且那样的地方他也不想叫秋婉进去,惹了一身狼狈。 只此一想却又两难。 寻思半晌,只是摇了摇头:“叫她一并去吧,你得看得紧些,莫叫她出了什么意外。” 严安听着虽是连连点头,但心底里却是寒意纵生。 这一番出来,他屡屡走在护主不力的边缘,再去欢场,却叫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秦幕恩的心性他十分了然,这一步踏错还指不定是个什么结局,想了一想便在当夜动身之前,寻了个空处,来到秋婉身边。 恭敬道:“夫人,咱们待会儿要去哪儿你可知道?” 秋婉不知,但她这一路来总归是秦幕恩去哪,她便跟到哪里,对于前路为何也并不担心。 只摇了摇头,但见着严安如此问,心下又有些疑惑:“怎么了?你好像有话要说。” 后者点点头:“咱们待会儿要去桂花楼。” 听着名字,秋婉心内闪过一抹疑惑,立时道:“那地方,” 她说着又犹豫了,严安却自顾自的点点头:“主子不让我跟你说这些,你可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咱们去那儿是为正事,却也不是寻欢作乐。” 秋婉听罢了然,虽然去那地方能做什么正事她也想不透,但既然严安能告诉她,想来此番说出来也是为了提点自己低调行事罢了。 既然有了准备,秋婉便也知道自己该要如何去做。 只又取了面纱,稍作收拾,跟在秦幕恩身旁,一路低调的往桂花楼去。 洛城的夜,确实灯火喧哗,也是热闹纷杂。 桂花楼前宾客络绎不绝,更有美婢在楼外清唱艳词,惹的过往诸人纷纷驻足。 只此一见,秋婉眉头却蹙得更紧。 如此大胆张扬的地方,她去过一次,在来了这里,又觉出了不同的风景。 想来这民间美景确实太多,看来不仅是君王,但平时稍有权势的男人这身边莺莺燕燕也总是挥之不去。 可她此刻也不知道秦幕恩带她来此处有何用意,只跟在他身后一路往内。 进了一楼大堂,立时有老鸨上来迎接,便又带着几人径直往二楼的雅座间去。 秦幕恩上得二楼,视线投向对侧三楼处,但见着视野极好的地方,只有一处宽阔雅座。 便又转身看向老鸨:“那个地方有人定了么?” 第122章 巧遇 “哎呀,大人您说这也确实是不凑巧了,平日里那个场子可不见得是天天有人的,但今个晚上确实被包了下来,你只得委屈委屈了。” 这老鸨见的人多,只一眼便瞧出秦幕恩是个有钱的主,当然也不敢得罪。 后者只略略蹙眉,反问道:“谁包下来的?” “好像也是个外乡来的客人,但你也知道,咱们这有规矩,凡事瞧个先来后到,哎呀,大人您这位置也一样的好,那下头五娘穿的什么跳的什么,一眼就看得清楚。” 秋婉在一旁听着,面色由不得便沉了下去。 秦幕恩瞧着,心中觉得好笑,只摇了摇头,转向老鸨道:“行了,我便要这个地方。” 说着话看向严安,后者自然会意,一沓银券送上,出手自然大方。 老鸨见了简直笑得合不拢嘴,一叠声的道:“嘿哟,我就说大人豁达,您看看咱这儿还要不要找几个妹妹来陪陪您,唱唱小曲儿,逗逗乐。” 秦幕恩蹙眉,又看向秋婉。 后者只一扭头,狠狠的瞪着严安。 他无奈,只擦了擦额上细汗,上前一步挥挥手道:“走吧走吧,咱这什么人也不需要。” 这老板前脚刚走,秦幕恩便又看向严安:“你如今倒会替主子拿主意了,我还没开口,你就说了不要。” 严安听罢,心头一紧,一时征在原地,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瞧了秋婉一眼,一叠声的道:“主子,您就别拿我逗趣了,咱这不是办正事来了吗?还不是怕那些女人不知分寸搅扰了您。” 说着话,便又起身将雅座边的帘幕放下,再将窗前纱帘挑开。 自此视线往外,整座大堂确实一览无余。 可那三楼雅座处目前还空无一人。 从他们这里看出,恰与三楼是直来直去,彼此之间都能将对方瞧得清楚。 秦幕恩见状,心头略作一想,又转身往后退了一退,将身影藏在了窗棂之内。 秋婉不知所以,只一面探头往外一面又道:“来这儿就是为了看人跳舞吗?” 她心头不屑,毕竟若论舞曲她还不成输给过任何人,即便是宫中舞娘也入不得她眼。 只不过秋婉无论如何也不会给艳词伴舞。 她心绪全然沉浸在这些琐事之上,而秦幕恩却只微微促眉,并未注意到她心中所想。 他瞧着楼下大堂和三楼对侧,仿佛若有所思:“他们的人还没来。” 严安听罢点点头道:“今晚有头牌夜宴,还没到时辰,估计得等上一会儿。”他话音刚落,那大堂门口便进来了一行人。 其间的女子也同秋婉一样裹着面纱,而伴在她身侧的男子长身而立,身姿翩翩,却有温润公子之相。 秦幕恩蹙眉。 那人,却正是李怀景无疑。 他的身后只跟了几个便装打扮的侍卫,将军文臣之类确实一个都没有。 但见着那行人缓缓上楼,老鸨跟在后头吆前忙后,只将一行人引入到了三楼雅座之上。 而此时的秋婉对外头的景象却并不感兴趣,只依然闷头坐着,心中已然觉察出了几分无趣。 “主子,他们到了。” 秦幕恩点点头,又将身形藏得更深。 而这时,三楼雅座之内,李怀景同合窈缓身坐下,一旁的人便识趣的守到了走道之上。 “大人,您自庆国来卫国,却将第一日行程定在了这种地方,莫不是觉得合窈伺候的还不够周到。” “窈儿很好。”李怀景说着话,伸手举杯,轻抿一口又勾唇一笑:“但女人的风情,也分地域。” 他如此这般,合窈的眸子却暗了一暗。 只沉吟半晌又道:“大人,还记得您早前答应过合窈,卫国初行之后,你这一年之内,身边都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不错,”李怀景点点头,眸光潋滟,静静的瞧着对侧的女人:“后宫之内,我确实没有再碰过别的女人。” 这话不假,但合窈也不曾料到此番外出,他还有这样的心思,心头却不由得紧了一紧。 到底抓不住的人,守不住的心,无论她用尽多少心机,好似都不能全然得到眼前的男人。 只此一念闪过,心底又是无端失落,可终归李怀景要做的事,她却也是拦不住的。 仿佛瞧出她心中所想,李怀景便又伸出手,自她脸侧抚过:“这外头的烟花女子我都看不上眼。” 合窈心头一喜,却听李怀景接着又道:“即便是有入眼的,我也不会带回庆国,你大可放心。” 合窈听罢,眸色又沉了一沉,只略略点头:“大人开心就好,你要做的事儿,合窈又哪里拦得住。” 王上的身边,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人。 这道理合窈也懂。 她能从无人知晓的底层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靠的便是这份隐忍和聪慧,也颇识大体。 可对于李怀景,合窈却始终有所不甘。 想到这里,忍不住目光黯淡,幽幽道:“我倒是很羡慕婉儿,想来她在元国应当过得很开怀罢。” 李怀景听罢,略一蹙眉:“缘何如此说?” “大人不傻,那秦幕恩眼里只有婉儿一人,想必你也是看得清楚的。” “我还听人说,这婉儿在元国宫中闹出了不少事情,但那元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她去了。” 这倒也是事实,李怀景对于秋婉的性子十分了解,虽说是去了元国之后长进了不少,也变得十分懂事,但终究还是个公主脾性,一旦情绪上来了,想要做什么说什么,谁也拦他不住。 只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婉儿自小便是如此,只是现在得宠,那秦幕恩能有所忍让,可往后谁也不好说。” 合窈对于李怀景的心思十分了解,毕竟她自小长在宫中,也曾陪伴在秋婉左右。 知道两人一起相互扶持走过了怎样一段艰苦的时境。 秋婉与眼前人而言,同那些其他宫中的兄弟姐妹却全然不同。 他二人是真真正正,血浓于水,被完全牵绊的所在。 却也正因如此,李怀景对于其他感情向来看得淡薄,即便她费尽心机,日日讨他欢喜,却终究好似也没能得到他这颗心。 想着,她也觉得有些许疲惫,只转过眼去,视线随意闪过大堂,却忽然定格在对侧下方的二楼雅座间。 隔了一座大堂,对面女子的身形她看得不大真切,只依稀觉得有些眼熟。 便又转过身,看着李怀景道:“大人,您瞧的那女子看着是不是有点儿像婉儿?” 第123章 抢衣裳的姑娘 她这一说,李怀景也抬过头去。 而此时严安已经察觉了对方视线所向,便立时掀了帘子,将秋婉的侧影挡住。 李怀景只见这帘后似有人影晃动,却也看不真切,只摇了摇头道:“婉儿不会来这里。” 合窈想想也是,便又低过了头去。 而此时,大堂内却又进来了一行人。 秋婉靠在窗帘前,垂眸看去,却忽然精神抖擞,立时喊过正在沉思的秦幕恩:“你快看,这不是那个姑娘吗?” 后者不明所以,便也跟着往下看去。 只瞧着进来的女子行事张扬,身旁带了一众侍卫,却并没有其他男子伴在身侧。 只转身就也往二楼来,老鸨跟在后头也是殷勤的不行。 瞧着仿佛也是官宦之女,想来在这洛城也颇有地位。 但秋婉所说的那位姑娘,秦幕恩心头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只疑惑道:“哪位姑娘?” “哎呀,就是抢了我那套衣裳的那个姑娘。”秋婉说着,忽然想起那天,这女子似乎也说着要买了衣裳来洛城。 只此一想,又立时道:“真是巧了,她那天说要去洛城,我也没多想,没想到打这儿还能遇到。” 这么一说严安也记起来了,点点头道:“不错,还真是她。” 秦幕恩摆手:“是就是吧。”显然对这场偶遇,他并没有任何好奇。 秋婉见他无趣。了,便自顾自的将视线投在那姑娘身上,只跟着她一路到了二楼,却好似在走道内和老鸨起了争执。 只见对方苦说良久也没能阻止住那姑娘的步伐,一行人徐徐往上,竟又去了三楼。 径直往那已经有人的雅座间去。 秋婉这时才注意到,三楼雅座之间已然坐了一男一女两人。 她在对侧,那里头的人看的并不大分明,但却依然心头一紧。 毕竟是自己的哥哥,这隔得再远那身形轮廓,举手投足间的熟悉感都不会有错。 当即猛地站起身来:“是哥哥!他怎么会来这里?” 而此时,那女子随着老鸨一行,已经站在了李怀景等人雅座的口子上,只在外头喧哗不止。 里头的李怀景被她吵得心烦意乱,忽然挥了挥手,冲着外头道:“放她进来。” 得了他的指令,一旁的侍卫才又松手,将那姑娘放了进去。 一旁的老鸨实在无奈,便也跟在后头急急的往里来,只冲着那姑娘道:“郁小姐,哎呀,咱都说了这雅座已经被人定了,您看着,这整座大堂您瞧着哪儿舒服,我都给您腾出来,不管有没有人。” 李怀景抬眸,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但见她眉眼英气,行事张扬,同其他女子却有几分不同,只高高在上,好似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我不,我就要这里,你这桂花楼若是不想开了就同我说一声,但这地方我是要定了的。” 见她开口如此猖狂,李怀景略略蹙眉,一旁的合窈又将面纱系得更紧。 她出门在外,行事低调,却也不想叫任何人见了自己的真面貌去。 那女子只见了她的动作,又瞥了合窈一眼,嗤笑一声道:“我看公子仪表堂堂,温文儒雅,却没想到也是个好色之徒,身边带了一人,却还要来这样的欢场作乐。” 说着话,竟然径直在李怀景身边坐下。 老鸨见状,刚要上去劝阻,却见李怀景微微抬手制止,又道:“姑娘好大的口气,这桂花楼你想关就关。” “那是,我看公子也并非是本地人,想来对本姑娘还有几分不了解。”她这么一说,一旁的老鸨只好立时上去打着圆场,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是当朝郁将军的长女,郁大小姐。” 说着话又有几分犹豫:“这郁小姐看中的地方又恰好被这位大人提前定了下来,这可叫我有些难办啊。” “你先下去,我和郁小姐自行商量。” 他挥挥手,一旁的侍卫立时上来,将老鸨不由分说的请了出去。 李怀景这才转身,眸光微敛,静静的看着眼前人。 如此肆意又锋利的视线,却叫郁小姐由不得怔住,一时之间,心头犹如小鹿乱撞,竟然红了脸,将脑袋侧去了一旁。 对面的合窈见了,当即心头一紧。 毕竟若论气质样貌,或者撩拨女人的手段,李怀景都算是一流。 他本出身王家,身份尊贵,旁人见了郁小姐可能会有所胆怯,可与他而言,只好是玩味,反倒激起了他几分兴趣。 这郁小姐何曾见过如此嚣张的男子,一时之间竟莫名的有些不安,可想了想,依然岔着腰身,强装镇定道:“你瞧着我做什么?” “我瞧姑娘行事张扬,言语犀利,字字句句指点我不该来何处,却又有些不明白,你独身一人来这地方,莫非也是为了寻欢作乐?” 他说着话,支起手臂,略略撑着脑袋,眸光潋滟,只静静的瞧着眼前的女子。 温柔又镇定,仿佛还带着一抹戏谑。 “你管我为什么来。”她说着话,却忍不住转头向走道后看去。 李怀景一见便察觉有异,随即笑着又道:“姑娘在躲人。” 仿佛被他说中心事,郁小姐又转过身来,也不再同他争执,只掠过他的身前,够这脑袋地朝大堂看去。 李怀景略略蹙眉,将身子往后挪去,轻声道:“小姐,你头发飘到我的酒里去了。” 她离李怀景如此之近,只听他这样一说才忽然察觉自己的举动有些过头。 便立时起身,又坐去一旁,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多有失礼:“你还挺有风度的。” 后者失笑:“莫非姑娘觉得,我刚刚应该趁机做点什么不成。” 李怀景说着话,也掀开帘子朝下看了一看,却见着一行全身黑衣的人自门口进来,看模样正在找人,便又转头看向眼前的姑娘:“找你的人来了。” 一旁的合窈见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姑娘明带着一行人进来,身后又有追你的这许多人,瞧着身上担了不少事儿呢。” 这话里头的刺郁小姐自然听得明白,只不屑的瞪她一眼,又立时想起身往外,却被李怀景一把拽住,淡然道:“那行人已经上楼了,你这会儿出去能往哪儿跑?” 第124章 出手相救 郁小姐一听,但也觉得这话有理,可眼下整座大堂之中却也无她藏身之处。 想到这里只一恼恨的跺脚道:“我原先以为他们不会追进这样的地方,却没想到还是我大意了。” 她这话说完,却叫李怀景觉得更有意思,只自顾自的满上一杯,又瞧着她道:“这后头莫非是你爹爹派来捉你回去的人?” “你怎么知道?”郁小姐心头一愣,仔细的看着眼前的人来。 这进来之后,自己的心思好似三番两次被他猜个正着,可两人素昧平生,他又如何能这般了解自己。 李怀景自然不会告诉她,像这样的事情往前他在庆国做的也不少,那秋婉三番五次带的白荷攀墙往外头去,身后明里暗里的侍卫,他也不知派了多少。 与今日情景看来却有几分相似,只这一念闪过,又瞧着眼前女子,随即一打眼在探向窗外,笑着道:“你看他们已经在二楼开始搜寻,想来很快也会到三楼。” 两人的视线一并往二楼对侧投去,但见着纱帘之后,身影错乱,似乎那群侍卫已经追到了对侧的雅座之内。 而此时严安也正自起身,瞧着对面这一群不速之客,心头火起。 可碍着此刻几人的身份都是低调,瞧对方如此大的动静,若要起了争执,也是对己方不利,便又看了秦幕恩一眼,默默的隐忍下怒火。 好在这侍卫倒也不算无礼,只站在外头朝里望了一眼,确认没有自己要找的人之后,便一拱手:“失礼了,耽误二位大人。” 说着话,一行人便又径直往前去,而这时,秋婉才忙不跌的转身往外,却依然被严安拦下:“夫人,您肯定是看的错了,这李怀景肯定是在庆国,又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说着话咽了咽口水,他无法想象若叫秋婉知道李怀景确实在这里,而他们就是为了李怀景而来,这之后会难免会觉得被戏耍,到头来怪罪的还是自己。 “我不可能认错,那一定是哥哥。”可眼下三楼雅座之上的纱帘也已经放下,秋婉看不清里头的人影,只急得原地徘徊。 “我必须得上去看看,这若不是的话,给人家赔个礼也就算了,怎么能叫我心头搅着这回事,一直放不下来吧。”她说着话又转头看向秦幕恩。 只立时坐去了他的身边,拽着他的衣袖,一叠声地娇嗔着道:“你就带我去看一下嘛,就看一眼就好了,如果不是的话,我也给你赔礼。” “好了,”秦幕恩拗不过她,只伸手将她环住,又抚了抚秋婉的侧脸,沉声道:“我带你去,不是他,也不必你向我赔礼。” 说着眸光微闪,只瞧着秋婉又道:“但如果真是他的话,你要怎么办?” 秋婉此时的思路已经被他完全带偏,原先还想过在这个地方遇到李怀景竟然不是巧合,恐怕秦幕恩和严安来此处,也就是奔了此事而来。 但眼下两人正一左一右搅和了一遍,她反倒觉得好似一切都是巧合,只摇摇头道:“那若是的话不就更好吗?我却没有想到在卫国还能碰到哥哥呢。” 听她如此说,秦幕恩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只面上强作镇定,笑了一笑:“那我带你去看看,那里到底是不是李怀景。” 说着话牵起她的手,转身往外。 一旁的严安便也积极跟上。 这三人恰好也就跟在了那一行寻人的侍卫身后,顺着旋梯便径直往三楼楼雅座间去。 而此时,三楼雅座门外的侍卫见着这一行人来,变也立时转身进来通报与李怀景:“主子,那一群人上来了,咱们要不要?” 李怀景摆摆手:“这是卫国,不要动手。”说着话看向一旁急得不行的郁小姐,只以手支颐,淡然道:“小姐不想回去?” “那是自然,我要想回去的话干嘛再偷跑出来。” 李怀景听罢,略一蹙眉:“你跑出来多久了,叫他们用这样大的阵仗来找你。” 郁小姐听罢,竟然低头,伸出手来仔细的算了一算才道:“大约也就个把月吧,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我闷在家里久了,出去看看风景还不行吗?” 后者听罢失笑,却道原来如此。 只又耳畔听着那一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忽而勾唇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戏谑,瞧着眼前的女人道:“要我帮你吗?” 后者一愣,立时转头道:“你怎么帮我?” “大约会对小姐稍有冒犯,毕竟这帘子一些,那外头的人可能将这里看得一清二楚。” 这话不假,郁小姐不是傻子,但听到李怀景如此说,大约也知他言下之意,只一咬牙瞧着纱帘之外,那行人的影子已经逼近,便点点头道:“好,你帮我,事成之后本小姐有重赏。” 李怀景听罢笑着又点了点头,只忽然伸手,一把将她环过。 后者只觉得身子一轻,恍然之间便跌坐于他的身上。 而此时,门外的侍卫已经追到近前,正掀了帘子朝里望去。 李怀景俯身将她摁在座上,佯装正在亲密,随后轻轻抬手,只将她裙摆撩起。 这一幕,状态旖旎。 门外的侍卫皱了皱眉,只一眼扫过,又看着合窈,以为都是里头大人带来的女子,便又迅速的退了出去,口中一叠声的道:“打扰大人雅兴,我们这就走。” 说着话,一行人迅速转身又往外退去。 不过另有三个身影却依然站在房内。 却叫一旁的守门侍卫也惊住了,那会儿来的人多,他们却也没注意这一行人中还掺杂着这另外来的三人。 只合窈这时忽然反应了过来,定定的打量了秋婉几眼,见着对方虽围了面纱,但如今站的如此近,视线一交错,便都认出了彼此。 “合窈姐姐!” “婉儿!” 这句话一说罢,坐上的李怀景浑身一颤,立时将郁小姐放下。 那秋婉见罢,嘴巴张的老大,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只扬起手来直直的指着李怀景:“哥哥!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合窈姐姐还在这儿呢,你,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她显然被眼前的状况惊住,一时半会儿急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不断的重复着。 而面对她的指责,李怀景竟然真的皱了皱眉,侧过了脸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125章 会面 见着此番场景,合窈却忽然觉得心里痛快,也没有上前为他说上一句解释。 一旁的严安和秦幕恩见状,只默默的站在角落,好似围观一出好戏。 只那坐上的郁小姐忽然见着眼前状况如此混乱,一时间没了头绪,看了秋婉一眼又看了合窈一眼,再又转向身旁的李怀景,半晌才说出了一句谢谢。 而这时秋婉才转过视线,静静的瞧了郁小姐一眼,忽而道:“是你!你怎么会和哥哥搅和在一起。” 这话说的却叫郁小姐脸色一黑,撇眼看着秋婉道:“你是谁?” “就是你,咱们在那裁缝铺里见过的,你还抢了我的衣裳。”她这么一说,那郁小姐好似又想到了一些什么,随即恍然大悟道:“你也来了洛城?” 不过擦肩而过,两人对于彼此的印象都不太深,但在这个地方遇到,却又立时止不住心内压抑,都打量了双方几眼。 见这一幕,连李怀景都有些讶异:“你们还认识?” “哥哥。”秋婉想着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只忽然一把上前拽着郁小姐的胳膊就要把她往外拖。 后者何时见过如此无理之人,她越要这么做,便也立时定在此地,不肯离开。 这秋婉一见就急了,她同合窈虽然算不上是有多深切的感情,但至少往前在宫内,合窈同她多少算是有一段少年情谊。 况且合窈对李怀景的心意,没有人比秋婉更清楚,再加上她如今也终于明白守在君侧是怎样的一番感受。 平日里就算秦幕恩不同旁的女人在一起,但想着他身边莺莺燕燕永远都挥之不去,秋婉有时便也觉得不大痛快,更何况这李怀景竟然当着合窈的面做这种事情,却叫她有所不齿。 毕竟自己的哥哥在秋婉的印象当中,向来温文儒雅,好似也不大近女色,却没料到私下里竟如此肆意大胆。 “你和我哥哥什么关系?” “他是你哥哥。”郁小姐听着便又转过身去看了李怀景一眼,接着只听秋婉又道:“合窈姐姐还在这呢。” 说着又拽起郁小姐的胳膊来:“你快走,我哥哥他已经有人了,你不可能和他在一块儿的。” 一听这话,郁小姐心头火起:“谁说我要和他在一块了,但你要我走我偏不走。” 眼见着事情越来越乱,李怀景终于看不下眼,发话了:“郁小姐,那群人已经走了。” 他言下之意后者自然也懂,但现在他已经发话,又刚刚救了自己,郁小姐也不便多说,只狠狠的瞪了秋婉一眼,站起身来拱手道:“谢公子解难之恩,若有机会,我自然也会报答。 说着话一回首又瞪了秋婉一眼,才又带着那一行人缓缓离去。 待她走后,秋婉才坐来了李怀景的身边,而她闪身之后,对方才又看见跟在她身后的秦幕恩。 四目相对,只瞧着对方却笑容轻松,只仿佛看戏一般,李怀景的心又沉了一沉。 即使如此,他也知道秦幕恩来此处绝非巧合,只看了一眼秋婉,疑惑道:“只有你们三个人吗?” “是。” “为了什么来这里?” “先不说那个。”秋婉说着摇了摇头,忽而一把拽起起李怀景的手:“哥哥,咱们现在不在王城了,也不必那么拘束,换个地方说话吧。” 拗不过她,一行人又旋即起身离开了桂花楼,就近找了一处酒肆,得了个偌大的包间。 只待了秋婉拽着合窈去外头选菜的时候,李怀景才又看向秦幕恩,幽幽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话或许该我问你。” 秦幕恩说着好整以暇的在桌前坐下:“待会儿你可以问问婉儿,我们是怎么来这里的。” 若在王城相见,彼此都是君王,行事分寸,气度拿捏,总要有个讲究。 可眼下在这丝毫不受管束的卫国,又在这寻常百姓的酒肆之间,彼此都好似放飞了自我,这一开口竟然有些隐约斗气的感觉。 严安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闭了嘴,焦灼的看向门外,只盼着秋婉和合窈早些进来。 而此时,那两人正在外头选菜选的飞起。 在卫国见了来自庆国家乡的人,秋婉的心情自然很好,也根本不会去想这背后的蹊跷。 只一面挑挑拣拣,一面又道:“合窈姐姐,你和哥哥怎么会来这儿,也是微服私巡吗?” “微服出巡?”合窈听罢掩面一笑:“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哥哥还会微服出巡的。” 这话说的有理,秋婉却更是惊异,只转头又看着合窈:“那你和哥哥带了那么些人来,只为来到卫国瞧瞧风光不成?” 瞧她单纯,合窈只摇了摇头又道:“那你怎么会来这儿呢?” “我就是来微服私巡的呀。” 合窈听着笑的没岔过气去,只同她细细选了几道菜,又转身往包间走去,到了门口才又想起一件事儿来,只回头看着秋婉:“刚刚倒要谢谢你了,若不是你,那李怀景做事儿还当真是没个分寸了。” 她说这话,显然心中是有所芥蒂,秋婉听罢,只又默默的瞅了她一眼,才道:“哥哥一直都这样吗?” 合窈不知如何做答,只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却听着秋婉继续又道:“哥哥这样,合窈姐姐的心里应该很难受吧。” “习惯便也就好了,倒是婉儿你呀,要是现在抓住了元王的心,那还得想些法子,要一直稳稳的抓着才行,有些时候光是抓着一个人的心却也是不够的。” 可她知道自己眼下虽然同秋婉说了这些许,可对方显然也是听不进去的,又或者根本不懂。 虽然秋婉之前也经历了那些,有些东西并却也似懂非懂,但至少眼下秦幕恩的整颗心似乎只在她这里。 一念想过,再瞧着合窈,不知怎的心底里忽然有了一股脾气。 进门的时候瞧了李怀景一眼,竟然恨恨的瞪着他,好似十分生气。 李怀景不知所以,但拿眼前的妹妹确实也没有丝毫办法,只着实无奈,又抬起头看着她道:“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秋婉转身在他身侧坐下,又瞧着李怀景道:“哥哥,我原先并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后者这才反应过来,却原来还是为了之前在桂花楼一事,便只好道:“事情并非如你所想。” 第126章 邀约夜宴 只说着话,便将同郁小姐偶遇的整件事情说了出来,末了才又看向秋婉:“说来你同她倒也算有缘,竟然之前就曾见过。” 秋婉点点头,说到那郁小姐,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脸色:“我同她才没有什么缘呢,她抢了我的衣裳,如今又对着哥哥做出这样有失分寸的事来,叫合窈姐姐难堪。” 只如此一说,李怀景才又抬头看向合窈,后者只静静坐着,却未发一言。 而此刻坐在一旁的秦幕恩瞧这几人争执,只又一人待在一旁,似乎并不打算参与。 李怀景见他如此,心中却忽然有了考量,只又看向秋婉,疑惑道:“你怎么会来卫国?” 话到重点,这问题合窈之前也曾问过,秋婉不知所以,只又兀自挽紧了李怀景的胳膊,亲昵道:“秦幕恩带我出来的,咱们出来微服私巡,可不仅仅是卫国,还去了好多地方呢。” 说着絮絮叨叨将她这一路遭遇都尽数讲了出来,直到这一桌的热菜上齐,还未结束。 秦幕恩也着实听不下去,才出声制止道:“吃吧,都凉了。” 李怀景只抬眸冷冷的看他一眼又转向秋婉:“蛊毒?你怎么会中那东西?” 他虽不曾涉猎江湖,但这些东西多少也曾听过一些,可是秋婉常年待在宫中又如何同这些东西会有遭遇。 至此一想便也觉得有几分蹊跷。 而秋婉许久不曾见到李怀景,此刻又是在王城之外,话语之间不需有过分拘束,便也乐得自在。 只絮絮叨叨的便又将秦幕恩同冷晴还有冷无宁之间的恩怨纠葛,尽数讲了出来。 只越说到最后,李怀景的面色越黑,对坐的秦幕恩低头饮酒,不发一言。 “看来婉儿还多少是受了一些委屈。” “可婉儿能见到哥哥,那些委屈如今看来也算不得什么。”秋婉说着,抬起脑袋,定定地瞧着眼前人:“哥哥怎么会来这里?” 李怀景低头又瞧向对侧的秦幕恩:“我怎么会来,他想必知道。” 说着沉眸一笑:“既然你都到了这里,明日大司丞设宴,你可要一定去。” 听到他开口相邀,秦幕恩反倒有几分疑惑,毕竟这大司丞设宴应当是在王城之外,同李怀景等人私下先一步接触。 他带着自己去又是为何? 秦幕恩捉摸不透,而一旁的严安知道他心中纠葛,只立时起身一拱手道:“谢庆王相邀,明日我们确实可以一同前往,只不过,” 说着话又皱了皱眉:“此次我与大人出来,并未知会卫王,如此贸然却不知道会不会不大合适。” “合适。”李怀景抬头,静静的看着秦幕恩,忽而垂眸,眼底掠过一丝冷冷笑意:“你来了这里,想必我身边也有你眼线。” 这话一出,秋婉立时凝眸,转向秦幕恩。 她并非傻子,这三言二语之间,话中所言,她自然能够听懂。 “真的吗?”秋婉不明白秦幕恩为何要如此做,若事关国事又与感情无关,她也着实不好过问,但心底里还是有几分疑思。 秦幕恩蹙眉,并未接话,径直避过她的视线,定定的瞧着李怀景,忽而扬唇一笑:“说笑了,我们来卫国确实有别的事儿,但与你无关。” 这探子的事情,无论李怀景是否笃定,他自然不能承认。 一旁的严安后背已经湿透,却没想到这两人在饭桌上会如此剑拔弩张。 “无妨,有或者没有,反正你都跟到了这里,是不是巧合也并不重要。”李怀景说着,伸手抚过空杯侧边,合窈会意,立时又替他将杯子满上。 见着这事又一笔带过,秋婉放下心来,此刻见了李怀景之后的激动心绪依然未曾平复。 她坐在李怀景的身边,再一抬眼,看着秦幕恩,两人之间好似隔着一道星河。 在瞧了他与李怀景那副模样,好似两方势如水火一般,只又低下了脑袋,扯了扯李怀景的衣袖:“哥哥,咱们这次出来不谈国事可好。” 后者听罢心下一软,侧过脸去点了点头,柔声道:“自然,婉儿在的话咱们就只聊风景趣事,可好?” 秋婉听着喜笑颜开,点了点头,而后絮絮叨叨的同他说起这一路见闻,旁坐的秦幕恩见她如此,心头却是百转千回,思绪万千。 一顿饭终于结束。 秦幕恩正要同秋婉一并离去,才出酒肆大门却被合窈忽然喊住:“等等,咱们不是说好明日里要一起赴宴么。” 合窈说着,掩面一笑又轻轻拽过秋婉:“倒是你们几人不曾告知旁人此行已来了卫国,既想要掩人耳目,却不如叫婉儿只做了我的妹妹,咱这一行人进去也不会叫人多做口舌议论。” 她话语柔软,安排的又十分妥帖,却叫秋婉听了也觉得十分自在,只点了点头又转向秦幕恩:“合窈姐姐说的极是,既然你们想去,哥哥又盛情相邀,不如就照她说的法子去做。” 她知道这有时候秦幕恩碍于面子,即便是心头已经想定的事情,也不一定会点头答应。 但从刚刚桌前的表现来看,他同严安两人对于参加这场夜宴应当是很有兴致的,想来也是同国势有关。 可既然李怀景都能够开口相邀,那就证明对方并不介意秦幕恩涉足其中。 既如此,秋婉自然乐得痛快。 见她如此,秦幕恩便也点了点头,一拱手道:“谢合窈姑娘美意。” “倒也不必客气。”合窈说着又回首往前:“我们的客栈就在前头不远,我替你们定好两间厢房。” 她这话说完,严安自然会意,立时上前一步对秦幕恩道:“主子,您随夫人先过去,我去那头收拾行李,马上过来。” 说着话便又立时转身离去。 这会儿最高兴的自然也是秋婉,只见她上前又挽了合窈的手臂,一面往前,一面又道:“合窈姐姐,你们这会儿来可是为了国事,可是要去见卫王的?” “当然。”合窈说着点了点头“元王过来可也是为了国事,只不过未曾说出口罢了。” 她这么一说,秋婉心头却起了些许疑惑,只又想到李怀景在桌上说的那些话,忍不住道:“莫非秦幕恩是跟着哥哥一并来到这儿的。” 第127章 温柔月下,心绪坦诚 事实如此,合窈自然心知肚明,可她知道这样的事儿说出去也只会叫秋婉多想,闹的他二人之间并不痛快,索性摇了摇头:“无非是句玩笑话,你也不必往心里去听。” 她这样一说秋婉又放下心来,只转身继续道:“哥哥去哪儿好似都会带上你,姐姐,哥哥身旁除了你可还有许多人。” 听到这话,合窈的眸色暗了一暗,依旧笑着道:“他是你哥哥,却也是君王,自古君王身侧,又怎么只留得下一个人呢?” 听罢这话,秋婉却也陷入了沉思。 两人回到客栈,在栏杆处瞧着窗外皎月,又絮絮叨叨聊了许久。 待秋婉回到房内,瞧着这客栈布置,却终于知道合窈为何要特意将这一间留给自己,却也正好同她处在隔壁。 秋婉塌步往内,在寝室之前竟然还有一处伸出去的栏台。 将纱帘揭开,月光便可径直自栏台倾泻而入,投撒在床榻之上,此情此景,竟叫她心绪无端安宁。 柔柔纱幔自门廊垂下,在栏台之上,随夜风吹徐而漂浮,一时之间意境奇妙。 而此时,隔壁栏台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幽幽琴音。 距离秋婉如此之近,听来却是荡人心弦,这正是庆国之音,来自家乡的弦乐。 只可惜栏台之间尚有竹木阻隔,她却瞧不见旁侧栏台的场景。 秋婉听着这弦乐,一时怔住,心内兴起,便将鞋袜退下,又丢了大氅,只着一身轻衫,踏着月色随着合窈的琴声自顾自的在栏台上踏着弦乐起舞。 这一支舞却仿佛是由心而发,不为了任何人而跳。 秋婉沉浸其中,拆开的发丝随纱幔一起于夜风中飘扬,被弦乐裹挟荡荡悠悠环绕了满室。 她丝毫未曾注意秦幕恩不知何时却已经来到榻前,但见着秋婉立于夜色之间,仿佛天上仙子一般,竟一时驻足,不敢往前。 静静的,就这么瞧着眼前人,好似连着思绪也一并停了下来。 瞧着她完全的沉浸在庆国的弦乐之中,舞姿也愈加柔软轻盈,只仿佛霎那之间便要飞升而去。 这一念闪过,秦幕恩忽而大步上前,一把将秋婉环过,后者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刚要惊呼,却觉得面上一阵温热,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塞。 而身子也忽然一轻,整个人便枕着月光,被柔柔的放在了塌上。 眼前的人逆光而立,神色晦暗,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温柔之后,于暗处仿佛又有逆流汹涌,夹杂了几丝复杂情绪,叫秋婉却忍不住默默的攥紧了塌上被褥。 今天的秦幕恩同往前好像又不大一样。 他什么话都不同秋婉讲,却又好像用行动已经诉说了自己的一切。 此时窗外,月华正盛。 旁侧的琴声终于缓缓停下,合窈起身,静静的瞧着栏台处依窗望月,兀自杯盏相交的李怀景。 只赤足踏步往前,伸手也接过一杯:“一个人喝酒多少有些寂寥罢,合窈陪陪您。” 她说着话兀自抬手饮尽一杯,瞧着眼前身着宽松华服的李怀景,指尖自他发间轻轻划过:“你喝的太多了,心里头是不是事情也藏了太多。” 合窈俯身,在他身前静静的靠着,瞧着眼前人,心底里百转千回。 只又抬头看着月色倾泻而下,蒙在李怀景的面上,却好似将他眼神涤荡的更加清澈却又朦胧。 只见他低头,勾人心魄的眸子上又兀自带了几分戏谑。 合窈忍不住伸手抚过他的面颊,笑着道:“你们兄妹俩,这双眸子倒有几分相像,都是人间妖物。” 她说着话却又自觉失言,却只摇了摇头。 大约只是眼下月光太过,竟然叫她一时之间失了分寸。 只将李怀景当做了只属于自己的人。 却见她眸中这一抹慌乱闪过,李怀景忽而勾唇一笑,俯身看着合窈,将一旁的酒壶拿起,递到她的唇边:“你想陪着我喝。” 合窈怔住,他心底里的淡漠好似又缓缓浮现。 “王上,这一壶,合窈喝不了的。”她是酒力不错,但这一壶下去,后劲上头,合窈又哪里吃得消? 可李怀景却只垂眸冷冷的看着她,将壶嘴递到她的唇边:“你不是要陪我喝么。” “王上。”瞧着眼前神情淡漠的男人,合窈的心有些微抽搐,随即咬牙径直将澄红液体递到了自己的唇边。 而后猛的灌了下去。 酒水太多,她来不及尽数咽下,溢出的酒珠顺着她唇角一路滑下,带出一行红痕。 李怀景见状,只勾唇一笑,满眼戏谑,忽而伸手捏住合窈的脸,转身往下,轻轻的缀去了那些滑落的酒珠。 何合窈浑身一颤,忍不住伸手环住了眼前人。 “有人说酒是最好的药。”李怀景伸手,神光潋滟,只自合窈耳畔划过。 酒意上头,合窈的双眼已经迷离。 可眼下她什么都不想要,眼前的人才是他最好的解药。 今夜的月色,仿佛格外旖旎,也格外漫长。 更叫人不忍它就这样匆匆流逝。 直到次日午时,严安在走廊当中来回奔了几许也没有见到那两侧房内有一个人出来,好不容易熬到末时一刻,才终于听到秦幕恩的房内有了动静。 只瞧着那门缓缓打开,他便又立时躲去了拐角处,不想与双方撞个正着。 只听着走道上有脚步声传来,却在佯装无意探出了脑袋,见了秦幕恩才立时道:“大人,我这才正要去找您呢,瞧着这午时都过去了,您可该饿了。” 说着话才见着秋婉好似十分疲惫,便连步伐都变得稀细碎了许多,只站在门口走了几步,又转身看向秦幕恩,扯了扯他的袍袖,低声道:“我想再歇一会儿。” 后者会意,又冲着站在一旁的严安挥了挥手:“备些东西送来我房里。” 说着又转身进屋。 严安正要回头,却见着一旁带了两屉食物的侍卫正自他身边走过,打眼便送入了旁侧李怀景的房中。 但见现状,也只垂眸凝思半响,好似对眼前情况中有所了然。 只又默默的退了下去,按照秦幕恩的吩咐,稍许片刻便又将一笼子食物递到了那房门之内。 只在这开门的霎那抓紧时机立时又道:“主子,咱们晚上的夜宴可就真这么跟着过去了?” 第128章 彼此的心意 他心头自然还是有所顾及,毕竟秋婉是第一次来,这卫国也没人见过她,但秦慕恩想要混进去多少也不妥当。 可后者似乎已有所准备,只摆摆手道:“自然要去,稍作准备就是。” 说着话,反手便将门带上,严安无奈,只得又退了下去。 而此时秦幕恩才又转头看向兀自坐在栏台处眺望远景的秋婉。 此时已是隆冬时节,卫国不比元国,这洛城之内,还不曾下过一场雪,但依然冬风萧瑟,瞧来却有几分寒凉之意。 他只瞧着秋婉如此,却也闹不准对方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只将东西放下,又坐在她的身旁,缓缓道:“婉儿,瞧着这外头似乎心里头有事。” 后者也不避讳,便只点了点头道:“我却也没想过在卫国能遇到哥哥,只这一来,好似却有些思乡情切了。” 说着话,看着远处。 “往前在庆国也不常见下雪,好容易等到一场雪都要开心的庆祝半天,这样子青翠的冬日着实很少见了。” 秦幕恩听了这话却也说不准心头是何滋味,只缓缓抚过她的鬓发,柔声道:“可此番出来也算是见到了李怀景,却也算是回了庆国。” 说着视线也投向远处:“你终归是来的元国,日后总得要习惯这一切。” 道理秋婉自然也懂,眼前人的心思她似乎也有所了解,只又回头看着秦幕恩:“你并不喜欢我同哥哥接触,也不喜欢我跳庆国的舞,听庆国的弦乐,是吗?” 后者很是讶异,只一脸莫名的看着秋婉,却不知道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然恰好说中他的心思,但这心思他却从不曾对外讲过。 “你为何会这样讲?” “因为昨天的你和之前不大一样。”秋婉说着又别过了脑袋,轻轻伸手给自己揉起酸疼的腿侧来:“你昨天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秦幕恩说着,眼底也闪过一抹愧意。 可秋婉却似乎并不认同,只摇摇头道:“你很少这样,如果你这样就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高兴了。” 她说的很认真,眼神又如此清澈,秦幕恩看在心内却有些许惭愧,只笑着揉了揉秋婉的脑袋:“我弄疼你了是不是?” 说着竟然一本正经的同她抱歉,接着又将秋婉轻轻的拢在怀中,柔声道:“我没有不高兴,真的,只是昨晚的月色太撩人心弦,又让我有些失态罢了。” 他想起昨夜的秋婉,就如同月下谪仙一般,好似随时都会离他而去,而且是庆国的乡音,让这一切都似乎变得不可捉摸,无法确定。 秦幕恩也不知道这情绪是因何而来,但他却并非想要叫秋婉受苦,只听她如此说,心中更是难受。 “我不怪你,婉儿有的时候并不懂事,都是你在包容我。”她说着话,在他怀中抬起脑袋,湿漉漉的眸子仿如小兽一般,却叫秦幕恩一时心软,忍不住笑了一笑。 “婉儿从来也没有做过什么不对的事情,还需要我来包容。”说着话,指尖自她脸侧划过:“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只管由着本心去就好,不必在乎旁人,哪怕是我的看法。” 这话却叫秋婉听来有些许感动,只点点头,整个人又变得活泼许多。 而后忽然悄悄地凑近了他的身前小声道:“我觉着咱们今夜都得晚点出发的呢,合窈姐姐那头也在歇息。” 秦幕恩听罢,心下一惊,却发现秋婉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调皮,只瞪了她一眼道:“你又知道了。” 秋婉点点头:“当然了,我这一大早刚醒的时候就听到门外边,哥哥在同侍卫交代呢,可不就是合窈姐姐身子也不大舒服嘛。” 说着话忽然偷着笑了起来。 而此时,合窈也确实兀自躺在塌上,浑身疼痛,而酒意却还未完全消退。 只瞧着独自在栏台处赏风观景的李怀景,一时之间心内百转千回,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愣愣地瞧了他半晌才道:“王上,咱得赶紧着收拾了,莫要误了场子。” 说着话,舒展身体,尝试着走动了几步,却依然觉得浑身不适。 李怀景听着身后的动静,却并未回头。 只待着合窈一步未稳,险些跌倒的时候才略略蹙眉,沉声道:“再等一会儿,晚些出发也无妨。” “可是,”合窈从来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儿,耽误了李怀景的正事。 这在她心中便是不识大体,有失分寸。 可眼下自己的身体却也不受她掌控,这说来,却也是拜眼前人所赐。 李怀景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挥了挥手,声音当中却依然只有淡漠:“等两个时辰,日暮之后再行动身,大司丞等等也无妨。” 说着又垂眸看向身前古琴,忽然扬起袍袖指尖自琴身上拂过,舒缓音律自他指下缓缓淌来。 他身旁的铜炉内烟气缭绕,可耐不住寒风呼啸,只不过才从孔眼中钻出,便又被风扯的四分五裂,裹挟到不知何处去了。 听着旁侧屋内幽幽的琴音传来,秋婉枕在榻上,瞧着屋外青灰色的天空却也由不得蹙了蹙眉,轻声道:“是哥哥在弹琴。” “何以见得。” 秦幕恩回眸看她,却听着秋婉兀自又道:“哥哥的琴音和旁人不大一样,他的心里头藏了好多好多的事,可我都听得明白。” 她说着话,眸子也变得暗淡了些许。 原先秋婉别总以为李怀景是个只顾享乐,不务正事的君王,可这一切之后,李怀景的琴音她是忽然听得懂了。 看来之前自己对哥哥的误解倒也着实不少。 静静的听了半晌,秋婉只觉得身上的气力好似也恢复了大半,便又起身收拾,稍作装扮转身便往门外去。 “去找李怀景吗?” 秋婉回头看着他一言未发。 秦幕恩却是扬唇一笑:“去就去吧,再过会儿也该出发了。” 后者听罢总算释怀,便又立刻转身往外去,到了那门前轻轻叩击两声,听到合窈回应之后才又推门而入。 穿过前殿,果然见到厢房之后的栏台上月白长衫的他正自风中独奏。 乍眼看去,却叫秋婉想到了小时候自己在高台上跳舞,而李怀景便在一旁笑着为他弹琴的场景。 第129章 夜宴初行,偶遇她人 只此一念闪过,却叫秋婉忍不住唏嘘半晌,只一言不发,悄悄的来到了李怀景的身后。 瞧他十指拨动,神色淡然,仿佛在这一刻,他只属于他自己,也不必在意周边任何人的视线。 一曲终了,他才又收手,抚定琴弦,回过头来看着秋婉:“婉儿怎么来了。” “被你的琴音引过来的。”她说着话又侧过身子挽紧了李怀景的胳膊:“哥哥,我觉得在卫国真好,都不想回去了。” 说着话侧着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后者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淡然,只轻轻拍了拍秋婉的手背:“如今婉儿已做人妇,又是当朝正妃,行事上可要注意分寸。” 可秋婉对于这些确实丝毫听不进去,只依然拽紧了李怀景的胳膊,喃喃道:“哥哥,你在庆国可还好吗?婉儿可为你担心了呢。” 她的心头却是日日牵挂着眼前人,往前大梦之中的景象,确实也成了她辗转难眠的梦魇。 可李怀景却并不知道这些,只瞧着秋婉又道:“今日你受了什么打击,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说罢又一脸宠溺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站起身道:“走吧,日幕了,也该准备出发了。” 接着又抬眼看向静候在一旁的合窈:“到时候婉儿便托你照顾。” 合窈点点头:“王上放心,婉儿殿下我自然会尽心尽力,护她周全。” 待四人稍作收拾,再行往外时,这外头却已燃起一排灯火长龙,彩灯结群。 这洛城夜景确实一片繁华。 大司丞也提前备了家丁来反复问询几人动向,待见着一切收拾完毕,又备了三辆马车,接这一行五人缓缓往丞相府去。 这地方却也是秋婉第一次来。 原先在宫中,除去王城,也就是市井百姓之地,对于那些地方,秋婉从来也是觉得有趣。 官宦人家却反而去的少了。 这一路上,合窈对她的叮咛确实无比仔细:“毕竟你这次来也只是我的妹妹,还是庆国人,可千万不要说差了嘴,元国和你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咱们这回去,元国两个字提都不要提。” 事关国事,想来庆卫之间总另有打算,秋婉便也只听着点了点头。 而另一方,秦幕恩此去只做是庆王带来的朋友,大司丞那边也不会多问。 况且他和严安都还备了面具,这一来别人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这一行人徐徐往内,进了大司丞府内。 秋婉打眼便又惊住,甚至连一旁的合窈也有些许诧异。 几人之前都只以为在这大司丞府内,也无非只是丞相些许亲朋好友,聚在一处聊聊闲话,顺便谈谈国事罢了。 可没想到这一进门,各处主子家仆随从加在一块,男女老少的少说也有好几十人。 同府内的侍卫婢子挤在一处,整个后花园加着大殿都热闹喧嚣。 人群攒动之处,看来也十分欢腾。 竟让秋婉觉出了几番有趣:“这怎么就跟宫里头那些夜宴一般有趣?好像也十分随意。” 合窈听罢却摇了摇头:“我看比宫里头可要随意的多了。” 说着话,两人起了兴致,就随着那一众女眷一起往后花园子里去。 这才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玩意儿,数不胜数。 手工画,折纸鹤,摘灯笼,乃至于夜下嬉戏,诸如此类数不胜数,瞧模样,大司丞甚至还从外头请来了戏台班子。 这手笔倒也完全出乎了秋婉预料,一时之间竟全然忘了自己此番来又是为何,要注意哪些。 竟一门心思地钻入到了人群当中,不过几个来回,再一转身却发现自己已经和合窈走散。 而此处喧哗吵闹,任凭她如何呼唤,也不曾见到合窈的身影。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秋婉有些焦灼起来,只一面闷头往前,却不慎撞到了一个女子身上。 “谁这么不长眼!”只见这女人一回头,满目傲气,见了秋婉却忽然一怔。 两人四目相对,却尽是讶然。 “你怎么会在这里?”秋婉愣住,随即转念一想,这郁小姐往前也说过,自己便是大将军的女儿,那会在大司丞的府上出现,倒也是正常。 反倒是她面对郁小姐的质问,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想了一想只好默默道:“我是随哥哥姐姐来的。” 她原只想说跟在李怀景的身后,可转念一想,这李怀景对外便是庆王,那庆王的妹妹,谁不知道已经嫁去了元国。 这一来等同于身份暴露,便只好拐了个弯儿。 但她这一说,郁小姐更是懵懂,只又疑惑道:“你家哥哥姐姐什么身份?怎么会来大司丞的府上?” 这问题也叫秋婉为难,想了一想也只好点头道:“姐姐合窈是庆王李怀景的宠妃,我便是随着他俩一道来了这里。” “庆王,那个救了我的男子是当今庆王?”郁小姐面上好似豁然开朗:“难怪见了本小姐还能如此淡定,确实雍容不凡,别有气度。” 虽是夸赞李怀景的话,可秋婉听在心口却并不大舒服,只摇摇头又道:“哥哥心善,出手相助,却也没有别的意思。” 她如此这般一说,那郁小姐似乎也并未往心里去,只想了一想,忽然转身同身后的婢子交代了几句,随即转身便往前去。 这秋婉见她如此奇怪,却是在心头起了不少疑思。 对于这郁小姐,她现在也没什么好的感受,只又悄悄的跟在了她的身后,想要瞧郁小姐去做些什么。 只见着她穿过的丞相府的后花园,又一路往前,越过长长回廊。 再继续走着,那前头便是一座大殿,见她来了这里,秋婉心头却有些许讶异。 这前殿不是那些官宦公子聚集之地吗? 她一个女人来这里做什么? 可见她闪身进去,秋婉又有些踌躇,毕竟这样的地方,她一个女子往内多少会惹人非议。 只这一愣神间,却见着前头的郁小姐竟然不见了身影。 秋婉心头一紧,立时踏步往前,只在门前站定堪堪要推开眼前那扇门时,忽然,身旁一道墨色袍袖甩出,将她轻轻拦下。 她忽而抬头,打眼看去,却是秦幕恩:“你怎么会在这里?” 后者见到她显然很是讶异。 第130章 郁小姐的心意 可这时候秋琬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忽然一把将他抓住,低声道:“你有没有见到郁小姐,就是我们在桂花楼见过的那个,我刚刚看到她往这边来了。” “郁小姐,你跟着她干嘛?”秦幕恩垂眸,面具后的眸子闪着一丝不解的疑光。 秋婉此刻也来不及解释,只觉得有这事些许蹊跷:“我刚刚同她碰到,说了几句话,她老是对我哥哥很感兴趣,我想跟着她,看她做些什么事儿。” 说着话似乎就要往前点冲去,却又被秦幕恩一把拽住,低声道:“合窈呢,你不是和她在一块儿。” “走丢了,后院人实在太多,这大司丞是弄了个宴会罢,我起先不知道有这么多人。” 这倒也确实出乎秦幕恩的意料,他本以为这只是大司丞和李怀景的私下见面,但此番看来,就是大臣之间都有了一个先行会面。 这么一想,心中却有些捉摸不定的念头浮起。 只低头看了秋婉一眼,又道:“她往那边去了。”他扬手指向前方大殿旁边的一处回廊。 秋婉抬头一看,心中有数:“难怪一会儿就不见了,原来是走了小道。” 说着话只身往前,却发现秦幕恩竟也跟在了她的身后,只又回过头道:“你也过去,这叫别人看见可难解释了。” 后者摇摇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丢了怎么办?” 秋婉听着觉得好笑,却也由着他去,两人沿着回廊一直过去,只听到大殿之内高谈阔论声自窗棂处不断穿传出,里头好似非常热闹。 她心中惊讶,趴在窗上往里头扫了一眼,见着一群公子大臣聚在大殿里头,却并没有李怀景的身影。 便只又顺着回廊往前,却看到边角处有一个偏僻厢房,里头燃着明烛,还有人影晃动。 秋婉正要走过去的时候却被秦幕恩一把拽住,将她带到了房子的角落当中“看到没。” 顺着他视线所向,秋婉正见着一人裙裾翻飞,踏过草丛又翻身去到了那厢房之中。 却正是郁小姐无疑。 两人见了那郁小姐在门前站定,又推了门径直往内。 秋婉见她举止觉得奇怪,却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躲在后头的杂草之内,探头往内,竟然见到了李怀景! 他身着月白华服,正独自坐于房中,而此刻门被推开,郁小姐进去之后又回身将门锁上,正自探头看向桌前人。 李怀景抬头,见了眼前人也有些微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吧,庆王殿下。”郁小姐说着话,在他对侧坐下,言笑晏晏间却好似比之前在桂花楼中遇到的那会儿要温婉许多。 后者对于她的突然到访,多少有些疑惑,只又笑了一笑:“差点忘了,郁小姐是名门之后,这样的宴会自然有你一席之地。” 李怀景说着话,面色淡然:“只不知郁小姐又如何寻到了我这里。”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对于我能找到这里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司丞府是我常来的地方,稍一打听便也知道今天的贵客会去哪里。” 李怀景听她说的如此笃定,言谈之中仿佛还带了稀些许傲然,忍不住也微微一笑:“我是想问,郁小姐何故要来找我。” “可是为了报恩。”他说着话,径直垂眸,视线投在烛光之上,温柔却又从容。 瞧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郁小姐的心绪却也好似被拨动一般:“我从前以为公子哥之类都和前殿那群人一样,只会坐在一起高谈阔论,却做不出一件像样的事儿来,但那日殿下出手相救,却叫我有所改观。” “是吗?我只当这是小姐对我的夸赞。”李怀景说着,好似对眼前人毫不在意,但越是如此,却反倒激起了郁小姐心中的不甘。 只忽然起身坐在了他的身旁,又瞧着李怀景道:“殿下,你救了我,我却也不能平白叫你付出。” 听到这话,李怀景再又抬起头来,转过身去,侧眸瞧着眼前人,眼底却只荡着几分叫人捉摸不透的波光。 “郁小姐想要报恩,我却已经说了不必,总不能,我不要的东西你还要强塞给我。”言下之意其实已经很是明白,但对于这番拒绝,后者好似浑不在意。 只依然道:“那不行,我原先说过的,这哪位公子哥若是能叫我心动,我定然要以身相许。” 这般大胆言论却叫窗外的秋婉听来都心头一惊,只咬着牙在心底里暗骂她轻浮,气的几乎立时就要冲进屋内找她理论。 却可惜被秦慕恩摁得紧紧,不让秋婉走动分毫,也不叫她说出一句话来,只低声道:“别急,先看看,只当是瞧个热闹。” 说着话,瞧着已经气得满面通红的秋婉,又忍不住笑了一笑:“李怀景只是你哥哥,又不是你夫君,人家在外头有些艳遇,你好似管的也太宽了一些。” 这话虽有道理,可秋婉确实对这样的行径看不下去,又听出秦幕恩话中之意,只立时道:“哥哥对她才没有意思呢,都是她自己贴上去的。” 这话说完又紧紧的盯着房内。 满眼柔波的郁小姐只听对方几句回绝之后,也有些恼了,只强自镇定道:“殿下,我此番来确实有些冒昧,但殿下救我却也未必只是偶然。” “哦?”李怀景听到这话却仿佛起了几分兴趣:“若非偶然又能是何故?” “殿下来了卫国,自然先行已经有了谋划,所有一切都是铺陈,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李怀景听她如此说,只微笑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郁小姐,你想的太多了。” “我没有,”郁小姐说着,坐直了身子瞧着眼前人:“你这次来无非是想要向卫王借军针对游骑,是吗?” 这是军中机密,也是国之大事,外头的秦幕恩听着,眸色也立时沉了一沉,一旁的秋婉也好似觉察了一丝不对劲。 只心头一惊。 这庆国要向卫国借兵,又是针对游骑,那等于立场同元国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一来,再有其他人推波助澜,岂不是庆元之间要走向对立面。 她绝不能你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只听着两人说话,心头更急,可眼下秦幕恩浑身寒意,将她控得更紧,更不让秋婉说出一句话来。 第131章 李怀景的谋算 而房内,李怀景听郁小姐说了这些,却面色如常,只淡淡道:“这些莫须有的风声,小姐都是从哪儿听到的?” “当然是从我父亲那里,之前有封密函,我不小心看过,只不过国与国之间这些事儿也与我无关,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说着话,忽然轻轻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裳:“我在父亲面前可是说的上话的,我对殿下一见倾心,您既然同卫国交好,你我之间自然也不再有国别之分,我知道的事儿也不会同外说。” 这言下之意却仿佛带了几分威胁,果然,李怀景听后眸光一闪,只又抬起头来静静的瞧着眼前女子,向来温柔的眼底,此刻也似乎掺杂了几分凉意。 竟叫郁小姐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却依然固执的不肯低头。 “我想要留在殿下身边。” “你想要以身相许?如果我肯的话,你便让你父亲帮我向卫王借军好成全我此番来,心中所谋算的行程?”李怀景说着,微微挑眉。 却见着郁小姐点了点头,被他说中心事,却似乎也有几分羞涩,只又解释道:“却也不完全如此,见过殿下风姿,我的心头确实也装不下别人。” 她说话大胆,行事也毫无规矩,却显然是被宠坏的姑娘。 李怀景心下了然,也知道她所说不假,只忽然伸手勾起郁小姐的脸,又往前凑近一分。 温热的呼吸佛到对方的脸上,却叫她一时有些慌乱,似乎手足无措一般。 这一幕如此旖旎,窗外的秋婉实在是看不下去,却见着秦幕恩忽然勾起唇角,在她耳畔低声道:“我跟你打个赌,你猜你哥哥会不会答应她?” 秋婉此刻却反倒没了主意。 她以往觉得自己对李怀景很是了解,可这种种变故之后她才知道李怀景在自己的面前,从来也只展现了哥哥这一面而已。 况且瞧他如今的动作,却好似就是在妥协,虽然与李怀景而言也并无损失,但终究却叫秋婉有几分看不起了。 若连女人都可以被利用,那她的哥哥可就没秋婉之前所以为的那么磊落光明。 只气极上头,又受了秦慕恩的挑拨,心头更恨。 对方似乎也知道她不开心了,只好放柔了手中动作,轻声道:“我跟你赌,李怀景不会答应她,你输了,就要在为我跳支舞。” 听了这话,秋婉却有些惊讶,只不可置信的瞧着秦幕恩:“你觉得哥哥他不会就范?” “当然,我虽然不喜欢李怀景,但我相信他还不至于又为了这件小事就屈身于眼前的女人。”他这话说的却仿佛李怀景受了无端委屈一般。 但秋婉听在耳中却,却觉得舒适了不少,却又不敢接话,只将视线投入房内,瞧着桌前状态亲密的两人。 “郁小姐来到我的身边,可就要离开卫国,你爹也护不了你了。” “我知道,可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小姐天姿国色,留在卫国,公子王孙随你去挑不好吗?” 说着话又将手放下,替她将衣衫系好:“我的身旁可不只郁小姐一人,后宫里头嫔妃众多,有许多人到现在也不曾蒙我一日恩宠。” 这话着实不假,那郁小姐显然也并未料到此处,只听他如此一讲,有些许疑惑,可是依然坚持道:“我不信,我同其他女人可不一样。” 眼前人的风度却叫郁小姐见来更为倾心,而她又是个想要什么就必须要得到的人,便如同那一日和秋婉争抢衣裳一般,她看中的东西从来都溜不出自己的掌心。 眼前的李怀景凭什么好似瞧不起她一般。 只此一来,心中的胜负欲被无端勾起。 见着说了半天也无法让眼前的女子回心转意,李怀景似乎也觉得有些疲惫和无奈,话已经说的很白,他又不想叫眼前的女子下不来台。 只瞧她如此坚持,忍不住微微促眉,似乎也已经有些许不耐:“小姐,我在这里等大司丞得空过来,你便是有别的想法,在这个地方等着也不大合适吧。” 这话却是说到重点,郁小姐听着又站起身来,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随即抬眼向门外看去,却依稀听到走廊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只顿了一顿又道:“李怀景,我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坦诚心怀,可你却叫我如此难堪。” “我并非有意惹小姐不痛快,可到底有些事儿也不该勉强。”李怀景好话说尽,也极力维护着眼前人的尊严,可给了无数台阶,对方都不肯借势下去,他着实也无可奈何。 只双手一摊淡然道:“这事儿,小姐不妨再回去考虑考虑。” 门外的脚步声停下,有人正推门而入。 郁小姐回眸恨恨的看了李怀景一眼,只留下一句:“走着瞧吧。” 说着推开大门,径直从大思司丞身边走过。 瞧着她飞快消失的背影,大司丞也有些许惊讶,只又转头看着李怀景:“庆王怎么会认识这,这,”他说着话又转头看了一眼:“郁将军的大闺女!” “不认识,不过是之前刚来卫国的时候有个一面之缘罢了。” 说着话又勾起唇角:“我与你要商谈的事情,却好像她也知道,看来这事儿做的不够隐秘。” “怎么可能,”大司丞说着,只听李怀景略过一些细节,将刚刚的事儿又交代了一遍,末了才道:“瞧着我好似将郁小姐惹火了,这若是大将军也跟着一块儿不高兴,卫王那边能不能成。” 听到此话,秋婉一凝眸。 想来刚刚郁小姐所说非虚,李怀景此番来到卫国确实是为了游骑一事借兵而来。 她想着,心却凉到了谷底,怔在原地,竟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那大司丞摇了摇头笑着道:“殿下,这是何必,郁小姐可也是名门之后,这卫国有多少公子王孙都仰慕于她,如果她真是倾心相许,再去卫王面前提亲,这事儿老夫也说不准了。” 两人说罢这一番都是哈哈一笑。 秋婉这时才又垂了眸,缓缓的往别处去,丝毫未曾注意到秦幕恩也一直跟在她的身侧,好似也若有所思。 两人一路无言,又重新回到走廊之内。 秋婉还未站定,却见着人群之中一个身影正急急而来,却是寻她许久不到的合窈。 见了她又见到一旁的秦幕恩,合窈这才又放下心来:“我找了你许久,还好在这里又碰到了。” 第132章 后院棋局 她还要说话,却瞧着秋婉根本无心搭理自己,只好似怀有心事一般,却有些疑惑不解:“这怎么走开了一阵子,妹妹心头看着就有事儿了呢。” 合窈说着话又打眼看了一下秦幕恩,却见着对方也沉了眸子。 当即心觉有异,拽着秋婉的手将她带到了无人的地方,又低声道:“怎么了妹妹?莫不是遇到有人欺负你了?” “欺负倒是没有,只不过,”秋婉说着,又想起刚刚见到的那些事情,想来这李怀景来卫国究竟所谓何事,眼前的合窈自然是清楚不过。 但是对于那郁小姐横插一手的事儿,想必对方仍旧是心里没底。 原先她也只见着郁小姐如此蛮横无理,又缠着自己哥哥不放,才有些气恼,可眼下有了更令她焦灼的事由,一时间却也将心思放到了别处,只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儿,合窈姐姐,我有些倦了。” “我带你去休息一会儿,刚才找你的时候,还寻到了一处僻静院子,走罢。”说着轻轻挽起秋婉的手,这一路上倒是走的特别小心,生怕她丢了一般。 只绕了几番,在一处偏僻又别致的小院内停下。 秋婉打眼一见,合窈所说确实不假。 这地方不仅别致,而且十分安静,外头的热闹好似一瞬间都离她们好远一般。 “说罢,殿下,你这一看着就是心里头藏的事儿。”秋婉心内所想也都表现在了脸上,合窈如此聪慧,只这一见自然知道她有话未说。 对方拗不过她细细追问,只好坦诚道:“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只不过我刚刚见到了郁小姐,跟在她的身后却发现她去了哥哥房中。” 这句话后合窈面色一变,瞧了秋婉一眼才道:“她去那里做什么?” 她相信李怀景来这个地方绝对不是为了同的郁小姐私会,只不过对方如今还跟着李怀景不放,倒让合窈有几分忧心。 只听着秋婉继续又道:“她说哥哥来这里是为了要向卫王借兵去针对游骑。” 一听这话,合窈面色一变,只又立时平复了心绪,笑着道:“这些事儿咱们女子也不该过问,前朝的事儿自有人操心。” 可也见她如此,秋婉心中有数,便知合窈对这情势十分了然,只继续又道:“姐姐,你也知道,我如今算是嫁去了元国,也就算是元国的人了,可若是庆国真的同卫国联手,那元国的处境岂不会变得十分尴尬?” “这些事儿都是王上的决定,我相信他自有考量,你也不必多思,况且,”合窈说着话,垂眸避开她的视线:“多思也无意。” 这话中含义十分了然,也就是说李怀景这次来是下定了决心,做出这个决定必然也是筹谋深远,绝对不是一时脑热。 况且游骑大君也并不安分,屡屡派兵骚扰庆国边境,却叫百姓民不聊生。 这事儿秋婉也是有所听说,只又摇了摇头,但觉得心绪烦乱,便也不曾接话,了。 两人坐在原地静默了半晌,秋婉才又道:“不过这事儿好似也没那么容易办成,郁小姐说,哥哥叫她难堪了,搞不好会叫她的父亲去卫王那边搅乱,具体怎么做,我却也不清楚了。” 忽而掺和到这样的事情里来,秋婉自己其实也有几分茫然。 并拿不准这接下来几人又有怎样的决定。 合窈听到这些却只面色如常,即便是心内有什么想法也并没有表现出来,反倒是摇摇头安慰起了秋婉:“你来这儿便只是凑凑热闹,其他的事儿不必往心里去。” 说着话又沉默了。 两人坐在院中任由着思绪斑驳在心底,对于月色却已经失去了赏析的心情。 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直到子时的更鼓声响起,秋婉才恍然回神,但觉得这会儿却有倦意上头,好似也有些累了。 于是便又起身随着合窈往外,在大殿的回廊处却见着后头空旷无人的院落里好似有两个人影。 而在外把守的却正是严安。 只此一见,秋婉便知恐怕秦幕恩也是为了这事儿而单独约见了李怀景。 她心头一紧,以秦幕恩的脾性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她也实在无法揣测,只盼着两人切莫要翻了脸才好。 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在卫国,即便是心有不满也不至于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来。 又况且这是国之大事,是所有人共同的谋划,秦幕恩和李怀景也是各有立场才对。 但无论如何安慰自己,秋婉的心情却始终沉浮不定,便是一旁的合窈见此场景也有些许忧虑。 两人默不作声,视线齐齐的投向远处院落之内。 而此刻,李怀景和秦幕恩端坐院内,却只是在下棋。 “左格,上三。”说着话,李怀景棋子落定,又幽幽道:“你的探子跟了我许久才到这个地方,恐怕对于我的动向,你本身也有所了然罢。” 晴秦幕恩听了却只摇摇头:“这事儿我倒确实是今日才知道。” “元王对我国事也有几分了解,不如说说这步棋是该走还是不该走?”李怀景说着抬起头来,眸中清光一闪。 秦幕恩手下落子,只略略一笑:“与庆国而言,这步棋走的漂亮,若能借卫王之手掣肘游骑,叫庆国得以喘气,这之后在行运适当,将游骑一网打尽,庆国的版图便得以扩张,那丰沛的草原自然也会归到庆王麾下。” “这一来,与庆国而言可是值得载入史册的一步谋算。” “元王说笑了,这么大的一步棋,我李怀景哪里敢想,只求那游骑大君手下留情,不要再叫我百姓生如水火,那也算是感天谢地罢。”他说的认真,言语之间尽是无奈。 竟叫秦幕恩也一时捉拿不准,只摇摇头,又道:“可即便如此,你借了卫王的人,用了卫王的势,这一切总不能平白而来。” 说着话,手中一子再次落定:“我倒很是好奇,庆王凭了什么能叫卫王甘心为你驱使。” “元王,这话说的重了。”李怀景抬眸:“又怎能说的卫王是为我驱使。” 他只又想了一想,心内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只抬眸打量了一眼秦幕恩才道:“若依元王看,我要怎么做,卫王才能应下我这个请求呢。” 第133章 卫国,王城之约 秦幕恩并不知他这只是试探,却以为李怀景心中已有了定论,只不过想要探探他的话而已,便是干脆道:“游骑那边,卫王并不会放在眼中,如今局势混乱,能叫他看中的也无非只有我元国,但要动手恐怕又有些难,我有卫国却还不到翻脸的地步。” 秦幕恩说着话略略蹙眉:“你要同卫国结盟,则不能和元国结盟。” 说着话又有几分疑惑。 李怀景听罢却是点了点头:“这局势确实如此,元王一番话倒是点醒了我。” 说着棋子落定:“和局。” 又抬起头来瞧着秦幕恩微微一笑:“你与我好歹也算是亲家,这些国事放在私下里来讲,却未免太伤感情。” 说罢,又转头看向院外已经等了两人多时的秋婉与合窈:“瞧着她们等了许久,如今夜色已深,不如早些回去罢,明儿我可就要动身去卫国王城了。” 说着话,又收敛了笑意:“这一路,却也把我累得够呛。” 秦幕恩听罢也不再说话,只缓缓起身,两人一并往外。 彼此之间的气氛却好似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秋婉怔在门口,忽而一见两人如此,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却又觉得没有她往前所以为的那么剑拔弩张。 不由得松了口气,冲上去一把挽住了李怀景,却被对方巧妙的侧过身子,又将她手臂推下,严肃道:“婉儿如今大了,在外可不能像从前那般任性。” 他何时有曾这样说过秋婉,对方一时间却觉得有些委屈,虽然知道李怀景所言不假,但想着自己已经同他越走越远,心内又有些说不出的不甘来。 反倒是一向见不得他同李怀景亲密的秦幕恩却温柔的上前将秋婉轻轻拢住,柔声道:“好啦,咱们回去罢,如今天色不早,你也不要在外头再耽搁了。” 说着话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旁的李怀景见了却由不得微微一笑,这才轻声道:“婉儿长大了,也该懂事了。” 如今瞧来,已经不像从前他以为的那般能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只此一想,李怀景的心头却也有些微不舍。 可越是如此,却也只能狠下心来叫秋婉自己尝试着往前走。 一行人各怀心思,回到了客栈之内,秋婉只在栏台处坐定,静静的瞧着窗外月色,声调却是无比凄然:“哥哥他还是没有从前那样爱护我了。” 秦幕恩听罢,沉吟了半晌,来到她的身旁,却才又缓缓道:“他还是同从前那样,甚至爱护你更多了。” “我不懂。”秋婉说着话,歪着脑袋满面不解。 秦幕恩见状也只无奈的摇了摇头,满眼宠溺:“哥哥不能陪着你了,不是还有我吗?” 说着话又刮了刮她的侧脸:“婉儿怎么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从我见到你的时候起,就总是这样懵懂。” 天真,清纯,柔媚而不自知。 这所有一切仿佛掳尽了秦幕恩的整颗心。 见着眼前人如此这般,秋婉的思绪也被勾起,又想到那大梦之中她同秦幕恩却也只是擦肩而过,这一生倒也不成曾见过一面。 只又转头看着他道:“如果我当初没有去找你,而哥哥又拒绝了你,往后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这话,秦幕恩倒确实不曾想过,只听她这么一说,略略蹙眉,仿佛又记起了当时李怀景给他的难堪。 只沉声道:“若李怀景执意不肯,我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带着一群人跑去庆国抢亲。” 他说着这话,秋婉听着却笑了出来:“当然不行。” “所以,好在你还是来了。”秦幕恩将她拢在怀中,又想起那会儿刚被李怀景拒婚时候,自己的心绪是如何的辗转起伏。 盼了这么久,终于以为可以将守候了这么多年的女人接来自己身边,到最后得到的却是那样一个毫无希望的答复。 而李怀景甚至宁可将秋婉下嫁,也不愿放她离开庆国。 若真是秋婉后来不曾来到自己身边,那现在对于庆国,秦幕恩也不知道自己会抱以怎样的态度。 但至少这敌意却已经树了一半。 他想了想,又将思绪压下,轻轻一吻坠在秋婉的面上:“明日李怀景要去卫国王城,这之后的事儿与你我无关,你若想要再等他,多见他几面,我便陪你等,若是不愿,咱们可也该回去了。” “那你和哥哥的事儿算是商量成了吗?” “什么事儿?”听她如此问,秦幕恩反倒是有几分疑惑。 他同李怀景见面说话,怎么会被秋婉如此关心,而且听她如此讲,却仿佛十分笃定两人都聊了些什么。 秋婉定睛瞧了他一瞧,又笑着道:“肯定成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话又起身回到屋内:“我要在这里等哥哥,等确定他这边也成了才能放心离开。” 这一夜,她倒是带着无端期待入梦。 待到次日清晨,便又早早醒转,可才出的房门便见着严安已经守在屋外。 只说李怀景一行人大早的便已经去了卫国王城。 而此刻,王城之内,李怀景端坐其上,瞧着大殿内一众文臣武将,眉头却不由得一蹙。 那其中坐在首位的一人,却正是郁小姐的父亲郁将军。 而对方此刻瞧着他的眼神却只带了几分不屑。 “庆王这次来,却也还是为了游骑一事。” “正是,卫王殿下。” 两人言笑晏晏,觥筹交错间,李怀景却也知道,在昨日夜宴之前这卫王恐怕已将他来意摸得很透。 只不知心中究竟是做何想。 瞧他模样似乎仍在考量,而坐下那些文臣武将的意见自然也十分重要。 大司丞那边他已经提前通过气了,对方自然是站在他这边的,可郁将军,李怀景却有些吃不准了。 只此一念闪过。却听着那卫王又忽而开口:“你我既是盟友,自然也要结交良好,而眼下确实有一桩美事,能做个庆卫交好的桥梁。” 这话才过,李怀景便眉头一蹙,向来,两国若要结成牢不可破的关系,和亲便是最好的路。 卫王之前都不曾有过这个想法,如今这么一说,显然便是有人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 只此一念闪过,便见着那郁将军又站了起来:“确实如此,还是卫王考虑周全。” 第134章 无福消受的郁小姐 座上人点了点头,只有看向李怀景道:“我听说你来卫国的时候,已经同郁将军的嫡女见过,那姑娘同你年纪相仿,端的是郎才女貌,合适的很,却不知庆王意下如何?” 众人抬头,无数双视线齐齐的钉在李怀景的面上。 和亲原本是国之大事,总要商议,可此番一来却好似成了压迫一般。 合窈见状也心下一惊,瞧了瞧李怀景,忽而靠近他的身边,低声道:“若为国事,殿下应当应下,且不可为这小事,而毁了大计。” 李怀景微微蹙眉,又看了合窈一眼。 才又低声道:“我不是允过你,这一年之内身边都决计不会再有其他女人吗?” 这话却叫合窈一时惊住,这确实是她的要求,但如今国事要紧,她如何能允许李怀景如此肆意任性。 又况且相较于这件大事,自己的要求也显得微不足道。 并不值得他为了这个而顶撞于卫王,叫那郁将军下不来台。 只此一念闪过,只又道:“王上,这不是小事,合窈的话也不过随便说说,心中并为真的做如此想。” 合窈说着话又低下了脑袋。 这两人的对话也叫坐上的卫王看在眼里,忍不住笑道:“看来庆王却是个儿女情长的人,这出来卫国还带着宠妾,瞧着刚刚的事总不至于还要她点头吧。” 这说着话,一伙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堂堂君王,若要在纳妃嫔哪里需要旁人同意,这话说的,却显然是不给李怀景台阶下。 一旁的合窈自是羞愤难当,只觉得仿佛是自己拖累了身旁人。 但眼下也不是她能说话的地方,便只好低着头沉默不语。 李怀景听罢,却勾唇一笑,又转过身来冲着坐上卫王一拱手道:“这事儿倒还真被卫王您给说准了,”说着话又瞥了一眼面色惊诧的众人继续道:“我身边这位确实得我深宠,而我之前也曾答应过她,这一年内绝不另纳新妃,只留她一人守在我身侧。” 合窈听着,却没想到李怀景会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件事来,但随即心念一转,又好似明白他想要做些什么,只静静的瞧了身旁人一眼。 果然,便听着李怀景继续道:“所以,卫王殿下和郁大将军的好意,我自觉难以承受。” 这话说的也并不算委婉,那卫王倒是面色如常,只郁大将军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恨恨道:“这说来,莫不是庆王还瞧不上我女儿了。” “此言差矣,郁小姐有倾城之姿,为人爽快,性格张扬,可郁将军要想将她送去庆国,这山高水远,日后再要得见,恐怕也并不容易。” “况且如今你也看到了,”他说着话轻轻握紧合窈的手,眼中尽是温柔:“我如今心有所属,若叫郁小姐再来,恐怕一心也难二用,莫不是平白让她受了委屈?” 这话倒确实触到了郁将军的痛处,他本身也是实在拧不过自家女儿才同卫王说了和亲一事,可到李怀景这么一说,又瞧着他在殿上同合窈如此亲密。 转念一想,自己的掌上明珠若真送去了那么遥远的地方,日后想见一面,莫说多难,况且这李怀景显然对她无意,若真在一起,受委屈的还不是自家女儿。 况且日后也算是多了一份把柄叫李怀景捏在手中,换而言之,这卫王自然是乐得其所,毕竟也不是什么公主过去和亲。 只此一念闪过,郁将军的心底里已经多了一份盘算,便只好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这事儿也不能勉强,我瞧着小女也不过一时兴起,但这事儿过了也变罢了。” “真就如此?”卫王听着却显然还想要继续撮合,只瞧了一眼李怀景又道:“郁将军心思倒是转换的极快,这时候是回去了,可又怎么同小女交代。” 他言下之意自然不甘此事做罢,可眼下郁将军想了又想,只觉得李怀景所言有理,况且这事本身他也不大情愿,只依然道:“我瞧着,还是算了吧,小女任性,说话做事儿也总是肆意妄为,不多加思虑。” “郁将军所言极是。”李怀景抬头又一拱手朝向卫王:“既如此,这事儿还是罢了,儿女情长的小事也不适宜在殿上多加讨论。” “也罢,那就还是说说,游骑一事。” 合窈听到这里却终究是放下了心来,由不得暗自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李怀景刚刚那番话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但对于他片刻的温柔,合窈却是满心欢喜的接下。 甚至在心内暗自四思忖:“也许王上对我也确实有意,只不过平日里不大表现,毕竟压在他肩上的担子如此之重,行事说话收敛一些倒也是情有可原。” 殿内大议便在她这样柔软的思绪当中缓缓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着在座都是觥筹交错,满眼欢笑。 合窈才又看向李怀景,看来这事儿却也算成了。 本身他来这里对这事却也已经有了几分把握,与双方都是互利的买卖,那卫王也没必要拒绝。 况且谁都知道游骑已经送了和亲女子去元国,这一来若庆国和游骑闹掰,那和元国谈不上视如水火,也终归是有了龃龉。 这一来卫王的心便也可放下。 这一日罢,李怀景便又起身带了一行人缓缓离去。 待到次日,这一行人再回到客栈,却见着秋婉等人依然不曾离去,合窈更是满心欢喜立刻上到前来:“我总以为你已经走了,却没想到还留在这儿,莫不是舍不得他了。” 说着话又低了脑袋笑了出来。 秋婉倒是落落大方点了点头,坦然道:“那是自然,好不容易见到哥哥,只要多看上几眼才能放心。” 说着话又来到李怀景身边,可也不管他之前是怎么教导自己行事无度,依然状态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哥哥你这一遭在去了庆国,咱们可又要好久不能见了。” 说着话竟然立时红了眼眶,后者心头一软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如今可不能再这样哭哭啼啼了,庆国是你的娘家,若有机会,本王随时欢迎你来,可毕竟你现在是元国的人,在那王城之中说话做事都要端着一些,莫总是在外嚷嚷着要回来。” 第135章 再回巫崖州 秋婉自然知他心底所忧,只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我可也不是那么傻的。” 瞧着眼前这张陪伴着她自小长到大,又在高台之上送着她一路离开庆国的,熟悉的脸,秋婉的心内也是五味杂陈。 怔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但泪水却一直往下,湿了她满脸。 “哥哥,你回去之后可以要好好护着自己。” “好了,我都知道。”李怀景的心绪也被她波动,犹豫了半晌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几人依依不舍的告别之后,秦幕恩那边的马车也已经在楼下等着。 为免秋婉难受,李怀景一行人却也并未下楼,只站在栏台处静静的瞧着那一行人扬尘而去。 “王上,咱们也该准备出发了。”合窈说着想靠近他的身侧,却见着李怀景神色淡漠又仿佛从前一样。 只点了点头,自她身侧走过,视线也不曾为她停留半秒。 后者又将扬起的手缓缓放下,终究大殿的一幕,他也不过是演给旁人看的。 合窈想着,又略略垂下了脑袋。 而此刻奔驰的马车之内,秋婉以手支颐,静静的瞧着帘子外头的风景好半晌才道:“你说哥哥,他心底里是只有合窈姐姐吗?” 秦幕恩不知她为何突然说出此番话来,只皱了皱眉又道:“这话你不该去问李怀景吗?” 秋婉摇了摇头:“我从来也没有跟哥哥谈起过这些事情,我开不了口。” 说着,忽然一下起身坐到了秦幕恩的身侧,拽着他的袍袖道:“你说说看呢。” 后者无奈,只看着秋婉又道:“李怀景的心思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说完又皱了皱眉,掀开前帘冲着外头的严安道:“咱们这会儿是往哪儿去?” “这不是回宫吗?”严安听他如此一问,也很是诧异。 毕竟这一行人在外头耽搁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 他如此想,却听着秦幕恩继续道:“先回巫崖州,我有点事儿要去处理。” 听到这个地方,秋婉心中由不得一惊,立时道:“你是不是想回去找冷晴?” 后者无奈,也不打算对她再加隐瞒,只点点头道:“我要再见冷晴和冷无宁一面,往前我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时候为了替你结解蛊走的也比较匆忙,如果她还在的话,我至少要同她将事情说清楚来。” 秋婉听着却也有所了然,这冷晴并不算坏人,对她在红叶会那几日也算照顾的周全,虽然冷无宁出手太黑,但细心一想,这无非也是因为了冷晴同秦幕恩之间有些纠葛。 至此一念闪过,便也点了点头:“既如此,我陪你一块儿去。” “那是自然。”秦幕恩说着,抓紧了她的手:“这一次你可寸步不能离我左右,我要同他们见面,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可以看到听到,绝不会对你有所隐瞒。” 却仿佛是给秋婉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后者心内的疑思也尽数消散。 只满面欢喜的点了点头:“这样正好,也省得叫我在落入冷无宁的手中,谁知道那个疯子接下来还想做些什么。” 想到这一路为蛊毒所受的苦楚,之前对于冷无宁的那些同情和谅解,此刻倒是荡然无存。 前座的严安听罢,只撇了撇嘴,调转了方向,又从魏国卫国径直往巫崖洲去。 这一行走了许久,再回到巫崖州已然是大雪封山,到了楼下客栈之处,几人再想要往上却已是寸步难行。 实在是无奈便只向客栈老板打听,有没有一些脚夫能够在这样的天气上到山顶。 秦幕恩同严安自己往上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但毕竟答应了秋婉,此刻也不能放她一人待在客栈。 而这样霜冻结冰的路长了,秦幕恩和严安两人却也无法护的秋婉周全。 寻找脚夫也是唯一的路。 那客栈老板听了却是连连摇头:“我说这两位大人,您瞧瞧这天儿,这会儿要去山顶,那我不是找死了?哪位脚夫敢应啊。” 这话说的难听,却也是事实,一行人辗转无奈,正想要放弃的时候,客栈大堂之内一个偏僻角落处忽然站起了一个男子。 他戴着帽子,看身形倒好似年轻,不过这张脸却十分狰狞,叫秋婉一见便吓得不敢再看第二眼。 但一听他开口,这声音却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男子罢了。 “这几位大人莫不是想上山?” “正是。”严安听着转过头来,打量了眼前的男子一眼,又往他坐着的那一桌看去,见着还有三四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在侧。 瞧模样打扮倒是十分粗糙,便只又道:“我们想找几个脚夫。” “这个天要上山可不是寻常人做得了的,我们几个身上有力也多少会些功夫,若是只护着这位小姐上山的话,倒可以考虑。” 严安听罢,心中有异:“你怎么知道我们只要护着这位小姐。” “我瞧二位走路足下带风,身体轻快,想来应该会一些轻功,况且若是载着三人,没有二十人的队伍,又哪里上得去呢?” 说着话,忽而一咧嘴,那一旁桌上的几人听了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严安蹙了蹙眉,又转向秦幕恩:“主子,您瞧着这事儿怎么说?” 三人先未做答复,只挑了大堂一桌缓缓入座。 秦幕恩这才想了一想,又看向秋婉:“大雪封山,若叫这几人合着你进去,我也不大放心,这一程或许也算是天意罢了。” 说着话摆了摆手:“回宫罢。” 严安点点头正要应话,却见着秋婉忽然抓住了秦幕恩的手,沉声道:“不可以,你既然来到这里,绕了这许远的路,可不就是因为很想要再见到冷晴,同她把话说个清楚吗。” 说着话眼中的神色到无比坚定:“冷晴对你确实不错,你也算是欠了人家的恩情,见个面瞧瞧她现在如何,却也是应当。” 后者怔住,却没想到秋婉忽然之间变得如此懂事,一时之间竟说不上一句话来。 但听着秋婉又转向严安:“不如你去同那几人说道说道,确认一下,他们这一番上去能有几番把握。” 严安听罢又转向秦幕恩,但见后者蹙眉想了半想,显然心底的念头却被秋婉捉摸的十分清楚,于是只点了点头:“去问问。” 随后才又看向秋婉:“婉儿如今当真是懂事了。” 第136章 雪山之行 “我叫你去见冷晴,就算是明事理了。”秋婉说着一脸娇嗔。 而这个时候严安便又带着那几人来到了桌前,只转向秦幕恩道:“价格都谈拢了,这几人说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会出了岔子,况且大雪封山,道路不清,也只有他们才识得上山的那条路了。” 他这话说完又看向刚刚前来同他们讲价的狰狞少年,但见那人点了点头道:“不错,三位客官在这时候能寻到我们,却也算是有缘。” 说着话一行人又笑了起来。 “既是有缘,那依各位的意思,这若要进山,什么时辰最为合适?”严安说着,又抬起头看了那一圈几人,随即转向为首的少年郎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叫我阿朗就好。”阿朗说着又抬头看了看窗外寒风肆虐的萧瑟之景,皱着眉头道:“这大雪封山的天气进去,一路上耗的时间少说也是平日的三四番往上,若要动身,明日一早天光破晓之时,咱们也该准备着了。” 几人将计划商定,约好了时间,又各自回房。 但秋婉总觉得这一群人来的也太过巧了,尤其是瞧着那猥琐的少年满目狰狞,细细一想又觉得有些可怕,只瞧着秦幕恩道:“咱们三人合着那一伙人进去,可稳妥吗?” 秦幕恩听罢却是宽怀一笑,安慰道:“我瞧那几人身上有力也会点功夫,但不过草莽之流,婉儿不必介怀。” 听他如此保证,秋婉便又放下心来。 而此刻那阿朗房内,四人围桌而坐。 但见他伸手轻轻自面上揭下一张狰狞面皮,其后的脸庞却是俊俏无比。 只又看着其余几人低声道:“咱们明天先将这几人送入大山,然后造出雪崩乱向将三人分开,在逐个击破。” “是,老大。”一旁三人听了话齐齐应声。 其中一个又道:“这三个咱都得。”说着话,做了个抹脖的动作,眼神凶狠。 却见到阿朗摇了摇头:“咱们只要对付那个为首的黑衫男子,那另一个传话的男人咱们不要带上去,想办法在山中解决了。” “那女的呢?”另一人说着又嘿嘿笑了起来:“我瞧那姑娘长得挺俊。” 阿朗听罢,却一蹙眉:“给她带到山上,交到寺里去,往后死活与我们无关。” “是,老大。” 这事说罢,阿朗又站起身来推开窗户,视线投到茫茫冬景之中,明澈的眸子缓缓合上,内里的杀意却如此盎然,竟叫他整个人都冷却了几分。 而这些,隔壁房中的秋婉却浑然不知,只依在秦幕恩的身旁,已然沉沉睡去。 待到次日清晨,张罗了半晌的三人才又在楼下聚齐。 待着阿朗一行人出来,严安便又瞧了他的行头,却是一个竹木编制的椅子,连个帘子都没有。 人只能堪堪坐于其上,任凭寒风肆虐呼啸,却也没有半分遮掩。 秋婉见状,又有些怕了。 想着那大山之上如此巍峨陡峭,她坐在这小小椅上难免也并不稳妥。 这时,秦幕恩也注意到了这把椅子,心头也有些许疑思,只转头看向阿朗:“你们脚夫的行头向来如此简陋吗?她一个女子坐在上头,雪山又如此陡峭,这万一有了危险一个颠簸可该如何是好?” “无妨。”阿朗说着,又指了指椅子两边的搭扣,却不过是粗糙的两根绳索:“护着一点,不会有大事,大人您尽管放心,咱们旁的本事没有,这脚力可是一等一的。” 见他如此有信心,秦幕恩也只好放下心来,再看向秋婉:“你觉得如何,若是怕的话,咱们这行程也可往后再议。” 他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替秋婉担心,毕竟她莫说是不会功夫,便是脚力也比不过寻常女子。 只听他如此一说,秋婉又咬了咬牙,鼓足了勇气点点头。 她知道秦幕恩此番想去同冷晴说个清楚,恐怕也是做了日后再也不见的准备,既如此,这段师兄妹的情谊,恐怕也还是要有一个像样的结果才好。 这一念闪过,秋婉便干脆起身坐了上去,又笑着道:“我觉得挺好的,怪舒服的,往前还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呢。” 秦幕恩见她坐定,便也不再说话,四人前后左右站好,轻轻松松便将椅子给抬了起来,而后在阿朗的带领下,一行人便缓缓的往山脚下去。 待在山脚下站定,几人再又抬头,却才知道所谓大雪封山,还真不仅仅只是说说罢了。 眼前巍峨高山之巅,尽是云雾缭绕,看不清半分轮廓,便是视野可及的地方,也是茫茫一片,却连着眼睛都被那光线刺痛,有些睁不开来。 而原本的石阶早就被积雪掩去了路径,若不是阿朗带着,几人却真的找不到原先上山的那条石头路了。 到了这里,几人又分工合作,只两人一左一右护着秋婉,另两人便在前方扫雪开路,拿着带弯钩的钉耙一步一上,硬生生的给理出了石阶原本的轮廓。 但那石板之上积雪已久,满是坚冰,想要踏步其上却难免打滑,只能靠着他们分发的工具一点一点徒步往上。 每走一步都要万分小心。 可这几人的鞋子显然也是为了此次攀雪山而特意准备的,每双鞋子下头都敲上了六颗边角锋利的铁钉子,这一来却也可以避免因为脚滑而发生意外。 一行人缓缓往上,便在这样萧瑟寒冷的冬日里,却硬生生给闷出了满头大汗,体力消耗也非常剧烈。 这几人显然确实是行家里手,即便状况如此,这一路向上却将秋婉的椅子端的非常平整,半分波动也无。 尽管座上的人已经提紧了一整颗心,但这一路上到半山腰来,却也是有惊无险。 而半山腰处也是几人休息补给的地方,在旁侧恰好有一处平地。 无数挂满了雪瀑的大树立于悬崖峭壁之上,打眼一见倒也算是一番奇观美景。 至少与秋婉而言,此番静谧又奇特的景象,她确实也是第一次见。 雪景与秋婉倒确实难得,便只让几人将她缓缓放下,自己坐去一旁休息。 秦幕恩和严安也只站在一旁,赏析这雪山美景,一时间只觉得心绪无比辽阔和宁静。 只在这时,丝毫未曾注意到身后几人不怀好意的眼神。 第137章 山寺无缘 但见着阿朗缓缓起身,同其余三人递了个眼色,忽然假装跌倒,而后三人齐齐大喊,又闹出极大的动静,径直转向一旁的大树。 这一刹滚滚雪团仿佛不受控制,又似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自那悬壁周遭急速滚落,便向着平地上的几人埋去。 脚夫四人却好似救主心切一般,一把抓过的秋婉,又将秦幕恩护住,却在这两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怔住,而未及反应的时候。 其中一人一面护在秦幕恩的身前,堪堪遮挡住他的视线,却一面扬脚径直往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严安绊去。 后者一不留神加上雪团滚落地势又滑,严安一声惊呼,身形一晃直接往山下滚去。 “大人!”眼见着严安滚落,那使绊子的脚夫还仿佛痛心疾首一般大喝一声,待见着动静稳住,几人再匆匆奔到平地边上,只见着下方雪白一片,又哪里还有严安的身影。 秋婉见状,也一时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向秦幕恩:“严安他不会有事儿吧?” 后者蹙眉,这样的状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不会有事的。”说话的却是阿朗,只见他站在平地边上向下看了一看:“这地势不高又有积雪做底,他无非是摔的懵了,缓上一段时候自然也能摸索着再往山下去。” “好在是在这个地方,若是再高一些,他那条命可就说不准了。”另外的几人也继续附和着。 这时阿朗又抬头看了看天,皱着眉头:“咱们得快些上去,莫再耽搁,不然等到日暮,这上山的路可是危险的多了。” 听他如此一讲,齐幕恩和秋婉也不敢耽搁。 一行人再又徐徐往上,只见着天色愈加昏沉,在视线彻底暗去之前,几人总算到了山顶。 站在了那熟悉的寺门之前。 “大人,您瞧着这山寺不对外迎客。” 秦幕恩点头,只依然缓步向前,两手敲了敲门,有小弟子开了门之后,他在自曝家门。 不多时,和禅大师再次迎了出来,见了秦幕恩却是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施主,您若是要见冷晴姑娘,恐怕是来的不巧了了。” 秦幕恩听罢,心头一沉,只点点头道:“我不过是想上来碰碰运气,她若是不在也便罢了。” 秋婉听着却又有几分惋惜,于是也走上前来,瞧着和禅大师道:“师傅,冷晴姑娘如今已经不在这儿了吗?那她又能去哪儿?” 她依稀记得冷晴曾经说过,对于这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自己早已经厌倦,既如此,山寺也便是她最好的归宿。 “老衲也不知道冷晴姑娘去了哪里,不过她好似猜准了施主要来,特意留了一封信,说是等你到了,要我亲自交给你。” 说罢,又带了一行人进来,瞧着他身后跟着的四个脚夫,由不得唏嘘感叹:“瞧着施主此番也是下了极大决心,大雪封山的天气能上到我寺门前,倒是诚意可嘉。” 话虽如此说,可冷晴已然不在,即便是有着诚意,却也没什么意义。 寺内的弟子先着手安排了这一行人住下,再由和禅大师带着秦幕恩和秋婉去了冷晴原先的住所。 在这山寺之外,后山平地上,那栋屋子依然还在。 可里头却并未有原先呆着的那个姑娘了。 一见此景,却无端生出了几分冷清。 秋婉的心头颇有些不是滋味:“冷晴姑娘是不是冷无宁带走了?” 她见着和禅大师显然是了解冷晴同秦幕恩之间的纠葛恩怨,那想必对于冷无宁也自有几分了然。 果不其然,和禅大师听了她说这话也只点了点头,又兀自感慨着:“这兄妹俩好似也遁出江湖,如今去了哪里逍遥快活,也不是你要探知的事儿。” “这鸟儿要飞,又何必紧追不放。”这话说来玄乎,但秋婉也听得明白,只点了点头,默不作声,但瞧着秦幕恩萧瑟的背影,却仿佛觉出了几分寂寥。 两人随着和禅大师进门,见她屋内摆设却好似一样未动,只不过落了些许灰尘,加之冬日萧瑟又平白生出了几分人走茶凉之情。 秦幕恩兀自在木桌边坐定,又点燃了油灯,才叫这清冷的屋子多了几分热气。 三人坐定,彼此皆是唏嘘,半晌却没有人说出一句话来。 反倒是秋婉先开了口:“师傅,您不是说冷晴姑娘留了一封信吗?” 和禅大师听着也是点了点头,转而起身在桌旁的木抽屉中拿出了一封信,瞧那上头的落笔时间,却好似正是他们离开红叶会的那日。 只不过往返解蛊加之又去卫国走了一遭,耽搁的时间有些太长,如今瞧着这纸张,却好似都有些泛黄。 想来这山中屋内潮气也重,却让不过个把月前的事物显得好似过了三年五载一班般。 只此一想,秋婉又有些担忧的抬头瞧了秦幕恩一眼,心中颇有些忐忑不安。 她希望冷晴和秦幕恩有一个好的告别,毕竟冷晴姑娘的心意,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姑娘之间有时候或许有也会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对于她的付出,秋婉又何尝不是感动。 这一念闪过,又从和禅大师手中将那封信接过,递到了秦幕恩的手里,了。 此刻眼前人心思好似也荡到了许远,只静静看着这封信,一时半会儿却又兀自皱紧了眉头。 往昔种种浮在他的心头。 冷晴终究是个快意恩仇的江湖女子,付出的时候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要收手的时候却如此干脆果断,不留一丝温度,一丝遐想。 也不愿听他说一句抱歉。 秦幕恩想着,将那信封拆开又拿出瞧了几眼,却好似眼底也有了几许波动。 秋婉打眼瞧过,眼里的神色也暗了一暗,却忍不住立时红了眼眶。 她也不知为何,这信中明明写的都是冷晴对秦幕恩的一份心意,那般儿女情长一往情深,却叫见者伤心。 本来秋婉见了应该是愤怒或者是不平,可她对于冷晴确实就讨厌不起来。 因着那信件下方,娟秀的小字中除却诉说了她对秦幕恩的一份心意之外,也写满了对他和秋婉的祝福。 末了一行字,更叫秋婉见了也觉得黯然神伤。 “与君情长,江湖不见。” 第138章 竟遇旧人 想来,冷晴也是心意已决,却颇有残破世俗情爱的觉悟。 这之后她与秦幕恩之间再也不会有纠葛,却又好似是放过了自己一般。 一念即止,秋婉又转过头来瞧着和禅大师:“师傅,她可还有留下什么别的话吗?” 和禅大师摇了摇头,叹息道:“冷晴姑娘已经看破了红尘,这往后会去到哪里也不是你我该要打听的,她既心意已决,你我也该尊重她的想法。” “这江湖广阔,且任由她去便好。” 秋婉点点头,又道:“说到底,冷晴姑娘还是属于江湖的女子,肆意自由又洒脱,这样的性子却是我一生都学不到的。” 说到末了又有几分神伤。 想来守在君王身侧,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已经是种奢望,是需要去佛前上香祈愿的大念。 又何况冷晴这样的性子,与她而言,若是跟随在了秦幕恩的身侧,纠葛磨难的也还是她自己罢了。 如此一来,斩断过去,这也算是给了冷晴自己舒一口气的机会。 正如和禅大师所说,江湖广阔,去哪里又不是一样。 秋婉想着这些,忽然觉得胸中拥堵,只念叨着:“女子动情,这一生一世,却也未免为情熬伤了心,熬白了发。” 一念闪过,只立足于漫天风雪之中任由着那地上积雪漫过自己的脚踝。 她站在其中却丝毫也不觉得冷,只瞧着晦暗星月,一颗心也似乎飘到了许远的地方。 只如此沉静却丝毫未注意远处墙角之外,尚有一个身影正在盯着自己,那少年眼睛炯炯有神,直愣愣的盯在秋婉如谪仙一般的身影之上,一时间也有些怔住。 却听着他身后的人忽然开口,将阿朗的思绪打断:“老大,我瞧着你对这姑娘确实挺有意思的,要不要考虑一下?” “有意思个屁,你们懂什么?”阿朗说着张了张口,又没有将余下的话说回去。 只听着身后人继续道:“老大,您瞧着他们在这事没办成,估计明日一早也该下山了,咱们要动手是不是得趁现在。” 说着又是一个抹脖的动作,对于这般部下,阿朗也真是教的心力憔悴,只摆了摆手道:“先别急,今天晚上先把这女的弄来,那男的武功高超,咱们得想个法儿。” “这女的不见了,他肯定不会着急下山,给咱们转圜的时间也会多一些。” 身后的大汉听着一面连连点头:“不愧是老大,那说的话都比别人有水平。” 阿朗无奈,只瞧着木屋当中秦幕恩也已经起身,随和禅大师一起,似乎正踏步往外来,便又赶紧收了身形,一群人往后退去。 而此刻,同和禅大师告别之后,秦幕恩才又回眸看向秋婉,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只随她一起踏于漫天风雪之下,扬首看向晦暗无边的星河,许久才道:“我却没料到在红叶会上,既是同冷晴的最后一面。” 秋婉听着也摇了摇头,她知道冷晴为秦幕恩付出了许多。 若没有冷晴,秦幕恩这身内伤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只一念即此,又转过头来幽幽道:“但我想现在冷姑娘兴许是自由自在,很高兴了罢。” 后者听罢,久久未发一言,末了才道:“这一趟进山寺的愿望已了,江湖之行也该罢了。” 说着话正要转身,却又被秋婉一把拽住,宛若星河般闪亮的眸子静静的盯着眼前人:“咱们来这儿的时候可都有祈愿过的,你还记得吗?” 秦幕恩怔住,却不知她此时说这话有什么意义。 秋婉摇摇头又上前一步,仰首将小脸凑的与他如此之近,却仿佛呼吸之间便能将彼此融化。 “我曾祈愿,这辈子可以像寻常女子那般得到一个一心人,白首偕老,举世无双。” “无双。” 秦幕恩听着,眸色却暗了一暗。 向来只是简单一个词,可如今任由他处于庙堂之上,便是这最简单的事,听来都好似十分难做。 见着他沉默,秋婉的表情却依然从容,只挽了他的手臂一面往回去,一面又道:“但我知道有些事儿终归只是祈愿,往前我曾有过一段如今想来也觉得如同幻象的遭遇,可又有很多事儿证明了,那也绝非幻象。” 她说的自然就是那大梦一场的事儿,不过却也未向秦幕恩说的更清楚,只这一句话草草带过之后才又道:“可我想,大约因了那事儿才显得我确实与众不同,也许苍天厚爱真能叫我实现自己的祈愿,也未尝是不可能的。” 说着话却又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如此悦耳,便如微风蔌雪一般拂乱了秦幕恩的心。 只瞧着他静了半晌才道:“我也曾有过祈愿,你猜猜看我写的什么?” 秋婉仰头看了看他,却又垂眸下去:“无非也是国事之类吧。” 秦幕恩见她如此,只悄悄抓紧了秋婉的手,一言不发又往前方走去。 “往后再告诉你。” 瞧这两人的身影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却好似如此温存甜蜜,跟在身后的阿朗见了,却由不得微微促眉。 只挥的挥手,一旁的两个小弟立刻会意,只等着两人眼看着便要踏入院门,忽然有一人压低了声音,急急道:“不好了,和禅大师出事儿了。” 一听此话,秦幕恩心头一紧,秋婉也吓了一大跳,连忙道:“你快去看看,我随后就来。” 她脚步稍慢,自然比不得秦幕恩身怀轻功,不过三两下便掠身出去。 况且此刻两人已在院门之内,对于潜在危险的防备却也着实低了很多。 只此一念之间,秋婉还要再踏足,忽然只觉得身后有动静传来,却来不及回头,便被一块手帕捂住了口鼻,旋即昏了过去。 这一睡却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她在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天色已经大亮,看样子自己少说也是昏迷了一整日去。 在看此处,显然已在不在那山寺之内,却也不知自己如今面对的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势。 只堪堪起身,觉得身体昏沉无比,再又抬头瞧着眼前状似简陋的木质屋子,心内一愣。 秋婉与那山寺虽谈不上熟悉,但对前后院落却也有几分了解。 这乍眼看来,眼前的地方似乎已经不在巫崖州高山之上。 第139章 埋伏 她挣扎着正要起身,却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动静,似乎还见了几个站着的人。 只着声音听着却有几分耳熟,秋婉心念一转,随即了然。 果然当初自己还是大意了,想来如今却还是叫那几个脚夫钻了空子,却又不知绑了自己,是为敛财或是其他。 但若仅仅只是求财却也好办。 她悄悄的起身,贴到了门旁,只听着外头几人道:“老大,那信咱们可已经送到了,你说那男的会不会来赎她啊,咱要的钱可也不算少。” 听到这里秋婉的心反而松了一松,但凡若是银两可以解决的事儿,与她而言,就也不必过分挂在心上,至少不至于伤及性命。 却只听着另一人又道:“咱们这拿了钱再把那男的做了。” “做了?”秋婉心头一紧,虽然这黑话她听不太懂,但瞧那人的意思,好似是要取秦幕恩的命,这一想又有些紧张。 这时她才又听到那熟悉的少年郎的声音:“钱是小事,但这条命他必须得还。” 听到这里秋婉只感觉有些奇怪,秦幕恩同这几个脚夫之间还能有什么恩怨。 为何这人说的好似同秦幕恩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况且,她细细思忖,只觉得这少年郎的声音听来却有几分耳熟。 之前见着他那副狰狞的面孔,听着他说话,但秋婉的注意力却未曾放在他的声音上,只如今见不到那张脸,光听着这声音,却好似勾起了心底的什么涟漪,但一时之间又捉摸不透。 只这一念闪过,却又听着门外一人大喊道:“不错,他拿了我兄弟的命,自然是要报的,况且咱们当初可不就是为了保那个娘们儿,早知道把那娘们除了没有那么多的事儿。” 说到这里仿佛有些群情激奋,那少年郎却又沉默了:“杀了她可却有违道义,我们在江湖上跑,做人做事也要讲个义字,那女人懵懂无知,同这些事儿无关,在事了之后便把她卖去寻常人家,留条活路便好。” “我说老大,你该不是真被那女人迷住了罢,却还要如此帮她说话。” “闭嘴,老大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你莫要多说。” 听着前头那一波人似乎正在争执,可秋婉的心头,却有一个可怕的念头逐渐浮起。 刚刚那帮人说的话,却好似是让她有了一些头绪。 旁的不说,便是之前遭掳掠的经历真正算来也只有一次,而那时,小狼的声音便和这阿朗少年一模一样。 只此一想,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电光火石一念闪过,秋婉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整个轮廓。 想必在那日,小狼的伙伴被杀之后,他便已经对秦幕恩起了狠心。 毕竟与小狼而言,当时确实也没有对秋婉做出任何过分的事情,可换而言之,秦幕恩做出那样的决定却也是必然。 这念头迅即闪过,秋婉又听到屋前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打开门,往里走来。 她只慌忙的坐在榻上,佯装着刚刚醒转。 抬眼去看,确见就是那副狰狞的面孔,进来的正是阿朗。 “醒了,吃点东西吧。” 阿朗说着给她端来一碗热粥,虽是粗糙,但眼下这里应该也拿不出更好的食物。 秋婉见状只摇了摇头,又回眸向他,瞧的那狰狞的脸几眼,忽然伸出手去在他面上捏了一下。 这一举动叫阿朗吓的够呛,便只猛然后退,又愣住道:“你做什么?” “你不是阿朗吧,你也根本不是什么脚夫。” 事到如今阿朗自然也不必再装,只坦然道:“不错,我确实不是什么脚夫,不过眼下你在我们的手上,不该问的事情也别去问,我们不会同你一个女人为难。” “我知道,我相信你。”秋婉说着话,坐直了身子,忽然又来到门旁,轻轻将门掩上,瞧着那几人已经四散而去,此刻屋内也只有他和阿朗而已。 这才又转过身来静静的瞧了对方几眼,才道:“把面具摘了吧。” 后者一顿,立时道:“什么面具?” “你别再装了,我知道了,你就是小狼。”秋婉说着话不见他动手,只兀自上前伸手就要去揭他的面皮,却被阿朗一步避开。 两人四目相对,怔了半晌,他才叹了口气,又坐下身道:“刚刚我们在外头说的话你都听去了是吗?” 秋婉也不避讳,只坦然的点点头:“小狼,谢谢你,你倒还算是个好人,之前的事情是因为我,才牵连了你的兄弟,这都是我的错。” 可小狼听罢,却只也摇了摇头:“与你无关,那买卖是我们接的,出了什么事,我们自然也要担着。” 这话说的,他确实有几分男子的气概。 秋婉听了却由不得内心感慨。 她心里头对小狼一直都有感激之情,只听他说了这些,摇了摇头才缓声道:“小狼,我知道你们兄弟奔波在外,无非也只是为了挣点钱花,我欠了你莫大的恩情,这钱我是自然要给的。” 说着话站起身来,紧紧的抓住小狼的手,柔声道:“但那个男人,你们动不了他。” 此刻秋婉心底倒确实不是在为秦幕恩的安危担心,且不说他本身武艺超群,身手不凡。 但就算是小朗等人给他留了信,想要引他来此,凭着这几个人要对付秦慕恩,无论是诚城府或者身手都只是上赶着送人头罢了。 可眼下,小狼似乎根本就听不进秋婉的话,只一甩手道:“不仅仅是钱,他那条命是欠我们的。” “你知道他是谁吗?”秋婉说着,忽而声调一沉。 “当然知道,不就是大元国的皇上吗?” “你知道他,那又可曾听过他在坊间的那些传闻,秦幕恩是你们几个人就能轻易对付得了的?若真要如此,他这条命哪里能够保到现在?” 秋婉说着,却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盼望小狼及早收手,不要白白搭上了这几条命去。 可对方已被仇恨蒙蔽双眼,任凭她如何解释,如何恳求都也听不进去。 话到末了,小狼只又起身锁上房门:“你便在这里头等着,明日他也就赶过来了。” 听他如此一说,秋婉却由不得暗自苦笑。 只待到天光微亮,她再又出门,却发觉周遭院内一个人都没有。 第140章 赴约 细心一想便也知道,小狼竟然同其他几人在这周围设了陷阱圈套,只等着秦幕恩过来。 见着时间尚早,秋婉又想着小狼昨日说的话,见着对方如今如此布置,想来秦幕恩一行已在路上。 这一番来他定然不会只身前来。 秋婉想着,自屋中走出,瞧着眼前这间农院,才发觉周野偏僻空无一人,却难怪他们会将埋伏的地方选在这里。 可是这本身对于小狼而言是寻个方便,对于秦幕恩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地点。 至少动起手来不必顾及旁人。 只此一想,秋婉又凝眸向前方的小道上看去,但见远处尘土扬起,显然是来了一队人马。 那为首的却好似身着黑衣大氅,正是秦幕恩无疑,可她在仔细打眼瞧了一瞧,却心头一紧,立时往后看去,想要找到小狼,提醒到他,可显然对方已经不知埋伏在了哪个地方。 任凭秋婉如何呼唤,小狼自然也不肯出来。 可眼前情势危急,秋婉又不敢直接点破。 那眼前带头的只是乔装过后的替子,却并非秦幕恩本人。 这一来,小狼几人必然会反落入他的陷阱,小命悬已! 小狼与她其实也算是半个恩人,秋婉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就这样落入陷阱。 毕竟她清楚秦幕恩的性格,小狼既然做了这样要挟他的事情,与他而言自然也是一种不可忍受的忤逆,到时候事情便又会像那日一样,秋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幕恩动手,这些人却是一个都活不了。 瞧着那行人越走越近,秋婉再也顾不得其他,径直站出身去,却发现这院门周边竟然拉了一层细细的铁丝,眼下阳光正盛,又有积雪应光,因此并不大容易被人看见。 这若是行得急了,恐怕少不了要被遭利刃切割之苦,一念即此,秋婉心中一紧,立时挥舞着双手大喊道:“别过来,都停下!” 可她的声音又如何比得过马蹄声,那一行人远远的见到秋婉挥舞着双手,只以为她是在求救,还行的更急了一些。 而此刻秦幕恩混在人群当中,见了秋婉也是心头一惊,恨不得立刻飞身上前,眼下也根本来不及注意周遭情况有变。 秋婉心头急了,可任凭她怎么呼唤,一行人都越走越近,似乎根本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只在这时,秋婉心中忽然有了想法,于是弯腰在地上捡了许多石子,猛的便往外扔去。 一见此景,那为首的人便也觉得有些蹊跷,只转身向后低声道:“这什么意思?” 说话的自然就是乔装成秦幕恩的那个人。 眼瞅着他都已经走到了院门近前,埋伏在后的小狼几人断然不会允许秋婉就这样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只一咬牙忽然掠身冲出,一把将秋婉箍在手中,指着为首那一人道:“你下来。” 秋婉愣住,但见着秦幕恩的替身缓缓下马,身后跟着的一群人也全部都落了地,站在院门之外,一时之间犹豫着不敢进来。 即便弓箭手都已经准备好,可也没有人敢在这样的情况下贸然出手,万一误伤了秋婉事可就糟了。 后者被小狼箍在怀中,但知道对方并不会真的伤害自己,只压低了声音缓缓道:“那里头根本就没有秦幕恩。” “你当我是瞎的吗?你想要护着他,我理解,可他与我有血海深仇,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秋婉摇摇头无力道:“那不是秦幕恩。” “小狼,你斗不过他的,凭你们几个人单枪匹马,想要与王权作对,莫过不是疯了,你现在走,我尚能保你一条命。” 后者听罢一笑:“你保得了吗?上一次,你也曾有想保护我们,但你保住了吗?” 秋婉这时才明白,原来小狼不肯伤害自己,大约也是因为那一次自己对他也算是有救命之恩。 尽管,却还是让他的同伴白白丧命。 想着那落腮胡子大哥,秋婉的心头也有一丝遗憾。 两方人马对峙着,谁也不敢先动一步。 小狼完全沉浸在复仇即将达成的痛快当中,丝毫不曾注意到这队伍之中已有两人悄然往外绕去了农院的后方。 而这点动静却已经被秋婉见到,她心头一紧,小狼的身后无遮无拦,便是有那三个人在也护不了他周全。 此番他贸然闯出确实是有些草率了,了。 只此一念闪过,忽然又看着小狼道:“若是我真的能保下你们,这份恩怨能不能就此勾销,换而言之,他是元国的王,你要同他做对也就是自寻死路。” “便是不替你自己着想,也该替身后那些随你卖命的兄弟着想。” 这话倒确实触及了小狼的痛处,他沉默着,一时之间却也不曾接话。 而此时,他身后的人已经悄悄埋伏进了后院,只不过刚进院门,一旁的草垛当中又有三人身形暴起,径直冲着那两人而去。 但以他们三脚猫的功夫,想要对付秦幕恩和他带来的侍卫确实是痴人说梦。 只在这紧要关头,秋婉忽然一把挣脱小狼,径直冲着那边大声道:“都不许动!” 说着话竟然一把抽出小狼身旁的匕首,又交到他的手中,只让他紧紧的抵在自己的喉心。 此刻,秋婉瞧着乔装过的秦幕恩,四目相对的一瞬,对方的眼中显然有一丝不解划过,但依然放缓了手中的动作。 只静静的盯着秋婉,却不知她意欲何为。 “放了他们。”秋婉说罢,小狼一时怔住,但只此一来秦幕恩的身份暴露,他这才反应过来,立时道:“他才是秦幕恩!” 可眼下这群人马已将院落当中的四人团团包围,再想要突围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狼一咬牙,狠狠的人瞧着秦幕恩:“你上前来,拿你的命换她的命。” “你不会杀了我的。”秋婉说着,忽然笑了一笑,只将自己的脖颈向前一扬,果不其然,小狼手心一抖,立时又将匕首逼得远了一些。 只不过这本能的动作却叫秦幕恩看在眼中也由不得有些疑惑。 秋婉这时在将小狼之前同他的恩怨又讲了一遍,末了才道:“小狼纵使不对,但恩怨相争无休无止,这一次,请你放过他们。” 说着话又转向小狼:“你又何必偏执,到这个时候即便杀了他又能如何,你兄弟四人都会死在这里,正如我所说,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那跟着你的兄弟呢。” 第141章 你肯答应我,放了他们么 听到这里,小狼的心确实有些动摇了,他不过深入山林的草莽之辈,对于秦幕恩等人确实了解的太少。 自以为周全的计划其实漏洞百出,这一来只无形之中落的个两难的局面。 “况且,”秋婉收着又继续道:“你想想,他好歹是元国的王,纵使对我感情再深又如何,还真能为了我甘心赴死不成?” 这话叫小狼又止不住怔了一怔,只听秋婉还在继续:“到时候咱们五人平白搭上性命,却叫他落得逍遥法外,你甘心吗?” “不甘心。”小狼说着咬紧牙关,嘴唇都沁出了鲜红。 秋婉点点头:“这才对,所以有些事儿便也该放手了,你这番来却也叫他受了些磨难不也足够了吗?” 两人沉默了许久,小狼才又摇摇头道:“可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若是他肯呢?”秋婉说着,只带着小狼缓步来到秦幕恩的身前,两人隔着寸步距离,视线相对,她眸中的决心却仿佛已叫后者有所犹豫。 “我让他们带我走,但你不可以追来。” 秦幕恩沉默了,他向来不容许任何人要挟或是忤逆自己,况且又是小狼这样不知分寸的只会求死的一帮莽汉。 可秋婉的心念却很坚定:“上一次我没有拦住你,这一次,请你不要再滥杀无辜了,之前那件事也已经有人拿命做了了断,而这一次小狼却并没有伤害我,他对我很好。” 秋婉说着话又挥了挥手喊了其余三人都聚在了小狼的身后,随即再看向秦幕恩:“我只有这一个请求,请你答应我。” 说着话任由小狼几人带着自己缓步后退,轻轻的出了院门。 那一行人正要再追,却见着秦幕恩忽然扬手,一句话未说,便任由着这行人缓缓离去。 那为首的一个侍卫着实是有些等不及了,只奇怪道:“主子,咱们再不追上去,这事情可就麻烦了。” “他确实没想伤害婉儿。”秦幕恩说着话,眸中神色也是复杂。 这一趟出来,他却也算是真的感知到人间疾苦,也不知为何,向来暴虐的心底好似也多了一份柔情。 只瞧着几人越走越远,身影淹没在漫天细雪当中,留下了一行凌乱的足印。 他摘下脸上的面具,缓步往前,却挥手制止了想随他一同前来的侍卫。 这一行漫步,却叫他的心绪又兀自宁静了不少。 顺着那些足印往前许久,好似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秦幕恩只觉得周身的热气有些蒸腾,心头里却又有些疑惑。 “这么远了,婉儿怎么还没有出来。”一念即此,又有些担忧,若是刚刚自己对小狼的判断是错的,那可真将秋婉送入了虎口,只这一来,心被猛的抓紧,眸底狠辣暴戾的气息又蒸腾了几分。 只足下提速,迅捷向前掠去,可刚出了几丈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秦幕恩!” 他猛然顿着身子,心内情绪起伏如此剧烈,却叫秦幕恩一时都缓不过神来。 只缓缓回头,却瞧着身后空地上站着的一身月白的乖巧人影,正是秋婉无疑。 再看向远处,那一行人的身影却已经了无踪迹。 茫茫大雪,山谷窄道之间,两人隔着几丈远的空地遥遥相望,这一瞬仿佛所有一切情绪都被静止。 听着她刚刚那声呼唤,秦幕恩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要融化,在这一刻,他仿佛已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任由细雪漫天,零零碎碎撒了一身,秋晚的步子却依旧缓缓,又带着几分轻快,好似雪中仙子一般缓步冲着秦幕恩走来。 及至近前,面上绽放的笑容却好似冬日暖阳一般,如此耀眼夺目,却叫他整个人全然沉浸其中,只将秋婉一把拢住:“婉儿没事。” “自然没事。”秋婉说着话又抬起头来,竟学着秦幕恩以前待她那般,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没想到你还真肯听我的。” 说着话,又幽幽一笑,挽着秦幕恩的手臂缓步往回去。 在这静谧小道上,秦幕恩的思绪也被撩拨,却忽然说起了之前在山寺中祈愿的事。 “我当时想的却并不是国事,仅仅只是一个人。” 秋婉回眸:“一个人?” “嗯,”秦幕恩说着,视线散漫向远方:“卿若明月。”又缓步向前,喃喃着道:“深得我心。” 这没头没脑两句秋婉听不明白,却又好似猜出了一二。 这说的却也无非就是儿女情长的一套,如此想来,秦幕恩许的,或许同她心中所期盼的也并无二致。 “深深,你知道么?” 秋婉抬起头瞧了他几眼又点了点头:“知道。” 说罢,两人又相视一笑。 这一路回去,彼此倒是觉得十分自在,一路嬉笑打闹,到了那院门之前就见着一众侍卫依然守在原地。 秦幕恩便只挥了挥手叫他们四处散去,末了才又想起一件事,喊住为首的一个:“去到巫崖州山寺下头寻寻,把严大人找回来。” 秋婉经了这一遭,差点忘了严安的处境,便又立时道:“他不会有事儿吧?” 后者听罢笑了一笑却又忽然道:“那严安若是真的出了事儿,是不是要算到小狼的头上。” 秋婉听着却又沉默了。 只回去之后,在客栈落了脚,不多时便听着有侍卫来报:“严大人已经找到,只不过受了些冻伤,如今正请了大夫再给他看诊。” 听到这里,秋婉一颗心也总算放下,这一路外来确实也经历了许多,只叹了口气,又看向秦幕恩道:“我这会儿倒有点怀念在宫中的日子了,原先只觉得无趣,可如今才知江湖险恶,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圈,又有些想念那番安逸了。” 这话倒也着实不假,她此番出来远行,也着实花了好长的日子。 算着时间,再不回去新年都要到了。 不过这一番几人也算是各自了了心头夙愿。 待到几日之后,严安也已经好转,一行人稍作收拾,这番回去再也无暇去旁的地方多逛,便一路快马加鞭,直奔王城而去。 及至王城前头,瞧着熟悉却又好似陌生的宫墙,秋婉的心却已是忐忑不已。 本以为这一行人回来宫墙外,却还是会像以前那样空空荡荡,毕竟秦幕恩素来不喜张扬和热闹。 可没想到才从马车上下来,秋婉但见着一旁宫墙处已经迎了一行人,为首的那个花团锦簇,倒是穿的艳丽。 第142章 回宫 秋婉凝眸一瞧,竟然是惠贵妃。 他她只觉得惠贵妃性子柔软,当然不会出现在这样热闹喧嚣的场合,只满面不解,又瞧了秦幕恩一眼。 出宫之前的那心底种种不快便又浮了上来。 到底是一见了她自己又好似没了什么底气一般。 “惠贵妃怎么会迎来这里,可是王上您的安排?” 秦幕恩听罢,却也是一脸恍惚,只摇了摇头,待到几人走的近了,却见着惠贵妃身后的奶娘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儿。 这么算来却已经几个月大小,粉嘟嘟一团倒也着实可爱。 竟叫秋婉见了,心头也生出了几分艳羡。 果不其然,秦幕恩见了之后自然也是心生欢喜,瞧着惠贵妃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只柔声道:“外头风大,你身子骨不好,怎么还出来了?” “还不是许久没曾见到皇上,心里头记挂,便带着小公主一块出来看看。”说着话又冲着秋婉柔柔一笑,待着一行人兀自跟在了秦幕恩的身侧往里去。 只不过这一转身,秋婉却好似显得有些多余一般,只默默的跟在了这行人旁边,兀自转身回到了阔别许久的梨月殿内。 才进了殿门,白荷和千果便猛的冲了出来,面上欢喜,围着她又跳又闹。 显然,这段时日自己不在,可把这两个丫鬟给憋的够呛。 毕竟主子不在,两人要操心的事儿也少了许多,这一番忽然闲了下来,竟教她们觉得还有些颇为不适。 “瞧瞧呀,这我不在的时候,你俩日子可是都过得好了,这脸呀都圆了一圈。” 秋婉说着,一左一右伸手捏了捏两人的小脸儿。 这许久不见,如今回来她心下也确实欢快,便由着两人簇拥一并往内殿里去。 “娘娘,您不在的时候,柳嫔还来过许多次呢,每次来都盼着说你怎么还不回来,可把她给无聊透了。”千果说着又嘻嘻笑了起来:“还有呀,您不在的时候白荷姐姐,” 她话还未完,却遭白荷一瞪眼道:“瞎说些什么东西,快下去。” 后者撇了撇嘴只得乖乖的退了下去。 秋婉也由着两人打闹,对千果话中所言,却也懒得计较。 只听着说起了柳嫔,却又由不得笑了一笑:“那是自然,这一段时间不见,柳嫔姐姐在宫中又没旁的姐妹,可不就盼着我回来吗?” 说着话又看了一眼天色:“今儿个太晚了,我也有些累了,等明儿一早呀,带上我从巫崖州那儿带来的特产,咱一块儿瞧瞧她去。” 久未回到宫中,在外头风雨颠簸了数个月的秋婉,如今忽然又遭人伺候了起来,顿时觉得全身舒畅,这一夜倒是睡得香甜无比。 心里头甚至盘算着好似出宫也不是多大的乐子,三五日的玩玩倒好,时日长了着实也算是对自己的磨难。 这一夜过去,秋婉也只到次日午时才醒,才起身便又听说这柳嫔一大早的便来了两趟,次次遇到她还在酣睡,又不忍心搅扰,便只得打道回府。 秋婉听了一面由白荷伺候着起身一面又道:“这会儿我过去正好去她那里蹭顿饭吃。” 几人听罢又笑了起来,待收拾完毕便由白荷提着从巫崖州带来的特产,一行人又径直往秋柳嫔殿内去。 这一见面,柳嫔喜笑颜开两手欢腾着径直朝秋婉奔来:“哎哟,你可算起了,我这一上午可就是等得急了。” “瞧着姐姐这样,想来这段日子我不在,可把你闷坏了吧。”说着话又叫白荷将东西放下:“这巫崖州的饼子,也算是当地特色,里头又咸又甜的,我倒是吃不太习惯,不知道姐姐是否喜欢。” 说着话并又将盒子打开,翠绿的饼皮上丝丝绕绕着焦脆的圈儿,里头都是咸甜馅儿搅合在一起。 柳嫔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却又忽然道:“我觉得味道还不错呢。” 两人坐下,言谈稍许,秋婉又道:“这段时日,宫中可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儿?” 柳嫔听着只一撇嘴,摇了摇头道:“能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如今这宫里头不就是惠贵妃说了算吗?” “她这一人得道,连带着那帮奴才都是鼻孔眼瞧人,可傲的不行。” 说到惠贵妃,秋婉心里头也不是滋味,便又想到昨日回来一事,只与柳嫔细细说叨,却又道:“我总以为惠贵妃是个不争不抢的世外之人,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昨日的事儿,她只觉得对方好似刻意撇开了自己,却也不知又是否是自己心思敏感想的太多。 可柳嫔听到这,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你走之后这惠贵妃可也来过两遭你那园子,无非是打探着你的行程罢了,可要我说这都是王上的意思,又与你何干。” 说着话又将东西放下:“如今这里头也就徐美人和她走的可近,那东西攀高枝本领却是一等一的,那叫你我望尘莫及。” 秋婉听了却也只点了点头。 惠贵妃由着秦幕恩恩宠,旁的人却也不敢动她分毫,即便是自己,也惹她不得,又况且她从来也没做过惹恼了自己的事儿,即便心里头有些不痛快,遭了惠贵妃那些小伎俩,却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去。 两人这边说着又吐槽了好一会儿,却忽然听到宫外有人来报,竟然是惠贵妃来了。 “瞧瞧,这不是说菩萨菩萨就到了。” 秋婉听罢忙瞪了柳嫔一眼:“少说些话,叫人听了去,拿了把柄。” 说着话,两人齐齐起身,但见着惠贵妃一行人已经入了院门,瞧了两人倒是笑的开怀一叠声的道:“哎哟,昭妃这一路可算是辛苦了,在外头奔波了许久,吃累了吧。” 说着话又旋即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惊奇道:“这看着可不是宫里头的东西。” 秋婉无奈,便只得如实道:“确实,这是我在巫崖州带来的东西。”说罢,又转念一想,怕惠贵妃计较,连忙在道:“不过这饼子也不好保管,带的少了些,不若的话,这宫里姐妹我也都该送上一份才是。” 说着话又立时将碟子推来:“贵妃娘娘来得巧,不如尝上一个。” “我哪里有这样的好口福,这东西是昭妃妹妹特意为柳嫔带来的,怎叫我好尝了去。” 这话里话外的说头却叫柳嫔觉得十分不快,但又不好发作,只秋婉也忍不住略略蹙眉,只觉得这惠贵妃几月不见,到着实有了天大的变化。 第143章 话中刺 一言一行,举止之间的傲气都同以前她以为的那温婉可人的娘娘有大不一样。 “贵妃说的哪里话,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又笑了一笑:“娘娘今日来可不就是寻我们姐妹俩聊聊闲话。” 这本也只是一句试探,秋婉向来也知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来,多少是有个由头。 去不料惠贵妃只宛然一笑道:“闲话自然也是要聊聊的,只不过我对昭妃娘娘这一路上的所闻却着实感兴趣,这微服出巡,王上是素来不带旁人的,若携了你去,可见他心头对你自然是刮目相看。” “娘娘说的哪里话,这若不是我死缠烂打着,王上哪里肯带我出去。”秋婉说着,却心底里有不得暗忖,不知惠贵妃此番来刻意同她说了这些,打的又是哪般算盘。 只见对方斜眼瞧了她一遭,忽然又道:“这番出去可比原定的时辰长了许多,叫我在宫里头好生担心,这可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乱子?” 秋婉听罢,也是一言不发,却道是柳嫔接过了话茬:“好在是没什么乱子,恐怕呀,也是王上忧心百姓,去的地方多了便也多耽搁了几遭。” 事儿推到了秦幕恩的身上,惠贵妃自然也不好多说:“其实我这番来也没有旁的事要讲,不过是再有几日便是小公主百日的生辰,我又想着王上许久没在宫中,倒不如索性将众姐妹凑在一起聚一聚,好讨个热闹。” 原来这才是她今日所来缘由。 秋婉听着面上依旧从容,只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小公主殿下却是越长越得人疼了。” “却正是呢。”惠贵妃说着又笑了一笑,径直转身往外。 待她走后,柳嫔才又愤愤道:“什么小公主的百日宴,不过是瞧着这人都到齐了,再来给咱们耍个下马威罢了。” “如今惠贵妃上位时日不长,她在这后宫中的位置却没有拿捏的太稳,不多来几次这样的事儿,怎么叫众人都服她怕她。” “好啦,姐姐,这话你还是少说几句,若叫旁人听了去指不定又拿捏了说事儿,不过,”秋婉说着话又转念一想。 这小公主殿下的百日生辰,想必秦幕恩也看得很重,只又想到如今中宫无主,这后宫内外却也像是一盘散沙。 随即心里头却避免不了几分疑惑,只转向柳嫔道:“我瞧着王上登基已有多年,这里里外外的子嗣好像着实不太多。” 秋婉说着话,却又想起在宫外秦幕恩对自己的承诺。 原先听他说着的时候,自己倒是深信不疑,也觉得温暖体贴,可如今回到宫中,心底里的那份笃定却已然不在。 就好似从梦境回到了现实一般,想着以他的身份,又怎可能这一生甘心守于一人的身旁。 况且旁的不说,便是那众位大臣也绝不会允许他此般来做。 再者来说,这旁的王室后代哪怕是少数,也有十多个,可秦幕恩这边除了惠贵妃名下有一个女儿,这宫内冷清的倒有点儿过分了。 柳萍听她絮叨起这事,却赶紧竖了食指放在唇旁,有压低的声音道:“这事咱们后宫内可没人敢说,王上的事儿他心中自有分寸,这里里外外有没有在外头还养了别的,只是却也是未可知的。” “即便是有,那也是寥寥可数,说起来我却觉得有些奇怪,便是那王后在位多年也不曾为他诞下一个子嗣。”柳嫔听着只摇了摇头,显然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下去。 秋婉此时便也不再多提,就这一番同她聊去了别处,只细细讲这一路来的见闻,可到底是把自己中蛊那一段给撇开了去。 毕竟这事若是真传了出去,与她和秦幕恩都是不利,她最信任柳嫔,可这样的事儿叫人知道了免不了拿捏了自己,若真要说了出去不仅仅是自己,恐怕还要叫秦幕恩落人口实。 这一日,她与柳嫔终究是许久未见,一直聊到了堪堪日暮才依依不舍的作别,回到了自己殿中。 也不曾收拾多久,晚膳还没备好,便听着陈公公先行来报,说王上等会儿过来便要留在梨月殿用了晚膳。 秋婉听罢自然心头欢喜,只吩咐了白荷同厨下好生准备,自个儿又稍作整理,待着一切落定,便见着前院之内,他身着宽松华服正缓步而来。 待到入了大殿才抖落了一身寒气,兀自摇头道:“如今天凉,你这宫里头若有要的事物可以提前备好,有什么缺的便尽管去提,莫要委屈了自己。” 说着话又扭头看了看这空旷的殿内:“这里竟然连个炭火炉子都不曾有。” 秋婉听罢一面笑着替他宽了外袍,一面又道:“咱们出去的那会儿才又入秋,这里头哪里用得上炭火炉子呀。” 说着话,厨下已经将饭菜在小桌上依次摆下。 这时秋婉又才道:“再有几日便是小公主殿下的百日诞辰,我呀,可该赶紧寻思着要备些什么才好。” 说着话,抬头看了一眼秦幕恩,但见对方满面笑意,显然,提及公主他也着实是乐在心头。 一见他如此又想着今日里头柳嫔说到的那些,秋婉心中疑思更深,可犹豫着又觉得这样的话并不适宜在桌上讲来。 可她吞吞吐吐的确被秦幕恩看了个正着,只忽然放了筷子又抬起头道:“瞧你样子,又是有话想讲。” 秋婉想了一想,便只委婉着道:“我想着自家哥哥若也能有王上这样的福分可就好了,他呀,纵使宠着合窈姐姐也没有半分要立后的意思,那中宫都空悬了好多年,整个后宫更是一个子嗣都没有,叫我想着却也觉得他处在其中,是不是太冷清了一些。” “李怀景的事儿,他自己自有考量。”秦幕恩说着话忽然抬起头来,轻轻握住秋婉的手:“倒是婉儿不太争气,来我身边却也有一年多了,整个身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这话说完又自觉失言,毕竟秋婉的身子便是受了那避子丸的影响。 这时候不好生的调理又哪里会有动静,但说到底,那会儿可不就是因为太恨秦慕恩才出此下策。 这一句话罢,两人却都沉默了,又过了半晌,秋婉才道:“说来也是,我要想着王上曾在宫外承诺与我的事儿,如今想来却好是做梦一般。” 第144章 百日贺礼 秋婉说了这话,却没料到她的心思早就被秦幕恩一眼识破,只略略一笑,拍了拍她的侧脸:“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秦幕恩说过的话当然要作数。” 这话叫秋婉听来心头一甜,却又想到后宫之内的事儿,免不了心中又生出了些许压力。 可眼下她也懒得去顾及那么许多,只甜甜一笑抬起头道:“既如此,我可把你的话往心里放了。” “那是自然。”秦幕恩说着,晚膳用罢,便又携了秋婉的手来到后院当中,瞧着这一地萧瑟留不住感慨:“往外去了一遭,宫里头倒确实有了好大变化。” “正如王上所说,在过些时日便都是除夕,也即新的年岁了。” “本王这次回来公务积压已久,今晚上可不能留在这儿陪你。” 秋婉识趣,便也忙点着头道:“自然是国事要紧,可你要注意着歇息,别累着自己。” 但见着他身影出了前院大门,秋婉却由不得松了口气,转身又往后看去,只见是白荷这会儿才敢闪身出来。 “娘娘,我瞧着皇上对公主殿下的百日生辰,可也上心着呢。” “自然。”秋婉说着话又一蹙眉:“咱们这回可要好好想想,那寻常的玩意儿她惠贵妃不一定看在眼里,而咱们却也不能失了身份,毕竟这生辰的面子,惠贵妃占了一边,王上却也占了一边。” “白荷知道,会替娘娘好好留意。” “费心了。” 这百日生成辰也不过是惠贵妃为了探明诸妃心意的一步试探,秋婉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走错了棋。 因而心里头却已经有了几分焦灼,毕竟留给她的时间着实不算太多,备上一份拿得出手,又不落俗套的礼物,倒确实叫她有些头疼。 只这一夜刚刚睡醒,待到次日清晨起身的时候便见着白荷与千果已在殿内忙活,口中还兀自喃喃有词:“这个不行,哎呀,这个先放着吧,待会儿给娘娘看看。” “要给我看什么好东西呢。”秋婉说着便又往前行去,瞧着长桌之上已经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还有许多精致奁盒装着的各式玩意儿,随即便明白过来:“你们这是在给小公主的百日宴备礼呐。” “是的,娘娘,”白荷说着却眉头紧促:“可眼下时间太急,宫里头那些能人巧匠活儿太满,便算是加了银子去做,这些时日却也是赶不出来的。” 说着话又有些懊恼:“都怪白荷少了眼力,这百日生辰惠贵妃一早便告诉了宫中诸妃,大家都已经提前个把月便开始准备,只不过我这头确实一点消息也没听到。” “不仅仅是咱们这儿,柳嫔那儿却也是才知道的。”秋婉说着眸光一冷:“她便也是摆明了想刁难咱们,只这一步走的神不知鬼不觉的,露了笑话却还是要推到咱们头上。” 说着话,视线又自长桌上扫过,做工精致的手镯脚链儿长命锁,一应俱全,却没有哪个算得上是别出心裁。 便只又摇了摇头:“这些东西拿过去肯定会叫惠贵妃说道,还以为是咱们不肯好生对待。” 秋婉说着,心内一紧,毕竟若只是惠贵妃误会却也还好,但若叫她去了秦幕恩耳旁吹风,还真以为自己对惠贵妃有意见,不肯好生对待这场百日宴。 毕竟自己向来也是表现的我行我素,过于任性,即便是秦幕恩不会责怪自己,但想来这事儿若是落了口实,肯定也会叫他真这么以为,难免心中多想。 只摇了摇头道:“不行,我还得再去柳嫔那儿同她说道说道,瞧瞧她那头可有什么好法子没。” 说着话,稍作准备便要往柳嫔殿内去,却见着她也兀自忙活,瞧了秋婉一来,还面色深沉,满心忧虑的样子便又打趣着道:“什么事儿叫你急成这样,瞧这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还能是什么事儿,不就是那百日宴备礼的事儿。” “唉,这事可也叫我头疼的紧,如今时间太短,我可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说着话又拍了拍秋婉的手背:“我这宫里头的银两可以不够她如此挥霍的,上次那份大礼可叫我心头吃疼的紧。” 秋婉听着便又笑了出来:“那能怎么办,这该要准备的还不是得准备。” “也是啊。”柳嫔说着便兀自往屋内走去,稍一会儿便拿出一个漆成木槿色的镂花匣子笑着道:“瞧瞧,这就是我准备的,也算是上了心了。” 秋婉打眼一瞧,却由不得眼前一亮,这柳嫔果然是别出心裁,却也没送那些落于俗套的金银首饰之类,反倒是用珠玉串联,做了个款式精巧的小衣裳。 乍眼看去便叫她心头都生出了几分喜爱。 “这模样倒当真讨巧,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姐姐是怎么赶出来的?若是有这样的能人巧匠,我可得向姐姐借来一用。” “什么能人巧匠呀,这可是我唤了宫中婢子一道,连夜裁剪出来的,瞧着这些钩花还没收拾的利索呢,不过有了个样式罢了。” 秋婉听罢,再又细细一看,果然如柳嫔所言,这衣服上头的珠玉,也不过是堪堪摆放其中做了个样式,稍一旋动,那些东西便又自衣裳上滚落下来,只余下一片还未来得及剪裁缝合的布料子。 “你给瞧瞧,这东西可拿得出手,若是行的话,我这两日可要好生的准备,将它给赶工出来,免得误了百日宴。” “我瞧着可以,至少也算是姐姐一片心意。”秋婉瞧她如此心中却有一念闪过,又立时道:“得亏是来姐姐这儿走了一遭,却叫我心头也有了主意。” 说着话又同柳嫔嬉笑几句,随即转身回了梨月殿,吩咐白荷去准备着两个软垫,再挑些上好的料子。 “咱们呀,就给小公主送一双我亲手绣制的暖鞋儿,如今入冬,她也正巧用得上。” “这主意倒是不错。”白荷听着也眼前一亮,立时道:“娘娘稍等,我这就去寻寻料子。” 说着话,转身出门,一个时辰后才捧着一堆东西又回了梨月殿内,径直在床桌上将东西一字摆开,只与千果两人站在一旁,由着秋婉挑选。 这垫儿倒是没什么好说,毕竟公主年岁还小,也不会下地走路,只挑着暖和舒适的便可。 只是料子却要十分考究,尤其是那颜色款式,却不能落了俗套。 第145章 赴宴 “如今入冬,这厚些的棉布料子虽是舒适,却不大美观。”秋婉说着又略一蹙眉,却听着千果忽而在一旁开腔道:“娘娘,不如这样,这里头啊棉布料子缝上一层,外头再裹上一层缎料,这一来既美观又舒适还透气儿呢,小公主穿着肯定舒服。” “这倒是可行。”白荷听了也连连称赞。 “便也只能这样了。”秋婉说着便又在一众众缎料前站定,想了一想“这小公主才不过百日,总得穿些娇俏粉嫩的颜色才衬的她柔嫩可爱。” 只此一念,桃粉与月白,却是最适宜搭配的颜色,却又想着到时候小公主穿了这鞋子便已经入冬,再有红梅点缀,便更添柔婉风情。 于是稍作一会儿,缎料便已经选定,只面上勾花却得由秋婉亲自来。 她虽绣工一般,但总的来说这也是自己一番心意,若叫一旁的婢子去做,这份礼物自然显得分量太轻。 几人将这稿纸打定,便有各自分工忙活去了一边。 如今时间赶紧,秋婉也不是能人巧匠,这一来每日每日的坐在桌前衬着天光,凑着夜烛确实忙得不亦乐乎。 只着秦幕恩隔两日再来的时候还见着她俯在桌侧却好像忙得不行,倒有几分好奇。 不过秋婉也不想叫这东西提前被他看到,到时候也失了新鲜劲儿,便只将殿门带上,守在门外同他聊了几许,却丝毫没有要秦幕恩入内的样子。 后者见她如此神秘,忍不住笑道:“怎么这几日来,我瞧婉儿在后头好像还藏着什么事儿。” “自然有事儿,不过可是好事儿,现在不能叫你知道了。” 听她如此一说,秦幕恩也是无奈,便只摇了摇头又道:“瞧你模样,该不是还为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吧?” 说着话又道:“上次那条腰带我可是喜欢得紧。” 秋婉一听便也知这是对方撂下的话头,若是不接,肯定叫秦幕恩大失所望,可她眼下哪里有功夫去替他准备这些劳什子腰带的玩意儿,便也只好笑着应付道:“就算是为你准备的,可也要慢工出细活,这段时日你怕是也不得见了。” 可心内却由不得叹了口气,想来她的手工,倒是要被迫着上一个台阶了。 几人说叨几句,秦幕恩便也起身,兀自回舒安殿忙碌去了。 瞧着他的背影,秋婉心头却有些微不舍,毕竟在外头耽搁了那么长时间,却有一大半都是因为自己,而这累积下的事务叫他这一个月来,恐怕也未必能应付的完了。 一念闪过,她又摇了摇头,回到房内继续赶工。 几日之后,公主的百日宴也终于到了。 秋婉一大早就在桌前站定,瞧着自己这几日赶工出来的小小鞋儿,却是满心欢喜。 月白桃粉相间的缎面外,自鞋垫往上还绣着几朵红梅,到着实粉嫩可爱。 在往上在踝跟处还坠了一圈串珠,瞧来更是明艳。 对于这份礼物,她自己也是颇为满意,总觉得这惠贵妃对自己的态度总该有个新的认知,只要不话里话外的带着刺儿,大家能和睦相处,秋婉便已经觉得算是上了高香。 这一念想罢,又转头看向白荷:“这次的百日宴她却又要去哪里办?可还是王后那边。” “娘娘,咱这话可不能乱说了,这王后早都不在了,又总是将那头挂着她的名号,惠贵妃听了可由不得不高兴呢。” 这话说来也是,秋婉便又只摇了摇头:“可她本身盯着的不就是那个位置吗?如今虽是中宫无主,可这后宫里头还不是由她说了算的,那徐美人不是也扒她扒的紧。” 话虽如此,白荷却也只点了点头:“惠贵妃那一遭去也是由着王上的面子,诸位姐妹心底里也未必服气,只这一次好似便在合星阁办着,也没说要挪地儿。” “这帖子都下来了,上头可写的明白。” “这样就好,莫要像上次一样,一群人浩浩荡荡,便跟个傻子似的往那头去。”秋婉说着话,只吩咐白荷将鞋子装好,又裹了布封,索性心里头才踏实下来。 只等着日暮之时,缓步往外又携了柳嫔一起往边处的合星阁去。 还未及大殿门口便见着小路之上,已陆陆续续的有嫔妃赶来。 她只一见,又转向柳嫔道:“瞧瞧,这百日宴诸位姐妹还是放在心头的。” “那可不是,咱们待会儿进去可要体谅着点,如今也不知道这宫里头哪些是她的人,咱说的话一不小心遭人落了口实,可有罪受的。”柳嫔说着又想起往前的王后虽是性子张扬了一些,但终归对于后宫诸人却未有过分刁难。 只此一念,又摇了摇头道:“我觉着呀,这惠贵妃可比那王后难缠多了。” 秋婉听了扑哧一笑:“这方才谁说的话不能乱讲,转过头来,自己就口无遮拦。” 两个人笑着又各自带了东西一面往合星阁去,才入了大殿门口,便见着徐美人在里头已经坐定,只一叠声的倒是笑的放肆:“哎呀,我说这小公主殿下可真是太可爱了,就我一见啊就欢喜的紧。” 她这举止虽有些许浮夸,不过话却说的不假,秋婉对于小公主殿下也是喜爱的紧,这会儿却又有点恼恨起自己往前懵懂无知,硬生生的损了身子,却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调理的过来。 只这一念闪过,又与柳嫔在侧桌旁落座,待到一众人齐,再又抬眸往殿中看去。 果不其然,那贤妃依旧没来,她如今倒是同打入冷宫无异,这宫内的事儿,她也懒得掺和,可即便不来,王上那边也不会说她半分,这惠贵妃自然也乐得自在,这般处境倒是叫秋婉无端生出了几分羡慕。 自由自在的若是不攀权附贵,日子可不知要过得有多逍遥。 只这一念闪过,忽然见着一个蓝色身影踏着欢快的步子,腰旁还有铃铛作响,径直往二人身前走来。 打眼一看,却正是阿苏蓝。 她如今胆子也大,在这样的场合虽是穿着元国服饰,但这一打眼见便也能瞧出细节处依然带了游骑的风格。 虽是美丽别致,但也容易遭人拿捏了把柄。 这一见,一旁的柳嫔果然起身拍了拍她的手背:“阿苏蓝妹妹,这可要我怎么说你才好,这百日宴可是大日子,你穿成这样不怕这惠贵妃说呢。” 第146章 笑闹惹非议 “我才不在乎她呢。”阿苏蓝如今却也是越发随性,这宫内诸人却没有一个是她放在眼底的,只不过她性格向来如此,平日里也不争宠,倒也叫一众姐妹对她并无二话,却由着她去。 秦幕恩对她却也是放任自由,不问不管,这倒叫阿苏蓝乐得自在。 “二位姐姐今日可备了什么好礼?”阿苏蓝说着话,从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绣包来,瞧那模样,里头仿佛也就放得下一对手镯罢了:“反正我就送这个,我也没多少银两能由着这么铺张了。” 这话说的大胆,秋婉听了也忍不住摇头。 她见着阿苏蓝,却不知为何,心里头总有些过意不去。 只想起之前在宫外李怀景同卫国商议的那件事儿。 毕竟游骑才是阿苏蓝的本乡,这若李怀景那边真的要对游骑动手,事儿闹的大了,却不知道阿苏蓝又会怎么看待自己。 这一来,心里反倒有些踟躇,虽说是都嫁作元国,但毕竟那也是她的乡土,谁不希望自家亲人平安,百姓自在呢。 只此一念闪过,却有些迟疑,竟堪堪几次都避开了阿苏蓝的视线。 不过后者显然也未曾注意这些,只凑近瞧了两人的盒子,随即感慨着道:“婉儿姐姐,你这准备的是什么呀?偌大一个盒子。” 说着话又径直伸手掂量了一下:“不过还挺轻的。” “你给猜猜这里头放的是个什么东西。”柳嫔说着也笑了起来,便径直将盒子拿过,又敲了敲自己的那份,笑着道:“再猜猜我这里头是什么。” “那我要是猜对了,可有什么好讲的。” 柳嫔同阿苏蓝在这方面倒是对味儿,她当即自袖中掏出的一锭银钱:“咱们就赌一把,你若是猜准了,这钱给你买酒喝去。” 秋婉在一旁也听得乐开了怀,忍不住连连摇头,但见着阿苏蓝眉头一蹙,仿佛真在认真琢磨。 “这东西肯定不是首饰,我瞧着掂量来挺轻,保不齐啊是衣物之类。”这话一说着,柳嫔也跟着一撇嘴:“那你也得说个明细出来,这么大个忽悠可混不过去。” 阿苏蓝笑着又道:“瞧瞧,被我猜中了吧。”说着一拍秋婉的盒子:“我觉着指不定是给小公主做的鞋子呢。” “嗨哟!”柳嫔面上一惊道:“真没想到阿苏蓝能猜个正着。”一面摇头,一面将银锭递了过去:“可真是个鬼精灵,这也能被你猜着。” 秋婉瞧这让人打闹,心中也自是欢愉,便只将心底里那些疑思给压了下去,如今这些事儿却也由不得她做主,多思无益,只不如顺其自然。 便在此时,几个人在那里笑闹,也引起了殿内其他人的侧目,只见着了徐美人瞧了这边一眼,阴阳怪气道:“哎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个是你们的大喜事呢。” 她与秋婉还有柳嫔也算是撕破了脸,如今见面,连假意都懒得去装,却也叫这几人觉得痛快。 柳嫔自然不是任她欺负的主,本身除了这宫内一桩事由外,再往前却还有家族背后的牵连,恩恩怨怨极难相抵。 便只一拍桌子冷声道:“这小公主殿下的百日宴对于宫内姐妹来说自然都是喜事儿,我这会儿开怀了些,那又怎么着,我瞧着姐姐如此说,莫不是觉得今日里与你而言倒是个不痛快的日子。” 这话中带刺也只挑了她与惠贵妃的矛盾,后者心下一惊也来不及同柳嫔再去争执,连忙又转头向惠贵妃道:“娘娘,你别听她胡说,我只不过是嘴快,瞧不得她们那边抢了风头去。” “本宫自然知道,你肯定是替小公主殿下开心的。”惠贵妃说着依然是一面温婉柔和的样子,只又缓步向着柳嫔几人走来,口中还一叠声的道:“柳嫔啊,瞧瞧你这性子可还是火爆的紧,我记得原先刚入宫的时候就总听着说来了个新的姐妹,性子可不大好惹,这一晃数年过去你倒是一点儿没变。” “娘娘说的极是,不过我素来痛快,却不比某些人阳里一面阴里一面,自然会叫人觉得日日都有新变化。” “你!”徐美人自然知道这是暗中在呛她,气的伸手一指,却又被惠贵妃瞧了一眼,硬生生的将心底怒气压下。 再见着惠贵妃又转头看向座上三人:“什么事儿叫你几个热闹得紧呢。” 秋婉见状,也怕两个火爆性子给捅出了篓子来,便立时道:“却也没什么,不过是猜猜今儿个咱们都给公主殿下备了什么百日宴的礼。” “哦,说来这倒是件有趣的事,我今日离可是期盼的紧,倒是要替小公主好好的开开眼界。”说着话,又缓步往殿中去,只挥了挥手同彼婢子交代了几句。 几人随即便又瞧着婢子转身往外去。 一行人坐在殿中,宴席却迟迟未开。 “这怕是请皇上去了吧。”柳嫔问着阿苏蓝,那边也立时点头:“我瞧着王上近来可忙得很呢,我都有好些日子连他影子都不曾见着。” “那你想见他不成?” “我才不想呢。”阿苏蓝说着又瞧了秋婉一眼:“不过昭妃姐姐肯定每日里还和王上黏糊着呢。” 说罢她与柳嫔又低低笑了起来。 秋婉面上一红,只摇了摇头道:“王上近日忙着处理公务,哪还有性子和我整日黏糊,况且这几日来我都忙着给公主备礼,自己都脱不开身了。” 几人说着话又等了片刻,便见着宫外通报声传来,陈公公一行人紧跟在秦幕恩身侧,缓缓往大殿中来。 但瞧着他几日不见却又是憔悴不少,秋婉心头一紧,由不得有些替他心疼。 素来人前,秦幕恩对她不会过分侧目,只这一日来也依然如此。 不过缘由为何秋婉却也始终闹不明白。 只不过也未曾多想。 视线便随着他的身影一并又往惠贵妃身侧去。 今日是公主殿下的百日宴,座上主位自然也是为二人所留,待见着他来,一行人纷纷起身恭迎王上之后,再又入座。 此刻厨下诸人才一一将热菜呈上,见着一切准备得当,惠贵妃起身又念叨了一番祝词,便喜气洋洋的寻了礼乐司入场,一边瞧着节目,一边同座旁的秦幕恩谈笑风生,瞧着倒是发自心底的开心。 第147章 呈礼 “我瞧着王上对着惠贵妃倒当真是挺好的。”阿苏蓝说着又转头看向秋婉:“我说姐姐,你瞧瞧这惠贵妃可是个好相与的人。” “你可莫要挑拨是非。”柳嫔也知道阿苏蓝偶尔性子直,想到什么便径直脱口而出,却也不曾有别的心思,只伸出手打断了她又道:“王上如今算是做得极好,这回宫之后却好似不曾传过任何人侍寝。” “我只听说了惠贵妃曾经邀了他两遭,明里暗里的这都没将事办成呢。” 听了这话,秋婉心中却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 虽然秦幕恩曾有诺于她,但那终归是迫于宫外氛围所致。 想来他也不过是一时情浓再说出了那样的话,再到了这头,他要是冷静下来也不会将这话当真。 但又想起那日夜里,他同自己的保证,秋婉又只觉得这事儿便着实梦境一般,也不愿多想,只摇摇头道:“王上进来忙于朝事,又哪有别的心思?不过惠贵妃在他心中倒确实也有些分量。” 说着话又微微垂眸,视线探向殿后帘幔之中,奶娘怀抱着的小公主身上。 “毕竟惠贵妃这一来可以算是立了大功。” “这话说的倒确实是了。”柳嫔说着又抬头看向座上几人。 说了一遭,便借着惠贵妃缓缓起身瞧了一眼婢子才又道:“时候也差不多了,准备着一下。” 几人见状,便也知到了呈礼的时候。 不过这往前都是放在宴会末端,今日到时将行程往前提了不少,却叫秋婉心头也有些许讶异。 不过她自然也乐得自在,这样的地方,她也不屑多呆,早些结束回去也是好事。 只这么想着便有一行婢子上前,自惠贵妃与秦幕恩身侧那一排收起,却并没有循步往下,反倒是拿了当头两位的东西,又径直一左一右分别递到惠贵妃同秦幕恩的手中。 几人见状一惊,却听着那惠贵妃又道:“都是给公主殿下的心意,我却也不能一个人独享了这份好事,要叫场内诸位姐妹同我一道分享这份喜悦。” “这一来咱们送的什么可就所有人都知道了。”阿苏蓝说着又瞧了瞧自己的小锦囊,皱了皱眉:“那我可要丢大丑了,这里头估计没人送的比我更寒酸了。” 尽管如此说却是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 柳嫔见状也忍不住摇头:“你呀,知道这是大事儿,还不好生准备着,可瞧着我和你昭妃姐姐都忙活了好几日呢。” 话虽如此,但秋婉对于自己备的这份祝礼却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叫场上两位都觉得满意。 虽是一份心意,不过这绣工要比起其他人来到着实算不上精巧。 她只这一念闪过,又见着座上二人将旁人的礼物拿出,由惠贵妃拿着在手上给众人看了一遭,又有不得赞美着:“瞧瞧,这耳坠子到着实精致,不过眼下公主殿下月份还小,再大了一些,戴上去可别提多好。” 柳嫔见状,却忽然松了口气,又转向秋婉道:“百日的宝宝便送了一副耳坠,瞧这模样还挺沉,不过应当挺值钱的。”说着话又笑着道:“这样不靠谱的东西,惠贵妃也没给人家难堪,咱们这东西拿出来可也不寒碜。” 说着话几人又低低笑了起来。 只不过大半个时辰过去,那婢子便也来到了三人前头,先是将阿苏蓝的锦囊收上,便见着惠贵妃拆开,从里头掏出了一对做工尚算精巧的镯子。 但在宫内来看,这款式质地倒也谈不上多么稀奇,不过她面上却依然笑得开怀,好似第一次见了宝物一般,由不得赞美道:“王上,您看这镯子模样可真是别致,大小也正是合适,这小殿下呀日后可是少不了美的了。” 说着话又示意婢子将东西收好,冲着阿苏蓝盈盈一笑,后者也起身,客气的回了个礼。 再又是婢子往前,将柳嫔的盒子呈上,缎布拆封之后,小小的盒子里摆着一件绣工精致,串珠镶玉的小外袍。 拿在手上当真是秀气讨巧。 这惠贵妃见了倒仿佛是真的喜爱,来来回回瞧了好久才又道:“柳嫔,这东西可是你自个儿缝制的?” “正是,臣妾手拙,娘娘见笑了。” “哪里的话,我呀,可都愁着拿不出一件像样的东西来给殿下穿呢,这日后再有什么喜庆日子可不就有的选了。”说着话又将东西递到了秦幕恩手上。 后者一见,显然也很是满意,这柳嫔得了赞赏,虽然心内舒畅,却由不得几分疑惑:“今日惠贵妃看来好似十分客气。” 不过转念一想,她在人前向来如此,从来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给过彼此难堪,只又转头看向秋婉。 后者心下了然,便也觉着这一遭来倒确实是凑个热闹,之前的那些担忧却都是多心了。 于是又将备礼交到了婢子手上,在瞧着惠贵妃细细拆开封布,一见东西也是满脸惊喜,瞧着喜爱的紧。 又将鞋子捧出左右瞧了一瞧,转向秦幕恩道:“王上,您可瞧瞧,这鞋子做得多别致呀。” 秦幕恩接过只瞧了那绣工一眼,眉头一蹙。 他知道秋婉的手艺,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她亲手所做。 这惠贵妃只转向秋婉道:“昭妃妹妹,这可也是你亲手做的?” “正是,臣妾手拙,可不比柳嫔姐姐绣的那般好看。” 这虽是事实,但也算是自谦,却没料到那惠贵妃竟然点了点头,径直应下,倒确实是出乎她的意料。 “但这模样也还算别致,我呀倒是替小公主蒙了你这份美意。”这话说完却又略一蹙眉,接过鞋子看了一看又道:“哎呀,王上您瞧瞧,这上头可绣了红梅。” 秦幕恩看着却面有不解:“却有红梅,只显得的娇艳一些,却有何不妥?” 惠贵妃一蹙眉,瞧了秦幕恩一眼,佯装失落的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儿可也不好在殿上说。” “有何不妥的,有什么要说的并尽管说出来。” 座下的秋婉瞧着两人模样,心头由不得一紧,却又想不到这自己这鞋子能闹出什么样的动静来,毕竟就算是手艺差了些,但也谈不上是多拿不上台面的东西,却为何要引得两人私下里议论如此之久。 而此刻,那惠贵妃只指着那红梅好似十分委屈,竟连眼眶都已经泛红:“我请相师给殿下看过了,说是周岁之前身上衣物都不能着红,不然的话。” 第148章 难堪 说着又别过了头去:“王上,你也知道的,臣妾胆子小,有些事儿人家说了我便挂心,哪里还敢招惹。” 她欲语还休,秦幕恩旋即也明白过来她言下之意。 红色与殿下周岁之前会招来不祥,这事自然得慎重。 宫中对这些事也十分忌讳,听了这话由不得眸光一沉,恍然大悟,随即又道:“那就放到一旁去,不叫公主用了便好。” “可不行呐,这如果是收了便就是属于殿下的东西,穿与不穿还不都是挂到了殿下的名下。”惠贵妃说着话好似十分犹豫。 “这事可就真的难办了,若是旁的东西,我还只当是送了我的,可这鞋子分明又是为殿下准备的。”而后便又叹了一口气:“我总是不忍心开口,毕竟这确实是张昭妃妹妹一番心意,想来这几日她为了这双鞋子也是忙活的不停。” 两人说了许久,殿下众人看着也有些奇怪,却碍于秦幕恩在场也不敢大肆议论。 不过那柳嫔却和阿苏蓝对了个眼色,便已经察觉事情有异。 再又看向秋婉,见着她已经站在原地许久,一直垂着脑袋,双手搅在一起,却不知心头在作何感想。 惠贵妃同秦幕恩说了许久,秋婉自然知道婉定是自己的东西出了问题,可她想了又想,又确信这双鞋子并没有哪里不妥。 眼下她呆立在原她,后宫诸位姐妹的视线也不断在她身上逡巡,这一来,她的处境倒着实有几分难堪。 惠贵妃说着话,眼角余光又扫了秋婉一眼。 她心中知道秦幕恩将秋婉看得很重,若要在这样的场合当面说出不要她的东西,后者自然不肯,但这若是事关小公主殿下,秦幕恩心头也自当有别的考量。 毕竟公主年岁尚小,秦幕恩也将她看得极重,这一来却也不可能就任由了秋婉去。 她只瞧着秦幕恩低头不语,心念一转又继续道:“我觉得这也确实是昭妃的一番心意,毕竟也是花了好些天才做出来的,实在不行,我就还是把它收了吧。” “那些相师说的话,我也只当是听不到呢。”说着却是泫然欲泣的模样,这一幕叫殿下诸位看了都有些惊异。 一时间闹不明白这一双鞋子是勾起了惠贵妃心头什么悲凉往事,瞧她模样却仿佛都要哭了。 这柳嫔见了,心里一个咯噔又转向阿苏蓝,压低了声音道:“我瞧着这事不简单,惠贵妃闹了这许久,莫非真是那鞋子有问题?” 大殿一片肃静,阿苏蓝也不敢多说,只摇了摇头,心中同样惊异,可刚刚他几人将礼物呈上去,惠贵妃也没有半分反应。 却也不知为何到了秋婉这里就好似出了乱子,但一双鞋子,又能弄出什么乱子来呢? 两人心头各怀疑思又抬头往殿上看去。 而此时,秋婉也实在是呆不住了,便只抬起头看向座上二人:“王上,惠贵妃娘娘,我这鞋子是不是哪儿做的不好,惹了二位不快。” 听她说话,惠贵妃连忙抬头,摆手道:“瞧瞧你说的哪里话,这鞋子啊,我可是喜欢的紧,况且又是你一份心意,我呀,倒是都巴不得自己能有一双呢。” 尽管话如此说,她却又转向秦幕恩,心底里一根弦也已经悄然绷紧。 后者若再不回应,她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这礼物收下。 “王上,您倒是给个说法呀,我瞧着昭妃也站了许久,多少会有些不自在了。” 听她如此说,秦幕恩抬头看了一眼秋婉,却是神色复杂。 毕竟宫中对忌讳这些都看得很重,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到了往后出了事儿再要怪到秋婉头上,却会更加麻烦。 这一番思忖过后,他便又瞧向惠贵妃,点了点头道:“若是实在不合适,便讲一声,却不要叫后宫诸位都看她下不来台。” 听秦幕恩如此说,惠贵妃心头的石头总算落定,便忙又笑着道:“那是自然。” 只转过身,便又抬头看向秋婉,眉头一蹙好似也十分难办的样子:“昭妃妹妹,你这鞋子做得很好,我也着实喜欢,只不过不凑巧了,这相师有说过小公主周岁之前身上所着都不能带红,我却也实在是没有福分收您这份礼了。” 这话一出,大殿内更是陷入死沼一般的寂静。 秋婉的面色已经沉了下去。 只默默地起抬头看向座上二位缓缓道:“既然如此,确实怪我考虑不周。” 说着缓步上前,径直将鞋子从惠贵妃手中拿回,又转身道:“再有下次,我自然也会注意分寸。” 说着话便在众人的目视当中,又回到了座上。 而后,这一茬便也算过去,婢子又继续往下收礼,惠贵妃对于每一样东西都依然是大力夸赞,可是背后的人却都已经私底下开始议论。 瞧着满堂热闹,但其中有一大半却都是讲了秋婉的笑话,正在兀自讨论。 毕竟当着王上的面,不收这份礼,无论惠贵妃的话说的多么好听,但秋婉终究是被驳了面子,确实得了一个大的难堪。 又况且既然秦幕恩也在,这事儿想来他也是默许的。 秋婉心头也不知做如何感想,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绪杂乱,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反倒是柳嫔在一旁柔声宽慰道:“你呀,也不要想的太多,这惠贵妃摆明了是要刁难你,咱们也就任由着她去,她得了这遭便宜,往后你不也松快一些。” 话虽如此,但秋婉心中依然不平,只略略点头。 这阿苏蓝却也知道她必然是见了秦幕恩也不曾阻拦,才心有芥蒂,便也跟着附和道:“我瞧着,既然都拿小公主说事儿了,王上也很难将惠贵妃的话给驳回去,又况且,若真是相师如此说,你这会儿将鞋子给了她,日后小公主殿下出了什么事儿,这罪不还是给推到你的头上来。” 这话却也有几分道理,秋婉听着心下释怀,又点了点头:“无妨,反正我在这宫中出的丑也不少,她惠贵妃要让我难堪,便也随着她去吧,总归都是不值得往心里去的小事。” 见她如此,柳嫔和阿苏蓝才放下心来。 待着这一切闹剧结束,晚宴散罢,却已经夜深。 秋婉一行人回到梨月殿后却依然沉着眉头,只坐在殿内迟迟不肯睡去。 第149章 制衣司新料 白荷见状也是尤为心疼,只宽慰道:“娘娘,这惠贵妃看不中咱们却也不是头一遭了,毕竟争宠这事儿放到哪个王城也都是一样的。” 道理秋婉也属实明白,可却也着实无奈,只点点头:“我知道。” 她说着话,便也缓缓起身:“时候不早了,收拾一下,我有些乏了。” 正说着话,却听到外头千果的步子急急的往殿内奔来,还没进门,便嚷嚷着道:“王上来了。” “这么晚?”秋婉说这话抬头看向屋外,但见着秦幕恩只身一人正往她这处来。 秋婉见状便又立刻遣退了白荷千果,自己起身往外迎去:“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 “想来看看你,今日在大殿上,我并不是有意要你难堪。”听他竟是为了这事而来,秋婉心中由不得一软:“我当然知道,这事关小公主的命事,自然不能胡来,你却也没有让我难堪。” 她知道阿苏蓝所说的话不假,秦幕恩大约也是想着日后若真出了乱子,牵连到自己反而更难办。 况且小公主长得可爱,秋婉对她也并无恶意,若真是对公主不好,她自然也不希望这东西送到了小公主的手上。 只不过自己一番心意白费,却也难免有些失落罢了。 “那鞋子做的很好看,前些天我来,瞧着你每日忙碌也是为了那事吧。” “是。”秋婉点点头,却又笑道:“不过也没什么,我每日里也没旁的事要做,如今找了件事情,那几天来都还过的挺松快。” 秦幕恩垂眸,瞧着眼前人这几日来好像憔悴了不少,原本清澈的眸子中都荡起了几丝红痕,却由不得心下一紧,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日后再有这些事,寻些精致的玩意儿送了便行,费不上自己动手。” 秋婉听着只觉得心头一暖,却也没再接话。 “如今时候不早,你想要把我留下来陪你吗?”他说着话伸手勾起秋婉的小脸,眼中柔波荡漾,径直投进她的心底。 秋婉勾唇一笑,却又俯在他的身前:“我不忍心看你这么累,你若能留下来陪我,自然是最好。” “以后说后半句话就好了。”秦幕恩说着,忽然俯身下来,秋婉身子一软,只觉得面上有温热气息扫过,好似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心神荡漾间已经失去了神智。 这一日,有他来,却也好像过得并不那么狼狈。 待到次日午时,秋婉才幽幽醒转,却不知秦幕恩何时已经起身离去。 她只懊恼自己睡得一日比一日沉,竟连身旁人起身这样大的动静,自己都未曾觉察。 只由白荷一面伺候着起身,一面又道:“王上什么时候走的?” “天光不亮就走了,看样子手上事儿倒是挺多的呢。”听她如此说,秋婉又有些愧疚,只觉得应了自己将秦幕恩抓来陪伴,就叫他更是疲累。 只想着又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白荷倒是摸不到她的心意,只自顾自继续道:“柳嫔方才也传人来通了信儿,说是等你起来了,便去她那边一块儿用膳。” “柳嫔厨下的东西到确实合我胃口,她再这样下去啊,往后咱们店内的厨子也不便再做事了。”说着便又和白荷一并笑了起来。 待着一切收拾完了,又随她起身,缓步朝柳嫔宫内去。 见了秋婉,又瞧着她好似气色不错,柳嫔才又放下心道:“哎呀,我可是花了大手笔,这厨内做的东西可都是你往常爱吃的。” “柳嫔姐姐费心了。”秋婉说着,两人相视一笑,便又只在桌边坐下。 待着一桌菜肴上来,秋婉左看右顾,倒确实觉得满意。 回宫之后她好似都没有这么好的胃口,竟然每一样菜都尝了不止一口,吃的到仿佛很是开怀。 见她如此,柳嫔也松了口气,原先想要提的关于昨日的事情,便也就此作罢。 只抓这秋婉的手道:“在过些时日便是除夕,咱这衣裳也得去去旧气,换换新潮了。” “那是自然。”秋婉说着又抬起头道:“莫不是制衣司那边又来了新的料子。” “是呀,听说啊,还是下头专门供过来的,既轻盈又好看,咱们这儿也是按着位份先来后到去选的,不过,”她说着话,忽而狡黠一笑看着秋婉道:“我只听制衣司那头说了,这若是有中意的呀,也可以寻的人一块带过去呢。” 柳嫔的意思自然就是说秋婉位份稍高,但是若带了她一同去,自己便也不用在排队在下头等,可以提前拿好新的料子。 “你倒是机灵。”秋婉说着又点点头:“待会儿把阿苏蓝也喊上,咱们上次去没挑到好的,这会儿去可要仔细着看看。” “还用你说么?阿苏蓝呀待会儿就过来了。” 两人说着,这一顿饭倒是吃的欢快。 待到午膳过去,不稍一会儿便听到了殿外头传来了阿苏蓝热闹的声音。 随后一扭头便又瞧着她依然着了一声湛蓝华服,径直往里头来。 如今两人也习惯了阿苏蓝的脾性,虽在这宫中不适宜着游骑风格的衣裳,但既然王上没管,那她二人自然也不会去说叨。 “哎呀,这王后都不在了,却还有人惦记着给咱们备料子,做新衣的事情。” 往前王后在的话,这一众事儿到了时候都是由她吩咐着各司各坊去办,平日里那些司坊若是上头没人督促,这一众事儿还不知要磨到什么时候去。 这么一说,秋婉倒也觉得有几分诧异:“是呀,如今宫内也无人管事,怎么的这一次反倒变得这么勤快了。” “谁说没人管事呢?”柳嫔说着瞧着两人一眼:“你们整天呆在宫里头,可当真是做着娘娘,什么事儿都不闻不问的,这王上不是都说了,惠贵妃说了算吗?” “人家要操心,做过新岁的衣裳,咱们不过是跟着沾沾光罢了。”听她如此一说,秋婉当真有几分惊诧,却没料到今年制衣司竟然这么给她面子。 这话想着她便也说了出来,却只换来柳嫔连连摇头:“我说妹妹你呀,在宫中这些时日到当真是白呆了,这制衣司自然不会卖她面子,但总不能不卖王上面子,人家都发了话,如今她不可就是统管六宫吗?” 第150章 布料之争 “可不就是,倒真是小看她了,我原先听婢子说,这惠贵妃之前入宫没多久,却也从来没闹出什么动静来,整个一副小鸟依人与世无争的模样,却不料,这一下竟爬的如此快。” 阿苏蓝向来口无遮拦,秋婉听着便又连忙挥手打断了她:“可不要再说,隔墙有耳,叫人家听了去,闹不准以后有你苦果子吃的。” 阿苏蓝依然不服气:“人家昨天才给了你难堪的,我可是替你报抱不平的。” “好啦,事情都过去了。”柳嫔说着又挥了挥手起身道:“走吧,咱们去的晚了呀,可什么都没了。” “我瞧着制衣司那边给来的行程,今个下午就是妃位的人去挑呢。” “你呀,倒是把这些事情都琢磨得透。”秋婉说着,便随她一并起身往外走去。 在往制衣司的路上,她却又忍不住回头道:“既然是妃位的都可以选,那你说咱们会不会撞见贤妃?” “这可说不准呢,贤妃如今整个一世外高人,我都好些日子不曾瞧过她。”柳嫔说着话,打眼往前一看又摇了摇头:“虽然撞不见贤妃,我却也没料到能在这里见到徐美人。” 秋婉听罢一惊,便抬了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但见这制衣司的门口一身长裙笑的花枝乱颤的,不正是徐美人无疑。 见她在,秋婉的心头也升起一股无端不快。 “她一个美人位份,怎么会还选在了咱们前头?” 三人心中有疑,便一并又往制衣司的大门内去。 徐美人见了几人,却好似装的客气:“你们来的可巧,倒是看着点儿,急急的就奔来了吧。” 这话里话外的刺,几人自然听得分明,却也懒得同她多讲,柳嫔更是故意一甩手,将她一推,径直往内走去。 “哎呀,这如今可是选对了主子就好过日子,怎么的,如今走路的身势都不一样,还学会咬人了。” 柳嫔听着,步子一顿,却没料到往前这徐美人至少在面上还会同几人客套,可如今一见却是越发猖狂。 往前她要害人,也都是做着背地里的事儿,至少不会在明面上搞得如此难看,可刚刚那番话说着却好像就是故意给她听的,也并不怕其余几人听了去。 秋婉听罢,也是心头不爽,只回过身来瞧着徐美人。 之前她被对方害的也着实很惨,又听着徐美人今天如此嚣张,忽然心头有了计较,电光火石一念闪过,便又明白过来,她缘何会在这里。 可不也是攀个别的高枝才能跟着过来,但眼下妃位往上的人也只有惠贵妃一个。 徐美人近段时间和她又走的那么近,想来是在惠贵妃面前讨了不少好处去,这才有机会沾了她的光,早早的便过来选新料。 可她转念一想,惠贵妃在这宫中也没什么知己,有徐美人贴着脸上去讨巧,总也好过一个人孤零零得四处无缘又好。 这么想着便又转过身去瞧了那徐美人一眼:“你这说的,怕不是你自己罢,不然一个美人位份,哪能这么早就到制衣司来呢?” 她素来温婉,这倒好似也是第一次明着呛话回去。 徐美人一听,面色顿时变得难看,可柳嫔几人却着实不想同她再有争执,便又径直转身兀自往内去里面走去。 那柳嫔一面才道:“这徐美人到着实有些手段,坏事做尽了,却还在宫中呆着自在逍遥。”说着话更是咬牙切齿,仿佛恨她是恨到了骨子里去。 一旁的阿苏蓝见状也连连点头:“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德性,攀高踩低的主,往前王后那边,贤妃那边她不也走得很是热闹,但着实是会来事儿了,没想到惠贵妃也瞧不透她的脾性。” “哪里是瞧不透呀,”秋婉说着又摆了摆手:“惠贵妃心里明镜儿似得,一早便知道这徐美人是个怎样的人,不过除了她,这宫中又还有谁愿意同惠贵妃走的多近一些呢。” “想来也是,这惠贵妃往前便是低调的紧,在宫里头也没什么姐妹,这一遭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其他的人怕也是看不过去。” 三人絮絮叨叨说着,却又觉得心内畅快了一些,转眼便进了布纺,却又听着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在一回眸,竟然是那徐美人也跟着来了。 这倒当真是阴魂不散,还有上赶着讨巴掌的。 秋婉见状,着实是有几分不快:“你做什么又跟来了?” “不做什么,这制衣司又没规定选料子的时间,我想着再多看几眼也无妨罢。”说着话视线便紧紧的跟在三人身侧,好似苍蝇一般。 几人嫌她烦,却又无可奈何。 秋婉索性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兀自将视线投入到眼前的橱柜之上。 这个时候,宫外头送来的布料倒确实出乎秋婉意料。 毕竟眼下也不是上贡的季节,向来入春或者初秋时候会有不同的两批料子进贡。 可此番这批匆忙补来的货,却还着实有几分新颖。 湛青,桃粉,木槿,丁香色,各式不同的缎料上都兀自泛着一层清光,却好似水波荡漾一般柔婉动人。 但拿手一摸却有几分厚度,仿佛棉织的料子上还覆盖了一层薄透的蚕丝,这般手艺秋婉确实之前也不曾见过。 “柳嫔,阿苏蓝,快过来瞧瞧,这料子倒是很新,以前也不曾见过。”两人闻声而来,细心一瞧,由不得连连点头称赞:“倒确实是了。” “这颜色也讨人欢喜,冬日里穿来也不显得沉闷。”秋婉笑着便又抬头往上,视线在一中布匹当中逡巡。 最终定格在一匹朱槿色的料子上。 这颜色若是在冬日穿来便好似霞光一般,柔婉又动人,仅仅只是想着,秋婉心头便已经生出了些许期待。 而眼下这颜色的料子也就是剩了她眼前这一匹,只这一念闪过便立时动手去贴牌。 却不料,身后的徐美人忽然上前一步道:“这个料子我早前已经看中了。” 秋婉一惊,忍不住蹙眉道:“这东西在这儿没人领,怎说是你先看中的?” “我来的比你早,不过动作比你慢了一分,是我看中的却又怎样。” 两人正自争执,阿苏蓝和柳嫔也寻了动静过来,那徐美人打眼见着三人忍不住冷笑一声:“怎么的,这阵势莫不是还想仗着自己人多,欺负人不成?” 第151章 仗势欺人 “可仗着那又怎样!”阿苏蓝心里头气不过:“这东西你若是看中了,便会有人立刻替你收好拿走,它既然还在这里,就分明是尚且没主的料子,凭什么你说的这就是你的。” 几人心里头知道这徐美人不过就是要故意与秋婉为难,可秋婉却着实心头气不过了。 自己寻常并没有同徐美人为难过半分,却不知为何她便这样盯着自己不放。 往前还害得她和柳嫔遭了软禁,自己还去了冷宫,这么大的梁子自己都不曾计较,却没想到了这会儿对方竟然还敢明目张胆的跟她去争。 这一来心头恨意又起径直道:“这料子便是我看中的,也是我先来的,可莫说如此便是当真你先看中你先来的,却也是我要订的货,你有能耐从我这里抢走试试。” 说着话便是满心不悦,却不料这时布料房的后头又传来一阵动静,几人寻声看去,竟然是惠贵妃带着几个婢子。 她听着外头动静,这才探出了身来,想来之前也应当是在后头整理着自己已经选定的料子。 “哎呀,我就在这后头耽搁了一会儿工夫,怎么才出来这外头就变得这么热闹。”说着话又瞧了徐美人和对侧的秋婉几人,忍不住略一蹙眉:“瞧这模样,莫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那徐美人见了她来,立时上前一步恭敬道:“贵妃娘娘。”说着话,又指向秋婉几人:“昭妃娘娘她仗着自己位份尊贵欺负人呢。” “你胡说。”秋婉上前一步厉声道:“明明是你挑拨是非。”说着话也是盈盈一礼:“贵妃娘娘。” 惠贵妃点点头,又转向徐美人:“什么事儿,不妨说来听听。” 后者便好似找到了肯替自己撑腰的人,又立时道:“那匹料子是我先看上的,不过动作慢了些,昭妃娘娘如今就要想给它抢了去。” “还有此事?”惠贵妃一听,心头电光火石一念闪过,已经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了了解,不过面上却依然佯装惊讶,又朝着秋婉道:“昭妃娘娘,咱们选料子也有先来后到,这若是徐美人先看中的,可就也难办了。” 她言下之意自然是偏向徐美人这一边,却难怪对方会如此有恃无恐。 秋婉到此刻,心内也明白了几分,可她素来就受了徐美人许多气,而百日宴上,惠贵妃又刻意刁难自己。 这一来她本身就心里不快,今日好不容易寻到了一批满意的料子,才觉得心头愉悦,却没想到忽而造了这么一出,只觉得仿佛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无比。 也不知哪里来的倔强,径直向前一步道:“这料子放在这柜上就是无主的东西,如今我先来也先拿中了,那它便是我的,今天谁也不能把它从我手上拿走。” 听了她这最后一句话,便是连柳嫔和阿苏蓝也忍不住微微促眉,这秋婉虽然是个性子倔强的主儿,但平日里也算是好相与的,从来不曾如此倔强过。 想来定然是这委屈受的太多,也不堪再忍了,却未料她这样一说惠贵妃反倒是更开心了,她便是要见着秋婉失去分寸,最好似做出些什么冲撞大殿的无知举动来才好。 便是连忙笑着道:“瞧昭妃这话说的,咱做什么事儿都得讲理,这不讲理不就没了规矩。” “娘娘不妨说说要怎么个讲礼法。”秋婉听到这里,便也知道对方今日也是有意要刁难自己,可她绝不能叫对方得逞了去。 只此一念闪过,又往前一步径直走到了惠贵妃的身前,瞧着她眼神里却没有半丝退却:“若论先来后到,也是我先来的,柳嫔和阿苏蓝都在,这事从头到尾这二人也看得分明。” “可是若论位份,我在徐美人之上,这料子也该是我的。” “唉,这可就难说了。”惠贵妃听着也好似为难,只摇了摇头道:“且不如这样,既然你们二人争执不下,我便先将这料子定了,等这事儿有了个结论,我在瞧着送到谁的殿上去,可好。” 一听此话,徐美人便立时附和道:“自然最好,臣妾相信惠贵妃娘娘最是公平。” 秋婉听罢,竟一时怔在原地,也不知回些什么才好。 这惠贵妃拿着协理六宫的大权来压自己,仗着位分又比自己高上一些,更是叫自己无话可说。 况且她也没明着说便是要将这料子据为己有,只说日后有了结论再行分夺,可问题是这日后要等到哪一日去。 只要徐美人不松口,这料子还不是又归了惠贵妃,摆明了这两人站在一处,就是要叫自己难堪。 秋婉沉默着,只瞧着惠贵妃洋洋得意挥了挥手,又叫人将的料子拿去了后殿,随即再看向秋婉几人,笑着道:“除了这料子,好看的还多着呢,几位姐妹们挑呀,我在这站了一上午,可累的紧。” 说着话便由了徐美人搀扶着,一行人又往外去。 只见这秋婉站在大殿之中,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竟然气得浑身发抖。 柳嫔见状,于心不忍,便又赶紧上来安慰着道:“可莫要气坏了身子,这惠贵妃呀,指不定唱的是哪一出,不过是一匹料子,不要也就算了。” 阿苏蓝也不想事情闹大,便也忙跟着劝慰:“是呀,我瞧着那颜色也就一般般嘛,这嫩脱的颜色还多着呢,又何必紧盯着那一出不放。” 秋婉听着二人说的这些,却是一言不发,待到这一行回去,一路上她都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柳嫔和阿苏蓝知道她心中有气,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便只兀自回了各自殿中。 只瞧着日暮,白荷见了她心中有事才又忍不住道:“娘娘,您不是得了几匹缎子吗?怎么瞧着好似不太高兴的样子。” 今日里去秋婉只想着四处转转,便没让白荷跟在身后,因此对于今日的事白荷语千果却并不知情。 她想了一想确实不吐为快,便将这事尽数说了出来,两个婢子听了都恨得咬牙切齿,纷纷道:“那惠贵妃可真是仗势欺人,真不知道王上是怎么想的,给了她这么大的权势,如今倒叫她用来欺辱我们。” 千果说了,白荷又怕她将事情挑得更大,便只挥挥手示意她住口。 第152章 欲语还休的小心思 秋婉见状,却摆了摆手,稍稍将心绪平定下来,才又道:“那惠贵妃欺人太甚,这样的事而却也不是第一遭了,百日宴的事,她叫我在后宫众人面前出丑,我尚且为了小公主,算是忍她一回,但这一出着实是没有半分缘由,是摆明了要刁难我。” 说着话猛的站起身来:“况且那徐美人几番害我,只不过没叫我拿到把柄,如今到是狗仗人势,欺到我的头上来了。” 说着话忽然一挥手,看向白荷:“走。” “去哪儿?”瞧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白荷唯恐她冲去惠贵妃那头要同对方争执起来,这一来倒真是不落好了。 秋婉一面疾步往前一面道:“去舒安殿,我要去找王上。” 后者一听一面疾步跟在她的身后,一面又道:“娘娘,你可得考虑周全了,这事若是捅到了王上那儿去,指不定让他心烦呢。” 毕竟宫中争布料的小事还要扯到秦幕恩那头去,对方心里头还指不定觉得秋婉多事。 一来不一定替她做主,说不定也只是打个圆场,二来还叫秋婉落了个不懂事的头衔。 这种事传出去,又要变成后宫诸位的笑柄。 白荷见着秋婉一股倔强劲儿上来劝,也是劝不动了,只想着该要怎样才能叫她回心转意。 可眼前的秋婉却是铁了心一般。 惠贵妃仗着位分比她高,又有协理六宫的大权,因此自己硬要和她争是定然都争不过的,可若要平白受了这委屈,日后再有了旁的的事情,自己也还是任她踩在足下。 秦幕恩虽然宠她,但对于这些事情却并不会常常过问,因而在这后头她受了多少委屈,对方却也是未可知的。 可今日里秋婉便是下了的决心,怎么的都要让秦幕恩知道,她在这宫中究竟受了多少苦楚。 而那惠贵妃又究竟是个什么德性。 那缎子是她看中的,今日里,她便非要拿到手不可。 两人一路积极的往舒安殿奔去,白荷跟在后面,心里头已经着急的不行。 眼前秋婉又是她劝不动的,如真让她这副模样冲到了王上面前,还指不定闹出怎样的乱子。 可眼瞧两人都已经到了大殿门口,白荷无法入内,只瞧着秋婉独身一人往内,又连忙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此时也顾不上分寸,只叮嘱道:“娘娘,您说话一定得思虑个周全了,这王上可不比徐美人,惠贵妃,可是冲撞不得的。” 这话秋婉自然也懂,只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身道:“放心,我心里有数,哪是那么冒失的人。” 说着话,缓步往里,收拾了心情,面上也勉强挤出了几分笑意。 而此刻秦幕恩正在桌前抬头,见到外头一个桃粉色的窈窕身影正款款往他这处来,不由得舒展眼眉,只立时起身,见着秋婉进来才又道:“我到有些时候不曾见你来了。” “还不是为了之前的百日宴的事儿么,这回宫之后,我日日扑在上头,且到了昨日,一切方才罢休,这不今日就得了空子过来了。” 秋婉说着,却故意将话题往百日宴上引。 她知道秦幕恩因为这事一直对自己心中有愧。 果不其然,这话之后对方听着便好似也知道她那日受了多大委屈,只柔声道:“本王知道你付出了许多心力,在百日宴的备礼上。” “确实如此,不过。”秋婉说着,又是一副懂事的乖巧模样:“可我念着小公主可爱,这不好的事儿自然也不能由她拿了去,只不过,若是我早些知道便也就罢了,却因为那几朵红梅毁了整双鞋子,如今放在我宫里头日日瞧着也是遗憾的紧。” 秦幕恩听罢,略一蹙眉,仿佛此时也才觉得事情有异,只摇摇头道:“却是如此,这相师说的话,她早些日子也该透点风声出来,这确实是惠贵妃考虑不周。” “倒也不是贵妃娘娘的错,她平日里忙着,这样的事儿大概也不便往外传。”秋婉说着又瞧了他这一桌子的奏折,也好似有些心疼,只又柔声道:“近来这些事都把你忙坏了罢。” 说着话又主动起身,依偎去了秦幕恩的怀中,才又扬起脑袋道:“我也知道不该来烦你,可我确实又想你了。” 说着话,瞧着秋婉蜷缩起身子,便好似小兽一般,只又抬头瞧着秦幕恩,搅和的对方心神荡漾,只轻轻拍着她的脑袋,柔声道:“你能来我心头欢喜,哪里会说你烦呢。” “只不过,”他说着话又垂眸看了秋婉一眼,只见着她眉头紧蹙,好似有心事一般。 这般委屈的表情,往前他也见过不少,便也知道秋婉这次来除了百日宴的事儿,指不定还有什么别的不开心要讲。 瞧着眼前人小心思仿佛也挺多,秦幕恩忍不住又笑着道:“怎么了?瞧你这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还有人欺负你不成。” 这也只是句玩笑话,却不料戳到了秋婉痛处。 她只立时点了点头在看向秦幕恩时眼眶都已经泛红:“倒确实是遭人欺负了,还叫人说不上话的那种。”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底里还在盘算,若是真的只将这件事情说与了秦幕恩听,恐怕对方也只觉得这无非是几个嫔妃间的争执闹剧。 未必会往心里去。 秋婉兀自在心底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叫他知道这事情并不寻常。 只听着秦幕恩又问:“什么事儿,不妨说来听听,本王自会替你做主。” 话虽然如此说,但秋婉心头却已经有了计较,只又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大事,说与不说都无妨,我不过是心里闷了,想要来看看你。” 说着眸光一闪又将话题转开了去:“今儿个下午我和柳嫔还有阿苏蓝一并去了制衣司里头选料子,倒原本是件欢快的事儿。” “噢?那可有选中什么好看的料子?” 秋婉摇了摇头,却忽然不再说话,只静静的依偎在他身前,侵占着对方的温暖。 秦幕恩不知所以便也没有再顺着话题问下去,两人便又絮絮叨叨聊了一些旁的,但见着日色渐幕,秋婉才又起身缓缓道:“王上,天色不早,臣妾也该回去了。” 说着话,临出门前又刻意转身,看了一眼秦幕恩,却是满眼哀怨。 第153章 旁敲侧击 后者见她如此心中一个咯噔,往前他从不曾见秋婉这般委屈,便是受了冷宫软禁的时候,也还是一副勇敢倔强的模样。 偶尔,他还在心里盘算着,这姑娘到底是个公主,性子可却不是个逢事只会哭泣吵闹的小任性,偶尔却还叫他觉得冷静又坚强。 可他尤其见不得秋婉如此,便好似受尽委屈又隐忍不发的样子,心头自觉有异,可刚才问了那些许也不见秋婉说出一个字来,大约便只推测秋婉就是心头不快,才想要来自己这里讨个温暖。 可末了,好似这事儿却也并未解决。 只此一念闪过,秦幕恩在门边踟蹰了很久,叫一旁的陈公公都看不下去,这才又拱手上前:“王上,您瞧着是有心事的样子,还是昭妃娘娘瞧着是有心事的样子。” 秦幕恩听罢,眸光一沉:“你如今还学会和本王打哑谜了,不如你说说,究竟是谁有心事。” 陈公公听着笑了一笑,拱手上前道:“我觉着昭妃娘娘来找您,本是有话要说,可想了想却又还是没说,您又猜着她究竟有什么话没说,只不料双方都有心事。” “净是废话,说重点。”见着秦幕恩似乎动怒,陈公公也不敢再打趣,连忙道:“今日里我听制衣司那边的小太监说,里头好事出了些乱子,不过最后却也是不了了之。” 陈公公说着,又将今日在制衣司内的见闻如实转告于秦幕恩。 后者越听面色越沉,末了才道:“这两人只为了一匹料子,闹得这么不开心?” “可却也并非如此,王上,我听着说那徐美人那会儿都已经准备回去了,昭妃娘娘一行人才要过来,不过徐美人稍后又跟着进去,您想想,这再要争自然也是难免叫人说不清楚的,这料子归谁,谁先来后到,谁位份尊卑,那自然是有个计较了。” 听到这里,秦幕恩心头有数,但又总觉得这好似也并非大事,只不过这秋婉受了些委屈,他又心疼。 便又看向陈公公:“那料子可还有,再备上一些送去梨月殿上。” “可不光是料子的事啊,王上,那仅有的一匹如今是放在了惠贵妃那处,说是日后定夺出的结果在寻着往谁的殿上送去。” “惠贵妃?她也掺合进这件事了。” 秦幕恩听着却有些许不解:“惠贵妃不是一向不与人争的吗?” “可不是吗,她也没说要争,只说是等事情有个结果了,再做个定夺。” “毕竟眼下惠贵妃是后宫里头辈分最高,权势最重的那一位。” 秦幕恩在前朝已久,熟悉于权势斗争,听陈公公这么一讲,他心中好似也明白了几分。 忽然之间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浮起,无非是料子一桩小事,但秋婉看着却又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往前这样的事儿,或许她也受过不少,那会儿被送入冷宫,她好似都没有今天这么失落。 他想着,便又挥了挥手:“走,去梨月殿一趟。” 而此时,秋婉回到殿内已久,却只兀自在窗前静坐。 她并无把握秦幕恩是否能将这事放在心上。 一旁的白荷见她如此,便也只得宽慰着道:“娘娘,你若与王上说了,他自然会替您做主,但若是没说,却也是守住了分寸,不必懊悔。” 秋婉听着只连连摇头:“话虽如此,可分寸该我守,公道又有谁来给我?” 说着话眉头一蹙:“即便那惠贵妃手有权势,却也不该如此滥用,若是后宫当中有失公允,谁有还能服气。” 她说的也是事实,这惠贵妃出身卑微,往前在空中也从未说得上话,这一遭飞上枝头,自然有些看不着道儿,行事起来却有些过头了。 两人正自愤愤不平,却听得外头通报声传来,秋婉立刻起身,便见着请慕幕恩只身前来。 见了他来,白荷立刻会意,又悄悄往后殿退去,秋婉瞧了对方一个眼色,又转身往外,看着秦幕恩:“你怎么来了?不是还有好多事儿没忙完吗?” “你那么委屈巴巴的走,我纵使有再多事儿也忙不完了。”说着话又携着秋婉的手在殿内坐下,这才又道:“说罢,为了什么事儿这么委屈,却在走的时候那眼神哀怨的都叫本王吃不下饭了。” 听他如此打趣,秋婉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大事儿,说来只怕叫你听了我的笑话。”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不会把这当做笑话,快说罢。” 秦幕恩说着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是不是今天在制衣司受气了?” 秋婉听罢,面上佯装惊讶:“这制衣司的那档子事儿怎么传到你那儿去了?” “我若要知道,自然会知道,你还要不要说说自己的委屈了。”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秋婉也没必要白白错失机会,只立时撇了嘴,靠在他的身侧,这才又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那料子本身就是我先看好的,徐美人仗着有惠贵妃撑腰,却偏要与我来争。” “这话可又如何讲?”秋婉见秦幕恩问得认真,好似并没有斥责自己不懂事的样子,想来对方无形之中,心思已经偏到了自己这侧。 便又立时道:“我去的时候那徐美人都要走了,这先来后到,位份尊卑不可是明摆着的吗?可那惠贵妃却偏要出来说,等这事有了定夺再讲这料子归谁,但那徐美人一日不松口,这料子可不就更不出来了吗?” “况且也不光是那料子的事,这可不就是她原本,” 她想要说着仗势欺人,可也知道惠贵妃在秦幕恩心中,绝不是那个模样,若如此说来,恐怕又叫对方觉得自己任性,只摇摇头道:“却也无法,我就事论事,先来后到扯不清楚,便也只能扯位份尊卑了,惠贵妃要替这事儿做主,我却也无话可说,但心里头总挨不住有些失落罢了。” 说着话又柔柔的凑去了秦幕恩的身前:“不过是一批料子的事儿罢了,王上也不必往心里去,我呀,过上两天也就缓过神来了。” 这一来,秦幕恩只觉得眼前人好似比往日里懂事许多,可心头里却又有些不忍。 这百日宴的委屈她才刚刚受了,如今赶着好不容易挑了一批喜欢的东西,却还未能得手。 第154章 本王替你做主 只眸色又沉了一层,秋婉自然也不甘此事就此过去,只有故意道:“王上,之前在宫外的时候听你说喜欢巫崖州的酒,我回来之后可又吩咐白荷与千果好生地去研究,不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说着话,立时起身又带着秦幕恩往后殿去,指着几个酒坛子道:“瞧着,再过上个把月呀,除夕的时候便能喝上了。” 秦幕恩见她心思如此,心里尤为感动,只立时道:“这种小事,你却还记在心上。” 秋婉听着连连点头,又接过话茬:“那是自然,我心中只有王上,可您要的东西我又给不了其他,便是这壶酒都还可以费点心思了。” 她说着话又柔柔俯在秦幕恩的怀中,后者听她如此一说,忽而便觉得内心有些不是滋味。 他喜欢的东西,秋婉尚且如此费尽心神去为他准备,可自己堂堂一国君王,便连喜爱的女人想要一匹缎子这样的事儿,好似都不能替她做主,就这一念闪过,好似情绪翻涌,眼底里也泛起了些许波澜。 只轻轻握了握秋婉的手,柔声道:“婉儿,你从庆国到元国来,在这宫里头过得可还算顺意。” 秋婉不知道他忽然问了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只抬起头,茫然道:“当然顺意,王上待我这么好,可比我在庆国过得还要自在。” “又说傻话了。”秦幕恩环着她,将秋婉紧紧的拥在怀中,一时之间思绪起伏。 想着她今日出门时那哀怨的眼神,心中更不是滋味,只又低头瞧了秋婉几眼,忽而道:“如今天色不早,你也早些休息,舒安殿那边还有事儿,我先走了。”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秋婉怔在原地却也不知道今晚这事儿算是成还是没成。 只待他走远之后,白荷才又从后殿出来,又看向秋婉:“那料子的事儿可怎么说的呀。” 后者摇摇头:“我也闹不明白,王上看起来好似是关心我的,不然也不会听了这事儿,又连夜赶来梨月殿,只不过,刚刚我说的那些许,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往心里放去。” 毕竟那些话她说的也算是半明不白,若是秦幕恩心头事多,确实未必会缕得清楚。 只这么说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瞧着白荷道:“对了,我刚跟王上说,咱们特意酿了巫崖州那边的竹曲酒给他备着,眼下你和千果赶紧着动起手来,别过了两日他在问起,咱可什么都没拿不出手。”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秦幕恩在早朝之后便唤了陈公公到了舒安殿内。 环桌而坐,他只仿佛若有所思。 后者跟在他身边已久,瞧秦幕恩模样,心里头一个咯噔,好半晌才道:“王上,瞧着您好似又有什么难办的事儿了。” “确实有些难办,”秦幕恩说着又看向陈公公:“所以才把你找来替我拿个主意。” 说着话又转头看相前院的花圃,皱着眉头道:“昭妃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总觉着这事儿确实叫她受尽了委屈,可不如你说说为什么她会受这委屈。” 这话问的突然,陈公公保不准秦幕恩究竟想要说些什么,根本不敢应话,只连连摇头道:“恕老臣愚钝,这委屈与否可不是还在等着惠贵妃娘娘那头有个定夺才能说么。”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觉得惊讶,就这么一件后宫嫔妃争料子的小事,秦幕恩还能放在心头,未免也有些说不过去。 可这一番腹诽,他也不敢表现在面上。 “婉儿在宫中受了委屈,说来说去却无非是位份的事情,若是我将她抬到贵妃头衔,这往后在宫中她不是自由许多。”秦幕恩素来有什么想法便立时去做,谁也压不下他心中的念头。 可是这件事情,陈公公听来却大吃一惊,立时吓得跪倒在地,劝道:“王上,这事非同小可,这昭妃娘娘入宫才多久已经得了妃位,况且名下又无所出,抬到贵妃位置恐怕前朝大殿也是不服气的。” “他们服不服气,关我何事,本王喜欢的女人给她升个位份又怎么了?” 听了秦幕恩这话,陈公公更觉得惊讶。 以前的王上向来睿智果断,从来不会因为一己喜好作出不服众意的决定,可秋婉来了之后,他却为此屡屡破了规矩。 如此一来,后宫前朝已经是多了不少非议,若任由着他这般下去,恐怕事情会变得更难收场。 只想了一想又道:“虽然王上的意思,诸位大臣也不能反对,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秦幕恩垂眸,眼中已经有了些许怒意。 陈公公只觉得自己被他周身寒气笼罩,几乎被压迫的抬不起头来,却依然坚持道:“只不过这事儿若是真的定了,昭妃娘娘在宫中的处境恐怕会变得更为艰难。” 他这么一说,秦幕恩果然有所松动,又道:“此话怎讲?” 陈公公只继续道:“王上,您想想啊,您对昭妃的偏爱,后宫无人不知,也正因如此多少嫔妃恐怕心底里难免有些怨恨。” “如此一来您再要将她往上抬,可空有位份,即便是有些人明里不敢与她为难,可这背地里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呢?” “尊宠也并非是越高越好,昭妃娘娘心性单纯,也并不介意身份尊卑,您将她推到浪潮处恐怕与她而言也并非好事。” 这么一说,秦幕恩倒仿佛有所理解。 可听着却又由不得蹙紧了眉头:“那你说说,这事儿该要如何去办才好。” 陈公公只趴下身子又道:“王上,咱们就事论事,若这事不公,咱们替昭妃娘娘讨回公道,也算是叫其他的嫔妃都知道,即便是手中有权,可行事也应当不失公允才好。” 他说着话又想了一想,也知道惠贵妃在秦幕恩心头是与世无争的,莲花性情一般的女子,况且她才又得了小公主殿下,这恩宠在上,自然也不能叫对方下不来台。 只又道:“这事说到底还是徐美人和昭妃起的争执,惠贵妃那头想来也自然会有公允的定夺,只这位份的事情恐怕还要寻个更恰当的能服众意的理由才好。” 说着话已是冷汗涔涔,却不知秦幕恩是否听得进去。 第155章 定夺 毕竟他也不想自己的王上在他人口中落个沉迷美色,昏庸无度的口碑。 毕竟现下朝中暗地里这么说秦幕恩的人已经不少,这些风声虽然传不到他的耳中但陈公公却依稀也听得了几句。 他以前还以为自己的王上是个不近女色的贤明君王,不过如此一看,倒叫他都有几分揣测。 却没料到秦幕恩一旦对一个女子上心,竟然痴狂到如此地步。 可就叫陈公公都有些替他捏把汗了。 只听了这番话,秦幕恩心中似又有所揣摩,想了许久才挥了挥手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说着起身:“既然如此,我便去合星殿那儿走上一遭。” 他说这话旋即起身,由着陈公公一同便往合星殿惠贵妃那处去。 对方听着宫外通报声传来的时候,却正在殿内梳妆,只一侧耳,却有些惊讶:“王上怎么来了?还是这种时辰。” 平日里秦幕恩也偶尔来过几遭,不过都是为了看看小公主,但从来不会多呆。 无论惠贵妃如何挽留,秦幕恩却连坐下吃口饭的时间也不曾给她,况且这还是在白日里,他正在忙碌的时候,又怎会得空过来。 想罢这些,惠贵妃便赶忙命着婢子手下动作加快,随即急急起身便往殿外迎去。 才到了门口便见着秦幕恩一行人已经缓步入内,但瞧着面色却并不大好,只立时心头一紧。 察言观色这方面她自有一套,对于秦幕恩的脾性摸得也很透,不若也不会一路攀云直上,走到如今的位置。 可瞧着秦幕恩这次来显然是心中有事,便一面琢磨着一面陪着笑意:“王上,您怎么来了?臣妾这边还乱着没来得及收拾呢。” “无妨。”秦幕恩说着兀自在殿中坐下,又瞧了她一眼,才道:“这两日宫中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这般闲谈也是秦幕恩往前从不曾与她有过的,这后宫中的八卦小事儿,哪里能入得了秦幕恩的耳朵。 只听他主动问起,惠贵妃心下更是诧异,只摇了摇头道:“最近宫中一切都好,也没什么事由。” “当真如此?”惠贵妃听他再度追问,心中便有所踌躇,只细细一想,对方既然来了,显然便是奔着某件事儿来的。 这都开口说了两遭,那显然也就是近两日来才有的事儿,只此一念闪过,便立时想到了制衣司内徐美人和秋婉所争料子的这出。 她心头疑念又起,却又觉得蹊跷,这种事理论上来讲,也是传不到秦幕恩那头去,除非是有人在他耳旁吹了风。 只此一念闪过便又试探道:“确实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杂碎的小事儿倒有一桩,说来怕污了您的耳朵。” “无妨,什么样的小事,不妨说来听听。” 见他如此,惠贵妃便心下了然,当即有了决断,只立时道:“这不是头两日制衣司新来了一批料子,说着是马上新岁了,给后宫诸位姐妹寻上几匹做身衣裳,不过那徐美人和昭妃好似看中了同一匹,一时争夺不下,臣妾想着便将那料子先暂放在了此处,待着两人之间有了个定夺,再好看究竟给谁。” 对于此事,惠贵妃确实显得无比坦然,毕竟她的说辞都不失公允,这料子究竟要归谁,秦幕恩也不可能一味偏袒。 即便是来了,她也并不害怕。 只听这秦幕恩继续又道:“这料子一事最后可有定夺?” “还不曾有呢。”惠贵妃说着好似也十分为难:“这两人先来后到谁也说不清楚,我可不就等着徐美人同昭妃再来我这处好好说道说道吗?可这两日来,两人也并没有来找我,臣妾也正为此事犯难呢。” 说着话,眼珠一转又道:“王上,您听了,可有什么想法?” 秦幕恩略一蹙眉:“制衣司不是论位分先行进去选料吗?那徐美人怎会抢在昭妃前头?” 听他如此一说,惠贵妃心下了然,便只又想了一想,若是说自己将徐美人带进去的,那这趟浑水不就等于自己也搅合进去,还指不定秦幕恩心头又做何去想。 毕竟他眼下显然是偏袒了秋婉,虽然惠贵妃心下不快,但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自己搅和进去,忤逆了他的心思,恐怕也落不了好。 只撇开话题又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且不说旁的,便按位份来也应当是昭妃先选了料子,只是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同徐美人交代呢。” “既然有了定断,便好生去说就可。”秦幕恩听到这里只又站起身道:“协理六宫责任重大,你多费心了。” “那是自然,王上慢走。”惠贵妃说着,瞧着他远去的身影,却忍不住暗自里咬了咬牙。 一旁的婢子见状也止不住道:“这王上看着,分明就是偏袒昭妃娘娘,您何不道出实情。” “实情,有什么实情可道?”惠贵妃说着,却又摇了摇头。 徐美人同昭妃争执,她无非是寻了个痛快好叫秋婉难堪,可既然秦幕恩开口,那想必这风一定是秋婉吹过去的,对方都被逼到了这个份上,倒也叫她觉得开心。 毕竟这事儿一次可以如此,可二遭三遭,不可能事事都要去告到秦幕恩那里,若当真如此,后者自然也会嫌烦,还指不定觉得秋婉任性,这一来正中惠贵妃下怀。 她想着便又笑了一笑:“随着他去吧,不过一匹料子,谁看得上眼。”说着话挥了挥手:“待会儿给送到梨月殿去。” “那徐美人那遭怎么办?” “她有什么好介意的,这料子本身也是昭妃先行到的。”惠贵妃说着合了合眼:“我有些倦了,去办吧。”她说着话,婢子领命而去。 而此刻,梨月殿内,千果站在大殿门口瞧着秦幕恩一行人的身影自合星殿出来又往远而去,见状又急急奔了回来寻了秋婉,一叠声道:“娘娘,婢子刚刚瞧着王上去了合星殿。” “看小公主去了罢,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王上寻常也不会这个时段过来呀。”千果说者又摇了摇头,正自惊诧着,却见着合星殿旁有两个壁纸正抱了一匹布料往梨月殿门头来。 她与白荷互望一眼,便又立时寻了出去,只见那两个婢子面色冰冷,将料子往她二人手上重重一丢,又道:“贵妃娘娘说了,这料子一事有了定夺,你且就拿着去吧。” 第156章 新酒之约 说着好似还有几分看不上眼,一脸傲气的便又转身回去。 白荷同千果就是瞧不上合星殿婢子这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可心中也无可奈何,但既然料子来了,也算是好事一桩。 便又喜滋滋的回去,将这事儿告诉了秋婉。 随即将料子放好又道:“娘娘,您瞧着这该归您的东西啊,还是得归您。” 秋婉见状,心下一喜,可又立时想到千果刚刚说的那番话,不由得道:“莫非是王上刚刚过去,同惠贵妃说到了什么,她才又将这料子给了我?” 白荷听罢也略略点头:“我想着必然是这样,不然这惠贵妃哪会这么好,就忽然将料子又还了回来。” 秋婉听着却也并没有如何高兴,她知道这一遭来,不过是自己气不过,才将这事同去秦幕恩去讲。 可惠贵妃心头必然是恨极了自己,但往后再有什么事儿,她又不能总仗着秦幕恩给自己撑腰,却也不想总因为这样的小事搅扰了对方。 不过想到他还真将这种小事放在心头,又不觉有些甜蜜。 只点了点:“料子收好,待我寻思着做套什么样款式的衣裳来才好。” 说着话又转身看向白荷:“那竹曲酒的事儿,你可都在办了?” “那是自然,娘娘,我和千果呀,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这会儿已经晾好了两坛子,待到时日到了王上就瞧得着了。” 说着话与千果互望一眼又嘻嘻笑了起来。 这笑声一直传了出去,便听着门外忽然传来柳嫔的声音:“嘿哟,什么大喜事儿,笑得这么开心。” 说着话正款步往内,秋婉见了,便又忙着招呼她坐下,又道:“瞧着刚刚惠贵妃那头说料子的事有了定断,又给我送回来了呢。” “哟,她当真舍得放手。”这说着,秋婉想了一想,却也没将秦幕恩此去同她说道的事情讲出来,只摇摇头道:“管她怎么想的,反正归还给我便好。” “那自然是最好,我就怕呀,你脑子一热做出些什么冲撞的事情来。” 秋婉想着却也不知把着话头捅去秦幕恩那里去算不算是冲撞,便也只得道:“不过,我倒确实同王上说了这回事儿。” 听她这样一讲,柳嫔心下了然,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样的事有一不可有二,莫到了后头遭人拿了话柄。” “我知道啦,瞧你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又指着那两坛子酒道:“巫崖州的竹曲酒,我叫白荷千果循着方子,试着酿了几坛,到时候能喝了,便与你也送过去。” “那可得等到什么时候。” 大家也都知道这酿酒年份自然越长越好。 “除夕将近,要等到这竹曲酒好,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秋婉听着却又笑了,摇了摇头:“这巫崖州的竹曲酒同果酒无异,并非是你寻常喝的那些,不过个把月便能拿出来了。” 柳嫔听了却好似讶异:“这么快的时间,却也不知味道如何。”说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情,只又道:“不过要说到好酒,我最近可新得了几坛确实不错的,只不过你又不爱喝酒,你出去的那段时日,倒是阿苏蓝陪我喝了几遭。” “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倒也觉得没事来上几盏,却欢乐的紧。”秋婉说着却又想到了李怀景。 往前他便好像总是沉迷于酒肆欢乐,只不过那时秋婉心性单纯,对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也不曾经历过什么风霜雨雪,便总觉得或许朝中男子都大抵如此。 可后来经历了这些,又听合窈说起了许多她不知道的李怀景的另一面,便也才了然,原来是心中积压的事情太多才会学了这个方法用以宣泄心中烦恼。 既如此她却也想尝试一番,至少或许对于哥哥的心思便好像也能猜得更深。 听到秋婉如此一说,柳嫔自然是乐在心头忙道:“我知道宫后边有个园子,僻静的紧,平日里都没有人去,咱们呀,约了阿苏蓝,不如挑个日子给你尝尝我新得的几坛好酒。” 这说着话,白荷在一旁倒是紧张的很,只立时瞧着秋婉,却又碍于柳嫔在场,不便多说,只待着两人商议一定,瞧着柳嫔离去之后才又道:“娘娘,您平日里可没这个乐子,您不比柳嫔,她酒量好的很,阿苏蓝也是个中好手,您可莫要掺和。” “这往前出的乱子不会就忘了吧。” 她说的自然是之前秋婉醉后闹事,搅得秦幕恩还特意下了旨令,严禁后宫当中任何人同秋婉饮酒。 “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儿了,人总归也是有些变化的,况且同柳嫔几人聚在一处,也不会有什么乱子,放心吧。”秋婉说着话,心底里对于这次聚会反倒有了几分期待。 总也好奇李怀景和秦幕恩都好这一口,也不知道喝了酒,人也是否真的会变得舒快一些。 柳嫔回到殿内,只立刻差人去邀了阿苏蓝。 她只想着定日子便是赶早不如赶巧,今日里天气甚好,却不如就此一聚。 这婢子去了不过一个时辰左右,便见着阿苏蓝带了婢子,还提着一个食盒,径直往柳嫔处来。 两人见面便又笑着道:“怎么着,柳嫔姐姐今日里兴致不错。” “可不是吗,而且不只是我俩,婉儿说了,今天她可也有空一聚。” “当真?”阿苏蓝听着却笑了起来:“昭妃娘娘那个量恐怕喝不了几盏呢。” “没事的,咱们就当是凑个热闹了,这婉儿回宫之后还不曾这么欢快过呢。”说着又道:“这徐美人的事儿不是才刚完么,且当是庆祝罢了。” “那说来也是狗仗人势的东西,说着我就来气。”阿苏蓝性子耿直,虽然不知道柳嫔同徐美人往前的恩怨过节,但总也瞧她不过。 两人这方商议,又在园中絮絮叨叨许久,便待着日暮之时才去了秋婉的梨月殿内。 一见着阿苏蓝,秋婉便又笑了起来:“咱们今日可是寻了个乐子,得好好痛快一番,只可惜啊,我这屋内却没有拿到出手,能入二位眼的好酒了。” “哪里用得着你呀,你那些果酒啊,都还不如留着自己喝呢。”柳嫔说着又笑了起来。 三人稍作收拾,便又吩咐着婢子携带了酒水茶点,一并往宫内后院去。 第157章 天时地利一场构陷 这王城只大,有许多地方都是秋婉往前并未曾踏足过的地方,这一来倒确实寻了个新鲜。 到了这后院一看,却由不得夸赞柳嫔:“姐姐真是好眼光,这地儿确实隐秘。” 此处和梨月殿不过隔了一座后山,正当中是个池子,上头有个凉亭,周边树荫密蔽,着实是个僻静所在。 三人在场,便只乐得轻快,又挥手将婢子遣去了远处。 这一来,凉亭之内便是她们玩乐的场所,也不怕任何人来搅扰了雅兴。 “知道婉儿妹妹今天要来,我准备的这一坛入口柔顺的很,可还带着果香呢。”柳嫔说着话便将那一小罐拎了上来。 秋婉打眼一看,上头还贴着封条,却是青阳城内有名的桂花酿。 她虽然不曾喝过,但至少也听过它的名头,不由得赞道:“柳嫔姐姐今儿个算是破费了,也正好让我开开眼界,好知道这城中传的风头正盛的美酿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说着话其实也有几分好奇,便只见着柳嫔将酒水注入,三人举杯:“为咱们第一次的欢愉开个场。” 柳嫔和阿苏蓝说着便是满口饮下,秋婉见状,啧了啧舌,只觉得这清澈的液体入口后却带着一股辛辣,倒是她以前对酒水最深的感受。 不过顺着喉咙下去之后却觉得悠然一股清香,缓缓荡了上来。 却竟然觉得心情极好,几人便一面饮着,一面又打开了话匣子。 只听着那柳嫔又道:“你这次选料子的事儿叫徐美人心中定然不痛快,那惠贵妃保不定也记恨着你。” 秋婉只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她徐美人针对我,却也不是第一遭了,怕她作甚?” 这阿苏蓝在一旁听的好奇便又奇怪道:“徐美人区区一个为美人位份,为何总是同你二人作对,这说来却也不符常理?” 于是柳嫔便又将之前两人同徐美人的恩怨讲了一遍,这阿苏蓝听罢由不得连连摇头:“我总觉得王上算是贤明睿智,却没料屡屡栽在了女人手上,这徐美人什么样的德性,难道他还看不透吗?” “这哪说得准呢,你瞧那惠贵妃,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可王上不也是宠的紧吗?” 说到这里,秋婉的眸子却暗了一暗,只叹口气道:“她们在王上面前一个模样,在你我面前又是一个模样,天子的眼睛又哪里寻得到这如此多的暗处。” 这话说来却也有几分道理,三人兀自连连摇头,只在这林中欢饮,却未曾见到树林暗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凉亭之内。 只观察了片刻又迅速离去,一路小跑竟然去了徐美人殿内。 后者此刻正兀自在园内赏月,只见着被子婢子来报,听了许久却略一蹙眉:“这昭妃娘娘什么时候还有了这样的雅兴?” 那人摇头:“婢子也不知道,只不过瞧的真切,那三人说说笑笑,可是饮得开怀。” “她们周边可还有旁的人?” “婢子不曾见,大约也是怕被搅扰了雅兴罢了,婢子见着凉亭周遭也只有那三人。”说着话又上前一步:“娘娘,您可有什么打算?” 徐美人听着,眸中幽光一闪,恨恨道:“她前两日竟然将料子一事捅去了王上前头,却叫我得了好大一个难堪,还险些叫贵妃被无端牵连,这一来,贵妃心里对我也有些许不满,这笔账自然都要算在她昭妃的头上。” 说着话又站起身来,在园中踱步。 这往前她用了些许手段都没能将秋婉扳倒,哪怕是冷宫那一遭,却都叫她挨了过来。 只此一想便又知道想借着王上的手除去她恐怕不大容易,对于秋婉,她此刻已经是恨到了骨子里,见她每日都霸占着秦幕恩的温暖,心头又何尝没有不甘。 况且秋婉若是手段异于常人,真的就有城府,有心机,却反而叫徐美人佩服,可偏生这样一个女人,次次站在她的上风处,自然叫徐美人想起便是咬牙切齿。 “这昭妃刚入宫的时候便猖狂的很,我那自大殿进来,却叫她的婢子带了人拦下轿子,如今她这火焰倒是烧的越发猛了。” 说着话心中生起一计,便又立时冲着婢子道:“带路,我倒要去看看这三人都在聊些什么?” 说着话由婢子在前头引着,便也跟着来到了凉亭之外。 只躲在阴影处,静静的瞧着凉亭内的三人似乎已经酒至中旬,每个人的面上都已经晕起了一抹红霞,尤其是当中的秋婉,似乎不胜酒力,连话语声都大了几分。 只听着她道:“今日风光甚好,没有那些许旁的幺蛾子的事情来搅扰,我倒是觉得清静许多。” “可不是吗,在王城之中能寻得这么一处安宁,当真是爽快。”柳嫔说着,一旁的阿苏蓝也连连点头:“我觉着这元国的王城,比咱们游骑的部落可要花俏的多,我们那边女人也都和男人一样豪爽的紧,才不会在私底下搞这些花花肠子。” 这明里暗里讽刺的是谁,徐美人自然心中清楚,只听到这里心中更是愤恨。 而此刻,秋婉听了阿苏蓝说的那些,却又想起了李怀景一事,不由得又升起了几分担忧,只摇了摇头,踉跄着起身:“我有点儿不舒服,下去走动走动。” 她只起身离座,想要趁着夜风叫自己清醒一些,好把刚刚起来的繁杂念头给压下去。 这从凉亭往外,走着走着便到了池子之前,而此处,同徐美人藏身的角落却也靠得很近。 对方见着她来,原想立时转身离去,可又瞧了秋婉一眼,见着她已经不胜酒力,忽而一个恶毒的念头升起。 “如此倒是天时地利人和,她们三人聚在一起喝了酒,又将昭妃灌醉,这时候万一昭妃出了乱子,那二人自然也逃不脱秦幕恩的责罚,这一来可就是一石二鸟。” 徐美人想着,忽然捏紧了拳头,这大好的机会她自然不甘错过,只瞧得婢子一眼,后者会意,却有些许忐忑:“娘娘,这若是被人瞧见了,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怕什么?这哪会有人瞧见。”说着话瞧着秋婉正背对着自己站在池子旁边,似乎觉得身体难受便又弯下腰,掏了两把清水,正往手背上拂去。 只这一瞬,徐美人忽然来到她的身后,狠狠一掌便将秋婉往池中推去。 只听着秋婉一声惊呼,一个踉跄不稳,便栽进池中! 第158章 事出何由 她此刻全身失力,意志也是昏沉,在水中扑腾着却根本不知道怎样上岸。 听到这边动静一起,柳嫔惊的立时起身,借着皎洁的月华便见了在水中扑通的人影,当即慌了心神,一面喊着:“来人呀,昭妃娘娘落水了! 一面又和阿苏蓝一并急急的往池塘边走去,可在池子边站定的时候,阿苏蓝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又后退了一步道:“我不会游泳。” 这事儿倒是柳嫔之前就知道的,阿苏蓝曾经落水可也是费了好大劲儿才叫人捞上来的,可她眼下也身子不快,这若是下去,也未必能将秋婉捞得起来。 只此一念,立时慌了心神,徐美人见状,却是由不得略略一笑,径直带着婢子又从小道悄悄的离开。 而这时,三人的动静终于引起了站在远处的婢子的注意,只白荷听了,一路匆匆赶来,却见这水中扑腾的人影都几乎没了动静,当时心念一沉,也顾不得想了太多,直接便往池塘里扎去。 她扛着秋婉,只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几乎用尽,也才堪堪将秋婉拖起,自己整个人埋在水中,呼吸不得,只靠着脑海中一个护主的念头,奋力将秋婉推到了池边。 再由岸上的人接手,将她给捞了上来。 这一段功夫过去,白荷爬起身来,歇了许久,却终于缓过了劲,见着秋婉躺在岸上,几乎奄奄一息,整个人便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娘娘,我都说了你不胜酒力,这下可好了。” 她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只拼命的捶打着秋婉的心口,却见到对方半分动静也无,整个人急得都极尽崩溃。 而此时,已经回宫去寻求救援的婢子又带了太医过来,只这一见,便忍不住连连咋舌。 阿苏蓝瞧着却正是刘太医,忍不住立时道:“你快瞧瞧,这落水没许久便被白荷捞了起来,应当不至于有性命之忧罢?” 她说着话又和柳嫔对望了一眼,这若是真的出了事,她二人可也没那么容易脱身。 毕竟这酒局确实也是二人撺掇起来的,只没料到会出这样大的乱子,万一秦幕恩知道了,事情闹大,恐怕...... 两人又看了一眼,往下的事情想都不敢想。 而更要紧的是,这秋婉若是真的去了,二人后半辈子可不知该要如何自责。 那刘太医忙活了半晌,终于见着秋婉睁开眼睛,吐了几口池水出来,这才悠悠醒转。 众人见状便又松了口气,而此时,这事儿已经闹到了后宫各处,毕竟连刘太医都已经过来,又如何能够瞒得住秦幕恩。 不消多时,但见着远处灯火亮起,一行人正急步而来,走在最前的便是秦幕恩,他身后还跟着却已经是满头细汗的陈公公。 一见得柳嫔等人,只连连摇头。 眼见着陈公公如此反应,柳嫔等人自然也知道这事动静恐怕也是闹得大了,只见着一行人过来,侍卫团团往外,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围在其中。 秦幕恩的面色已经沉到了极点,柳嫔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又阴郁的样子,只心中一惊,看了阿苏蓝一眼。 这事儿恐怕要糟了。 只不过,她脑中却又有另一个疑问。 秋婉方才也不算醉的太深,况且自己一直以来也都注意着秋婉的动向,便是怕她出了什么差错,只刚刚那一幕,却也不知是否她看岔了,这总觉得秋婉在池子边蹲下的时候,似乎后头的林木处还有一阵动静,接着秋婉才落下去了。 只不过她落水之后情况紧急,柳嫔自然也顾不得揣测许多,可眼下人命关天,况且这关乎的还是她和阿苏蓝自身的性命。 若真叫人刻意设计,那岂不是落了圈套,遭人算了一劫,只此一想,又抬头看了一眼秋婉。 见着她现在才刚刚恢复意识,却还虚弱的很,心头又不由得一揪。 她知道若秋婉真是被人所害,那人下手极其狠毒,恐怕也就是奔着要她这条命去的。 这只一念闪过,又看着阿苏蓝,压低了声音,将自己心中所想讲了一遍。 后者听罢,只略一蹙眉,沉声道:“既如此来说,是有人寻了个机会要害我们,可这宫中谁又与我们有这样大的仇?” 两人电光火石一念闪过,却都又兀自转过头去。 至少与柳嫔而言,徐美人就曾几次动手陷害自己,不过眼下又卷了惠贵妃进来,一时之间可也拿捏不清楚。 又况且也说不定还有是暗处的什么人想要往这二人身上栽赃,却也不一定了。 总之这一次,若是找不出幕后真凶,那对方可就真算是一石二鸟,得了个天大的好处去。 不过眼下,任凭两人细细计较着这些,陈公公却是半分好脸色也不肯给她两人。 只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两个便是要喝酒玩乐,在自己殿中待着便好,偏要跑来这样的地方。” 他这番话教训的极是,柳嫔和阿苏蓝只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身后的婢子跪了一地,每一个人都吓得噤若寒蝉,只白荷扶着秋婉,瞧了她总算还有一口气在,才终于落了个心结,更是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秦幕恩又瞧着刘太医一眼才道:“可有大碍?” 后者摇摇头:“受了惊吓,晕过去了,但身子并无大碍,染了些风凉,调养几日便好。” “好。”说着话,秦幕恩又站起身来:“把这一众人通通带去慎刑司关起来。” 眼见如此,柳嫔也知道这个时候若要求饶,同送死无疑,只看了阿苏蓝一眼,两人并未说话,只由着一众侍卫将彼此带下,和着那几个婢子一起,在重重护卫的看押下,转身往慎刑司去。 而秦幕恩径直俯身将秋婉抱起,缓步又往梨月殿去,只在榻上将秋婉放下,确认她尚无大碍之后又遣退众人,只看着跪在地上的白荷,沉声道:“你三番五次护主无力,昭妃养你又有何用?” 他说来字字如刀,叫白荷更是自责不已,只一迭声地道:“确实是奴婢失职,还请王上责罚,只不过,奴婢想要等着娘娘醒来确认她无大碍才好。” 秦幕恩也知道白荷是秋婉从庆国带来的随身婢子,旁的不用多说,但对于她确实忠心耿耿。 第159章 有人要害我 只又挥了挥手道:“先去殿外跪着,昭妃什么时候醒了,责罚在当另论。” “这等个奴才可没一个能叫昭妃寻个踏实的,梨月殿内的所有奴才都同你一并受罚。” 这话说着梨月殿外,诸人齐齐呼着:“王上圣明。” 一干人等随即便自觉的都跪去了殿外。 这偌大的寝殿之内,也只剩下了他与秋婉。 在刘太医煎好了两幅驱寒醒神的膏药之后,秦幕恩又将秋婉扶起,硬生生的给灌了下去,只等了个把时辰,后者才终于醒转。 身上的热度也缓缓退去。 她睁开眼睛,打眼瞧了秦幕恩,还带着些许恍惚。 在又依稀想起自己之前懵懵懂懂的,似乎正在池边闹水,却不知怎的就落了下去,细细将遭遇捋了一遍,却忽然觉得脊背生寒。 只立时抓住了秦幕恩的胳膊:“王上,有人要害我。” “害你?”听了这话,秦幕恩心头一惊,他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若这事只是意外,便将参与的妃嫔都罚上一遍,好叫他们长长记性便可。 可若是有人要下毒手,那这事儿可就不能轻易放过。 他只听着话又轻轻拍了拍秋婉的背部,柔声道:“谁要害你,不妨同本王说来听听。” 秋婉想了一想,又在他怀中蜷缩的更紧:“我同柳嫔还有阿苏蓝寻了个乐子,本是在凉亭小聚,只是我不胜酒力,又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便想着下去走动一会儿。” “却不料到了池子旁边正在戏水,忽然那背后就伸出了一只手来,将我给推了下去。” “你可记得真切?” “那是自然。”秋婉说着却有些急了:“你可不信我吗?这自己落下去的和被人推下去的,我还能记错不成。” “本王自然信你。”秦幕恩瞧她着急,也立时放软了声调:“那推你下去的人是谁?可有瞧个真切?” 说到这里,秋婉却又只摇了摇头:“我并未看得真切,毕竟她推我落水之后,人自然也就跑了,再后来我也失去了意识,又哪里记得许多。” 说着话又直起身子朝后看了看:“白荷呢?” “都在外头受罚呢,那婢子护主不力,本王还留她活着已经是瞧了你的面子。” 秋婉一听,心中揪紧,立时道:“王上,这事同白荷哪有关系,况且是我叫她们走得远一些,莫要搅扰了彼此雅兴,你若要怪到她头上,这以后婢子哪个还肯听我的话。” 她说着又瞧了瞧窗外,此刻已是深夜,屋外风寒霜重,若是叫白荷跪在了外头,这日后身子关节必要落下病根。 只此一想,又立时道:“王上,我都遭了这样的苦,你可就看在我的面上,叫这宫外的婢子都进来吧,这若是以后她们身子骨不利索了,可要我怎么办,到头来为难的不还是我么。” 说着话挣扎着便要起身,秦幕恩知她心善实在拗不过去,只得叹口气道:“你对下人总是如此心慈,也难怪她们屡屡犯错却没有半分吓下人的样子。” “婉儿知错,这件事后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她们,只不过念在白荷尽心尽力救我上来的份上,你就依了我嘛。” 秋婉说着又拽了拽他的袍袖,如今她面色苍白,身子虚弱,便连说话都是几分有气无力。 秦幕恩却也不忍心福罢了她的请求,只点了点头,冲着殿外厉声道:“都起来吧,你们主子替你们开口求情,往后可要自己掂量着些,若再有下次。”说着话却是声调一层,其中威严竟叫场外众人都忍不住身子一颤。 白荷与千果相互扶持着,默默站起身来,只颤抖着又冲到了寝殿之内,跪下身来便是几个重重的叩首:“谢王上,谢娘娘,婢子护主无力,此番却叫娘娘受了莫大的委屈。” 秋婉听着只摆了摆手:“与你们无关。”说着又想起先前心中的疑念,只瞧着白荷道:“你去那里的时候可有发觉什么不对?” 白荷听着却摇了摇头:“我赶过去的时候娘娘已经落水,那柳嫔和蓝美人都已经在池边急的没了样子。” “除此之外,可有看见任何人?” 白荷想了一想,心中一紧,已然明白了秋婉言下之意,却只恨的咬了咬牙,惋惜道:“不曾,当时奴婢心里太急也来不及去观察周边动静。” 她这话说来却也符情理,秋婉只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罢。”说着话又转向秦幕恩:“王上,这事你可得替婉儿做主,若是那背后之人一日找不出来,我在这宫中便一日呆的不安稳。” 她心底里也有许多杂念涌起,便只想着,想要害她性命的人在宫内少说也有几个便是她心知肚明的,但这事儿究竟是谁做的,秋婉心中却一时没了主意。 毕竟敢伸手在这么多人面前将她推下水去,也实在太过猖狂,她无法想象,竟真有人有这样的胆子。 秦幕恩听了她的话只点了点头:“你放心,这事本王一定彻查,便是将这后宫翻个底朝天也绝不能叫那人逍遥法外。” 秋婉听着便又松了口气,只再道:“那柳嫔和阿苏蓝可又去了哪里?” “你可又要替她们求情。” 秋婉听着便也知道这酒局是柳嫔和阿苏蓝还有她一块儿去的,既然自己出了事情,恐怕那两人也是难逃责罚,只不过心里担忧,也不想那二人因了自己受了无端牵连。 只转了一念又道:“王上,你想想这本来也只是个寻常的局,若真叫有心人利用,又要害我,又要害柳嫔和阿苏蓝,岂不是正中别人下怀。” 秦幕恩听罢,仿佛若有所思,只摇了摇头道:“我叫人都给他们关去了慎行司。” 秋婉听着却有些急了,只秦幕恩站起身道:“你莫要再想这些,先好好休息,明日里再来说了这些。” 见他如此,秋婉也不好再讲,此刻也觉得浑身疲惫,只躺下身,不多时便又昏沉,睡去。 待到次日,她自殿内醒来,又想到柳萍和阿苏蓝此刻的境况,便急急唤了白荷伺候起身。 随即赶忙便要往慎刑司去,这白荷见状便连忙道:“娘娘,可就是她二人搅的局才叫您出了这事儿,您干嘛时刻还替她们担忧。” 第160章 严查 “放肆,柳嫔待我向来不薄,阿苏蓝也曾替我解过难堪,如今不过是一并寻个乐子,绝不能叫有心人利用,反而离间了彼此。”说着话,只挥挥手:“莫要再讲,且随我去慎刑司一道提人。” 白荷见状,也属实无奈,只得随了秋婉一并往慎刑司去。 入宫这许久,秋婉却是第一遭来慎刑司,往前只听说这里头十分吓人,凡是进来的人就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的。 其中酷刑折磨更是她想都不敢想,只盼望着柳嫔和阿苏蓝还未等提审,还不至于受这苦难。 待她匆匆赶到牢门之前,便见着两人蜷缩在角落当中,看样子虽是狼狈了一些,但精神却还算好。 “柳嫔,阿苏蓝。”听了她的声音,两人这才睁开眼,一见得秋婉安然无恙,便又齐齐松了口气。 立时来到门口看着她道:“你怎么来了,这身子未愈,跑来这样的地方可不是沾染了晦气。”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秋婉说着:“这事与你二人无关,我自然来要带你们出去。” 听了这话,柳嫔却忍不住眼眶泛红:“瞧瞧,你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我们。” 只这么一想,又道:“我总觉得昨日你的事情并不寻常,这背后恐怕还有人在捣鬼。” “我自然也知道,我来找你们可也是为了这事。”说着话,便又挥手叫那侍卫放人,待到一行三人出来,见着彼此竟然有种恍然新生的错觉。 便连阿苏蓝都忍不住哭了出来:“这慎刑司的当真是吓人,在那里待了一晚上,我还以为自己都见不到往后的太阳了。” 柳嫔听了便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好生安慰:“瞎说什么傻话呢。”说着又一咬牙:“这背后人恐怕也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想要拿捏了我们,好在秋婉无事,这若是有事的话,你我三人恐怕都落了别人的套子,这一来可叫背后人逍遥的紧。” “可却也不能让她如此逍遥,好在是我命大,躲过的这一劫。”秋婉说着,却依然觉得心底阵阵拔凉。 一行三人往外,径直来到了梨月殿内,厨下备了好汤好菜端了上来,便是一夜之间,这柳嫔和阿苏蓝好似饿了几年一般,吃起来倒是狼狈的紧。 秋婉见状却忍不住心头一紧。 “瞧瞧,这若不是咱们仨还有福气在,那人指不定现在这会好酒好菜的吃着笑着呢。”柳嫔听罢,这才抬起头来:“昨日事情紧急又发生的突然,我却也无心去查,不过你当时蹲在池子旁边的时候,我确实见到你身后似乎有动静,只那枝叶错落抖动,却也没有瞧个分明。” 这么说着话,两人眉头一蹙,阿苏蓝又忽然道:“那林子都是许久未有人去的地方,便是若真有人藏在了那处,定然会留下痕迹,只不过隔了一夜,却不知还有没有线索留下?” “若真有人去,她自然是跑不脱的。”秋婉说着又抬起头来:“王上昨夜里已经命了侍卫严防死守那一整片园子,到现在都不会有任何人进去,听说这事儿也已经让严大人去查了,我相信很快便会有个交代。” 说到这里,秋婉却有有些好奇,想要知道现在严安在那密林当中又是否获得了什么新的线索。 只此一念闪过,便又转向柳嫔同阿苏蓝:“你们两个快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这事儿也不必放在心上。” 同二人告别之后,她便又唤了白荷,径直往昨日的密林当中去。 如今天光正好,视野清晰,只在密林之外,便依稀可以见到她赏酒取乐的凉亭,还有那个差点要了自己这条小命的池子。 只如今一看,这池塘也是一滩死水,内里腥臭难闻,看样子却仿佛很深,但也不算太大。 只不过那时候天黑,又加上自己本身喝了些酒,所以扑腾了半晌也浮不上来。 不过只此一想,秋婉又暗庆自己侥幸,恐怕对方便已经在暗中观察到了这一点,只是孤注一掷将自己推了下去,说不定根本就没有料到自己还能活着上来。 但恐怕这一来也正好是打乱了对方的计划。 侍卫在园子外头布起了严密的一圈,这正当中却也只留下了严安一人。 见到秋婉来,只立时道:“娘娘,您怎么来了,这地方你可不该再来第二次了。” 两人出去一遭之后,这严安对她却仿佛也没了那般见外,说起话来倒多了几分熟悉感。 秋婉只笑着道:“差点要了我命的地方,我怎么能不再回来看看。” 说着又来到了自己昨日落水的地方,站在此处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又回头看了一看,却见着那林子之中倒当真有一条空隙,可以容人躲藏。 不由得惊道:“我就说自己不曾记错。” “娘娘说笑了,这种大事您当然不会记错。” “那你可有什么发现?” 严安听罢略略蹙眉,又带着秋婉过来,指着那密林深处的小径道:“娘娘您瞧,这地方和旁的地方不大一样。” 秋款看了一看,却并没发现什么端倪,除了确实有容人的空隙之外,其余的好似都很寻常。 “您看,”严安说着,弯腰捡起几根树叉,又指着其中一株小小的苗子道:“这里,同寻常的地方就不大一样。” 如今入冬,许多小树杈儿都已经落光了叶子,变得枯萎干脆,再者,这个林子也极少有人过来,并没有宫人养护,所以有许多小树还来不及长大,便也只剩下了枯枝细桠。 被严安一说,秋婉便也注意到这可容人的缝隙之外,有那么几处枝丫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碰断了,只掉落在地上。 起初她并未注意,但离得近了一看,这断痕却还很新,便立时反应过来:“我知道了,所以,当时那人确实站在这里,并且不小心碰断了这几根树杈子。” “是,娘娘啊,所以这事儿下臣自然会尽心去查。” 如此一来,秋婉便也放下了心思,只循着这密林缝隙往前,瞧着密集的树杈之间似乎也很难行的过去,不由得惊道:“这条路好像平日里也根本走不得人罢。” 第161章 剐蹭的布料 严安听了,却又笑了起来:“娘娘倒真是有断案的本事。” 说着又往缝隙处钻去,几次尝试着伸脚往内,却实在寻不到落足之处,只得放弃,再略一蹙眉:“这地方,恐怕只有身形娇小的人才可以勉强过去,不过走这里,恐怕也难免会被剐蹭。” 秋婉会意,这一路过去枝丫分布的很密,而且枝头也并无树叶包裹,应该锋利无比,当时那人走的很急,一定顾不了许多,所以穿行在其间必然会留下痕迹。 只此一念闪过,她又有些急了,却见着严安挥了挥手,招来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太监,指着里头道:“小心,先往里走,进去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蹊跷。” 那太监点了点头,裹紧了身体,缓步往内,半个时辰之后便又见着他裹挟了一身树叶出来,而衣衫上都有许多被划破的口子,手臂上更是有几道已经渗出鲜红。 眼见如此,秋婉还有些过意不去,只立时道:“怎么的,受伤了呢?” 那太监摇了摇头:“不碍事儿,那里头越往后树叉子越密,都是难免的。” 听了他这话,严安却好似想到了什么,又转向秋婉:“他是我能找到的身形最瘦弱的人,几乎同小孩无异,这里头但凡是个成年人想要走过去,恐怕受到的剐蹭都要多上许多。” 说着,严安又抬起头来:“所以能从这一道走过去的应当是个女人。” 这一点秋婉倒是早前已经料到,便只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这宫内又有哪个男子会想着偷到此处来看我们几人饮酒作乐。” 说着话,言语间倒是带上了几分轻蔑。 那太监木讷的站在一旁,听着二人对话却又忽然伸出手来:“我在那里头还发现了这个。” 他手上抓的却是一片颜色鲜艳的碎布条,瞧着应该是那人逃离的匆忙,所以不慎被树杈刮落的。 可这一来,也就留下了线索。 严安见状也十分惊喜,只立时将布条拿过,细细打量了几眼,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又反手递给秋婉:“娘娘,您对这些料子之类的比下臣要了解,不妨看看可有什么头绪。” 秋婉接过,仔细的看了一遭。 只瞧着这料子顺滑无比,质地上乘,端的是宫内人才穿得起的。 若是寻常宫人婢子还应当穿不出这样的衣裳,只此一想,心中却又有了几分计较,便忽然转向严安道;:“严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您答应。” “娘娘请讲。” “您在这里头发现的事情可莫要对外传了出去,我只要你说,便是在这里确实发现了有人走过的痕迹,但旁的什么也不知道,便将这消息传出去就可。” 严安听了忍不住会心一笑,点点头道:“娘娘心思缜密,叫下臣佩服。” 秋婉知道,他只不过是说来讨自己一个欢心,只笑着道:“严大人辛苦了,我先回去。” “娘娘慢走。” 待着秋婉回到梨月殿后,只稍一落座,便再将那料子拿出来,仔细的看了一看,又唤过白荷千果,三人聚在一处,瞧了这料子半晌,白荷忽然道:“这一看便是宫中新到的那批料子,瞧这色泽还有质地,恐怕是制衣司前段时间选来的那批料子之一。” “当真如此,你可没有看错?” 白荷摇摇头:“应当不会有错,我只瞧着您带回来的那几匹,同这个样子就差不太离。” 这话倒也叫千果在一旁连连附和,秋婉听了便又立即起身,拿着这布料同自己选来的那几匹做了个对比,乍眼看上去确实完全一样。 下层都是棉质的厚实料子,上层却是水波的顺滑绸缎。 只一念闪过,便又立时道:“走,随我去制衣司走一遭。” 几人来到了制衣司门外,径直便往后殿的登记房内去。 见了她来,大司使也是表现的十分客气,毕竟这事儿闹得轰轰烈烈,如今宫中也都知道王上定然是站在的昭妃这边,对于秋婉,他自然也不敢怠慢。 便只连忙道:“昭妃娘娘大驾光临,可是还有新看中的料子要拿。” “不是,你将这些时日取料子的登记簿拿出来我看一下。” “好勒。”薄子呈上,秋婉迅即翻开,一页一页的看过去,又对比了眼前布料的名字,不消半个时辰,视线便锁定在了几人身上。 显然,这批料子倒是很受欢迎,柳嫔和阿苏蓝各自拿了一匹,惠贵妃徐美人还有旁的的妃嫔也都拿了一匹过去。 但那些人自然不会被秋婉注意,只有惠贵妃和徐美人这两人,却叫她心头一紧。 只又将本子合上,转身道:“我来找你的事儿,不许同任何人讲,但凡有走漏丝毫风声。” 她说着话,语调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威胁。制衣司大使连忙点头:“娘娘放心,这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秋婉听着又吩咐白荷在兜中取出几件银钱且当做是赏赐,后者兴高采烈的接下,一行人这才缓缓离去。 “娘娘,您瞧着这人会是谁呢?” 秋婉听着眉头紧锁:“现在还说不准,不过我觉得她倒是有些大意了,你想想看啊,这事儿她竟然敢亲手出来做,可见原先跟我跟到那里本身却不是为了害我而去,只不过恰巧拿了机会才下此黑手。” “所以她的准备并不齐全。”秋婉说着话又悠然一笑:“这倒是给我的机会,对方如今想逃也是逃不掉的。” 一行人得了这个重要线索,便有径直往梨月殿去。 入夜,秋婉在园中兀自走动,心底里盘算着白日来收获的这些信息,许多个念头一并浮现,却叫她每每想起也觉得心惊。 这王城之中竟然有恨她到如此地步的人,瞧着恶念不过一时兴起,却竟然毫不犹豫的就对自己下了黑手。 可见,往前对她的恨意也不是一天两天。 她正在沉思之时,却丝毫未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影靠近,只等到秦幕恩开口,秋婉才被吓了个激灵,立时转过身去:“王上。” “怎么了?想事情想的这么入迷。”秦幕恩说着走上前来,伸手抚了抚她的侧颜,又道:“不错,看样子身体已经好了大半。” “是,幸好我这命不该绝,不然的话哪里还能站到这儿同王上絮叨呢。” “听严安说你今天又去了那林子一遭。” 第162章 不情之请 “是,还不就是想要弄清楚,究竟是谁想要在背后害我吗?” 她说着话,心底里却忽然起了盘算,可又有些踌躇,毕竟按照严安所说,那人走的如此匆忙,身上应该有被树杈划破的痕迹。 可这些后宫妃嫔向来衣着严实,即便是受了伤,从外头也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能看到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毕竟都是妃嫔,也不可能挨个的叫人进去验身,这搞不好,其中就会有猫腻,给了对方头逃脱的机会。 而如今风口才叫秋婉好不容易压下,绝不能就这样又叫对方寻得蹊跷,给对方可乘之机。 她只想了一想,才转向秦幕恩,似乎有话要讲又说不出口。 对方见她如此只柔声道:“你要说什么,尽管说来,本王莫有不允。” “我知道你会答应,可这事儿我却也不是很想叫你去做。”说着话心底里却还在犹豫,可这是她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若就此错过,难保这一桩事情之后便不会再寻到同样的机会。 “究竟是什么事儿,快说,不然本王要不高兴了。”秦幕恩知道,秋婉素来也没有什么旁的过分的请求,况且这事关重大,他也想不出来秋婉为何要如此支支吾吾。 只听着对方细声道:“王上,我想要请您替我去看两个人。” “看两个人?”这话,秦幕恩似乎一时没有弄懂。 秋婉只大着胆子才道:“因为这后宫之中只有您可以不找任何借口能看到她们。” “你是说......”秦幕恩听着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等同于是将他往外推吗? 如此一想,却有几分隐忍的怒意浮现在眉间,秋婉一见便立时解释道:“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只是今儿个严大人说了,这人逃跑的时候难免会被枝丫划伤,可是这后宫妃嫔穿的如此严实,谁也看不到她们身上有没有划痕。” “而我今天去了制衣司,却能够确定有这料子的是哪两个人,你若是肯帮我去看个究竟,这事儿自然水落石出,可若是耽搁时日长了,再想要找到痕迹也就难了。” 说着话,并又立时依偎去秦幕恩的怀间,柔声道:“王上,只有您能帮我了,您总不想叫着幕后黑手继续逍遥,这往后我在宫中呆的每一日,哪能安生啊。” 听她如此说,秦幕恩便也有了几分了解,只好道:“这是你让的,到时候万一发生了什么,可不许怪我。” “不行。”秋婉说着却忽然一跺脚:“你寻个划痕,瞧上一眼不就行了,什么都不许发生。” “你不肯?” “不肯。”秋婉说着又低下脑袋,却瞧着眼前人走近,伸手勾起她的小脸,只觉着面上温热,仿佛有轻柔的雨点坠在自己的唇间,自脖颈一路蔓延,只觉得浑身失力一般。 “那本王若是帮你去看了,你要怎么谢我。”说着话,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秋婉听着,只觉得心内仿佛被羽毛撩拨,只低下脑袋,满面通红:“自然会好好谢您。” “好。”秦幕恩说着柔柔一笑,随即转身将她放开:“你要我去哪两人那里?” “一个是徐美人。”对于徐美人,秋婉也知道,秦幕恩并未有多么看重,如此说来却毫无顾忌。 但惠贵妃她却有些许忐忑,毕竟这背后还有一个小公主殿下,秋婉也是期盼惠贵妃不是这样鲁莽的性子,不然这事到头来却多少会让他有些难办。 这才又低着头:“还有惠贵妃。” 果然,秦幕恩一听,当即眉头一蹙:“她?” “对,但是王上,这事儿没个定数呢,只是你去帮我探一下路,便知道了。” 秦幕恩听罢,却仿佛若有所思。 待到秦幕恩走后,秋婉瞧着他的背影,却也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白荷从后殿出来,闹明白了刚刚那番对话,又知道了秋婉心中所想,却忍不住有些担忧:“娘娘,您这样做不怕真将王上推去了惠贵妃那头吗?” 对于徐美人她倒着实不大担心,但是惠贵妃显然很得秦幕恩的恩宠,只这样一来若是弄巧成拙,却搞不好秋婉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点担忧,秋婉自然也有,可眼下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惠贵妃位份尊崇,她也没有由头去查对方的身子,只有秦幕恩做这事儿才不至于引人怀疑。 可听了白荷这样一讲又忍不住道:“我也在担心,倒不是你说的那些,只不过我想知道,这事若真是惠贵妃做的,秦幕恩会怎么做?难道还会真的将她拉出去公布于众不成?” “是啊,”白荷听着也蹙起眉头:“即便这事儿是惠贵妃做的,也难保王上不会偏私,便将这事压下去了。” 可说着又有些担心:“娘娘,小公主年纪还小,我瞧着若这事真和惠贵妃有关,王上不一定下得去手,到时候你可该想想自己要怎么做。” “我还能如何做。”秋婉说着眉目一沉:“这若真是她做的,即便是有小公主在,那该要罚的自然也要罚,她想要我的命,我难不成还就顺着她的心意,任由她在这后宫继续逍遥。” 听她这样一说,白荷却由不得暗地里为秋婉捏了把汗,只盼望着这一切,可不要和对方扯上关系才好。 只此一念闪过,又瞧向秋婉:“娘娘,您说咱们就坐在这等结果吗?” “你可有什么想法?” 白荷又上前一步:“娘娘,咱们主动权也得握在自己手上,倒不如明日里先去徐美人宫中试探一番。” 听她这样一讲,秋婉心中有数,便只点了点头:“不错,先去探探虚实,这样我心中多少也有个底。” 待到次日,午时之后,秋婉略作收拾,便随了白荷一道往徐美人的殿中去。 到了对方殿外,她只由自站定,等了宫人通报之后,瞧了徐美人出来,两人一见,却谁都没给对方一个好脸色。 如今徐美人对她可是连面上的客气都懒得伪装,只此一见,秋婉却忍不住笑了:“我不过是来看看姐姐,姐姐见我何正要如此大的火气。” “看我?平日里怎么从没见到你来看我,今儿个倒好,找上门来了。” 第163章 探虚实,捉眉目 说着话似乎也没有要让秋婉进去的意思,但见着她如此,秋婉却也并不在意。 只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出的那事,想必姐姐也知道了吧。” 她说了这话,眼睛一直盯在徐美人的面上,可瞧着对方面色淡定又好似从容:“知道,这事儿我听说了,妹妹命大,好福分。” “不知道姐姐可有什么发现要同我讲讲?” “你这话什么意思?”徐美人面色一冷,又看向秋婉:“这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哪里能有什么发现。” “姐姐别慌,我也不过是问问。”她说着话缓步往内,也不管徐美人的拦阻,只定睛瞧了瞧里头的布置,好似一切正常,又道:“那天晚上,不知道姐姐在哪里呢?” “自然是在宫中绣花赏月,你那些劳什子的事儿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说着话徐美人面上已经显出了几分不耐烦:“要是没什么事儿还请妹妹早些回去,我乏了,要休息。” 见她如此秋婉也不便继续待着,于是点点头道:“好,那姐姐忙着歇息,我先走了。” 在瞧着秋婉离去之后,徐美人身边的婢子却忍不住擦了擦额上细汗,立时上到前来:“娘娘,这昭妃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罢?” 徐美人蹙眉,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我已经派人去打探过了,只说是知道有人去过那林子,但究竟是谁,到现在也没个头绪,咱们千万莫要自乱了阵脚。” 她说着话,心底里却已经有些慌了,当时那一遭也不过是临时起意,并未有布置的周全,本来以为以秋婉当时的状态,落水之后定然不会有命再活着回来,却没成想她的婢子倒是忠心耿耿,竟然生生将秋婉从鬼门关给捞了过来。 这样一来,徐美人自然有些忐忑,只又摇了摇头道:“这事儿便只当没发生过,往后在我宫中绝不许再提。” “是,婢子知道。”徐美人瞧了她一眼,心里头却依然定不下神来,只反复想着自己那一日应当没有留下任何把柄才对,这时却又回头看向婢子:“那衣裳都烧了吗?” “都烧了,照娘娘的吩咐去做,那晚上带出去的东西,如今这宫里头可一个都不剩了。” “那便好。”徐美人想着又略一蹙眉:“那余下的料子也一并烧了,莫要留下一点痕迹,这事儿任由他们去查,咱们尽管守口如瓶,谁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说着话,心里头才稍微安定一些。 而此刻,秋婉随白荷在回程的路上,却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只听着白荷道:“娘娘,您觉着徐美人刚刚那番表现可算是正常。” 秋婉想了一想却点了点头:“这事儿若真不是她做的,我贸然上门自然会引起她的反感,她若是对我客客气气,反正要叫我觉出几丝疑虑。” 可说着又摇了摇头:“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徐美人这样的人精于心计,咱们单凭几句话就想要摸个虚实也不大可能。” 可这话却又叫白荷有点不懂:“那咱们此番去不就算是打草惊蛇?” “当然不。”秋婉说着却又笑了起来:“咱们过去就是要给她提个醒,这人一旦急了,便会做出一些有失分寸的事情,你想想看,这事儿若真是她做的,她首先得要怎样?” 白荷皱着眉头却好似没懂,秋婉便又继续:“她自然是要销毁证据,不叫我们能查出端倪,可若是如此,不就正好坐实了她心中有鬼,且就由着她去吧,我倒要看看这徐美人有几分能耐,这事儿是她又或是惠贵妃,很快便会有结果。” 秋婉说着又回到梨月殿内。 她知道今天晚上秦幕恩便应该会去惠贵妃那里,这一来事情应当会有个眉目。 直至入夜,她的心也越发不安,毕竟将惠贵妃送到秦幕恩的身前也并非秋婉心中所愿。 而此时,外头的通报声穿的很响,秋婉听着动静确实来自于合星殿那头,看样子,今天秦幕恩倒是着实翻了惠贵妃的牌子。 合星殿外,一行人入内,惠贵妃似乎也是喜出望外,却没料到今天秦幕恩竟然会来自己殿中。 毕竟从他回宫之后到现在,除了偶尔的看望一下小公主,与她却并没有什么交集。 这一来自然是精心打扮,待着秦幕恩过来,立时好酒备上,柔声道:“王上,今儿个怎么想到来我这里来了。” 她说着话又自觉失言,立刻道:“臣妾没有旁的意思,只不过许久没见过您来。” “我知道。”听到她说这话,秦幕恩心头却也有唏嘘,只又抬头瞧了惠贵妃,似乎无意于此,只看着她点了点头:“宽衣罢。” 这话来得如此突然,惠贵妃一时怔住,却也十分顺从,只在着他面前,缓缓解了衣物,又上前想要替秦幕恩宽衣,的却被他伸手阻止:“不必了,本王自己来,你先行收拾。” 这一来,惠贵妃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好忤逆,便只默默站去了一旁。 随着衣裳滑落,秦幕恩的视线却不自觉的避开她,也不知道为何,明明这一眼是秋婉让自己来看的,可心里头却总觉得有些烦躁,又想到秋婉的请求,却莫名的对她生出了几分怒意。 当时应了下来,却也未曾多想,直到了此刻,才觉得这事儿叫他觉得多少有些难堪。 惠贵妃已经是一片坦诚,秦幕恩只扫眼过去,但见着并无秋婉所说的那些划痕,看来这事似乎与她无关。 想到这里,却不由得松了口气,只忽然站起身道:“本王有些累了,歇歇吧。” 这一夜,两人躺在一侧却什么都没发生,惠贵妃不敢去问,而秋婉却也是一夜无眠。 只待到次日,午时之后,秋婉正在殿内静坐,却忽然听到白荷那边传来动静,忙不迭的喊着千果躲去了后殿。 往前每次秦幕恩来都不喜欢看到旁侧有人,好似也十分喜欢同秋婉独处。 这一来,秋婉心里头也升起了几分欢喜,抬头看去,正见着秦幕恩缓身进来,却带着一身寒气。 只又低了头近到他的身前:“王上。” “昨夜里我已经去看过了。”秦幕恩说着,却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你不要再把我往别人身上推了。” 第164章 无法无天 听到这里秋婉心头一紧,却没来由的又多了几分欢喜,只立时道:“可你昨天一晚上都留在了那里。” “你还想本王就看上一眼就走?”说着话,秋婉也知道自己要求的有些过分,只摇了摇头:“却也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秦幕恩说着忽然伸手捏起她的下颚,沉声道:“我昨夜和她在一起了。” 一听这话,秋婉如坠冰窟,整个人顿时怔住,也不知怎的,眼眶里就聚起了两汪清泉,明知这事儿是自己要他去做的,可想来却还是自己太过任性。 听他这样一讲,心却莫名的抽疼了一下,见她如此,秦幕恩才又松了口气,柔声道:“不过是说说罢了,我什么都没做。” “你骗我!”秋婉说着,却忍不住破涕为笑,只赶紧坐去他的身旁,挽紧了他的手臂:“并没有什么发现罢?” 瞧他如此,秋婉自然也知道惠贵妃那旁应当是干净的,只如此一来,却也松了口气。 “没有你说的那些。”秦幕恩说着又看向秋婉:“徐美人那边我不打算去了,了。” 听他如此讲,秋婉也不打算再行强求于此,毕竟昨晚之后,秋婉才知道自己心里头却原来会如此不安和忐忑。 只点点头道:“不去就不去了,反正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去探她。” 说着话,便又靠在了秦幕恩的肩膀:“既然这事儿不是惠贵妃做的,那便十有八九是徐美人动的手,明日里过去,咱们只管叫婢子替她验身就好。” “你倒是盘算的清楚。”秦幕恩说着,侧过头来瞧着眼前人,想到这两日的事情又是替她心疼,却又因她着恼。 只将视线紧紧的盯在秋婉面上,叫对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王上,您这样瞧着我是做什么。” “做什么。”秦幕恩说着,忽然一把手将她勾过:“你说呢。” 话音刚落,秋婉便只觉得面上一湿,密集的温柔似雨点一般自额间坠下,落到她的脖颈之上。 随即整个人只觉得身子一轻,竟被秦幕恩横身抱起,径直往寝殿而去。 “王上,这天还早呢。”她此刻确实没有这样的心思,但眼前人不由分说,便径直俯身而上,似乎心底里也带了几分怒意,当然是怨恨她竟然对自己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 最要紧的是,鬼使神差的他还真的去做了。 这一来所有的怒意自然也只能倾泻在眼前人身上。 秋婉感知着他情绪的变化,也知道秦幕恩心中不快,自己更是任性过头,即便痛楚,却也不敢拒绝。 只待着这一切将歇,在抬头看向窗外,却已经日暮。 她侧过身子将脑袋埋在身旁人的怀中,柔声道:“都是婉儿的错,往后这样的事情,决计不在叫你去做了。” “你知道错了。” “本王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得了恩宠,不好生珍惜,反倒还反手将我往外推。” “可你还是答应了。”秋婉说着,仿佛自知失言,却低低笑了两声,将脑袋埋得更沉。 “你如今真的是无法无天。”秦幕恩虽知自己已经将秋婉宠得太过,任由她的孩子心性一而再再而三的勾着自己往前走,可奈何就是把握不好分寸,但见着在秋婉一娇嗔,一委屈,自己的整颗心变便乱了。 但往前这样的情绪,他尚且藏的很好,不叫对方有所察觉,行事说话也有个分寸,可现在秋婉好似机灵的很,已经将他的情绪拿捏的很准,无论做了什么都不怕自己责罚。 只一念及此,又转过头看着秋婉:“你如今是不是一点儿都不将本王放在眼里?” “是。”秋婉说着忽然抬起脑袋,秦幕恩一愣,却没想到她竟然回答的如此痛快,正要佯装发怒,却见着秋婉忽然狡黠一笑,在他脸上坠落一抹温柔,才又继续道:“可是你在我眼里既是王上,又是秦幕恩,而你这个人已经住在了我的心里。” 这句话没来由的便叫秦幕恩的心又软了下去,只无奈道:“你如今倒还学起甜言蜜语了,我便就知道不该让你同李怀景多接触,从他那里总是学不到什么好的东西。” “才不是呢,哥哥身边的女人可都喜欢他得紧。” “那我身边的呢?” 秋婉听着面色一红,忽然伸手将他环得更紧:“婉儿心里也只有你。” 这句话秦幕恩也看不出来她是说来哄自己开心,还是心中确实做如此想。 不过听了自然也是高兴,只伸手刮了刮秋婉的侧颜:“那明天,这事儿你可有想好要怎么去查?”说着话又支起手臂,瞧了瞧身旁人,由不得笑道:“如今你倒是长大了,心里头的思绪也多了,这种事儿都知道自己布局去探查。” “是你总把我当小孩子,本身我也没你想的那么蠢。”秋婉说着又闭上眼睛,仿佛正在脑海当中勾勒着计划。 对于如何去探徐美人的口风,她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笃定。 想着,又转向秦幕恩:“明日里下午你跟我一道去徐美人的殿上吧,有你在,我说话也能直起腰杆。” 她知道徐美人心中也已经有了防备,若是这一遭却没能看出个虚实,再给了她转圜的时间,恐怕这条线索又要石沉大海,想要再挖起来就十分困难。 毕竟是要谋害她性命的人,秋婉断然不能手软,这一次去也必须成功。 秦幕恩听着也只点了点头:“好,既然你要本王去,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法子去问,又是否猜的正中。” 对于是否是徐美人做的,秦幕恩表现的似乎十分淡漠,秋婉见状心里头也有一丝疑惑。 又想起之前柳嫔曾对她说的那些,想来这徐美人伴在秦幕恩的身边也有些年头,若说是感情总归也该有一些。 毕竟自己刚来的时候秦幕恩还刻意说了,要她同对方多学礼仪。 想到这里,秋婉又道:“若真是她做的你打算怎么办?” “按规矩处置,谋害妃嫔本身就不可宽恕。”秦幕恩闭着眼睛,秋婉依靠在他的身旁又道:“徐美人陪了你也有这许久,你心里头可有一丝不舍。” 对方沉默了许久,才又睁开眼睛,缓缓道:“没有。” 这话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秋婉听在心中却也有一丝彷徨。 第165章 巧言相辩 那会儿秦幕恩对徐美人却好似纵容,不然也灌不出她这样的性子,只不料几年之后,他的身边有了自己,徐美人从此以后也只能沦为过客。 在他眼中可是已经没有了半分存在感。 一念及此,秋婉又想到合窈对自己说的那些,心底里忽然有了些揣测,隐约有些不安,只瞧着身旁人忍不住蜷起了身子。 仿佛感知到了秋婉的情绪变化,秦幕恩才又转过头来:“你觉得本王太冷漠了,是吗?” “婉儿不敢如此想,只不过向来君王身侧美人成群,若真有一日我也犯了同样的事儿,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待我?” 秦幕恩听着却笑了:“若真有一日,你会因为嫉恨而下此黑手,大概,”他说着话皱了皱眉,心里头却忽然觉得有些烦躁,只挥了挥手:“莫须有的事情不要凭空揣测。” 秋婉见状只立时道:“王上放心,臣妾可也不是那样的人。” 说着话却又沉默了。 “婉儿,你在本王心中有多重要,你自己应当知道。” “是。”秋婉听着也点了点头,至少眼下她在秦幕恩身前没有丝毫拘束,可不就是因为仗着他对自己宠溺,甚至也可用纵容二字来形容。 往后的事情,现在多想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两人想着,心思各异,便也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 只等到次日午时之后,秦幕恩下了早朝又用过午膳,才又到了梨月殿内。 他的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陈公公和严安自然也跟随在侧。 秋婉见状却由不得一笑:“这倒是好大的阵仗,待会儿徐美人见了,还指不定要吓成怎样。” “可我却不是为了吓她。”秦幕恩说着,伸手拍了拍秋婉的脑袋:“你心中十分笃定,本王才愿意随你去走一遭,若这事有了乱子,你可也是要受罚的。” “臣妾知道。”秋婉说着又挥了挥手,唤过白荷千果,沉声道:“走吧,也不必等了,这事如果不是她做的,我在这宫中可也想不出第二个能做这事的人。” 说着话,一行人移步去徐美人殿中,这还没到她正殿店口,动静便已经传到了殿内。 那一旁的婢子听的响动忙匆匆上前,到了徐美人身侧:“娘娘,大事不好了,我瞧着王上和昭妃领了一群人,好像正往咱们这儿来。” 徐美人听罢,心中一紧,立时站起身道:“你可有看的真切?” “假不了,他们这会儿应该都到门口了。”正说着话,殿外通报声传来,徐美人顿住,额间已是冷汗涔涔。 她知道这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秦幕恩都来了,恐怕也已经是拿到了自己的把柄。 可她细心一想,所有的证据都被自己烧毁了,照理来说不应该还有什么风声能往外透去。 只想了一想,又缓下心神,叮嘱着婢子道:“莫要自乱阵脚,他们来也许只是诈一诈,咱们可稳着些。” 说着话,心里头却还是有些疑惑,这宫中许多人为什么单单就挑了她这处来,可依着秋婉的性子,平日的表现更是蠢不可及,端的一个被宠坏的公主,她就不信对方还真能拿捏到自己的把柄。 只这么一想,又踏实不少,立时笑着领着婢子迎出门外,见了秦幕恩,先是盈盈一礼:“王上。” 又冲着秋婉客气一下:“昭妃娘娘。” 说着话,才站起身道:“这个时候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瞧瞧还领了这许多人。” 徐美人定睛一看,却见着严安也跟在左侧,不由得心里再次泛起了嘀咕。 可眼下她表现如常,面色看上去倒是十分淡定从容。 秋婉见状只上前一步,沉声道:“徐美人,前些日子我落水的事儿,您是知道的吧。” “自然,我这儿可是时常替昭妃娘娘挂怀,好在现在瞧着您也无大碍,我这口气呀,才松过来。” 秋婉听着她如此假模假样,便是瞧着有秦幕恩在才对自己如此客气,更懒得同她多讲,只挥了挥手,缓步上前,吩咐白荷与千果站去了她的身侧:“有件事儿,我倒要先寻探个明白,可不知徐美人是否方便。” “方便,不过娘娘不妨说说,可是要探个什么事,好让我的心里多少也有个底呀。” “那日在密林当中有人推我落水,随后顺着林间小道脱身,不过那里头枯枝密桠很是锋利,我想着若从里头走的人,却难保不免身上落伤。” “所以,只好到娘娘宫里头来看上一遭,验个身子,这事儿也只是挣个清白,想必徐美人不会拒绝罢?” 后者听罢,心头一紧。 却是面色如常,只摇摇头道:“我当然要拒绝,这验身子的事儿传出去了,可叫我这张脸往哪放?我好歹也是后宫嫔妃,这般粗鲁之事,我当然不肯受。” 秋婉已经想到了她会来这一出,只忽然挑唇一笑,又道:“既然这样,咱们不妨先说说别的事儿。” 徐美人以为秋婉若是验不着自己的身子,自然也无法再拿捏自己,可听她这样一说却心里一紧,由不得心中又有些紧张。 这一瞬,她面上的情绪却是绷不住了,也叫一旁的秦幕恩看在眼里,忍不住皱了皱眉。 徐美人想了一想,便立时上前,柔声道:“王上,这事儿您可要替臣妾做主,总不能任由着别人胡来,这事如果不是我做的,传出去了还不是要成为六宫笑柄。” 这一点,秦幕恩自然也有考量。 只瞧了秋婉一眼,又道:“验身子的事儿确实不大妥当。” 秋婉明白,这一遭若是真让自己放手去做,到头来发现和徐美人无关,那要沦为笑柄的不仅是她,更是自己,到时候后宫诸妃还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看她。 便也只点了点头:“臣妾明白,所以不如先说说别的事儿。” 说着又转向徐美人:“那日里,我们在林子里捡到了一块布料。” 说着话便吩咐白荷将的碎布拿上,随即才道:“这碎布条是宫中新进的那一批,我去制衣司查过了,领了这料子的人不算太多,但徐美人您确实是其中一个。” “还有些妃嫔,拿那料子还来不及做了成衣,想来您多少要给这事儿一个交代。”徐美人听罢却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料子啊,我领回来可就也不见了,拿去分给下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拿出去卖了。” 第166章 水落石出 “不信你去查,我这宫里头看早没了这匹。” 听到这里,秋婉却是不慌不忙,像是对她的打算也早有预料。 “徐美人,婢子都是你宫里的人,料子你也确实领了,若说是没了,自然也由得你去说,不过这衣裳确实也穿在了您的身上,不若将衣服拿出来给我看看?” 这话一出,徐美人面色一变,不知不觉间后背已然被汗水湿透。 秋婉便是料定了那日来探口风之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自然便是销毁证据,可如此一来却正好落人口实。 徐美人说不清楚,自然也会引起秦幕恩的怀疑。 果不其然,只见后者皱了皱眉,厉声道:“将衣裳拿出来,若是没事儿也可自证清白。” 可徐美人只后退一步,喃喃着道:“那衣裳我也赏给婢子了。”说着话忽然一把拽住身旁的婢子:“就是她,我给她拿去穿了!” 说着转向婢子狠狠道:“衣裳呐,还不快点拿出来!” 婢子见状,吓得面无人色,跪到了地上,一叠声地道:“娘娘,我不曾,”说着话又不敢将实情说出,只好一个劲的挥着手解释道:“那衣裳不见了!” “不见了?蠢东西,我赏赐给你的东西还能不见了!”徐美人说着,虽是一面斥责,但又一面无奈的抬起头道:“你也瞧见了,这壁婢子把我上次给她的衣裳弄丢了,却也不是我诚心要瞒。” “那可就难说了,徐美人,婢子是你宫里头的,你给没给她也只有你们两人知道,这事儿,也保不准是你在那时候回来之后不想叫人捉了把柄,索性将那料子和衣裳一并毁了去。” “你污蔑我!”徐美人说着上前一步,眼睛也瞪的通红。 可秋婉却浑然不惧,只走近她的身前,压低了声音道:“娘娘,验个身子,或者拿出衣裳,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儿,你便能自证清白了吗?” 说着话又回头看了一眼秦幕恩。 后者对眼前的这一出闹剧已经失去了耐心,只挥了挥手:“带她进去,验个身子再说。” 这一下徐美人六神无主,还不等验身子便已经吓得不成人形。 秋婉见状,心中更是笃定,只叫了白荷千果,将她拖入了后殿,稍许半个时辰出来,便见着两人冲自己点了点头,又走到王上面前,跪身在地:“王上,婢子方才已经看过,徐美人的腿侧和手臂都有明显的划痕,看来也是新伤。” 而这时,徐美人跌跌撞撞的又自殿内奔出,猛的跪倒在地:“王上,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后者一蹙眉,只挥了挥手道:“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若能将料子拿出来,也可自证清白,本王或许考虑会再给你一个机会。” 可这话却叫徐美人全然呛住,秋婉站在一旁,心里头也是百转千回。 只没有想到徐美人竟然真的恨自己恨到了如此地步,但凭着一念之差便就想要了自己这条命。 原先她心中笃定,却一味想着复仇,可到了眼前尘埃落定证据确凿的一刻,心里头却并无半分喜悦。 她想着从前,自己与徐美人似乎也并没有多大的隔阂,与她而言,至少也不曾主动去招惹过对方。 所以实在想不明白,徐美人又缘何恨她恨到如此境地。 只见着秦幕恩挥了挥手,好似也十分疲惫,都是他的后宫妃嫔,闹出这样的事儿,他自觉心中烦躁,面子上也挂不太住。 一旁的陈公公会意,只沉声道:“来人啊,把徐美人关起来,送去慎刑司,到她说出来为止。” “王上,求你了,不要这样啊,王上!” 可所有人都只是冷面相向,没有人再去理会她的哭诉。 待到这场闹剧结束,秋婉走在秦幕恩的身侧,低着脑袋,也是一路无言。 过了许久,她才又犹豫道:“王上,这后宫之中发生这样的事情,可也算是寻常?” 往前这样的例子,她听过不少,但自幼长在宫中却是一桩都没见过,便只以为这也是宫人们口耳相传的一些故事罢了,可如今亲眼所见,又发生在自己身上,却由不得有些后怕。 秦幕恩听着也不知如何宽慰,只叹口气道:“人心会变,徐美人从前好像也不是这个样子。” “是啊,人心会变。”秋婉重复着这句话,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边如织如锦的云霞,又转向秦幕恩:“王上,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说着话,却见着秦幕恩站在原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两人四目相对,秋婉却止不住情绪上涌,忽然红了眼眶,反手将他紧紧握住:“人心会变,婉儿听了却很难受。” “傻瓜,这些事情不用多想,如今这宫中要害你的人也已经查出来了,往后睡觉也会更安稳一些。”说着话又轻轻拂了拂秋婉的脑袋。 “旁的事情都不必多虑,有我在。” 这最后一句话却叫秋婉觉得心里头多少又踏实了一些,便也只管点点头:“我知道,有你在就好。” 说着话,柔柔一笑。 回到梨月殿内,这近日来,秋婉也着实睡得不好,这一觉倒是睡的十分踏实。 只等到次日清晨醒来,却觉得浑身神清气爽,心里头却也好似终于松快许多。 待到白荷伺候她起身之后,秋婉又探头瞧了屋外天色一眼,想了一想又转向白荷:“走着,咱们去慎刑司看看。” “慎刑司?”白荷有些惊异:“那地方可晦气的很,娘娘,之前您都去过一遭了,如今徐美人的事儿都有定数了,咱还去看她做什么呀。” “去看看吧,这事之后想要再见到徐美人可也就难了。”秋婉说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兀自往门外走去。 白荷无奈,但也只得跟在她的身后,一面瞧着秋婉,一面又道:“娘娘,您性子还是太善了,这若是换做旁的人哪里还会去瞧徐美人呀,估计心里头都巴不得她早点走才好呢。” 两人一路说着话,秋婉的心中却也是百转千集,到头来这事儿虽然有个定数,但她心里头却好似也没有如何喜悦。 只是有些事儿她仍旧不明白,既然到了这个关头,总也得去找徐美人问个清楚才好。 慎刑司内。 第167章 再见,徐美人 秋婉再度来到这个地方,心里头仍旧打了个冷战,上一次来是领了柳嫔和阿苏蓝出去,那时候的心情却是喜悦的,可这一次来是见徐美人,但也不过算是临别一眼。 穿过狭窄阴暗的走道,来到了关押徐美人的牢房门前,隔着栅栏瞧着里头被拷着重重铁链的女人,也忍不住垂眸。 如今她已是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再也没有了往日里那幅趾高气扬的娇艳模样。 一见如此,秋婉心内更是唏嘘。 “徐美人。” 徐美人抬起头来瞧了秋婉一眼,却忽然笑出了声,便连着嗓音都已经变得嘶哑:“怎么了?来看我笑话的。” “如今你还有什么笑话可看。”秋婉说着站在门前想了一想,才又道:“我只是始终不明白,你为何要处处为难于我,早前避子丸的事儿也是你做的,到现在竟然会如此没有章法,赌上全部也要我这条命,为什么?” 徐美人听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攀到了牢门之前,隔着栏杆,两人四目对望,可瞧着徐美人的眼中,却依然只有仇恨的火焰。 “我当然恨你,这后宫中,但凡是真心相许王上的人恐怕都会恨你。” 这话叫秋婉由不得内心一紧,很快也反应过来:“你只是看不得王上宠我,是吗?” 向来嫉恨在后宫当中就时常发生,只是有多少人都选择了隐忍,像徐美人这样断然出手的,却也很少见。 毕竟她即便是得了秦幕恩的荣宠又怎样,这么些年来也未曾诞下一个子嗣,到头来自己的名分地位也还是不把稳的事情。 秋婉想到这里,更是不解,便只将这疑惑说了出来。 徐美人此刻见到她也不打算再有隐瞒,如今事成定局,对于自己的结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 可好似却已经看淡,这面上却并没有半分悔过,也没有半分惧意。 “你说的不错,我即便得了王上的恩宠,总有一天年老色衰,这后宫当中也不会有我的位置。” 说着话又笑了起来:“我不比你呀,养尊处优的长到现在,我走到这一步,可是花了无数代价,费了许多心机,我付出的根本就没有人能懂!”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调陡然变得尖锐刺耳,秋婉忍不住蹙眉。 对于眼前的女人忽然生出了几分怜惜。 只听着徐美人继续又道:“没有子嗣又怎样?但趁着现在青春年华能够陪在最爱的人身边不就足够了吗?我要的也不多,可是你却霸占了他,叫他连一点温暖都不肯分给我,我怎么能不恨!” 说着话又低低的笑了起来:“你素来高高在上,在庆国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到了元国又有秦幕恩事事护你周全,我的心思你当然不会懂,也不会了解。” 她说的仿佛字字在理,秋婉听了却也有一瞬的犹豫,只末了却依然摇了摇头:“可事情并非如此,徐美人,若是你安分守己,至少不会能落到今日的境地,这世上除了秦幕恩,难道就没有别的事情可让你放在心上吗?” “你如今和我说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徐美人说着摇了摇头:“我也是将死之人,对于这一路走来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毫无怨言,我心甘情愿。” 听到这里,秋婉却忍不住有些动容,眼前的女人好似对于自己想要的什么,心里头始终十分笃定,到了如今这个境地,也是安然接受,并没有任何挣扎。 这份心境,却也叫她有几分佩服,只站在走道之前,静静的瞧着角落处的徐美人。 看了许久,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摇了摇头转身又往外去。 可在这时,她却又听到徐美人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昭妃,你以为你往后的路就很好走吗?我走过的路不过是你们所有人日后都会经历的,只要你真的动了感情!” 说着话声嘶力竭的大笑起来,便在这样刺耳的笑声当中,秋婉缓步往外,又到了正殿门口。 见到了阳光,在方觉心里头的压抑有稍许缓和,只瞧了白荷一眼,一言不发的又往回去。 白荷见状忍不住道:“娘娘,您看来好似有心事,莫不是那徐美人又说了什么话,惹您不痛快了。” 秋婉摇摇头:“如今她还能说什么惹我不痛快。” 可是心底里却反复想着徐美人末了说的那番话,却由不得心中一颤。 她说的或许不假,这后宫当中若是对王上动了真的感情,到最后会换来怎样一个结局,谁又知道呢。 向来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容忍自己心爱的男人身边莺莺燕燕,妻妾成群罢了,只走到这一步恐怕也是必然。 想了这些,她只觉得心中烦闷,到了梨月殿内,却没有立刻回屋,只转身又往柳嫔处去。 这几日不见,柳嫔的身子好似也调养的好了一些,见到秋婉过来只放下手中的绣花,又坐去了一侧,瞧着她道:“听说你刚刚又去慎刑司走了一遭。” “姐姐消息倒是灵的很。”秋婉说着垂眸瞧向自己掌心,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繁杂的思绪是因何而起。 这一幕,却被柳嫔瞧在眼里:“那徐美人肯定又跟你说了些秦幕恩身侧莫有哪个女人能得一世恩宠之类的话吧。” “姐姐怎么知道。”秋婉倒也是觉得惊讶自己,心里头想些什么,好像每次柳嫔都能猜个正着。 她这番心思机敏,倒真让秋婉忍不住刮目相看。 柳嫔听罢,只轻呷了一口凉茶才又道:“我自然知道徐美人的想法,但你也没什么好想的,她无非只是因为嫉恨,走火入魔了,才容易失心疯,如今走到这一步也是她咎由自取。” “话是如此,可事到如今,我却好像也不再恨她。” 毕竟眼下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有了了断,若时常气恨,却也叫秋婉害怕自己迷失了方向。 “这事过了便也就罢了,无需再想。”柳嫔说着又抬起头来:“如今新岁将至,你我呀,可都得好生准备,但盼望着这一年的晦气,莫要再跟了过去。” 听到这里秋婉却忍不住笑了。 这一年来她经历的事情倒着实不少。 来了这元国竟然不知不觉的也已经一年多了,虽然终于和秦幕恩冰释前嫌,两心相许,可这一年她过得却也并不太平。 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都大小风波不断。只想到这些,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只希望来年更好,却也叫我能过过平稳的日子。” 第168章 游骑与庆 “妹妹,话虽如此讲,可这日子如果真的平稳下来,你却也不见得好受。”这话柳嫔说着,秋婉却并未听懂,可对方似乎也不打算解释,只又挥了挥手:“你可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柳嫔抬眸看了秋婉一眼,这才又道:“阿苏蓝这几日心情都不大好,听说是游骑那边遭了埋伏,如今她的家乡可也算是动荡不堪。” 这话却叫秋婉心中一惊,算着时日,好似在上次同李怀景分别之后也没有多久,却没想到对方动作如此之快,恐怕准备的也是打游骑一个出其不意。 只这一来,她心中担忧的事情却终归还是要发生的。 若不然柳嫔也不会突然同她说起这些。 只面上佯装未知:“游骑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柳嫔见了她好似确实一无所知的样子,由不得叹了口气:“是庆国联手卫国一并讨伐游骑,我想着这事儿最好也莫要牵连到你的头上。” 秋婉会意,只点点头道:“姐姐担心阿苏蓝会因此怪罪于我。” “说不准吧,毕竟你留在这后宫,外头的事情也与你无关,如今你也算是元国人了,可庆国和游骑都是你俩的娘家,这起了争执,也不知道阿苏蓝心中怎样想。” 听她如此说,秋婉心头也有些许担忧,忍不住又道:“那游骑缕番骚扰庆国边境,却叫百姓民不聊生,庆国反击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瞧瞧,”柳嫔听着摇了摇头:“你也是帮着庆国说话的,这换到了阿苏蓝那头,指不定和你一般想。” “唉,我在这宫中姐妹不多,也不想看到你两生了罅隙,若有空啊,还是聚在一处,把这话挑明了才好。” 话虽如此,秋婉听着也只能点了点头。 但这话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通的,毕竟这换位想着,若是游骑联合别家骚扰庆国,她的心里头恐怕也不会好受。 只晃了晃脑袋,不愿意多想。 而此刻,舒安殿内,严安站在大殿门口,已经等了许久。 终于见到秦幕恩自这一堆公务当中起身,好似终于得了片刻松快,这才又听着陈公公发话叫严安进去。 后者进门,见了秦幕恩才又在桌侧坐下,压低了声音道:“王上,游骑大军那边来了密报,说的那事您可有考量?” 后者抬头看向屋外,又揉了揉额心,好似这一桩事情也叫他烦闷的很。 “可还是借兵的事?” “正是。” “你怎么看?” 严安听着微微蹙眉:“这事有点难办,咱们和游骑毕竟也算是盟友,可与庆国本身也算结交友好,那卫国便算是中立,和咱们虽无往来,却也不曾越矩,只如此一来,咱们若要借兵,便等同于和那卫国还有庆国都撕破了脸,若是不借兵的话,游骑这边恐怕也说不过去。” 秦幕恩听得这话只垂眉沉思,心底里略一斟酌,想了一想才抬起头道:“和庆国撕破脸就等于和卫国也有了龃龉,这一来岂不是正中卫国下怀。” “正是如此,微臣也这么想,只不过这样一来游骑那边可要有个解释才好。” “游骑大君那边又怎么会看不懂形势,他只不过是想要拽了我们一同落水罢了。”秦幕恩说着话又摆了摆手:“不借,只不过这事儿我们也不会插手,由着他自生自灭。” 此时的秦幕恩却依旧是那个贤明睿智,杀伐决断,高高在上的王。 严安见着又松了口气,只在出了门,见了陈公公,后者却将他拽住,了解了刚刚两人见面的对话之后,陈公公才道:“王上这事做的确实对,只不过我心里头还是有些担忧。” 严安听罢也立刻点头:“我知道,公公一定是担心这事儿会不会和宫中那些女子有关。” 可他说着又道:“我觉着王上是一个有决断的人,那些小事儿绝对不会影响到他对形势的决断。” “如此最好。”陈公公说着,却又好似犹豫,只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你去吧。” 说着话,这一抬头却见得门外有侍卫来报,说是有个娘娘在外头已经等了许久,但却并非昭妃。 毕竟若是后者,这帮侍卫也都认得,断然不会阻拦。 陈公公听罢,略一蹙眉,心头里也已经有了盘算,只回头瞧了秦幕恩一眼又摆了摆手:“叫人走吧,她要说什么我心里头清楚,会替她转告给王上。” 侍卫得令之后,陈公公便又转身进到殿内,见了秦幕恩,先是拜了一礼,随后才道:“王上,蓝美人刚刚来了。” “她来做什么?”秦幕恩皱起眉头,手中动作未歇,眼前的公务堆的太多,却叫他每日都忙个不停。 陈公公看在眼里也有几分心疼,只摇摇头道:“还能是为了什么,游骑那边的事情,恐怕她也有所耳闻。” “却又如何,”秦幕恩说着站起身来:“前朝之事,后宫不得妄议,这点规矩她不懂吗?” 毕竟阿苏蓝嫁来了元国就应当是元国的人,游骑那边发生了什么,她心中或许可以有计较,但是若是拿到明面上来,甚至还找来了秦幕恩这边,那自然就是说不过去的。 “这点规矩她自然要讲。”陈公公听了只摇了摇头:“蓝美人自然也懂,恐怕也是一时急了,索性才会做出些有失身份的举动来。” “由着她去吧。”秦幕恩说着摇了摇头,似乎很是疲惫:“我同她也没什么要解释的,这若是要闹,也得按规矩来罚。” 听到这话,陈公公点了点头。 秦幕恩的决定无可厚非,自宫中规矩来看阿苏蓝的举动也确实鲁莽,只不过越是这般对比,陈公公才越是忧虑。 毕竟同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秦幕恩那会儿对昭妃却完全就是另一个态度,他这么想着,自然也不敢说出口。 只点了点头,一面退下。 窗外夜意渐起,秦幕恩起身舒展了身体,缓步往外,抬头瞧着窗前皎月,耳闻寒风呼啸,眉头微微皱起。 想了一想却踏步往梨月殿去。 这一行他依然是独身前往,却并没有叫陈公公等人跟来。 只此一见,瞧着他的背影,陈公公忍不住摇了摇头:“王上这颗心啊,可完全都被那女人给蛊惑了。” 第169章 夜思 说着话又自觉失言,只闭了嘴摇了摇头,一旁的小太监听着也十分好奇,忍不住道:“公公,你说那昭妃是什么魅力,王上早前可曾也为了哪个女子这样失了分寸。” “放肆,王上的举止自有他的缘由,岂是你我能在背后议论的。” 说着话训斥了那小太监,却又自顾自的继续:“不过若只是宠倒也无妨,可偏偏昭妃的身份。”他说着话也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去吧,守到门口去,王上今夜里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说着又道:“记得同那头说一声,往后去昭妃的殿里都悄悄的记下来,但莫要挂在明面上。” “小的知道。” 这话的意思小太监理解的倒确实透彻,无非便是秦幕恩去了梨月殿都不上册,也不算做是翻了牌子。 只是小太监却觉得这记下来也没什么意义,毕竟这么长时日以来秦幕恩唯一留宿的地方也只有那头了。 此刻,梨月殿内。 秋婉已经宽衣,正在塌上瞧着窗棂外的弦月,又转向白荷:“你说这庆国的月亮和元国的月亮是同一个吗?” 白荷听着也抬起头来往窗外看去,还没来得及接话,却忽然瞅着一个身影正自殿外缓缓而来,只立时转头看向秋婉:“娘娘,我瞧着好像是王上来了。” “这么晚了。”秋婉听着便也立时起身,披了件衣裳,挥了挥手便叫壁纸退下,只还没来得及踏出门口,便正见着秦幕恩携了一身风霜,兀自迈入寝殿。 他的鞋底还粘着些许冰霜。 瞧着屋外夜深,寒气倒是重的很,秋婉心疼他的身体,便立马站起身道:“王上,这么晚了,你跑来跑去的可不大好。” “怎么不好?打扰你休息了。” “倒也不是。”秋儿说着替他拍去身上的霜气才又道:“我瞧着您白里处理公务,也是忙得紧了,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想到来我这儿呢。” “想来看看你。”秦幕恩说着展开双臂:“替本王宽衣。” 秋婉一面上前,一面替他收拾的利落,待着眼前人合身躺下,才又默默的依偎去了他的身边。 可秦幕恩却一言未发,似乎心头有事,视线一直投向不知名的远处,好似散漫。 秋婉看着他,忽然支起身子,俯视着眼前的人。 她往前从来也没有用这种角度仔细的打量过秦幕恩,只借着柔柔灯花瞧着他,屋内漾荡着暖意和香气,却叫秋婉默默的静下心来,侧着脑袋,伸手抚过他精致的眉眼,俊朗的轮廓。 又抬起指尖轻轻的点了一点他紧促的眉头,柔声道:“你有心事,瞧瞧,皱的这么紧,我都抚不开了。” 说着话,语调里已经带了几丝心疼。 秦幕恩这才缓过神来,抬起眼睛,瞧着坐在他上侧的秋婉,由不得心内好笑:“你就这样看着本王,不觉得有失分寸?” 秋婉摇了摇头:“这都是寝殿内的事情,有什么失分寸的。” 说着话忽然俯下身,凝视着秦幕恩,这才又道:“我现在知道你看我都是什么模样了,难怪骄横的很。” “这在上头确实好像有哪里不一样。”秋婉说着话,仿佛只在认真琢磨一件小事。 却不知这番举动已经叫眼前人喉结一紧,莫名其妙的便觉得有些渴了。 只瞧了秋婉,忽而伸手扶正了她的腰侧,又叫她整个人向上挪了一挪,随即才道:“要这样才合规矩。” 秋婉的脸顿时通红,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竟然硬是挨着不曾有下来的念头,随即缓缓往他身前探去,只在这刹那,秦幕恩心底里的一根弦已经彻底碎裂。 心头的思绪也被短暂的压下。 向来这件事都确实能叫他紧绷的神经有所松缓,又况且秋婉与他而言,总是最能撩拨情绪的那一个人。 烦闷的时候来到梨月殿,与他而言却是宣泄的最好地方。 只不过这个心念,秋婉却并不知晓,他也不想让对方知道。 待到一切将歇,秋婉蜷缩了身子,瞧着身侧的男人,指尖自他身前坚实的线条上划过,自己却已经有了些许困意。 不过瞧着秦幕恩这一番过去明明应当是疲累的紧,可他却依旧睁着双眼,似乎心底里的疑惑依然未曾解开。 只此一见,秋婉也忍不住了,便径直道:“什么事儿叫你想了这许久,现在还在计较着呢。” “没什么。”秦幕恩说着想了一想,忽然又侧过脑袋,伸手轻轻的抚过秋婉的侧颜,这才又道:“庆卫联手的事儿,你是知道的罢。” 这一点她也无法隐瞒,毕竟早前出去,她还是和秦幕恩一块儿见了哥哥,只点了点头:“知道。” 随即心中立刻反应过来,便又想到柳嫔同自己说的消息,看来秦幕恩现在也在为这事彷徨。 毕竟庆卫联手与元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她总觉得之前李怀景和秦幕恩已经打过照面,这事多少也应当有了说法才对。 只此一念闪过,又道:“你之前见到李怀景的时候,应当就已经了然他心中想法,当时你们不是还在院内下棋么,我还以为这事儿已经是挑明了的。” 秦幕恩听了只点点头:“不错,是挑明了的,只不过。”她说着,又闭上眼睛:“形势复杂,瞬息万变,若真有一日,庆卫结成盟友,先吞了游骑,再接下来又会是哪里?” 说到这里,秋婉才反应过来,他心中忧虑不可谓不长远,庆卫不过是短暂联手,对游骑出兵,只是因为庆国实在不堪其烦扰,但若要对元国的话...... 秋婉想了一想却摇了摇头:“我觉得李怀景不会这么做,王上你想啊,这若是对元国出手,一来,他们也没有十足把握,二来庆国本身国势不强,搞不好还被那卫国倒打一耙呢。” 她说着话,又想起前世种种,忍不住摇了摇头才道:“李怀景不会做这种事儿的。” 这句话她也不知是说给秦幕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毕竟若是李怀景真的这么做了,那到头来前世的一切恐怕又会重演,兜兜转转一番,还是重蹈覆辙。 秋婉却想都不敢想。 但那日见了合窈,她已经将心中疑惑说了一遭,只反复叮嘱过卫国是不可信任,也不值得深交的。 第170章 暖粥 这番道理她讲的明白,不想合窈也应该听得明白,只不过风吹到了李怀景的耳中会有怎样的变化,秋婉心中也没有半分把握。 听到秦幕恩这么一讲,却忍不住也有些担忧。 后者听了她的话却没有应答,只闭上眼睛,在繁杂思绪当中似乎已经缓缓睡去。 次日清晨,秋婉早早醒来。却见着秦幕恩还在沉睡,心里头由不得又有些心疼。 往前贪睡的那个都该是自己,秦幕恩心里头事多,从来都是天不亮的时候便会起身,先是在院内习武练剑,一个时辰过后方才洗漱更衣再去早朝,一日下来忙的片刻都没得歇息,却在今日破天荒的睡了个懒觉。 秋婉想着,只默默起身,生怕惊醒了他,随后悄悄走去殿外,再由白荷伺候着收拾了起身,找人又到厨下生了火:“我想亲手给王上做饭,如今天寒,吃了好生生暖意。” 说着话又竖起手指,压低了声音:“叫周边的人动静都小些,莫要扰到了他。” “是,婢子知道。”白荷应声之后又转头看向殿内,再瞧着秋婉仿佛满载幸福的背影由不得笑了一笑:“看来娘娘这颗心倒是完全的沉进去了。” 秋婉在厨内兀自忙活,煲汤做饭实在不是她拿手的事情,可她知道这样的机会很是难得。 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头究竟是怎么冒出这么无端一抹思绪的,便就是拿定了主意,偏要给秦幕恩亲手做饭,想象着他吃到的样子,心里头也有了几分期待。 只在一顿忙碌过后,一个时辰过去,两碗热粥才终于熬了出来。 只不过有些赶时间,瞧那模样,却似乎和秋婉想象中的有些许差别。 只不过眼下她也顾不得许多,便听着白荷那边已经来报,说是秦幕恩醒了。 秋婉便吩咐她将热粥端上,旋即又回到了殿内,伺候秦幕恩起身穿衣,待一切收拾得当才又道:“今儿个晚都晚了,不如用了早膳再去朝上。” 后者听着,想了一想又点点头,瞧了秋婉这副模样却似乎满心期待,由不得笑道:“你准备了什么给本王?” “你来了就知道。”秋婉说着,便带他在桌前坐下,只将盅盖揭开,热气腾腾的粥香便满绕房间。 秦幕恩一低头,见了这粥由不得微一蹙眉,随即又抬起头道:“你亲手做的罢?” 秋婉听了忍不住面上一惊:“你怎么知道?” “当然了。”秦幕恩说着笑了一笑。 这粥看起来实在是难以下咽,不过这话他也不忍心说出口,好叫秋婉难受。 毕竟瞧得出来,这也是对方花了心思准备的,只默默的端起小碗,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极为艰难的咽了下去,却满眼欢笑,神情温柔:“做得很好。” 秋婉点点头,笑着也给自己舀上一碗,刚要喝,却被秦幕恩伸手制止:“你熬给我的,自己怎么能用,这粥都是我一个人的。” 说着话便兀自张口,一顿下去竟然真将这盅粥喝了个干净。 秋婉见状,满眼讶然,只以为是自己做的粥如何香甜可口,不由得笑道:“若是你喜欢,往后只要来了我这里,我便亲手给你做饭。” 秦幕恩听罢却连连摆手:“这般劳累的事情,怎么叫你日日去做。”只又怕秋婉多想,笑了一笑又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去朝堂,往后啊,这亲自下厨的事儿还是别来了,瞧你这手。” 秦幕恩说着又有些心疼,见着秋婉的指侧,似乎有被炭火撩红的一块斑痕,忍不住道:“你的心意本王了然,只不过有这一次这也足够了。” 秋婉听着只点点头:“你喜欢就好。” “本王自然喜欢。”他说着话,站起身来,轻轻地抚了抚秋婉的小脸,柔声道:“我先走了。” 瞧着他远去的身影,秋婉自是满心欢喜,一旁的白荷见状却忍不住在心底里笑开了花,那粥便是连她恐怕都喝不下去,了。 米是米,汤是汤的,也亏了王上能喝下一盅。 想到这里,又不由得有些开心,便也知道秦幕恩心里头恐怕是真的藏了娘娘。 这么想着又和千果对视一眼,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秋婉见状却是不明所以,还以为她在取笑自己和秦幕恩,只沉了沉眉:“做什么,越来越没规矩了!” 两人便立时收敛了笑意,千果这才抬头看向白荷:“白荷姐姐,我觉着这王上也挺有意思的,和咱们娘娘竟然还有些那民间夫妻的味儿。” “瞎说什么呢?”白荷说着悄悄瞥了一眼秋婉;人家本来就是夫妻。,现在可正在兴头上呢。” 千果听了连连点头,又将视线投向后面,正瞧了张镰在兀自忙活,忍不住又压低了声音:“那你和张镰怎么说啊?” 白荷听后,面上一红,立时道:“瞎说什么,他可是个阉人。” “那又怎样。”千果说着一撇嘴:“咱们这些婢子又不会出宫,更不会嫁人,到头来能寻个阉人做伴已经是很不错了。” 说着话却还是有些伤感:“白荷姐姐这么早就找到了属意之人,可千果身旁这还是什么都没。” “不得了啊小丫头,如今还思起春来了。”两人说着又笑了起来。 这桩喧哗自然也引起了秋婉的注意,她心思敏锐,早前便已经察觉到了。 自她回宫之后,白荷的心情似乎就同从前有了不一样,虽然闹不懂这两个小丫头躲在一旁说些什么,但瞧着面上的神情表现,秋婉又顺着千果的视线看去,心头里便已经有了一番定断。 她见状,想了一想,忽然起身便往殿外而去,直到了后院之中,佯装着四处走动,最终却停在了张镰面前。 秋婉对于张镰,似乎向来并不待见,只不过他毕竟是哥哥的人,对于他的忠心,秋婉也并不怀疑。 这段时日过来,她与张镰倒是极少会面,况且宫中的杂事也多,若不是今日见了这一遭,恐怕秋婉早前也想不起来自己的殿中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见了她来,张镰似乎也很是惊异,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朝她盈盈一拜:“娘娘。” “一段时日不见你,好似气色恢复不少。” 之前,秋婉总记得张镰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好似十分颓然,毕竟他也曾是堂堂将军,如今落得这样的身份,想必心里头终究是压抑和隐忍的。 第171章 试探 只不过这段时间她没有再关注这后院的事情,却见着张镰的心态仿佛有了变化。 后者听她这样讲只略一拱手:“娘娘对奴才好,奴才的身子自然也越养越好。” “是么?”秋婉说着转过身去,又往白荷几人的方向瞧了一眼,才道:“你同白荷是什么情况?” 张镰闻言一惊。 在这后宫之中,若是殿内的奴才私会那是要杀头的大罪,搞不好还会牵连到主子。 瞧秋婉忽然这样问,自然不敢应答,慌忙摇头道:“奴才和白荷什么事都没有。” 他越是如此,秋婉越是惊异,不过对于这件事她却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要说棒打鸳鸯,她做不出手,况且也许两人只是因为在这宫中寂寞,彼此又来自于庆国,索性走的近了一些,但也不能妄加揣测。 只想着这些,又摆了摆手:“你们行事自有分寸便好,我却也并不是来指责你的。” 说着话又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想着他这一路来为自己付出的也确实不少,况且先前在冷宫,若不是因为有张镰,自己这条命恐怕也挨不到现在。 只又道:“你护驾有功,本宫自然也不会指责你,行事说话,你有个度便好。” 说着话,转身要走,却忽然听到张镰在身后一句娘娘又将她喊住,秋婉不解,又转过身去,但见着张镰依然跪在地上,只抬起头,眸光却很是清亮:“娘娘可有见过庆王。” 听他这样问,秋婉心头却是感慨,没有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张镰的心底里却一心还向着李怀景,只此一念闪过,又有几分唏嘘。 她只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毕竟随秦幕恩一道,却在卫国碰见李怀景的事情乃是机密,也不便外传。 只淡淡道:“李怀景很好,他身边也自然会有别的侍卫好生看护,你如今留在了元国,庆国的事情,也不必再多问。” 秋婉知道李怀景一开始把他送进来,或许还盼着张镰能起些耳目的作用,不过后来发觉这与自己本身牵连太过密切,唯恐殃及池鱼,所以,张镰便彻彻底底的只沦为了她的随从。 想来对方的心里自然也有不甘,不过相比较这些,保全性命和名声自然才是更重要的事儿。 张镰了解,便也不再多问,只拱了拱手:“奴才知道,奴才定当尽心竭力,维护娘娘。” 秋婉点点头也不再多说,只转身到了殿内,又冲白荷挥了挥手:“随我去柳嫔那儿走一遭。” 她心里头烦闷,也知道阿苏蓝的事情牵连甚广,更不想因为这些她无力去改变的事儿,而影响到了几个姐妹之间的情谊。 毕竟细细想来,阿苏蓝待她也不薄,若因为这件事儿而与自己产生了龃龉,秋婉的心内自然是不甘的。 到了柳嫔殿内,两人合身而坐,但接着秋婉一言不发,柳嫔必也有几分不解:“我瞧妹妹又是怀着事儿来的,这怎么了,不如说出来姐姐听听。” 秋婉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还能是什么事儿,你先前说的那个消息,我如今也已经去王上那头证实了,只不过这男人之间争权夺势,又岂是我后宫女子能干预得了的,只盼着阿苏蓝妹妹不要往心里头去才好。” 柳嫔如何聪慧,听着秋婉忽然同自己说这些,又特意来了自己殿内,当即心里有底,只挥了挥手,唤过婢子,嘱咐了一番,随后才道:“我先前说有空咱三个还得聚上一聚,今儿个天色不错,你又恰好在这里,不过稍等片刻,叫阿苏蓝一块儿来,咱们互相交个底儿,这事儿却也是不存在的。” 听她这样说,秋婉便又放下心来,不过心里头却依然有些忐忑,只不知道见了阿苏蓝,情况却是否如她所料的那般尴尬。 只不过半个时辰过去,婢子那边便有来报,说阿苏蓝稍加收拾,待会儿就过来。 柳嫔听罢又点了点头:“吩咐厨下做几个好菜,今儿个就在我殿内用了午膳再说。” 说完又转向秋婉:“你也不必多想,这外头的事儿自然是几个王上间各有定断,大国联手,你我几个后宫妃嫔哪里说的上话,况且前朝政事,女子也不敢插手,这道理阿苏蓝应当是懂的。” 秋婉点点头,听她这样一说,心绪也平缓了不少,便待着不多时,阿苏蓝领了婢子款款前来,瞧模样倒依然是颜笑艳艳,似乎并未有什么心结。 只见了柳嫔,又见了秋婉,好似同从前无异:“二位姐姐,今日的可又是什么日子,恰好来聚上一聚。” 说着又瞧了秋婉一眼笑着道:“不过今天可不能喝酒了。” “那是自然。”三人说着话又坐下闲聊稍许,柳嫔眼珠一转便又道:“最近几日,我瞧王上倒是忙的很,也不知道前头是出了什么大事,上次一打眼见他走这边来却是满脸雾气,黑沉沉的,倒是叫人无端觉得害怕。” 秋婉听着却也做不到像柳嫔那般言笑自如,只附和着点了点头,又抬眸看向阿苏蓝。 后者心中自然明白,近来前朝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不过愿不愿接这个话茬,却也未必。 她若一味只是逃避,秋婉心里头自然还是会有担心,毕竟话不挑明就永远不知道对方心里究竟是做如何想。 这话之后阿苏蓝想了一想,眸色一沉才又接话道:“想必王上是在为游骑的事儿烦恼呢。” 见她主动说起这事儿,柳嫔和秋婉对望了一眼,心内都由不得松了口气,便听着阿索兰又道:“游骑那边好似受了些乱子。” 说着话又转向秋婉:“说是庆国和卫国联手,便是叫游骑苦不堪言,想要向王上借兵,但是这边却好像也没什么动静。” 她虽然处在深宫,但同游骑那边似乎仍有往来,这些事儿,秋婉自然也不便多问,虽然明面上宫内并不让这样做,但有些事儿却也是防不胜防,秦幕恩若是知道都没有多难,自己更谈不上指点。 只听着她这般说,才又道:“还有这回事儿,这庆国和尤其怎么会有龃龉?” “谁知道呢。”阿苏蓝说着摇了摇头:“大约两方本身就有些争执,现在不过是乱子闹得大了些,但这些事儿我们处在后宫当中,又哪里管得了许多。” 听她这样说,仿佛心态十分开阔,秋婉见状便也只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后宫妃嫔便也只能做好份内事,旁的事儿想来王上自有定夺。” 第172章 阉人的情谊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彼此自然也都听得明白,阿苏蓝是点点头,看向秋婉:“那是自然,你我现在毕竟也都是元国人了,家乡的事儿其实也只能任由了他去。” 见状,柳嫔便又笑了起来:“这样最好,只是我自然也盼望各国安宁,这些劳什子的战事啊,通通都早点停下才好。” 说着话已经到了午时,三人用过午膳,秋婉想了一想便道:“说来也好笑,虽然上次饮酒出了乱子,不过我宫中的几坛巫崖州竹曲酒却还酿着呢,再过些日子便能开封了,咱们到时候便低调些,在我宫内取个乐子也不至于叫旁人发现” 柳嫔听着也是连连点头,阿苏蓝更是笑得开怀:“那酒如今是什么样呢,能不能闻到一丝味儿,好叫我解解馋。” “自然能。”秋婉说着话,便又起身邀了两人一起往梨月殿去,只到了后殿之中,又吩咐白荷将坛子取出,三人围在一处瞧了半晌,又闲聊稍许,待到秋婉在又抬头,却发现白荷已然不见。 顺眼望去,却见着张镰站在后头砍着柴火,想来是受了伤,白荷此番正在替他包扎。 只这一打眼,由不得微微促眉。 柳嫔和阿苏蓝见到了也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看来不愧是庆国来的人,这彼此之间倒还有几分情谊。”柳嫔说着摇了摇头:“可不像我宫中那些婢子,一个个的做着事儿都巴不得旁人能多替自己担上一分,莫说是像这样互帮互助了。” “是啊,”阿苏蓝见着也点了点头,却刻意往那边多看了几眼,心里头冒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杂念。 三人这番聊罢,眼见着天色不早,阿苏蓝便又拱手向二人作别:“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这些日子可也是忙累的紧。” “妹妹慢走。”阿苏蓝身影自梨月殿外穿过,携了婢子一道往回,却始终眉头紧蹙。 那婢子见状由不得问道:“娘娘,那昭妃好歹也是庆国的人,这事儿您看着她不就是装不知道吗?” 这个婢子自然也是阿苏蓝从游骑带过来的贴身丫鬟,跟在她的身边也有许久,只见着她这样说,却微微摆手:“后宫里的人不得妄议朝政之事,无论她知不知道,咱们面上都得挂着笑。” 说着话又沉了沉眉:“不过皇上待游骑和庆国却截然两番态度,明明都是和亲来的,可他对昭妃同我却显然两样。” “那日我去舒安殿找他,不过是想求个情,可他却连门都不让我进,反倒是昭妃,素来在舒安殿出入自由,这一对比,立时便见了分晓。” 婢子听罢,心头也是气的不行:“所以这事换做是庆国,恐怕王上那边也会有不一样的决断吧。” “谁说的准呢?王上的心思,又岂是是你我可以猜度的明白。” 只说着话又回头朝梨月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昭妃呀,我也算是处处忍让,本只想讨个安宁,想着她与我都是外乡来的女子,彼此之间有个照应,在这后宫当中也好相互扶持,走的更久。” “却没料到庆国那边会来上这么一出,岂不是要将游骑往死了赶。” 毕竟是自己的娘家,这一说来,阿苏蓝的心头自然也少不了几分怨恨,只又转念想了一想,看向婢子道:“你觉不觉得她宫中那个奴才和婢子好似走的太近了一些。” “您是说白荷吗?”这婢子想了一想又道:“确实,我听说那两人都是自庆国随着昭妃娘娘一并而过来的,想来私底下的交情着实不错。” “交情,这阉人和婢子之间能有什么交情?”阿苏蓝说着眼珠一转,忽而道:“走着,咱们去惠贵妃娘娘那儿逛上一遭。” “可是惠贵妃不是和昭妃素来不合吗?” “哪里的事儿?这明面上大家不都是一家人,得客客气气的。”说着话,笑了一笑带着婢子径直往合星殿而去。 到了殿内,见了惠贵妃。 对方对于阿苏蓝的到来显然也有几分意外,不过面上却依然是笑的开怀:“哟,蓝美人今儿个怎么来我这儿呢。” “来给贵妃娘娘请安,这些时日,身子好了一些,便想着多出外走动走动。” “是呀,那次落水的事儿,你和柳嫔却也是被无端牵连,还去慎刑司里头走了一遭,我听了都替你们捏了把汗。” “可不是嘛,那慎刑司啊,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说着话,阿苏蓝缓身坐下,却好似有些委屈。 惠贵妃如何机灵,只这一见心中便有了想法,立时道:“我瞧妹妹好像有些不开心的事儿,莫不若说出来叫姐姐听听。” 阿苏蓝知道,如今这后宫当中,能在王上面前说上话的也只有两个,一个是秋婉,一个便是她面前的惠贵妃。 虽然不指望对方能够替游骑说句好话,但是若能博个她见到秦幕恩的机会却也算是足够。 只这么一想又道:“娘娘,不知可有听说近来宫中传的消息,便和我的家乡游骑那头有关。” 这事儿惠贵妃自然知道,却不想阿苏蓝找她忽然提这茬干嘛,只点了点头道:“有所耳闻。” 阿苏蓝听着想了一想,却在心底里斟酌着自己的措辞,这事,要怎么样说出来这叫惠贵妃觉得不至于太突兀呐。 半晌,她才又道:“说起来,我现在也已经嫁来元国,该是元国的人了,这游骑的事儿,我也不过是当做风声吹过,听听罢了。” “妹妹,话可不能这样说,尤其游骑是你的家乡,和它有关的事儿难免介怀,这也是人之常情。” 见到惠贵妃这样说,阿苏蓝心头便是更加笃定,只又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只不过这事儿我也不好到处去说,怕是传到了王上的耳中却又要怪我不守后宫规矩,妄议前朝政事。” “却是,妹妹呀,得亏你机灵,这些事自然也不能叫王上知道。” 听到这里惠贵妃对于她的心意其实已经了然,阿苏蓝平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忽然来了,又主动和她说起这些,嘴上是说着这事不要让王上知道,但心里头想的可不就是能在他面前说上两句话么? 惠贵妃听着,心念一转,只笑着道:“不过王上近日来忙得很,想来也是为这事儿头疼不已,咱们做嫔妃的便安安分分,有什么不满委屈,便同我说,我听听,或许这事儿也能叫你不那么介怀。” 第173章 这是买卖 “那是自然,所以我这会儿不就是想到来娘娘这处吗?”说着话,阿苏蓝也已经感觉到对方的态度,只又道:“不过说起来,我也很久不曾见到王上,我的香兰殿如今便和冷宫无异,平日里便是远远见了个背影,同他却也好久没说上话了。” 这听着像是抱怨,不过阿苏蓝却仍旧想在试试惠贵妃,若是对方有心帮自己,这一来又多少是条出路。 可她知道自己平日里和惠贵妃并未结交友好,若是贸然开口,对方自然会拒绝自己,只又想了一想,心中有了盘算。 想要这惠贵妃开口,自己至少也得表现出一点诚意,可如今能叫惠贵妃看在眼里的恐怕也就是和秋婉有关的事。 但凡是对方的把柄能被惠贵妃拿捏,那后者也算是欠了她一个莫大的恩情。 只这么一想,她又抬头看着坐在一侧兀自饮茶的惠贵妃,笑了一下:“我方才正从梨月殿那边来,和昭妃还说起了这件事呢。” “是吗?”惠贵妃自然知道这几人关系匪浅,却不知道阿苏蓝为什么会主动和自己说起这事。 眼里便已经多了几分兴趣,只望向阿苏蓝,等着她继续。 后者这才又道:“也不过是闲唠了几句,旁的没说什么,不过呀,她殿里也确实是一片祥和,叫我羡慕的紧。” 这话也叫惠贵妃听出了几分蹊跷,不由得微微一笑:“祥和的紧,又是怎么一个说法?” “唉,我这殿里奴才和婢子之间都是恨不得自己手头的事能叫旁人去做,可她那边可就不得了,我瞧着那后院里一个奴才受了伤,她这贴身婢子白荷可是关心的紧,当时我们都在看着呢,忍不住都有几分羡慕她。” 说这话便又笑了起来,却用眼角余光瞧着惠贵妃,只见着对方凝眸沉思,似乎正在计较着刚刚的那番话。 后宫里面若有奴才和婢子有私情,这自然是杀头的大罪,便是连带着主位也要被牵连。 这一点阿苏蓝显然是清楚的,不过却也好似并未曾多想,只不过给了个由头,叫惠贵妃有点事儿做也好,平白卖了一个人情。 果不其然,惠贵妃听了她这话之后,心里面已经有了盘算,但只抬起头道:“你说的那个婢子白荷可就是从庆国一路跟过来的?” “嗯,不过她那婢子啊可听话了。”阿苏蓝说着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婢子,佯装抱怨:“我可老跟下人说了,没事啊都要多同人家白荷学学。” 那一旁的婢子如何机灵,听着便立马上前,应声便道:“婢子做的多有不好,确实该同白荷姐姐多学一学。” 惠贵妃听了笑了一笑,低头饮茶,眼中已经闪过一抹寒光,只想了一想,又接着道:“你说的那个奴才可又是谁?我记得昭妃殿内好像有个阉人,也是从庆国来的,原先还是个将军。” “是吗,这点我倒是不清楚了。”阿苏蓝说着摇摇头:“不过若都是从庆国过来的,彼此之间互相帮扶,这也算正常,只是我也没瞧个清楚,哎,不过话说回来,都是人家殿内的奴才我也确实记不大清。” 这话说着又挥了挥手,两人相视一笑。 惠贵妃心疼却已经摸清了事情的轮廓,听阿苏蓝这么一说,也知道对方这是刻意透了个口风给自己,既如此,她倒也识趣,便又抬起头来:“这些旁的事儿先放到一边,我只想着人家身边好歹都有家乡来的人始终陪着,好似多个慰藉,可你的身旁也就这一个婢子,说来也是落寞的紧,叫本宫想着,心头也不大痛快。” “娘娘哪里话。”阿苏蓝说着,面上依旧委屈:“说句交心的话,臣妾偶尔也确实会想一想家乡,怀念大草原上的风和骏马。” 阿苏蓝说着眉眼落寞:“不过我终究是元国人了,只可惜自己不争气,到了这王城之中,也不受王上待见,如今便也只能落个独守空闺的下场。” 她的饵已经放了出去,若是惠贵妃还不肯给自己台阶下,那阿苏蓝的心底里却难免会有记恨。 这一点,想必惠贵妃也是清楚的。 那阿苏蓝本身就从秋婉交好,在知道了游骑的事情之后,惠贵妃心里已经有过斟酌。 只听她这样一讲,便点点头:“这样吧,妹妹,你先回去,待我见了王上和他好好说道说道,或许也能叫你在同他去见上一面。” “有娘娘这话,我倒是期待的紧呐。”阿苏蓝说着,起身一礼行过便又携了婢子转身往外。 瞧她走后,惠贵妃身旁的婢子才又走上前来:“娘娘,您瞧瞧这蓝美人过来,同咱们说的这些,可不是心底里已经同昭妃有了罅隙?” “说不准,阿苏蓝也是个识大体的姑娘,不若也不会和亲来了元国,瞧她平日里行事不争不抢,在这后宫当中便多些这样的人才好。” 说着话又微微蹙眉:“不过游骑和庆国的事儿,多少也叫她心中有所介怀,不然怎么又肯透了口风给我。” “您觉得这蓝美人是故意告诉咱们梨月殿内那桩事的?” “当然,不然的话,难道还能是不小心走了口风不成。”惠贵妃说着笑了一下:“她机灵着呢,如果是想要从我这里讨个好,至少也能同王上见上一面。” 说着话,惠贵妃的视线又探过前殿,远远的投在了远去的蓝色背影之上。 此刻,阿苏蓝携了婢子正往香兰殿去。 婢子想着刚刚那一幕,心里头却有些担忧:“娘娘,咱们这会儿说出去那事,万一叫昭妃知道了会不会不大好?” “她不会知道的,惠贵妃是多聪慧的人,这点事儿难道还能故意捅个风头出去不成,到时候我和昭妃不一定反目,但她同我可就真的有了罅隙,这下一次还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不就难了吗?” “又况且,”她说着话眸色一层:“这本身就是买卖,王上能不能来还不可作数呢。” 婢子听了却又摇了摇头,好似依然不解:“娘娘,你若真的想见王上,同昭妃说,想来她也会帮您的,况且昭妃在王上那儿应当是更能说得上话的吧。” “是,可我要怎么开口呢?”阿苏蓝说着摇了摇头,神情很是落寞:“我若要见王上,她自然也知道是为了游骑的事儿,可现在这事儿已经和她和庆国都有了利益牵连,她难不成会任由着我去王上那边说好话,反倒叫元国借兵去对付庆国不成。” 第174章 月下疑思 说着话又摇了摇头:“我在这宫中从来也是看人眼色过的,不过昭妃素来倒也算和善,可真若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是要压我一头。” 婢子听了却也有几分无奈:“娘娘,早前你有机会争宠的,却又不肯往上走,平白的将这机会扔了,如今可倒好了。” 婢子的心底里自然也是希望阿苏蓝能往上一步,这样一来,今后游骑同元国无形之中联系的也会更加紧密,便如同现在昭妃所做的那样。 她只将这番话又说给了阿苏蓝听,却见着对方只叹了口气又摇摇头道:“这道理我也懂,可做起来哪有那么轻易,这后宫之中想要获得王上垂怜的女人不知有多少,可又有几个能成功。” “昭妃与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争宠,只不过恰好王上就喜欢秋婉罢了。” 阿苏蓝却也看的挺透:“若是一位奉承讨好,到头来最多也不过是和徐美人一般。” 可要付出多少恐怕连她自己都难以想象,但是换而言之,秦幕恩追逐自己的猎物,却也是赴汤蹈火,甘愿付出再多,也不管自己的圣名受了多少影响。 “我有的时候啊,都还挺羡慕秋婉的,想着她以前在庆国有李怀景端着,无忧无虑,高高在上,没成想到了元国却还是如此,她这一生过得也未免太舒坦了一些。” 只说着话,阿苏蓝想到在惠贵妃宫中所说的那些,又笑了一笑:“你瞧着惠贵妃又会怎么做?” 婢子摇头,却见着阿苏蓝的视线也投向了恍惚的远处。 似乎若有所思。 入夜,梨月殿内。 众人散去,秋婉站在殿外瞧了一眼白荷,心里头却莫名的有些忐忑。 先前那一幕被柳嫔和阿苏蓝看了去,虽然也无伤大雅,但就怕这样的事传出去了叫白荷难看。 她知道这丫头性子刚烈,要是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到了她的耳中,却也难保她不会多想。 只又看了张镰一眼,叹了口气,这儿女情长的事她自己都很是模糊,又谈何教导。 只挥了挥手将千果唤来:“之前,我不在宫里的时候,她二人是不是已经走得很近?” 秋婉知道这由头似乎很早就已经显现,只不过当时自己并未察觉。 千果自然知道这是大事,也不敢乱说,只慌忙摇头:“婢子不清楚,大概只是待在一起久了,互相扶持一下,旁的并没有什么。” “你如今都还学会瞒我了?” 千果吓得立时低头,可秋婉却并未斥责她,反倒是轻轻牵起她的手,柔声道:“这样也好,不管是谁问起都要如此说。” “是,婢子明白。” “下去吧。”秋婉瞧着这些,也觉得心里十分疲惫,但见着白荷前来也瞧出了她状态不好,立时道:“娘娘,要不要婢子去厨下给你熬碗热汤来?” “不用。”秋婉看着白荷,却终究将那番话压下,多说什么却也怕她多想:“我一个人出去走动走动,都不要跟来。” 秋婉起身,缓步往外,顺着殿外的回廊一直向前来,到了后山的花园之内,只一个人坐定,却也不知道思绪如何纷杂。 游骑和庆国的事情便与她无关,可也不知怎的,这心里头始终落不下来。 李怀景的心思和谋略,秋婉以前觉得自己很懂,可到了现在却又有几分彷徨。 她在林中坐定,陷入沉思,瞧着头顶的一轮弦月,忽而又想起了远在庆国的一切。 只在恍惚的时候,忽然见到远处走了一个身影。 月色之下,他身着宽松的玄色长袍,缓步往前,墨发如瀑披在身后,行止之间都是威严。 在独身的时候,秦幕恩看来却永远都是高高在上,自带了一种疏离感。 秋婉见到他也有一瞬疑惑,便立时起身迎了过去:“王上,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秦幕恩伸手环过她的纤腰,又摸了摸她的发丝,忍不住蹙了蹙眉:“这么冷的天你自个出来,沾了一身霜气可容易着凉。” “我穿的很暖,倒是你,”秋婉说着话又有些心疼,替他将身前的衣襟系好:“这从哪儿来呢?瞧着模样好像刚睡醒似的。” “确实是刚睡醒。”秦幕恩说着携了她的手缓缓往梨月殿去:“本身已经睡下了,可后来醒了看不见你,心底里忽然有些空。” 他摇摇头,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只又漫步往前,看了秋婉几眼才道:“心底里有事儿?” “嗯,”秋婉点点头。 秦幕恩又道:“我找你可是费了点时候,本王要找自己的女人,可还得费了心思挨个的找了被婢子去问。” 想到秦幕恩说的这一幕,秋婉却有些失笑,忍不住摇摇头道:“怪婉儿不懂事,却叫您折腾了好一番才找来这里吧。” 她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同白荷交待自己要去往何处,估摸着秦幕恩也探寻不到方向,在这外头还不知寻了多久才终于找到了这里。 “说吧,心里头藏着什么事儿呢,一个人躲在了这么偏僻的地方。”秦幕恩伸出手将秋婉轻轻拢在怀中,好似生怕寒风将眼前娇弱的人儿吹走一般。 秋婉并不想要将这样的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毕竟它本身就已经让秦幕恩足够难办,说的多了也不过是在火上浇油。 只想了一想:“没什么心事,不过是闷的久了,想出来走动走动。” “是么。”她的心情自然也瞒不过秦幕恩,可见着秋婉不说,对方也未曾多问。 只缓步到了梨月殿内,两人缓缓入座之后,他才又看向秋婉:“猜猜看,本王来你这做什么?” 秋婉一愣,她的地方,秦幕恩想来便来,哪还得用得上什么理由。 只满脸不解,但知道秦幕恩既然开口这么问,那自然就是有缘由的。 想了一想,却没个轮廓,只又道:“王上也不必卖关子了,这要我去猜又哪里猜得着呢。” “过来。”秦慕恩说着话将秋婉轻轻的拢在怀中,又转头看向窗外,好似是想了一想才又缓缓道:“我今天来,是因为惠贵妃的一句话。” “惠贵妃?”秋婉听着却有些不解,他来这里和惠贵妃会有什么关系? 只摇了摇脑袋,疑惑道:“我不大明白。” 不过听到这三个字,秋婉的心中自然是不痛快的,只又转头看着秦幕恩。 后者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忽然蹙眉,沉声道:“今天确实奇怪,惠贵妃守在我下早朝的路上,同我絮絮叨叨说的一些旁的事情,总说我在这宫中似乎厚此薄彼。” 第175章 香兰殿一行 这话里的意思秋婉自然听得明白,无非只是说秦幕恩不能雨露均沾,只来了她这一处,却叫旁的人看在眼里,心底里多少是不平的。 这一点也无可辩驳,秋婉沉默了。 “然后呢。”只又问着秦幕恩,见他却笑着摇了摇头:“这倒不是她真正见我想要说的。” 说着话又转过身来,瞧着秋婉:“我听她言下之意,是说你和阿苏蓝都是和亲来的公主,我对你如此这般,想想阿苏蓝那头多少是有些冷清了。” 秋婉虽然谈不上如何聪慧,但终究不傻,只听了秦幕恩这样一说便也明白他的意思。 说的也是如今三国之间混乱的局势罢了。 在这个时候阿苏蓝觉得委屈,显然是因为游骑那件事儿,不过这事怎么叫惠贵妃知道了,秋婉心中却还有些理不清楚。 但眼下秦幕恩同自己说了这些,恐怕也就是想要知道她对于这件事,心里头究竟有没有看法。 不过这话题终归是敏感了一些,秋婉不知如何做答,只沉默着始终没有接话。 “你怎么看?想我去还是不去。” 这并非问询,而是试探。 也便是要秋婉给出一个态度,她心里头自然是有态度的,只不过不确定秦幕恩心中又是怎样想。 这若是说的差了,可不就是惹不痛快,于是只想了一下又转向秦幕恩道:“王上,惠贵妃说她冷清,我想确有其事,说您不曾雨露均沾,或许也算正常,但这事若要我来说,那我自然是不肯的,毕竟你也曾经答应过我。” 说着话又垂了脑袋,似乎十分委屈。 “你不想我去?” “我并非不想你去,我只是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你。”这话说着,秋婉却不自觉的红了脸,心底里却已经有了另一番盘算。 她知道阿苏蓝见了秦幕恩,必然要说起关于游骑的事情,可这件事就连秋婉都不敢在秦幕恩面前多提,这若换做是阿苏蓝,还指不定又惹来怎样的麻烦。 不过即便她是为阿苏蓝着想,可若真的要和对方这样去说,阿苏蓝完全也是听不进去,反倒只会觉得自己在背后捣鬼。 但既然事情已经捅到了她这里,若因为自己,阿苏蓝错失了这个机会,到头来也还是要恨她,这会儿到里外不是人了。 秋婉想着,只又摇了摇头:“不过,我想惠贵妃不会平白无故的同你说这些,既然都点名了阿苏蓝,又恐怕她心里头确实想见你的紧,见上一面却也无妨。” 说着话又摇了摇头,她能做的却都已经做了,这两人见面究竟能说些什么,也不是秋婉能担忧的了。 秦幕恩点点头,似乎也在沉思。 这一夜,他守在秋婉的身边,倒是睡得踏实,也是难得安分。 彼此的心里自然都藏了许多的思绪,秋婉辗转反复,直到天光微亮才觉得有了些困意,等到这一觉醒来,却已是午时之后。 秦幕恩自然已经离去。 白荷进来伺候着她起身,这才又缓缓道:“娘娘,昨晚您说的那些可都是站在了阿苏南这边,心里头可真的痛快?” 秋婉听着只摇了摇头:“痛快是谈不上的,可我相信王上,他去见阿苏蓝,也不过是给惠贵妃一个面子,再者来说,那阿苏蓝毕竟也是游骑的和亲公主,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不见上一面也是说不过去的。” 这道理白荷自然也懂,却听着又有些疑惑:“说来也怪,这阿苏蓝真要想见王上直接和您说不就好了吗?咱这机会和大把的有。” “正是因为她没和我说,所以才证明我和她之间还是有芥蒂的,只不过那日见面都没有说出来罢了。”秋婉想着却也有些无奈:“我不想和阿苏蓝产生罅隙,不过游骑和庆国的事情,却也是没办法的事,走到了这个份上,也全凭王上一句话了。” “娘娘,这若是王上同意借兵,你怎么办?” 秋婉听着神色落寞,眸中却泛着隐隐的冷光,没有答话。 白荷心中有数又问着道:“那王上不肯借兵,阿苏蓝自然难受,若是怨恨起您了又该怎么办。” “那便是她的事情了,在这宫中,但凡有了利益纠葛,总得有一方舒适,一方难受。”说着也觉得这话听来多少有些冷漠,便又摇了摇头:“不过眼下这些事却也难说得清,我只奇怪阿苏蓝竟然想到了去找惠贵妃帮忙,可对方又是凭了什么肯帮她呢?” 这件事情,白荷也觉得蹊跷,只摇摇头道:“阿苏蓝平日里和惠贵妃虽然也没有过什么往来,但是毕竟和咱们走得近,惠贵妃要说平白无故的帮她我可不太信。” 秋婉摇摇头,在这件事情上也不愿多想,只叹口气道:“罢了,由着她去吧。” 入夜,秦幕恩在舒安殿歇下手中事,沉思稍许又唤过陈公公:“上次你说阿苏蓝在这外头等了许久,被你给逐了回去,却有此事。” “有的,王上,不过您不是说着这女子不得妄议政事吗?索性她不来也好。” “去香兰殿走一遭吧。” 陈公公听着一愣,也不敢多问,只点点头,可走到一半终于忍不住才道:“王上,咱们的事儿可算是定了?” “你说游骑一事?” “正是。” “国家大事,岂是儿戏,莫不成本王还能将说出去的话收回来不成。” “奴才不敢做此想,只是既然如此的话,只见了蓝美人,恐怕。”他言下之意,秦幕恩自然也懂,却只摆了摆手:“她都去到了惠贵妃那头,若是不见一面也说不过去。” 说着话一行人已经到了香蓝店门前,阿苏蓝此刻正携了婢子在内,听到外头通报声传来,当即惊喜的立时站起身来:“是王上来了吗?” 婢子一叠身的点头:“是啊,瞧着在惠贵妃娘娘面前卖的好多少还是有用的,这动作倒是很快。” “那是自然,平白得了我一个人情,多少也要做点事,况且不过是让我和王上见上一面,也没叫她说些什么好话,她又不吃亏。” 说着阿苏蓝摇了摇头,端正了面上的表情,又笑着迎了出来。 秦幕恩见她如此却忍不住微微皱眉。 阿苏蓝的脾性他算不上了解,但见过对方这无数次,这一次却是她最为热情的时刻。 平日里见着阿苏蓝,不过都是面上维持这一番客套,想着这些只略略摇头,在她正殿内坐下。 第176章 审时度势 阿苏蓝立时吩咐婢子将好茶奉上,秦幕恩只瞧了她一眼,缓声才道:“最近可好,这宫里头吃穿用度都还习惯。” 阿苏蓝笑着点点头:“一切都好,习惯得很,要我说元国呀可比游骑那头舒适的多,没有风吹日晒,日日在这宫中赏花看月的,可别提多自在了。” “如此便好。”秦幕恩知她心中所想,便也乐得自在,顺着阿苏蓝的话头又接了过去:“游骑那边有风有马不是更为自在。” “确实如此,旁的虽然比不上元国,不过那清风骏马,臣妾呀,偶尔想起来却也是怀念的紧。”说着话却又摇了摇头:“只不过咱现在都是元国人了,再说那些也没什么意思。” 然后便微微蹙眉,仿佛满面委屈。 她的意思,秦幕恩自然清楚。 阿苏蓝这一来也不过是想要叫自己看到她心中难受,在顺着话头接下去。 接不接是秦幕恩的本意,他知道阿苏蓝也不过只是个试探。 可想了一想,却点了点头,继续道:“游骑那边近来可确实不大太平。” 听他主动说起这事儿,阿苏蓝松了口气,心中也有些许感动。 她本以为秦幕恩在聊起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便会径直将话题岔过,若真如此,她也无法。 便只能将委屈压在心底。 可听他这么一说,便立时将话题接过:“可是游骑那头遭了庆国的伏击?” “你也知道?”秦幕恩说着略一沉眉。 照理来说,阿苏蓝待在深宫之中,这些事情都应该无从知晓,可那一日里她来就已经乱了分寸,秦幕恩若真要追究,她哪里还有活命的份,到这个时候,阿苏蓝也才反应过来。 便忽然怔住,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秦幕恩又垂眸,摆了摆手:“这事儿已经有了定数。” 听到这话,阿苏蓝心中一惊,便也明白秦幕恩为何会好声好气的和自己说了这许多。 想来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或者说是警醒,这旁的事情便要她不再多问。 阿苏蓝张了张口,心中却忽然涌起一抹不甘,原本已经想好的这事儿,若是落不得一个好便也就罢了,可见着秦幕恩态度如此,也不知怎的,心底里忽然愤起。 “王上,臣妾自然不能妄议政事,这旁的我都不会多问,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秦幕恩见着阿苏蓝这般态度,心中已经隐约涌起了一股怒意。 眼前人似乎行事也太不知分寸。 陈公公在一旁看着,自然能够摸清秦幕恩的脾性和心底里的想法,却又忍不住犯了嘀咕。 要说阿苏蓝到现在也不曾真的说出一句忤逆圣上的话来,所有一切都不过旁敲侧击,但终归有规有矩。 好像比起秋婉曾经做的那些,却全然两副模样。 可秦幕恩对待她们却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想到这里,陈公公忍不住摇了摇头,忽然上前一步来到阿苏蓝的身边,一个眼神堵回了她将要开口说出的话。 随后笑着道:“娘娘,您不是说想要陪王上走动走动吗?窝在这屋子里多闷的慌啊。” 阿苏蓝听陈公公这样一讲,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与庆国有关的那些质问便又被压在了心底。 她知道对方就是瞧出了自己情绪不对,才给了这么一个提醒,不由得抬起头来,也有些许感激。 只将情绪平缓,这才注意到秦幕恩面色一沉,不由得有些后怕,若是刚刚自己一时冲动,便将那些话脱口而出,换来的还指不定是怎样一个下场。 只点点头又看着秦幕恩道:“王上,这外头天色正好,今日里倒是难得的晴天,若不然臣妾陪您去外头园子里逛逛,如今花儿开的少,但却别有一番风景,也是美的很呢。” “不必了。”秦幕恩站起身来摆了摆手:“但我也不过是听了惠贵妃的托词,过来看你两眼,既然你同本王也没有旁的话要说,我便先走了。”说着话袍袖轻甩,缓步往外。 阿苏蓝起身,瞧着秦幕恩的身影渐行渐远,这才将面上的笑意收敛,眸中泛着冷冷寒光。 “他的意思倒是说的很明显了,枉费游骑还一门心思的想与元国结交友好,早知当日倒不如,” 说着话一旁的婢子便立时将她打断,沉声道:“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讲,现下你都已经下来了元国,这若是大君那边真的有了别的打算,与您而言可是没有回头路的。” 这话也叫阿苏蓝有所惊醒,眼下局势复杂,若是游骑大君还当真有别的出路,对于她来说确实反倒是往火坑里推了一把。 便又摇了摇头:“罢了,这事我能做的也都做了,到底还是手段不如人,这若换做是昭妃,恐怕庆国那边会是完全不一样的对待罢。” “可也未必。”婢子也知道,说的多了只会叫阿苏蓝心中烦闷,只得柔声宽慰道:“王上考虑国事,自然也是自大局出发,可不会有旁的那些算计,我想着,这事儿也必然是朝臣共同商议的结果,娘娘,您既然心中有数便也就行,旁的又岂是你能插手得了的。” 合星殿内。 惠贵妃依窗独望,瞧着院内一片萧瑟之景,忍不住微微蹙眉,挥了挥手唤过婢子:“即将新岁,这院里头给收拾收拾,莫要叫人看了荒僻的紧。” 说着话又缓缓起身,凝眸,似乎若有所思。 也不知为何,自打上一次阿苏蓝来过同她说了那些之后,惠贵妃的这颗心就变得不大踏实,总想着要去秋婉那边走动走动。 这平白来的消息总该好好用上才是,不若的话岂不是白卖了阿苏蓝一个人情。 这么想着又扭头往外看去,但见着宫内一行人端着新上的水果正往远处去,心头便忽然升起一念。 又唤过婢子:“小夏,你去厨下备上两盘果子,待会儿咱们带上,随我一道去探探昭妃。” “是,娘娘。”小夏领命而去,心里头却有些疑惑,这惠贵妃和昭妃不过是面上平静,背地里谁也闹不清楚是怎个的一番情况。 虽说惠贵妃现在是协理六宫独握大权,但到底得宠的还是旁边梨月殿的主子。 难道惠贵妃要和她修好不成? 想想,小夏又摇了摇头,觉得这也不是自己能揣摩清楚的。 便只管吩咐了厨下,稍许一个时辰将热腾腾的果子给端了出来,放到食盒里,又挽在手背:“娘娘,咱们这会儿去吗?” 第177章 登门 现在正是午时,惠贵妃算了算时间,点了点头:“从来也没在梨月殿吃过一顿饭,咱们离的这么近,多去走动走动也是应当,不然的话还觉得我对这后宫少了些关怀。” 说着话幽幽笑了两声,踏着缓缓的步子,便由婢子随了径直往梨月殿去。 此刻大殿之外,白荷正自修剪枯枝杂草,听到宫人的通报声传来,心头一急,便又立时往殿内奔去,但见着秋婉已经起身迎出殿门外,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这惠贵妃来这里做什么?” 秋婉摇摇头,心里也觉得惊异,想到之前她才帮了阿苏蓝去面见了王上,指不定又在背后打着什么旁的主意。 她心中没底,便又只管迎了上去,恭敬道:“贵妃娘娘。” “昭妃妹妹,今日天色尚好,我一个人在宫中也是闷得慌,思来想去,就你这儿离的最近,想着来你这儿逛上一遭,没有打扰到妹妹罢。” “姐姐说的哪里话。”秋婉如今的性子倒也被磨得平和了许多,尽管心里头翻江倒海,面上却依旧带着和善的笑意,只一打眼,瞧着惠贵妃的婢子还挽了食盒,不由略一蹙眉:“娘娘,您这是?”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小夏,给昭妃娘娘送到殿里去。”边说着话又亲切的走到秋婉身边:“这个呀,是我平日里最爱吃的油果子,稍许尝尝便好,吃多了呀,容易上火。” 两人拉家常一般的就此讨论了一番,秋婉虽然不知道她这一番唱的哪出,但见着惠贵妃似乎也没有恶意,便又放宽了心。 也知道此刻临近午时,若再不说点什么,也未免显得不近人情。 只又试探着道:“娘娘来的可巧,这会儿都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莫不如干脆就留在我殿中,好叫我厨下也认真备几道好菜您尝尝。” 本只是客套,秋婉也不觉得惠贵妃会留下来,却没料对方竟然立时点了点头,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那是最好,前些日子呀,徐美人那件事就搅得我心头不宁,总觉得愧对了妹妹,这如今啊也该来走动走动,千万不要让我姐妹之间有了心结才好。” 她说的认真,秋婉也听得认真,只笑着又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极是。” 转身又看了白荷一眼,对方会意,便径直往厨下去。 秋婉这才又坐下,同惠贵妃闲聊几许,但见着对方似乎心态平和,好似真的只是随她扯了些闲话罢了,只等到一桌热菜呈上,惠贵妃双眼似乎都泛着亮色,一个劲道:“昭妃妹妹可有心了,这一桌子呀,都是我爱吃的。” 秋婉点点头道:“听说惠贵妃诞下公主殿下之后就不太喜欢油腻荤食,所以我便想着叫厨下做的清淡了些,还怕您挑口呢。” “这话就生分了,怎么会挑口,都是妹妹一番心意。” 饭过几许,惠贵妃想了一想,忽然放下手中的筷子,状似关切道:“昭妃妹妹,你来这宫中可也有一段时日了,况且,我瞧着王上来的也算是勤快。” 这话秋婉却听不懂是什么意思,莫不若是像她之前和秦幕恩说的那样,叫自己主动些把秦幕恩推出去不成? 这么一想,心头却忽然起了几分防备,面上却依然笑道:“确实有段日子了,我在这里啊,待的可也算习惯了。” “待的习惯自然最好,可是咱们在这后宫当中,瞧着现在王上子嗣稀薄,也该要抓紧着想想正事儿才好。” 这话锋转的突然,秋婉一时间还不曾反应过来,却终于明白惠贵妃此行之意。 这件事也是她心头的芥蒂,只不知道眼前人忽然说起这个又是为什么。 她若是诞下了子嗣,对惠贵妃来说不也是一种威胁,只有几分不明,叹口气道:“我心里头也是焦急,不过这事儿却也是由着天意来的。” “话可不能这么讲,”惠贵妃说着又摇了摇头:“我初来这公里的时候,身子也不大好,和王上在一起几次,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说着话又看了一眼秋婉,虽是过去的事情,但秋婉如今天在耳中却依然觉的难听。 不过却也释怀,只摇了摇头道:“可如今娘娘不是已经有了公主么?” “是呀,我这次来呀,便是要跟你说说这事,我手上有个方子,用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有了身孕,再后来才搬出了宫去,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终归值得一试。” 这话却叫秋婉听来心下一惊,莫不成惠贵妃还真的想同自己修好,刻意来卖自己一个人情。 她心中不敢相信,但这事儿又确实值得她去思量。 毕竟秦幕恩也三番五次提到过这件事,尽管知道秋婉的身子不好,需要调理,但秦幕恩的心头依然是焦灼的,而秋婉比他却更为焦急。 听了惠贵妃这样一说,不由得有些心动:“什么方子?” 惠贵妃微笑着转向一旁的婢子,便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了过来,又道:“这寻常的药物太医院都有,不过其中有一味药材在外却很难买到真货。” “哦?”秋婉听着心头又有些失落,却见着惠贵妃继续道:“不过这后宫深处有一片园子里倒种了一些,之前还是我曾吩咐人去开拓了出来,原本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不过如今长势良好,是打算留给自己用的,可眼下皇上也不常来我这边,况且我也已经有了小公主,倒不如便把它送给昭妃妹妹,也怕是能得个齐活。” 如此大的人情,秋婉哪里敢接,只一叠声道:“谢贵妃娘娘,这份情谊秋婉自然会记在心间。” “那便好,我也盼着能早日听到好消息呢。” 几人又说了稍许,惠贵妃转身,瞧着天色不早便又起身道:“我也不多打扰了,这事你可得抓紧着些。” 说着话,一行人又徐徐往外,秋婉恭敬地送了惠贵妃离开,才又叫白荷拿过方子,细细看了一看,不由得有些疑惑:“这惠贵妃怎么忽然做起了好人来?” 白荷也摇摇头:“指不定打着什么鬼主意呢,这方子能不能用也要二话。” 秋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眼下任何一个机会她都不想平白错过,便只一沉眉,瞧着白荷道:“你去把刘太医请来。” “娘娘,你不是真信惠贵妃的话吧?” 第178章 良方 “刘太医来看一眼,我就知道了。”说着话又挥了挥手,白荷便转身往外,稍许半个时辰,又带着刘太医一并前来。 后者见了秋婉,先是一拜,恭敬道:“昭妃娘娘。”末了又站起身来,打量了秋婉一眼,笑着道:“娘娘气色尚好,想来这段日子应当是照养的不错。” “是呀,可是有件事儿还是个心结。”秋婉说着又是一声叹息,待着刘太医入座,这才又道:“之前你也知道,避子丸的事儿害得我身体寒气太重,始终不能有孕,调理了这些日子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毕竟,照她和秦幕恩之间的次数来看,怎么的也该有些反应,可是这大把的机会却都被自己平白错过,秋婉心里头又如何能不急。 刘太医听着,也只点了点头:“娘娘,这事儿却也只能缓慢着来,毕竟避子丸伤身,这调养起来少说也要花些时间的。” “我知道。”秋婉说着便又示意白荷呈上方子,这才又道:“刘太医,你且替我看看这方子打不打紧。” 刘太医满面疑惑,接过方子蹙紧了眉头,细细看了半晌才道:“这方子娘娘是从哪儿来的?” “这事你且莫问,便就跟我说说打不打紧。” “这也算是民间偏方,确实也有些人用了能传来喜讯,不过我也琢磨不准,不敢有个定数。” 秋婉听罢,心下释然,又点头道:“也就是说即便无用,这方子对于身体也是无大碍的。” “那是自然,”刘太医说着点了点头:“是个滋养的方子,只不过,” “只不过其中有一位药草难寻。” “娘娘,您都知道了。” “是。”秋婉点了点头,又道:“若是我能寻到这方子上的东西,刘太医觉得值不值得一试。” “若是照着方子来,也无非只是滋养身体,娘娘也不妨试上一试。”刘太医说着,却没给个准信,秋婉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要他下个定论,自然是为难人家。 不过既然无害,她心里头却已经有了主意,便只又点了点头,在送走刘太医后,又转向白荷:“既然如此,但不妨一试,如今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白荷听罢,连连摇头:“娘娘,你怎能这样说自己。”不过心底里却依然有些担忧:“可这是惠贵妃给送来的方子,她当真有如此好心?” “甭管是谁送来的,刘太医都看过了,便应当是无碍的。”说着话又转向白荷:“那偏僻园子的所在,你可都记下了。” 后者点点头道:“婢子记在心中,娘娘可是要白荷去摘些草药来看看?” “是。”秋婉说着,心底里却有些迫不及待:“若这方子真的有用,那也就算作是我欠了惠贵妃一个人情。” 毕竟这事儿确实是秋婉心中所虑,若是惠贵妃真的想同她修好,那她也顺水推舟,卖了对方一个人情。 这往后生活风平浪静也未尝不是好事。 毕竟她与惠贵妃之间也不曾有过什么大的龃龉,也没必要就这么互相抵触。 但听着秋婉如此说,白荷也只得点了点头,虽是心内仍有疑惑,却依旧道:“既然娘娘想看看,那婢子就先去探寻一番,可倒要看看那惠贵妃说的是否是真。” 说着话又携了千果一并出门,路上,两个姑娘却是忍不住说起了悄悄话来。 她们心底里对于的惠贵妃自然是不信任的,千果便只道:“白荷姐姐,你说那惠贵妃可能有那么好心好意的将这大好的事情就告知了咱家娘娘吗?” “我自然是不信她的,不过娘娘心头焦急,这事儿也确实是重中之重,若是惠贵妃真的想同娘娘修好,那咱们也没必要拦着。” 两人说着,千果又点了点头,一并往前才又道:“白荷姐姐,你陪在娘娘身边这么些年,这若是往后是不是也会有别的打算。” 在这宫中,婢子若到了一定年纪,但凡是主子首肯,也是可以离开这宫中去寻个安静的去处。 可这自然也由了白荷自己,她想了想便只摇了摇头:“我这一生便只会守在娘娘身边,之前入宫的时候可是发过毒誓的。” 她又想起之前随秋婉在客栈当中,同她说过的那些。 这份心意,白荷笃定自己一定会坚守到底。 可千果听着又由不得有些叹息:“可我瞧张镰和姐姐倒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是能有个好的结果,离了这宫中寻个自由不也很好?” 这话却也勾起了白荷心底里一些念想,只却摇了摇头:“张镰和我都是庆国来的人,自然也要留在娘娘的身边,陪着她从一而终。” 说着又转向千果:“这些事儿,你别没事老是提起,叫旁人听了去,可是要惹大灾的。” 千果连连点头:“我知道,往后便不再说了。” 尽管这么说着,两人却都又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眨眼便到了那惠贵妃所说的废园当中,白荷抬眼望去,周遭是一片荒凉,两个姑娘走在一起自然忍不住有些害怕。 白荷经历了之前随秋婉在冷宫当中的那一遭,想想依旧后怕,不由得道:“这里头啊,指不定有些什么人在,咱们看了一眼,速去速回。” 说着话便携了千果往内,来到了惠贵妃所说的偏僻角落处。 入目所见,是一块半间屋子大小的的方形耕地,被开垦在潮湿阴暗的角落当中。 上头确实长了一批同惠贵妃描述一致的药草,青灰根茎上铺着一层白霜。 白荷蹲下身来采了一株,但见它皮厚叶尖,质地粗糙,不由得心下也有几分好奇:“希望这东西就是娘娘要找的,待会儿咱们先拿给刘太医过目。” 千果也点点头,两人带着这株药草又径直往太医院去。 这一番周折下来,待再回到梨月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见了秋婉,白荷又想着刘太医的话,只将这东西拿出交由她的手上,低声道:“娘娘,这叶子我也给刘太医看过了,确实就是咱们差的那味药材。” “这么说来,如今方子上所有的东西都齐活了。” “是的,娘娘,不过刘太医说了,这最后一味都要用新鲜的,摘下来过了一个时辰,这劲儿就消了一半。” “这么说,这方子还多少有点讲究了。”不过如此一想,秋婉倒也觉得心中安稳,只想着越是讲究,这疗效莫不会越好。 第179章 落话柄 原先这事算是心里头的一个结,但没有日日提及,自然不会去多想。 可现在惠贵妃把这事儿挑到了明处来,秋婉的心内自然又多了几分焦灼。 只立刻转向白荷道:“这方子,刘太医那边是怎么说的?” “一日一服,不过,娘娘,”白荷说着还是摇了摇头:“咱们不得先等上几日吗?” “这有什么好等的。”秋婉说着却忽然笑了:“我之前还说着呢,这惠贵妃为何想着在园子当中植出这么一块地来,原来是这药方子有讲究,她既然如此费心,想来方子是有用的,便算是我欠了她一个人情罢了,日后总该是要还的。” 白荷也知道,如今秋婉一门心思便扑在了这上头,心里面自然也是不想辜负了秦幕恩的数番情谊,便也只点了点头:“娘娘,奴婢明儿一早便去给您备齐了药材来,咱就好生调理着,这喜讯啊,终归是会到的。” “如此便好。”秋婉想着,唇角泛起一丝期待。 次日一早,这白荷边便又携了千果一并往园子当中去。 每次来这地方她总觉得背后发凉,有股阴森森的气息。 不过能在这宫中寻出这么一片荒地,已经实属不易,偏僻了些,倒是合乎情理。 白荷与千果摘了这药草,便连忙的往梨月殿内去,可才走到大门口,却忽然见到外头一行人徐徐而来,正是自合星殿内出来的惠贵妃。 “这么大早她来做什么?”虽然说是卖了自家娘娘一个人情,可也不知怎的,白荷对她就始终备有心防。 但见到惠贵妃来,自然还是作礼而上,盈盈一拜:“贵妃娘娘。”说着话又命千果一路小跑去了殿中,却见着秋婉也不过堪堪起身。 千果便一面忙着伺候,一面又道:“娘娘,这惠贵妃来的倒是赶早,这一会儿都到了殿门外头呢。” “哦,这么早?”秋婉心里头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未曾多想,只转向千果道:“好生瞧着,好歹这惠贵妃给了我一个方子,又拿了一块地出来,咱们待人接物好生也得热情些。” 说着话又随千果起身,再到殿外时却见着惠贵妃一行人已经同白荷正自殿内入座,出来的时候两人一见,便又齐齐起身,状似姐妹一般十分亲密。 “贵妃娘娘,怎么这一大早的就过来了,我呀这才刚刚起来,动作是慢了一些,叫姐姐久等了。” “这说的哪里话呀,都怪我来的太早,扰了妹妹的清梦。”惠贵妃说着又摆了摆手,缓缓坐下才又道:“如今我那药草应当是长势最好的时候,便想着来提醒你呀,若有意要试试,可莫要耽搁了时机。” “这是冬草,待着这两个月过去,入春了,便一颗都长不了了。” “是么,那可稀贵了。”秋婉听着便也点了点头道:“那我可得也抓紧了,不然的话岂不是辜负了贵妃娘娘这番好意。” “那是自然。”秋婉挥了挥手,由着白荷看茶,这才又转向惠贵妃:“贵妃娘娘,这房子少说得用上多久,方能看出一些名堂来呀?” “这可说不准了,也得看个人的身子是个什么情况。”说着话压低了声音又道:“早前也不知是这方子的原因,还是巧合了,总归呀,我用了不到一个月就有动静了呢。” 说着话低低的笑了起来,却叫秋婉听了连连称奇,若是这方子效果能这么好,她可便是要感天谢地了。 只这么一想,心里头已经升起了些许期待。 两人闲聊稍许,惠贵妃忽然起身,瞧上秋婉:“妹妹,你这后园子里倒是整理的有模有样,不妨带姐姐看上两圈,我回去啊也想叫奴才照着弄弄。” “姐姐还有如此雅兴,那便一块去瞧瞧,说起来这后园子我也许久不曾打理了。”秋婉说着话便只以为惠贵妃是闲得慌了,一行人随了婢子一块儿,缓缓的往后殿内去。 后院之内,也只留了两个劈柴火的奴才,整座园子也算是整洁有序,毕竟平日里白荷在这里确实也花了不少心思。 惠贵妃在里头闲转了一圈,又看了她身旁的婢子小夏一眼。 后者略略点头,只将眼角余光扫向旁侧一位身着宫衣,面貌清俊的男子,却正是张镰无疑。 惠贵妃瞧了他一眼,见着这副面孔和身形,却由不得挑了唇角微微一笑,而后只又转向秋婉。 似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忽然地叮嘱道:“昭妃妹妹,有件事儿差点忘了同你讲,这药方子里头的那味药材可一定要用新鲜的,摘下来隔了一个时辰便就用不得了。” “是么。”虽然这事儿秋婉已经知道,但见着惠贵妃好意提醒,便也只心领神会地附和着点了点头。 “是呀,我瞧着那一小方地应该也够用上这一两个月了。”说着话又摇了摇头:“不过,昭妃妹妹,那地儿属实有些荒僻,原先啊我都是管了宫中的奴才去的,听说那里头可不大安全,但我又实在没法子,只能将那地选在了偏僻废园当中。” “此话怎讲?”听到偏僻废园四个字,秋婉心头一紧,由不得又想起自己在冷宫当中所遭遇的那些。 若真是那样,她可真就不放心叫白荷同千果一并去了。 惠贵妃见她面露焦急,只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妹妹也不用担心这些,也都只是听闻,我并不曾真的得见,说是有些犯了错的阉人奴才曾流窜于此,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也没准是吓唬人的话。” 一听这话,秋婉便只觉得自己浑身一冷,却都忘了符合惠贵妃方才的那番话。 可后者显然也并不在意,闲逛了一圈,末了又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走着走着我便又有些乏了。” 送这一行人到了大殿门口,瞧着惠贵妃的身影越行越远,秋婉的一颗心却始终悬得老高。 她只又转头看向白荷,由不得有些恍惚:“你同千果去了那地方两次,可有发现什么端倪?” “到不曾有,只不过那园子确实荒僻。” “是不是和咱们之前待过的冷宫一般?” “若只论荒芜的话,到着实没有二般。”说着这话,白荷心底里自然也是害怕的,毕竟上次那些人给她们的心理阴影太深,可怕是这辈子都挥之不去了。 第180章 让他们独处 这些话,也自然都被一旁的张镰听在耳里。 他抬起头看向白荷这边,似乎张口有话要说,却被后者一个眼神制止,微微的摇了摇头。 这个细节倒是被千果看在眼里,只见她眼珠一转,忽然走到秋婉身边:“娘娘,咱不如也带上一个奴才去吧,多个壮丁心里头也多份踏实,我同白荷姐姐过去的时候倒着实是有些怕的呢。” “也好,毕竟这药材是天天都要去采的,总不能真出了什么事儿,叫我心里头惦记。” 说着话,视线自后园中扫过,堪堪停在了张镰的身上,便只冲他挥了挥手。 后者迅速起身来到秋婉的面前,只听着秋婉才道:“张镰,从明天开始,你每日里便就护了白荷千果一道去取药草,你会武,有你在本宫放心。” “是,奴才遵命。”张镰说着,抬起头来瞥了一眼白荷,后者忍不住唇角一挑,却又迅速的将微笑压下。 秋婉倒不曾注意到这一点,只又挥了挥手,身形散漫的往殿中去。 这一桩事儿安排好了,她心里头的石头也已经落下,再往后瞧着,无论这方子有没有用,但好歹是多了个期望。 而此刻,合星殿内。 惠贵妃倒是满面春风,依在太妃榻上更是笑的开怀,只瞧着一旁的婢子道:“我原先还当阿苏蓝只是随便说说,不过今日见了,倒觉得那两人之间搞不好还真有些什么幺蛾子。” 婢子听了却有几分不解,只一面替她揉着双腿,一面又道:“娘娘,您只看上一眼就觉得这里头有事儿呢,婢子可就瞧不出来,倒是愚钝的紧。” “你想啊,这两人都来自于庆国,旁的不说,他俩本身就与旁人比多了一番情谊,再者来看,这张镰啊,倒着实生的俊朗,一般的小姑娘见了指不定春心荡漾,又何况是日日相处。” “可他终究是个阉人。” “阉人怎么了,”惠贵妃说着坐起身来摆了摆手:“这宫中的婢子你还指望能找个多好的男子,门当户对的嫁了不成,况且白荷是那昭妃的陪嫁丫鬟,留在这宫里头和那张镰凑个一对不是正好。” “娘娘说的极是,不过婢子听说那张镰是会武的。” 她想着,也并不知道惠贵妃心里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只是若真要在那园子里头备了些人手刁难白荷的话,那今日这一出就实在多此一举。 不弱等到张镰和她们一块去了,布置的那群人也不过自找苦吃。 可惠贵妃却摆了摆手,幽幽一笑:“我干嘛要同一个婢子为难,我只要给他两人一个独处的机会也就够了。” 这话,婢子听着却忽然有些许恍惚,然后反应过来才一叠声的道:“娘娘高明。” “瞧着吧,先莫慌,等上几日叫他二人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培养一下感情。”说着话低低的笑了起来,心情却是异常的好。 梨月殿内,秋婉坐在暖意盎然的屋内,抬头瞧着窗外的皎洁月色,心里头也生出了几分期许,便又转身瞧着上次准备要送给小公主殿下的鞋子,心里头变得无比柔软。 一旁的白荷瞧出了几分端倪,只又上到前来:“娘娘,这往后等你也有了孩儿,这针线活啊,就交由白荷来做。” “讨巧,”秋婉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起来我的针线活儿到着实一般,当初在庆国学女工的时候不曾用心,这如今要用起来呀却是哪哪都不满意。” 见着她满心期待,白荷也不知心中该做如何想,只也盼着惠贵妃的方子能有用才好。 “娘娘,这若真是有了,白荷可指望着是个龙凤胎呢。” “龙凤胎?” 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自殿门外响起,白荷心里一惊,遭了秋婉一个撇眼便立时转身退去了殿后。 便是这一瞬间,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经缓步到了门前。 入得内来,瞧了秋婉一眼,不由得有些惊奇:“在聊些什么呢?怎么我好像听到了,” “王上,您听错了。”秋婉说着,赶紧将话题岔开。 眼下这事儿还是个未知,她也不想平白叫秦幕恩生出了期许,到头来若是什么都没,可不是无望得了一遭失落。 只这么想着又摇了摇头,将他请到桌侧坐下。 瞧着眼前人俊朗的眉眼间似乎布满了疲惫,便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心疼道:“这段日子却还是忙累的紧吧。” “确实,若不是即将新岁,恐怕还得往外处走一遭。”说着话又转头看向秋婉,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侧颜:“还不都是拜你那个亲哥哥所赐。” 听他这么一讲,秋婉却觉得心里头没来由的一暖。 往前秦幕恩说到李怀景都直呼其名或便用庆王来代替,从来也是一味强调她是元国人,同李怀景现在并无关系。 不过他刚刚那番说起来却好似心底里又认可了自己同李怀景的关系,便忍不住调笑道:“他可不是什么哥哥,不过是庆王殿下,同我又有何干?” “你心里当真不记挂?”秦幕恩说着转过头来,忽而起身,将她摁在塌上,俯身道:“那往后若有再去庆国的机会,你可还想跟着?” 秋婉听着柔柔一笑:“这还不是都凭了王上了意思。” “婉儿的嘴巴倒是越来越巧了。”秦幕恩说着话,忽而欺身而上,将她压的牢牢的,才又道:“新岁将至,过两日,按照惯例我却要去庙里走一遭,只带你一并前往,可好?” “去庙中祈福带上我,会不会遭旁人说道?” 秋婉知道元国素来便有这样的传统,新岁前一个月,总得挑上一日吉时去庙中替万民祈愿。 去去一年的晦气,也祈福来年国运祥和,这样的盛典到了秦幕恩手中却变得低调许多。 不过即便如此,祖宗的规矩却也还是要守的,若是秦幕恩执意带着自己去,那话传出来会不会多少有些不好听了。 毕竟秋婉也不想因为自己叫他变成众矢之的,说她是妖女的人已经不少,秋婉自己听了倒也无妨,若牵连到秦幕恩,圣名不在,可就真的遭了。 她一时之间竟然变得有几番犹豫,但也知道,秦幕恩既然开口,自然心中是有所盼望的。 他想自己一并去。 第181章 新岁祈福 这若是直接拒绝了他,秦幕恩自然也难免失落,秋婉此刻却有些两难。 只纠结着想了许久,也未曾给出一个答复。 可她这副模样都被秦幕恩看在了眼中,却也并未生气,只舒然侧身在塌上躺下,身躯舒展,随即又拍了拍自己的身侧,合上眼睛。 秋婉会意,乖巧的俯上前来,缩在他的怀中,这才又道:“我自然是想跟你去的,但我担心像这样的大典又带着我去,可不怕是遭人在背后说了闲话。” “毕竟这些事儿并非人人都能参与,若有王后在,也该是王后去的,如今王后不在,若说是。” 秋婉原本想说最合适的人选也应该是协理六宫的惠贵妃了,毕竟若论位份和在宫中地位的尊崇来说,对方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但是她自然也不甘心就将这样的机会推给惠贵妃,也不肯叫秦幕恩同旁的女人一起,索性想了想,没有再将话说下去。 这份小心思自然也没能逃过秦幕恩的眼睛,只忽然勾了唇角,轻轻的抚着她的侧颜,忽而低头在秋婉耳边轻轻坠落一吻,这才又道:“我瞧着婉儿也不想叫我带旁的女人去。” “那是自然。”秋婉说着又朝他怀中钻了一钻,细声道:“我想同你去的,只是顾虑太多。” “想和我去,尽管去就好了,旁的事情不要多虑。”秦幕恩说着话,一翻身将秋婉紧紧的摁在塌上,这才又道:“你说若是论位份,其实惠贵妃是最合适的,但是去大典的人总得有点身世背景,这也是宫中规矩,既然王后不在,不就你最合适。” 这一点,秋婉倒着实没有想过,却不由得心头一暖,看来秦幕恩早就知道自己会有所顾虑,因而在来之前便将这些旁的事情都一并想好。 这话说出去,虽然照样会惹人非议,但至少明面上多了几番理所应当,硬要糊弄却也不是不可以。 她也不想叫秦幕恩失望,对方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想拒绝,多少有些显得不通情达理了。 秋婉便也只得点了点头:“你想我去吗?” “当然,除了你,旁的人随我去指不定影响我祈福时候的心情。”听他说着,秋婉却低低的笑了起来,从来也不知道秦幕恩这张嘴还能说出这么多柔情蜜语。 只又满脸娇羞的看着他,伸手将他如瀑的长发捋在身前,又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对方的身子又往下低了一低,整个人的重量便倾覆于这段柔软之上。 嗅着他身上凛冽的木质香气,秋婉一时之间却有些心荡神迷。 往前她从来也不曾察觉着自己竟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会为了眼前人产生莫名其妙的感觉。 甚至情绪也会随眼前人有极大的波折,便好似这一刻,嗅了迷香一般,整个人的意志却好似被推入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空井当中。 所有一切都是空荡荡的,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可以弥补她所有的空洞。 “秦幕恩。”秋婉闭着眼睛,低声呢喃。 身前人的动作温柔却又带着几分压抑的急切,层层衣衫除尽,剩下的也只是一盏暖灯之下的旖旎。 窗外,月华清淡,洋洋洒洒在这后院之上确实生出一副无端美景。 便只有这个时候白荷才会放心的来到后院,陪在张镰的身边。 因为秦幕恩从来不让她们靠近寝殿,但凡是他来的时候,所有的婢子都要识趣的退到一旁,这却也叫婢子和奴才们觉得欢喜。 倒是名正言顺的能够寻了时间小小休息一下。 于白荷而言,这就是最好的,只属于她和张镰的私人时光。 瞧着眼前人瘦削又苍白的脸庞,又想起之前他才刚来元国时的那般飒爽模样,白荷的心里头却也是充满了唏嘘。 不过在张镰面前,她自然也不会重提这些旧事,眼前人好不容易从那段悲惨的几乎要了他大半条命去的往事当中走过来,直到现在却终于恢复了几番人样。 白荷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功劳,但至少看在眼里,见着他一天一天变好,就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你总是逃到我这儿来,倒是叫娘娘知道了也不大好的。” “不打紧,是王上不让我在那旁边呆着,那我不来你这儿还能去哪。”白荷说着又拿起张镰的双手看了一看:“瞧瞧,如今天寒又有些冻伤,给你的药膏怎么不擦呢?多好看的一双手可不能就这么废掉了。” 张镰的手确实是好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练剑的手,只不过掌心密布着厚茧和划伤,由曾经握剑的位置,却变成了现在劈柴做粗活的位置。 “你可有怨恨过殿下。” 张镰知道白荷这样说,指的便是庆王李怀景。 毕竟若不是他给自己安排了这份差事,张镰大约也不至于沦落如此。 又况且,现在的他似乎仅仅只是为了守护秋婉而存在,这一身功夫只在年轻的时候发挥了那么几日用场。 白荷知道张镰所经历的一切,自然心里的会替他惋惜。 可对方听着却只笑了一下,这种笑容很少见,至少在来到元国之后,白荷几乎就并没有见过他的笑容。 况且她也不明白刚刚那番话又有什么好笑的。 “我为什么要恨庆王,我这条命我整个人都是庆王的,他说要我死,张镰都会照办。” 这份衷心白荷自然能够理解,她对于秋婉也莫不如是,也只好点了点头:“我没有旁的意思,不过是担心你心里头有心结过不去,索性问问罢了,对主子忠诚,也是我们做奴才份内的事。” “不仅如此,”张镰说着却摇了摇头:“庆王与我有大恩,若没有他张镰这个人也不会存在于世上,况且我如今这种处境,也是因为自己考虑不周,换的个做阉人的下场,不过咎由自取。” 他如今说起这两个字,表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白荷听了却忍不住为他心疼,只摇摇头道:“那会儿的元王真以为你心里头惦记着娘娘呢,想着能留你一条命,已经是仁慈了,况且,”白荷说着又往寝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如今娘娘是真心待他,元王待娘娘也着实是宠溺的很,我倒是说不出他的坏话来。” 第182章 凭什么她去 “可也没让你说他的坏话。”张镰说着摇了摇头:“如今元王也是咱的主子,娘娘是咱的主子,但庆王于我而言。” 说着却没有再说下去,关于张镰早前所经历的一切,白荷并不了解,原先在庆国的宫中也不过匆匆见过几面,彼此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哪怕是出了元国之后,白荷对于他的记忆也不太多。 只不过张镰的心性纯良,不知不觉的,两人都又走的近了一些。 “也不知道娘娘那旁能不能有什么动静,希望惠贵妃的方子真的有用。”白荷转开话题,又看向张镰:“明天早上你得随了我和千果一起去,那地方偏僻的很,可就和咱们之前待过的冷宫差不太多。” “自然,娘娘都说过了,我当然是要随你们一同去的,况且,”张镰说着,又没有再把话说完。 白荷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只羞红了脸也没再追问。 又抬头看向皎皎月空,心绪却是兀自安宁。 次日早上,秋婉倒是难得醒的很早,见着请秦幕恩收拾完毕正要离开,才又依依不舍的开口:“王上,你要带我去的事儿可也会和那些大臣们说吗?” 她心里头是担心的。 “会,但是也不必每个都知道。”秦幕恩说着又转过头来看向秋婉,对方心里头的小担忧,他自然都十分清楚,只放软了声调安慰道:“我说了,这件事你不必有负担。” 随后便又转身往外,只到了大殿门口,候在一旁的陈公公这才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道:“王上,您可考虑的清楚了,就是要带昭妃前去?” 说着,又看了秦幕恩一眼,他对于王上的脾性自然摸得很透,只不过虽不能忤逆,但从旁吹点小风也未尝不可。 才又道:“如今王后不在,这宫中确实也没有什么更合适的人了。” 他言下之意,秦幕恩哪里能不懂,却根本懒得多看他一眼,只冷冷道:“你想说惠贵妃比昭妃更合适?” “奴才不敢,只不过既然王后不在,照理来讲,便是由上到下的论调,毕竟是去庙中祈福,那这人选也是很重要的。” “不错,”秦幕恩说着,却忽然笑了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惠贵妃这样高的位子,还交由她来协理六宫?” 这话倒是难住了陈公公。 他虽是瞧着秦幕恩一路长大的,但对于后者的心思,有的时候却也觉得实难捉摸,只好摇摇头:“王上的心思,奴才着实猜不明白。” “惠贵妃没什么背景。”这句话一出,陈公公便迅速明白过来。 之前的王后乃至于贤妃,都是背景深不可测,家中在这朝内也是握有重权,一直以来算是半压着秦幕恩往前。 这些年来,他心头自然不爽,这才有了后来和严安所准备的那一场异变。 这些,陈公公并非不清楚,只不过这事和扶惠贵妃上位之间有什么因果,他却不曾想的明白。 难道只是因为惠贵妃背景单纯,没什么依靠不成? 但这句话他终归是不能问出口的。 只点点头道:“王上,那又为何觉得昭妃最合适?” 陈公公别的并不在乎,只想要知道秦幕恩是否就被这昭妃给迷晕了眼,无论做什么都偏要带个合适的帽子,编个恰当的理由,但终归到底也不过只是因为偏宠她罢了。 这一来与元国与秦幕恩本身,乃至于对昭妃本身都是不好的事。 “昭妃的身后是庆国。” 陈公公听罢只点了点头,秦幕恩的意思已经很是明白。 眼下庆国和卫国联手,但是同元国却并没有任何盟约,但毕竟有昭妃在,也算是两国交好,虽然明面上不曾有什么正式缔结盟约的举动,但背地里谁都知道昭妃李秋婉对于庆王李怀景来说,究竟是怎样重要的存在。 况且,如今整个庆国都知道,他们最喜爱的长公主殿下嫁来了元国,这么想着,带昭妃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至少就如今的局势来说,这步棋走的并没有错。 陈公公又点了点头,收起了心中的杂念。 早朝之后,秦幕恩也只把这事儿随口一提,众臣虽有疑惑,却也并未有陈公公所料的那一般大肆喧哗,看来这朝臣之间也曾有过商议,对于携昭妃同去并没有什么意见。 他只又看了严安一眼,知道必然是眼前人在其中斡旋,做了说客,才叫这些人心里头都深以为然,觉得王上这步棋走的很合适。 这前朝的事儿定下没多久,便也随风声一并传入了后宫。 去寺中祈福乃是大事,若能一并前去,是在民间树立威望与圣名的好机会,不过往前这种事也只能交由王后去做,可现在情势变得微妙,合星殿内的惠贵妃坐在炕上却是气的连口气都喘不匀来。 只反反复复同婢子确认了刚探到的消息,恨的牙关一咬,径直将手中的杯子哐当一声往地下砸去,滚烫的茶水溅了满地,在场的婢子却无一敢做声。 这事儿显然戳到了惠贵妃的痛处,向来爱煽风点火的婢子此刻竟然都不敢上前去多说上两句,生怕无缘无故的遭了打骂。 小半天过去,惠贵妃的情绪才又稍许平复,只才转向婢子小夏道:“如今王后去了,王上要去寺中祈福,不带女眷去却也就罢了,但若要带,整个宫中难道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吗?” 婢子连忙跪下,一叠声的道:“自然没有,论地位身份都是您最合适,毕竟协管六宫可不就是行着王后的职权么,一定是呢那昭妃在王上耳旁吹的什么妖风,才叫他做出了这样有失偏颇决定。” “妖风?哼,我虽然不能拿她怎么样,但是总得叫她吃点苦子,痛上一痛,不然还以为我这个贵妃是好欺负的。”惠贵妃说着,眉目一沉,又转向小夏:“如今她不在,那后院里的药草可也是要维护的。” 说着话又笑着起身:“走着,在她出发前咱们也去送送。” 她由婢子搀扶着一路往外,便径直到了梨月殿内,秋婉见到她来,自然也是客气相迎。 毕竟这惠贵妃确实也给了自己一份人情,照目前来看,秋婉对她却还有几分感激。 只连忙迎了上去笑着道:“贵妃娘娘。” 第183章 祈福你倒是遂意 “昭妃妹妹,我听说你明儿可就要随王上一同去寺中替万民祈福了。” 听了她说这话,秋婉却心中一个咯噔,毕竟之前自己也同秦幕恩说过,这事若要论起来,恐怕惠贵妃也会觉得自然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人选。 不过如今王上却并没有带她去,秋婉也担心惠贵妃心头会有不快。 毕竟两人这才刚刚修好,她也并不想节外生枝。 只是眼下这番话,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才能叫惠贵妃心头舒畅。 只木然的点了点头:“正是,说起来我也从来没有去过那座寺,贵妃娘娘可有什么能指点一二,好叫我心里头啊也不这么忐忑。” 秋婉说着又悄悄抬眸扫了一眼惠贵妃,却见着对方面色如常,还带着盈盈笑意,便又松了口气。 瞧着惠贵妃似乎也并没将这事往心里去,对方只搀着她的双手缓缓道:“这谁又不是第一次呢,我只知道原先王后去的时候是要着礼服在寺中三叩九拜待上两日才能回来的,却也是辛苦的紧,昭妃妹妹身子弱,可要好生顾着自己。” 听她这样一讲,秋婉甚至有些许感动,只又道:“娘娘说的是,我只怕自己担不了这样的重任,出了乱子呢。” “无妨,还有王上在呢。”说着便又道:“这可是个苦活儿,妹妹可千万莫要担子太重,我瞧着宫中啊,确实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秋婉听了连连摇头:“娘娘哪里的话,我原先还只觉得这事该让娘娘去做的。” “我呀,累得慌了,这替王上打理后宫本身就操心的紧,在要出去两日,后宫里头没人那可还行。” 听她这么讲,秋婉便也放下心来,两人便又闲话少许,才听着惠贵妃又道:“不过你这两日不在殿中,那后面的草药可也就无人照应,原先我每日都派人去走上一遭,这交由你之后,那事儿我可就不管了。” “那是自然,哪还能叫娘娘吃累。”说着话便又转向白荷叮嘱道:“这两日我不在,你同千果可要好生照看着一些,莫要叫贵妃娘娘一番好意付诸东流。” “娘娘说的是,婢子定当竭心照应。” “那本宫便只希望早日能听到你的好消息,我这一番准备才不枉白费。” “我可也是这么想的呢。”两人说着又低低的笑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这如今儿身子骨也不知怎的,每一日便都要睡个午觉,不歇息上一个时辰,便只觉得浑身乏力。”她说这话好似闲谈,秋婉便也一叠声的应下,将她送到了正殿门外,瞧着惠贵妃一行人远去的身影,才又舒了口气。 转向白荷道:“我原先还担心这惠贵妃因为去祈福的事情对我产生误会,不过如今来看倒也还好。” “贵妃娘娘在人前可向来如此,她心里的想法,娘娘您又怎么知道呢?”白荷说着话只又摇了摇头。 她对于惠贵妃似乎始终不大信任:“娘娘,您这会儿去了,不需要婢子陪着吗?” “不必了,王上说了祈福乃是大事,有礼官相随,婢子就不带了,也免得人家说我娇贵,出门在外总是少不了一行人围着,落了话柄。” 白荷想着也颇有道理,只有点点头道:“娘娘放心,那药草我会替娘娘好生看护。” “不过便是两日,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秋婉说着便有径直往内:“昨日礼乐司那边倒是给了我一本册子,叫我好生习着,明日就要出发,那些东西我可还没有完全背下来呢。” 说着话又笑了起来:“不说闲话了,我得好生准备着去。” 秋婉在殿内坐下,瞧着厚厚一叠的繁琐规矩,眉头忍不住皱的很紧,只见着窗外夜意渐起,已然日暮,可这册子她却还没看进一小半去。 “怎么了?瞧着好像有人逼着你读书一般,苦大仇深的。” 听到声音,秋婉这才恍然从书册当中抬起头来,却不知道秦幕恩什么时候已经来了。 也难怪周围如此安静,那些婢子奴才早已经避得很远。 她想着却娇嗔着道:“每日里你来这些人都要躲得好远,却叫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无妨,本王又没有说过你不守规矩。” “这不就说了吗。”秋婉笑了起来,便只将册子合上,眉目前流出隐约的担忧:“我心底里还是怕的呢,这祈福是大事儿,万一我弄出了什么乱子,可不就丢脸丢大发了。” “小事。”秦幕恩听着伸手搭在她的肩上,柔声道:“有我在呢,能出什么乱子。” “况且礼乐司也会随同前往,有他们指点着,你便管安安心心的照着他们说的去做。” 听秦幕恩这么一说,秋婉便又放下心来:“明日一早咱们可就要动身?” “正是,所以啊,今天晚上这些册子什么的就别看了,早些休息。” 秋婉点点头,这书恰巧也看得她心烦意乱,于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入到塌上,依偎在秦幕恩的身旁,心底里又多了几分踏实。 次日,天才蒙蒙亮,秋婉便早早起身,而礼乐司的人也已经候在了大殿门口。 掌司手上拖着金丝绣凤的华服,由四个婢子平整的提着,缓缓往殿内来。 一群人围着秋婉折腾了好半晌,才终于将这层层华服与她穿戴整齐,瞧着铜镜内的自己,秋婉忍不住微微蹙眉。 这样的时刻她往前也并非没有经历,毕竟身为庆国的长公主殿下,若是有什么大的仪式要办,她总免不了身着礼服踏过冗长的台阶,随李怀景一并主持。 如今到了元国,却也并无二般。 只一面迈着细碎的步子,一面往轿中走去。 行经秦幕恩身侧,却见着后者眼光一闪,眸间尽是喜色:“这才像是婉儿该穿的衣裳,雍容大度,可不像是个小姑娘了。” 秋婉听罢,只娇羞的看了他一眼:“本身也就不是小姑娘了,你别老像哥哥那样看着我。” 这话说完又自觉失言,不过秦幕恩却似乎并未往心里去,只笑着摇了摇头:“出发吧。” 轿子一路行的平缓,只不过往山寺上的路有些许难走,秋婉在轿中坐着,紧紧的扶着把手,掀起帘儿往外,但见着山林之内一片萧瑟之景,又不觉想起了在巫崖州的山寺中和秦幕恩历经的一切。 第184章 独处 又想起两人曾经都在佛祖面前起过心愿,这一霎,回忆起来却莫名叫她觉得有几分唏嘘。 祈福的日子定在了次日,而这一日,秋婉只随了礼乐官上去,寻了冗长台阶往上,在威严肃穆的佛像前依依跪拜,布礼,燃香,净身,一套繁琐的规矩走完却已经把秋婉累的半死。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终于可以褪去这身礼服,秋婉由不得觉得轻松,再又抬手,却发觉自己浑身疼痛,便是连小腿都带着隐隐的酸劲。 秦幕恩见状,只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样怎么能担重任,这往后祈福的事儿,宫中做大礼的事儿可多的是,要穿这样礼服的日子往前在庆国应当也不少吧。” 这话又好像勾起了秋婉的童年阴影,只立时皱着眉头:“可不就是嘛,原先有这样的日子,我都是怕的紧呢。” 那会儿李怀景可是要哄她好几日,秋婉才不情不愿的去的。 只到了元国,却好似还要多说份感激。 不过她心底里也知道,秦幕恩自然是看重自己才会将这样的事儿交到自己身上,想了这些又忍不住抬起头道:“王上,这事儿原本是不是该让惠贵妃来更为妥当。” “我昨日里还见了她呢。” “她同你说了什么?”秦幕恩说着微微蹙眉,秋婉慌忙摇头:“什么都没说,还提点着我照顾身子呢。” “她素来体贴。” 秋婉听着也点了点头:“确实是吧。” 说着又趴到床侧扭过脑袋,看着秦幕恩:“替我揉揉胳膊好不好?” 后者站定,瞧了她一眼:“你如今真的越来越无法无天,敢叫本王给你捶腿揉身。” 说着话俯身上来:“不怕本王怪罪?” “不是你说的,只要离开王城,你就是秦幕恩,我就是李秋婉,咱们之间可不行君臣那一套。” “学的真快。”秦幕恩听罢失笑,指尖在她的身上稍稍用力,便听着秋婉忍不住低呼出声,想来也着实是酸疼的紧。 便只按了稍许,忽然欺身而上,将秋婉背着身子摁在床塌,柔声道:“这么疼,那今天晚上不就只能我一个人睡了。” 秋婉知道他的意思,便连忙转过头,摆了摆手道:“想什么呢,明天可就是行大礼的日子了。” 说着话,转头往外。 山谷里的月似乎异常明亮,也着实惹人遐思。 而此刻,梨月殿内,白荷也抬头瞧着后殿之上一轮圆月,又转向一旁的张镰:“我记得原先在庆国的时候,总是陪着娘娘在栏台处赏月,那会儿的她同现在相较,却好似是两个人了。” “来了元国,经历的变故多了,自然会成长。”张镰说话永远是一副冷静的模样,好似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心底里永远都在牵挂着旁的事情。 白荷清楚,也从来不去多问,只转开话题:“明儿一早,你随我一块儿去园子里,这殿内无人,娘娘也不在,我便想着叫千果留在殿中,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好。”张镰回答的倒是利落干脆,白荷听罢也只得摇了摇头。 次日清早,她同千果细细叮嘱一番,便又瞧了张镰一眼:“走吧。” 千果见状,只嬉笑着上到白荷的身前,递出了一个眼神。 自然也知道这是两人难得的相处时光,她识趣,也不会去打扰。 白荷又白了她一眼,不过眼底却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只随了张镰一并转身往前,两人才走没多久,合星殿那头的婢子便又匆匆来到惠贵妃榻前,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我方才见了那白荷同梨月殿的奴才一并往废园那头去了。” “是么,就他两人?” “就他俩人。”婢子说着嗤笑了一声:“这不就是那人心中有鬼,不然怎的就撇下了另一个婢子,只带着他们去呢。” “今日里王上一行人就会回宫罢?” 婢子又点了点头:“回娘娘的话,祈福大典这会儿应该都开始了,想着日暮之时,王上一行人应该也就回来了。” “好,既然这样,这可不是他们自个儿丢出来的机会么,平白错过了可对不住这两人一番情谊。” 惠贵妃说着低低的笑了起来,又转向壁纸婢子:“小夏,安排着。” “那伙阉人呢?”小夏又道。 “都撤了,就给他们好好留着这一园子的空地,人多了事也不好办。”说着笑了一笑,眼里尽是阴毒。 这一番,白荷同张镰才到了园子里头,见着四下无人,不过今日天色尚好,却由不得舒展了身体笑着道:“咱们不忙,娘娘今日也不在殿内,只稍许看护,浇浇水便就够了,我看这药草倒也长得挺好的。” 张镰点了点头,又看向四周,忍不住微微蹙眉:“原先不是听说这里有阉人出没吗?” “那些被流放的宫人应当确实喜欢聚集在这样的地方,不过我瞧着周边挺安静的。”白荷说着也点点头:“我来这里几日了,也没发现有人出没的迹象,恐怕那群人换了别的去处,又或者知道这是惠贵妃娘娘的地头,也不敢轻易闯入。” “也许吧。”张镰说着点了点头,又起身拿了一个盆子过来舀着水,便细细的往土内撒去。 白荷蹲在一侧瞧着他专注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感慨:“张镰,你一直在宫中待着,心底里可也会。” 说着又将话头压下,毕竟这样的事如果说出来也只会叫他难受,白荷并不想张镰在这些事情上过分纠结。 不过这言下之意后者已然听得明白,只又抬起头道:“你想说我这副身子都废了,留在这宫中会不会觉的憋屈?” 白荷点了点头,也不忍心再说下去,只又道:“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如今宫里头风平浪静,咱们跟在娘娘的身边,好吃好喝日子悠哉。” 张镰没有说话,只低着脑袋专注于自身的事物上。 他的心思好似一直很沉,白荷也总是会想,这张镰的心底里究竟又藏了多少事情? 可这些她终究只能藏在自己的心里,对于张镰不愿意提及的事情,白荷又何故要再去问。 于是想了一想,又将话头压下,也跟在一旁拿起了水瓢,往着叶子上浇着水。 今日里天色却好,阳光洋洋洒洒的铺陈下来,照的这一片翠绿倒是着实惹人怜爱。 白荷守在这一方田地之外,忍不住心生感慨:“说起来惠贵妃娘娘倒是挺有心的,既然能够想到在宫中开辟出这么一块荒地。” 第185章 变故 “而且还种成了。”张镰说着,硬生生地接过了话头,大概也是觉得白荷一个人絮叨了许久,心底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这么突兀的接上一句,白荷自然知道只是为了不叫自己落了个冷清,心底里觉得好笑,却也有几分感动。 便只点点头,俯下身子,仔细的瞧起眼前的药草来。 “它们长势良好,每一株都很是茁壮,想来也知道惠贵妃在照料这些药草上,也着实是费了心思。”白荷蹲下,身子同那些药草凑的很近。 她知道这就是秋婉日后的依仗,娘娘当时都说出了死马当活马医这句话来,想而可知,虽然之前不曾在她面前说过自己的心里头究竟是有多么期待,但是这件事情发生之后,白荷也才有所察觉,看来秋婉也并非什么事情都往外去说。 自家的娘娘心底里也还是藏了许多不被人察觉的心思,倒确实是她愚钝了。 就这么想着才又絮叨道:“娘娘可就指望着这个能得到好消息呢,若不然这一直下去,” 她说着话又瞧了张镰一眼:“这可都是你我二人在背后私底下说,这娘娘啊,若是不能趁着这几年得了王上的恩宠留个子嗣,这往后年老色衰,身上荣宠不在,在这宫里头可就真难立足了。” 白荷说的都是事实,毕竟谁都知道秋婉在这宫中现在看来却仿佛过得也算顺风顺水,都是因为秦幕恩罢了。 便算是惠贵妃也不再为难于她,更何况其余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嫔妃,甚至有些到现在秋婉都认不得齐全,但这也自然不讨人家喜欢。 昭妃身边也算是只有柳嫔交好,但柳嫔本身也是散漫之人,从不争宠,她现在过的低调也不过是因为平日里行事都避去了那些漩涡,不被搅和其中,自然也算是能得一隅安宁。 可昭妃却不一样,经历了这些事情,她已经站到了漩涡的中央,便是有秦幕恩护着,所以这一路来也算是安稳,但如果真有一日失去了他的宠幸,那恐怕。 白荷想着就有些担忧,但这些话她也只能藏在心底里,就是同千果也不敢去说,毕竟万一被秋婉听到了少不了又要责骂。 这还是事小,但若是叫她知道了,便难免影响情绪,这可就真的糟了。 “娘娘现在好像一门心思的扑在了元王身上。”张镰听着也点了点头附和道。 白荷叹口气,松开手中的药草又擦了擦面上细汗,指尖自鼻翼处划过,又一面接着道:“是啊,元王现在确实是将娘娘宠上了天的,这要换做是别的女子,没有哪个会不心动,娘娘的第一个男人也就是他了,要说不被俘获是极难的,可是娘娘的心思又哪里比得上王上那么深呢,他背后在打着什么盘算,或者有一天要真变了心,这受伤的可不还是咱们娘娘。” 想到这里,白荷病又有些心疼。 “儿女情长的事情不是你我做奴才的可以左右。”张镰说着又摇了摇头。 对于这些,他并插不上话,毕竟自己也是白纸一张,见他这个模样又一本正经,白荷就觉得有些好笑,又侧过头道:“以前在庆国王城的时候,我见着你好是天天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两人那会儿打过的照面并不算太多,白荷对于他印象其实也不太深。 只不过像这样英俊又年轻的将军也难免会惹来宫中女子的议论,关于张镰,她听到的却也并不算少。 只不过没想到命运捉弄两人,最后竟以这样的身份在异国他乡重逢又聚在一处。 白荷每次想到都替张镰心疼,可对方好似也逐渐习惯并且接受了命运对他的所有一切安排。 只低头瞧着手掌心的细小植物,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白荷才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冬季的日头竟然如此灼人,竟叫她浑身觉得滚烫,似乎这日光也有些过分刺眼,竟连身上的衣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 她的双脸通红,竟叫张镰见了也有些诧异,忍不住看着白荷道:“你怎么了?莫不是太累,有些吃不消了。” 说着话又指了指一旁的阴凉处:“要不先去那儿避上一会儿。” 白荷听罢也点了点头,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着实有些奇怪,可又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她在阴凉处坐定,才喘了口气道:“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干活干的太久了,眼下也快到午时,说不定是猫身啊猫的太沉,所以有些不舒服。” 白荷觉得身上的汗越流越多,心底里也有些别样的感觉,眼神只静静的定在张镰身上,视线却好像都不能从他脸上挪开。 张镰不知所以,于是跑去一旁又舀了一盆凉水端来白荷的身边,只这个时候,白荷心里却好像有些不可触摸的念头起来。 她看着眼前人,心思惶惑。 而此时,惠贵妃正携了柳嫔一行人往废园处来,对于她的大驾光临,柳嫔自然不敢怠慢,但若说是欢迎,那自然也谈不上。 只不过她也知道秋婉近来也总在自己面前念叨,说惠贵妃给了她一个方子,倒好像很是好心。 既然如此,柳嫔自然也不能从中搅和,去说她的坏话,可心底里对于惠贵妃,却依然有所防备。 只一面随她走着,一面又道:“贵妃娘娘,今儿个怎么想起邀我在这宫中散起步来了呢。” 这确实是破天荒头一遭,但柳嫔也不敢忤逆她的心意,一面陪着一面又觉得烦躁。 惠贵妃只瞧了她一眼,笑的很是从容:“原本呀是想找昭妃闲逛的,不过今天是祈福的日子,她要到了晚上才回得来呢。” 听她说这话,柳嫔心中由不得一震,毕竟她心里头也明白,惠贵妃虽然看着像是对这些事情不往心里去,但背地里不可能就这么任由昭妃压了自己的名分,踩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后宫当中就已经有了议论,柳嫔听了几遭,心里头自然也是不舒服的,但有些话无论是对惠贵妃还是对秋婉,她都不好去说。 毕竟要怎么说,按着位份也许这祈福的最合适人选确实是惠贵妃,但柳嫔向来看她不爽,又不可能当着秋婉的面去说这脏话,索性也只能压在心头。 第186章 无耻败类 但见着王上最终还是选了秋婉去,柳嫔是替她高兴的,可眼下惠贵妃虽然装作面色如常,柳嫔也却是不信她心底里真就无所谓。 这一路,她倒是走的格外小心。 “我知道你同昭妃关系向来不错,如今她不在这宫中,带你去看看我交给她的那片园子,打不准啊,你看了也觉得有趣呢。” 话虽如此说,柳嫔却也不知道这惠贵妃今日闹的是哪一遭,那些药草秋婉都不曾同她说过要带自己去看看,这惠贵妃倒是热心的很。 又况且这事儿说到底与她好像也没多大关系,只一面想着也随了她去,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 废园之内,白荷只觉得心底里的温度不断攀升,忽然忍不住一伸手揪住了张镰的衣领,这举动大胆了一些,甚至打翻了摆在身边的水桶。 冷水淋了她一身,却叫白荷没有觉出半分舒畅,那些水泼在身上,也没有浇灭她的火焰。 “张镰。” 在白荷眼中,他却是越看越俊朗,但这个举动着实失了分寸,张镰有些慌了,想要伸手将她推开,可白荷抓的很紧,身上的衣衫被水淋湿,紧紧的贴在身体上,这一幕若是叫别人看见难免会有误会。 张镰赶忙抓着她的手臂,沉声道:“白荷,你怎么回事?” 他还要再说,又想要将白荷从他身前推开,只争执的一霎那,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两人心底里一惊,齐齐转过头来。 白荷的意识被这一吓,也恢复了些许清明,但见着柳嫔和惠贵妃带了一群人正怔在这小小一方田地的前头,定定的看着两人。 一群婢子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惠贵妃见了也连忙侧过脸去:“大胆奴才,我将这田地交由了你们来好生照顾,你们居然趁着昭妃不在,做出这样苟且的事来!” 说着话连连后退,柳嫔见状也是吓得不轻,一面侧过脸,一面急急挥手:“还不快起来!” 白荷见状,这才知道事情有多么严重,吓得立刻跪倒在地,一叠声的道:“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大胆!”柳嫔见状,也实在是按耐不住心里的愤恨,她没有想到秋婉身边的婢子竟然如此大胆又猖狂,竟趁着她不在宫中,同一个阉人奴才做出这样的苟且之事。 这事儿不仅仅会牵连到他们二人的安危,更况且连着秋婉,恐怕都要一并被责罚。 柳嫔气极,只看着白荷怒斥道:“蠢货,简直是不要脸,梨月殿的脸可都被你二人丢尽了!” 这说着话又赶忙挥手,惠贵妃在一旁也是努极,只又看了小夏一眼,唇角却微微挑起。 后者会意,一面口中不齿,一面上到前去一把将白荷拽起:“这事儿简直是有辱后宫清白,要是传了出去还叫人以为元国的后宫便都养出了你们这样的败类!” 这番动静闹得很大,柳嫔心头满是惊异,却也怎么都没料到自己随惠贵妃前来会见着眼前这一幕。 她心思急转,只见着一群人闹哄哄也不顾张镰和白荷的极力解释,便又押着二人径直往慎刑司去。 这事儿自然不得善果,关去慎刑司也是顺理应当,柳嫔便是想要救,也不好下手。 只又瞧着白荷连连摇头,很是感慨,一旁的婢子见状也忍不住低了头,却也没料到这昭妃娘娘身旁的丫头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 柳嫔同昭妃走的近,这身旁的婢子自然也同白荷走得近,便这闹出了如此大的乱子,柳嫔只能感慨,一面叹气一面又道:“怎么会这样,这光天化日的,白荷胆子也太大了一些。” “娘娘,可不是吗,”婢子说着也十分惋惜:“我以前也从来不觉得白荷姐姐竟然是这样的人,行事怎么毫无分寸,往前可还是她四处提点着我,却没想到。” 说着又十分难受。 惠贵妃那边自然是气得不轻,毕竟是她协理六宫,在她的手下出了这样子的乱子,到时候王上问询起来也难免要指责她的不是。 眼下,她也没有心情同柳嫔多讲,只挥了挥手道:“叫妹妹看了笑话,我心头有事儿就不陪妹妹了,等王上回来再瞧着这事儿要怎么发落才好。” 说着话一行人摇头叹气,又兀自往合星殿去。 而白荷等人也被奴才押走。 慎刑司自然不是柳嫔能轻易去到的地方,见状也是无奈,一面往宫中去,一面又沉下心去,这时候想到婢子刚刚说的那些,才觉得事发蹊跷,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 要说白荷同张镰有所交好,这事柳嫔却也知道,但两人光天化日胆子这么大,却也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刚刚那一幕自己又看的真切,确实是两人自发性的举止,并未有外人在旁。 看起来就好像是刻意为了躲避其他人,才专程去了那样的地方,以前都会带上千果,而今天千果也恰好不在,这事怎么去想,都是刻意为之。 柳嫔是真的气了,不由得又转向婢子:“这若是昭妃回来肯定气得不轻。” “可不是么,今儿个千果还没有跟去,特意留在了殿中。” 听到这话,柳嫔心中又升起一念,在自家门前又停下脚步,转头道:“走着,去带我问问千果。” 说着话又带着婢子来到了梨月殿内,这风声传得极快,柳嫔也没有料到刚才发生的事却在顷刻之间已经传到了梨月殿内。 千果见了柳嫔过来,只忽然合身跪下,脑袋在地上重重一扣,泣声道:“柳嫔娘娘,你可要替白荷姐姐做主,这事儿一定是冤枉的,白荷姐姐,她断然不是这样无礼之人!” “还要怎么说,我都看得真切,惠贵妃还有这些婢子都看得真切,这事儿难道还有旁人能去逼迫着她做不成!”说着又是气的不行:“往前你不也会随着一并去吗?今儿个怎么没去?” 千果吓的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面对柳嫔的质询,她心思乱成一团,不知要怎样回答才可以叫白荷免去皮肉之苦。 只在这晃神的时候,柳嫔已经瞧出事情有端倪,不由得厉声道:“是不是她不让你去的?” 若非如此,千果又为何要避而不答,这点心思自然也逃不过柳嫔的眼睛。 第187章 圆不过去的谎 后者不敢隐瞒,只好道:“不是这样的娘娘,今日昭妃娘娘不在殿内,白荷姐姐想着这殿中总得留个人,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好有个照应,所以我这才。” “照应?”柳嫔听了更是气急,这无论怎么想都像是白荷为自己创造出与张镰的独处机会而找的说头,若要留个人下来,不是她留下来更好吗? 白荷才是这梨月殿内的掌事,若要殿中留个人把握着婢子奴才们的动静,确实也应当是她守着才更为合理。 这一点千果心中自然清楚,可事实却是白荷想同张镰有那么一点独处的时间,这一点千果去也是任由了她去的,但这说归说,终归没有想到两人会闹出这样大的乱子来。 这倒确实出乎千果的预料。 可眼下,她也不能将实情拖出,只愣在原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知要怎样说才能够叫柳嫔相信白荷的清白。 毕竟她总觉得柳嫔不应该是同昭妃娘娘交好的么,怎么反倒跑到这儿质询来了? “柳嫔娘娘,您一定要相信白荷姐姐的清白,如今昭妃娘娘不在,这事儿可就真的只能指望您了。”况且柳嫔还是随着一并去的。 可却正因为如此柳嫔才更是焦急,只恨恨道:“你知不知道我是随着惠贵妃一并去的,这里头可半句假话都说不得,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都瞧见了那不耻的一幕,你要我怎么去同白荷说好话?” 说着又连连摇头:“昭妃不过才去了两日,今儿个晚上便要回宫了,可没想到白荷竟然这么按捺不住,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要我怎么做!” 说着更是气的不行,只又静下心来想了一想,瞧着四下无人,才转向自个的婢子:“你去门口守着,莫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婢子会意,便立时转身往外,柳嫔又带了千果回到殿内,将门掩好,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跟我说实话,好让我想想这事究竟该怎么做。” 听到这儿,千果却有些犯难,毕竟白荷同张镰确实比较要好,但柳嫔究竟是否值得信任的人,她一时间却拿不定主意。 这万一是落人口实,不就是把白荷推到更危险的境地。 眼前人自然瞧出了她的心思,却也由不得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护着白荷的,但你也该相信我,我同你们主子可也是过命的交情。” 她说的自然也是冷宫避子丸一事,这一点千果从头都看到尾,心中也自然感念,只咬了咬牙,想着事已至此,倒不如豁出去赌一把了。 只好道:“回娘娘的话,白荷姐姐同张镰确实私下交好,但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越规越矩之事。” “够了,”柳嫔说着摆了摆手:“我就猜到,那日来见着她对张镰如此热心,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当时没曾多想,不过是个奴才,如今想着,我那会儿就该提醒着昭妃,莫要让她纵容了去。” 说着话又看向千果:“这事儿,你们主子知道吗?” 千果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主子大约有所觉察,可这事谁也不敢明面的去说,她究竟知不知道,奴婢也不敢妄断。” “就是说她至少也已经觉察到白荷同张镰走得很近了。”说到这里柳嫔忍不住揉了揉额心,神色间满是疲惫:“昭妃当真是糊涂,这样的事情还能放任不管,那白荷也是辜负了昭妃对她的一番信任,仗着自己是庆国来的陪嫁丫鬟,既然敢背着主子对男女之事,我呸。” 说着,柳嫔都觉得恶心,竟然也说不下去。 白日里的那一幕在她脑中反复回荡,自然是难以接受。 对于白荷的观感也一落千丈:“原先我还总夸白荷设如何体贴聪慧的丫头,这如今看,不犯事倒好,一犯事便是要把你们主子一并拉了下去。” “娘娘,白荷姐姐这事一定是有苦衷的。” “苦衷?那偌大的废弃园子里,我可没有见到第三人,莫说是我,便是惠贵妃,还有那一干奴才,婢子可都瞧得真切。” 说着话又朝外看了一眼,天色已晚,不消一个时辰王上一行人也该回来了。 这事儿到了那会儿必然也是压不住的,柳嫔这一下心底里是真的焦急。 如果千果所言不假,那白荷同张镰出去的名头就更难自圆其说。 可是她心底里却也觉得疑惑,照理来讲,白荷和张镰都是在宫中待了十多年的老人,再怎么样这点事心中都应该有数,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这么苟合在一起。 再按耐不住也得确保四下安全才对,那废弃的园子虽说平日里没有人去,但毕竟光天化日,惠贵妃等人也知道那个去处,白荷照理不应该做出这么鲁莽的举动。 又况且,柳嫔想着更是觉得心里有异。 这惠贵妃怎么好端端的偏就挑了今日要邀她去废园里逛一遭呢? 这也未免太过巧合。 细节串联起来,让柳嫔心底里多了一个猜测,却又摇了摇头,觉得不大可能。 毕竟她和惠贵妃都是待在一块儿的。 两人一路往那去的时候,只瞧见了白荷同张镰苟合的那一幕,这如此说来,惠贵妃不可能有什么机会去从中做了手脚。 又况且,白荷同张镰被抓走的时候,也不曾辩解说是这是遭人陷害。 这事倒是无端的有些诡异。 柳嫔想的头疼,却也没理出一个思绪来,一旁的千果战战兢兢地瞧了她许久,这才道:“柳嫔娘娘,白荷姐姐这事儿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余地?她这条小命,我怕是留不住了,能保证你们主子不被牵连已经是万幸。” 这事说到底还是叫秦幕恩面上无光,也自然是惠贵妃管教无方,照理来说,这个牵连的可也不止秋婉一个,想到这里,柳嫔又更是不解。 只叹口气,靠在桌子上揉着眉头:“等昭妃回来吧,我哪儿都不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宫中已经传来通报,今日的祈福很是顺利,秋婉在大殿之外,随王上一起同百姓告别,只一身疲惫,到了此刻方才歇了下来。 秋婉一面揉着酸疼的胳膊,一面又去了大殿内,由婢子服侍着将礼服换下,着了一身轻快,这才又缓缓往外。 第188章 白荷绝不是这样的人 见了秦幕恩,幽幽一笑:“王上,今日里臣妾做的可还合乎规矩。” 秦幕恩点点头,眉眼之间满是宠溺的笑意:“可比我想的还要好。” 说着话却听着陈公公自殿外而来,面色凝重,瞧了两人一眼又走上前对着秦幕恩道:“王上,今日宫内出了个事儿。” 说着示意秋婉避开,后者也知趣,缓缓退去一侧,心里头却觉得有些蹊跷,陈公公说的,仿佛指的便是这后宫内的事儿。 但这些事有什么担心,不是还有惠贵妃在吗,又缘何要弄得这么神秘? 两人絮叨一会儿,但见着秦幕恩的面色也沉了下去。 瞧着他冷意凝结,那副叫人见了就想退避三舍的模样,秋婉心内更是好奇。 不过看着陈公公和秦幕恩时不时望向自己,心里头却又有些忐忑,这事儿总不会和自己有关?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废园当中的那片田地,难不成自己私下里用方子的事儿被别人知道了。 可秋婉想着,这事虽然不大上得了台面,但终归也算不上是如何大逆不道,犯不着陈公公这样肃穆凝重的来说吧。 正自沉思,却见了秦幕恩挥挥手示意陈公公退下,这才又来到秋婉面前,瞧她几眼,似乎神色凝重。 后者不知所以然,但一颗心猛地悬起,只试探着道:“王上,莫不是这宫中出了什么乱子?” “确实是个乱子,苟合一事儿,叫人不耻。”秦幕恩说话向来坦荡直接,秋婉一听,心内猛的一跳。 这后宫之中若真有人苟和,那自然叫秦幕恩面上无光,却不知是哪位妃嫔有这样大的胆子。 她只一想,又连连摇头,根本不敢多问。 只不过这妃嫔恐怕是落不到什么好了,秦幕恩见她不说话,便也松快了衣裳,一边往外一边又道:“心底里在想什么呢?” “臣妾不敢说。”秋婉低了脑袋,自然不敢将心底里那些个画面讲出来:“只不过,”又补充了一句:“王上,您可还有我呢,这事儿便就秉公处断就好。” 听她这样说,秦幕恩又停下脚步,若有所思一般瞧着她。 缓缓才道:“你以为本王说的,是本王身边的人?” 难道不是吗? 秋婉心中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只觉得十分疑惑,却又松了口气,既然不是妃嫔,那这事儿便也好办许多。 奴才婢子之类的,这些事儿,其实宫中向来也有,只不过藏得很深,如今捉了一遭出来,也不过是杀鸡儆猴,至少比她方才想的那些要好许多。 “是臣妾多想了。” 秦幕恩听着忽然转过身,一把捏住秋婉的下颚,沉声道:“你还以为本王身边的妃嫔敢同人私会苟合?好大的胆子!” 秋婉慌了,连连摇头:“我可没有这样想,是你自己这么说的。” 秦幕恩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秋婉这个小脑袋里蹦出的东西真的是他怎么也捉摸不到的。 不过随即又将面色沉了下来,只瞧着秋婉:“惠贵妃带着一群人去废园里,瞧到了你殿中的奴才同婢子苟合。” 一听这话,秋婉浑身血液凝固,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废园中的事反倒不重要了,可是苟合,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出自于自己殿中。 莫不是白荷同张镰? 但这句话自然也不能对秦幕恩说出,只佯装一切未知,抬起头急切道:“怎么可能,可有看的真切?” 她没想到自己不过两日不在殿中,便叫惠贵妃寻了这个空子。 若真是如此,那白荷同张镰可就性命堪忧。 秦幕恩点了点头:“惠贵妃同柳嫔一起,还带了些许婢子奴才,一行人都瞧得真切,那废园之中也没有旁人在,便见着他们两个光天化日。”说着话,声调陡然一沉:“这事,可是你管教无方。” “臣妾知罪。”秋婉说着连忙低头,心底里却已经乱作一团,恨不得现在立刻回到梨月殿去。 秦幕恩也不想将话说的更重,只挥了挥手:“这事儿你且去看着处理,待到明日慎刑司那边便会提审。” 秋婉心内感激,知道秦幕恩这是透了口风给自己,当即点点头,也顾不上更多提脚便往梨月殿奔去。 匆匆忙忙入内,便见了大殿之外守了一群奴才,全都跪于角落处,空荡荡的园内,更是一个人都没有,而白荷同张镰的身影也并不在那群跪着的奴才之间。 她心中一沉,立时往正殿走去,便见着柳嫔坐于其内,千果犹自跪在一旁,却是满面泪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见此情,秋婉便知这事必然是闹大发了,又想到秦幕恩说的,柳嫔也一并前往,只抓着她急急道:“这事儿可是真的?” 柳嫔见到她来也赶忙起身,先一个劲的宽慰了秋婉,让她莫要着急,待着二人落座之后,才又喘了口气道:“不错,我瞧的真切,今日里惠贵妃邀我一同前往,说是去废园里瞧瞧她给你留的那块田地。” 说着话,便将今日一行如数讲来,便连细节处都不曾放过,末了才道:“我们这一群人可就看的真切,这若是我自个儿去了,怕还有个说头,可惠贵妃还有那奴才婢子一帮人都瞧见了这事儿,可就没得讲了。” “不至于,白荷她断然不是这样的人。” “昭妃呀,你可真是糊涂,白荷同张镰都是庆国来的人,私下自然比较交好,这事儿你是当真不知道吗?” 听了这话秋婉只得低了头去,想了一想,才又缓缓道:“他二人私下确实交好,这事早前便有兆头,怪我不该放由了她去,只不过。” 说着话很是急切:“白荷你也是了解的,她行事有规有矩,绝不是个冒失之人,这事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还能有什么原因?”柳嫔自然知道,秋婉言下之意便是说惠贵妃在内搞鬼,不然的话也不好正巧被她撞见。 可却只摇了摇头:“我是随她一并去的,她可没什么时间在这其中做乱子。” 秋婉瞧了千果一眼,见着她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好像已经很久,忍不住心头一软,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 第189章 这事,可别求情 瞧着她踉跄着,好容易才爬起身,秋婉心头自然也不是滋味。 她只静下心,细细将这事儿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才又转向柳嫔:“照你说来,你同惠贵妃一并去,便只不过是去园子那里头看看药草,只是正好见着的张镰同白荷在一起?” “这事儿千真万确,我可哪能胡说,若是有半点可说的由头我都不会任由这风声发了出去。” 对于柳嫔,秋婉自然是信任的。 想也知道,这么多婢子奴才都见了这一幕,白荷同张镰两人应当是确实在一起的,绝不可能叫人看走了眼。 可她旁的不敢笃定,但对于白荷是非常了解,无论对方心底里对张镰有没有想法,但再怎么都不可能光天化日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 只想了一想又觉得头疼的紧,柳嫔见状,便也只柔声宽慰:“事已至此,你不如先缓一缓,这两日去祈福可也累得够呛,莫坏了身子。” “我知道,”秋婉说着也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柳嫔:“若这事儿真的确凿,你觉着王上会怎么做?” “这种小事儿向来也不必王上做主。”毕竟这后宫内的一切,原先自有王后决断,秦幕恩周边的事儿已经足够庞杂,这些奴才之间的不耻之事,他怎么会过问。 不过是按照律法去处置便好。 柳嫔想了这一遭,才又转向秋婉:“如今的话语权应当在惠贵妃手头,可我想,你若要去跟她求情,也是说不通的,毕竟这事说起来也是她管教无方。” “所以依姐姐看,这事也不必闹到王上面前去?” “那是自然,你莫不是傻,这是若叫王上知道了,你还要去替白荷求情,再加上之前抢料子的那一遭事儿,可莫不是有些胡来。” 秋婉听着也觉得这话说的很有道理,毕竟之前她也是一时冲动,就因为自己的小事儿给闹到了秦幕恩前头去,虽然对方最后也是出手帮她,不曾有说过自己半句,但这样的事儿多了,秦幕恩难免心烦。 她也不是一个哭哭啼啼,一有事就四处告人的主儿,变沉下性子:“我知道,也就是这事儿没旁的法子了,便只能交由慎刑司去审。” “正是,”柳嫔说着,又拍了拍秋婉的手背:“我知道你向来心疼白荷,可眼下可不是你能胡来的时候,这事儿只能按律法去处置,你呀,若不是仗着王上宠爱,还以为同这糟事儿能脱得了干系不成。” 这话不假,秋婉也知道秦幕恩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此番来也是他透了口风给自己,若是再要去胡搅蛮缠,可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又况且秦幕恩本身就为前朝琐事操碎了心,再要去烦他,这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 她也不忍心叫这些事还要搅扰了他,便只又点了点头:“姐姐放心,这事我心中有数,自然不会再闹到王上面前去。” “那便是最好,如今啊,可就只能说瞧着白荷自求多福了,你呢,有王上在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只不过,” 她说着,秋婉一颗心又被提起:“只不过怎么,姐姐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柳嫔摇摇头,眼里满是无奈:“只不过这事儿恐怕很难善终,两个奴才的一条命在这后宫当中可是不值钱的。” 一旁的千果听了忍不住捂住嘴巴,呜咽着又哭出了声来,断断续续的已然成了泪人。 秋婉听着又是心疼,又是焦灼,只挥了挥手示意她安静,这才转向柳嫔:“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除非你能说,这事儿是有人胁迫着白荷去做的,但不管怎样,我们所见就是板上钉钉的。”柳嫔叹了口气,又站起身来,瞧着也十分疲惫:“我也只能说这些了,这宫中什么事儿我没见过,白荷同张镰这一遭怕是。”说着又摇了摇头,只瞧着秋婉,好生安慰:“歇歇着吧,旁的也不必多想。” 瞧着柳嫔转身离去,秋婉的一颗心却始终不肯落下,她在殿内来回踱步,心底里却是焦急不堪。 眼见着暮色渐沉,却想要再去慎刑司走上一遭。 千果虽然担忧白荷如今的处境,但终究没犯糊涂,见着秋婉如此便赶忙又拦了上去,一面擦着眼泪一面才道:“娘娘,你可不能冲动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再去慎刑司,若叫王上知道了,保不准是要责罚的。” 这话却也叫秋婉冷静了下来,只好又点点头。 心底里的思绪却怎么都无法平静,好容易挨到了早上,秋婉马不停蹄地携了千果便往慎刑司去。 今天便是开审的日子,慎刑司的手段她是了解的,张镰都还好说,可白荷毕竟是个女人,身板柔弱的紧,几十个板子下去,她哪里吃得消。 才到了慎刑司门口,就正好撞见了惠贵妃一行人。 瞧着对方面貌肃然,显然也被这事这事牵连,心头更是不快。 秋婉自知理亏,这事毕竟出在了自己殿中,况且惠贵妃又才卖了自己一个人情,眼下将她卷入,自然也是落了个话柄。 只好上前一步,拜了一礼:“贵妃娘娘。” 惠贵妃瞧了她只摆摆手道:“若是来替白荷求情的,那大可不必。” “臣妾不敢,不过是想要知道这案子走到哪一步了。”秋婉说着,依然藏不住心底里的疑惑。 但是眼见着惠贵妃如此,又觉得一切都只是自己多想。 “贵妃娘娘,这事儿可就真的成了定论。” “还能有假不成,那日里是我随柳嫔一道去的,你若是信不过我,也可去问问她。” “娘娘这话严重了,臣妾怎么会信不过娘娘。”秋婉说着便又连忙解释,只想了片刻才道:“我只想知道白荷现在怎么样了,她犯了事儿,生死不明,我这个做主子的自然也责无旁贷。” “这话倒是不假,你这个做主子的没有看好自己的奴才,叫着两人在你眼皮子底下苟合,你当真一点都不知情?” 惠贵妃好似真的怒了,毕竟她协管后宫不久,出了这招乱子,却不知旁人要怎样看她的笑话。 秋婉自知理亏,也不敢辩驳,只站在一旁低了脑袋。 见状,惠贵妃才又放缓了声调:“白荷同张镰,每人各赐三十大板,要是还不肯说实情的话,这条命也就丢在这处罢了。” 第190章 冤枉 说着话似乎也觉得晦气,挥了挥手又携着婢子往外,只转向秋婉道:“昭妃妹妹,回去等着吧,莫在这处熬着。” 说着话,徐徐离开。 这一旁的婢子小夏才又抬起头笑着道:“娘娘,您看昭妃这会儿可是真的急了?” “怎么能不急,白荷同张镰都是庆国来的,可是她心腹,左膀右臂这一并断了,王上便是不责罚她,估计她自己也有苦日子受的。” 惠贵妃说着笑的很是肆意,那一旁的婢子却有几分不解:“可是这一来,娘娘,您的名声可也受了影响,那两个贱人倒是无端连累了您。” “那有什么,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把戏演的真一点,她难免也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一行人说着话徐徐远去,秋婉携千果站在慎行司门旁,一颗心却揪的老紧。 三十个大板下去,白荷这条命还能在吗? 莫说是别的,这下半身恐怕都要弄上残疾。 秋婉如何肯想,心底里越发焦急,可她也知道这事绝对不能闹到秦幕恩的面前去,便看了千果一眼,想了一想,又径直往慎刑司大门内去。 果不其然,大司使果断将她拦下。 但他同秋婉之前也有过交集,索性态度放的倒是和缓:“娘娘,您回去吧,这里头血腥恐污了您的眼睛。” “我知道。”秋婉说着,见着四下无人,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簪,悄悄塞到了他的手中,这才道:“这事儿我若要闹到王上面前去,也未必过不去,只是我没有必要为了个奴才闹到这步田地,慎刑司的手段我是了解的。” 秋婉说着面上带笑,又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你放我进去见她最后一面,也好叫我主仆告个别。” 这话说的异常诚恳,况且秋婉也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 大司使想了想,眼下这昭妃正是王上面前的红人,得罪了她,这以后自己难免有苦要受。 只犹豫了一番,又点点头道:“娘娘,您进去瞧上一眼,最多半个时辰。” “谢谢大司使。”秋婉说着便由前面的侍卫带路,辗转往牢房内去。 这阴暗的通道,她倒也不是第一次来,上次见徐美人的时候,心底里却更是舒快,只这一遭却好似真真正正体会到慎刑司究竟是怎样一个恐怖所在。 一路往内,终于到了关押白荷的牢笼之内,在见到她的时候,秋婉心内猛地一惊,却没料到自己终究还是来的晚了。 白荷蜷缩在角落,身上尽是血污,便仿佛破布一般,瞧着似乎已经没了声息。 她心里一紧,连忙奔到门前,低声呼唤:“白荷,白荷,你醒醒!” 后者并无半分动静,瞧着竟然竟仿佛和死人无异。 秋婉的一颗心当即沉了下来,却在这时,听到身后有另一个声音传来:“娘娘。” 竟然是张镰。 秋婉这才又回过头去,瞧着张镰便被关押在对侧,也是满身血污,但好在他身子骨尚算是硬朗,这三十个板子与他而言倒也并非不能承受。 只不过下半身却已经失去了行走的力气,只趴在笼子里往外爬了几步,抓着铁杆道:“娘娘。” “无耻!可就是你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如今倒好,你同白荷两人这条命便是连我都护不住了。”秋婉气急,可眼见着两人如此,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张镰知道她也不过是话说的重了一些,心底里自然还是替两人担忧的,不若也不会独自来了这里。 只又道:“娘娘,我们是冤枉的。” 秋婉要等的便是这句话,她相信张镰并没有隐瞒自己,只听他这样一说才连忙道:“怎么个冤枉法,那柳嫔和惠贵妃都看得真切,废园当中当时可只有你们二人?” 张镰喘着气,点点头:“不错,只有我同白荷。” “那是何故?偏要你们二人独自去了,千果呢,为什么没叫她去?” 张镰知道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便只晃晃脑袋挣扎着道:“娘娘,去的确实是我和白荷,不过却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耻。”张镰说着,便又将当时的情形复述了一遍,末了才道:“白荷当时情绪有些不对,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恐怕是和那水,或者是和那些药草有关。” 听到这里,秋婉心下似乎了然,看来白荷应当是被人使了药才会突然做出这样叫她不耻的举动来。 只又转向张镰:“你没有说谎?” “千真万确,奴才愿用这条命给娘娘一个保证。”对于张镰的衷心,秋婉并不质疑。 可是当时废园之中只有两人,又哪里有人有机会给白荷下药呢? 她想同白荷问个清楚,可是对方现在奄奄一息,还不知近况如何,该要怎么去问。 她想着才又转向张镰:“依你看,当时蹊跷只可能出现在水或者是那药草上?” “不错。”张镰毕竟也曾是将军,在这一块儿自然有着异于常人的觉察力,只又看向秋婉:“娘娘,这水都是由我来浇的,您这会儿何不再去那废园当中探寻一番,去的晚了,恐怕什么东西都留不下来。” 秋婉听罢,便也这事情不容她耽搁,只立是起身:“我知道了,但若是什么线索都找不到,可也没人能作证你的说辞。” 张镰点点头,闭上眼睛好似十分虚弱:“我这条贱命拿去也罢,只不过白荷确实冤枉,娘娘便是不顾及我,也该替她着想。” 这话却叫秋婉觉得心里十分难受,白荷纵然是陪了她十多年的丫鬟,在秋婉心里已经不仅是主仆这么简单。 可对于张镰她又如何能放任不管,这一路,对方为护她周全所付出的也已经足够。 她转身:“放心吧,若这事真的有蹊跷,我便是豁出这个位份,也要保你们二人安全。” 听了这话,张镰的心猛地抽动一下,忍不住低了头去。 什么样的磨难都没叫他屈服,可秋婉刚刚这番话竟叫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不想被主子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只又转过头缓缓的朝角落处爬去。 秋婉不能再看,只狠心转过身,独自往外。 出了慎刑司,又冲着大司使点了点头,再转向千果:“你去把刘太医给我找来,低调些,莫要让任何人看到。” 第191章 什么手段 千果也十分聪慧,听了这话便知事情有异,立时点点头,不再迟疑。 秋婉便有独自往那废园中去,她就要守在这里,绝不能让任何人再行闯入。 在废园中站定,秋婉的心思也十分复杂,但见着小小一方天地,药草兀自长得茁壮。 她实在想不通这样的地方又怎会出了乱子,若真的是四下无人,难道白荷还真能被人下药不成,对方是怎么做的呢? 假设张镰没有骗自己,那对方的手段可真就有些高明了。 她这么想着,在园中四下走动起来,这废园平日里是没有人养护的,所以除了荒地就只是一些断壁残垣。 但是规模不大也容不了人去藏身,旁边的大树倒是有几棵,但若是想躲在后头搞什么乱子却也是难以做不到。 只能说就在这片田地周遭,确实没有能容第三人藏身的地方,也就是说惠贵妃同柳嫔一群人所见,应当就是实实在在拿不出任何辩驳话头的真相。 她在这园子中等了稍许,却终于听到千果带着刘太医,踏着细碎的步子往这头来的声音。 秋婉立刻抬头,起身迎上见了刘太医只立刻道:“刘太医辛苦了,劳您跑这一趟。” 后者摆摆手:“娘娘说的哪里话。”但随即又有些疑惑,抬眼看着周遭一圈,又想着刚刚千果带自己来的时候,似乎万分小心。 不由得生出几缕不解:“娘娘,这般小心翼翼却是为何?” “不瞒您说,有些事儿不大确定,我想着既然没个定数,便也莫要太张扬了的好。” 都是宫里头呆久了的人,秋婉言下之意刘太医自然也懂,只又点了点头,才疑惑道:“娘娘要请微臣替谁人看诊?” 毕竟这周遭也确实没见到另一个活人。 秋婉摇摇手,只转向刘太医道:“我有件事倒想向您请教一番。” “娘娘请讲。” “您瞧着面前这方田地,我要替它施水,又要替它锄草,捉虫,出了这一片,我哪儿都不去,那若是有人要给我用药,却怎么做才最合适?” 这话问的蹊跷,刘太医哪里敢答,只连连摆手:“娘娘不妨有话明说,这云里雾里的微臣听不明白。” “你必须得听明白,事关两条人命刘太医,我只要你替我想想法子,旁的又不用你去做。”说着又往前一步,倒是逼得刘太医连连后退。 “我问你,若是我要这么害人,怎么做才好?”她将话挑的很明,不过也是因为心底里对刘太医倒比较信任,毕竟避子丸一事倒着实是仰仗了对方,这一路来秋婉也从来不曾用过别的太医。 听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太医实在躲无可躲,只好站定,皱着眉头才又望向那方田地,细细思量了一番:“不知娘娘说的是哪一种药?” 秋婉舒了口气,见他终于肯回话,这才倒:“春药。” 刘太医一皱眉,宫中这种药可是大忌,不过却也从来都不少见,他听秋婉这样一讲,心下了然,这才又道:“若是护了这片园子,那将药粉洒在这田地上是最合适的。” 说着话又蹲下身去,细细的打量起眼前的药草来。 末了还抬起头看着秋婉:“这药草长势良好,娘娘的方子可以继续再用。” 秋婉点点头,可眼下却也没有心情去想这些,只是内心十分感慨。 这么一遭也亏那人想得出来,这若不是张镰说了一嘴,恐怕那两人被打到死也想不明白这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只又看向刘太医:“这药粉散在这上面,再有水一淋,不会就失去功效吗?” “娘娘,不会的,除非时间足够久,他们慢慢的被水或灰尘淹没,自然就了无痕迹,但若是这寻常的几日,真要碰到了或者剂量大的话可就不好说。” 听到这里,秋婉更是满心忐忑,只立刻道:“那你替我瞧瞧这片田地可有什么古怪。” “微臣这就去。”刘太医看得很仔细,每一寸田地都不曾放过,甚至每一株药草的叶子根茎,甚至对周边的泥土都做了探查,而后才站起身道:“娘娘,这一块儿我可当真有些发现,不过具体是不是,也要等带回太医院才能得见分晓。” 刘太医说着,将自己面前三排药草的范围给框了起来,秋婉见状点了点头:“好,请您尽快。” 说着,又想了一想转向千果:“你去拉下其中两株药草来,连根带泥,一并装好,莫要叫后来的人毁了证据。” 千果点点头,也立即蹲下身去忙碌了起来,这一遭折腾完毕,那上头的药草倒是少了好些株。 “娘娘,您便是知道了又要怎么去提这事儿呢?等结果出来,要救的那两个人恐怕也未必有命在了,又况且,”他想了想,却没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不过秋婉想也知道,这刘太医确实是一番好意,知道这个地方的目前宫中也就只有惠贵妃了。 况且那一日也是她带着柳萍过来,只恰巧撞见了白荷同张镰苟合一事。 秋婉心中了然,这才松了心,又缓步往梨月殿去。 “娘娘,你说这事儿莫不然真的是那惠贵妃做的?” “现在没有定论,咱们说也不准。” 秋婉摆了摆手,心里头自然也是有些担忧。 这件事若说出来,可就是杀头的大罪,但即便捅出去,能保上白荷一条命,秦幕恩那边也当然不会相信这出自于惠贵妃之手。 毕竟在宫中兴风作浪,叫外人看了,自然也是要沦落为笑柄的。 秦幕恩扶持惠贵妃坐上协理六宫的位置不久,这事闹大,他也自然是颜面扫地。 秋婉一时间却当真有些纠结,况且这一切都表现的太过显眼,这惠贵妃若是一口咬定遭人栽赃,自己也是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事必然是她所做。 搞不好还会给自己沾染上一身骚气。 她如此一想,心中只有几分不定,思绪烦乱的想了一想,还是决定要将这事儿去同柳嫔知会一声。 她在这宫中待的久,对于有些事情,却恐怕能做出比自己更为客观合理的推断。 就这么想着,在梨月殿正门前停下,只吩咐千果将这两株药草好生保管,随后自己转身便往柳嫔的殿内去。 第192章 到访 进得正门,却见着柳嫔似乎满身疲惫仰躺在椅子上,合着眼睛似乎正在小憩,一旁的婢子见了她来这才又上前轻轻唤道:“柳嫔娘娘,昭妃娘娘来看您了。” 听了这话,椅子上的人才睁开眼睛:“昭妃妹妹,瞧着可还是满面愁容呢。” 柳嫔说着缓缓支起身子,秋婉也知道她这两日来为了自己殿内这事,却也急得不行。 瞧她如此疲惫,心中既是感念又是愧疚,便也连忙走了上来:“你就歇着,我不过是同你随便聊聊,这宫中除了你,我也找不到旁的能说话的人。” 说着又坐下身来,柳嫔知道她定然还是为了白荷一事而来,只又叹口气道:“事已至此,我听说那三十个板子下去,白荷到现在还没有醒转,这条小命怕也是保不住了,你能不被牵连便已是万幸,旁的可就还要学会放手。” 这道理秋婉自然明白,可眼下有了新的希望,她又如何能轻易放弃,只想了一想,却又觉得有些疑惑。 便只看向柳嫔:“说来,我也觉得奇怪,这白荷同张镰的事,便是连我都没有往深处去想,怎么会被惠贵妃拿捏个正着?” 对方既然要做这件事,那便是心里有所笃定,觉得值得冒险。 可往前这么久,惠贵妃来自己殿内的次数也不算太多,这事儿怎么会被她察觉了蹊跷?又正好加以利用。 柳嫔听她这样一讲,也觉得有些疑惑,便坐起身来细细梳理了一番,这才又道:“妹妹这样一说我也觉得奇怪,可是旁的不论,你也不能确定,这就是惠贵妃所为。” “那一日我瞧着她确实是不小心才撞见这一幕的,并不一定是之前就已经知道白荷同张镰私下交好。” “哪里那么多的不小心。” “这话怎讲?”柳嫔只以为秋婉是相信白荷的清白,所以便将这件事情给推到了旁人的身上,原本还想要再劝,可见着秋婉一脸笃定,又由不得有些疑惑。 “你莫不是发现了什么?”秋婉点点头,这才将刚刚自己的发现同柳嫔讲了一遭,末了才道:“我不敢断言这事儿一定同惠贵妃有关,但至少白荷确实清白,这件事儿是有人做了局便想要害了她与张镰这两条命去。” 说罢,仿佛心中恍然,又道:“这宫中不会有人对两个奴才如此看不上眼,恐怕她要针对的却是我这梨月殿的正主子。” 柳嫔点点头:“所以你怀疑这背后有人同你不和,便拿白荷下手,只想要叫你吃吃苦头?” “正是如此。” “会是谁呢?”柳嫔又觉得有些奇怪,虽然目前秋婉一口咬定这便是惠贵妃做的,但眼下并无十足证据。 若惠贵妃也是造人陷害,却也说不准了。 更况且若是以前徐美人还在,这些事儿恐怕还能往她的身上给推上一推,但她都已经去了,有徐美人的前车之鉴,在这后宫中又有谁敢兴风作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心底里一点都不怕吗? 柳嫔实在是琢磨不透,只又转向秋婉:“我总觉得你如果说是惠贵妃做的,她却也有点得不偿失,想想这事儿,她也是被牵连其中,只是去了两个奴才,好似于你也并没有什么妨碍。” “又况且,正如你刚才所说,她并不知道白荷同张镰的事,又怎么会布出这样一遭局来?”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秋婉心中实在苦恼,只又转向柳嫔:“你也觉得这事若是说到王上面前也未必能有好的?” “那是自然,你眼下只能证明白荷确实是遭人诬陷,但这事若真要去查却无从查起,非要往惠贵妃身上推,倒落了个自己兴风作浪搅弄是非的名头。” 这话却也戳中了秋婉的心事,她想了许久,眉头越皱越紧,却始终想不出一个解决的方法。 只又瞧向柳嫔:“依你看,这事儿我可先到慎刑司去说上一遭,至少保了她二人小命,但追查却未必进行的下去?” “你听我一句劝,不管这事儿是谁做的,且都不要再去追查,这后宫再大,说到底也是王上的,若是查到最后真是惠贵妃做的,与王上而言,可不见得是好事。” 两人说着又叹了口气,却都沉默不言,即便心里头觉得委屈,但眼下着实没有更好的对策。 “既然姐姐也如此说,那我便还是且行且看,至少先将白荷这条小命保住了才是。”说着话满身疲惫的起身,又缓步往外去。 眨眼夜深,香兰殿内却是烛火通明,阿苏蓝依在床榻,听着婢子将这几日宫中见闻细细讲来,由不得松了松身子,又缓缓开口:“这么说来,梨月殿内那两个奴才可是吃了好大一番苦?” “正是,娘娘,不过也不知那两人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原先您倒是看得真切,这两人果然还是有私情。” “私情?”阿苏蓝听着却摆了摆手:“白荷在庆国宫中长大,又随着昭妃一并来了元国,这些猫腻她会瞧不出来,即便是有私情也不敢如此任性妄为。” 婢子听了却有些疑惑:“照娘娘的意思,是说这事却并没有表面上看的这么简单?” “自然是。” 婢子更是不解:“可是惠贵妃和柳嫔都看得真切,不若的话,慎刑司也不会捉了两人去,还挨上了几十个板子,听说白荷这大半条命可算是去了的。” “那又如何?就这些可不是正好顺了某人的心意。”她说着话又直起身子:“不过听你来说,这昭妃后来又去了慎刑司一遭,暂且算是保住了那两人一条小命。” “正是。”婢子说着又上前一步:“我听说昭妃好像是找到了什么证据,说是白荷并非要与张镰苟且,而是遭人陷害,这证据已经提了上去,慎刑司正在过目,不然的话,今儿个再一顿板子下去,他们小命哪里保得住。” “这昭妃的动作倒是很快,不过也罢了,那两人该吃的苦头都吃了。”阿苏蓝说着话又伸了个懒腰:“这些事,王上那边都清楚吗?” 婢子摇了摇头:“不曾听说,好似昭妃这次也十分低调,并没有将这事捅到了王上面前去。” 第193章 性命无碍 “她倒是小心。”阿苏蓝听着缓缓起身,在殿中踱着步子,心里头却已经盘算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一切巧合铺在她的眼里,具体是怎么回事,她自然也有几分想法。 只不过,她想了一想才又转向婢子:“这一遭梨月殿内算是吃了个苦头,但也是安然度了一劫,说到底我也该去走动走动,莫不然还叫旁人觉得我同她这一声姐妹是白叫的。” 说着话低低笑了起来:“我倒要去看一看,昭妃接下来想怎么做。” “娘娘说的是,不过这番去梨月殿,咱们可要准备些什么,多少要表个心意。”婢子的话,阿苏蓝自然明白。 眼下白荷同张镰这条小命,惠贵妃自然是拿不走的,但往后了来说,秋婉手中也无把柄,可将惠贵妃拿了一个正着。 恐怕也不过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但这口气竟然是压在了心中。 阿苏蓝若要讨好秋婉,要么,便是能在慎刑司里头帮上两人一遭,多少那还能落个好。 再要么,她细细一想,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自己这次的话柄自然也不能直接捅了出去,倒不如先去探一探秋婉的口风,在见机行事。 “娘娘,您这会儿去,惠贵妃和昭妃可就只能选上一方站着,若是做个中立,恐怕要叫两人问起来却更是麻烦。” 这道理阿苏蓝自然也懂,向来墙头草都不讨人好,她若是谁的立场都不站,那搞到最后便是两方都要得罪。 可是要说帮惠贵妃,她心中却也并不痛快,惠贵妃的为人,阿苏蓝并不欣赏,往前都没有同她套近乎的意思,又何论现在。 当时不过是想借她的手给秋婉一点教训,好叫她多少也吃点苦头,去了自己心中这口怨气,可两相比较,还当真难决个高低。 “到了明儿一早先过去看看,这明面上我同昭妃素来就好,总不能忽然一转脸去惠贵妃面前晃悠,可不要被其他人笑掉大牙。” 婢子听罢也连连称是,只又道:“这若是明撑着昭妃,主子,您心里头可真就甘心。” “不开心却又能怎的,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罢了,这往后的事情也只能等过去了再说。” 次日一早,阿苏蓝早早的起来,稍作收拾,便由婢子搀扶着一步一摇的往梨月殿当中去。 及至大殿正门,她想了一想却没有径直入内,反倒是拐了个弯儿先往柳嫔的殿内去,这婢子见了自然心下有异,忍不住道:“娘娘,这位分尊卑大家伙都是看得着的,你缘何还要先去柳嫔那儿走一遭。” “柳嫔是个值得深交的人,若不是她同昭妃走的太近,想必我俩却也是能做一做姐妹的,在况且。”她说着话又撇了婢子一眼:“这几日的事我都不曾来问过,但是柳嫔对于这其中状况自然是清楚的,我要先去她那儿探探口风,好叫我心里头也有个准备。” “这话说的正是。”婢子想着也是这么个理,便随了阿苏蓝一并进了大殿,待宫人通报之后,却见着了柳嫔步子散漫,绕了好一会儿才从大门外来。 阿苏蓝见状,由不得微微蹙眉:“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却瞧着好似有点儿不着力。” “确实是啊。”柳嫔说着也有些诧异:“不知怎的,这几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的好,常常觉得浑身乏力,倒是昨儿个睡了一觉,到了晚上还有点精神呢。” 说着话似乎自己也觉得很是奇怪,却也未曾多想,只有瞧了阿苏蓝一眼:“妹妹今儿个怎么忽然想到来我这处走动了。” 阿苏蓝挥了挥手,只一面在她殿中坐下一面才道:“还不是听着外头出了那遭事儿吗?我想着这怎么的也得来看上一看,不知道昭妃如今怎样,只想着祈福大典过去,原本要同你们二位凑个乐子,谁知又听到出了这事,可把我慌的呀,就生怕闹出了人命。” 说着压低了声音,面色好似惶恐。 “瞧瞧你这个胆子。”柳嫔说着又过来,好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如今这风口浪尖上的,这种事怎么你也想着跑来掺和。” “这话可就说的不地道了。”阿苏蓝摆了摆手,她知道这件事情柳嫔从头到尾都搅和其中,可如今轮到了自己,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莫不是嫌自己关怀来的太晚。 至此一想,眼珠一转又道:“本来这事刚出来,我便想着要不要过来走动一下,可我也知道,这事说到底我也帮不上忙,况且我总觉得这事怎么的看起来也有些蹊跷,那白荷同张镰什么时候又到一块儿去了?” “可我又知道惠贵妃是和姐姐一道去的,恐怕这事就是板上钉钉,终归是不好的活计,我若要来,也不过是添把柴火烧得更旺罢了。” 这句话说的也确有道理,柳嫔听了只摇了摇头,在外园中坐下,瞧着今日天光正好,转头往梨月殿看去,那边却是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不免心下有些好奇,这些日子来梨月殿那边都是一日比一日的安静,具体什么事儿她不清楚,但恐怕白荷不在了,这一众婢子奴才也受了影响。 平日里偶尔还有个笑闹,现在更是一句话都不敢有了。 想着又觉得十分惋惜,这才看向一旁的阿苏蓝:“昭妃妹妹这会儿可真是吃了一遭大亏。”说着话又挥了挥手,示意婢子将先前准备好的食盒提过来,这才转向阿苏蓝:“你都来了,不妨随我一块儿过去瞧瞧。” 这话正好说到阿苏蓝的心中,便也立时站起身点了点头,柔柔地跟在了柳嫔的身后,看似满面慌张,只一见了秋婉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大踏步的上前扶着她的双手道:“姐姐,这些事我也都听说了,却不知道如今究竟是怎么一个状况,可还有公道可讲?” 秋婉心中感慨,回想着前一日自己奔到慎刑司急急的将在废园里头的发现提了上去,想来现在倒也出了结果,不过纵使能够保下张镰同白荷这条命,可是他们二人在这宫中的名声自然也是救不回来了。 第194章 阿苏蓝的关怀 只这么一想又有些唏嘘,转头看向二位道:“我现在正要再去慎刑司一遭呐,这事总得有人去摸个底。” 说着又转向一旁的千果,她便匆匆跟上,停在了秋婉的身侧,瞧得出来,这两日秋婉也是为这事忙得够呛,整个人都仿佛沧桑了不少。 她这才转过身瞧着两人:“我这回可就失礼了,慎刑司那边也耽搁不得。” 阿苏蓝见着自己才来,便又撞了秋婉要走,心底里自然是不乐意的,便又赶忙两步陪上笑着道:“哪里话,妹妹陪你一块儿去慎刑司,那地方晦气的很,一个人去可不太安全。” 话虽如此,秋婉想想也有道理,却又转头看向一侧的柳嫔,这一打眼却才发现她面色蜡黄,好似气血不足,不由得一惊:“柳嫔姐姐,你这个是怎么回事?不过才两日过去,身子好似一日差过一日。” 后者也摇摇头,似乎很是不解。 一旁的阿苏蓝听着也连忙跟着应声:“确实如此,我这才几日不见姐姐,却仿佛隔了好几年似的,这气色太差,莫不是病了。” 秋婉听罢也点点头:“若是有病可拖不得,早先去看了调理调理。” 话虽这样说,但秋婉到底是了解柳嫔的,她身子骨不舒服,若不是到了完全撑不下去的状态,是断然不肯去请太医来瞧的。 大约也是早些时候见惯了宫中的争斗,也不知怎的,平日里看上去大大咧咧,却尤为害怕看诊,若是见了别人,她倒也无所谓,但这事放到自己身上,柳嫔便只想一拖再拖。 听秋婉这么想也是附和着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话,只忙着道:“慎刑司那头白荷还在等着你呢,莫要再耽搁了。” 秋婉听罢也点了点头。 这话说的在理,她余下的时间也不太多,便又由阿苏蓝一道陪着,往慎刑司去。 这一路上阿苏蓝表现得到也着实殷勤,只一个劲儿的道:“本来姐姐祈福那日回来我就想过来走上一遭,可后来不知怎的就传出了这件事的风声,可把我给吓坏了。” 说着话又看了一眼秋婉,压低了声音道:“姐姐,您不觉得这事多少有点蹊跷吗?” 秋婉并未多想,只听阿苏蓝这么一说,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于是只将自己心底的想法又絮叨了一遭,后者听罢,轻轻的看了一眼婢子,心中却有些微感慨,看来这秋婉对于自己倒是十分信任,说了这些也不怕叫风声给捅了出去。 只想了一想才又接过话头:“姐姐担心的却也有道理,不过眼下咱们什么话柄都没有,倒不如息事宁人,先过个安生日子再讲。” “柳嫔也是这样说的,你们倒是想到一处了,既然这样,我也只能先忍一忍。”秋婉心里头自然是不乐意的,可眼下事情还未有定数,只想先将白荷这条命保了下来再说。 又况且她也知道惠贵妃似乎也遭了秦幕恩的指责,这几日来也不曾再看到她。 况且这宫中的什么事情都是瞒不过秦幕恩的,几日过去,对方就好似刻意给了她去转圜的时间罢了。 这几天来秋婉却也没有再见到他。 来到慎刑司门前,她只转过身示意阿苏蓝同千果留步,自己转身往内见了大司使,点头微笑才又道:“如今这案子可断到了哪一步?” 大司使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回娘娘的话,这事儿来龙去脉说不清楚,不过您拿出来的东西有点说头,如今我已经向严大人请示过,这边已经可以放人。” “谢大司使。”秋婉说着总算松了口气,待见着一行侍卫将张镰和白荷又送了出来,这打眼一见,她的心又耐不住揪到了一起。 之前在牢笼内见着昏暗的光线,不过匆匆望了一眼,虽然觉得血污一团,但是并看不真切。 可如今这光天化日,就叫那些污渍可就没法去藏。 白荷蜷缩在竹制的担子上,看着却好似已经失去了行动力,腰部以下更是血肉模糊。 张镰一瘸一拐的似乎也不能下地行走,但至少意识尚存。 她摇了摇头,不忍心再看,一旁阿苏蓝见状,也由不得到吸一口凉气。 这般情景她也是第一次见,只忍不住拽了婢子的手,将眼睛转去了一旁。 秋婉见状便只也挥了挥手道:“蓝妹妹,你先回去吧,这事儿见多了,玷污了眼睛,赶明儿有了空,咱们再聚一聚。” 说着又把心思放回了白荷身上,阿苏蓝也知道自己再待下去确实没有必要,便只管点了点头自行往外而去。 千果扑在了白荷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同她说话,可是絮叨了半晌她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千果这才红着眼眶又看向秋婉:“娘娘,白荷她可还有气在?” “等请太医来看了再说。”秋婉眼下也只能强行耐住性子,在将两人带回梨月殿之后,又传了刘太医过来,随着几个仆从一起里里外外忙活了好些些时候,这才见着对方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在她面前站定。 “娘娘,微臣已经替二位看过,虽是伤的重了一些,却无性命之忧。”听她说了这话,秋婉才松了口气。 便只又转向白荷,瞧了一眼她已被清理了血污和碎肉的伤口,心里头却是百感千集,只瞧了千果一眼:“从今往后,你可得给我好生的盯着她,莫要这两人再做出些循规越矩的事情,这样的事绝不能发生第二次,否则便是我也保不住他们。” “千果知道,千果一定替娘娘盯的牢牢的,不叫白荷姐姐同张镰在有半分接触。” “那是最好,保了一条命在,旁的才可再行说叨。”她说了这些,总算是输了一口气。 眼下梨月殿这一众人才算是齐全,只不过秋婉心底里的疑思却依然还在。 她知道这件事情总归是有人要陷害她二人,说白了也就是同自己过不去,既然药草上那些害人的药粉是外人所为,也可以证明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应该是某人的谋划。 只不过她心底里虽然清楚这些,但终归不能因为自己的揣测而直接将问题抛出去。 即便是到了秦幕恩面前,也难免要叫对方说道,于是想了一想,又兀自沉下心绪。 第195章 柳嫔娘娘近来气色很差呢 新岁将至。 这几日过去,白荷同张镰的身体却并不见好转,冬日里本身就不适宜养生,他二人平日里做惯了粗活累活,这一遭身上大病小病一并发了出来,却是每日都痛的辗转反侧。 深更半夜都是二人压抑的嚎声,叫旁的奴才婢子都吓得不轻。 这一日,秋婉兀自在殿外站定,瞧着细细碎碎的雪花自头顶而落,心绪却只依然荡着无边忧虑。 往前这样的雪景叫她觉得期盼,可眼下却并没有半分赏景的心情。 窸窸窣窣一片银白絮絮荡荡的坠落,连带着她的思绪也一并变得安宁。 纵使是寻常少见的景象,秋婉的心头却还是被不安包裹。 直到身后的人影缓缓走近也不曾察觉半分,倒是完全的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 “走神了?”他语调柔软,带着些微的宠溺,自她身后环抱过来,又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我听说慎刑司那边已经有了断定,怎么还这样不高兴呢。” “王上。”秋婉回过头来瞧了秦幕恩一眼,他倒是来的及时,这事儿才刚刚过去,他的身影便又出现在了梨月殿内。 想必之前也是刻意躲着罢了。 只这么一想,秋婉又有些心中不快,只转向秦幕恩道:“往前几日,怎么没见着你的人影呢。” “梨月殿内乱成一遭,你还盼着我来?” 秋婉想想也是,那个时候若是他再来,恐怕也只能多添乱子。 毕竟风言风语已经够多,若是折腾太过,与自己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 只这么想了一想才又转向他:“这事虽说是有了的定论,但是我这心里还是不大安稳,总觉着这幕后之人也未必会就此罢手。” 慎刑司的证据她都已经提了上去,想必秦幕恩心中也是有数的,既然知道白荷同张镰是遭人陷害,自然就是有幕后之人。 而那人必然也不会对两个奴才如此上心,可秦幕恩却好像并不打算追究这一点,却叫秋婉觉得有些忐忑,难道他知道是谁,所以有意袒护? 可即便如此,连秋婉自己心中都尚且不敢笃定,又何况是他呢。 她这么想着,只又抬起头定定的瞧着对方。 “你觉得本王在这件事情上有失偏颇么。” 秋婉点点头,却又道:“臣妾不敢这么讲。” “如今这张嘴倒是越发的紧了。”秦幕恩说着将她轻轻拢在怀中,也不管秋婉兀自挣扎,只柔声道:“这事儿本王心中有数,但只要婉儿没事,旁的也不必过分计较。” 听他这样一讲,秋婉心内更是好奇,由不得抬眸向他:“难道你知道这事是谁做的?” “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事儿必然是为了构陷梨月殿的正主子而来,而非两个奴才同你有利益纠葛。” 在这后宫当中可能抓出一堆所谓有理利益纠葛的人,到时候真要动手免不了又是一翻江倒海。 想着,秦幕恩就忍不住微微蹙眉,秋婉听罢也只得叹了口气。 向来人心难防,更何况是这样做的全然不留痕迹的事儿。 她想着才又将脑袋软软的依偎在秦幕恩的身前:“再过几日便是新岁,如今我这宫中也该忙碌起来了。” 本来少说着她也该提前个把月准备着折纸窗花,一应新岁事物,可是之前赶上祈福,又碰上白荷出了这档子事,梨月殿内倒是反常的冷冷清清。 “今儿一年的晦气倒是多的很,这其他仪式上,臣妾到准备多费点心思叫人去宫外请两个杂耍班子过来,好像模像样的给这梨月殿内祛祛邪。” 秦幕恩自然也知道,她心底里对近日宫中所发生的一遭事情都不大满意,只听着秋婉如此一讲,也不忍心忤逆了她的心意。 只好道:“既然这样,那外头法师之类可有属意?” “还不曾,这事原本是要交给白荷去做的。” 秋婉说着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知道这件事若要想要个说法,自然是除非秦幕恩能帮自己,可是对方若是想要平息风声,那纵使是她,也翻不出个波浪来。 何况如今新岁,秋婉也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乱子。 但这件事若要就此过去,却也是不可能的。 她心头笃定,只略略一想,才又转向秦幕恩:“王上,新岁大典我还没有忙着准备呈礼呢,到时候若是在殿上又让惠贵妃瞧出了什么乱子,你可还会惯着我?” 秋婉这句话也无非只是想要试探个他的心意,当时惠贵妃便拿了那遭事情刁难自己,却叫她面上无光。 可是后来又顺着草药来卖了自己一个人情,原先她也只以为这算是两人交好,可如今顺着情势一看,秋婉却不得不猜想,这人情的背后本就藏着一天大的阴谋。 可是她没有证据,秦幕恩也不肯相信,既然如此,倒还不如把自己和惠贵妃之间的罅隙给挑明了来讲,这样万一自己又遭了什么为难,至少秦幕恩却也心中有数。 知道并非自己一味的胡搅蛮缠。 后者垂眸,静静地瞧了秋婉一眼,由不得叹了口气,只牵着她兀自在殿内坐下,迎着灯花,瞧着她漾荡着倔强与不屈的眸子,忍不住感慨:“刚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本王一早便觉得你这骨子里还是压抑着一股倔强,我若要说什么你怕是听不进去的。” 秋婉点点头却不置可否。 两人静坐半响,只见着灯花噼啪一声,随后屋内便陷入一片昏暗,借着幽暗的月华,秋婉见着秦幕恩在混沌之中起身,仿佛回眸瞧了她一眼,随即又轻轻的往殿外去。 这一夜,他并没有留宿此处。 而这段时日,秦幕恩同她的交集也确实算不上多。 不知为何,秋婉的心中却忽然涌起了几缕不快。 原先这个时候,白荷总会适时的上来,同自己说道说道,好叫她心口的迷雾散去,可这时她再又回头,却也只剩了千果一人。 她年纪还小,对于这些事儿,同白荷相比少了些人情世故上的领悟,只见着秋婉又瞧着门口,好半晌才像是反应过来,走上前道:“娘娘,王上是不是生气了?” 千果说着话,偶尔却也有些天真,叫秋婉听在心里也觉得十分有趣,便又转过头道:“你如何觉得他是生气了呢?” 第196章 看看太医为何不肯 千果摇摇头,琢磨着道:“都这么晚了,他还要走,可不就是有心事儿吗?” 说着话又转向秋婉:“娘娘,你也早点休息吧,莫到时候落了个病根,和柳嫔似的。” 听她这样一说,秋婉倒有几分好奇,她知道千果素来同柳嫔殿中的婢子交好,这两拨人倒是时常玩在一处,只不过这些天她只顾着忙梨月殿内的事情,对于柳嫔的关怀倒确实少了许多。 见着千果这样一说,不由得有些好奇:“怎么忽然这样讲,这都几日了,柳嫔的身子可一点没见好吗?” 说起来她倒也不是不曾见过柳嫔,只不过来不及细问对方的状况,这一遭忙起来听着千果这样说,才不由得有些担心。 后者只摇了摇头,似乎对于柳嫔的情况也不大了解,只道:“我也是听她殿里的婢子说的,其实柳嫔娘娘这样都好些日子了,只不过情况反复,可叫她去瞧了太医又总是不肯。” 说着话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这才一脸天真的歪着脑袋看向屋外:“不知道是不是近日来落了雪的关系,这天一冷,柳嫔的身子便好似更遭不住罪了。” “明日里随我一同去看看,寻常这梨月殿有了什么事儿柳嫔可都当做自己的事儿挂在心上的。”秋婉说着话又微微合眼,垂眸看相殿外。 秦幕恩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前许久,雪地里蜿蜒而去的那一行足迹也已经被新雪覆盖,不见了痕迹。 秋婉的心头却又隐约生出几许担忧,她向来活得随性,也厌倦宫中这些纷纷扰扰,无止无休的争斗。 可总有人如此,躲避和退让恐怕也不是最好走的一条路。 嘶哑的寒风之中,她仿佛听到后院之内白荷的痛苦呻吟隐约的传来。 殿内的暖炉架的再旺,也始终驱不散她体内的寒意和心底里的炎凉。 秋婉的眸子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这狐狸若是将尾巴藏得太深,光靠着等,恐怕也等不出个结果。 只这么想着,又喘了口气。 次日一早,天光微亮。 秋婉抬眸朝屋外看去,倒是难得的晴天,不过这稀稀疏疏的细雪却依然下个不停。 她伸出手,在风中僵了片刻,才又转身看向千果:“柳嫔那儿也不知道顾没顾得上制两个大氅,她身子骨弱,咱们去那边倒还是给她带上一匹才好。” 说着话又兀自往后殿内走去。 在新定制的几匹大氅间踱着步子来回的走动,终于瞧见了一出月白狐皮做底,毛边处尚且绣着石榴红的勾花系边,双面大氅。 乍眼看去,若放到了雪景天中却是夺目的很。 “就这一套了。” 千果会意,便走上前将它细细叠好,厚厚一团的拢在怀中,又随着秋婉一道往园子外走去。 向来热闹的柳嫔殿内今日里倒越发冷清无人,也不知是因为这大雪天的缘故,又或是其他。 只这,秋婉踏越往内心底里却无端升起其几丝忧虑。 这梨月殿周遭却好似真的沾染了晦气一般,一桩事儿未平又接着另一桩。 不过才过了几日,倒是齐齐失去了活力。 她在心里想着,却也未曾说出口来,只寻着细碎的步子往内,待在宫人通报之后,才见着柳嫔的婢子先行迎了出来。 “昭妃娘娘,咱们娘娘今日身子不适,着实是起不来身了,还望娘娘见谅。” “怎么回事儿呢?”秋婉听着却有几分焦急,这柳嫔什么身子骨,怎么说倒便就倒了。 前几日看着虽是气色差了些,但举动尚且随性,怎么今儿个就连床都起不来了。 她一面往那边去,一面又急急道:“去请太医瞧过了吗?” 婢子一叠身的哭道:“我说了要去,可娘娘她不肯。” “可不能惯着。” 秋婉着急,奔入到寝殿之内,但见着踏上的柳嫔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昏昏沉沉的依靠在被褥之上,眼神却已经散漫无光。 “你来了,唉,今儿个身子着实不大利索,白荷那桩事儿眼下可叫你放心了吧。”想她这般模样却还惦记着自己宫中的那些事儿,秋婉心中又如何不被感动,只晃着脑袋道:“这些事都不要你操心,你倒是看看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不肯请太医去瞧,不是小孩子啊,还怕人看诊。” 柳嫔摇了摇头,却不曾说话,但心底里却是稚嫩的很:“我不想要见太医。” 秋婉实在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柳嫔对这事儿就如此抗拒,只想了一想才又道:“你是不要宫里的太医来替你瞧,那外头的呢?我去找人给你请个民间的大夫过来问问可行。” “都不行,我便是不要人替我瞧。”她说着好似有些急了。 秋婉本身并不是一个偏要别人按着自己意思去做事的强势的主子,可眼下柳嫔都已经病入膏肓,若再要拖下去,这条小命恐怕也得跟着去了。 “不行,你必须得去找人瞧瞧。” 说着又有些无奈,不过是望闻问切,搭个脉罢了,和至于如此抗拒。 柳嫔听着咳了两声,看着秋婉,似乎连心神都有些散漫,只在这时这才幽幽道:“我不喜欢。” 见她如此,秋婉心中一个咯噔,便是猜想这柳嫔如此恐怕早些年间莫不是经历过什么,才叫她对看诊如此抗拒。 她也无意去打听柳嫔的隐私,只想着要怎样说服对方,早点把身子养好才行。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好半晌,柳嫔不肯退却,秋婉却也是坚定无比。 见状,一旁的婢子也实在看不过去,只上到一旁这里对着柳嫔道:“娘娘,您都这样了,好歹叫人过来瞧瞧吧,这病若拖的大发了,受难的可不还是您自个儿吗?” “瞧瞧,婢子都清楚这事呢,你可还不为自己的身体把把关。”秋婉说着也着实无奈,柳嫔见着几人都如此坚持,只得叹了口气。 又挥了挥手叫所有人退下,这偌大的寝殿之内,便也只剩下她与秋婉两人。 澎湃的暖炉内,烛火燃的正旺,烘托的小小一方屋内倒是暖意盎然。 秋婉坐的久了,确实觉得双手都腾出丝丝暖意,只又握紧了柳嫔,便见着她身子也开始回暖,才松了口气:“你这婢子倒是个做事的人,将你这屋子打理的也倒挺好,所以呀,你不光是要替自己考虑,也得想想这里若有了什么事儿,这一帮人可该怎么办?” 第197章 难言之隐 她知道柳嫔是口硬心软的主,对于自己殿内的婢子奴才看似动不动就呵斥,但其实心底里都关照的紧,自己这么一说,她心中自然也会有所动摇。 听着她说了半晌,柳嫔这才无奈道:“有件事儿,我本来是想压烂在心底,绝不同外说的,可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想瞒也没什么好瞒的。” “我不想请太医,却是因为我知道这帮人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谁知道那张皮底下披着怎样一颗心呢?” 秋婉没有想到柳嫔会突然说出这样的一桩事来,心底里自然也是讶异的,忍不住又看向她低声道:“柳嫔姐姐何出此言,这太医院对我们向来也是不错的,尤其是那刘太医,若不是他,我恐怕早在冷宫的时候就已经遭了难了。” 这件事情柳嫔也是知道的,她只沉默着,视线投向茫然的远处,心底里似乎正在斟酌眼下的情况。 只过了许久,但见着寝殿之内阒寂无声,此刻,秋婉也实在等不下去,只又转向她道:“这件事情你不妨同我说说,只是这病情却是耽搁不得。” 后者听着张了张口,又将视线收了回来,仿佛眼底也聚集了些许光华,才又转向秋婉:“有件事儿我藏在心底里很久了,但从来也不好与人言说,我告诉你,可却也不能同外人去说。” 秋婉听罢连忙点点头:“你还不放心我吗?” 只是心里头依然奇怪,这若是小的时候遭大夫看差了病情,烙下了阴影,也未可知,但却也不是不能说叨的事由。 可听着柳嫔刚刚说的那番话,似乎大夫在她眼中都不是君子,莫不是曾遭大夫蒙骗过不成。 她心底里奇怪,只等着柳嫔继续。 后者咳了两声也觉得心中郁闷难行,便又挣扎着支起身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悠悠道:“我十六岁那年也出了大病,家中原有一个素来相好的大夫,那日,我要他到府上看诊,却不料。”她说着话,好似心底深处的阴影被勾动,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秋婉素少见柳嫔这般模样,但见着她向来澄澈的眸子底下也笼罩了一层阴影,不由得心下一紧:“那一日可是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柳嫔年岁尚小,与她而言,所遭遇的事情大概是这一生都忘不掉的梦魇。 这么些年来,这件事她从来也不对任何人说出过,今日遇到了这样的事端,又遭秋婉逼迫的紧,若是不说恐怕也是挨不过去。 只斟酌良久,才又点了点头:“不错,我本想着大夫都应当是怀抱着渡人之心,丹医妙手原本是为解救人间疾苦而来。” 这话不假,秋婉心想,她既然有这般认知,又何故如此稚嫩,迟迟拖着病情不敢去看。 但眼下也不敢多说,只见着柳嫔空洞的眸子里已然氤氲了一层水雾,瞧着乌黑的眼眶旁边竟然隐约泛红,好似是想到了什么难受的往事。 两行清泪便忍不住滚滚而落,秋婉见状也是难受,而后走上前去轻轻的将柳嫔环在怀中,好生安慰着她:“你要是不想说,不说也罢,不过这宫中的大夫你大可放心,寻常人我也不会喊他过来,可刘太医总不会有事。” 她知道这桩往事对于柳嫔而言必然是个心疾,秋婉也无意勾起她的伤心事,若不想说,便搁置也罢。 可都到了这个份上,柳嫔心头忽然涌起了一股倾诉欲,倒是一时间不吐不快,只又转向秋婉:“我说出来,你大约也要吃一惊了。” 她只垂眸,缓缓将眼泪失去,这才又细声道:“那一日,我病的凶,一时昏沉,大夫过来也不知是同我喂了什么药,只不过再到后来我便昏睡过去,随后,” 说着话忍不住又哭了出来,那一日的事确实是她心中难言的屈辱。 她从来也记得,醒来的时候却是天色正好,抬眸远处是天光明媚,园内花草妍妍,原本是个极好的日子,可柳嫔只觉得周身不适。 那个时候家中已遇变故,只是尚且还在挣扎,所以她的身旁却无人照看,柳嫔坚强的性子大约也是因了当时家道中落的情景才练就了出来。 只是这种事终于还是将她原有的锐气打磨的荡然无存。 “那大夫不也知道是受了谁的指使。”柳嫔说着叹了口气,又转向秋婉:“你也知道,这要入宫的女子向来也能替家族挣来一份脸面,我在很小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自己身上负了这样的担子。” 这一点秋婉其实并不能感同身受,但也知道除去她,再往下那些宫外的女子即便是大家闺秀,可入了宫却都与平民无异。 这门第落差却是古来就有,只不过秋婉的感觉却并不太深。 只听着柳嫔又继续:“大约便是想要辱我柳家,也不想叫我入宫,那大夫便趁着那次羞辱了我的清白。” 这最后一句话,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堪堪讲完,秋婉听罢只觉得如坠冰窟,整个人怔在原地,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瞧了柳嫔一眼,心底里却又冒出另一个疑思,入宫的时候是要验身子的,如果真如柳嫔所讲,那她又是怎么堂而皇之到秦幕恩的身边。 后者大约也知道她的疑惑,只不过不方便问出口来,遂又笑着摇了摇头:“我身子清白虽是没了,不过这入宫的法子总有太多,这件事儿我从来也未对旁人说过,便是不想叫那帮人遂了意,只要我不说不去伸张,他们自然也不敢将这事情往外捅了,否则便等于坐实了这事儿就由他们所做。” 直到现在柳嫔也不知道那大夫是受了谁的指使,即便后来她暗中派了人去追查此事,可能是过后大夫便像是人间蒸发一般,直至今日也不曾出现。 她便怀着这样羞耻的往事,辗转入宫,到了秦幕恩的身边。 这一席话后殿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秋婉不知如何开口才能宽慰对方,想来这样的事也亏得是柳嫔,换做任何一个女子,恐怕都不能好生对待。 秋婉同柳嫔虽然走的很近,但这般往事倒是她不想听到的,仿佛心底里又多了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198章 慢毒 沉默了许久才又转向柳嫔:“事都过去了,既然入宫都许久,这种往事也不会再被翻找出来。” “话虽这么说,只是我心头仍有疙瘩,这也是我素来不想与任何男人交好的缘由。” 听到这里秋婉才恍然大悟,她原先只以为是这柳嫔性子耿直,看不惯秦幕恩所言所行,却没料她不愿侍寝不愿蒙受圣恩,里头还有这样一桩隐情。 只又听着免不了十分唏嘘,所以大概那桩事之后,柳嫔便对大夫之类有了心结,向来也不肯轻易相信旁人。 “越是大病,越是叫人有可乘之机,我自然不能够再让自己沦落到那般处境。”柳嫔说着,情绪忽然有些激动,反手紧紧的握住秋婉,竟叫她手腕都勒出了几许红痕,只沉声道:“你都懂了,我却也并非造作。” 秋婉听罢,一时间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宫外的寒风犹自无言,倒是吹不散这殿内暖意,她守在柳嫔的身边,却叫对方的心底里也觉出了几分踏实。 “罢了,这不痛快的事儿也没必要多说,白荷的身子可也好了一些,这三十个板子下去怕是这个新岁她都不能好好过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白荷着想。”秋婉气急,又是承诺又是疼惜,瞧着柳嫔如此,心底苦涩莫名。 她知道对方说了这些,却无非还是不想叫了大夫过来,这只是个心结。 但她也知道柳嫔心底里并不是真的对宫中的这些太医不放心,毕竟这里是王城,即便是有人想捉弄于她,也没有这样的胆子。 “我知道你心中怎么想的,可这事儿也由不得你再胡闹下去,身子要紧。” 说着话,秋婉又转身往外:“稍等我一会儿。”她此番强势,竟然是叫柳嫔觉得不适,可如今秋婉也顾不上许多,毕竟她从也未见过柳嫔的身子如此的差,却好似跟那去了半条命的白荷差不太多。 这边若再拖下去,可真要出了大事儿。 她喊过千果便又立刻遣了她去请刘太医过来。 秋婉便在殿门外等着,哪儿也不去。 半个时辰之后,刘太医提着药箱急忙忙的奔来见了秋婉。 先自行上一礼,才开口道:“昭妃娘娘。” 秋婉点点头,缓步上前,瞧了刘太医一眼,这才又道:“柳嫔在这宫中也呆了几年,平日里可曾有唤过什么太医看诊?” 这话问的突然,刘太医不知所以,只想了一想又摇摇头:“好似不曾,至少是我以前未曾经手过得,说起来柳嫔娘娘身子骨倒是硬朗的很。” “哪里的话。”秋婉说着叹了口气:“这若是真好,我又哪里会喊你过来。”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柳嫔娘娘小的时候遭大夫看诊,大约是受过惊吓,若是待会儿举动有些失常,你可莫要往心里去。” 后者点点头,却也未曾多想,只立时道:“微臣这就去替娘娘把脉。” 他说着话入了寝殿,秋婉先自上前,将垂帘放下,又守在柳嫔的床侧,轻轻握住她的手臂,柔声安慰道:“不用怕,有我在呢。” 听她这样讲,后者心中略微踏实,原先的焦灼却好似也被抚平。 由不得叹了口气:“婉儿妹妹这遭倒是让我瞧出了几分不一样。” “哎哟,可终于有了点儿妃位的正主架势。” 秋婉听了,知道她是打趣自己,却也不忙着回嘴。 只瞧了刘太医一眼,但见着对方屏气凝神,在缓缓探查,秋婉坐在一旁也不敢打扰。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边的喧嚣依然,看诊也不过片刻钟的事儿,可如今少说也过了个把时辰,刘太医的额间已然渗出一层细腻的汗珠,却没有半分要停下的样子。 里头的柳嫔更是焦灼,她原先就有气无力,如今悬着一颗心总也平不下心神,只反复的问着秋婉:“怎么还没好?是不是出了乱子。” 秋婉不敢叨扰刘太医,但此刻也是心急难耐,只是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刘太医,可有瞧出什么没有?” 后者摇了摇头,这才把手放下,又轻轻抬手擦去面上汗水,瞧了秋婉一眼:“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后者会意,又好生安慰了柳嫔,在随着刘太医一起步到殿外。 她知道这事若不是有旁的什么情况,刘太医自然不会花费上这许久的时间,更不会悄悄将自己叫来一旁。 只此一见,便觉事情有异,心情也顿时有些跌宕。 “你同我讲实话,柳嫔的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嫔娘娘这段时日胃口可好,身子有没有觉察出旁的异样?” 秋婉摇摇头,又将柳嫔的贴身婢子唤过,对方听了之后细细想了一想,才道:“娘娘的胃口向来都不大好,若说是身子不适,我倒也没觉察出什么异样。” 毕竟柳嫔素来在殿内无事,除去日常便就是安睡,这一遭婢子倒也瞧不出什么。 秋婉只看了她一眼,由不得斥责道:“自己主子的情况不时刻惦记着,如今到了关键时刻却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婢子吓的跪倒在地,秋婉又摆了摆手,再转向刘太医。 “我瞧柳嫔娘娘平日里好饮一口小酒,莫不是喝的多了,赶上这天寒地冻入了湿气?” “实不相瞒,若仅仅只是胃口不调和便都不算大事,可娘娘这一遭。”刘太医说着又闭了嘴,秋婉见状更是急得不行,盯了她好半晌,才听刘太医继续:“柳嫔娘娘这小半条命怕是去了,若不是好端调养恐怕很难拉得回来。” “怎么会这样?” 刘太医摇摇头:“她这病是缓慢累积的,身体五脏六腑都受了影响,若要寻个根源,恐怕还要从日常饮食起居开始查起,况且眼下也没有一日能调好的方子。” 刘太医的意思便是说柳嫔这病暂且却是无药可医,顶多只能开些方子当做调养。 可她饮食起居之中的根源问题若不得到解决,那这病还会继续恶化,所谓的调养也没有任何意义,只这么一想,他忍不住蹙眉。 实在是想不出缘由,才又转向刘太医:“照你的意思,这病可是从口入?” “那是自然,但却寻不出一个由头。” 听她这样一讲,秋婉略略蹙眉,大着胆子又道:“若是寻常食物吃的不合,柳嫔也不会遭了这么长的时间才行反应过来,刘太医,照你看这算不算是慢毒?” 第199章 多事之冬 后者垂谋,略一拱手,面色已然青灰,却不敢应下秋婉的话。 这宫中的乱子时时刻刻都有可能掀起一番滔天巨浪,他在岸边行走,一个不留神也容易被巨浪裹挟。 这番话刘太医自然也不敢说,秋婉会意,在瞧着他此番表现,心中有数,不过却仍旧是一头雾水,只叹口气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刘太医走后,秋婉又转过头来,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柳嫔兀自感慨。 “这可又是什么情况,如今你身子骨可是坏的不行,寻常日子可有什么不当的习性?” 柳嫔摇了摇头,但她知道秋婉这般表现并不是故意恐吓自己,恐怕如今她的情况确实也没有心底里所料的那般乐观。 只是这刚刚问出的那番话,却叫她不知如何回答:“无非是略饮几口小酒,旁的东西都是由厨下看着来做,我并没有偏重什么。” 柳嫔的意思,秋婉自然明白,便是说她吃的东西并没有什么讲究,也没有日日重复着吃的食物。 所以若没有长久以来固定的习性,这若说有人投毒又从何做起呢? 况且现在是否有人做了这事,秋婉也不能断定。 很有可能是柳嫔自己有什么旁的不好的习性,日积月累才造就了如今这般状况。 她不能断言,只不过心底里却又起了疑思。 遣退了寝殿内的所有人,柳嫔的床榻前也只剩下了秋婉。 她低着脑袋,细细的琢磨着自己往前在柳嫔殿内所观察到的一切,视线逡巡在殿外的各个婢子奴才身上,由不得略略蹙眉。 柳嫔是个不喜铺张浪费的人,平日里也喜安静,所以宫中婢子奴才都没有按照分配来要,反倒是乐了个清静,统共也不过六人。 这六个人虽然谈不上如何衷心,但也是跟在柳嫔身旁这许多年过来的,总不至于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 “你身边的人可都还信得过。”秋婉压低了声音,俯在柳嫔的耳侧,但见着对方略略眨眼,内心好似很是笃定。 她也不好再多讲,既然柳嫔信得过这几人,旁的也没有她多说的份。 只又点了点头,看向柳嫔:“好饮几口小酒,可每日里喝的都是同一种?” 对于酒,其实秋婉并不太了解,只听着柳嫔这样一说,似乎唯一的矛头也能指到了这种事上。 可她却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不定的,酒水都是托人自宫外带回来的,这哪能说得准呢,况且,说是好饮几口,也并非日日都喝。” 她听着秋婉问了这么多,已经猜到了事情有异,便又坐直了身体喘了喘气,看向对方,却并没有立时将疑问说出,好似心底也在斟酌着。 这若是秋婉真的回应了自己,对于结果她又是否能好生接受。 这一下,柳嫔的心中却并无把握。 秋婉这到底是了解她的,只看了柳嫔半晌,又摆了摆手:“算了,什么都不必多说,你既然心里头信得过这宫内的人,那这事我便也就挑明了去讲,你自个儿寻思着该怎么做才好吧。” 殿外,此刻便是鸦雀无声,这些奴才婢子究竟也不是傻子,见着柳嫔身子骨一日差似一日,又没有半分缘由,她们在这宫中待的久了,怎么可能猜不到一点儿猫腻。 只不过往前也不敢说出口,可今天刘太医都来过,况且昭妃又呆在这里许久不曾走,婢子几人心中亦有数。 院外寒风呜咽,入目似是满园萧瑟,秋婉端坐在殿内,视线透过糊绢的窗棂慢慢地延伸出去,思绪好似也有所散漫。 入冬的时节,整的这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好似就不打算让人过个安生的新年。 这一念想过,她心中又如何不唏嘘。 “刘太医已经给你瞧过了,你这病还拿不准源头,不过确实是毒素在体内日积月累所致,若要整治的好,至少要先摸清楚这病,是从哪儿弄的。” 柳嫔听罢也只略略点了点头,好似心下了然。 却又不由得笑了,蹙眉看着秋婉:“我想着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或许确实是近日来吃的什么东西,身子有些不适吧。” “我在这宫中不至于有人会刻意针对。” 这也确实是秋婉心中所想,她拿捏不准事实究竟如何,只听着柳嫔这样一讲,也好似有所笃定,晃了晃手道:“你自个寻思着,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总得往心里去,旁的我也说不了太多,改明日我再来看你,如今天色不早,你好生休息。” 说着话正准备往外去,临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不过既然都说病从口入,我琢磨着你这出啊,是不是也该想着换换口味儿了。” 柳嫔殿内的事她自然不必插手,只说了一句,点到为止,随即又转身往梨月殿去。 待到殿内先行去了后院,瞧着白荷如今已经恢复了些许,至少意识尚且清明还能同她说的上几句话。 秋婉在她床侧前坐下,白荷立时红了眼眶,挣扎着就要起身:“奴婢无能,给娘娘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可叫梨月殿都丢尽了人。” 她挣扎着,也不顾身下已经有鲜红漫出,秋婉见状,忍不住微微蹙眉,心里头自然是疼的,可是也想要叫白荷记住这个教训。 毕竟她抛下千果同张镰私自外出就是犯了禁忌,若不然也不会叫旁人寻了这遭机会去,索性只咬着牙,便就是看着白荷忍着痛楚翻下身来,踉踉跄跄摔倒在地上。 一旁的千果见状也忍不住侧过脸去,只见白荷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才又得了秋婉的指示,走上前去,将她缓缓扶起。 见状,秋婉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只叹口气道:“你如今可是真的知错了。” “奴婢知错。”白荷瞧了她一眼继续又道:“奴婢确实不该同张镰一并去了后院,遭人拿捏了把柄,还耽误了娘娘的好事。”她说着确实是自责不已。 虽然不知道惠贵妃给的那方子到底有没有用,可无论怎样,至少刘太医那边也说过这方子不会给秋婉带来什么旁的损害。 如今对于秋婉来说,便是什么样的法子都值得一试,可偏巧她与张镰出了这事儿,不仅叫梨月殿颜面扫地,更因为自己这番举动也耽搁了秋婉寻了方子尝试的行程。 第200章 思念 这一来,所有的事都断在了半途,这怎么说都是白荷不该犯的错,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是悔不当初,见了秋婉更是觉得实在抬不起头来。 见她是真的知错,秋婉才又挥了挥手:“无妨,这事都过去了,往后便要记在心上,你们在这宫中行走,可不仅仅只能在乎自己,这一言一行代表的更是梨月殿这三个字。” “是,奴婢知道。” 见着白荷如此自责,秋婉才又放缓了语气:“那日里你同张镰同去,却叫惠贵妃被一行人拿捏个正着,到后来我看应当是有人在其中设计,下了迷药。” “那定然就是惠贵妃,若不是她,这一切哪能有如此巧!”白荷说的声嘶力竭,一想到惠贵妃做的这件事,她就恨不得冲上前去也还她三十大板。 毕竟将自己和张镰害到如此惨的境地也就罢了,牵连了秋婉,如今这后宫当中说是非的人还少吗? 白荷纵是心中愧疚,但心里头对于惠贵妃却依然是恨得紧。 “你口说无凭,可有十足把握?”听到秋婉这么问,白荷心中更是委屈,却也只能摇了摇头:“娘娘,奴婢虽没有证据,但奴婢知道这事定然和惠贵妃脱不了关系,她那日带着柳嫔前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摆明了便是一副要捉奸的模样。” “罢了,”秋婉站起身,缓缓踱步去园外,抬头往上,但见着青灰色的天空也渗出了些许天光。 这到头来,临近日暮却终于得见一丝青明,倒仿佛是给夜幕披上了一帘金纱。 她叹口气,又将视线收了回来,转向白荷:“这桩事先由它过去吧,你我手上什么把柄都没,闹的多了反倒是落人口实,好生的养着身体,我身旁啊没了你还多少有些不痛快呢。” 说着又笑了起来,白荷听罢,更是自责不已,她知道秋婉对自己向来仁慈的很,如今这番话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秋婉临至门外,边走却又边叹着气,一旁的千果实在看不下去,便也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娘娘,你可是在为了柳嫔一事犯愁?” “正是。”柳嫔这事来得蹊跷,秋婉的心中自然有诸多疑思,眼看日暮,她的视线又远远投向隔壁柳嫔所在的殿宇,怔在园中,心底里却始终落不安稳。 可那毕竟是柳嫔自个儿的事,对方的心头笃定,她又如何好插手去管,又况且去里头说的太多,到时候反倒容易闹出乱子,也容易打草惊蛇。 “娘娘,进去吧,这外头天凉莫坏了身子。” 千果也见不得秋婉近来这般操劳,心底里自然也是疼惜她的。 后者听了也只略略点头,又抬步往殿内去,走了几步才又抬头看向千果:“王上自上次之后好似再也没来过了。” 他与秋婉,如今也倒是越发奇怪。 秦幕恩不在,她心里头便空落落的厉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往前秋婉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只仿佛这个人不在,整个人变空了一半。 可究竟秦幕恩那一遭是因为什么生了自己的气,到现在秋婉心头却并没有一个准数。 她这么想着,又抬眼看了一眼天光。 “时候不早了,估摸着这个晚上他也不会来了。”说了这话,秋婉又转向千果:“也不知道王上这几日都去了哪里?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听过。” 千果这才点点头道:“我那阵倒是听旁的婢子讲过,反正没听说王上翻了谁的牌子呢。” 如今眼下这许多的事情凑在一块儿,秋婉心中自然胶着,况且柳嫔如今一条命也去了大半,用危在旦夕来说也并不为过。 她性子大大咧咧,不将这事放在心上,可要秋婉忍不住有了忧虑。 究竟是谁,这样急着动手欲除她们而后快呢? 后宫水深,也直到此刻秋婉才真正明白这番话的含义。 她披了大氅,又让千果替她准备了红铜暖炉,拿绒布裹了塞进袖袋之中,这一下却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 见她这般模样似是要出门往外去,千果一面跟着一面又奇道:“如今天都黑了,娘娘还要去哪儿?” “去舒安殿走走,王上若不来,我还不能过去瞧瞧吗?” 说到底,秋婉如今性子倒是平和许多,再怎么她都是秦幕恩的人,总不能日日等着他来哄好自己。 这不正好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一念及此,旁的话也未有多说,只径直道:“取个探灯来,这夜里天黑,脚下倒是看不清道了。” 冬日里的夜来的太早,比春日里要黑得更深。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小灯儿漫夭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却仿佛一片混沌之中的唯一一盏萤火。 晃晃悠悠的便像是秋婉心中沉浮不定的思绪,有如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海中沉浮,缓缓的便往舒安殿飘去。 这一路她走的许慢,一面防着夜里足下打滑,一面又想着这待会儿见了秦幕恩该说些什么,心里头又难免有些犹豫。 便在这样的惆怅当中,已然到了舒安殿外,抬眼望去,弥漫的雾气合着夜意熏绕在周遭,殿内却是灯火通明。 陈公公守在殿门之外,佝偻着身子,看着比平日似乎又疲惫了一些。 他的状态倒可以叫秋婉借着看出秦幕恩近来的心情,毕竟他要是心情不好,这陈公公自然也没得好日子去过。 日日夜夜提心吊胆,也就难免花多了神思,便如同这次一见,秋婉只觉得看着近来秦幕恩的事也着实不少。 她几乎都忘了,便是游骑那件事到现在也还没个定论。 只由不得他的口气,在舒安殿门外站定,瞧向千果,到底是新岁,将所有的事都挤在一处,便是不想让人安生过个好年了。 门外依然没有任何侍卫阻挡,秋婉叹了口气,接过莲花小夜灯踏步往内,缓缓来到了正门之前。 她走的近了,陈公公也才终于瞧清来人模样,由不得唏嘘道:“我说着呢,娘娘今日里怎么想到来舒安殿了。” 说着话又压低了声音,微微摆了摆手:“王上在里头呢,好多时间没个动静了,这一来都不曾吃下一口食去。” 第201章 他也很累吧 秋婉听了,由不得微微蹙眉,却也不知道秦幕恩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么冷的天要不吃下点去去寒气,身体有哪里扛得住? 如今她心里头一堆事搅和在一起,但这件真的让秋婉有些慌了神了,也顾不上同陈公公细讲,只转了身,踏了细碎的步子,徐徐往内。 但见了秦幕恩却兀自伏案于桌前,再走的近了一瞧,却已经见他发出了微微的鼾声,竟好似是睡着了。 秋婉不忍心搅扰他,只站在一旁静静的瞧了一会儿,忽而心内生出了几分温暖。 借着油灯的微光,她也跟着伏案在桌,歪着脑袋瞧着眼前这副安睡着却依旧锋利淡漠的脸,忍不住蹙眉:“真是个怪人。” 夜幕仿佛厚重的帘子遮在了透着薄光的窗帘之上,秋婉将卷帘放下,又将油灯悄悄的拿去了一旁,这室内的明亮又转身暗了几度,却也更适宜休憩。 叫她处在这温柔静谧的地方仿佛连心绪也变得一片宁静。 本来她也不过是想来看看秦幕恩,但见着对方如此疲惫,竟然不小心都能睡着,秋婉又有些心疼。 原本想要倾诉的那些疑思又被硬生生压下,他的事已经够多了,自己何必还要平添忧虑,想着倒仿佛是自己不懂事了。 毕竟这段时日以来,她给秦幕恩带来的麻烦也着实不少,只不过往前不曾有意识到。 可知道了眼下这一刻却好像又懂了很多,稍许半个时辰过去,秋婉见着秦幕恩睡得香甜,又好似在梦中做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儿,竟然微微蹙眉,沉睡中的她面上也依旧带着一番冷意。 这伏案的姿势究竟是对身子不好,秋婉想着又起身将自己的大氅脱下,轻轻的披到了他的身上去。 不料这个举动,立时将眼前人惊醒。 秦幕恩本能一回眸,收手,堪堪停在了秋婉的脖颈处,而这时,眼神才缓慢聚光。 刚刚那一幕却不过是身体的一个反应罢了。 “吓到你了。”秦幕恩看清眼前人之后,立刻将双手收回,这时才看见从自己肩上滑落的大氅。 再又瞧着秋婉一脸懵懂的站在他的身旁,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已经了然。 又有点于心不忍,关切道:“怎么过来了也不说一声,等很久了吗?” 他倒是难得一开口便说了这么多,且是句句关怀,秋婉听着心里头也觉得感动。 “臣妾等了不久,也不过是刚来片刻,瞧着王上睡得深了,索性不想打扰,没料到还是把你吵醒了。” 她说着话又有点担心秦幕恩,上前一步道:“怎么就这么睡着了,如今天寒,这屋里头虽然暖,但是也要注意一些才好。” 她此刻絮絮叨叨,就像是个日常抱怨的小姑娘一般,秦幕恩在一旁听了她半晌,竟然也不曾将秋婉打断。 待着她说完这一切,后者才又反应过来,由不得红了脸,低下了脑袋。 秦幕恩这才伸手将她牵过,轻轻拢住,朦朦胧胧中,夜灯的光倒是越发璀璨。 “你不必替本王担心,照顾好自己,这天黑路滑的怎么还寻了过来,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几日未见,秋婉总以为自己同秦幕恩之间已经有了隔阂,可在这一刻,被他的双手环抱,感受着来自眼前人身上的温度,听着他满是宠溺的语调,整个心又仿佛变得柔软。 秦幕恩说到底还是在意她的吧。 或许之前两人之间也并没有什么机遇,只不过自己想的太多,因而埋头不敢去问,反倒耽搁到了现在。 如今一想,彼此之间本身也没有什么零碎的片段值得彷徨若失的。 议事堂内,东南角各自生着两台暖炉,灯火噼啪,在夜色中听来却叫人觉得莫名其踏实。 坐在昏暗的油灯之下,瞧着眼前人朦胧的神色,秋婉一时间有点恍惚,仿佛又想到一年多以前在那个客栈中,同秦幕恩发生的所有一切。 到如今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又或者只是从头到尾,秋婉都对他不够足够了解罢了。 他无法去揣测眼前人的心思,只在这样的恍惚当中,也未曾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只等到秦幕恩微微垂眸,轻声道:“在想什么呢?” 秋婉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刚刚那会儿出神自己的心中又走过了多少思绪。 这时忽然明白白驹过隙,原来如此贴切。 她缓过心神,从秦幕恩的怀中坐起身来,听着外头的更鼓声不知不觉却已经子时。 秋婉转过身来,也难怪自己周身都觉得有些疲乏,只不过这地方尽力,竟让他一时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我该走了。”说着话又站起身来,秋婉瞧着眼前这个秦幕恩平日里休憩的地方,也有些许感慨。 好好的寝殿不睡,却经常忙忘了时辰,她便觉得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这样的熬。 于是看了秦幕恩一眼,叮嘱道:“王上,可还是要记得好生照顾着自己。” 这一日来,她与秦幕恩并未有诸多交流,却总觉得心里头无端静谧,好像今日得到的却比以往说破了口舌所得到的还要多。 秦幕恩也站起身,瞧了一眼夜色,又将秋婉的大氅替她披好,这才缓缓道:“明天我去梨月殿看你,可好。” “你来不来,什么时候还要经过我的同意了。”秋婉说着,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但心里头却是甜蜜的。 “臣妾走了。”秦幕恩点点头,视线随着秋婉的背影一并到了正殿门外,见了陈公公,她只略一点头。 秦幕恩又安排了一行侍卫一路护着她往梨月殿去。 秋婉出来的时候,便见着外头已然起了薄薄一层冰霜,足下边越发显得滑腻。 千果竟然还站在原先的地方,弱小的身体杵的笔直。 这样的婢子静悄悄的,叫秋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原先只觉得千果懂事听话,可今儿才发现这孩子倒仿佛还有一股耐心。 这一点却叫秋婉觉得十分欣慰,如今她身边可用的人却没几个,连一向相好的柳嫔都身陷囹圄。 “娘娘,这外头天寒,等您回去了,千果烧壶热水给你暖暖身子。” “罢了,夜深了,我也不想费那个功夫。”秋婉挥了挥手又转向千果:“如今白荷不在,这梨月殿大大小小的事儿可要你多费心了。” 第202章 掌事 “娘娘说的哪里话。” 千果知道这分明就是提点,毕竟原先白荷做的是掌事宫女的位置,而如今她不在,这掌事的人选却悬而未决。 千果是觉得这位子终归还是要还给白荷的,只不过她这身体一直也好不起来,因而秋婉心里头的事堆了太多,也只能自己尽力分忧。 可秋婉所想,却是这种事也不可能索性便由了白荷去,却没想今个晚上自己倒忽然想起这一茬。 其实原本她也并非没有想过这一出,只是心里头始终没有一个好的主意。 白荷在她身边陪伴长大,做掌事宫女是不由分说的事情,素来也是如此,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若还是一位任由着她去,倒有些不能服众。 这宫中又是人人犯了错,便看着同秋婉关系好不必付出代价,那往后的婢子奴才便得一个个都巴结着白荷去。 他们也也不想着在旁的地方多些担待,秋婉觉得心内有些倦了。 身上的担子却是一个重过一个。 秋婉想过这些,又在殿内坐定,抬头看了千果一眼。 “来我身边也有一年多了,本宫还记得打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还是个乖巧温顺的姑娘模样,现如今,倒也是能为本宫分忧一二。” “谢娘娘夸奖,千果做事多有不当的地方,还多亏了娘娘包容,平日更有白荷姐姐教导的好,多有提携和照顾。” 听她这样一讲,秋婉心中更是感慨。 这姑娘年纪不大倒很会感恩,又知道这段时间白荷也应付不了这梨月殿中的事情,可秋婉的身旁也不能一日无人,况且即将新岁,有些事儿总得有人去操着些心。 “如今千果可要学着担上这样的担子。”秋婉说着话,语气柔和,面上始终漾荡着静谧的笑意。 千果知道,这是主子对自己的赏识,又何尝不感动,只点点头道:“千果定当竭尽全力,好生的将新岁的一应大小事务给安排妥帖,叫娘娘放心。” “去吧。”秋婉挥了挥手,合上眼睛,却兀自觉得有些累了。 这段时间来她所经历的事儿既劳心又伤神。 起初每日里心底总是焦灼难安,可不知怎的到了眼下却反倒慢慢平静了下来,心里头也没有太多的杂思。 这一觉睡得倒是难得的平静。 只在那大梦之中,总好似携带了几许伤感,她醒来的时候似乎仍未从梦境当中那般悲凉的情绪里抽离,由千果伺候着起身,再到屋外一看,却发现这不知何时窗外已经下起了细密的雨。 冰凉的雨丝在寒风中摇摆,被生生折断,竟平添了几抹哀凉。 此情此景却叫秋婉忍不住心内唏嘘,她要站起身转向千果:“什么时辰了?” 千果恭敬道:“回娘娘的话,此番已是午时三刻,厨下已经备好了热羹。” “带上一份,随我去柳嫔那儿走走。” 不过才隔了一日,秋婉却总觉得心内恍惚,好像已经过去了许久。 当她来到柳嫔屋内时,却见着柳嫔的气色仍未好转,只叹着气道:“怎么还是如今这般模样。” 说着话好像都忘了这也不过昨儿个刘太医才来看过。 她心里头倒是真的有些急了,便连柳嫔听了都忍不住低笑起来:“你倒以为已经过了十天半个月呢,哪有那么快的事儿。” 可话虽如此,她却又忍不住咳了几声,这才又抬眼看向秋婉,但见着对方示意千果将备来的热汤拿出,这才又道:“我从那头带来的,尝尝,这梨月殿厨子的手艺也还算不错,只不知你是否吃的习惯。” 她话中之意,柳嫔自然也明白,这说到底还不是替自己担心。 她自己殿内的事儿秋婉不方便过问,但总可以寻了些由头,叫自己吃的更安心罢了。 “有你这份心意便也足够了。”柳嫔说着又撑起身子:“昨日里你同我说了那事,我便也没了胃口,到了这会儿都当真是饿得紧了。” 两人说着由不得低低笑了起来。 秋婉知道柳嫔虽然没有将自己心底里的想法如实托出,但是终归人啊,还是在意这条命的,她再大大咧咧也不可能放任着自己生死不管。 索性有她这番心意倒也不怕迈不过这道难坎。 柳嫔起身,一面喝着羹汤,一面只觉得暖流涌入心底,好似身上又恢复了一些力气,这才看向秋婉:“别说,你这汤啊,我倒觉得味道当真是好极了。” “那是你饿的紧了,一天不曾吃东西,自然吃什么都觉得是好的。”秋婉一面这样说着,一面又道:“你若是放心的话,我倒可以让千果叫人每日给你送点食物过来,总不能由着你饿死了过去。” 她这句话不过是打趣,柳嫔听着也跟着笑了出来,这时秋婉只看向千果,后者会意,便立时守去了门旁,寝殿之内又只剩下了她二人。 秋婉这才道:“有些事儿,你别怪我多嘴,我总觉得咱们莫不是还要试试才好,这些日子你厨下送来的食物,你都莫要再吃,留在一处叫我差人送了去给太医瞧瞧。” “算了吧。”柳嫔说着又摇了摇头:“我都这样了,这事若真是有旁人做的,想想看他莫不是个傻子才会接着做下去,现在怎么的也该停手了,查不出来什么的。” 秋婉叹了口气,也知道柳嫔说说的很有道理,可是眼下他们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也不能任由着这事就这么去了。 况且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秋婉心中也并无把握,她知道柳嫔也是一样。 但既然如此,更不能就这样将事情放过,总得弄清了源头才好说接下来究竟要怎么做。 索性也没有多想,只确定了这些之后,将心事暂且放到了一边,又叹着气道:“不管怎样,如今照顾着自己的身体才最重要。” “话可不是这样说么,只是如今这身子也不是我想照顾的好,便能照顾得好的,总归有些事儿啊,是天意。” “这可不一定。”秋婉说着摆了摆手:“我觉得你如今遇到的事倒是人为更有可能。” 两人说着却不由得又笑了起来,只是一笑过后突然又颇为唏嘘。 秋婉瞧着自己还是待在柳嫔身旁的时候,最为惬意。 这边正在想呢,她却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动静,接着是宫内婢子的通报声,说是阿苏蓝来了。 第203章 可不能罢了 柳嫔抬起头看向秋婉:“莫不是我身子骨弱的消息给漏了出去?” “这宫里头婢子和奴才有这么许多,哪有什么话都是可以藏的住的。” 这话虽然不是从秋婉口中漏出去的,但是素来婢子之间也有交好的几个,要听到这些却也不是什么蹊跷的事情。 他二人说着话,柳嫔是起不了身的,秋婉便自顾自地起来往外迎了出去。 恰巧这个时候正撞着阿苏蓝带了婢子往里走,两人一见便由不得一笑。 秋婉总感觉自己倒是有番日子没有见过阿苏蓝了,这一来瞧了她却也有几分感慨。 总不然自己身边不是有病的就是有灾的,却叫她一个人都觉得难以承受。 “可把你等来了。” “是啊,我这听婢子说着,柳嫔近来好像气色不大好,我想着柳姐姐素来身子骨都好的很呢,这面上啊不常年跟少女一样泛着两抹红。” 她虽是调侃,可眼下柳嫔和秋婉却都笑不起来,想着之前她身子骨确实很好,怎么一遭便落到了如此境地,只叫两人觉得唏嘘。 阿苏蓝见状便也自知失言,随即摆了摆手:“都怪我这张破嘴。” “妹妹也不能这样说。”几人说话,阿苏蓝着便又缓步来到了柳嫔的榻前,细细瞧了她一眼,忍不住略一皱眉。 她与柳嫔也算是谈的投机,见到她如今这样,心里头难免伤感。 只坐下身握着她的手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吃坏了东西或感染了风寒。” 阿苏蓝能想到的也就这几番缘由,毕竟现在天色寒凉,湿气入身,她自个儿在空中都觉得呆着不大舒服。 毕竟原先阿苏蓝也算是活在草原上的女子,现如今到了这里却多少有几分不自在了。 本来还想找柳嫔诉诉苦的,却没料,对方竟然比自己先一步倒下去了。 秋婉见着阿苏蓝这般模样,便料定她对内情也算是一无所知,可想了一想又见了柳嫔微微摇头,心下了然。 毕竟这种事都是空口无凭,眼下不过让人瞎猜罢了,秋婉也时常觉得或许自己只是经历的事儿太多,如今见到什么都不自觉的在心底里先给自己吹抹风声。 便好似走到哪里都有人想着要害自己一般。 事实上也许还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她又摇摇头,便将这些心事压了下去,只看着阿苏蓝道:“太医已经瞧过了,说是无妨,再养些日子吧。” 说着坐到阿苏蓝的身旁身旁又晃了晃脑袋:“你柳嫔姐姐素来好饮几口小酒,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便把身子给养糟了,要说你呀,可莫要学她一样。” 她知道阿苏蓝也有这个喜好,只不过秋婉也不知道这出事儿和好喝酒有没有关系,但是她能想到的总是这里比较可疑。 阿苏蓝听罢却笑着摆了摆手:“姐姐当真是多虑了,在我们草原能喝才能补身体呢,这越好喝酒的男子啊,身体可就越强壮。” 说着三人又笑作一团,直到这一刻,秋婉才觉得内心有所舒缓,这些日子倒确实过得沉重了一些。 聊了稍许,阿苏蓝又转向秋婉:“惠贵妃那一事儿到后来是怎么说到的?” 柳嫔听了也一面看向秋婉,她自然知道二人要问的是什么,却只摇了摇头:“能有什么说的,这些说到底也不过是我多想罢了,既然都已经过去了,白荷这条小命也保住只能罢了。” “罢了?”阿苏蓝听着却连连摇头:“这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既然都已经查到了是有人下药,那就证明这事儿必然是人为,可是在后宫中闹出这样的风浪,显然就是对你梨月殿图谋不轨,怎么可以算了?” 她说着倒是义愤填膺,秋婉知道阿苏蓝的脾性,只好拍了拍她的手宽慰着,仿佛受了委屈的不是自己,而是阿苏蓝一样。 “看开些吧,抓不到人家的把柄,也只能这么算了。”只不过胸中这口气自然也是不能咽得下去的。 柳嫔知道秋婉也不喜欢说了这件事,说的多了,心中自然也是拒绝的。 于是摆了摆手又转向一旁:“罢了,先放一旁吧。” 说着又抬头看起来向阿苏蓝:“最近觉得你心情好似不错。” 她原本想问的是关于游骑的那件事,可是又想到游骑的事儿一出来又必然会牵连到庆国,索性还是不说为好。 秋婉看着柳嫔,两人在一起久了便好似心有灵犀一般,由不得有些感激。 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刻,她心中却还是替自己着想。 阿苏蓝听罢,只点点头道:“也没什么忙的事情,只不过在这宫中日子过得安宁,没有旁的风吹草动,我便觉得这几日真是苦了两位姐姐。” “眼看即将新岁,我原本还期待着这元国的新岁是怎么场景,可没料这一出来倒确实是烦了去了。” 几人又复又感慨一番,眼见着天色不早,阿苏蓝和秋婉便又兀自起身,只对着柳嫔反复叮嘱。 而后又缓缓往外,回到梨月殿内,秋婉盘算着日子,如今整个宫内却已经忙活了起来,自己宫内缺连一个能折空剪窗纸贴画的婢子都没有。 千果每日里到了晚上才得着空闲,却好不容易才有时间弄点窗花,可因为白荷不在,她年纪又小,一双手整日的忙进忙出兼顾着照顾白荷,已经生满了冻疮。 又哪里还能灵巧的剪起窗花。 有许多事情,千果原本是不必亲力亲为的,只不过秋婉原先因防着王后等人,索性宫中的婢子奴才也较往日少了些许。 到后来却也勉强够用,可这一遭去了个白荷和张镰,有些事儿千果也不好,忙着分配安排,只能自己一并揽了下来。 想到这里,秋婉心中忽然有点唏嘘,若这么一直拖着,受累的不过是千果,不过她也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有过抱怨,反倒都是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的下来。 “千果,你进来一下。” 千果放下手中的事儿,忙不得的往里,走了进来,只见了秋婉盈盈一拜:“娘娘。” 秋婉点点头,又看着她道:“这段日子倒着实是忙活你了。” 眼前人的小脸如此稚嫩,却因在这元国宫中已经待了许久,到有的时候做起事来,反倒比旁的年长一些的宫女更为懂事妥帖。 第204章 换位 跟在她身旁不过一年半载,却从来也不曾出过乱子,想到这里秋婉只挥了挥手:“跟我一同去白荷那里一遭。” 千果未曾多想,只取了药水一并挽了,跟在秋婉的后头到了白荷屋内。 瞧着千果细心的替她换药,擦洗。 秋婉这才示意千果先行退到一旁,屋内便只剩下了她与白荷两人。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白荷跟在秋婉身边已有十多年,有些事儿自然是猜得透的,见着秋婉如此这般,表情却是她之前从未见过,便仿佛已经有所预料。 挣扎着支起了身子,看着她道:“娘娘,白荷心里倒是有桩事想同你讲。” 秋婉点点头,坐到一旁,她心中的思绪还没理好,也不知如何开口,眼下竟然白荷有话要先讲,那自然由着她去。 便允道:“但讲无妨。” 白荷这才又道:“这些日子以来,千果确实是辛苦了。” “是吧,我原先习惯了你在,这会儿又遇了柳嫔这遭事,好在这里梨月殿中还有千果,不然的话恐怕真要乱作一团。”秋婉说的这些却都是肺腑之言。 白荷听罢也跟着点了点头,眸底闪过一丝自责,此刻她看不见千果,但想着那稚气的丫头日日跟在自己的身后,无论叫她去做什么,从来也乖巧的很,只这么想着又有一些唏嘘。 这才看向秋婉:“娘娘我做的这件事叫梨月殿蒙羞,要是一点惩罚都没有,也是说不过去的,以后这些奴才便更是不听使唤了。” 秋婉抬起头,却没想到白荷会主动跟自己说出这一件事,只听着白荷依然在继续:“况且我这身子一两日的也养不好,反倒是辛苦了千果没人理,除了忙活我原先要做的事,如今还经常要惦记着来招呼我。” “这宫中她大约也是不放心去使唤别人的。”却也并非不放心,只不过是没有个合适的说辞罢了。 这一点秋婉和白荷心里都清楚。 话到此处,秋婉也明白白荷想要同自己说什么呢,只听着她下一句缓缓道:“我想这梨月殿里掌事的位置,要交由千果去接才能服众。” 本来白荷跟在她身边十多年,这秋婉身边最心腹的位置一直都是她的,况且秋婉听完心中也明白,即便只是名分变了,但是白荷在她心中的地位,却并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这一出她倒是替自己考虑的周全。 越是如此,秋婉心下当然更是感动,只瞧着白荷默默点了点头。 这件事确实是说到她的心头了,于是也没有过分的推辞。 只想了一想才道:“可是你毕竟是跟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婢子,这件事儿若交由了旁人去做,我多少是不放心的。” 白荷听罢很是感动,也知道秋婉说的都是实情,可是眼下这样做才能扶正千果,也能叫千果身上的担子不那么重。 与她而言犯下了这样的大错,本身也应当有所付出。 不若的话,以后走在梨月殿里去了,旁的婢子怎样服从。 看白荷只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秋婉见状也不在,只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便好生交代一番,只是白荷却永远都是陪我长大的那个婢子。” 主仆之间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对话,白荷点了点头,强忍住眼泪,只觉得在这样的时刻要是哭了出来,却未免扫兴。 秋婉走到门外,又携着千果,一并往正殿内去。 踏着细碎的月光在冰霜下漫步,虽有些冷清,但是思绪仿佛也随着温度一定变得宁静:“白荷的身子,一时半会也好不起来,况且她毕竟也发现了这样的大错,依你看这事儿可要怎么给个交代才好。” 千果听罢,心中想了一想,却有几分犹豫。 但也知道秋婉不会无助问自己这一出,可竟然说了,总也不能敷衍过去。 便只好道:“若是往日里白荷姐姐犯下了这样的事,确实是要以儆效尤,小逞一番,可如今她都挨了板子,身子到现在也好不利索,我瞧着或许她心里你已经知错。” 秋婉点点头,想着白荷这教训还是柔了一些,不过自己又何曾不是这样却也怪不得下人。 这才又看向千果:“小惩是必须要的,即便不是这样子,也该有别的形式,不若的话,这梨月殿的奴才婢子怎么服气。” 这个道理,千果自然也懂,所幸没有在说话。 秋婉知道她与白荷情深,有些事也不可能当面提了出来。 便径直道:“我便直说了罢,刚才我进去已经同白荷说到了一番,她的位置以后便由你来定。” 这是好事,千果没道理推辞,只立刻恭敬道:“谢娘娘赏识,谢白荷姐姐抬爱。” “姐姐身子不好的时候,我定当全心全意服侍好娘娘,打理好梨月殿内的大小事宜。” 秋婉点点头又继续道:“也不仅仅是现在,白荷身子好的情况下,这位子日后必是你来做了。” 千果有些惊讶,秋婉却已经很是疲惫,只挥了挥手道:“旁的也不必再说,千果啊,白荷有好的地方你要学习,但如今已经出了乱子的地方,你更要注意。” 后者点点头,有些懵懂又仿佛听得认真,秋婉见状只笑了一笑,随后又缓步往内去。 这一日忙碌到这时,叫她累得够呛,只有千果伺候着堪堪躺下的时候,才又睁开眼:“不知怎的,最近总是很想王上。” 千果见她如此,只又道:“娘娘,若是想王上的话,为何不去瞧瞧他?” “这都快要新岁了,梨月殿内什么事物都没有准备,况且他那头为了岁贡一事也忙得很呢。” “娘娘,越是新岁了,您去见他的由头才越多啊,况且若是真的想念王上,说不定他此刻也在想着您呢。” 想我。 秋婉觉得有点不确定。 秦幕恩如果想她,照他那种性格难道还会压抑隐忍不成,早就来了。 况且,自己每次去找他都是有事,秋婉自己也疲乏了。 就好像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跟着秦幕恩一样,对于这一点,大概在他的心里也已经有了阴影。 躺在床榻上,看着屋外的点点星火,秋婉的心好像也缩成了一团。 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踏实,不过唯一可以叫她安心稍许的便是至少于她而言,千果的掌事一位已经定了下来,这梨月殿大概暂时又可以得几日宁静。 第205章 被你瞧穿了的心思 待到次日醒来,她想着却是再怎么都还是要在去秦幕恩里走上一遭,如果思念是可以被压制的话,那恐怕秋婉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 去舒安殿的路上,秋婉是很紧张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她在秦幕恩面前也从来都没有任何包袱,反而到了这个时候觉得有些不淡定了。 一旁的千果也说不上什么话,只反复的安慰着秋婉:“娘娘,您不必在意,王上他心中有您的,咱们暂且去了他那头啊,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这说了和没说也没有什么分别,秋婉摆了摆手,她心中已经很忧虑,说了再多不过是加重自己的情绪罢了。 想着这些,也没有再继续纠结下去,到了舒安殿里,秋婉看到陈公公一人站在外面,见到她来好像还有点惊讶,迎上前道:“昭妃娘娘,这几日倒是出了奇了。” 秋婉知道他这是打趣,也只好笑着回答:“王上在里面吗?” 陈公公点点头:“在等着您呢。” 他说这话,秋婉倒是有点奇怪,忍不住又反问道:“等我,王上知道我要来么?” 她也不过是临时起意,秦幕恩又从何知晓,陈公公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你你进去问了王上才知道。” 说着话,侧身让开。 秋婉进到舒安殿的正堂之内,见着暖炉烧的正旺,她才刚进来站了不到一会儿,便觉得全身发汗,由不得摆了摆手,心里头倒是觉得蹊跷的很。 秦幕恩身子向来比她强壮许多,这样子的温度若是自己倒觉得恰恰正好,可若是换到了秦幕恩的身上,指不定别热出了一身汗了。 即便他自己没有分寸,可说到底总不能连着下人奴才也一并跟着失了分寸罢了。 “这屋里倒是灼人的很,瞧瞧。”秋婉说着走上前去,但见着秦幕恩不知何时起身,却好似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正好整以瑕的坐在桌侧,静静的看着她。 秋婉也未多想,就走上前去伸手替他抹了抹额上细汗,这才又道:“这屋里头这么闷,可是要把自己闷出病来才行。” 后者摆了摆手,忽然一把将秋婉的双手捏住。 这动作来的突然,后者被他吓了一跳,却在这时才听这秦幕恩自顾自地又道:“如今可不正好,我瞧着你这手常年里冷冰冰的,炉子加了一些,手也不会冷了。” 秋婉听罢,心头一暖。 却忽然反应过来,原来秦幕恩做这事儿竟然只是因为自己。 想必她昨日里来的时候除了大氅给他披上,对方自然也发觉了她这身上毫无温度,只这么一来,也许在心里头便已经有了计较。 只不过秋婉自己不曾意识到罢了,所以今日来的时候,秦幕恩的人便已经刻意要人安排新添两座暖炉。 此刻这火正好腾地旺了起来。 却算着秋婉来的时候,正好合适。 不过她心头又有些奇怪,只又转向秦幕恩道:“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 这事她自己都不能提前知道,可秦幕恩好像把她的心事猜准了一般。 若对方真有这个本事,秋婉反倒是觉得有些害怕。 “我猜的。” 秦幕恩忽而一笑:“便是你今日不来,我也要派人去把你请的来。” 他说的笃定,即便秋婉也习惯了他如此强势又充满迫意的模样,还是羞红了脸。 知道这大约也算是一种倾诉。 想来就如同千果所说,秦幕恩的心中应该也是介意自己的。 “昨日里来,本王见你好似有心事的样子,怎么愁眉不展的,这几日岁贡的事让本王分不开身,眼下总算有了结,倒有功夫可听你絮上一遭。” 他对自己如此了解,反而让秋婉有点难堪。 原来自己在他的心里还当真就是个絮絮叨叨的女人。 听他这样一讲又嗔怒道:“我可没什么话要找你絮叨的,只不过。” 说着想起柳嫔的事儿,又想起惠贵妃的事儿,可这些都是没有定数的事,上一次便因为这个和秦幕恩起了争执。 虽然大家表面上都没有戳破,不过心底里自然还是有了罅隙。 只好在没有挑的更深,索性心念一转,秋婉便又将话压了下来。 只继续道:“新岁将至,我在梨月殿内呆得无趣之极,总想着也不知道元国的新岁可有什么值得一看又十分有趣的习俗。” 秦幕恩皱了皱眉,他以前还当真是不了解秋婉的,只不过如今和她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了,便是她说上两句话,心里想的什么,自己虽不能有十足把握,可总好像能察觉一样。 “如今本王倒是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来猜测你的心思了。” 秋婉不知他为何如此想,只又摇了摇头,刚刚那番话,她不过是随意说说,来了这里又不知道要同秦幕恩说些什么,毕竟心里头的那些杂事,秋婉已经决定压下。 只好想着说点叫两人都开心的事儿,也不至于戒备如此之深。 可没了秦幕恩径直开口道:“你觉得元国的新岁不够有趣,可是你在这宫中觉得这节日过的也太过冷清。” 这话倒也是事实,虽然秋婉心中并未觉得在意,只是原先在庆国的时候若是新岁将至,各种花样倒确实是层出不穷。 李怀景在这些事物上倒着实比眼前人多了些手段。 不过她想也知道,难怪李怀景在外的声名如此狼藉,可不就和他平日里不知收敛的举止有关吗? 只想着却又摇了摇头:“我这里素来如此,新年大约也是凑合着过吧。”说着又叹了口气:“如今这宫中一应大小事还得惠贵妃去操心,说起来,也是累着她了。” 秋婉说着,这会儿抬起眼看了一下秦幕恩的神情,但见着他面色无常,便又只管闭了嘴,没有继续往下。 她也不知道秦幕恩如今心意如何,可是也在乎不了许多,但凡牵扯到惠贵妃的头上,他似乎也都并不会往心里去。 秋婉知道那件事情即便她心中如何揣测,但在秦幕恩这里看来恐怕一切都是巧合。 这个时候更不能拿白荷出来说情,所以从头至尾她也没有再往那些事情上引过,只不过兀自感慨这宫中冷冷清清,梨月殿她一个人却又无趣的很。 第206章 允你 秦幕恩听着这些也十分感慨,对于秋婉他又何尝不是怜惜,只柔声道:“近来,本王陪你的日子确实少了一些,可是柳嫔与你素来交好,没事的话,应该同她多走动走动。” 这话对于秦幕恩来说也是极为难得,秋婉心内感恩,却只摆了摆手,恰好又顺着他的话题继续道:“柳嫔姐姐现在身子不适,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索性我一个人都无趣的很。” 而后便又趴在秦幕恩的身前:“说是新年,可我感觉仿佛渡劫一样。” “不可妄说。”秦幕恩拍了拍她的后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只又垂着脑袋满面笑意道:“新岁时候,外头有灯花节,你想不想出去逛逛?” 秋婉听了立刻直起身子。 出宫自然是最好的事情,可是在这个时候若和秦幕恩一块出去,会不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她又有点犹豫,秦幕恩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只宽慰着道:“你且说你想去还是不想去。” 秋婉这才点点头道:“自然想去。” “那我便让陈公公去安排。”他说了之后,这才又将秋婉扶正了身子:“你心里头总有事,在怨本王对不对?” 秋婉从来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冷酷又淡漠的男人竟然心细如发,自己的每一个神情动作,微妙细节处所透露出来的讯息和心事,好似全然被他掌握。 这会儿想要说谎却又正好违背了自己的心意,眼看着到了这般程度,她想了一想,却不如顺势下个台阶,干脆点了点头,面上也跟着浮现一抹委屈。 见他这样,秦幕恩心下一软,将她轻轻拢在怀中:“什么事。” 秋婉这才扬起脑袋:“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能恼我。” “那是自然。”秦幕恩说着就觉得有几分好笑:“你往日里说的那些怎么没在怕的,今天可又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对于这一点秦幕恩倒着实有些害怕,秋婉之前说的那些话要说能惹恼他的实在太多。 不过秋婉好像从来也没将这些放在心里,如今刻意来上这么一出,反倒叫他有些紧张。 这丫头总不至于又想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鬼点子吧。 他只是这样想着,却见着秋婉似乎有些羞涩,只抬起头看了秦幕恩一眼,好半晌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总是想着,但要真说出来又觉得没意思了。” 秋婉很少这样扭捏,而且看上去十分犹豫,这倒让秦幕恩忍不住更加好奇,忍不住沉下脸,掰着她的肩膀道:“什么事儿快说,反正我今天倒非要听听不可。” 见他这样,秋婉好似十分无奈,这才道:“旁的也没什么,只是我觉得处在这后宫当中,若要不争宠,独善其身却是极难的。” 秦幕恩听罢一愣,却不知道秋婉为何忽然会有这样的感慨,别的东西他不敢说给了多少,但对于宠这件事情,秋婉到着实不必上心,难道他给的偏爱还不够吗? 这叫秦幕恩一时有些疑惑。 “你觉得本王做的还不够好?”秋婉连忙摆手:“臣妾不敢如此想。” “可你确实就如此说。” 秋婉这才蹙起眉头:“说出来又怕王上笑话,自从惠贵妃来了之后,我便总觉得好像您的心也被分了一半走。” 秋婉平日里绝对不会在秦幕恩面前这样,向来后宫善妒艳羡都是极不好的事儿,可秦幕恩在她脸上看到了仿佛吃醋一样的表情,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内没来由的还有些高兴。 这样的话从秋婉的口中说出,却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不仅没有责怪,反而关切道:“你觉得本王对惠贵妃太上心了?” 秋婉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见着秦幕恩现在的表现,她便已经笃定自己在他的心中依然保有一个位置。 这一点惠贵妃尚且不容易抗衡,可难过的是,她的手上还有个小公主殿下。 果然秦幕恩只道:“惠贵妃贤良淑德,也从不闹事,但她与婉儿却并非一类人,只不过她诞下小公主也算有功,本王给她升个位份,叫她协理六宫,也是犒赏之事。” 对于这些,秋婉并无指责,只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若的话,这偌大的后宫也总该有人来管。” 瞧着她说的这些,秦幕恩才又道:“你可也是对位份不满意了?” 早前他就有过给秋婉提升位份的想法,可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况且近来梨月殿中又出了白荷这一遭事,名声更坏,传出去了似乎在整个梨月殿都显得风气败坏。 秦幕恩倒是真的有些为难。 秋婉听了却连连摆手,慌忙道:“臣妾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能有现在的位置,坐的轻松自在便已经很不错,这往上走的太高,对于我而言也没什么区别。” 她说话倒是直爽,秦幕恩听着连连摇头:“照你这么说好像笃定了在我心中就只有你,无论位份如何也都由着你胡来罢了。” “臣妾也不曾这么讲。”秋婉说着略一撇嘴,随即又垂眸看向一旁。 窗外夜色已深,她忽然转过身来瞧了一眼这些,视线再又转向秦幕恩道:“你在这里忙得晚了,可就在后头那间厢房里入睡?” 秦幕恩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又点了点头。 却见秋婉起身,吹灭了油灯,牵着秦幕恩的手,一并往美幽暗的室内去。 摸索着在他身前站定,才又转向秦幕恩,幽暗夜里,她的声音听来沙哑又慵懒:“那今天晚上臣妾也不想回去了。” 她环住秦幕恩的脖颈,后者一时怔住,只感觉心底有不一样的情绪在悸动。 “你说的。” 他压低了声音,在黑暗之中将秋婉抱起。 一夜沉沦。 只等到次日一早秋婉醒来的时候,但见着秦幕恩一身白袍,懒散的坐在焚香熏炉的厢房之内。 瞧着她:“如今为你,倒是破了戒了。” “这舒安殿内莫说是这种事,便是常日里,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走进来过。” 这一点,秋婉倒是之前就有所了解,可听着却也并未往心里放。 第207章 灯花节 “那又如何,凡事总得有例外吧。”她说的倒是一本正经,好似自己什么都不曾做错。 秦幕恩拿她没辙,只又上前一把将她轻轻环住:“陈公公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今天晚上我就带你去东街走一走,怎么样?” “真的!”秋婉听着也十分开怀,只又立刻转向他道:“你倒是真的行动快,只是这事若是传出去了,会不会遭人说了你。” “害怕遭人说?”秦幕恩笑着轻轻点了一下秋婉的额心,后者晃晃脑袋。 能出去透口风,却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旁人的眼光也与她无关,况且这一路走到现在,背地里说她骂她的人还少了吗? 若真的个个都去计较,这宫中的日子,怕也是没法过了。 既然是夜里要出去,秋婉此刻便也赶紧往梨月殿回去。 到了殿内,她这才将昨夜里发生的事情如数告诉了千果。 却没料千果好像什么都知道一般,忍不住低低笑了几声:“大家伙都知道了。” 秋婉听着面上一红,厉声道:“什么大家伙都知道,这种事儿你还拿到外面去说不成。” “不是的,娘娘,”千果连忙解释:“昨夜里那灯光一灭我还有些担心,然后这舒安殿守在外头的奴才便给我讲说不必在意,说若是再有片刻您不出来,估计着今天晚上便会留宿在舒安殿了。” “我始终还不信,可人家说的笃定的很,还说这个厢房平常是不会有人去的,若是您去了,指不定和王上正忙着呢。” 这话说着大胆,听来无理,秋婉的脸红做一团,只又狠狠的瞪了白荷一眼,这才又道:“这么说来舒安殿的那些奴才也都知道了。” “其实知道也不打紧,只不过舒安殿是个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所在。” 秋婉只是不想自己的声名到最后愈加狼藉:“不说了,今天晚上我还得出去一趟。” 千果点点头一面替秋婉梳妆打扮一面又道:“娘娘今儿个晚上可还会回来。” “那是自然,总不能留在宫外头过夜,不过多晚可就说不准了。”她说着又转身嘱咐千果道:“柳嫔那头记得给她送些吃的过去,她那些厨子我始终是放不下心。” “是。”千果应道。 交代完这一切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去,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秋婉别要出发,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未免有些替柳嫔着急。 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探探。 到了殿内,但见着柳嫔依然在塌上歇着,看气色好似又比之前好上少许。 不过整个人依旧是有气无力。 “你可得好生照养着自己。” 柳嫔点点头,两人闲话稍许,又见着秋婉这幅打扮,有些惊诧:“瞧你这头发还有这衣裳,弄得这么素气,是要做什么去?” 秋婉这才压低的声音笑着道:“能去哪儿啊,王上晚上带我偷偷溜出去看个花灯节呢。” 说着又低低的笑了起来:“哟,王上还是宠你,那你可得好生抓牢了些。” 秋婉听着点了点头,自然也知道柳嫔说的是什么,可是肚子没反应也是她急不来的事儿。 两人闲话稍许,秋婉看着时候不早,又转向柳嫔道:“我会让千果每日里都给你送些吃的过来,你这殿里的东西还是少碰些的好。” 交代完了,这才又转身往外头去。 秋婉走后不久,阿苏蓝却又带人一行人来了梨月殿内,也只是觉得这几日柳嫔身子不好,想多过来凑凑热闹。 可没成想刚到大殿门口,便见着千果提着食盒往柳嫔殿内去。 可她身边却并没有见到秋婉。 阿苏蓝有些惊讶便喊住了她:“昭妃娘娘呐?” 千果也不知道这昭妃的去向是能说还是不能说,只好摇了摇脑袋:“娘娘她不在殿中。” 阿苏蓝没有多问,便随着千果一并来到了柳嫔殿内,两人见面倒还是笑得很欢:“瞧瞧,昭妃倒是忙着呢,不过都记得让千果给您送了食盒来。” “她呀,忙着出去赏灯节呢。”柳嫔说着又笑了起来。 她知道阿苏蓝对王上并无意思,所以几人把这话挑开倒也是寻常见的事情。 阿苏蓝听罢,微微挑眉:“噢,这么说王上又带她出宫了。” “我听说这元国夜里的灯节也还是好看的,只不过我却没有什么心思。”阿苏蓝说着,又摇了摇头,转向柳嫔:“姐姐应当是见过灯节的罢。” “看得腻了,也就那么回事儿吧。”柳嫔说着又在床榻上躺好,两人闲聊少许,阿苏蓝陪着柳嫔,叫她好生照顾自己,眼见着天色已深,便又起身带了婢子往外。 走出了大殿正门,这婢子才有抬起头,看向阿苏蓝道:“瞧着这王上倒是一如既往的宠爱这昭妃娘娘。” “可不是吗,可对我们游骑就不一样了,游骑大君可真是把元国当作主子来舔,到头来却连借兵都不肯。”阿苏蓝说着撇了婢子一眼:“你说,会不会这元国王上秦幕恩就是有意想和庆国结交友好,索性与他有关的事儿都不愿插手。” 这些大局她不懂太多,只不过往前若是没有秋婉在,阿苏蓝还能好生的给自己分析,可如今掺杂了秋婉,又眼见着秦幕恩对她如此溺爱,心里头却不免有些揣测。 婢子听着撇了撇嘴:“这谁知道呢,但是王上对昭妃的偏宠是有目共睹的,至于庆国那头虽说明面上没有同元国成为盟友,但事实上就目前这层关系也很难讲。” 婢子说着又压低了声音:“我上次听到线下小报说着,元国的王上秦幕恩同庆国的王上李怀景私下里还有过见面呢。” “是么。”阿苏蓝对这种小道消息倒不是很感兴趣,可是她李秋婉是庆国来的人,相比较自己得到的优待确实多了太多。 这时的秋婉自然不知道身后这些事儿,倒还在一味的期待着元国的灯花节。 乘了轿子往外,携着秦幕恩的宽袍,她小小的手被他攥的很紧,腾的冒出了许多暖意。 “小暖炉带了么?”秦幕恩说话的嗓音很低沉,和他在宫内时全然不是一个模样。 “带了呢。”秋婉说着晃了晃自己的衣袖,千果很是细心,替她准备了最为小巧精致的暖炉,轻轻的用细带儿给她绑在了腰上上,不过却叫秋婉往觉得难受,又弄来了手臂上。 第208章 烟火 只这一下袖袍当中满满当当的都是暖意。 秦幕恩见状,宠溺的笑着,轻轻的将她还在怀中:“外头人多,待会儿去了可要跟紧了我,莫要走丢了。” 两人这番出来,虽然身后也跟了众多侍卫,不过他也不想叫那些人影响了秋婉的雅致,所幸出来前就交代那些人离的很远。 对于自己能否护好秋婉,他向来倒有信心。 只随着秋婉一面在市集闲逛,一面又道:“我从来也不曾见过庆国的新年,却不知是否比元国要更为热闹。” 秋婉听着才又抬起头道:“若说这王城外头,我觉得倒是元国更为热闹。” 毕竟她眼下出得门来,只见着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耳旁都是街摊小贩吆喝不断的叫卖声,各式串儿甜点烤饼小吃,更是她见所未见过的样式。 还有那些手工制作的有趣的小玩意儿,更是多到让人眼花缭乱。 烟火更是一日不歇。 但凡入了夜,江岸两边便总是袅着徐徐白烟。 这生活在王城之外,日子倒是过得十分肆意洒脱,同王城里的冷清相比,秋婉便感觉自己与这元国百姓似乎是处在了两个世界,心中竟然不由得有些艳羡起来。 可庆国相对元国,外头虽是一样热闹,但王城里面玩意儿更多,各式杂耍班子手作艺人,舞女歌姬都被李怀景轮番的请上阵,更有那奏乐一流的俊美琴师,偶尔也叫秋婉看了忍不住红着脸央着哥哥来年再请这些人来。 当时李怀景还常常拿出来说道她。 倒不像是元国的王城,素来冷冷清清,只有疾病和灾厄,与秋婉而言仿佛便是如此。 她想着这些那些内心十分唏嘘,更是忍不住又跌回到那抹冰凉当中。 秦幕恩见着,也不知心里有何感想,只将她轻轻环住,柔声道:“本王明白,你只觉得在这元国的王城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秋婉却也并非如此想,这样一来恐怕又让眼前人自责是否哪里做得并不够好,可是现状如此,她若径直否定了秦幕恩的说辞,便好似自己只是在敷衍一般。 索性一面紧紧的挽了他的手臂,扬起脑袋这才又道:“元国的王城可比庆国的更像一座王城,制度森严,俨然有序,而且元国的王上也向来严肃,可不是李怀景就能比的,你们两个在外的名声可不就完全不一样么。” 说着这才又笑了起来:“所以呀,元国和庆国本身就是不一样的,况且你之前不是去了庆国吗,觉得我哥哥是不是太纨绔了一些。” 她说着又转身看向一旁的摊贩小车,瞧着那些精致的玩意儿,虽是廉价粗糙,但是做工的确实有趣,完全出乎秋婉的意料。 她从来也不曾见过这些稀奇古怪的款式,秦幕恩听罢,只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却也并未在说什么。 只见着秋婉对这一切仿佛都有兴趣,笑着道:“若是觉得喜欢便都买了去。” “不,我一个都不要买。” 秋婉说着回过头来,又看向秦幕恩,拉着他继续往下一个摊贩处走去。 在人群之中穿身而过,秦幕恩只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喜欢为什么一个都不要?” “因为买了,放在里头时刻看着,以后便觉得习惯了,在出来时见到了便不会有那样的期待。” 秋婉说的认真,秦幕恩却仿佛懂了她的心意。 大约便是此刻,若不买觉得喜欢,日后回去了心里头还保有一份再见的期待,这再出来时心情自然不一样。 想到这里忍不住晃了晃脑袋:“婉儿的心是深宫藏不住的。” “可我却打小长在深宫。”秋婉抬起头来,这句话说的很认真。 秦幕恩点点头,似乎没有想到眼前人此刻的心思竟然也是自己不能捉摸的,忽然内心里涌起了一抹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他攥紧了秋婉的手,两人穿越人潮来到了石桥边站定,这个地方围满了人,大家都在等着即将开始的烟火大会。 秋婉凑在秦幕恩的身边,大声道:“烟火大会每天晚上都有吗?” 后者点点头:“新年前十天,夜夜都有。” “那你来看过吗?”秦幕恩听了这话却有些恍惚,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似乎见过一次吧,随即看着秋婉又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原来我也算是第一次。” 秋婉听着下下了然,这倒确实也像是秦幕恩的作风,毕竟若不是她,秦幕恩这辈子哪里会想到出来这种地方闲逛呢。 两人静静的在石桥上等着,烟火大会终于开始,当无数色彩爆破绽放在黑暗的夜空之中时,随着烟雾袅袅而诞生的便是吉祥又喜庆的气氛。 秋婉攥紧了秦幕恩的手,后者将她轻轻拢在怀中,心思却在这一瞬间宁静下来,他从未有觉得在如此潮人炸裂的氛围中还能拥有这样静谧的心。 便好似拥了眼前人就是一生一世,秦幕恩有些微怔住,从未想到这样的念头会从自己的脑海当中冒出。 他素来也不允许自己这样去想,人世间事事易变,从来没有什么能够保持一个定律直到永远。 他低着脑袋看着眼中满是绚烂烟花的女子,手忍不住环的更紧,忽而垂下头忍不住轻轻的吻在的秋婉的唇上。 后者的眼前原本都是绚烂的烟花,却忽然窜进一张冷清又带着些许她看不懂情绪的熟悉的轮廓,而后便是温柔的气息扑面而来,掳掠了她的心。 在充斥着耳膜的爆破与欢呼声中,在如此宁静又喜庆,矛盾又奇怪的情绪当中,她沉入他的吻,仿佛在这一瞬也觉得自己尤为踏实,没入到了一个最绚烂的梦中。 他很温柔,似乎也带着几分不舍,当一切结束的时候,秋婉的脸有微微发烫,垂着眸,避开了视线。 却被秦幕恩强行抬起她的脸,在她耳边低声道:“烟花还没放完呢,再不看,这一年过去,可就看不见了。” 秋婉这才抬起脑袋,可在看烟花时却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心情,她的思绪里都是刚刚那个突如其来,又叫她无法躲避的吻。 这烟火大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仿佛过了很久,秋婉的心思才逐渐的一点一点从恍惚当中出过神来。 一路上都十分甜蜜,只轻轻的挽着秦幕恩的手,顺着走道往前,远处是一片酒肆廊坊,对于这里,秋婉却反倒有了几分不喜。 第209章 一日尽兴 只想着从前,如果不是因为那次侥幸,也不至于后来凭空生出了些许乱子。 不过后来在庆国里头,也是因为在这种地方却叫李怀景平白惹上了那个女人,似乎还险些影响了他的计策,因此在秋婉眼中这一类的地方便是所有祸根的起源。 她又转向秦幕恩:“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来这里寻欢作乐,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秦幕恩知道秋婉统共来这里似乎也不过两次,只不过每一次都带了无端纷乱,对于她的心思自然也很能理解,只拍了拍她的脑袋,寻着她一路往前。 “有人寻潇洒,有人寻风流,也有人只是寻个安稳好睡,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大约也不会有人同你这样。” 秋婉摇摇头,对于他说的话好似理解,却也无法接受。 如今时候不早,她走着路,嗅着路边的香气,也觉得腹中饥饿。 秦幕恩知晓她的心意,只径直将她带到了其中一间店内。 烧鹅。 秋婉有些惊诧,这样大荤的东西她素来吃的并不太多,况且这店的名字并就是这两个字,装修的也十分简单,看样子有些年头,只不明白秦幕恩带她来这里,莫非真是因为这地方味道与众不同。 突然想不明白,但眼下来都来了,她又饿得紧,闻着店内喷香的食物心里头自然也是好奇的紧。 只又转向秦幕恩道:“你倒是坏的紧,竟带我来吃这样子的东西。” 大荤之食与秋婉胃口不合,若是在宫中,厨子是断然不会叫秋婉吃这些,也更不会任由了她去。 不过秦幕恩倒是大胆的很,似乎全然也不在意这些,只带着秋婉入店内坐下,随后才道:“这地方我却也是无意之中来过。”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秋婉见他却并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知道这里头必然有段往事,索性也不再去提。 只点点头道:“你既然要带我来,那我肯定要好好尝尝这的手艺。” 她知道秦幕恩想与自己分享,必然是因为这店与他而言有不一般的意义,而不一定是味道在这里特别的好。 既然如此,秋婉自然也不能叫他失落,所幸即便自己心里头对油腻植物并不热衷,可秦幕恩执意要如此,她也不好忤逆,但见着不多时,一碟被切成了薄薄一片皮色金黄,肉质粉嫩的鹅肉片便被端了上来。 秋婉见状有些微差异,她原先以为的,却不过是被剁成了小块儿或者是整只整只让人撕开来掰扯的大鹅,却没想到这吃法倒属实有点不像是元国这边的做派。 这在庆国,精致细腻倒还能说上一遭,由不得有些意外,抬起头看向秦幕恩:“挺有趣的,这种样式在咱们这儿并不多见吧。” 听到她这样说,秦幕恩便知道大概秋婉慢慢的也认同了自己在元国的身份,所幸心里头是欢喜的,又点点头道:“确实不常见,所以这家店才比较特别。” 他说了之后应用筷子夹起一片肉片送到了秋婉的碟中。 眼下两人坐在二楼靠窗的包间内,听着窗外喧嚣热闹,见着远处灯火繁华,这静谧一方天地当中,秋婉见着自己碟中那一片被秦幕恩夹来的肉片,却忽然觉得无比幸福。 这种宁静是往前在宫中从来也未有过的。 本来以为这一日不过是出逃,寻个安宁,却没料秦幕恩竟然给了她许久不曾有过的踏实,由不得有些感动,只伸出筷子轻轻将肉片拈起,又看向周边一堆辅料,转向他道:“这个可要蘸着什么吃?” 秦幕恩摇摇头:“你口淡,这样便就行了。” 秋婉点点头径直将它送入了口中,随即满面惊喜,看上去倒没有她以为的肉膳味儿,不但香,还一点儿都不腻。 这番倒真不是为了夸奖,而是出自肺腑。 见状,秦幕恩才笑着点点头:“确实,所以才带了你来,他这儿还有不少清淡的素食甜点,你若喜欢可挨个的拿来尝尝。” 秋婉自然不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这一顿她倒是吃的稍微有些撑了,积食不好,尤其是这大半夜的,可她实在珍惜这样的机会,总想着日后再也寻不到这么痛快的一日了。 眼见着即将回宫,秋婉的一颗心又慢慢的落了下去,她面上的失落自然是掩不住的,可回宫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秦幕恩见状十分心疼。 只将她轻轻环住,柔声道:“你每一日的呆在宫中变好似总不大开心,往前却也未见你如此。” 秋婉听罢,终于忍不住撇了撇嘴。 “只是梨月殿内出了那事,本来婉儿心中就不大痛快,可近日来,柳嫔姐姐身子也不大好,我在这里头便好似也只剩了自己一人。” 听她这样一讲,秦幕恩方才了然,只宽慰着道:“无事,若担心柳嫔,我便差人去请最好的太医过来,叫她早日好起来。” 秋婉听罢却也是摇了摇头:“却也不是太医的事。” 说着又叹了口气,这话她始终无法同秦幕恩去讲,私下里头里同柳嫔抱怨牢骚也就罢了,上不得台面的。 只这么想着又转向秦幕恩:“过段日子她也就好了,或许等新年到了冲个晦气,想必到了来年一切总会更好吧。” 她说着心里也充满了希望,如今什么都不必去想,便好好的过上这个年岁,旁的也都交由来年再去看了。 回宫之后,静了两日,秋婉的心里头却始终惦记着那宫外一夜的种种。 这一点,自然也被千果看在眼里,经不住面上也写满了担忧。 这天她起了个大早,来到梨月殿外,却见着一众宫人忙忙碌碌,将手上的窗纸贴花遍布在殿内各个角落,原本萧瑟的梨月殿,好似也多了几分喜庆的气息。 院落当中都挂满了大红的手折灯笼,原先雪白的窗帘上也贴上了充满喜气的剪纸彩凤瑞雀,不一而足,虽谈不上精致,但也是宫人们的一片心意。 秋婉见状也由不得心生欢喜,这才转向千果:“这段日子确实有你忙的了。” 后者摇摇头:“能为娘娘做事是彼此的福气。” 她这会儿由心而发,秋婉听在耳中也颇觉欣慰,只这时便又携了她一道往后院去。 第210章 新岁传统 见了白荷,觉得她身子好似比以前也好了许多,眼下虽不能下地走动,但至少也有了力气翻个身喝个水自己照顾自己,支撑着也能自给自足。 瞧见这幕秋婉更是欣慰不已:“如今你身子慢慢好起来了,想必梨月殿不久便又能恢复往日的热闹。” 秋婉确实在心中期待,在新岁来临之时,这宫内能恢复往前的那般和谐喜悦,虽然这愿望是贪心了点,可总好过她日日辗转在这样没来由的情况里,叫心内一点也不得安宁。 白荷听着眼含热泪,知道自己这一遭确实给秋婉带来了许多妨碍,只点点头道:“娘娘,婢子一定要早些好起来,也好叫千果少些操劳。” 瞧着她小小的年纪,小小的身躯承担了如此之多,白荷的心中也是日日自责不已。 千果听罢,便又连忙上前宽慰着道:“白荷姐姐,莫要心急我呀,我身子好着呢,你就好好的休养着,莫教日后落下了病根。” 几人关怀做罢,便又自后院走了出来,倒是张镰如今恢复得快,现下已经可以做些轻的活儿,不过秋婉虽是心中责恨于他,但念着张镰也算是护主有功,况且对自己对庆国向来是忠心耿耿,也不忍多言,只叫千果注意着些,莫让他过度操劳坏了身子。 便随即又往前院内去,一路上却忍不住感慨:“新岁将至,这宫中向来有个传统,总要挑了几份礼物一并交去王后手上,算是共存众人吉瑞,到时候便由王后将所有的东西打乱来分发自个人手中。” 这事儿原本是叫秋婉觉得有些期待,毕竟原先在庆国并没有做过这种事儿倒还觉得热闹,可如今她却并没有这样的心情,况且眼下这些事自然是由惠贵妃来操办,而对于这人她心中并无什么好感。 虽说眼下没有确切的把柄说白荷一事是对方所为,可秋婉心中仍怀有疑虑。 千果了解她的心情,却只好安慰道:“娘娘,这是宫中已久的传统,可不能又到了咱们这儿出了乱子。” 秋婉听着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心中自然明白,这梨月殿已是乱作一团,若自己再要去搅和,到头来遭说叨的还不是自己。 到时候连累的也还是梨月宫中这一单人,只点点头道:“这事恐怕也要劳你费心了,我如今也想不到还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去给旁的人共乘吉瑞了。” 说着话边仿佛玩笑一般:“如今我们有什么吉瑞可寻,莫不是交的东西出去还叫几人避而远之,别怕是沾了我的晦气。” “娘娘,咱可不能这样说,如今这一切情况都在变好,怎可说是晦气呢?可谓是苦尽甘来,来年啊,咱们一定有大福气呢。” 秋婉听着却忍不住摆了摆手,她心中哪还敢做如此妄想,便只要一切平安,旁的事都不必计划。 只这么想着,又缓缓往柳嫔殿中去,才走到门口,却忽然见到殿外阿苏蓝一行人正自往内来,见状又停下脚步,待着他们进来之后,才又转向阿苏蓝道:“妹妹,今儿个怎么想到过来走动。” “瞧姐姐这话说的,柳嫔姐姐如今身子病重,我可不得走得勤快些,多看看她才好。” 说着话,吩咐婢子将食盒拿上,这才笑着道:“我厨下也做不出什么可口的东西,但这人参汤听着可是滋补身体,我想叫姐姐喝了,身子骨也早些恢复。” 秋婉点点头,她这番心意对着柳嫔也自然是好事,两人携了婢子又一并往柳嫔殿内去,可见着这地方依然萧条的很,再也见不着柳嫔在外头的摇椅上坐着那欢快的神情。 阿苏蓝将汤羹舀上递给柳嫔的手边,这才道:“怎么好些日子了,你这气色还是不见好呢?” “哪里呀,太医方才才来看过,说可比原先要好多了呢。” “当真?”秋婉可不相信,她会主动叫太医来,不过一旁的婢子却站出来替柳嫔作证:“是的呢,娘娘,方才刘太医来过,说的我们娘娘的气色看着着实比往前好了一些,还嘱咐这样的势头可一定要保持住呢,这日后身子一点一点的总会慢慢好起来。” 秋婉听罢才又放下心来,想必这刘太医医术高超,柳嫔断然是不可能让刘太医再同自己看诊的,估计着也就是坐到这里,看了看她,察觉了这一点,秋婉想着但也觉得心下宽慰。 不过随即又觉得有些诧异,她知道柳嫔近日来吃的喝的基本都是由自己送来的,也就是说她但凡不吃自己殿内的东西,这身子确实可以一日日的调理过来。 那问题就还是源自于她宫中的这些食物,可照理来讲,她宫里的人也跟柳嫔许久,这点疑虑已经被柳嫔否了,可眼下却又不得不承认。 只碍于阿苏蓝在场,秋婉并未将心中疑虑一并道出,只瞧着她什么也不曾多讲,叮嘱道:“可要细心些,早点把身子养好,这马上就是新岁大礼,到时候宫中众人聚在一处,少了你,可要少了好多乐子。” 柳嫔听了,却轻轻的笑了起来,瞧她还有力气笑,秋婉便也相信那婢子所言非虚,只又放下心道:“我今日啊,正在为准备些什么新岁大礼可犯了愁了,手上也没什么拿得出的东西。” 像只珠宝玉器也难免敷衍,又况且并不是宫中每个人都像梨月殿内这样阔绰,秋婉本身就自庆国而来,长公主殿下的身份就非是寻常女子可比。 虽然之前那嫁妆一样都散落在途中,可后来她又去了庆国几遭,李怀景知道她处境不易,这要送的东西自然是一样不漏。 而且秦幕恩如今又宠她的紧,这宫内的东西只要她开口没有不肯给的,倒是一再的破了原来秦幕恩节俭低调的名头。 索性若是拿了珠宝玉器去打个混子,别人收到了自然是高兴的,可难免宫中不会有别的风声传出,便说她梨月殿内奢侈无度,这样一来却更遭人恨。 所幸秋婉才觉得十分难办,毕竟旁的东西她也并不了解有什么是讨人喜欢的。 这锦衣玉食的过到现在,反倒有点难以体恤下情了。 柳嫔知道她的难处,只宽慰着道:“这事儿啊,还得你殿内的婢子多出出主意。” 说着话又转向千果:“你呀,可要替你家娘娘多多分担,备礼这事儿一向是她的弱处,你脑瓜子灵多想想。” 第211章 没来由的想念 千果听了立即点点头道:“是,柳嫔娘娘,婢子一定尽心替娘娘分忧。” 瞧她乖巧的模样,柳嫔才又放下心来,转向秋婉:“瞧瞧,多聪慧的丫头。” 一旁的阿苏蓝见状也笑了起来:“是啊,这新岁大典也是把我给愁坏了,这几日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我可就” 说着话又闭了嘴:“可不能提前说了,若被你俩解了去,还不一定知道是我给的呢,我就卖个关子。” 几人说了一会又笑了起来。 眼见着天色不早,阿苏蓝便又起身告别,辗转而去。 秋婉这时才又转向柳嫔:“你瞧瞧我当时说的话可没错吧,你既不吃这殿内的东西,身子骨便可一日日的好起来,这其中有什么差错,你莫非还不醒悟。” 柳嫔听着却没有说话,她并非未有察觉,只是不肯相信这事儿竟然真的出在自己殿内,况且眼下也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只转向秋婉道:“你放心,现在我这身子骨好了一些,日后的账我自然要慢慢算的。” 秋婉听着才点点头:“那这段时日你的东西我依然让千果来送,可把你盯得牢了,宫内能用的吃的可要派专人去备一些,日后若要查起来,也知道自谁手上去过问。” 柳嫔笑道:“还要你来操心这些事,我会不懂吗?” 她在这宫中的经验自然比秋婉要丰富许多,毕竟柳嫔同她并不一样,可也算是苦尽甘来,才熬到了现在。 秋婉听着却也放下心来:“那我便不与你多讲。” 说着话又起身准备回去,却被柳嫔喊住:“等等。” 秋婉这才回过头来:“怎么着,还有事呀。” “当然。”柳嫔说着又叫她坐下,压低了声音,看了周遭一眼才道:“你与王上出去的事儿,可有在外头放了风声?” 这件事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是传出去了,必定又遭后宫众人的忌恨。 秋婉心中有数,自然不会大着嘴巴同外头去讲,只摇了摇头,神色不解:“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柳嫔这才道:“我可听着婢子说了,这宫里头啊,都说着王上待你很好,三番五次的陪你出去,如今整天的不务正业,可就与你沉迷享乐了。” 秋婉听了连忙摆手:“不曾有的事儿,王上他每日都忙着处理正事,我都怕他身子坏了呢。” “哎呀,我都知道,可别人不知道呀。”柳嫔说着有些急了:“莫不是你宫内的婢子传出去的?” “不可能。”秋婉说着挥了挥手:“我这些婢子奴才可都嘴严的很。” 毕竟当时可是过了王后那一茬,秋婉能清理的都也都清理出去了,眼下这些人,她确实信得过的。 听她这样一讲,柳嫔也有些诧异:“既然你不说,我不说,那这事儿怎么闹得出去。” 毕竟当时秋婉和秦幕恩出去的时候也已经是晚上,当日夜里也就回了宫了,照理来讲,这后宫当中不应当有风声透露。 秋婉有些奇怪:“可这事儿也只有你我知道了,怎会一夜之间又传遍了后宫。” 柳嫔摇摇头:“那倒也不是,之前阿苏蓝来探我的时候,我不小心也给说了过去,不过照理来讲,阿苏蓝口风也应该紧得很。” 秋婉听着却略略蹙眉,她是信得过阿苏蓝的,只是那些事也指不定是阿苏蓝身边的婢子给闹腾了出去,索性也不愿多想:“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了便也就说了吧。” 柳嫔听了也只能点点头:“是啊,只盼着新岁大礼不得出什么乱子,我如今身上也有些力气,再寻个几日,指不定也能过去凑个热闹。” 秋婉起身,自殿内回去之后,心中却又有些担忧,只转向千果道:“虽不是什么大事,可我心头却总有些不放心,你可觉着阿苏蓝可是信得过的人?” 千果也不知要如何去说,只道:“娘娘原先同阿苏蓝娘娘是交好的,只不过游骑那事儿现在仍在胶着,她心里头会不会介怀却也是未可知的。” 秋婉听着才又想起这档事来,也不知道现在情况究竟怎样? 她在殿内坐定,心思反复纠葛,却是乱作一团,始终静不下心来。 便见着入夜,听到千果的通报声传来才知道秦幕恩来了,却倒是与她心中所念一致,方才她还在想着对方。 便又立即遣退了千果,收拾了齐整,静静的在殿内坐着,见着有远处的人影携着一身寒气带着风声入内。 轮廓锋利的脸上却依然带着几分温柔与笑意,仿佛暗夜里的烛火,瞬间便点燃了秋婉心头的暖阳。 只瞧着他道:“这几日可累得慌吧,如今新岁将至,你可也得注意着好生休息,莫遭坏了身子。” 听她这样讲,秦幕恩心中却荡起层层涟漪,只上到前来坐在秋婉的身侧,轻轻牵起她的手:“如今婉儿也学会替本王挂念了。” 秋婉听了这话,却也不知为何,好似心底里十分想念眼前这个人,也不过是几日未见,便好似隔了许久。 一句话不说,便扑去了他的怀里,嗅着熟悉的味道方才觉得踏实。 “婉儿也不知怎的,近来总是心神不宁,有你在身旁才觉得踏实许多。” 秦幕恩不知她此番何故,但听着这番话,好似整颗心都被融化,便紧紧的环住了她,在秋婉耳畔柔声道:“本王在呢,本王近日里是来的少了一些,不过眼下身遭的事儿都清了干净,日后夜夜来陪好不好?” 秋婉抬起头,面色认真:“可是你说的,以后每天都要来。” 秦幕恩笑了,眼底漾荡的都是温柔的暖意,好似一阵夏日的风吹散了冬夜里数不尽的寒凉和迷茫。 秋婉靠在他的身旁,觉出了莫名的踏实,往前,似乎从来也没有发觉,原来这个男人在自己的心中,既然已经悄悄地占据了这样举足轻重的地位。 竟叫她心里头也觉得跌宕起伏,好似眼前人一个笑,一个动作,一句话就可以撩拨她的心弦,叫她欣喜悸动或者难受,察觉这一点,却让秋婉觉得有些不安。 也不知怎的就被他拿捏到了这样的境地。 第212章 情思 “秦幕恩。”秋婉忽然开口,挽紧了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两人在床侧躺定,他回过头看着怀中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儿,心底也起了几分怜惜。 只伸手轻轻拨弄着她秀丽的发丝,柔声道:“你近来好像总是心神不宁,有什么事儿,困扰的这么深吗?” 他也想不明白,秋婉一直以来也是没什么事儿好操心的,毕竟虽然说梨月殿内出了白荷这档子事,可是明明是该要惩罚该有责难的秦幕恩都一并忽略,虽说这些秋婉未必知道,但至少他做了,心中便也安定许多。 眼前人才可以高枕无忧,所以秦幕恩也很疑惑,自己都已经做到这样的程度,为什么眼前的人儿好像还日日都不开心,想着法子哄她高兴带她出宫,也不顾这后宫前朝的人是怎样议论自己,但后来也不过是博来眼前美人短暂的片刻欢愉。 他都有些迷茫了,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哄得这个小人儿高兴。 秋婉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默默的抬起头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现在说要有事儿吧,都是早发生好久的事儿,眼下也并没什么乱子,可我心里头就是觉得不大痛快。” 她说着话撅起小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好像就是想要霸占着眼前人的温暖,不叫他去任何地方,但凡是闹闹脾气,能将秦幕恩留得更久,留的时间更长,秋婉便觉得这一招值得。 若由他说着任性,那便就算任性吧,总之现在就是不想放他离开。 秦幕恩不懂这些,但也看出了秋婉今日确实不大寻常,或者说从前几日开始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儿好像就有了些不一样。 她挽自己挽的如此之紧,甚至都给他勒的有些不舒服起来:“所以没事别自寻烦恼。” 秦幕恩说着,压下了心中的绮念,忽而一翻身将她摁在了床侧,温热的吻缓缓坠落在秋婉的额心,睫毛和唇瓣,又流连在她的耳畔。 “精力太多了,喜欢给自己找些事儿闹腾着是不是。”说着话好似斥责,但温柔更甚。 秋婉意识专注,却沉沦在他的温暖当中,没有任何反抗或者挣扎的意思,倒是反手将他环的更紧。 这一来眼前人根本无法招架,顷刻间便乱了呼吸,手上的力道也逐渐沉了起来。 “秦幕恩,若是以后我也犯了什么事儿,你会不会叫我和其他人一样。”秋婉说着又觉得自己有些犯傻,大约是被这情谊迷惑了心神,竟然说出这样没头没脑有自觉矫情的话来。 他的动作未停,仿佛已经完全的失了理智,却在这句话后有了片刻的犹疑。 温热的气纠缠在秋婉的耳侧:“不会。” 两个字之后,他再也没给秋婉说话的机会。 封上她的嘴,断绝了她所有的胡思乱想,这一次仿佛耗尽了秋婉全身的力气,好像秦幕恩就是故意的,不想要让她再有任何多余的揣测的心理。 一切旖旎将尽。 秋婉已经昏昏然失去了意识,等到再度醒来的时候,却觉得周身不适,好似昨夜那一次,他确实有些同往常不大一样。 好像心底里带着隐约的怒意,秋婉有些难受,却不明白秦幕恩是不是烦了自己。 多少有些任性或矫情了起来。 这时候,也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想着他昨夜说过的话,心头又有一些期待。 他真的算是答应了自己往后一定都会来这梨月殿吗? 尽管不可能是每日,但秋婉知道,若是他得到空闲的时刻,便应当会在自己这里,才算是信守诺言吧。 这番心思自然叫一旁的千果看在眼里,只走上前来,冲着秋婉道:“娘娘,您怎么一大早起来就心神不定的呢,王上才来过,不是应该高兴吗?” 至少往前秋婉都是这样的,若是前一月里秦幕恩来过,第二天早上便是没什么事儿,她表现的也好似十分欢快,即使嘴上不说,可是后宫的婢子奴才都心下了然,看在眼里。 可这一次秋婉却好似同往常有些不大一样,她只摇了摇头,又转向千果:“没什么,只不过最近的事儿太多,心里头难免起了些杂念。” 说着话又继续道:“对了,这新岁大典还有两日,咱那里可想的怎样了?” 千果听罢,只摇了摇头:“我倒是想了许多,不过也不知哪个合适,总觉得好像和旁的殿内比起来都有些拿不出手。” 说着话又转向秋婉:“娘娘,你说那柳嫔娘娘如今都病了,到时候新岁大礼可也会带着礼物过去?” “那是自然,在这宫中便是有一口气在,这寻常的热闹,你该凑还是得凑。”说着话又笑了起来,不过言语间却满是无奈:“如今这可是惠贵妃操办的第一场新岁,不去,不就是驳了她的面子。” 对于惠贵妃,秋婉始终心存疑虑,总隐约觉得这个人多少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有什么事儿顺着她的心意也给自己少带些麻烦。 想了这些再转向千果:“若是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挑些普通的珠宝玉器凑合着也行。” 千果听罢,只点点头:“一共要准备三样,我想其中一样是拿个金簪子充个数,不过剩下两样多少得有点心意。”说着话又转向秋婉:“这几天我已经让宫中的婢子加把劲儿了,织了一条厚重的披帛,冬日里围着好看又暖和。” “这心思倒真是不错。”秋婉听着颇为赞许,点点头又站起身,往外一面走着,一面又道:“还有个呢?” “还有个却没想好,要不然做个锦囊荷包或者绣个画面,这个唉,我拿不定主意呢。” 她顺着秋婉的眼神往远处看去,知道她心中惦念,便又连忙道:“食盒我都备好了,娘娘您可要一块儿去?” 秋婉点点头:“我心中烦闷,一块走动着也好。” 说着话,两人又提了食盒一并往柳嫔殿内去,这一见面,却觉得柳嫔的气色好像又比之前好了不少,由不得感慨,可又有些后怕,只在她榻前坐定,叹着气道:“这样下去,你不如干脆搬到梨月殿去得了,宫中的人都信不过,你日日躺在这儿我也不放心。” 说着话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口,却不忍心说出来,柳嫔知她心中所想,干脆把话头接过:“你是不是觉着这宫里头若真有人要害我,现在瞧着我好了,那肯定按捺不住等寻了个机会,可还是要下手的。” 第213章 阿苏蓝的恼 “就是。”秋婉点点头:“你什么都知道,可还要装的糊涂是做甚。” “哪里是装着糊涂啊。”柳嫔叹了口气:“也许只是这当中有什么东西我用着与身子不大和,可也不能保着一定便是有人想要害我。” 说着话挥了挥手径直坐起身来,又将双脚放到榻外,尝试着站起来,虽有些虚弱,但瞧着没有大碍。 秋婉便立即喜道:“养了些日子倒真的好了许多。” “那是。” 可她又想这柳嫔刚刚说的那番话,忽然心头有一丝疑念闪过,忙又道:“且就如姐姐所说,这如果不是真的有人要害你的话,也许便是巧合。” “嗯,你还真这么想。”柳嫔摇了摇头,虽然她觉得自己在这宫中并不算如何讨人喜欢,但总的来讲好像也没立上什么仇家。 所以才一直觉得蹊跷。 况且是宫中的奴才,旁人不信,她自个儿自然是信的,原先以为自己说了秋婉也不肯信,不过这样一遭,却又反而升起了几抹奇怪,瞧着她道:“你觉得若不是人为会是怎么回事?” 秋婉这才说道:“你这情况你是这段时间才有的,往前不是生龙活虎着吗?那不如想想能被你吞入腹中的那些东西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有了个变数,和往前不大一样。” 这倒是个方向,之前柳嫔还着实未曾想过,由不得拍了拍手:“好着,我等会儿就仔细的想想,叫下人好好的去查一查。” “可要挑几个信得过的人。” “那是自然。”说罢这些,柳嫔又看着她,好似有心事的样子,忍不住叹着口气:“瞧瞧这都多少时候了,你怎么每日里来都是这个样子。” “我也说不清楚。”秋婉说又有些不大好意思:“这些日子许是宫中遇到的事儿太多,也不知怎的每日里都会想着王上。” “想着王上?”柳嫔听了大声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着秋婉脸都红了倒实在是停不下来。 好半会儿,终于喘口气这才道:“你这姑娘这不是思春了吗?况且我可听千果说了,在王上昨夜里还去了你宫里,如今又跑到这儿来说,你还想往王上累死不成。” “哎呀,不是这个。”秋婉说着连连摆手,脸都红到了脖颈处,两只耳朵烫的灼手,只一跺脚道。 “早知道不同你讲了。”柳嫔见她是认真的,这才停下了不再打去,瞧着秋婉又道:“你呀,不自觉的陷了进去还都不知道。” 说着摇了摇头:“原先啊,你在庆国日子过得太好,对这些男女的事好似是一无所知,现如今自己走了一遭还有点闹不明白吗?” 秋婉摇摇头,柳嫔也不便点破,只叹道:“无妨,现在王上的心里头可也只有你呢,你两个在一块儿。”说着话,叹了口气:“若不是在这深宫当中,倒真是一对壁人。” 秋婉听着却好似若有所悟,心里头又多了些踏实。 柳嫔刚刚那番话倒真是说到她心坎里了,这一切也不过是身不由己,可她同秦幕恩的命运是生来便注定了的。 眼下想的再多,也不过是给自己自寻烦恼。 几人说了些闲话,这柳嫔又想到一件事情才转向秋婉道:“这几日我都不曾见到阿苏蓝了,上次听婢子说,好像近日她都把自己关在香兰殿里,情绪不大好,动辄打骂下人,我想莫不是出了什么乱子。” 秋婉听罢连忙道:“那我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必。”柳嫔瞧了秋婉一眼:“你还真是个没心的,想想看近来阿苏蓝能为什么事着恼呢?” 她这一说,秋婉猛然反应过来,又低下头去:“那我倒着实不便出现了。” “是啊,她现在情绪正在头上,你去了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说着话也是略略摆手:“由着她去吧,过段日子便也就想通了。” 在柳嫔这儿只坐到日暮,秋婉才又起身寻了千果一道回来。 坐在屋内,一面想着柳嫔今日说的那些事儿,一面又忍不住掐着时间,心思逐渐变得焦灼。 也不知怎的就想看到那个人。 也想要问问他,现如今游骑与庆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只等到天色已幕,殿内油灯亮起,晃晃悠悠的这一方天地在寒夜之中倒好似寻出了几分宁静。 在秋婉沉思之时,却忽然听着千果一路小跑得过来,语气还带着几分欢喜:“娘娘,王上来了。” 说着话压低了声音,看样子倒是高兴的很,她也知道自家娘娘等了许久,可不也就等着这一刻吗。 秋婉闻身抬头,便见着前院之内熟悉的身影,踏着夜色与寒霜,缓缓地朝屋内来。 见状竟然一时间还有些局促,不知要如何起身相迎,方才不显得刻意。 她并不想叫自己心中这些心思被秦幕恩看透,好在对方似乎也并未觉察这些,只匆匆入了殿内,一见秋婉便满脸绽放着笑意。 “瞧着,本王说话可是算话。” 听他一来便这样打趣,秋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点点头道:“这才一日,可不能就与你说话算话了。” “嗯,时间还长着呢,婉儿如今要的可越来越多,本王感觉自己都有些供不上了。”这话叫秋婉听着总觉得哪儿不对,一时间红了脸,瞧了他几眼,又迎着秦幕恩坐下。 “这么晚了,我叫厨下去备点热汤好歹暖暖身子。”说着吩咐了下去,又与秦幕恩闲谈方许,这才道:“有件事儿,我知道自己不该去问,不过却又一直梗在心中,我若是说了你可不要阻挠,你要不想告诉我,不说也成。” “如今话都被你说了,本王这会儿答与不答,可是两难。”他言语温柔,好像没在意秋婉究竟要说些什么,反倒是转身看着窗外的夜色出神,又兀自站起身,陷入凝思。 秋婉见状也跟着站起来,走到窗前顺着他的视线往外,一时间失神,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也完全未注意秦幕恩此刻却回过神,正静静的瞧着她。 又缓步来到她的身后,轻轻的自背后环过秋婉的腰,将脑袋依偎在她的脖颈,却未说话。 轻微的气息,温柔的抚在秋婉的脖颈之上,叫她觉出一丝丝氧意,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却也不忍心破坏这样安逸的氛围。 第214章 喂我 至少眼下人离她如此之近,终于叫秋婉觉得心里踏实,也有从未有过的充实感,沉默着站了许久,只等到厨下的婢子在门外站定,将备好的暖汤端了过来,秋婉才回过神,将东西在桌上放好,又掩下门窗放下帘幕。 这小小一方室内,漾着昂然暖意,叫秋婉整个人也变的活泼起来。 只抓着秦幕恩的手紧紧靠在他的身侧:“先吃点东西吧,近来瞧你可累了,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这样熬。” 秦幕恩点点头,拿着汤匙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只转向秋婉道:“你来喂我。” 他这样的人难得说出这样的话,听语气却还是傲娇的很,秋婉忍不住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便又伸到手取过汤羹,一勺一勺的舀起送到他的口中。 这才道:“慢着点,你如今这性子倒是越发娇贵了。”说着话,又将暖风吹了一吹,这才道:“好喝吗?” 秦幕恩回头看着她:“你想知道味道?” 秋婉只是愣了一下,随意的接过话:“是呀,我的厨下自然比不上你御膳房的那些人,谁知道你满不满意。” 秦幕恩听着忽然在她手上接过勺子,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却并没有直接吞咽下去,忽然一下凑到了秋婉的唇边,竟强行给她灌了一口过去。 这一下来的突然,秋婉猝不及防咽了下去,根本没有感受到是什么味道,接着便是霸道而炙热的吻,缠绵着裹挟了他的气息,叫秋婉一时窒息,心里满是震惊,却被他的强势所胁迫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放开自己,又将双手捧上秋婉的脸庞,眼底藏着得逞的笑意:“味道怎么样?” 秋婉红了脸,半晌说不出一句话,秦幕恩这才笑了起来,仿佛对于自己方才所做十分满意,只又看着秋婉道:“刚刚你问我游骑和庆的事情怎么了?不是说过,女子不得妄议朝政。” 他说着话养装生气,不过这一点心思却被秋婉拿捏得很透,知道他并没有责怪自己,反而大着胆子又道:“是啊,说来也是宫中这些糟心事儿闹得我不痛快。” 说着想了一想便又干脆将近日里阿苏蓝心情不悦的事情说了出来,索性才道:“我只是不想叫着外头的事情,影响了我同她的情谊,毕竟这些事儿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 秦幕恩对于她说的后头那些事自然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宫中女人之间的分分合合与他而言都是闲事儿,不过既然秋婉问了,他又觉得对方好像对这件事儿确实挺上心的,便也不打算隐瞒。 这才道:“我只听说庆国那边借了元国的兵,如今倒是分了游骑大军的好大一块地去,这边线倒是画的分明,不过。” 他说着话又摇了摇头,双手搭上秋婉的肩膀,沉声道:“元国和他们确实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如果觉得这事若扰了阿苏蓝,那大可不必,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岂能是女子能干预的,便是王上说了也不算。” “李怀景要谋划的可长远着。”他说的这些仿佛对于李怀景的想法很是了然,秋婉听着虽然懵懵懂懂,但好歹自小出生在庆国,对于自家国事也还是有所了解。 本来庆国同游骑离的就近,边境的势力范围划分始终不大清楚,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李怀景,听刚刚秦幕恩这么一说,却仿佛那边已经有了计划。 如今延续了几十年的乱子,好像终于有了一个交代,入了私心,秋婉自然是觉得高兴的,只是这份喜悦也没有表现在面上。 她也知道秦幕恩无论多宠着自己,在心底里始终希望她把元国当成自己的家,若是听着庆国的好消息便喜笑颜开,纵使秦幕恩面上没有表露,但心底里恐怕还是会不大高兴。 秋婉知道这是好事儿,所以面上更是隐忍不发,只漠然的点点头:“这样说来的话,难怪阿苏蓝近来心情不好,恐怕游骑那边受挫,于她而言自然也是不能放得下心的。” “这是她的事,若是这么不懂礼数,看来我这元国是留不住她的。”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重了,秋婉连连摆手,生怕自己这番话引起了秦幕恩对阿苏蓝的不满,便立时解释道:“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指不定有别的由头,这些都是我妄自揣测的,你可千万不要怪到阿苏蓝头上去。” “放心吧,本王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往旁的女人身上放。”秦幕恩说着,伸出手指勾起秋婉的小脸,凑来了自己的面前,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却好像从中看到了一丝恐惧和犹豫,只皱着眉头道:“怎么了?是不是心底儿有事儿,还瞒着我呢。” 自己的心思真的是一点都瞒不过眼前人的眼睛,秋婉实在无法,只得道:“谈不上瞒了,不过宫中还有许多事儿都让我挂怀,也不知怎的以前做长公主殿下好像都没这么累呢。” 秦幕恩听着竟然大笑了起来,瞧他模样都仿佛是开心的紧,秋婉见状倒是有些生气:“我都这样了,你可有什么好笑的。” “这也不是笑你。”秦幕恩说着又摆了摆手:“一个梨月殿的主子就叫你做得疲累不堪,这若是往后。”他说了忽然又闭了嘴,摇了摇头:“也没什么。” 可秋婉便死抓着他不放:“往后什么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了。” 拗不过她的追问,秦幕恩只好道:“这若是往后我要你来做我王后,想想看你要操心的,可是这后宫六院所有的一应大小事儿,会不会觉得太苦了一些。” 这话说的突然,秋婉心中更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只不过她觉得大约也是秦幕恩现在真心宠爱自己,说些什么好的都想留给了自己。 可是王后的位置却并非是她觊觎的,只摆了摆手:“王后可是什么人都能做,这事得从长计议。” 她心底里自然是没底气的,毕竟眼下她都没有为秦幕恩诞下一个子嗣,反倒是带着他的名声越来越是狼藉,若传出去了,还指不定要说妖女祸国。 想着,秋婉还是觉得先保住自己的名声,落个安静才是。 秦幕恩也道:“不过是随口一提,中宫之主还不必那么着急。” 第215章 惠贵妃的闲话 说着再耐下性子又道:“这殿内的事儿都交由掌事去做便好,想象一个梨月殿还能有什么事让你天天操心的,你不就和原先在庆国一样好好的想着乐子。” “每天啊,给自己弄的痛快一些便好。”他说话的时候眼里满是怜惜,明明秋婉也没做出些什么劳累心神的事儿,可秦幕恩听了却替她着急的紧。 好像便是怕秋婉最近这一段累坏了身子,也就是他如此,秋婉便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 现在他已经陪在自己的身边,且当做闲聊,就心中的思绪一并说了,也讨个清静。 这才道:“梨月殿内的事情,我倒已经安排好了,如今白荷好生修养,掌事的位置也交由了千果来做,只是。” 她说着又抬起头来,轻轻地靠在了秦幕恩的怀中,语调放柔了几许,眉目之间隐现担忧:“柳嫔的事儿,不知道你是否听说了。” 秦幕恩摇摇头,这宫内所有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去关心,除去眼前人,可是偏偏这人又是极爱替人家劳神的主儿,但凡有了什么,总要通过他这里,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传来自己耳中。 秦幕恩心下无奈,却只是耐着性子听秋婉继续:“柳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都调养了好久,身子也不见好呢,还有哦,那新岁大礼眼看着就要到了,可我什么都没准备着,现在还急得很呢。” 都是一些小事儿,秦幕恩听着也不知道能给出什么建议,不过此刻他的眼底却都是眼前人皱着眉头的模样,见的久了却有些心神涣散。 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平了秋婉的额头,这才道:“别老是皱着,往后可就不好看了。” 这双桃花眸子中漾着清浅的光,静静的盯着秦幕恩,好似有些彷徨无措。 他见状又将秋婉环的更紧,随后俯身而下,轻轻的吻了吻她娇嫩的唇,柔声道:“你那些事儿我可不想听了,好不好?” 这最后三个字语气轻柔,秋婉听了却忍不住心神一荡,伸了手,轻轻的往他身前探去。 后者被她这个动作撩拨,忽然觉得这房内暖意太深太旺,竟叫他的额心都渗出了些许细汗。 他将秋婉放进床榻,似乎有些心急了,连动作都较之往日多了几分沉重和急切。 这一番纠缠下来,秋婉只觉得浑身舒畅,却好似压抑的情绪有了些释放,倒觉得眼下整个人都舒适了许多。 纠缠良久,待到一切将歇,秋婉才觉得整个人都静了下来,终于可以放心的挽着眼前人一并睡去。 待到次日醒来的时候,秦幕恩依然不在身边,可秋婉却睡了个好觉。 早上起来见了千果,后者倒是忍不住夸她:“娘娘,瞧着您今日气色倒是很好,满面红光呢。” 秋婉一听,忍不住皱了眉头,斥道:“瞎说什么,年纪小小的如今什么胡话都敢往外乱讲。” 千果听得只连连摆手:“却也不敢呢,怪婢子多嘴。” 说着话又笑嘻嘻道:“说起来,娘娘,这新岁的大礼我可都备上了两样,还有一个,婢子想了想莫不若绣了个暖炉的袖袋,到时候一并交了上去,这倒是冬日也用得上的。”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秋婉听着细心一想,这精致的暖炉一般都是放在了袖袋之中,如今秋婉备个样式精致的袖袋,若是叫旁的妃子抽了去,再怎么也是用得上的。 且不说如何珍贵,却也是自己一番心意,只点点头道:“还是你心思机敏,不过时间不多,可还来得及准备?” 千果听到连连点头:“昨儿个已经让旁的婢子去准备着呢,今儿个我在将绣面缝制一番,大典的时候是来得及的。” 秋婉听着又点了点头,收拾了稍许,又随着千果一道往柳嫔殿内去。 如今这条路她倒是走的熟了,往前那么长时间恐怕也没这一个月内来得频繁,只见了柳嫔却好似气色好了许多。 正在殿内兀自踱步,虽是走的慢慢的,但至少相较从前来看已经可以下地。 却也是叫她放心了许多,旁的不行,至少眼下可以先叫秋婉放下一颗心来。 少说着柳嫔现在这个样子,估计新岁大典还真的可以去了。 “姐姐,瞧你这样还是身子骨底子好着呢,不若的话也好不了这么快。” “那可不是吗?这病来的时候人一夜之间就倒了,病去可也养了好些日子。” “哪是一夜之间,这不是从前就不曾注意着吗?”秋婉说着又摆了摆手来到她的身旁,挽着柳嫔,一边散着闲步,一边又道:“这事儿你可要在想着怎么去看看才好。” “我知道,你放心吧,现在呀,这宫里我的饮食起居都有专人照顾,再往前我就可得好好想想,不过眼下新岁在即,我还得抽着空啊先把这礼物备好了,不若的话难免又叫了惠贵妃拿捏了说头去。” “我如今可是大病之躯,哪有心思和她斗呀。”这柳嫔说话笑来痛快,秋婉听着也连连摇头:“可不能这样讲,你我同惠贵妃不和那是私底下的事,这明面上她可没有为难咱们。” “怎么没有,你忘了小公主那双鞋的事儿,可不就是当着后宫的面给了你个下马威嘛。” 这件事秋婉自然记得,不过想着却又觉得无奈:“她后来不是还给我送了那方子吗?我如今虽然不在用了,但至少也是她的一番心意,如今别人看了,闹的大家都知道,还觉得惠贵妃对我好着呢。” 柳嫔听着在理,笑着摇摇头:“惠贵妃是个不简单的人啊,早前在宫里就知道她不一般,你可听说过她原先怎么爬上王上龙床的?” 这事,都是早先的事情,秋婉并不想知道,况且,听着也难受,她现在就是不想知道秦幕恩身上发生过的那些糟心的往事。 柳嫔知道这点,只叹着气:“你怎么想,不感兴趣我也就不说,如今还真是要命,对他,动真心了罢。” 这件事她原先是从来不会同秋婉提起的,因为那会儿对方似乎对于秦幕恩总怀有敌意,对于自己的心意从来也不敢去探索。 第216章 爬上龙床 只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她表现的越来越外放,却让柳嫔忽然觉得秋婉似乎便是想找个人分享自己的心事,如今大着胆子说起,却见这秋婉又沉默了,只摇了摇头:“王上待你不错,瞧着也是一片真心,若是真的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 她知道秋婉心性单纯,也不曾经过男女之事,往前在庆国,李怀景似乎也刻意避开了这些。 所以人家至少都能看着别人谈情说爱从中学到一样,可秋婉这从来也只能靠自己摸索,大约心底里还是有些别扭。 可这一点柳嫔也不便去问,后者沉默了许久,似乎有些焦虑不安,一面陪着柳嫔缓缓踱着步子,一面才道:“他对我确实很好,若说要动心,恐怕。” 说着话却没有再说下去,她的心里又想起了之前同秦幕恩一起在巫崖州的时光。 什么心意,大概在那个时候早就已经了然了吧。 只不过又想着柳嫔刚刚说的那些,却忽然又觉得有些释怀。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她也不该再把这笔账算到秦幕恩的头上,况且知道些惠贵妃的过去,对于她来说也算是知根知底,没有什么不好。 这才转向柳嫔:“你特意说起她同王上在一起的事儿,莫不是这桩事儿还值得一谈?” 秋婉知道,若只是寻常翻了牌子,侍个寝,这种小事柳嫔何必单独拿出来说道。 只是往前宫里对这些也从未有过什么传闻,况且惠贵妃之前是不遭人惦记的主,如今一回来便直接攀上枝头做了凤凰,也没有人再敢议论她的过去。 除去柳嫔,谁又有这样的心思去介绍往前的那些事儿呢。 只听着秋婉这样一说,她方才点点头道:“没错,不过这事真是假也没人说的清楚,要不是我耳朵灵,恐怕这一则故事你也就听不到了。” 熟真熟假啊,秋婉便也只能自己判别,不过她也知道柳嫔肯拿出来说,恐怕心底里也是信了几分的。 只想着这些,咱要笑着看向她:“可别搞得神秘叨叨的,若要有什么但只管说出来便好。” 这柳嫔听了才点点头道:“原先我可听说了,她入宫那会儿你也知道,并未有人将她放在眼里。” “惠贵妃姿色尚算可以,但要说这后宫中的美人,那不是一波胜过一波,秦幕恩恰恰看准了她,怎么可能呢?” 柳嫔说了又笑了起来,还不忘趁机夸了秋婉两句:“可不是人人都像妹妹你呀,凭着一张脸就能将王上迷得七晕八素。” 后者听了立时红了脸,娇嗔道:“你又说瞎话了,我以王上才不是那样肤浅的呢。” “这可也不算肤浅,恋人先恋皮囊也是寻常的事儿,不若的话,又哪里有机会让王上看到。” 这说的也是实话,秋婉想着之前秦幕恩真正见到自己,恐怕还是小时候那一遭,又听他说过的那些,想着到头来可不也是先看中了自己这副皮囊吗? 只又摇了摇头:“即便是如此,那与惠贵妃又有什么关系?” “这才是重点啊。”柳嫔好像走的有些累了,又携着秋婉在殿外坐下。 这柳嫔这才觉得浑身发热,竟连面色也红润了几分,由不得感慨:“瞧着自己这宫内还真得好好收到收到,这一来靠了千果那食疗了一段日子,如今身体却明显的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些杂念转过,她又转向秋婉:“我可听说当年惠贵妃能攀上龙床,这第一次还不是在王上的寝殿呢,是在后山花园之中。” “这么荒谬?”秋婉听着却有些不高兴了,秦幕恩对自己虽有的时候是大胆放肆了一些,但她从来也不知道,原来她早前便是这样放任无度的人。 想着之前说他荒淫,看来这个词用的还是合乎情理。 明明已经劝过自己,绝不为这事着恼,可眼下还是气得不行。 这柳嫔见了又慌忙摆手:“你可别误会,莫说是我说的王上的坏话。” 只见着秋婉摆手,她这才继续又道:“这后宫当中有禁药,你也都是知道的,徐美人还有刘才人,那都是吃过亏的。” 秋婉点点头,这一点她自是了然不过。 听着柳嫔的话好像是说惠贵妃莫非当年也用了这一招,可她想着又觉得她那般端庄温婉的人,秋婉实在无法同她与禁药联系到一处。 才要再说,却又想起之前白荷的这桩事,那些药不还是被人悄悄备了拿上去的,想来用药的人,对于这些药的份量和药性,可谓是拿捏的非常精准。 索性心中升起疑虑。 柳嫔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转向秋婉:“我也是觉得轻巧,有的时候闲着没事,想想过去的那几桩事儿,这才连到了一块儿,不过也只是随便说叨,毕竟咱们无凭无据,你可不能往心里去。” 她还是怕秋婉一时激动,闹上了脾气,到时候和惠贵妃扯得难看,可就真的是打草惊蛇。 秋婉点点头:“放心吧,我也不是往前的那一番脾气。” 经历了这些事儿,秋婉倒觉得自己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柳嫔听着这才又放下心来:“那会儿好似便也是用的这药,她算准了王上会去后花园中闲逛的时段,于是撇开了人群,将王上引到了无人的地方,之后的一切更是水到渠成。” “王上啊开始心淡没有多想,反倒后来觉得自己亏待了惠贵妃,这才有了后来那些事情的事。” “不过当然了,这也是那些婢子在后宫内悄悄传的,孰真孰假没人说得清楚。” 秋婉听到却心下了然,可不知怎的又好像不对味儿。 便又摆了摆手:“罢了,我却也不想再听,反正都是过去的事儿,再者来说惠贵妃凭着那些事情不也有了小公主吗?该是她的命吧。” 柳嫔听着也叹了口气。 侍寝的人也并非没有,但确实这惠贵妃的肚子争气,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她也知道这是秋婉的心中一桩心事,也不忍心再提。 只又抬头瞧了一眼天色:“大典将至,我的礼物可还没有备好。” 秋婉这才转向她:“还说着你呢,不过你如今病重,若真拿不出手,想必惠贵妃也不会怪罪。” 第217章 小计较 “大概吧,原先还想着再怎么也得筹备上三样,可眼下来不及了,况且呀,这段时日宫中花销不小,也就罢了。”秋婉听着原本想要慷慨解囊,可又担心这份心意却叫柳嫔觉得不是,于是又摆了摆手只宽慰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来提,可千万别客气。” 或后者自然知道她的心意,但眼下也并非是自己拮据,只不过若要着急着备礼,才会觉得有一些仓促。 于是挥了挥手道:“没事的,这段时日可不就靠了你照顾吗?” 两人又说叨了稍许,秋婉见着天色不早才又往梨月殿内去。 这一整日她的心思也始终定不下来,虽说这事情过去了许久,但对于秦幕恩所为种种,她心中也依然是有所不适的。 毕竟这样的事儿也不是第一遭了,秦幕恩怎么就总是这样遭人下了套,谁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故意的,平常看他可也精明着呢。 想着这些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瞧着天色一点点的暗了下来,秦幕恩今天倒是来的比往常要早了一些,见着秋婉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迎出来,他忍不住心中又犯了嘀咕。 今日里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又是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这么想着走进殿内,但见着秋婉坐在桌边,一脸的闷闷不乐。 见了秦幕恩来,只闷声喊了一声王上,随后侧过脸去,一句话也不肯说。 瞧她现在这般模样,倒好像是被自己惯的越发有脾气了,寻常还知道做做样子,也到自己是个王上,多少行着臣妾之礼,可现在倒好,秦幕恩只觉得一切都反了过来。 却是他一天到晚的将秋婉视作尊上一般捧着,生怕自己哪里惹她不痛快。 他心中也知道这样下去始终不是办法,可一见到眼前人那副无辜又无措的样子,实在下不了心去斥责,只好放柔了身段:“又怎么了?” 说着伸手抬起她的脸,硬生生的掰了过来,强迫着秋婉与自己对视。 但见着她那双桃花眸子间已经晕上了一层水雾,秦幕恩立刻心软,又将她拥在自己的怀中,一叠声的安慰:“快说吧,是谁又让你受委屈了,本王一定好生教训。” “是你说的,可得好生教训。”秋婉听着他说的话,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撅着小嘴满面无辜。 见她这副狡猾的模样,虽是惹人怜爱,又让他觉得骨头缝里都犯着氧,恨不得立刻把眼前人丢到塌上去,好好的教训一番。 可想着又觉得心疼,只点点头:“怎么了?是不是本王又做了什么叫你委屈。” “你倒是知道,都是你做的。”秦幕恩失笑,眼前人的心思他自然猜的明白,这若是与自己无关的事儿,秋婉便是一本正经做了姿态,循循善诱着叫自己将话题往那上面引,随后才肯小心翼翼的拖出全部。 可像这样一来便给自己脸色看的,那通常这事便是与自己有关,他也感慨这么一段时间来,既然将秋婉的这些小心思小手段都看在眼里,可始终也不忍心去点破。 只能由她就这样在自己掌心里,做出什么样过分的事儿秦幕恩都觉得尚且能忍,反倒叫他向来枯燥无趣的生活,也多了些波澜。 只低下头,一面理着秋婉贴在耳侧的发丝,又握紧了她的小手,却觉得还算暖和,这才放下心来。 “不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哪里都好,就是这里不舒服。”秋婉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秦幕恩听了也不说话,忽然抬手便往她身前拂去,好似要探测她的心跳。 只在这一瞬将秋婉吓了好大一跳,慌忙往他怀中缩去,却被他摁得很紧,大掌在她的躯体之上缓缓往下。 他的嗓子又有些干了,声音也变得嘶哑:“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在不说,今天晚上可不一定说得了。”他说着只觉得喉头发紧,眼下总被眼前这女人撩拨的六神无主。 虽是无奈,又无法自制。 秋婉这才沉下眸,说道:“我不过是忽然想起之前的一件事儿。” 她刻意说是之前,也怕叫秦幕恩去揣测这些风声是从哪儿来的,说的远了一些他也无从查起。 毕竟这后宫当中耳朵多嘴巴也杂,秦幕恩管不了许多,只听着她将委屈说来,末了抬着无辜的眸子盯着自己:“你和惠贵妃第一次见,是不是在现在的后花园里。” 她说的极尽委婉,可秦幕恩却怔了一会儿,随即皱了皱眉头:“我不记得了。” 看他样子倒不像是说谎,秋婉听着却又觉得心情好了一些,这若是他承认自己必然是不高兴的,哪怕他说的是真话。 可若要是不承认,秋婉便总觉得他就是在骗自己,这样一来他忘了,这也是件好事。 想着便又松了口,笑着道:“那也就算了。” 说着攀上他的脖颈:“明天就是新岁大礼,你可一定会去?” “自然。”秦幕恩点点头,秋婉这一次心中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之前每一次在人前他表现的都非常冷淡,那会儿她觉得他大约也只是不想让后宫非议。 毕竟做的那些事儿全叫旁人看在眼中,秋婉本身也无力处之。 现在她就是想要更多,无论在哪里都不肯叫眼前人冷落了自己去,这个主意却没有说出来,只看着秦幕恩道:“那新岁大礼你可猜猜我备了什么好东西。” “我若要猜了,岂不叫你觉得没劲。”他说着话低着脑袋在秋婉的耳畔蹭了起来,却好像调笑一般。 “那明日抽礼的事儿你也会参与么?”秋婉心中却是有些期待的,虽然她备的东西秦幕恩一个也用不上,但瞧着他肯去这新岁大礼,那对于自己而言它也不那么无趣了。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秋婉醒的很早,只是匆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秦幕恩还是先自己一步收拾着好了。 一旁的千果哪里见过她这样火急火燎的样子,一面忙着伺候她穿衣一面道:“诶,娘娘,王上在殿外练剑呐,您别急,这还早着呢。” 可把千果给忙坏了。 “我得去看看,再者说了,咱们也好多事儿要备着的,可不能慢了。”说着话披了大氅急匆匆的就往外殿去。 第218章 练剑 这会儿天光也才微微透,却还没见着日光出来,大清晨的,倒是比深夜要冷得更透。 秋婉站在外头不自觉便被冻红了鼻尖,一旁的千果忙着给她备上小暖炉,一溜小跑的送了出来,却见着秋婉站在原地,似乎看着外院的人影正在走神。 于是也跟着站在一旁,不敢动静,两人在寒风当中瑟瑟站了一会儿,千果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娘娘,这外头凉,您要看进屋里头看吧。” 这时秋婉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花痴这许久都被旁人给看在了眼里。 于是脸上一红,这才又转向千果:“小点声,莫惊扰到了王上。” 原来她在这里站了许久,也不过是盯着秦幕恩走神罢了,之前也知道他便有早起练剑的习惯,不过秋婉懒散,从来也不曾得见。 今日里本身也是新岁大典,所以心中有事起得早了一些,正好也趁着那个时候探探秦幕恩练剑。 却见着他身姿绰约,脚步轻巧,当真惊艳。 身影如若惊鸿游龙,一抬手间便是清光掠影,尽叫秋婉一时间看花了眼,半晌转不过神来。 秦幕恩墨色的长发随寒风飞舞,落在晴空之中,秋婉定定的看着却好似出神,见他袍袖翻飞身姿轻盈就好似比舞姿更多了几分灵动和力道。 这半个时辰过去,秦幕恩已然觉出一身暖意,在这样的严寒当中,却还渗出了一丝细密的汗水。 只在这时,还剑入鞘,转过身来,却忽然听着周边传来一声惊呼:“太好看了!” 他闻声而去,竟然是秋婉,只见她一路小跑着奔到自己身前,也不顾自己手脸都已经冻得通红,反倒是笑着,看着他:“原来练剑是这么好看的,早知道往前我也应该多看看的。” 秋婉本身擅长跳舞,所以对于舞姿,她本身就有极大兴趣,只没想到练剑却也有这般巧妙在里面,也叫她看的合不拢眼,况且秦幕恩在做这些的时候,周身却并没有任何杀气,反倒譬如仙人舞剑,平添了几分空灵,多了几分观赏性。 毕竟眼前人也如此俊朗,与她而言却就好像是养眼的一场表演罢了。 秦幕恩哪里知道秋婉心里头想了这些,只又笑着伸出双手,抚上秋婉的脸。 他的掌心内传来阵阵冰凉,忍不住有些心疼:“在外头站了许久,脸都冻坏了,快进屋歇着。” 说着话又带她转身进来,殿外的婢子已经替他备好了热水,秦幕恩稍作收拾,简单沐浴一番又换上已备好的宽袍,穿戴完毕才转身到了秋婉身前坐下。 今日里她起得早,也难得能陪着秦幕恩一并用个早膳。 两人坐下身来,秋婉细心的拿着瓷勺替他盛好一碗清粥放到他的眼前,这才道:“每日起得这样早,又要练剑又要上朝,可不累的慌吗?” “却正是因为如此才有精神。”秦幕恩说着又转向秋婉:“这技艺总不能荒废了去,不然我这身子骨也会变得懒散,这些道理秋婉自然不明白,可也知道便如同自己练舞一般,平日没事总要拉拉筋撑撑腰,不然的话下次再要跳,可就什么都不会了。 想来这武术也应当一样,只又伸了筷子,夹了小菜放到秦幕恩眼前的餐碟中。 他饮食素来清淡,越是精致花样繁复的东西越不爱入口,所以但凡是他留宿在这里,这早上起来都是御膳房的厨子特意送来的清粥糕点,也都是秦幕恩日常爱吃的那些。 秋婉也跟在后头尝了一口,只觉得口中似乎没什么味道,可细细咽下之后确实觉得回暖回甘,精气神也提了不少。 于是拿了勺子舀起来,一口一口的送到秦幕恩的唇旁,对方倒是好整以暇吃的毫不避讳,只在吃饱之后,秋婉又拿出手绢替他轻轻拭了唇角,这才又道:“该上朝了。” 说着这话好像还有点不舍,毕竟在这王城之中,她与秦幕恩私处的时间只有夜里见面那一点儿,反倒是有点怀念之前在宫外的时候,日日与他连在一块儿,倒好像才是属于她自己的二人世界。 不过这一番又哪能计较许多,只见着秦幕恩起身轻轻摩挲着秋婉的手,又揉了揉她的小脸:“穿暖着些,这天寒,莫要四处走动。” 说着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这才道:“今儿个新岁大典,你可要上心着些。” 他好像便把秋婉当作小孩一般叮嘱,总担心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眼前人又闹出了什么旁的乱子过来,却叫他跟在后面补也补个不停。 这番话交代完了,秦幕恩抽身往外,秋婉依靠在门旁,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正殿门前,这才又转过身来看着千果:“如今这几样事物都好叫注意着些,我想着午时之后大殿那边也该有了动静。” 这新岁大典是在王后的正殿内举行,却并未有留在旁边的合星殿。 毕竟是新岁,后宫众人来的也多,总得像个样子,虽然惠贵妃现在只是协理六宫,得了个贵妃头衔,不过这次大典还是由她来操办,又在王后的正殿之中,这么想来这王后的位置,她便是以为自己做的稳了。 秋婉心中想着这些,却又叹了口气,眼下她也没有别的精力在放到惠贵妃头上去。 这宫中闲下来的八卦,若是寻常无事的时候,听来还可作消遣,可现在哪里有那种心思? 只有转向千果,瞧着时辰差不多,便又随她一路往柳嫔殿中去。 这如今,自从柳嫔能下地走动之后,这身子却是一日好过一日,这次来便见着她与寻常无异,动作也灵活了许多。 “瞧着生龙活虎的样子。”秋婉忍不住在一旁打趣:“这下可倒好了,这副身子又能循着你再糟蹋一回。” 这话里的斥责,柳嫔自然听得懂,忍不住笑着道:“那可不敢,不若的话便是我不嫌烦,不怕糟蹋,这千果可就要喊苦了。”毕自打她出了事儿之后,白荷那遭也叫梨月殿内忙个不歇,千果每日里也怕这食物当中出了差错,到时候一并牵连了梨月殿,惹到了秋婉头上,可就是自己失职。 第219章 大典之日 于是每日便都坚持由自己亲自装点了食物送过来,这一来一回,但也确实耽搁了她不少时间,听到柳嫔这样打趣,忍不住笑了起来:“可不是吗,柳嫔娘娘,您可得好生的养着身子,照顾好自己。” 柳嫔听着也连连点头,只又转向秋婉:“这旁的事儿先放着,这新岁大典可是好日子,咱们怎么的也得去凑凑热闹,这惠贵妃风头一时无量,你可不知道这宫里头都传遍了,说是前头有人在寻消息,想要知道这来年中宫之主是否有个下落?” “那可也容不得旁人去说这话,最后还不是要王上点头。”一旁的秋婉说着,忽然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在寻常,王后的位置,也并非要王上一人说了算,可秦幕恩却也是头一个了,自个儿的将这元国大权牢牢的攥在手心,自上到下可也算是他的一言堂了。 这虽不是什么好的说辞,不过往前在庆国她便总想着那些人私底下就这么议论着李怀景,可却也不是他们想要这样,毕竟小的时候她同哥哥也算是一路披荆斩棘的走了过来,这到头还要被那些权臣拿捏,心中早就愤恨透顶这些人。 如今到了元国,好在秦幕恩比李怀景的做派要强势许多,这一来却也觉得心中轻快,不若的话,以她这个性子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 便是秦幕恩想护怕也护她不住,若不是一言堂,她哪里能安稳的待到现在。 想罢这些只又转向柳嫔:“新岁大典东西你可是一样都没备?” “昨日里不就说了嘛,”柳嫔又点点头:“可也不算是我不给惠贵妃面子,这传统我也想遵循来着,谁叫这身子不听话呢,这个后宫内诸妃也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这样说,秋婉也知道她是个一意孤行的暴脾气,只不过还是有些忐忑,可眼下也来不及想太多。 几人寻道收拾了一番,酉时三刻便是大礼入场的时辰,带得两人寻了婢子,提了东西,一并往内的时候,恰在外头看见了这几日都不曾见过的阿苏蓝。 两人对目,秋婉却不知怎的莫名的有些唏嘘,虽然这游骑与庆的事与她无关,可到底她原先就心中知情,又知道这几日来阿苏蓝始终心绪不宁,自己为了避讳也未曾前去探望,只与柳嫔粘在一处,这一来入新岁大典,也不曾去同邀阿苏蓝一起,不知道她心中又会做何想。 这阿苏蓝站在远处看了两人一眼,一旁的婢子便又上前道:“娘娘,我瞧着昭妃如今正是得意的紧,听闻王上日日都去她那里过夜,也不许敬事房登记在铺,不许翻了牌子,这摆明了就是护着她。” 谁都知道这王上去哪儿过夜自然是要登记在册的,宫人也想要知道这些妃子侍寝多久,恩宠多时,又是否能有子嗣,若是不合时宜的举动,多得了总要遭人说道。 这按理来说陈公公也当要劝阻,可如今秦幕恩的心性谁都了解,倒着实也算是一意孤行,又哪里将这些人的话和心思放在眼里。 他要宠的人儿,那便是任谁来了都拦不住的。 这一下惹恼的可不仅仅是众人,前堂之内也对秦幕恩的独宠颇有微词,这风声是谁放出去的不打紧,可如今秦幕恩知道,却也并未往心上放。 由此可见,对于秋婉着实是容忍到了极点。 况且这些,秋婉却并未完全体察,只每日里还乐得自在,旁的人看在眼中更是嫉恨的紧。 说了这一番,阿苏蓝又转头冷笑了一声:“且随着她去吧,这王上喜欢,谁管得了呢,只不过可怜我游骑,说到底也是我自个儿不争气罢了。” “话可不能这样说啊,娘娘,您曾有机会的,只不过。”婢子说着又闭了嘴,自家娘娘心中怎样想的她自然比谁都清楚。 阿苏蓝不想争宠,也自然有自己的一份气节,秦幕恩心中已有了别人,她不屑于去争,心头里想的自然还是不与旁人计较。 她要的也是属于自己独一份的宠爱,这一来只不过有些唏嘘罢了。 婢子瞧着她,想了一想才道:“娘娘,这王上的宠可还是要去争的,若没有子嗣,咱们在这后宫再往后怕是连立足之地都未曾有。” 这说的也是实情,阿苏蓝心中自然明白,若不然当初也不会攀上秋婉同她称道了姐妹。 可末了,忽然来了这么一遭事,也算是天不遂人愿。 她想着这些又摇了摇头,一抬眸正见着柳嫔同秋婉往这处来,便又满脸笑意的迎了上去:“柳嫔姐姐,如今看你身子倒是好了许多,这几日我宫内有些事儿却脱不开身,索性没去探望你,不料这新岁大典,你竟然也抽着空来了。” 说完又看了秋婉一眼,笑着走上前去,轻轻扶起她的手:“昭妃娘娘这气色倒也是越发见好了,前些日子又听闻王上带你出宫走了一遭,可也就乐呵着吧,这宫里的一众姐妹呀,都羡慕死了。” 说着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人笑作一团,柳嫔自然知道这两人之间多少是有了些隔阂,便也忙着打圆场:“是啊,你不知道这些日子都亏了昭妃妹妹过来照顾着我,这寻常我俩还曾说到起你呢,只听着你近来好像心情不太好,也不便去搅扰。” 她想着话都说开了,便也没什么好往心里去的。 柳嫔性子爽快,是恩是仇,一目了然。 从来也不放在心中暗自计较,秋婉听罢,只又转向阿苏蓝,言语之中倒是多了几番情真意切,她说的话却也是心中所想:“我知道阿苏蓝许是还因为游骑那事儿过不去吧。” 眼见她将话说的如此开,阿苏蓝也不便周遮掩,只好点点头道:“可这些事终究是我们说了也不算数的,如今乱世,你我能在这元国后宫苟出一条命,活得自在就不错,哪里还管得了旁人。” “是啊,瞧着阿苏蓝呀,还是清醒着呢,这如今你我在元国宫中日子过得不错,不比在外头颠簸流离的要好。”柳嫔听着满面笑意,又走上前来轻轻握住两人的手,好似三人却依然是合作一团,仍旧是姐妹。 第220章 她也来了 秋婉见着话已说开,觉得阿苏蓝的心中似乎也没有什么芥蒂,这才放下心,想了一想又宽慰着开口:“不管怎样,我听说如今边境形势也逐步稳定,与百姓而言却是一桩妙事。” 不过事实如此,虽然游骑是输了,但是庆国也并没有一味追击,寻了那块地之后,只不过驻兵扎守,这游骑在属于自己的草场内,在那一方天地当中,若没有别的想法和谋划自然也可以过个安宁的日子。 只是旁的东西也不是秋婉可以揣测和怜惜的,说到底这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想称王称雄,但只凡有这种心态不能压抑下去的话,那到最后吃苦的这还不是弱势那方。 只不过这番道理也要游骑大君自个去想通,她在这里说的可以算不了数。 阿苏蓝听着只晃了晃脑袋,似乎在这个话题上也不愿多提,又看向前方:“今儿个新岁大典,平日里该来的不该来的人可都到了。” 听着她的话,两人这才又扭头往一边看去,秋婉心中一惊,却没料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贤妃。 那可都算是半隐退的人,虽说年纪不大,却给秋婉一种老江湖的感觉,在这宫中沉浮多许,又经历了王后那桩事,恐怕如今也确实收敛了心性。 再见到她竟然隐约觉得面上都多了几分佛光,只转向柳嫔:“我怎么觉着贤妃变化许大呢。” 后者摇摇头,阿苏蓝见状这才接过话头:“她呀,自从这王后的位置落了空,每日里吃斋念佛,不知怎的就像变了个像一般,我听说在宫中也向来节俭的很,如今王上还偶尔夸起过她呢,这一心向佛不也算是落个安宁吗?” 秋婉听到也只觉得心虚,又想起当日在那竹林之中听着贤妃和王后说的那档子事儿,想当初她在这后宫当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一个人,没料自己的如意算盘未达成,却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秋婉不傻,当初那一桩事儿,王上只不过没有深究,但内里如何谁都清楚,只不过这贤妃确实也算是自食苦果,还牵连整个家族,如今她算是没落了,吃斋念佛,讨个心头平静,也未尝不可。 几人想到这又连连摇头,只柳嫔叹着气道:“如今倒好,她算是终于想通了,这新岁大典,不也还是给了惠贵妃面子吗?” “那不然能怎样,可终归还是要来的。” 说着话,三人又一并往内,落座之时阿苏蓝步子稍慢,这时一旁的弟子又凑上前去:“娘娘,你可听着刚刚她和人说的那些话,便仿佛咱们游骑就是活该认输,活该让地。” 这话说的自然积愤,毕竟游骑是主仆二人共同的家,故土遭难,心头自然不愤。 阿苏蓝没有多言,只瞧了婢子一眼,冷声道:“注意着言行,这里人多眼杂,莫要叫人捉了话柄去。” 说着淡然坐下,只叹了口气,眉头轻蹙,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瞧着她走神,一旁的柳嫔又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柔声道:“这次新岁大典,你可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到叫我瞧瞧,指不定啊还能抽到一样。” 阿苏蓝听着又笑了起来,转向柳嫔:“可我听着姐姐今日什么都没带,这要是平分下去,指不定便有人要少拿一样礼物了。” “可不是吗,我还担心啊到时候可就让她什么都不许拿,谁让她什么都不带呢。”秋婉听着也插了句话,三人又笑作一团,瞧着这难得和气,一旁的千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可惜这样的场合,往常白荷也必然是在的,寻常两个人之间还能说点细碎的话头,可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只剩她空落落一人,又不能插进主子的话头里,多少是有些无趣了。 秋婉此次刻意选在了入门处最偏僻的位置,若按位份来做,她自然可以做到上堂,不过新岁大典却也没有讲究,见她执意如此,倒也无人劝阻。 这柳嫔也闹不懂她心中想的是什么,忍不住转过头道:“你总不会是怕这大典无聊,待会儿趁没人的时候就在门边溜了吧。” 这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由头了,虽说是有几分滑稽,和一旁的秋婉听来好似被她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柳嫔姐姐,你可这一天天的都想些什么呢?我哪有那样大的胆子,况且这新岁大典可是拿着好东西来的,我干嘛要平白无故的溜走?” 这事她还当真是未想过的,不过柳嫔却又觉得更加惊讶,只还要追问,却被秋婉摆了摆手,并无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她心中自然是有谋算的,只不过眼下并不想叫旁人知道,说到底这心头一桩事,可也只能说给自己听的。 到时候他想着秦幕恩应当也会从这头进来,他不是平日里见了自己,尤其是在人前的时候可都冷漠的紧,今日秋婉便要看看他究竟能有多冷呢? 可偏要做出怎么样的姿态来。 想了这些,又觉得十分好笑,内心反倒有些期待。 而此刻,舒安殿内,陈公公拖着一叠绣有金色龙纹的月白宽袍站在秦幕恩的身后,一面由着宫人替他宽衣,一面又将这袍子递上:“王上,今儿好歹是新岁,按规矩是给着了礼服去的。” 照理来说,这王上王后双座自然要着礼服,而旁的妃嫔也自然要盛装打扮着华服入场,不过华服虽都有着,但礼服秦幕恩却着实没有准备。 他转向陈公公:“这我若着礼服,旁的人便总要说请王后,这你倒来说说王后的礼服该由谁来穿比较好。” 按照目前的位置来说自然是惠贵妃最为合适,可陈公公心中这样想却并不敢把实话说出来,又况且到底是王后的礼服不能由旁人随便乱穿的去。 说不定这宫中就会传出不好的声音。 陈公公自然也知道,不能任由着风声从自己这里漏出去了,只是他又忽然想起来,那上一次去寺里给新岁祈福的时候,这事儿不也该由着王后去做吗? 只那次礼服,秦幕恩却不由分说的给了昭妃去穿,这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陈公公不是瞎子,看得清楚,那旁的人自然也知道,不过该要提点的他得还是说上一句,想了一想才试探着道:“王上,您瞧着这寻常的大礼也不算少了,咱们这后宫里头终归是冷落了一些。” 第221章 谪仙 “是吗?可我觉得倒是轻快的紧。”秦幕恩自然听得懂他说的什么,可也没打算接茬,见他这样陈公公自然不敢多说,只又循着他穿了袍子,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又缓缓往远处去,只到了大殿门口,见着门外彩灯喧嚣一片热闹,正殿之内也传来阵阵喜悦与喧哗声,瞧着倒是一片祥瑞之景。 秦幕恩素来并不喜欢凑热闹,不过既然是新岁,这心情自然还是同往常并不大一样。 只踱着步子,缓缓到了门边,一行人的喧哗也就此停下,纷纷扭过的脑袋朝门外看去。 离他最近的自然就是秋婉,只在这抬眼一瞬,忽然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月白龙纹的华服之下,他墨发长披,在夜风中轻舞,却仿佛谪仙一般,有着夺人心魄的气息。 那双眉眼便好似要勾了她的魂去,尽叫秋婉一时怔住,端着茶的手就那么悬在了空中,好似入迷了一般。 可又何止是她,无论是否心中有着这个男人,但每每见到总会是不断的赞叹和惊艳,便如同此刻一般,珍贵如他,确实像是落在凡间的神。 却叫一众妃嫔都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有些不敢靠近他了。 秦幕恩显然也已经适应这样的场合,只不过略略垂眸,在一众妃嫔的视线中,自然而然的将注意力落在了旁侧最靠近正殿门口的位子上。 心中也有一刹惊讶,他从来也没有见过眼前人穿的这样妖娆过。 如白玉一般温润的肌肤藏在海棠一般妖冶的红袍之中,而在衣角袖摆处又坠着几朵雪白的梨花,却仿佛是从暗夜当中长出的妖姬,较之寻常仙子一般的清冷气息又多了几分不一样的质感。 仿佛带着刺和罪的诱惑在暗夜之中徐徐展开了翅膀,飞扬的裙裾按捺不动就好似等着他步步陷入。 四目对望的这一瞬,彼此的眼里都是被对方挑拨起的惊艳,只在这一刹,秦幕恩本能的又要避过了脸去,可这一次秋婉守在这里便是不许他这样。 如今她便是忍不了秦幕恩冷落自己哪怕一刻,她的心中便会又多了许多不该有的揣测,总叫她寝食难安。 于是自顾自的站起身来,竟然就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恭恭敬敬冲他行了一礼:“臣妾见过王上。” 慵懒的调子,带着几分妖娆和冷艳,仿佛带了钩子一般坠入秦幕恩的心底,轻轻搅动,叫他觉得浑身上下,便连着骨头缝里都透着痒。 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将眼前的这妖精给捉到一旁,寻到没人的缝隙里去,只这么想着面上的神色也有些许变化。 垂眸又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注意自己已经身在原地,过了好久。 好在这大殿之中旁的人也有些失神,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不同往日的一刻。 见着秋婉起身行礼,这一群人也才反应了过来,纷纷跟着起身,一时间“王上”的声音传彻了整个大殿。 秦幕恩这才转过身,缓缓的朝内去。 走过秋婉身边,忽而看了她一眼,虽表情未有变化,可那眸底分明带了几分迫意,好似便是说她此番太过大胆,又带了几分调趣,只这一般,也只有秋婉自己看得懂了。 忍不住垂眸,眼底荡漾着笑意却未有回复,又盈盈坐下了身来,这一番变化便好像是两人才懂的暗语。 被秋婉闹了这么一出,秦幕恩已经神思恍惚坐在高座之上,时不时的便总从她的身前扫过视线,好似再也挪不到别处,也听不进一旁惠贵妃在他耳旁絮絮叨叨又讲了些什么。 这柳嫔倒算是冷静,见了方才那一幕,虽然也闹不懂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似乎又有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就在她面前上演了,只不过没给自己拿捏到整体,于是转向秋婉:“我瞧着刚刚你和王上是不是眉来眼去了?” 她和秋婉很熟悉,说起话来自然也没所顾忌,只后者听她这么一讲,忍不住嗔怒着看了她一眼:“姐姐,都说些什么呢,可不行又眉来眼去这般来说我。” “我倒也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我总觉着刚刚王上的眼里可只有你。”柳嫔知道,这自然也是秋婉想要听到的话,只有垂头往座上看了一眼,忍不住连连咋舌,压低了声音才道:“瞧着这惠贵妃说三句话,王上便要瞧你一眼,你们这两人却搞得十年八年没曾见面一般,这后宫虽大也没人拦着你们见面吧。” 这说着话自然是在打趣秋婉,不过她听在耳中却是尤为高兴,毕竟她自个儿心中却也就是这么打算的。 便是要叫秦幕恩知道在任何时候可都不能冷落了自己,别总好像是想要她的时候挥之则来,不想要她的时候,招之则去。 秋婉打定了主意,自己可不是这样任由他想要便要不想要便又能放手的人,只不过这些话自然也未曾同秦幕恩说道了出来。 可对方这下恐怕也是懂的了。 “各位姐妹,这一年时光辗转,倒是去的很快,现在大典啊我却都来不及细细准备,如今多有不周之处,各位姐妹还要多顾着些。” 开口的自然便是惠贵妃,可对于她讲的这些,秋婉却是一句都听不下去,这话倒是说的客气,可实际又是哪么回事,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过现在大典是个传统,这传统说起来秋婉倒也有几分尊崇,只转向柳嫔:“旁的不说,我却也有点好奇自己能摸到什么样的东西呢?” “是啊,说起来我这三样礼可都是用心准备了的。”一旁阿苏蓝听着也接过话头,三人笑在一处,那殿上的惠贵妃这才举起杯子恭祝祥瑞:“来年只盼着百姓安康,福禄万家。” 又是一通祝词之后,她端起杯子一仰而尽,座下也纷纷效仿。 秋婉也低了脑袋举着杯子,又将袍袖扬起遮在面前,只端着杯子送入口旁,亲抿小口之时,忽而微微抬眸,瞟向座上。 却也不知是否算作是心有灵犀,她只这一抬眼,心中并无做他想,却好似是意念所致,恰巧座上人袍袖轻甩,只在这刹那,四目对望,越过一众人群,视线当中却好像燃起了不一样的火花。 第222章 拿捏他 秦幕恩微微垂眸,他心底里从未有如此焦灼,眼前言容娇艳如若夜中仙子的女人就处在他几步可及的地方,却又要如此暧昧。 为顾全大局,他瞧得清楚却握不到身边,一时之间忽然也有些许不满,说到底便是王上又如何,却还不是被束手束脚,寻常想要的东西也不能说拿就拿。 瞧着人儿就在他眼前,可却不能拥入怀中,秦幕恩对这大典却好像又失去了耐心。 歌舞表演徐徐而过,他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坠落在秋婉身侧,后者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心头反倒是多了几分欣喜。 瞧着原来秦幕恩也还是可以被她拿捏。 只不过往前她并未有这样的心思,如今秋婉小试身手,好像察觉到了甜头,却忍不住低着脑袋笑了起来。 一旁的柳嫔见状,也搞不懂她今天是怎么回事,不过近来却也觉得秋婉便好像是和那热恋当中的女子一般,整日里春光满面,神思飘渺,一颗心挂在了谁的身上,那还不是一双眼睛瞧的分明。 此刻,惠贵妃扫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心却又往下落了一落,她守在秦幕恩身边许久,他又瞧了自己几眼,听了自己几句话去,惠贵妃怎么会不清楚,只瞧着他意兴阑珊,却表现的尤为善解人意:“王上,若是觉得倦了,我便早些寻了流程,把这抽礼的事儿啊,先给办了。” 这互换礼物乃是传统,这个环节自然也是不能落下,但惠贵妃如此体贴,先挪到前头来办,这往后要耍的人继续耍,不想耍的人早些散场,谁也防不着谁。 秦幕恩听着颇为赞许:“好。” 得了他的令,惠贵妃也知道自己多少是讨了个便宜,她心里头却也有自己的计较,只转头看到身旁的婢子一眼,后者会意,又挥挥手,只见着几个宫人上前推了满满几个滚车上来,上头铺陈的却是大小不一的各式被严密包裹了的礼物。 瞧着便也知道是众妃嫔精心准备的,秋婉一打眼,还瞧见了自己的三样却也裹挟了其中,不过那包裹上也没写名儿,如今却完全都是由惠贵妃给打乱了分发下去。 只想到这里又转向了柳嫔:“指不定我自个儿还能摸到自个儿的呢,可能那就无趣了。” “哪有那么巧,”柳嫔说着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若真那样我便拿我手上的同你换,反正我是摸不到自个儿的。” 听她说的如此坦然,一旁的阿苏蓝也忍不住打趣:“柳嫔姐姐倒是越发不害臊了,也不怕待会儿惠贵妃说叨你。” 毕竟旁的人都是有备而来,可她空手却也不知道会不会扰乱了规矩。 几人又抬起头看着惠贵妃,见她言笑晏晏,秋婉倒也没有旁的担心,只想着这后头的人肯定也多备了一些什么,便也怕是叫这传统出了乱子。 这点计量她都想得到,惠贵妃又怎么会想不到,若真要有心做个周全,这多备几样,寻个开心和祥瑞却也是应当。 所以眼下到了这里,秋婉对于之前的顾虑反倒是不再有了。 “诸位姐妹,你们也知道咱们这儿素来有个传统,新岁大典,既然是要蹭个祥瑞,那总得将各自手头的祝福给分发了下去才好。”说着又命婢子上前将这规矩细细说道了一番。 座下的一众妃嫔也都不是新人,自然都闹得明白,可眼下盼望的便是这一出了。 一时间低声议论,可是热闹的紧,便连向来嫌她们呱噪得秦幕恩见状,也觉出了几分有趣。 瞧着这一众妃嫔聚在一处,却好似热闹的很,只又转过头看了身边的陈公公一眼:“没想到这后宫里头也能整出这么多乐子出来。” “是,王上,这大家伙儿凑在一处热闹热闹,若是每一个人的心思坦荡,那却也就是一片吉祥。”陈公公话里有话,秦幕恩却也未往心里去,这后宫之中勾心斗角的事儿,轮不到他来操心。 便只要大家表面和平,给他一个安稳就足矣。 想到这里又转过头来,便见着婢子拿出一份名册,循着名字念了,每人上前兀自挑了三份礼去。 秦幕恩觉得有趣,这才转向陈公公:“这三样,可就任由她们去挑,是好是坏也说不准的?” “正是,”陈公公瞧的出来,他好似也颇有兴致,只有仔细的同秦幕恩解释了一番,后者听着点点头,视线又落到了座下的秋婉身上。 却也想知道这姑娘又准备了什么东西,只可惜他确实没办法参与到其中讨个乐子了。 眼下秋婉倒是一门心思的沉浸在这抽礼的环节当中,心情更是好的不行,倒也没有注意到座上人飘来的眼神,反而转向柳嫔和阿苏蓝:“待会儿可得提着精神头,我觉着那盒子越大的也不一定越好呢。” “那越沉的也不一定越好。”阿苏蓝说着也接过话头,认真道:“我觉着啊,一定要看外头那缎带包裹的是否精致,有些姐姐手艺可巧着呢,这外头做的精致,里头的物样肯定用心。” 秋婉听到这里也连连点头,又想到自己准备的那三样,虽不寒颤,可对比起来,却又好像还是少了些心意。 只摆摆手转向两人:“也不知道谁会抽到我的东西,又是否会喜欢。” “不过你待会儿甭管是谁抽的,见了就行,可莫要往外面去说,免得啊惹出了麻烦。”秋婉听着柳嫔说的也连连点头,她的意思自己自然懂,这若是人家抽到了她的东西喜欢,她上去说了那还好,但如果对方不喜欢,这叽叽咕咕的传出去,搞不好就有了罅隙。 一旁的阿苏蓝倒是开心的很,好像对于自己准备的东西却是信心满满:“我却也不知道谁能挑了我的东西去,不过啊,我倒是花了心思准备的呢。” 瞧着那妃嫔挨个上前寻了三样,又有一旁的婢子拿个黑布裹了才让她离开,这一来秋婉倒有些疑惑,瞧着这惠贵妃心思倒是挺细,这不就是害怕别人知道谁抽了自己的东西,自个儿的又被谁抽了去吗? “这样也好,这样方才显得有趣呢。”一旁阿苏蓝好像也被惊喜了,还仔细摩擦着手掌仿佛跃跃欲试。 第223章 少了一人份 不多一会儿便轮到了秋婉,她走上前去,视线在一众礼盒中逡巡而过,最终挑了两样式样小的,想着待会儿拿着轻巧,又见着一个缎盒便是海蓝纹的锦缎裹着,还带了金边刺绣,看来在这一众妖艳当中,倒是显得有几分冷清。 并不大寻常。 瞧来这样东西也是花了心思的。 秋婉这么想着又将它拿过,冲着座上惠贵妃盈盈一拜,后者对她依然客气的很,一面笑着一面还同她眨了眨眼睛:“可是挑的好呢,我瞧着这三样并不是俗物。” 秋婉点点头,心中却也唏嘘,此刻的惠贵妃看来便是一派温婉和善,之前关于她的那些揣测,好似又淡化了许多。 她下到座上,接着便又是柳嫔上去,再接着是阿苏蓝,大家都挨个的选了三样回来,又聚在一处。 这柳嫔倒是想要打开料子同诸位分享,不过却被阿苏蓝制止,她倒是想给自己留点儿惊喜:“到殿内再打开看看。” 大殿之中诸妃缓缓上前,被念了名字的便上去寻了礼物,瞧这一众礼盒越来越少,这秋婉才忽然回过神来,转向两人道:“贤妃还没拿呢。” ”大约是她往前参加这些活动较少,所以名字被排到了后头。” 阿苏蓝和柳嫔都未有多想,可秋婉却又抬头看了一眼木车,却发现如今那里空空荡荡,最后三样也已经被旁的妃嫔领走,可如今,却依然未叫到贤妃的名字。 这时一众嫔妃自然也发现了端倪,毕竟每个人的面上都鼓鼓囊囊堆了一包东西,而只有她的座上什么都没有,这般空旷,在此刻的大殿之内显得尤为刺眼。 惠贵妃见状,连忙皱了皱眉,转向一旁的婢子:“怎么准备的?这点事儿都办不好吗?” 眼见着王上在场,她的惊慌却也像是真的,秋婉有些诧异,难道她之前没有料到贤妃会来,所以确实是少准备了一人份。 她转向柳嫔和阿苏蓝,这两人皱着眉头,似乎也觉得有些蹊跷,柳嫔想了一想又道:“总不会是因为我未曾备礼,却又提前列了我的名儿,这到头来就少了一个人。” “不可能。”秋婉说着,又瞧了她一眼:“你方才上到前去,那惠贵妃还问了你身子近来如何,可见这对于你的状况她是了解的,也知道你会来,所以应当会提前布置的周全,毕竟王上也在呢。” 这惠贵妃又不是傻子,既然秦幕恩都在,她不可能在自己的安排下出的这般乱子,况且既然知道柳嫔身子抱恙,也未曾有准备,那她私底下并也该提前布置的周全。 不然的话,又何必要早早地念了柳嫔的名字,若是之前未叫她上去,她不备礼也不收礼,最多是没能蹭上乐子,但心中也未必会计较。 总比现在这一幕要好上许多。 秋婉想不明白,这才又转头看向座上惠贵妃。 斥责了婢子之后,她揉了揉额头,似乎也有点唏嘘,只叹口气道:“莫不如这样,贤妃,我叫人速速备礼,你挑着咱们也好歹算是凑个热闹。” 她话虽是说的动听,可眼下到了这种境地,这旁的人也不是傻子,自然会觉得尴尬,果然那贤妃也只摇了摇头,面上已是一片铁青,只不过隐忍未发,并未有说得出来。 “不必了,贵妃娘娘一片苦心,臣妾心领便行,这一遭来也不过是凑个热闹,见着诸位姐妹能选个乐子便也算值得。”她这话说着好像惠贵妃就更是心虚,一叠声的感叹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想了一想才又转向王上:“王上,你看看这可如何是好,倒是臣妾着实疏忽了一些。” 秦幕恩对这些事儿自然是不感兴趣的,不过眼下也已经察觉了几分异样,这才转头看了惠贵妃一眼,有些奇怪:“怎么了?” 这时惠贵妃才有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说来也是我糊涂,这之前呀,柳嫔身子抱恙,也是宫里头诸位姐妹都知道的事儿,我便特意允了她也不必要准备,只管着来,大家一块儿凑个祥瑞便可。” “之前我想着这原本是要多备三样礼物,好叫到时候不出了乱子,不过后头再按照名次清点礼物的时候,却又发现和人数恰好对上。” 惠贵妃说着也十分心虚,瞧她模样,好似也是真的自责,只一面感慨,一面又道:“我却也没有想到,唉,说到底还是我自个儿疏忽了。” 她没有说完接下去的话。 等她说完,便是一旁的秋婉都已经听出了几分疑虑,照她的意思来讲,似乎在一开始就没有将贤妃给算进去,可是却收了贤妃备好的礼,这一来事情才出了乱子。 果然,惠贵妃也没有替自己多加遮掩,只是坦荡荡:“我本来以为贤妃娘娘可照旧不会来的,所以也怪我一时糊涂,就这么想当然了。” 她说着话便把这一切过错也都摊去了自己的身上,并未有往外去敷衍的意思,只听她这样一讲,一旁的秋婉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大高兴。 毕竟这样的事情说到出来可不就让人都觉得是这柳嫔拿去了原本该属于贤妃的那一些东西吗? 可是到最后受委屈的又确实是贤妃。 这一来眼前人的心思,她却也有几分捉摸不透了,只想了一想又转向柳嫔,却也害怕她此时闹了不痛快,好在对方看着面色如常,也没有多说什么。 秋婉见状又松了口气,旁的话也没有多说,毕竟她也知道这两个人如今当着这多人的面,却也不好再去多说什么,若是此刻站起来说要把东西都让给了贤妃去,反倒是显得刻意矫情。 索性以她的性子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便也只能望着眼前的人自顾自的去唱戏。 秦幕恩听罢,又瞧贤妃一眼,只转向惠贵妃:“这事儿不妥。”末了挥了挥手,兀自起身,似乎对于眼前这一幕也觉得有些失了兴趣。 不过这时候惠贵妃才转向娴妃:“贤妃娘娘,你看这事如今可要怎么办才好。” 瞬间,所有妃嫔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又齐齐望向了她。 第224章 扫兴回殿 这个时候惠贵妃竟然还在询问贤妃的意见,这一来大殿之中却有了几分尴尬,所有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一旁的秋婉却忍不住揪紧了心。 略略皱眉,转向一旁的柳嫔:“也不知道这惠贵妃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 那贤妃自然也只是摆了摆手,瞧上去倒是心性平静了许多,经历了这么一桩,却好像并没有往心里放,只道:“即便是如此,我也算是凑了个热闹,如今手上三样东西交出去,也是盼望能给诸位姐妹带来一份福气。” 说的话倒是温暖合理,惠贵妃听着点了点头,好似也笑得十分开怀,只又转向柳嫔:“都怪我,这若是早些有准备,也不至于如此。” 眼看着闹剧将歇,可是诸位妃嫔之间却开始了低声的议论,刚刚惠贵妃虽然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头上,只是这诸位妃嫔却不这么想。 毕竟如今贤妃又表现的温文有礼,大家便会觉得她好像受了委屈,这若不是柳嫔未有多加准备,也不至于落得一个人空手而归。 对于柳嫔,自然也多了几番议论,后者低着脑袋也是觉得心中不快,可眼下这般状况,她也不能站起来说什么,毕竟这会儿若是要再将礼物推了出去,就好像是在闹脾气,倒显得是她不明事理。 眼下那些歌词舞曲,柳嫔自然也没心思去看,只站起身和殿上人微微行了一礼:“臣妾身子不适,便早些回去了。” 惠贵妃点点头,只笑着宽慰:“快些回去吧,路上走紧着些,莫着了凉。” 说的倒是宽慰的很,秋婉只看了柳嫔一眼,也跟着起身缓缓往外去。 反正这殿内的一切热闹喧嚣,也同她无关,只走出来才觉得脑子清醒一些,转向柳嫔:“我却也不知道这惠贵妃针对的究竟是你还是贤妃了?” 柳嫔摇摇头,皱了皱眉好似将经过细细捋了一番这才开口:“自然是贤妃了,说到底在这种场合人人都拿了东西,唯独她没有,这不就是让贤妃下不来台,又况且她还是携礼而来,看样子是真心要凑个热闹的,只不过我妈嘛,正好是抢上了给惠贵妃当了个出头鸟,利用了一次。” 她心中虽然不快,但是这件事儿毕竟也不是针对自己,能被人拿捏也只能憎恨自己先前不去准备,如今说什么却也都是白搭。 秋婉听罢也点点头,索性没有再讲,便在这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昭妃娘娘,柳嫔娘娘。” 听声音倒是有些熟悉。 秋婉身子一顿缓缓转过头去,却见着正是贤妃,她独自一人而来,连个婢子都未曾带。 “贤妃娘娘,方才在殿上可倒是叫你受委屈了,若不是我,”她话还未说完,便被贤妃挥手打断:“没有的事儿,柳嫔妹妹何须挂怀,你身子不好我有准备,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怎么着也怪不到你的头上去。” 听她说话倒是懂礼的很,秋婉在一旁听着都暗自啧舌,这贤妃好像就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同往前的嚣张跋扈的样子断然不一样。 况且以前的贤妃身上总是带着几抹阴沉却叫秋婉觉得并不敢靠近,如今看来也不知道是吃斋念佛的缘由,或是其他,倒显得温婉许多。 况且说话做事似乎也都带着一些礼让,也不知道是否是家中变故才造就了她如今这般心性。 不过当时贤妃出事,也算是叫她难堪,虽然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但对于眼前人秋婉心中还是有所提防。 只不过眼见的事情如此,却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和她好生相处,若不计较,心中是有刺和防备的,但是若要计较,瞧着眼前这样的人儿,秋婉又心软,也不想去说更多。 于是闭了口只见着柳嫔同贤妃轻轻絮叨几番,又听她关怀着道:“听说贤妃娘娘如今一心礼佛,在这宫内远离了诸多纷扰,日子倒也过得轻快。” “是呀,我呀,在这宫中,这围城之中待的久了,只不过悟的有些晚,如今想着这世间纷扰,却还不如一颗心宁静来的叫人舒适,也过得更自在。”她说着仿佛是明悟一般,又看了秋婉一眼。 略略点头。 “昭妃娘娘,如今听说在这宫中,你可也算是王上身边独一个的红人了。”她说话语气淡淡的,却也不像是恭维。 秋婉笑了一笑,便只摆手道:“莫须有的事儿,可都是宫人胡乱叨叨的。” 贤妃便又笑了,也未有同她多讲,只道:“时候不早,我也先回去了。”瞧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小径尽头,这秋婉才又回过身来看了柳嫔一眼。 “说来也怪了,这人啊,当真是随事物而异变。”柳嫔听着也摇了摇头:“我听说如今贤妃日子过得但并不舒坦,这次的惠贵妃上了位之后,那贤妃手头原本不多的人手又缺了两个,现下好像只有一个婢子一个宫人勉强伺候着呢。” 听到这里秋婉却有些惊诧:“那不同冷宫无异?” “她待在那儿,所有的粗使杂活,这两个人手哪里做得过来是呀。” “但是这有什么法子,她当初毕竟是失去了靠山的,如今大树不在,她能活着便已经算是侥幸。”两人又一番唏嘘,秋婉只回头看了身后一眼。 “好似阿苏蓝好像还在里头。”秋婉忽然觉察这点。 柳嫔点点头:“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我一样不喜欢凑着热闹,阿苏蓝在里头玩得开心,便也任由着她去了。” 这一点却也无心多想,两人便又径直回身,往梨月殿去。 路上,柳嫔抬眼似乎在前头看到了什么,只一心觉得落在树丛当中的似乎是陈公公的身影,当即脑子一转,又想到在大殿之上,秦幕恩同秋婉的一番眉来眼去,忍不住心头觉得好笑。 只转过头来瞧了她一眼:“婉儿妹妹,你不妨去前头看上一遭,我觉着好像有人在那儿等你。” 秋婉并未曾注意到这些,她在抬头的时候,陈公公的身影也没入黑暗,并未曾有觉察。 只望着那幽深的林子一眼有些许害怕:“你可别逗我,这大晚上的很吓人的。” 第225章 户外暖亭 “我哪敢逗你,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若是怕我,便在这原地站着等你。” 秋婉不知道她卖的是个什么关子,不过眼下也没什么事儿急着回去要做,于是揣着几分好奇便要往前方走去。 这走了几步,口中还是兀自呢喃:“柳嫔姐姐,这地方什么都没有啊。”她说着话就觉得身后不对,再一回头,哪里还有柳嫔的身影,她分明是把自己骗过来之后,直接就回去了。 这一下却把秋婉吓得够呛,心中却有几分恼恨,不知道柳嫔为什么要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这深更半夜密林之中还不得吓坏了自己。 这么想着正要转身走人,却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接着一双有力的大手裹在了她的腰部,径直将秋婉抱了起来。 这密林黑暗,林子之中幽暗,头顶月光熹微,纷纷扬扬撒了进来,却根本不能视物。 秋婉摸索着心跳加速,却很快又平静下来。 抱着她的人身上这股味道,却叫她嗅着熟悉不已,兀自有安宁的气氛,由不得嗔怪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吓我好大一跳。” “在等你。”秦幕恩说着,却没有放手叫她下来,只环着秋婉缓步向前。 秋婉心中害怕,两只手紧紧的勾着他的脖颈,也未曾注意,力道用的沉了一些,秦幕恩被她勾得直不起头来,忍不住语调当中也带了几分笑意:“你再这样勾下去,我这颗脑袋都要被你勾掉。” 秋婉听着脸上一红,好在这夜色够深,也瞧不见她的表情,只有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这才道:“做什么呢?” “你说呢,在大殿之上故意要勾我,是不是却叫我难堪,还等了许久。”秦幕恩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面藏着一团火,想起在大殿之上,秋婉对自己眉眼温柔,又穿了一身红衣,妖娆着裹着她的雪肌玉骨整个人便好似化作了钩子,叫着秦幕恩坐在殿上,心神根本就无法安宁。 从眼睛到喉咙,血液里骨头缝中都夹杂着一丝渴求,对于眼前人他恨的紧又喜欢的紧,却实在是没办法在等上片刻。 好容易挨到秋婉自觉的出了大殿便又立刻带了陈公公等在这里。 这样荒唐的事情,陈公公之前还从来没有陪秦幕恩做过,听了他的意思,当时站在那小道之上还有几分不自在,也不知道这事儿能不能办成。 好在柳嫔足够机灵才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如今陈公公正一面往回一面唉声叹气,却觉得自己的主子不知何时好像便变成了一个沉湎与女色的男人一般。 心中自然也是担心的,不过此刻秦幕恩哪里管得了许多,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坏透了,便仿佛故意化作暗夜里的妖精,要勾起了他的魂魄。 两人往前,秋婉依稀见得不远处有一座亭子,红衫曼妙,还燃着花灯。 等到了近处一看,秦幕恩才将她放下,秋婉满心好奇只见着厚重的帘幕之下,抱着一座软榻旁边是围了一圈的暖炉,和闪着妖冶光芒的琉璃灯。 她进去之后秦幕恩伸手轻轻一挑,便将帘幕垂落,密闭的暖亭之中,两人的身影交错在一起,秋婉被他摁在软榻之上,几乎不能呼吸。 也不知为何他这情绪来得如此突然,却叫自己有几分害怕:“你做什么呢?如今倒是越发放肆,一点都不像话。” 秋婉心中自然是焦急的,不过这地方确实别有趣味,好似在王城之中辟出了另外一方天地,并如同妖域一般惹眼,又裹挟人的心魄,叫秋婉缠绵其中,心底里也蔓延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有几分新鲜和好奇。 秦幕恩这时才低下头,静静的凝视着身下人,她的衣衫已经被自己扯烂,海棠红趁着她的雪肤,还有那勾人的桃花眸子在这夜景之中却仿佛一幅画卷,她便是从那画中走下来的妖。 秦幕恩欺身而上,封住了秋婉的唇,不让她再说一句。 他只想要在这一刻倾诉自己对眼前人的思念,便哪怕日日见到了她,这种情绪也好像只是被燃烧的更为剧烈,从来也不曾淡化半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盏琉璃灯燃尽,这小小一方天地所有的一切缱绻才得以逐渐散去。 秋婉缩着身子,只靠在他的胸膛,虚着声音道:“你叫我出来吓我一跳,结果就为了这个吗?” 说着又红了脸,这分明也不是她该大大方方说出来的话,只不过眼下又确实有点心急,听她这样一说,秦幕恩倒好似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只按着秋婉的手,将她的脑袋又摁在了自己的身前。 这才道:“什么事儿,你以为我叫你来,难道还要同你讲些什么国家大事不成。” “那你也!”她羞的说不下去。 “我怎么了?我瞧着你,可不就是想同你这样。”他如今说话倒是越来越放肆,越是这样秋婉越是羞愤,连脑袋都不敢抬起来,只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喘平了心绪。 又想到今夜里发生的事情,这才道:“那大礼还没结束,你就提前也跑了出来,惠贵妃在那照顾好那一众妃嫔?” 对于这个,秦幕恩并不放在眼中,这大典他想去便已经是给了面子,若是不去该要操办的还不是得继续。 秋婉听了这些只又摇头,蜷缩在他的怀中兀自由他揽着:“方才出来的时候我还见到了贤妃。” 于是又把柳嫔所说的关于贤妃的那一遭事儿给讲了出来,秦幕恩对于这些事自然是不了然的,只不过听秋婉这么一说又略略皱眉:“你莫非还想替贤妃求情?” 秋婉摇摇头,这滩浑水她自然是不便淌的:“只不过说个闲话罢了。” 说着依靠在秦幕恩的怀中:“即将新岁,如今你手头上的事儿也可以放一放。” 这段时间对于秦幕恩来讲也是难得的休闲日子,终归是可以将肩上的担子松一松,过的更轻快一些。 第226章 李怀景的一年之约 “是啊,新岁将至。”秦幕恩说着将下颚放在秋婉的脑袋上,略微蹭蹭,心中却是感慨。 这个女人来到自己的身边,却已经一年多了,现在还会想庆国吗? 不知怎的他又问出了这句话,秋婉听着才抬起头来,仿佛只在唏嘘:“也不知道李怀景现在怎么样了?” 庆国高台之上,那个男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的心里又荡起一层涟漪。 明烛摇曳的寝殿之内,李怀景一身宽袍,身前半敞,深紫色酒珠顺着他坚实的线条往下,染上月白前衫,刺眼的凉,耀眼的美。 眼前的男人仿佛明珠在世,又似乎神明下凡,赤足在湛蓝幽深绣缀的地毯上,撑着一只手臂,半仰靠在朱红色圆柱之上,眼眸威廉。 他视线的前方是一群纤腰半露的美人,此刻摇曳生姿好似寒风中纤弱的花朵,每一步都叫人忍不住怜惜。 舞姿轻盈,叫人看到痴了,暖炉在大殿之内烘托出一片昂然温意,却叫人觉得仿佛又置身在暖春之中,即便着的清凉却捱不住身上已经浸出了细密的一层汗。 李怀景仿佛很是惬意,也沉浸在这样的氛围当中,瞧的久了,又抬起头来轻轻挥了挥手,指尖转动,一旁的婢子立刻会意,又命宫人抬了一架古琴上来,摆在了他的面前。 一旁的金铸酒壶被推去远处,李怀景换了个身姿,抬起一只手,自古琴上曼妙而舞,悠扬的乐声缓缓而出,合着那舞娘的身姿,却仿佛一切都融合的恰到好处。 不远处,帘幕轻扬,一个身着红杉的女子缓步自帘幕后款款而来,舞娘们纷纷让到两边,但见着她足尖轻点,水袖飘摇,踏着琴音却好似一汪清池当中绽放的一朵红莲,可李怀景的视线却并未在她的身上逗留,无论她身形如何妖娆,李怀景却只低着头,仿佛仍有心事。 连带着琴音也掺杂了些许幽凉,慢慢的,这大殿之内的氛围却好事逐步的沉了下去,一曲终了,红衣女子挥了挥手,掀开面上轻纱,却正是合窈无疑。 一旁的舞娘会意,朝着帘曼后方缓步退去,顷刻间,却又有新的几个女子入场,无一不是清秀或妖艳,气质各有不同却通通绝色。 她们漫步上前,依靠在李怀景的身边,眉目之间柔情婉转,只靠着他姿势挑逗,随着古琴的音节言笑晏晏,入目倒是一片柔旖之象。 合窈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幕,眸子却又暗淡了几分。 但与李怀景的约定也到了该要了结的时候,一年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这个男人却并没有真正的将她放在心上,合窈给自己的机会已经很多,但自打从卫国回来之后,李怀景却也并没有再碰过她。 却反倒是修心养性一般,旁的女人也不曾染指,这些合窈都是清楚的,即便他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但是似乎也并未与他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若真有也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只是合窈不懂他缘何如此,难道也只是为了遵循和自己的承诺,可那又如何,即便是遵循了承诺,却也并没有碰自己,这到头来不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似乎也是个空欢喜罢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又怎会不失落。 可眼前的男人究竟是庆国王上,他的心思合窈也只能揣度,却不能言语半分。 眼见着他周边美女环绕,却把自己晾在一旁,若说是不在意,可那焦灼和失落又分明写在了脸上。 “王上,如今新岁,我听说明天的花灯倒是有趣的很,不知道。”合窈说着话却没有继续下去,往常她也明白这花灯节却是李怀景年年都会去看的,虽不在宫中,可是原先秋婉喜欢,这哥哥自然也护着妹妹,每一年都寻了由头,带她去外面凑个热闹。 况且也还有许多戏法师总能变出新的花样,叫眼前人欢喜,这一路来,李怀景性情凉薄,合窈也已经摸清楚了一二,只是却不明白自己究竟怎样做才可以取代他心中原先的那份温暖,好叫这个男人心中也给自己腾出哪怕只是一丝的地方。 可是一年过去,好似并没有任何进展,听到她开口,一旁的几个美人才又抬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们知道合窈虽只是区区一个妃嫔,不过好像李怀景对她也是刮目相看,不若的话去卫国,或每次去元国,又怎会带着她一起。 所以即便这中宫无主,但她们对于合窈却都是崇敬的很,见她上来也都不敢再有过分的举止。 李怀景沉浸的思绪被她这句话打乱,有些意兴阑珊慵懒的挥了挥手,弹了弹指尖,一群人随即了然,又纷纷退至帘幕之后。 偌大的殿内虽是暖意盎然,可抵不过合窈心头的寒,她垂眸静静的跪坐在李怀景的身侧,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也不明白自己已经算是使尽了浑身解数,难道这个男人却还是不曾为自己动心。 甚至还有些厌倦了自己。 过了许久,李怀景才开口:“有什么好看的,年年不都一样。” 合窈点点头,知道这时说的再多,也不过是让他念及往昔,恐怕心中忧思更甚,于是改了口,只是笑着道:“只是如今和游骑一战,庆国倒是圈了一方地界进来,国事强盛,百姓爱戴王上,今年确实收获颇丰。” “是吗?”李怀景转向她,他心中却并不这么认为,原先的计划已经被打乱掉了,想要扶住的人却也并没有保下,这年过的却好似十分冷清,去年还指望着能有什么反转,不过这一遭却好似是已成定局。 “这女人啊,认准了一个人,便死心眼的一门栽了进去,全然不计后果。”合窈知道他说的是谁,也知道他心中在替秋婉担心,却只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接话。 李怀景说的很对,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早该放手的人,却迟迟犹豫着舍不得脱身,若说是为了荣华富贵,合窈根本就不稀罕。 在这宫中她所要的一切也已经足够,若是能寻个安稳,想要之后不必在日日这样忧虑,却是她巴不得的事情。 第227章 为他做的局 只可惜心中情思已深,也不是她想要斩便能断的利落。 也只能任由自己在漩涡当中挣扎,往后究竟是怎样一番遭遇,其实心中却并无把握。 听了李怀景这么一说,想了一会儿才附和道:“寻常可莫不如是,便如合窈也是一般,若心中钟情一人,却是怎样也无法脱身,又况且。”合窈垂眸,眼神中闪过一抹苦涩。 她觉得秋婉比自己却要幸运许多,在她还没有动情的时候,秦幕恩一颗心分明已经坠在了她的身上,同自己相比,又似乎幸运许多。 只不过这些眼前人好像并不在意,只听了合窈这样一说,明眸微敛,伸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颚,视线在这张柔美的脸上流连而过,勾起唇角:“你中意本王。” 这话却是明知故问,合窈的心思整个庆国王城有谁不知道。 李怀景的身影走到哪儿,她这一双眼睛也便跟到哪,绝不只是为了荣华富贵,抑或权势。 那些女人都常常替她惋惜,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偏要动了真情,如今可好,可不是平白的折磨着自己。 “王上,合窈的心思,你比谁都明白。” 李怀景听了只闭上眼睛,轻轻的靠在圆柱之上,仿佛若有所思。 过了稍许才又睁开眼睛:“那件事儿安排的怎样了。” 合窈知道他要问的却还是彩戏师那桩事儿。 这游骑与庆起了纷争,卫国搅和其中,又想谋划元国,虽不指望庆国能施以援手,但是不做元国的帮手便已经足够。 这两国之间若要争斗,也是迟早的事儿,李怀景心中清楚,原本也并不在意,这一些他往前都已经谋划的精准,可终究是出了差错,没想到秋婉一门心思的去了元国,如今元国若是和卫国真的起了战乱,那秋婉难免会被殃及。 可国与国之间亦是大势所趋,李怀景又不能将庆国之民弃于不顾,只要是为了秋婉而起兵和卫国做对,一来庆国下场如何,他不敢妄断,二来若真是这样做了,叫庆国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日后便是秋婉回来恐怕也落不到一个好处。 这怎么算都是赔本的买卖,他心中实在忧虑。 反倒是合窈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便寻着新岁的机会送一组彩戏师过去,当做是给元国的赠礼,而后寻得机会,再将秋婉带出来,离开元国。 这之后卫国想要怎么动手,也就任由了他们去。 总之于庆国而言,不过是作壁上观。 谁输谁赢也不必计较。 合窈往前觉得这计策李怀景也未必会看在眼中,索性想靠着它讨来眼前人几分欢心,却好像并未被在意。 如今他忽然问起,合窈心中一动,却又起了几分希冀。 只盼着李怀景真能将这事放在心头,这到头来自己或许也可能在他心中再寻了几分好来。 于是点点头:“王上,人手我都安排好了,只不过没得您的令,这事我也不敢吩咐下去。” 听她这样一说,李怀景又沉默了下去,只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头道:“吩咐下去吧,挨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原先似乎也是下不了决心的,不过眼下也不知为何改了心意。 合窈听罢,只点了点头,大了几分胆子,依靠在他的身旁,看向李怀景:“这事儿可要先同秋婉知会一声。” “不必了,等彩戏师过去了,自有人同她联系。”说着伸手揽过合窈的纤腰,垂眸静静的凝视着眼前人,他的眼中已带了几分醉意,眼前这张脸似乎也变得更加妖冶。 况且那眼底都是柔波,投影着他的影子仿佛正在倾诉柔情。 他低头轻轻的吻在合窈的唇瓣上,冰凉又带着几许香甜的酒气,后者兀自沉醉,正想要回应,却又被李怀景松开了手。 “本王已经实行了同你的约定。” 合窈的心一沉,旋即又有些失落,她知道李怀景的身边少不了两样事物。 一是美酒,二是美人,她原先只盼望着自己能霸占这人多时,可从来也没想过这一世李怀景的身边也只有自己。 只不过希望在一众美人当中,他能多瞧自己几分,李怀景看着她忽而勾唇一笑:“本王今夜觉得烦,那四个美人当中,你挑出一位,随本王一道侍寝如何?” 合窈也知道李怀景言行一向放肆,原先各种荒唐的传闻,她都只作耳旁风,却并不曾往心里听去。 而如今这话就炸响在自己的耳旁,叫她不信也不可能,只不过觉得万分委屈,却没想到李怀景既然是这样的人,这又置她于何地。 她一心爱慕着这个男人,却也没有想将自己贬低到泥土里,同那些美人一般还要与旁人一起分享他。 甚至只是为了取悦给他带来身体的愉悦感受,可他的心里却并未有同自己倾斜半分,合窈咬了咬牙,李怀景的要求她从来都不会拒绝,可是这一次却无法应付。 “王上,臣妾身子不适。” “噢?那四个美人,你去给我选两个来,本王相信你的眼光。”对于她的推脱,李怀景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也不在意这个女人是怎样想的。 他给了她机会,合窈把握不住那便是她自己的事儿。 合窈心中觉得委屈又更是难受,可是李怀景的想法她也是明了的,自己若是想要借故要挟是断然不可能的事儿。 他越是在外显得柔弱好欺,可在内却是真正的只顺从自己心意,从来也不过问旁人的看法。 庆国王城之内便是他一手遮天,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又有谁有资格多说半句,眼前人的势力已经蔓延在了庆国各个角落,看似怯弱,但只有合窈知道,他才是真正的王。 是自己心目中仰慕的如天一般的男子。 可是这件事要她来做,却属实唯心,若是自己心里没有这个男人,恐怕还会觉得侥幸或者欣喜,可现在却好似一颗心都被凌迟。 沉默着起身又缓缓往外退去,临至门口,李怀景才又开口:“算了,本王乏了,莫叫任何人来这里搅扰。” 合窈一口气忽然松了,一颗心又恢复了平静。 第228章 他的心思,合窈不懂 她不知道李怀瑾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可眼下这番做法,却真的叫她好似如获大赦一般,心也不再那么惆怅。 只立时点点头:“臣妾知道,彩戏师的事儿,我这就着手去安排,王上日夜操劳,早些歇息。” 说着话,想了一想又试探着开口:“可要臣妾留在一旁服侍?” 她只是担心李怀景若是半夜醒了,一旁的婢子并不能将他照顾的周全。 可他只是摆了摆手,似乎意兴阑珊,合窈会意,又转头朝门外而去,缓缓退下。 所有人退下之后,大殿之内的李怀景才又缓缓抬手,袍袖轻甩,依靠在圆柱之上,微阖着眼睛,似乎一颗心已经渐渐飘远。 而此时暖亭之中,秋婉依偎在秦幕恩的怀中,听着他说起庆国,随即只觉得心里惊讶,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如今你在说起庆国,却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在意呢。” “有什么好在意的,你不都说了是我元国的人,又况且庆国是你的故土,人心中会惦记着故土,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缩在他的怀中,秋婉只觉得温暖,又抬头见着夜色已深,随即看了他一眼:“回去吧。” 呆在这里就好像分不清时光流逝,仿佛一整个人都置身于梦境的跌宕之中,感受不到时光的来或者走。 秦幕恩点头,却始终不肯让秋婉落地,便是怕在这样的寒风当中吹坏了怀中这个柔弱的人儿,又好像只是这样亲密和她在一起,自己的身份也可以暂时的被搁浅放下。 也许他不用在意那些人的眼光和宫人的议论,他只是他自己而已,不是任何人的王。 怀着秋婉缓缓的朝梨月殿去,进到宫内,婢子宫人却仿佛也等了许久,主子不回来自然也没人敢偷偷去休息,这一边的千果似乎都等的着急了,见到两人过来才又吩咐一众婢子将应有的事物准备妥当,随即又缓缓退下。 这一夜,秋婉蜷缩在秦幕恩的怀中,可是思绪却同以往有些不大一样。 也不知是否在那另辟蹊径的暖亭之中觉出了仿佛同这尘世间思念一般的奇妙感受,又或者只是因为他提起了庆国,所以心中又多了许多对于从前的期望。 总之她分明还是躺在熟悉的床榻上,分明也还是蜷缩在熟悉人的怀抱当中,心底里的感受却和从前不大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觉得似乎想起了许多不曾有过的心思。 就好像在时光当中轮回的梦境,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虚实不辩,就好像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场大梦,有的时候秦幕恩也分不清楚这一切是否真的重新来过,又或者只是自己弥留时的渴望。 一切真真假假在她的心中都已经变得不再简单,就在这样的感受里慢慢的沉静下去,然后睡着。 所有的一切事物都好像变得没有了任何期许,又或者有些付出本来就是为了得到心底里的期望。 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吧。 想到庆国,她心中仍然是难受的,所有一切的开端本来只是为了在那里可以和身边最亲近的人一直一直待下去,永不分开。 也不想要看到任何她无法接受的局面发生,可现在一切又是否算是得偿所愿,在这样的思绪当中,秋婉似乎睡得不太好。 甚至不知道这一夜自己有没有睡着,只是做了很多梦,又好像一切都是清醒的。 内心只是她自己脑中纷杂的想法,又并不像是梦境,好像回到小时候,李怀景瘦弱的身躯挡在她的身前,和那些明里背里欺负她的人争执,甚至打架,不过瘦弱的身躯好像总是输。 好在两人的头上尚有一个头衔勉强得以保命,只不过小时候的日子过得确实有些苦,好容易熬到了现在,只是那场梦里好像现在也不过是个悲剧。 是秋婉闭着眼睛都不敢去想的,仿佛曾经真的发生过的事。 那一生过得好漫长,谁都不得善终,谁也不能释怀。 她猛的睁开眼睛,又梦到了那把乌黑的匕首,只在这时才忽然惊觉天光大亮,而枕边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已经悄然起身,离开了这里。 扶着昏沉的脑袋坐直了身体,任由着千果一面服侍自己,一面才道:“王上,什么时候走的?” “很早呢,王上素来都是天光不亮的时候便起来练剑,待着天光透亮,用了个早膳便就上朝去了。” “他如今可还有什么事要上朝?”新岁当中可不都是举家团员的日子。 “却不是往常那般上朝,我听陈公公说了几句,这好似说是庆国那边送来了一批人,而且娘娘也知道,下属各国,甚至游骑也都有用心备了年礼,大约只是为了这些王上才出去了。” “这样啊。”秋婉也没多想。 千果点点头:“王上还嘱咐了婢子,说是莫要惊动你,他不过去去就回。” 秋婉听着又点了点头,确实元国也有这个习俗,不过听到庆国也送了东西来,她自然是有些好奇的,只不知道送的又是哪般玩意儿,可是她平日里会喜欢的那些。 毕竟对于她来说庆国有趣的东西有很多,可是被当成新岁贺礼送过来的却不一定是最有趣的那些。 突然想到这些心中又是有些期待。 只在想着这些的时候,千果也已经瞧透了她的心思,于是转过脑袋来笑着道:“娘娘,昨儿个抽来的三样礼你还不曾拆开来看呢,这会儿就惦记着庆国那边送来的大礼了。” 这对于未知事物的探寻心思,可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秋婉听千果这么一说又来了兴致,于是点点头,随她一并到了外头。 瞧着三样事物已被好好的摆在了桌几之上,又觉得有些好奇,也不知这里头装的是个什么东西。 “先拿两样小的盒子打开看看。”秋婉说着心中自然也是欣喜的,毕竟这一大早上的起来还有礼物可拆,可不叫人觉得这一日倒也是个好兆头。 第一个缎带盒子打开,不出所料只是一枚细长的镂空金凤步摇,瞧它外装礼盒的大小,和重量却叫秋婉早先已经猜中了一样,这一来倒也算是被自己猜个正着。 第229章 新的惊喜 谈不上惊喜,但也是份心意,毕竟这步摇瞧着还算是用心,似乎并不是敷衍而来的,秋婉笑了笑索性又摆去了一旁,转向千果:“不知是哪位姐妹所准备的,这步摇啊,恐怕也是费了些心思,还是出自宫外能匠的手。” 千果连连点头:“那是自然,这新岁大礼想必各位娘娘都是放了心意在上头的,无论是拿到了什么,仔细来讲都是一份祝福呢。” 这话说的倒是确实,毕竟这王城之内虽是嫔妃众多,但并不是每一个都能出手阔绰,寻常一只金步摇便直接往外送的,除去那么几家原先家世就好的,若只是靠了王上的恩赐,这宫内的日子恐怕也只能说是勉强过得下去。 出手断然不会如此阔绰,也指不定有些姐妹是真的将心思放在了上头,这一只步摇里头却是对方满满的诚意。 想到这里秋婉自然觉得感慨,只又小心翼翼的将它收拢了起来,又转头看向下一个。 她总觉得这样式小巧,很可能跟之前一个一样,也是装着金银首饰,若真如此却有点遗憾,毕竟秋婉眼下最不缺的也就是这些东西。 况且她本身也不是什么样式都能看在眼里,从小长到大这李怀景送她最不少的便是各式样貌精巧的首饰,又况且慕名而来中意秋婉的人也从来不少,从王孙贵族到他国王孙,这些人一直都是络绎不绝,常备大礼相赠,饰物之类,秋婉着实是看得厌倦了。 如今想要让她耳目一新倒是真的难,却正因如此,反倒对这些事物不大上心,所幸寻了的千果将乐盒子拆开,对于里头是什么却并没有抱上期待。 等着外层锦缎被撕下之后,露出了一个模样小巧精致的匣子,这千果越看越是觉得它有意思,匣子打开,却发现里头空无一物。 这一来倒有些震惊,忙道:“娘娘,这总不会是哪位娘娘和咱们开的玩笑。” 她说着也觉得惊奇,毕竟哪有人会送一个空匣子过来,这里头的东西去了哪儿? 千果这么一说,秋婉自然也被吊起了兴趣,于是走过来拿起一看,随即又笑了:“哪呀,这送的便是一个匣子,可不是像你说的那一般是什么玩笑的东西之类,瞧着这可是城内名匠的手艺,便是这匣子也价值数百两银子,算是一番心意。” 又况且秋婉曾听说过这巧匠多少有点儿脾气,可不是谁说让做了什么便一定会去做的,所以能要到这个东西可怕是多少也花了心思的。 这一番倒也感慨,于是想了一想,拿过先前的那支步摇,往匣子里头一放,却是合适的很,只转向千果笑着道:“瞧瞧,这不是挺好的。” “娘娘可是有心了,这一来倒真是搭配。” 秋婉点点头:“也算是有点意义,把这样事儿摆到殿内的柜子上去,好叫我偶尔看起也能记挂着这新年一抹暖意。” 说着话,转头看向最后一个包裹,只皱了皱眉,还当真拿捏不准这里头究竟藏着什么。 深蓝色的裹布袋子瞧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只不过看着样式大,但是拎起来又没多沉,秋婉转向千果:“我还真猜不到这里头放的是个什么。” 千果寻思了半晌,又掂量了一会儿,也摇摇头:“总不会又是个空匣子吧?” “却没那么巧了,总不能人人都送个匣子来,况且这么大一个,往哪儿放都觉得不够雅致的。”秋婉说着只伸手轻轻的抽去了包裹袋子,里头露出的却是一个模样精致的锦缎盒。 不过显然这回送的总不至于只是个盒子,于是满怀好奇的伸手将那盖子揭开,却发现里头只是放着一块儿样式精巧,又颇具异域风情,上面还镶嵌了一颗蓝色宝石的腰带一般的事物。 她伸手将它拿了出来,只觉得颇为感慨,这东西不用去问也知道,必然就是阿苏蓝准备的。 想来却也是有缘,自己这一伸手一打眼,觉得最为中意的便是这个,却没料竟然是阿苏蓝的宝贝。 也难怪阿苏蓝曾说自己这礼物可都是精心准备的,如此一看到着实有心意在里头。 秋婉觉得喜欢,又吩咐千果将式样妥当的收好,随即又想着究竟要不要叫阿苏蓝知道自己拿到了她的备礼,不过却又想起之前柳嫔同她说到的那些,只觉得或许有些事儿藏起来才显得有趣。 若是什么都拿出来说道,恐怕也就没那几分意思了。 正在这儿暗自欣喜的时候,却听到宫外陈公公的通报声传来,却是秦幕恩早早的便处理完了前朝的那档子事,来这里找她了。 秋婉听了声音,慌忙又迎了出去,见着秦幕恩似乎心情不错,只又瞧了自己一眼,似乎也有点唏嘘,调侃着秋婉道:“如今本王倒是有个好事儿想同你说的,不过这一进来,瞧你样子莫不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这秋婉听了,忍不住扬唇一笑:“喜事倒也谈不上,不过王上也知道,昨儿个抽礼我可是寻了些好玩意儿过来的,这不是刚刚正在盘算着哪些有趣,哪些精巧吗?” 听她这样一说,秦幕恩心下了然,只点了点头,又瞧着秋婉:“你可知道我今日去前朝是忙些什么事儿?” 毕竟千果已经和她说起过,可秋婉却偏想卖个关子,可心中又着实好奇,便是想着才开口道:“臣妾不知,不过像你这样,我寻思着肯定是什么好事。” 她说的笃定,秦幕恩也听着笑了起来,忍不住叹道:“这确实是好事儿。” 于是挥挥手,便让一旁的陈公公拿了本册子上来,递到了秋婉的手中。 她接过一看却觉得有些好奇,这不是寻常民间戏法师常用的那种做噱头吸引人去看的彩画册吗? 这里头可十之八九都是骗人的把戏。 不过也不知道秦幕恩怎么忽然递给了自己这个,千果一看,细细翻阅了几张,忽而一皱眉:“这戏法师虽说是哪国都有,可每一国终究却都会有些不同,总带着自己的特色在里头。” 就比如她手上这一本,这无论是从把戏到吸引人眼球的服饰布置去看,显然就是庆国的那一套东西。 第230章 彩戏师 只看到这里猛的抬起头来:“这莫不是哥哥拿来的新年大礼。” “不错,就是李怀景送过来的,可我觉得有趣,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拿活人做礼物给送来的,我还想着得回赠他一点什么东西好。” 秦幕恩说的认真,可秋婉却没有仔细多想。 只觉得十分疑惑,哪有人给她送过来的道理,这不分明就是玩笑吗? 李怀景的心思秋婉虽不能完全揣摩的清楚,但终归有些时候也能察觉出蹊跷。 便如同此刻,谁也弄不准他这究竟是否只是简单的贺礼,只不过见了又觉得也未免太过夸张。 想来哥哥这回也是有心了。 尽管心中这样想,可秋婉的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依然笑着看向秦幕恩,似乎对这样事物也分明充满了夸赞。 “我想着大约哥哥是真的觉得这戏法师舞的不错,想要同您一并分享呢。” 她嘴上说着这些,其实心里面却是十分感动的,秋婉自然知道自己小的时候便有和哥哥不约而同的一个习惯,那便是但凡新岁前后,民间的彩戏师是总会群居在一起,在街头表演各种有趣的活动,吸引人们的视线,好能换来几两赏钱。 她从小便觉得这些人玄而又玄,所以在不小心见到了第一次之后,每一年都盼着能够出到宫外去见上一见,好瞧个新鲜,哪怕是后来知道有许多事情只是刻意做的玄乎,但是心里面却还是觉得充满了向往。 没有想到哥哥李怀景送给元国的大礼竟然会是一组活人,这些彩戏师是本事很大,而且也擅长往那些江湖戏法,元国这边虽然也有类似的一些人,但好像名头没有庆国那么响亮。 所以想必很多人也都不曾听说过,秦幕恩同她说了这些,秋婉自然是期待又惊奇的。 “我已经着人去安排了,明天夜里宫宴,大家凑在一起寻个乐子,不如就叫那彩戏师出来演上几轮,可叫其他人也一并开开眼界,可好?”这桩小事秦幕恩还要来询问一道秋婉的想法,她一面觉得好笑,一定又认真的点了点头。 有机会把庆国的事物分享出去,对于秋婉来说自然也是值得欣慰的,只又瞧着秦幕恩被陈公公喊去了一旁,似乎这新岁之事杂七杂八的也不算太少。 他只又瞧了秋婉一眼,也未曾多解释,随即和陈公公一块儿带着一群宫人离开了梨月殿。 见他走后,秋婉反倒是松了口气,她如今想要去分享的心情可是满满的都快要溢了出来,着实没有想法要一直同秦幕恩粘在一块儿。 这第一件事,自然便是去见了白荷与张镰,如今白荷在榻上休养了一些时日,已经能下地自如活动。 身子骨自然不如往前灵活,但不管怎样,眼下也不需要婢子看护,况且也能弯腰做一些细活,最重要的与千果而言,现在又多了个人陪她絮叨。 每日里清闲烦闷的生活,也算是多了些波澜,见她二人此刻也正一边忙着手头上的事儿,一边正在闲话,见了秋婉来又双双闭嘴。 后者笑着挥了挥手,又转向白荷,示意她来到自己近前。 “娘娘。”白荷是了解秋婉的,见她这个样子就猜到了是有什么喜事,不过却好似十分神秘,只压低了声音,对她道:“把张镰一块喊来。” 现在白荷听到张镰的名字,难免是有点避讳的,所以本能的抬起头先看了一眼秋婉,不过见着对方面色如常,似乎心中并没有多想,才又松了口气,去后院之内将张镰一起喊了过来。 两人许久未见,白荷到他近前的时候,似乎还有些怯生生的,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梨月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避开一个人却是非常容易,而这两人却好像都刻意避开了彼此,直到现在谁也不曾见过对方一眼。 站在原地,白荷似乎还有些手足无措,只抬眼瞧着他:“娘娘有请。” 张镰点点头,竟然没有回话,似乎心绪也有些微的乱,白荷见状更是感慨。 她了解张镰的脾性,是向来稳重的一个人,此刻却好像有点失了礼数,这莫不是因为心中还对往前的那些事儿有所挂怀吗? 说到底,白荷只觉得这是自己的错,牵连太多,如今也付出了一些教训,可总觉得这背后的影子却是烧不掉了,整个宫中但凡见了她和张镰,恐怕就会想起这件事。 说到底好像还是她把眼前人纳入了一个永劫不复的深渊,于是心底里又有些难受,跟在张镰的后头瞧这眼前人似乎瘦了些的背影,更是伤感莫名。 来到这里,张镰似乎也吃了许多苦头,不过好在现在这个时候,这梨月殿的日子都还算过得清闲。 除却不能再让他像以往那般意气风发,不过每日里悠哉乐哉,恐怕张镰逐渐的也能习惯罢了。 只是有一件事恐怕也是他心底里永远过不去的坎,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难受。 慢慢的跟在张镰的身后,朝前殿走去。 秋婉今天心情看来确实不错,恰好今日,阳光也盛,这坐在前院之内,倒也不让人觉得有多冷。 她披着大氅,怀中穿着暖炉,又有千果守在一旁细心的将前殿这四处都铺上了厚厚的帘幕,寻了些布裹了个齐全,虽然也并未有什么效果,就这样一眼看来前殿之中,这院子似乎又显得紧密了一些。 秋婉坐在亭内瞧着白荷和张镰一并过来,心中也是感慨。 这两人原先还凑在一块儿有说有笑的,可不就是因了那桩事情,现在走在一起,这好像都在回避着旁人,一路上竟然一句对话都没有。 还一前一后走得极远,这也并非是秋婉所愿意看到的事儿,只心中难受,见着他两人上到前来才又开口:“这新岁可是好日子,马上都除夕了,怎么你们一个个的看着都好像不大高兴呢。” 说着一只手牵起白荷,又示意张镰来到自己的身边,却阻止了他二人行礼跪拜,只柔声道:“来我身边坐。” 于是他俩人便一左一右的坐在了秋婉的对侧,千果则依然站在她的身旁,又低头看了秋婉一眼,对于自家娘娘为何有此番举动,她也是好奇的。 第231章 喜事,多分享 毕竟她是元国人,对于庆国的那些戏法之类的是并不了然,但是只估摸着估计和彩戏师有关。 果然,秋婉又开口了,只看着白荷:“你可还记得原先每一年李怀景都带着我们一起去王城之外凑个热闹,却觉得民间有趣之物才多得很。” 白荷不知道秋婉为何提起这件事,只不过眼下即将除夕,听她说起这个思绪也一并飘远,又想到原先在庆国的那些年月,那时候的日子倒是肆意洒脱的很,她唯一要担心的便是秋婉什么时候又犯了大错,惹了王上不痛快。 不过李怀景宠她的很,即便是这样,也不过说到秋婉几句,虽然这个婢子免不了受责罚,但有秋婉护着从来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儿。 所以白荷的心性在那段时间却也养的的尤其任性和刁蛮,整个就跟在秋婉的后面,几乎要将庆国的王城给搅翻了天。 这若不是后来自己的主子好似变了另一个人,白荷心中到现在想起也觉得有些感慨,虽然娘娘似乎还和以前一样,只不过总觉得秋婉心中藏了事儿,又好是沉稳了几分。 于是点点头:“记得呢,娘娘,可惜这元国却好似并不兴这些,我来了之后都没听说过有彩戏师。” “是呀,元国着实不兴这些。”秋婉说着又看了张镰一眼,也笑得很开怀:“后日除夕大宴,我已经向王上说了,允你一并随我赴宴,便和白荷还有千果在帘幕之后,也好生凑个热闹。” 寻常娘娘带了婢子赴宴也都是正常,可如今带着一个太监或说是一个粗使宫人赴宴,那自然是给足了这杂役面子。 所以张镰抬起头,满目震惊,似乎不知道秋婉怎么会突然对自己这么好,一下慌了神,正要跪拜谢礼,却又被秋婉挥手制止:“没什么好谢的,这件事可不同往常,这不是庆国给元国的献礼,我想也是哥哥的一番心意,想要让远在元古的我们,也和他一样看到家乡事物吧。” 说到这里璀璨的桃花眸子又黯淡了一瞬,没有人会不思乡,无论在元国秦幕恩待她有多好,这日子过得有多舒坦,她都始终怀念庆国。 那是她自小长到大的地方,又况且在那里锦衣玉食,留下的都是美好和温存的回忆,叫她来到元国,即便日子舒坦也难以释怀。 又况且在这之前,还有许多并不算温柔的回忆,听她这么一讲,白荷同张镰都好像反应了过来,白荷只立刻道:“莫非是庆国那边派了人过来?” “就是。”秋婉点点头,便又将今天早上秦幕恩告诉自己的这桩事也如实复述了一遍,随即瞧着白荷满眼的惊喜,也觉得内心感动。 只道:“李怀景他倒是有心了,如今我们与他各在天涯一方,只是头顶一轮弦月,眼中一抹幸福却都是同一样的。” 她知道庆国给元国的大礼这李怀景一定是有备而来,也许就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罢了,旁的秋婉却也没有多想。 只在这时,一直沉默安静的张镰,却忽然开口看着秋婉:“娘娘,您说这是庆国给元国的赠礼。” “是的。”秋婉以为他是觉得太高兴了,索性才又多问了几句,只笑着道:“你也莫要觉得这是不能置信的事儿,如今啊,这群人都已经到了元国王城,王上那头说了,后日除夕大宴,大家伙儿一块寻个热闹,你可也能博个眼界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与白荷自然笑得开心,却未曾注意到张镰垂了垂眸,默默的低下了脑袋。 瞧着似乎若有所思。 不过眼下这一团和气,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些。 张镰起身,又见着两个婢子扶着秋婉缓缓的往门外去,自己却是皱了皱眉,静静的瞧着她的背影,一颗心却悬了起来。 李怀景曾经和他说的那些话此刻又响起在耳旁,这戏法师来了,那是否意味着有些事儿也该要履行承诺了,自己守在秋婉的身边许久,可不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在自家主子要谋划的时候,却也还是拥有一个后路。 不知怎么的,张镰一颗心又好像慢慢的悬了起来。 等着秋婉携了婢子一道出来,又想着最好的消息她一个人可以不能独享了去,索性又转向白荷:“你如今身子刚好,太重的活也莫要去做,好生招呼着自己。” 随即又寻了千果一并往柳嫔的殿内去,这千果跟在她的后头瞧她为了这事都奔波了一日,忍不住打趣:“娘娘,瞧着这事您可上心的,这若是王上知道了,指不定心里头怎么想呢。” 她偶尔说话倒是直率,秋婉自然知道她意有所指,毕竟这来自于庆国的人,却叫自己如此乐开了怀,那秦幕恩又一向反感她这样,若是知道了,指不定还得说她心中时刻惦记着庆国了。 不过那也是往前好久之前的事儿了,现下秋婉我而觉得秦幕恩对于自己似乎也松快了许多,并未有诸多的要求。 偶尔提起李怀景的时候也会自然而然的将他称作自己的哥哥,不过经由千果这么一提醒,也觉得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莫要太过张扬的好。 可是又按捺不住心中喜悦只压低了声音道:“咱们也不往外去说,我便和柳嫔说了这话,叫她也寻个乐子,旁的人也不会知道。” 此刻她毕竟是喜悦的,又哪里管得了许多,于是悄悄摸摸的进了柳嫔的殿。 最好是做贼一般,柳嫔这会儿身体倒也好,正在殿内闲逛着,见到秋婉进来却好似有什么主意一般,在他殿内怎么可算是蹊跷的很。 一旁的婢子见状都忍不住打趣:“瞧着昭妃娘娘今儿个倒是低调的紧,往常人一进门立刻就唤了起来,如今啊,可是掩着嘴笑得开心。” 柳嫔也点点头,一面笑着将秋婉扶近殿内,一面又道:“什么事儿啊?还偷着乐呢。” 秋婉这才开口:“后日除夕大宴可有个好节目叫你看了。” 听她这样一说,柳嫔忍不住蹙眉,这什么好节目能叫她这样高兴,又况且有什么好节目能将自己觉得着实有趣。 于是看了一眼秋婉:“莫不是你还准备自己上去献舞一曲?” 第232章 柳嫔的事 “哪有的事儿。”秋婉挥了挥手,自己上去羡献舞是当然不可能的事儿,毕竟旁的不说,这除夕大宴可是人人都在,她如今心下可也傲着呢,便有的时候与秦幕恩两人独处,只在那寝殿之内,想要见她跳上一局,还得秦幕恩软磨硬泡了好半天。 大殿之上,秦幕恩怕不是要搭上半条命去,索性是不可能的事。 秋婉才又转向柳嫔:“今天王上和我说了,这庆国给元国的赠礼是一组彩戏师。” 柳嫔对于民间的一些事物都懂了很多,一听秋婉说起便好像知道彩戏师是什么,当即脑子一闪,有些兴奋:“真的?我听说那些人可厉害了,什么花样都能变出来,不知道在这大殿之上能不能变出什么像样的戏法。” “可也难说,毕竟在大殿之上太吓人的,估计他们也不敢演。”不过秋婉还是很高兴:“但是这是哥哥送来的一组人,我想他们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 “可有哪儿不一样,不如你倒是来说说看。”她这样一讲,秋婉自然是有几分不服气的,索性想了一想,这才开口:“反正不管怎样,既然是哥哥送过来的,那自然也是自庆国来万中挑一的彩戏师,寻常的人自然是比不了的,你纵使不信,到时候看了便也就知道。” 这柳嫔哪能是不信的,无非也只是说说话想要逗着秋婉开心,索性又点了点头:“我自然是信的,你说的这些话我还能不信吗?既然都是你哥哥送来的,那想必总得有过人之处。” 听她这样一说,秋婉才又送了口气,心中又觉得安心许多,毕竟对于自己喜爱的事物,也希望能够得到她身边这几个中意的人的认可才好。 两人只又絮叨了几分,秋婉觉得心中的喜悦尚且还埋的很深,只又扭着头笑了一笑,这时才又看着柳嫔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几番:“这些杂话咱们先放到一旁,你再给我说说,如今这身子养的倒还好,可有发出别的什么蹊跷来。” “我呀,还能有什么事儿,这听了你的话,手底下的婢子宫人都换了一波,如今盯得紧了,这些人可别瞧着平日里乖的很,真正的心思可都深着呢。” 这柳嫔说的话秋婉自然也懂,毕竟她身子出了不适,如今这整个宫中又怎么会没人不知道呢。 况且自打出了这事,这千果日日都来送了食盒,这宫里的一些婢子宫人看在眼中,心中自然也是有计较的,无论之前是什么样子的一个态度,但到了现在肯定都是恭敬又小心的不行。 毕竟也都知道柳嫔在这一方面都开始有了提防,若是其余的事情做得太过,可指不定会闹出怎样的错了,毕竟她身子骨不好,这牵连到下边的婢子宫人,搞不好可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谁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所幸,柳嫔不过是随意安排,这手底下的人便一个过的比一个听话,这些下人如今都长了眼睛,所以她这宫中的日子,其实并不难过。 只不过大家都小心翼翼,这往后的日子好过往前的日子,可也能查出一个由头了,只是这么一想又有点唏嘘。 秋婉又看了柳嫔也知道她不是个爱翻旧账的人,可越是这样大大咧咧,她就越是不放心,于是只瞧着她叮嘱道:“你可莫要大意,现在这一会儿日子好过了,可是真要再往前处去,等过了这段时候,难保不会有别的什么幺蛾子起来。” 她话说到这个地步,柳嫔自然也懂,如果真的是有人想要害自己,那肯定过了这段时日,等着风头过去,指不定什么时候你还会再掀起风浪来。 只是柳嫔到现在都不肯相信,这真是宫中有人要针对自己,毕竟她总觉得自个儿在这宫中既不争宠,也不谄媚,那些派系之间的事儿也从来没有掺和其中,有什么人会冲自己搅和着闹不清楚呢。 越是想不明白便越是觉得蹊跷,索性也不再多想。 可是秋婉却不肯放过她了,只又瞧着柳嫔:“这不管之前的事是怎么来的,反正咱们也都熬过去了,不过你还是不能大意,我觉着眼看着除夕,这也是吉祥的日子啊,反倒是越容易出了乱子,你好歹想着,可莫要搞的到处都是乱子。” 只又这么想了一想,心中自然是觉得忐忑的。 不过也不知道柳嫔心底里到底是怎么计较的,有些事儿她也不方便问的太多。 不过秋婉是什么样的性子,她见着柳嫔便只觉得她好像有什么事儿要跟自己说。 瞧她藏着掖着了半天秋婉实在看不下去,便只一拍桌子:“我今儿个心情可好,你有什么话赶紧说了,别卖着关子,亏我还要请你去看彩戏师演戏法呢。” 听了这话柳嫔被她气得一会儿笑了出来:“什么叫你请我去看,这是王上请了大家伙一起去看。” “那我可不管,反正这是哥哥从庆国带来的人,可这算是我请了大家伙看的。”秋婉任性起来自然也叫柳嫔没有办法,只摇了摇头又皱起眉头,轻轻的依靠在桌侧:“前些日子又仔细的寻到了一番,这才发觉那段时候有一样东西我吃的挺多,可是眼下也不能确定这一身突如其来的毒和它究竟有没有关系?” 柳嫔虽然面上不曾表现,可是秋婉来来回回说了那么多次,自然也是起过一些揣测的,只不过不敢完全确定。 如今又想了几番,似乎总觉得自己宫中一切都算正常,毕竟这些宫人婢子留在她的身边已经许久,这吃的用的总是循环往复,以前也从来没有出过乱子,这都多少年了,忽然来这么一出事,怎么能不让人奇怪。 再况且要说着喝酒,那她喝的一直都是同一家的,这来来回回多少坛呢,也没见过出事儿,可就是那一时出了奇了。 况且这毒说是要她的命却也不完全是,毕竟这到头来出了事儿,宫中的太医都会过来,若是要命倒还不如一下子来得更快,这么反反复复拖着,就好像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教训。 柳嫔想不明白,终于忍不住将这番话讲给了秋婉听,后者知道她这会儿心里头是真的怕了,柳嫔有什么情绪未必会展现在面上,只不过如今能够细细去想了这许多,可也表示她对这事终究是上心了,不若的话也不会探寻了这许久。 第233章 个中蹊跷 只又开口:“既然你确定这当中一切事物无碍,那你说的又是哪一样?” 柳嫔这才开口:“那段时日我有些嘴馋,便总是让宫人隔三差五的出去,到王城外一家卤肉摊子给我称了那么二两酱肘子来,回到这里头再叫宫人剁成了细片,偶尔吃来就酒,确实惬意的很。” 听她说的秋婉都忍不住摇了摇头:“你这姑娘倒着实会吃,还肉片就酒,说的一本正经,你的意思便是那段时日常吃了这肘子肉,那你何必又不觉得这酒和食物出了问题?” “哎呀,方才不都是和你说了的吗,这些平日里吃的东西,从来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我觉得问题不可能出在这儿,可就那段日子也不知怎么回事,跟着了魔似的就喜欢吃那家的肘子肉,所以我猜也指不定就是这儿出了问题。” 秋婉看了她一眼,随即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既然柳嫔自己都这么说了,那自然还是要去查看一番她不信服的原因。 只不过是觉得这好歹肘子肉也是宫外买来的,再怎么样这件事儿也应该是出在宫内,这若是扯到了宫外去说,那范围可就广了。 想想也不大可能。 只是被柳嫔一说,只这么觉得这事儿难讲,自己毕竟也不是当事人,柳嫔的心中肯定比自己要了解的更多。 于是点点头:“既然如此,那这段时日你便也放下心了吧。” 其实千果已经有这么几天没给她送过吃的了,自然也是柳嫔不肯让她来,说是这日子一直过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不管怎样,现在自己宫里头也算是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她这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又况且寻常在吃了两次,也喊了太医过来瞧,毕竟除夕,怎么着也不可能再出乱子了。 听她这样一说,秋婉又松了口气:“寻常的事也可以往后再提,现在呀,可得静下心来先把除夕过好才是,只有听你这么一说,我便也放心了,既然你心中有数,便照你自己的安排去做便好,旁的呀,我哪里说得了许多。” 她知道柳嫔的性子可也倔着呢,况且这事也不是自己该要插手过问的,于是又同柳嫔告别之后缓缓起身,回到梨月殿内,这才想起之前秦幕恩给自己的那本画册。 只管拿到近前放在桌子上摊开来看,这一页一页的却是各种把戏,也是她寻常见过许多次的那种,不过就算是看过,每次再见还是觉得有趣的很,永远也不会觉得腻味了。 只是抬起头转向一旁的千果:“这些东西可有趣了,你小的时候有没有见过。” 千果听了只茫然的摇了摇头:“可不曾有呢。”说着又有几分惋惜,她并不像白荷那样,也算是运气好,跟了个好的主子,既然还时不时的便能往外去走上一遭。 可千果年纪小小便被送到了宫中,所幸做人还算温顺乖巧,没有出过什么大的乱子,到后来才遇上了秋婉,这便是她觉得自己入宫以来最幸运的一桩事了。 只又见她低着脑袋不说话,秋婉才又开口:“我寻常也不曾问过你,小小年纪便入了宫,可是家里头有什么困难?” 她也知道这许多宫人婢子赚到的银两都并不是花在了自个儿身上,却都是拿了一桩贴去了外头那些家人们的身上,尤其是像千果这种女孩子,指不定家中有哥哥,还有弟弟,她挣来的一些俸禄,说到底也是要用去贴补家用的。 听到秋婉这么一问,千果却是摆了摆手,眸色黯淡了一瞬。 毕竟这宫中的弟子丫鬟,一个比一个机灵,秋婉还以为是她不好意思同自己说难处,毕竟说了又怕叫其他的宫人婢子去效仿,随后通通都来借着苦冲着秋婉要钱。 只这么想着,又宽慰千果:“无事,你但凡有难处跟我讲便好。” 与秋婉而言这寻常的几两碎银还是拿得出手,若是千果家中真的有困难,她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 只见她如此好,千果才又细着声道:“娘娘,我小的时候家人就都不在了,索性我被人捡了,卖到这宫中来的。” 没想到千果身世如此凄凉,却出乎了秋婉的预料。 这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的在这宫中活着,好似也没个期盼,千果年纪还小,秋婉只觉得心中怜惜,又看着她道:“可是为何,你从来也不知道自己家人在哪儿吗?” 她只以为千果小的时候便已经流落在外,所以到后来也寻不到家人的踪迹,可没料千果抬起头黑亮的眸子,其中已经晕上了一层水汽:“那年战乱,爹娘还有哥哥都饿死了。” 这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可接受这个事实却要千果花了多少时日,秋婉却是想都不敢想的。 只又摆摆手,这样沉重的话题也没必要再继续,索性笑着又将她牵起:“无妨,如今梨月殿便是你的家,日后啊,再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了,往后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难。” 听她这样一说,千果忽而羞涩的满面通红,立刻摆摆手:“我只想要一辈子都留在娘娘的身边,服侍娘娘。” 她说的认真,也自然是有这番打算的,秋婉心中感动,却也不能任由她被这样去了,只笑着道:“傻姑娘,你年岁还小,这日后若不成还要老在我身边不成。” 她已经有了白荷,且也知道白荷是随她从庆国一起来的婢子,又如果又真的和张镰有什么感情的话,其实到末了未必不是一种好的归宿。 这才是为何在出了事之后,秋婉说什么也要救下两人的原因,都是来自于庆国的人,手心手背都是她的珍宝,在况且这桩姻缘在她眼中看来也是极好的,虽然宫里现在不肯认,但这再往后推推可不就是名正言顺的。 秋婉又何必要将它毁了,只盼着这两人现在多少克制一些,这到往后,好日子可还长着。 于是又看着千果,想着她现在年岁不大,或许对这些事儿也没什么概念,又况且她经历也确实悲惨,或许如今在梨月殿里过上了几日好日子,倒还确实对外头的事儿没什么惦念。 索性又没有多说,只点点头由着她去了。 第234章 陪本王走走 “如今啊,咱们什么别的都不必多想,可就安心待着,在有什么闲事儿,便到那时候再去说的。”瞧千果听了这些,便也好似得了宽慰,于是松了口气才又转向秋婉:“娘娘,这除夕宫宴听说有趣的花样还有许多呢,到时候你可得提前休息好了,莫要看到一半呀,就打起瞌睡。” 这样的事情往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秋婉想着千果如今胆子越大,还敢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桩话来,只有敲了敲她的额心:“小姑娘,瞎说些什么呢?我才不会打瞌睡。” 她这话才完,另一个声音却又在她耳边响起:“是么,可本王瞧着你每一次但凡有了这样的大典,可都是走的最早的一个,还悄无声息的,是不是?” 秋婉听着声音转过头,随即面上一红,果不其然是秦幕恩来了,想来刚刚她和千果私下里说的那些话也都被眼前人听了去。 只是觉得心底里又有些不好意思,低了脑袋也说不出半分挣扎的话来,一旁的千果识趣,只冲着秋婉略一点头,又唤了声王上,随后径直往后殿内退去。 秦幕恩在桌前坐下,只又看了秋婉一眼:“怎么,如今你这大典也想着要逃了?” 秋婉瞧了他一眼,心中又想到之前自己从那次新岁大典出来的时候,被他中途拐去了暖亭之中,于是只看着他道:“可别忙着说我呢,谁也不知道那一次大典,即便是王上自己还都偷溜着出来了呢,又况且。”她说着话好似一点也不在意秦幕恩,只笑着道:“王上不是还将我拐去了那种地方吗?” 她也不知道该要怎样形容暖亭一事,只皱着眉头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的描述似乎有些不大恰当。 果然,秦幕恩也觉得有趣,只转头看着秋婉伸手刮了刮她的小脸,又道:“哪种地方,这样的话可以不能在宫中乱说了去。” 说着压低了声音凑在秋婉耳旁:“我哪儿怕被说,只是容易叫人家误会了。” 秋婉听了后退两步,心中又是羞愤,又是好笑,只想了一想,才又缓缓坐下:“王上这次来可是因为前头的事情都给忙完了。” 她知道陈公公一大早的拽着秦幕恩不也就是为了除夕贺礼的那些事儿,毕竟这有礼就得有还,人家送了什么过来,那他像这样子的,也总该点拨一些回去。 这有来有往才符合大国风范,又况且这游骑与庆国本身现在处境就比较微妙,竟然都给元国送了赠礼,那这一来厚此薄彼都有些说不过去。 秦幕恩这边当然也了解这情况,索性一时之间反而有些犯难,听着秋婉这么一问才又开口:“庆王殿下的心思倒着实让人难以琢磨,我只寻思着他送了这一组大活人过来,我总不能也送一组活人回去。” 他这句话原本是随口一说,只是也未曾注意的这寝殿之外却还藏着一个身影,却正是张镰。 平日里王上来,所有宫人都躲得远远的,所以反而是寝殿周遭也没有放着一个眼线,又况且向来如此,大家也不会想着在这上面做上什么文章,因此张镰这一番倒是听得清楚。 只皱了皱眉头,又缓缓将身形立于夜色之中,他知道秦幕这话是开个玩笑,可对于庆王殿下的嘱托,张镰却又觉得心头仍旧有顾虑。 他不确认这一次庆国送彩戏师过来究竟意味着什么,但照李怀景之前对他的嘱托,又加之他对对方的了解,总觉得若是活人入场,恐怕这其中必有乱子。 想了这些后者又回头往后院看去,白荷此刻正在后院和千果一并聊着细碎的八卦,又忙着手中的杂事。 毕竟新岁将至,这乱七八糟的杂活确实还挺多,两个人到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张镰想着,又转过脑袋没有在听。 这一旁大殿之内,秋婉也确实为这件事而觉得头疼。 秦幕恩问的倒是认真,看得出来是确实心中不知道要回些什么才好,于是便找来了秋婉,这样一问,考虑到如今游骑与庆之间的微妙关系,秋婉只觉得这礼不必回的太重,却也不能过轻,最好是代价相等,不至于叫人攀了说头去。 可如今人家送的是一组彩戏师,那元国总不能又回赠一群演杂技的人过去,这想着还当真有些犯难,只又瞧着秦幕恩一眼:“这往年送些什么,我觉着倒不如今年还一样的去,免得啊人家在背后说道。” 这一年一个模样,若是年年都一样,恐怕还没什么说头。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秦幕恩听着只略略点头,随即心中也觉得似乎有些烦闷,毕竟这样的事情若是一步做的不好,这影响的却是国与国之间的关系。 似乎又有些头疼了。 只看了秋婉一眼:“陪本王出去走走吧。” 秋婉自然也知道这除夕将至,原本是举国欢庆的好日子,可又恰碰上游骑与庆国这样子的事儿,所以叫秦幕恩都好像受了影响,每日里总是皱着眉头,似乎在盘算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不过秋婉却也觉得好奇,这些纠葛怎么样都是旁的国家的事儿,那卫国插手和他元国倒也没什么关系,就这么想着又看向秦幕恩:“你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吧,反正这游骑和庆国之间的关系,你不都也说的清楚了吗?又况且如今我瞧着那游骑大军对咱们都还是毕恭毕敬的了。” “暂且的罢了。”秦幕恩看了秋婉一眼,他的心中一直都有一个想法,只不过往前只与严安等人讨论,如今瞧着秋婉在身边,他也知道这些朝堂政事,不必告知一个女子,和她说了,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可心底里却就是想要倾诉。 “本王能否问你一个问题。”他这话说的倒是温柔又客气,却叫秋婉一时之间有些适应不过来,这才笑着道:“王上,你都说什么呢,你要问我事儿,莫非我还敢说不允不成。” 说着话又笑了起来,秦幕恩点点头,旁的到也未曾多想,只一面踱着步子往密林中去,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又轻轻的挽起了秋婉的手:“庆国或许不会插手其他地方的纷争,可游骑大君现在心中应当是有了计较的。” 第235章 我没来,一切的变化 “没错,”秋婉自然也猜得到这点,可是国与国之间本来就是这样,你争我夺,总有一方受益,一方受弊,双赢的事,也不过说说罢了。 对于游骑而言,那大君也着实贪心了一些,自己一方水草养一方人原本挺好,却总是想着要去霸占他人的地盘,这一来,争斗却也在所难免,况且游骑毕竟也只是草原上的部落,若是真的打下来,这一时半会儿的赢,或许还有个说头,但要往长处拖着,时间久了却也未必能熬得住。 这说到底小小一方部落,本来也就该守规守矩,秋婉心中如是想,却也没有当着秦幕恩的面把这番话说得出来。 只是看着他道:“这旁的事儿不都已经定了,如今也没什么战事,边境的那些不也都平定了吗?王上可还在为什么忧心。” 秋婉虽然对真正的局面不大了然,不过她原先跟在李怀景的身边,对方在议论国事的时候,从来也不曾避讳于她,从小耳濡目染,倒也学会了一些东西。 如今又来了元国,有许多事儿都是她主动的去想,总觉得似乎一切安好,也不曾瞧出有什么动乱的迹象,不过秦幕恩看着忧心仲仲,恐怕应当是有某个细枝末节是秋婉所忽略了的。 只又想了一想,见着秦幕恩似乎仍在沉思,一言未发,忽然大着胆子将心中一个想法说了出来:“莫非王上是担心这游骑对我们心生罅隙,到末了会跟着卫国一起对付元国?” 可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可思议,这么说来又有些浮夸了。 秋婉皱着眉头,秦幕恩见了她却是一脸的饶有兴致,仿佛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秋婉也不过当自己在瞎谈,倒也没有指望这番说完之后能替秦幕恩开解疑思,只自顾自的继续:“总不会这卫国先同游骑商量与庆国做饵,而随即先对付元国,这庆国又不便插手,而后在一起对付庆国。” 可是想法归想法,秋婉又摇了摇头,这件事做起来,可哪有她说的这么简单,先不说国事之间的微妙差距,即便是要做到这个程度,那其他的国家自然也不是傻子,所以不可能任由了卫国这么去做。 秦幕恩瞧了她一眼,只笑着道:“如今婉儿却有国师之姿。” 她也搞不清楚这句话究竟是夸呢还是贬,只是皱了皱眉头,伸出手,轻轻的捶了秦幕恩一下,却这被他的大掌包裹,又轻轻的捏在了手中。 缓步密林之内,不知不觉却已经到了当日两人所温存的暖亭之处,乍一眼看去依然明亮,琉璃灯明晰闪耀着不一样的绚烂光泽,秋婉见状,只又转向他道:“平日里没人的时候,这地方也倒腾的这么好看吗?” 她以前好像也走过这条路,怎么从来没有注意过这密林之中还有这么一处仙境一般的存在。 秦幕恩摇摇头:“是后来才有的,我觉着自己还挺喜欢,就让宫人将它保留了下来。” 秋婉点点头,这地方与她而言也确实是个美妙的所在,倒不完全只是因为那一夜的事,反倒是沉浸其中的时候,总感觉杂思可以被隔断,有许多浮在水面的事情,就好像自己沉入到水中之后,又不必去苦恼一番。 与世隔绝。 随秦幕恩一并往暖亭中去,这一进去便觉得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在外头走着总得靠秦幕恩将自己环住,才能觉得勉强着抵抗风霜。 可到了这里有着厚厚的帘幕和暖炉,坐下去,一会儿整个人便又觉得暖和了许多。 秋婉想着这些,又抬起头看了秦幕恩一眼:“说起来这个地方倒也确实是一个好奇妙的所在。” 秦幕恩点点头,心中却还在想着秋婉刚刚说的那番话,只又转向她:“你说,若是你没有来元国,眼下这般局势会是如何?” 秋婉看了秦幕恩一眼,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只是这件事情却是不需要她揣测的,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曾经真实发生过的那所有一切。 所以她根本不需要去和秦幕恩分辨什么,只是低了脑袋,淡淡的道:“如果我没有来元国的话,庆国不久将亡,哥哥会在殿内以死明志,我呢,会提前被他安排好嫁给一个庶子。” “看似没什么背景,却正好在乱世当中得以苟活,游骑呢,纷纷扰扰转了一圈,却还是守着他那没人要,他也离不开的一方草原。” 她说着话,语气越来越低,一旁的秦幕恩静静地瞧着她,却觉得眼前的女人似乎和从前有哪里不一样,甚至都无法分辨她说的这些只是揣测,又好像是讲了一个故事。 秋婉没有解释,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元国我也不清楚最后会怎样,但或许只是苦苦挣扎罢了,能不能逆风谁知道呢,不过当时应该是卫国一家独大。” 说完了这些秋婉才又低垂了眉眼,收敛起一腔幽凉的心绪,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秦幕恩:“若是我没有来元国,大抵如是。” 她说的这些,秦幕恩不知是从何而来的推测,只一时之间遮住,却忽然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要是你没来,我和李怀景之间就不会有这样不约而同的友好关系,索性有些事情在一开始就会有反转,卫国也自然犯不着同它庆国联手。” 秦幕恩说的这些自然是根据国势来推测的,不过却没想到秋婉竟然如此通透,将这些事儿说的有板有眼,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她,眉目之间却很是赞叹。 “婉儿,本王从来也不知道你心中竟然还有这么一腔抱负,留你在后宫倒是委屈你了。” “我可没有什么抱负。”秋婉说着摆了摆手:“我对这些战事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只盼望国泰民安,每家每户都过得自在,家人们团聚一处我就知足了。” 她说着话,眸子当中氤氲着一层雾气,却是秦幕恩也看不懂的情绪。 眼神迷茫的延伸了出去,也不知望向何方。 后者瞧着眼前这个女人,既然一时间觉得探究不懂她的心意,原先秋婉在他眼中,这只是一个任性,却又仗着美貌肆意妄为的女子。 第236章 好酒 可如今一瞧,却好像心里也有些不一样的感慨,只又伸出手,将她轻轻的拢入怀中:“婉儿。”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秋婉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他心中想的什么,只依偎在他的怀中静默着,久久未说一语。 夜深。 次日,秋婉醒来之后却还总是沉浸在昨夜那样糜烂的情绪氛围当中,似乎总觉得当时的秦幕恩有哪里不大一样,但或许对方也曾觉得她同往日也有哪里不一样罢了,了。 只是这些事兜兜转转谁也没有说出口罢了。 今天却已是除夕之日,这宫中的传统很多,可是都与秋婉无关,她也无心去遵守。 况且这后宫之中,在这个日子能够和她一样清闲散漫的,估计也只有隔壁的柳嫔一人罢了。 旁的地方可都是欢笑声一阵一阵热闹的紧,只有她这一边婢子宫人是忙了一处,但她这个做主子的倒是闲的骨头都发软。 只撇了白荷千果一眼,兀自一人往柳嫔的殿内去。 这会儿大家都在为着除夕热闹,所以殿前殿后,倒是一片喧嚣,这白荷同千果手上的事而自然也不少,便连着张镰,都已经是忙得一头雾水。 不过这样祥和喜庆的气氛却也是梨月殿久违的,索性秋婉并不想打断或者破坏,这其间安逸只想自己寻个地儿梳理一下心中焦灼。 况且也不知这情绪为何来的凶猛,又如此突然,只到了柳嫔殿内见着这边却也是张灯结彩,好似一片繁华热闹,不过柳嫔倒也是乐的清闲,自个儿的寻了一处空地,悠哉悠哉的坐了下来。 这手边摆的却是一坛好酒,清香扑鼻的味道,顺着风在秋婉才堪堪步入大殿门口的时候,便已经钻到了她的鼻子里。 “嗯,我说你呀,这身子骨当真是好不了两日,如今可又犯了口忌了。”寻常要说这酒毕竟也不算是个好东西。,柳嫔如此贪杯,身子骨才好几日,便又如此大胆,毕竟有许多东西都是有讲究的,这喝酒很可能就会同旁的一些药物起了冲突。 虽说柳嫔现在基本上是从食疗这块儿断了病从口入的源头,但是太医院那边也依然有给她开了各种滋补良方,这若是喝的酒那些东西还有什么作用? 秋婉见了自然是要斥责的,心中也是替她担忧,这柳嫔知道她一片好心,于是又笑着摆了摆手:“无妨,今儿个都除夕了,还不让人解解馋,我这病来来回回多受虐,这样再不让我嘴上头痛快,恐怕是都要闷出心结了。” 她倒是看得开,还一股子歪理,秋婉听了实在是恼恨,却又觉得好笑,只想着今日是除夕便也放过她算了,省得呀每日都在叨叨。 估计是柳嫔在这殿内也实在是待得无趣,想着她自己可也是如此,索性也能理解,毕竟自己尚且没有什么口腹之欲,可就是闲的慌了也觉得心中郁结。 这柳嫔日日都惦念着那一坛好酒,等了这么久,若再不让她松快松快,那估计这时压抑得更苦,于是便也陪着她一并在石桌前坐下。 好在今日天光正好,二人坐在外头,却也不觉得冷,反倒是披着一身金光,觉得身上渗出了层层暖意,倒是说不出的痛快。 只又看着柳嫔:“你可记得往前我在梨月殿时曾给你看过的一样好东西。”她刻意卖了个关子,不过往前她也把这事给忘到了一边,若不是今日来了柳嫔殿内见到她这一番肆意,估计着也想不起来。 这柳嫔抬眸也扫了秋婉一眼,皱了皱眉:“你要说什么可便说,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今儿个除夕,大家可都得痛快这些。” 她现在只想大大咧咧,倒是尤其厌烦这些猜东猜西的事儿,秋婉听罢,这才笑了:“我可是见着你喝好酒,这才忽然想起,之前我从巫崖州回来的时候,可不还曾酿了两坛酒吗?那会儿算着到了新年除夕的时候,恰好能饮。” 这事儿,秋婉之前都忘了,毕竟这后头接的事也是一桩接着一桩,不过想着呆会儿回去是要问问白荷,估计着也该能开坛了。 却不知做出了个什么水准,毕竟他们也只是摸索着去做,想必和巫崖州那边的竹曲酒还是有些差别。 这柳嫔听罢眼前一亮,却好似忽然想到什么,于是点点头:“你这样一说我便了然,到着实有这么回事儿,不过你那竹曲酒可酿的有模有样。” “这谁知道呢,我又不懂这一些,还不得是请姐姐过去亲自尝尝。” 柳嫔倒是高兴,今儿个除夕,殿内虽是忙得不可开交,但到了宫宴之前所有的事儿也算是告了一个段落,旁的却也不必放在心上,那她接下来的几日倒是有好日子慢慢歇息了。 反正每日在这宫中呆的无趣,可不都能寻了个地方好好乐呵乐呵。 只这么一想着又点点头:“我晓得了,这你呀就是觉得无聊,咱们现在就过去看看,给你寻点事做。” 秋婉听罢一面笑着又一面感慨:“倒也不能说是无聊罢了,只不过对于那宫宴。”她说着,又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番的心境,一面既是期待,可一面却又觉得有些寂寥,越是在这样欢庆祥瑞的时刻便总是越容易想到往前所经历的这同样一刻。 想着自己从小到大,过了那么些年,都是在庆国在李怀景的陪伴下,似乎每一年都是无忧无虑的过着,每一个这样的日子都过得尤其喜庆。 可如今到了元国,又怎能让她心中没有感慨,便越是到了这样的日子,思乡情反而更为浓重。 只夜里又有些盼望看到哥哥送来的那些彩戏师,不知他们又能演出怎样的花样? 是否能带着她自己回到往前在庆国的时光,这心中已经走过了万千思绪,秋婉也觉得有些累了,索性不再去猜测,反正也是马上就能看到的事儿,如今想的更多,似乎也没有任何必要。 柳嫔只缓缓起身,携了秋婉一道又往梨月殿去:“走着吧,这话都说起来了,我得去看看那竹曲酒究竟怎么回事儿,也好不枉费你一番心意。” 第237章 尝个新鲜 从巫崖州回来已经许久,不过那段时光对于秋婉来说却显得弥足珍贵,索性也是点了点头,随着柳嫔一并往内。 见了千果过来,这才又笑着道:“你可还记得之前咱们酿的那一坛子竹曲酒。” 千果听了这话,立时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身后的白荷:“白荷姐姐,咱们酿的竹曲酒呢。” 这白荷听罢也连忙上来,瞧了二位一眼便也知道这指定是秋婉想要拿出来给柳嫔尝尝了,所以就算了算日子,又笑着道:“如今这日子倒是够了,可酿的那么几坛,也许这手艺有些生疏,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么个味道。” 她一面说着话,要带着柳嫔和秋婉往后院去,在阴凉的地方,露出了一排小小的黑坛罐子。 这白荷一面从里头挑出了一坛,一面才又解释着道:“这竹曲酒是个果酒,可不比柳嫔娘娘您平日里喝的那些,我估计着倒是没有什么后劲儿,不过呀,是讨个痛快,像咱们娘娘这种估计还喝的习惯。” 这果酒自然比不上寻常柳嫔所喝的那些,谈不上入口柔顺更没有什么后劲回甘之类,口感和层次自然没有那么丰富,但换而言之,这就是像秋婉这样平日里不喝酒的人,这果酒味道清香,她一口下去倒也是觉得喜欢。 索性巫崖州这竹曲酒才如此有名声,毕竟寻找许多不喝酒的姑娘碰到了这个,也都还是被安排的妥妥当当,自然也不会有一些旁的酒友说叨。 况且果酒工艺简单,也是安全的紧,寻常都是女子不喝酒,这些事儿在元国或者是庆国倒是没什么两样,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巫崖州那边却算是反其道而行之,那些个女人倒是活得肆意潇洒,个个都如同柳嫔这般。 索性秋婉在那边倒还着实有了几番兴趣,再者来说,那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江湖中人,冷晴在她的心中也是同旁人不一样的女子。 这些事加总到一起,自然让秋婉对巫崖州的竹曲酒刮目相看,这话不多说,白荷拎了一坛得出来,细心地将坛子周边的灰尘,密封的布条之类细细的拆了下来,这柳嫔凑到前面一嗅,索性才道:“这密封做的倒还挺好,什么味儿都闻不到。” 白荷瞧了又笑着打趣道:“可也指不定这里头装着的就是一罐子水,这还能有什么味道?” 几个人听了便又笑了起来,热热闹闹的倒是愉快的很,却在这时正殿之外又传来一个声音:“什么事呢?这么热闹。” 柳嫔一听这声音旋即便站起了身:“王上。”她平日里很少去见秦幕恩,如今再见到王上,变得好似见到陌生人一般,说来也怪,这宫中原本都是妃嫔,也都算是秦幕恩身边的女人,可是柳嫔和秦幕恩之间倒更像是陌生人。 在她的心中变好似秦幕恩就是自己好友的夫君一般,同她自己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一来倒是恪守本份的紧,生怕自己同秦幕恩有了什么多的交集,只又瞧了秋婉一眼,颇为识趣:“臣妾这阵子恰好玩的腻了,还想着我那头有点事没办着,先行告退。” 她这才刚要走,白荷忽然又拽住了她,将一坛酒递到了柳嫔的手上,秋婉点点头,也站起身扶着柳嫔道:“带回去尝尝,这待会儿宫宴上再好好和我说道说道,那酿的如何,可真的是好呀,我便赶紧着让他们来年再多准备一些。” 柳嫔听了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也知道秋婉做了这些自然也是想着能同自己也分享了一些,索性待她退下之后,秦幕恩才笑着转身又看向桌上:“这是什么?” 却好像这会儿勾起了他什么往事,想了一想,皱了皱眉,才又看向秋婉。 竹曲酒这事儿之前在酿造之前,秋婉也曾同秦幕恩说道过一次,只不过这次却被他赶得巧了,才想着和柳嫔分享,结果这事还没说完,他便又来了。 这秦幕恩见着,一面在桌侧坐下,一面又笑着道:“这点好事,这开坛的第一天却不想着叫我来瞧,你与柳嫔倒着实是姐妹情深。” “瞧你说的,王上日理万机,这寻常的小事哪敢处处骚扰,可不怕被其他人又捉到话柄去。”她这一句一词之间都仿佛带了些许抱怨,秦幕恩不是傻子,自然也听得明白,只是不明白之秋婉说的却又是哪些人。 毕竟这宫里头他还总觉得自己替秋婉铺上了一条上算是宽敞的路来,平日里应该也没人敢要刁难她才对。 “可是有什么委屈。”秋婉摇了摇头,这委屈,要说近日里那倒还真是没有。 索性只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反而是抱起桌上的黑坛子,又命千果拿过了一个白玉瓷的小碗,清澈的液体缓缓注入到小碗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秋婉见着清澈的汤底,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惊喜,有模有样的,瞧着味儿也确实让她想起巫崖州的那段日子。 秦幕恩看着这些,忽然伸手又牵过秋婉,一旁的婢子见状,识趣的退去了门外,秋婉在他身侧坐下。 “我想起巫崖州一件事。”秋婉也不知他说的可又是巫崖州哪件事,毕竟那一路上发生的事儿着实太多,又或者是冷晴与他而言,莫非不也是心中的一根刺吗。 所以对于秦幕恩来说,巫崖州可不仅仅只是他和秋婉存在回忆的地方,甚至还有其他许多一些旁的事儿,只不过也未有当着她的面大方的提出来罢了。 可对于这些,似乎秋婉却也并不放在心上,至少是不曾吃醋的。 只见着秋婉如此,秦幕恩才笑着道:“巫崖州的事儿,你可都不记得了?” 秋婉摇摇头:“你说的是哪些?那可得说的清楚了。” 她心中自然什么都记得,可就是不确定这秦幕恩心中所想,同自己是否完全一样。 这如果不是的话说出来,可不是平白要遭了他的取笑。 后者心中到着实也没有去思虑这些,只听着秋婉如此一说,晃了晃脑袋,似乎也在回忆着往前所经历的那些。 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道:“我只记得当时在山寺当中许过的愿,却也不知这愿到最后又是否能成真。” 第238章 你的愿 秋婉从来都没有听他如果如此不确定的话,只这样一说,却也有些许揣测,秦幕恩许的什么愿她到现在也不清楚。 对方模棱两可的却总是逃避了话题,叫秋婉总觉得自己便被蒙在了鼓里,心中疑思很多却从来也抓不到什么重点,只又看着他道:“你那会儿可能许了些什么愿?” 秦幕恩张了张嘴,似乎也在思索,这样的事,究竟要不要告诉对方? 随后又犹豫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可我想着这愿大约得蒙天意,也能有成就的时候。” 说了这些,秋婉却是如坠雾里,可是想了一想,却又未有多问。 只是看着他道:“如今从巫崖州都回来了这许久,我心底里倒是挺怀念那样在外头傻乐的日子。” 秦幕恩听罢却点了点头:“你喜欢在外头自由自在,不比在这宫里受拘束,是否?” 秋婉点点头,这件事儿她倒也没什么好要隐藏的,末了又道:“这在外头的日子自然是潇洒,可是若是身边的人不是你的话,大约臣妾也不会觉得多有意思。” 秦幕恩从来也没有听秋婉说过这样的话,也不知是否闻了这几口酒气,觉得情绪有些散漫了,忽而这样一说都让他有几分震惊。 愣了半晌,却是一句话都不曾说得出来。 安静了好一会儿,好像情绪都没有完全的沉淀下来,可是听到这样的话,他还是忍不住心底里泛起一阵阵涟漪,面上挂着笑容,伸出手,将秋婉的手也抓的很紧:“所以和本王说这些,是心中对宫外头又有了什么想法?” 秋婉听着却摇了摇头,她这会儿对出宫倒还真没什么想法,只不过是随意闲聊,也不知怎么的就说起了这些事情。 毕竟巫崖州的那段往事对于她而言确实是很珍贵的经历,只看着秦幕恩又兀自感慨:“我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世界之大,却还有江湖这样分明的存在,原先我都以为那是小故事里骗人的呢。” 原本这番话她只想要和秦幕恩说着江湖,只想说是江湖之奇妙,毕竟这在秋婉的世界里算是一个崭新的发现,往前他们有没有过这许多的经历。 可是秦幕恩听了之后却反倒是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一脸不解地抬头看着秋婉:“小故事?”他倒是知道,这民间向来流传着许多构造巧妙却难登大雅的志怪故事集,还有各种志趣小说,那里头说着的可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至少在他宫中是不会有这些事物存在,听到秋婉这么一说,反倒是忍不住有些好奇,后者大约也没多想,只点点头道:“可不是呢,以前我在庆国的时候可爱看那些志怪故事,而且。” 她话还没说完,秦幕恩却忽然上前一步抓住她:“什么样的故事,你不妨说来与我听听?” 他倒是想要知道秋婉这个小丫头原先小的时候懵懂的少女时光时还对什么样的故事感兴趣,毕竟那里面可有很多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秋婉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秦幕恩担心的是什么,连忙又红着脸摆了摆手:“你瞎想些什么呢?我才没有看那些东西,只不过是觉得有些事儿比较有趣罢了。” 然后红着脸一句话也不肯说,好像是赌气一般。 秦幕恩无非只是想要逗逗她,从来也不知道秋婉还有这样的兴趣爱好,见到她这会儿好像真的生气了,还不是得自己来哄,于是只好上前宽慰着她:“好了,都怪我非要胡说,如今本王向你道歉可好。” 说着掰过秋婉的脑袋,强行摁过来,靠在自己的怀中:“听话了,本王说胡话了,往后你便要是再看这些我可都不说你半分,可好。” 这大约只是随意为了哄她而说出口的一句话,秋婉自己却并未往心里去,不料正好被她拿了个把柄,抬起头来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你说的可是认真的?” 秦幕恩点点头,却还不知道她说的是哪方画,只以为自己对她的好,确实是认认真真,绝不可胡来才对。 没想到秋婉狡黠一笑,柔媚的桃花眸子当中却勾出了几丝猫咪一般的感觉,只看着秦幕恩道:“那我以后若是在空中看了些什么东西,你可一句闲话都不能说我,这是你刚刚答应了我的。” 听到这里秦幕恩一皱眉头,他刚才确实说了这句话,而且他毕竟也是一国君王,说出来的话自然不能够反悔。 而且还是在自己的爱妾面前,这若是说的话再不认账,秋婉心底里看不起他,那可不就真闹出了大丑来。 秦幕恩想了一想,却又摇了摇头:“你还真对那些画册感兴趣。” 春宫图之类的宫内也不是没有,不过他只想着秋婉看这些好似多少有些不寻常了,不过后者确实无所顾忌,其实心中也没有这样的想法,便好像说来就是要气气他。 谁叫这个秦幕恩啊一天到晚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后者瞧了她一眼,对于秋婉的心思似乎也猜的十之八九,皱了皱眉,忽而压低了声音道:“你要是真的对那些那么感兴趣,不如本王亲自来教教你,这春宫图里的东西,该要怎么去做。” 这会儿四下无人,他言行举止都是越发大胆,秋婉羞红了脸忽然一把将他推开,挣扎了好半分,跺了跺脚气道:“不许再和我说这些胡话了,今儿个除夕宫宴,咱可都得本分些。” 毕竟一年一次除夕,如今庆国又派来了彩戏师,今天晚上秋婉可是打算认认真真好好对待的,秦幕恩见她说的认真,也是一脸的严肃,只好道:“本王不过逗逗你,往后那些话可也不准再瞎说了。” 这时两人沉默着,他这才又看向面前的竹曲酒。 事实上这味道和原先在巫崖州所喝确实有些不一样,但是索性也不算差得太多,若平心而论,巫崖州竹曲曲并不是秦幕恩所喜欢的这类,又况且毕竟果酒于他而言,少了几分甘冽和狠辣,并不太适合他的偏好。 只不过他也知道这是秋婉花了心思叫下人酿造出来的,多少也该给个台面,只客观来讲,至少在果酒中来说,这也算是不错。 第239章 宴前 他在宫内倒也很少去饮这样的东西,看着秋婉道:“这果酒也算是不错了,你下头的两个婢子大约也是花了心思。” 听他这么一说,秋婉便又放下了一颗心来,这事若是能得到秦幕恩的首肯,可不就表示这东西做的也尚算看得过去。 只这么一想着,同他闲聊稍许。 这会儿秦幕恩又起身,听着外头的更鼓声响起,殿外的陈公公踏着鼓声,徐徐来到殿内,冲着秦幕恩略一拱手:“王上,这时候也该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准备着些,宫宴也快要开始了。” 秦幕恩点点头,这才又看向秋婉:“宫宴本王与你再见。” 说着话正准备踏步出门,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凑在秋婉的身边,压低了声音:“不过有些事儿本王可得和你说好了,今日宫宴可是正经场合,不许再逗我,故意撩拨,听见没?” 原来秦幕恩倒是什么都清楚,那日里秋婉便是故意如此,可他即便知道,却也还是步入了她的圈套,这陷阱便是摆明了铺在他的眼前,可因为布置的人是她,所以秦幕恩毫无顾忌的还是走了进去。 不过这回可得提前提醒她了,不然的话,他心中一面又留恋于秋婉的美色与温柔,一面又有些担心自己在这样的场合是否会失智。 秋婉低下头掩着嘴笑了起来,只瞧着他身影外出之后,千果才又从后殿缓缓上前,于是秋婉便也觉得有趣,将刚刚那番对话如数讲与千果听,随后才道:“我瞧着王上心思和小孩儿一般。” 千果听着倒也觉得有趣,只又看着殿外:“娘娘,那您今儿个可还是得盛装出席,只是还要不要逗弄一下王上呢?” “不必了吧,今儿个是除夕宫宴,大家欢聚一堂,可不能因为我与他这点小事闹的人又凑不齐了。” 毕竟当时秋婉对秦幕恩做这种事也不过是恼恨他寻常在人前总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便好似是刻意回避了自己,而越是如此,她心中自然也越是纠葛,索性觉得愤愤不平。 不过这会儿却又不一样了,既然上一次秦幕恩已经服软,那这一次来似乎也不需要同他计划一些什么。 证明过一次的事情,也无需再证明第二次,秋婉拿定主意之后,又看了一眼时辰,只吩咐着千果:“时候也不早了,准备着吧。” 这除夕大宴,各家妃嫔自然也是要精心装扮,才显得隆重和重视,所以秋婉这块也不能坏了规矩,只见着一排排香奁盒打开,她左看右看却也挑不出几个合适的玩意儿,到末了千果替她细细的盘了头发才又自个去盒子内选出了一对模样精致的,缀有红宝石的金钗步摇,再配着一双流珠耳坠,这样一眼看上去,便已经有了几分富丽堂皇之感。 又况且今夜是除夕宫宴,便是要穿得越加喜庆和热闹才好,索性秋婉想了一想,便又吩咐千果在自己额心画上一抹点缀,妖冶粉嫩似乎海棠花开在了自己的额间,这一片玉白之上,乍出这么一抹妖艳,倒是美得紧。 这会儿白荷也跟到了一旁来伺候,如今她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太多,重活做不了,但这些手下活确实做得顺畅。 毕竟她也曾陪在秋婉身边这么些年,只又上前来,见了千果正在替她细细描画,忍不住感慨:“加了这一下,可当真是点睛之笔,娘娘,这会儿过去,可不又得将王上迷的失了七魂六魄。” 秋婉听到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瞥了白荷一眼:“就你巧嘴。” 白荷说着又细细端详她稍许,在一众染唇膏之中选了半晌,最终挑出了两枚,只在研纸上细心搅和,又在手背上试了色,随后才擦到秋婉的娇嫩的唇瓣上。 只轻轻的一抹,扶着秋婉对着镜子细细瞅着又笑了起来:“如今看着同娘娘额上的那朵娇艳倒确实是相得益彰,这颜色衬的娘娘整个人啊,越发的娇嫩。” 说着话在拿一层唇膏上前又细细补上一层,如今乍眼看去,秋婉便如同盛开的海棠一般,整个人都娇艳欲滴,艳红的带着几抹诱惑。 这一旁几人收拾了半晌,最后又寻出了几盒香粉,轻轻舀起一勺,散落在秋婉的衣领以及发根处,这款款走起来更是香气环绕。 往前在庆国的时候秋婉也时常整了这些事儿,不过到了元国失去了心思,慢慢的倒也简化了许多。 今儿个算是认真对待了,每一个微小的步骤都不曾放过,旋即又想着这一妆嫣红,再配上红衣,却未免显得俗气。 况且既然这人儿已经是娇艳欲滴,这衣裳衬着艳红自然也是叫人过目有些浓重了的,倒不如这身上的式样着的简单一些。 她想着这一抹娇艳开在粉白的花团当中,自然也是惹眼的紧,于是漫步来到一众衣裳之前选了又选,最终却将视线停在了一处泛着水光波纹的浅粉色宽袖长裙之前,这娇嫩的底色之上却还有月白色的花团点缀,粉白相间倒是越发娇嫩。 这也是往前秋婉常穿的颜色,这一身宽袍上身在披了素静的大氅,到了那大殿之中,大氅一脱倒是一身娇嫩,想来虽是看着显得并不那么喜庆,不过这人儿却已经足够妖艳,也算是凑了个热闹,并未有敷衍。 这一切收拾妥当,天色已黑,秋婉也觉得不知不觉身子却有些乏了,想来这收拾装扮着实是耗费人的心力,不过眼下热闹也才刚刚开始,想了这些便由白河同千果扶着,缓缓自殿内出来,一打眼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向白荷:“你去将张镰带上,我同王上都说好了,到时候你们三个也好一块凑凑热闹。” 白荷会意,心中却是感激无比,知道秋婉心里自然是有着她与张镰,否则的话又怎会在这样的小事上替二人争取。 这抹心意张镰自然也心领神会,所以无论想不想去都不可能忤逆了秋婉的心,本身他也是不爱凑热闹的性子,不过知道这机会来的确实不易,又况且心中也着实是有些疑惑,索性要弄清楚一些,倒也合乎情理。 也便只跟着秋婉一块儿过去,旁的事情却也没有多想许多。 第240章 宫宴大典 只是想着这些,到了殿内,见到了彩戏师,或许有些事儿会慢的却能有过一些结果。 他只希望事情莫要和自己所想一般才好,不过这些也只是心中在想,却并没有说得出去,反正这会儿若是说的太多,却也只是让白荷投兀自困扰。 一行人缓缓倒了梨月殿正门口,却见着柳嫔那边也收拾得妥当,这乍一眼看去去叫秋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取笑对方,却反倒先被柳嫔开口说了一遭:“嘿哟哟,我说今儿个可是什么日子,这一个宫宴你这带着的人可不少啊。” 她这当然是打趣,心中也自然知道秋婉缘何要如此做,不过听她说的这一些,秋婉却也只是笑着,并没有呛声回去,看着心中倒是真的开心,也是在意。 只又瞧着柳嫔这一身打扮,却忍不住也觉得有趣:“我倒说着,你整日的说我,自己却还不是一样。” 听她这么一讲,柳嫔却又道:“我和你可怎么的一样了。” 秋婉便笑了起来:“我寻常以为你是不在乎这样的日子的,可我瞧着你,看你这模样,不也是盛装打扮了的,瞧着也是在意的。” 她这么一说,柳嫔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如今穿着一身朱砂色长裙,同往日里有几番不一样。 却是秋婉从来不曾见过的模样。 “是啊,你这样说起来呀,这颜色穿出来我都害怕遭人笑话呢。” “哪有的事。”秋婉一面说着一面要轻轻挽上柳嫔的手。 倒看得出来,她今儿个心情着实不错,也不知是受了宫宴的影响,又许是有旁的什么喜事,只见着柳嫔转过头来:“不管怎么说,今儿个临近年关,之前忽然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儿叫我差点掉了这条命进去,眼下想来却有几分后怕。” 她倒是后知后觉,过得这么稍许时日才忽然的转过念头,不过眼下一切向好,秋婉倒也不曾忍心去说道她几句,只点点头:“如今这苦日子熬过来了,便盼着你呀,日后留着心点儿,这身子终归是自己的。” “那是自然。”柳嫔说着也点了点头:“这才到索性啊不也穿的祥和一点,多少凑凑这除夕的喜庆。” 末了说着话秋婉却也依稀在她身上那香气之后又嗅到一阵阵的酒气,忍不住笑道:“瞧你,还是贪杯,至少尝一杯即可,那竹曲酒少说也被你喝了小半坛子去。” “哪有,也不过三五杯罢了。”柳嫔说着似乎也在琢磨,抬起手指算了算,又摇了摇头:“罢了,只到了宫宴上,也还是要继续喝的,且说你酿的那坛子竹曲酒,味道还算不错,不过却没什么后劲,这喝了却和喝水也无什么两样。” 两个人说着携着婢子一行,热热闹闹的往宫宴大殿之去,一面走着这柳嫔挽着秋婉又回头瞧到她身后跟着的三人,压低了声音道:“这样的阵势倒是挺大,带着这么些人,可是要去那儿都凑着热闹?” “那是,可是王上允诺了的。”秋婉说着便又指了指张镰和白荷:“最重要的是带着两人一块去看看。” 见着如此柳嫔也心下了然,两人都是庆国来的人,既然庆国那头选了彩戏师过来,想必这表演也是除夕之时那边常见的把戏,这人嘛在远处难免思乡,估计是猜着这两人心里头对这家乡来的把戏自然也是好奇的,索性也表示理解。 只到了大殿之中,一行人还未曾进去,却又见着阿苏蓝一行人正自外头来,她今儿个倒是穿着元国服饰,选的依旧是最爱的深蓝色调,乍眼看上去,在一片嫣红当中似乎也有几分出众。 不过这色泽确实深重了一些,却见着她多了几分端庄,少了几分少女气息。 秋婉和柳嫔见罢,如今宫宴尚未开始,倒也不急着入座,便挥挥手,只示意一众婢子自顾自的褪去帘幕之后,二人站定,一左一右地便只望着阿苏蓝,却是眉目柔和。 对方见着两人站定,由不得一抚心口:“哎呀,两位姐姐站在这儿瞧着我可倒我还以为今儿个是做了什么大事儿,瞧那模样可给我吓出一身冷汗。” “这有什么好吓的,站在这儿自然是等着你来呢。”柳嫔开口旋即挽着阿苏蓝的手又左右四顾了一番,这才开口:“说是穿着元国的服饰呢,我瞧着你又在上头动小心思了。” 她这话一说秋婉便也低头看去,这才笑着道:“原来腰间的一圈点缀可是不同寻常的。” 她在这时却忽然又想起了之前除夕抽礼的时候,选到了阿苏蓝精心准备的那一样事物,现下看来到和阿苏蓝腰上这一圈有几分相似,于是想着这个和那一条围到现今的衣裳上估计着也能生出几分别样的美感。 这元国风气同异域风情杂揉在一块儿,倒确实还有那么几分看头。 秋婉又见着她今日的心情算是不错,虽然的游骑和庆国的事情也还在焦灼之中,不过眼下看来,似乎与她二人也无关。 毕竟这事要闹腾许久,能嫁进宫中的女子,自然也是有几分格局,这眼光看得远了,也犯不着为那些自己有心无力的事儿,闹得这宫里头一团死气沉沉。 这道理秋婉明白,只觉得阿苏蓝自然也会明白,对方也看着她言笑晏晏,似乎并无芥蒂:“今儿的我可听说了,有自庆国来的彩戏师要给咱们表演戏法呢。” 瞧她谈笑自如的样子,似乎对于庆国也并未有所避讳,这一点便是连一旁的柳嫔看在眼中也觉得放心,索性点点头,三人又一并往内:“是呀,这昭妃妹妹还说这算是她请大家伙乐呵乐呵呢。” “可不是吗?”阿苏蓝听着也笑了起来,娇嗔的拍了一下秋婉的手背:“姐姐可真是的,今日的宫宴你可是有大热闹凑了,毕竟是庆国来的人,估计着也能叫你都寻思着以前的一桩美事。” 几人说话之间都并没有什么刻意提防或讲究,秋婉也无谓遮掩,只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倒也别说,这离开庆国许久有些时候,心里头也是有些怀念的。” 第241章 思乡之人 本来思乡这种话也不该在两人面前说,不过秋婉心里头对这两人倒也是信得过的,所以并未有避讳,一旁阿苏蓝同柳嫔听了,但也没往心里去。 只寻了位子,缓缓落座,阿苏蓝看着秋婉,这才又道:“谁又不思乡的,我呀,在这后宫当中真的是闷得慌了,想想看跑也不能跑的,整天憋在园子里头,穿了这鞋子还叫人不方便的很,也倒真是有些怀念原先在游骑的草原之上,策马翱翔的日子了。” 她如今和秋婉说起庆国还有游骑似乎也并没有任何避讳,只是自然而然的便这么说道了出来,不过这样一来却也让秋婉觉得心内踏实。 至少这么看着阿苏蓝也已经将那件事情过去,心中并没有什么提防。 索性点点头:“倒也确实是了,但是想念归想念,时日长了终究也会慢慢习惯。” 且不说别的,秋婉只想着原先自己在庆国的时候可是刁蛮任性的很,旁的不说,至少这每日伺候自己吃饭的婢子就有两三个,寻常自己的口味也是挑剔的很,便是李怀景都没有她这么麻烦。 所以说她奢侈倒也着实是说到了点子上,可如今来了元国,又经历了那一遭重生大梦,索性心性还是有了些变化,对于这些身外之物都看得不那么重了。 只又想着才又继续开口:“如今我呀,倒是习惯了这元国的口味儿,偶尔口味重了一些,都还觉得挺有意思。” “可别管太医说的对身子好不好的了,从嘴里吃着痛快就行。” 这时,帘幕之后的千果和白荷也听见了她这一番话,千果对于秋婉之前的模样和经历自然是不了解的,只有疑惑着转向白荷:“白荷姐姐,昭妃娘娘她往前可不是这样的吗?” 白荷笑着,看着前方主子的身影又想起了从小到大这么些年来,在她眼前一点一点慢慢长大,变得越发刁蛮任性的秋婉,索性点了点头:“确实呢,不过娘娘如今倒是随性很多,我倒觉得比往前要好伺候的多。” “当真?”千果也觉得如今的昭妃倒着实不算难讲话了,至少对下人也是仁爱有加,不过听着她前头说的那些,却也觉得很是唏嘘。 想来娘娘心里头还是惦记着庆国的,来到这元国,恐怕也是不得已才习惯的。 一个人的习惯也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改变,这一点婢子自然也了解,白荷听罢也只点了点头:“可这事这到底是任谁也无法改变的,只能逆来顺受。” 只一旁的张镰,始终皱着眉头,心里面却似乎在想着旁的事情,对于两个婢子的言论却似乎并未放在心里。 而这时阿苏蓝和柳嫔却也是连连感叹,这柳嫔毕竟是元国人,对于她二人说的这些,却都只是带了几分好奇。 一面听着又一面好奇的插进去几句话,只道原来如此,可事实上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她也并不了解。 倒是阿苏蓝听着秋婉说的那些,心中很是唏嘘:“是呀,其实让我来说,我来了这元国吃的喝的穿的这些可都比游骑部落要好上太多。” 她这话不假,游骑毕竟也只是一个草原部落,往前连安定的居所都不曾有,只是这些年族人逐渐变得多了,又遇上水草丰沃,索性也囤积了一些财富,这才在草原最肥沃的地方安营扎寨。 但是部落下头依然有许多流民,都常年过着无所安居的生活,也所谓马背上的常客,不过这些人倒也都已经习惯,对于阿苏蓝来说,从那样的生活当中来到元国,即便用脱离苦海四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 可草原上的儿女,灵魂中也是带着风的,她在这宫中即便吃穿用度一切都好,可是心里头却始终觉得不大舒坦,想念的自然也还是往前的那道事儿。 部落生活和现如今的这些并不大一样,毕竟阿苏蓝也是一个不太追求生活精致的女子,与她而言想在意更多的大概还是自由与彻底的释放,这点,从她的心性当中倒是可以看出一二。 同柳嫔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阿苏蓝骨子里天生带着一股劲,好似反叛。 却叫秋婉觉得十分喜欢,大约也正是她骨子里所缺少的东西吧。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颇有些惺惺相惜,阿苏蓝看着秋婉,又轻轻握着她的手,一时之间倒是感慨良多。 她曾在心底里似乎也有过一些不太好的念头,不过在这一刻切秋婉于她而言,确实这宫中唯二能说得上话的人。 又或许是唯一一个能够真正理解她处境和内心想法的人。 只在这时,宫宴大殿内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妃嫔入场之后再有一些礼乐司的人入场。 今儿个在宫殿之外却还有一桌子热闹,不过王上同大臣那边却不方便来这样的场合,这女子一堂,男子一堂倒是凑得乐呵。 只不过这表演可就有点讲究了,两拨人分拨两个大殿,其实中间也不过隔了一堵墙,而表演的台子却是在这大殿外头的栏台之上。 这样一来大殿内的人都可以看到栏台之上的表演,可又不会男女混居,以免造出尴尬。 不得不说,这栏台的设计倒着实巧妙,元国的一些宫殿都修建的十分大气,这一点倒是和庆国全然两样。 庆国那边除去一些久远的宫殿家居并不好去动的,但是但凡李怀景能够插手的地方都修建了许多小小的外延出去的栏台,那种地方倒不适应人多,可是因为环境窄小而幽闭,却反倒多出了几分美感。 索性若是几个美人环绕,这一方天地却倒是营造氛围恰到好处,原先秋婉喜欢也常常偷溜去那些李怀景构造出的栏台之上,心里倒是喜欢的很。 不过如今想起,也觉得十分感慨。 眼见着她思绪越走越远,心里面自然又有些说不出的疑惑。 宫宴之上礼乐司出场,也还是那些寻常的说辞,无非只是一些祝福,秋婉倒是听得腻了,她与柳嫔还有阿苏蓝恐怕真是这后殿之中三只反骨,人家都规规矩矩做着的事儿,她们三人心底里却都是厌烦的不行,也难怪能够玩到一块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如此,但规矩还是要讲的,秋婉也不希望自己再给秦幕恩去许多麻烦,索性礼乐司说了什么她也都只管配合,让起身便又起身,让抬头便又抬头,可没有一丝半许的怨言。 第242章 来年共盼良日 即便是一旁的柳嫔见了都觉得十分有趣,这坐下之后一个劲的业揶揄她俩:“我瞧着你们两人平日里都是一个个潇洒的紧,这到了宫殿之上还生怕你俩闹出乱子,刚刚一看也挺乖巧的嘛。” 一旁的阿苏蓝今儿个心情的确实不错,只笑的很是开怀:“如今都宫宴了,新的年岁过去,只盼望着来年一切都能有更好的交代,所幸在这宫殿之上,自然也不能出了乱子。” 她说的倒是笃定,也十分认真,秋婉对于她的心思也十分理解,毕竟这上一年来,似乎大家都有些日子过得并不太顺利,只拍了拍阿苏蓝的肩膀:“是啊,这上一年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 便是她自己都已经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虽是离奇,但那段经历与自己而言却也算是有趣,所幸只点了点头:“旁的咱们也不必多想,只是要好好的守住这场宫宴,好好的玩的开心。” 这一点三人倒是想到一处了,于是便乐作一团,只听见了礼乐司依旧在台上悼念着一些祝词,可是诸位妃嫔面上却也似乎有些听不大进去,一面正襟危坐,一面却都忍不住扬起笑意。 这场宫宴却是普天同庆,大概所有人心中也都充满了期待的吧。 来到元国之后,大大小小的盛典秋婉也去过不少,可是却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样,让她觉得心中安宁踏实,甚至充满了向往。 更多的也是对来年的一种期待,今儿一年所遭受的实在太多,那些危难和不平来自于心中的不安,所有的一切都让秋婉成长了许多,也终于知道自己的哥哥李怀景或者是身边的男人秦幕恩,所要面对的终究比自己所以为的要难上许多。 如果不是跟着他出去过那么些时日,大概对于这些也不会有什么很明晰的了然,所以这会儿心中的敬畏倒是真的,只希望来年一切顺遂,所有一切的苦在这一刻总该有个结束。 至少她和秦幕恩已经从互相揣测,互相不信任,到了现在,或许用如胶似漆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一点对于秋婉而言,便已经算是一种了不得的获得,因此来年只希望一切平稳,所有的寄托和努力还有付出终归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想了这些又回过头来看着旁坐的两人,礼乐司已经走完全套的流程,座上的惠贵妃也已经高举酒杯,瞧的出来,今天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片澄澈,并没有想着其他一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今天所有人仿佛都是朋友,心中所寄托的,也只是希望一切安好,来年顺遂,在这一刻倒是难得的喜庆氛围。 秋婉自然觉得安逸,于是跟着妃嫔一块儿举杯,本来她是不爱喝酒的,但是好似在这一刻也才终于觉察,原来酒确实是这样一个美妙的东西,在情绪喜悦的时候可以让它打开自己的心门,似乎觉得一切都变得无比美妙。 “太好了,这除夕宫宴之前我也没有想过会是怎样一番热闹景象,然后进到了这里,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融入进去了一般。”秋婉这会儿说的都是真心话,旁边的阿苏蓝和柳嫔听了,也忍不住十分欣慰的看着她,接话道:“是啊,除夕宫宴,一年一度的盛典,如今啊,所有人心中想的大约也都是同一件事吧。” 阿苏蓝说完之后,柳嫔也跟着点了点头:“当然了,国泰民安,盛世所愿,又有谁不是这样期待的呢。” 锦衣玉食处在深宫的她们尚且都会为外边那些战事所影响,所纠葛,自然也提心吊胆,可是水深火热,处在战事当中的那些人们又何曾不是这样希望的呢? 唯有战事平定,人才会有家,家境安宁,国才为之国。 这一点秋婉心中自然也是了然,可往前却也没有体会的这么深,只到了这一刻,却仿佛感受颇多。 节目开始,上台前的一些乐师舞娘纷纷开始拿出自己的绝活,旁边殿中那一团男人坐在一起,似乎比这边要热闹许多。 秋婉听在耳中却也觉得开心,想来这个时刻不分男女,不分朝堂后殿所有人都是一起欢喜,沉迷其中,倒也着实是难得的喜庆之夜。 两三个节目过去,下一个便是庆国而来的彩戏师的表演,见到这里阿苏蓝也有些兴奋:“彩戏师呀,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小的时候可是向往的很,可惜没有地方能叫我看到,如今倒好来了元国反倒开了眼了。” 她这话说的很是认真,秋婉心中也知道她的兴奋也不是装出来的,却是小儿女那般真正的放在了心里头的想法。 于是笑着也点了点头:“你呀,待会儿就好好的看着,刚刚从庆国请来的彩戏师,可同旁的地方不大一样,我想着你终归是会喜欢的。” 阿苏蓝听罢也连连点头:“我知道呢,毕竟呀是咱们庆王送来的彩戏师,肯定是一般的人拿不得去比的。” 一行人说着又笑了起来,这柳嫔也打趣:“你可不就惦记着这一出吗?如今瞧了估计着又要骄傲好一会儿呢。” 她知道秋婉的性子,这么说来也不过是打趣对方,毕竟这彩戏师还没有来表演的时候,秋婉就已经每日里的念叨,倒是给柳嫔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 秋婉摆摆手,红着脸也知道柳嫔是在调侃她,只一本正经道:“我说的可是真的呢,这彩戏师的表演,绝对要让你们大吃一惊的。” 这话才说完,彩戏师上台。 其实因为这是在宫宴之中,所以有一些危险的绝活,反倒不能够拿出来表演,但是即便是最粗浅的那些,也让秋婉和在座的一群人都纷纷拍掌叫好。 只见那人双手空空在台上走了一圈,忽然之间一闭眼,接着手中口中都喷出了滔天火焰,看到下面一群妃嫔纷纷惊呼,可是又忍不住捂着眼睛继续去看。 秋婉见状笑的不停:“哎呀,这都是假的啦。” 但是她还是很高兴,这样子的喜悦几乎是掩盖不住的,就好比一旁的阿苏蓝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捂着嘴巴一个劲的惊讶道:“这都是怎么做的?他们不会受伤吗?” 第243章 彩戏师的绝活 秋婉便也只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你,人家这可是绝活呢。” 说着几个表演下去,台上的人又开始表演起了吞剑,那么锋利的一柄剑径直将一块木头削去了半截,台下人看着无不心惊。 可又见着那样锋利的剑,径直没入了他的喉咙被吞入腹中,这所有的嫔妃都抹着眼睛不敢再看,不过秋婉是见过的,这会儿一直兴奋地连连拍掌叫好。 接着便见着那台上的人又好整以暇的将剑拿了出来,这两个节目过去,气氛已经被全然带热,无论是王上所在的大殿或者是后宫妃嫔所在的大殿,都是热闹欢腾一片祥瑞。 只在最后这第三个节目登场,彩戏师在台中站定,挥了挥手,什么都没有,一旁的助手上前又似乎拿着一块绢布,在台上来回翻动,不过是比掌心略大了一块素白绢布,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蹊跷。 便是秋婉都不知道这要表演的是哪一出,毕竟彩戏师也经常有新的表演节目进来,又或许这个便是她不曾看过的。 于是也将一颗心提起,有点好奇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却只在这一瞬,他手掌一挥,头顶之上,那天空中却忽然平白冒出了一股白雾,这时所有人都被惊住了,也不知道这白雾从何而来,于是有一些大胆的妃嫔便踏着步子径直冲到了门旁,似乎想要看的更为清楚。 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不仪态的,甚至连向来端庄的惠贵妃都忍不住站起了身子,瞧她模样,似乎都着急的想要出去看上一遭。 彩戏师指尖的白雾在空中袅娜变幻,不一会儿似乎又聚成了一幅图画,正当中却是一盏半开的莲花,而且还是粉色的,莲花开在白色的雾中。 这么一朵粉莲出现的突然,而且美轮美奂,再末了,白雾徐徐散去,又是黄色的雾气升腾,上着只写着四个字,除夕安康。 这一会儿所有的人都鼓掌叫好,秋婉看着着实开心,她之前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版表演,心中都忍不住有些好奇,甚至连向来洒脱淡定得柳嫔都忍不住走上前来,看着秋婉道:“这都是怎么回事儿?他那个可是怎么表演的?那雾气又是怎么回事儿?” 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甚至都有些词不达意,秋婉听罢也笑着连连摇头,自然也知道这柳嫔啊,估计是把这事儿给看到心里去了,原来之前表现的淡定,估计也是之前在民间看过类似的表演,可是最后一出确实来的蹊跷,便连秋婉都没有见过,又何况是柳嫔。 所幸,这一下激动起来给她闹腾的不行,一个劲地追问着,不过秋婉却也回答不上来,只是反反复复摆手解释:“这我哪知道,这是人家吃饭的伙计呢,要是什么都告诉我了的话,那可不就笑的大发了。” 话虽这么说,不过柳嫔还是不信她会不知道,于是只一个劲的追问,秋婉被问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开口:“我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把戏呢,不过确实挺有意思的,哎呀,你看就看啦,还非要刨根究底,怎么着,难不成学会了以后你也上台给大家伙表演去。” 这一旁的阿苏蓝听着两人互相斗嘴,笑得乐不可支,整个人都失去了仪态的滚去一旁,倒是发自心底的开心。 这一幕倒也让她觉得十分的珍惜,不过瞧着眼前这些,帘幕后的千果和白荷也觉得十分有趣,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议论到一处。 千果只看着白荷,满眼都是羡慕:“白荷姐姐,你小的时候经常就和娘娘一块去看这样的表演吗?” “是啊,他这只表演了三个节目,其实彩戏师会的东西可多了呢,这会儿估计都没全部都拿出来。”然后叽叽呱呱的和千果说的非常非常多,一个劲的向她解释着彩戏师表演这些把戏背后的原理,然后又说了许多千果听都没有听过的那些把戏。 总之整个人都似乎十分骄傲,好似上台表演的不是人家,而是她自己一样。 毕竟是来源于庆国的彩戏师,白荷心中自然也是骄傲的紧,看到这满堂喝彩,心中也觉得莫名欣慰。 在一霎那间好像又回到了往年无数个岁月当中,她陪在秋婉的身边所经历的所有一切。 这没有一件是不让她心安的。 似乎那个时候也只需要玩闹和享受罢了,只是到了元国之后,事情好像又有了变化,无论是她或者是自家的娘娘,似乎都已经逐渐的成长。 慢慢的也学会了去经历和体会更多,不过两人在这里叽叽喳喳说的很是有趣,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张镰神色有些不对。 他见着在半空中展开了那幅夜幕,看着那朵绽放于雪白当中的粉色半开莲花,一颗心却慢慢的沉静了下去。 又扭头看了白荷一眼,这一刻,心中的所有情绪都纠结在一起,就应该要怎么做,张镰却没了主意。 之前李怀景就曾经和他约定过,当这样的标识出现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早前想要带秋婉离开的谋划算是即将开展,也就是说他留在这里这么久,所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等这朵莲出现的这一刻。 只是张镰以为现在的秋婉生活的也算是安宁,况且秦幕恩也很宠她,所以外在来看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事有必要让秋婉离开这里。 又况且一旦离开了元国,秋婉以后想要再回来却是断然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李怀景有十足把握,可以将她下半辈子安排的衣食无忧,可能是否又是秋婉心中真正想要的呢? 对于娘娘而言,她现在心里面显然已经是有了秦幕恩的,只不过把它藏得那么深,却以不常有表露于人前。 可是秋婉不说,并不代表别人的眼睛是瞎的,即便是张镰这样不懂情爱的人也看得出来,秋婉对于秦幕恩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所以如果只是这么任性妄为将她带走的话,对于自家娘娘来说,却也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张镰本身效忠的却也并非秋婉,而是远在庆国的李怀景,王上对他如此信任,又将这所有一切事情都交由他来操办,放任他一个人来到了元国本身也就是因为信任,所以张镰也无法辜负对方。 第244章 张镰之虑 只是这就要牵连影响到白荷。 白荷,还会像以前那样帮着自己吗? 张镰又觉得有些疑惑,从私人感情来说,白荷自然是愿意帮助自己的,可是她跟在娘娘身边那么多年,恐怕在这件事情上是有所斟酌的,况且照眼下来看,他根本不知道李怀景为何要来这么一出。 只是双目无神的盯着台上的彩戏师,一时间有些彷徨。 深宫之中要将娘娘带走,何其困难。 这时彩戏师的三个节目都已经表演完毕,正在台上鞠躬致意,堂下满幕喝彩,掌声络绎不绝,显然对这一出表演都非常满意。 帘幕前的秋婉更是乐不可支,看她样子似乎也颇为骄傲,在庆国选出了这个节目当中,能换来这么多人的支持与赞美。 甚至连阿苏蓝都好像变成了她的死忠,一个劲的闹着:“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看看彩戏师表演呀,元国可也曾有,你不是时常也能出宫吗?下次不妨就带上我吧。” 这样的要求可是不合规矩的,不过阿苏蓝显然是看的痴了,毕竟这样新奇有趣的模样在游骑草原部落中是断然不会有的。 所以她这会儿便如同小孩子的顽皮心性被吊起来了一般,只是吵闹着非要再多看几番才算过瘾。 “哎呀,你看你平日里都是知书达理的紧,怎么到了这一会儿还犯起了小孩子的心性。”她见着阿苏蓝如此,其实心里头也觉得高兴,显然这彩戏师的戏法表演还是深得宫人的心,大家也看着都陷了进去,一个个的手舞足蹈,大肆议论。 又借着酒劲儿,尤其是满朝文武的大殿那边不断的传来喧哗声,却似乎是看的妙极了,秋婉正如此想着的时候,却见着旁侧大殿门口,缓缓走出一个身影,径直往那表演的高台下去。 却不是旁人,正是秦幕恩,不过即便如此,这各位见到这一幕却也不觉得稀奇,反而还纷纷上前一步,看着秋婉道:“瞧瞧,我觉得王上也觉得这戏法师有意思,想要上前去闹个明白呢。” “可不是吗?这王上终究是有特权的人,他瞧着有趣便能上前去多问两番,咱们还不是只能待在这儿。”这阿苏蓝今日里倒着实是放开了自己,这一杯杯的酒下去,如今面上也也是微醺,双颊通红,在又见着满堂欢庆的气氛,整个人好似都和从前不大一样。 这里有柳嫔陪着,她也是一杯又一杯的喝,胜在酒量尚算是不错,两人这会儿其实都有些微醺,这说话举止难免也放肆了一些。 但终归有量在,所以却也并没有表现的太过于格格不入,秋婉在一旁见状,也只默默摇了摇头。 只瞧着秦幕恩站在高台下站定,看着戏法师,隐约的花火照耀下也看不出他的表情,不过心里面确实有些奇怪的。 真是有趣。 这王上素来冷漠的性子,况且对于戏法这些东西也应当是见识的多了,怎么今日还有如此般的雅兴上前去问道。 但见的秦幕恩脚步沉稳有力,却也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秋婉只摆摆头,也琢磨不清一二。 不过这个时候,帘幕后头的张镰却微微皱了皱眉。 两只手虽然规矩的垂在一侧,但看得出来,心里面还在想着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担忧。 这个举动被站在一旁的白荷注意到,她和张镰在一起已久,有些习性自然以了解的颇为透彻,只见着对方如此,忍不住微微皱眉,又顺着他的视线往远处看了一眼,仿佛心内了然,不过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一个缘由。 这才看着张镰道:“你在担心什么?” 原本,自从那件事情出了之后,白荷并不想要和张镰有一些接触,甚至在这种人前场景更不该同他说话,不过她感觉得出来,张镰此刻是非常紧张地,而这种紧张让白荷有点无法理解。 毕竟现在供应大家都聚在一起,热气欢腾的,他又有什么事情需要这样担忧呢,于是只是看着张镰,但是也没有过问许多。 对方这才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似乎也不想解释,摇了摇头:“没什么。” 白荷又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知道他在看着秦幕恩,这会儿倒是觉得更加奇怪了:“王上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倒也没多想:“你是怕他对这个表演不满意?” 说着自顾自地转过头冲着千果道:“你觉得刚才的彩戏师的表演如何?” 千果忙不迭的拍起手:“可好了呢,今儿个晚上所有的节目中就数这个最出色了。” “瞧着了吧,莫要多想。”白荷说罢,张镰也只好附和着点了点头,却也再没有多说什么。 他心中所想,自然也不能够简单的和白荷说道出来,这件事究竟是怎样一个状况,恐怕他自己都要花些时间去面对和梳理。 索性若是一鼓作气,说的再多,对于他们而言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在这来说,这件事即便是对于他而言,在现在这个程度上,似乎也有些超出了自己的能力所及范围,这若是秦幕恩真的瞧出了什么,或者是有了一些什么别的想法,他区区一个太监又能够做什么呢? 张镰想到这里视线又穿过帘幕,投在了前方的秋婉身上,但见着她此刻也跟着站起身来,旁的也有许多妃嫔都被秦幕恩的举动带起了兴致,胆子倒是变大了很多。 此刻秦幕恩只看着高台上的戏法师,忽而垂眸,彩戏师恭恭敬敬率领众人对他做了半跪礼,这也可谓是表现的十分恭敬和顺从。 秦幕恩却没有把这一切放在眼中,只是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刚才那些把戏很有意思,不过最后一个我从来也未曾见过。” 彩戏师的脸都藏在面具之后,所以此刻倒也看不出他们的表情,只是听着秦幕恩这样一问,却也并没有慌张,点点头道:“老把戏,寻常有一些人也已经看得多了,我们每一年都会研究出一两个新鲜的出来,不若到了年关各种大典之上,拿不出把手的东西怎么好和别的节目去比较呢。” 说的不卑不亢,也不算慌忙,秦幕恩皱了皱眉,忽然笑了起来:“不错,你说的本王可以理解,不过本王素来也见过许多民间来的人在这台上表演事物,但面对自如的,却当真只说你们算是第一位。” 第245章 虚惊一场 这话听来却仿佛是夸赞,但彩戏师面面相觑,却好像非常惶恐。 秦幕恩似乎话中有话,他们便齐齐跪下,这一下所有旁观的妃嫔,还有大臣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却也犹豫着,不敢往前。 毕竟若是秦幕恩在此刻真的发了火,那他们现在凑上前去也是自寻死路,没准还平白讨了一顿骂来。 索性刚才还有想要溜出门的,这会儿也都乖乖的退了出来,变连高座上的惠贵妃也站起身,似乎满面疑惑。 只冲这边看了一眼,又挥了挥手,压低了声音道:“可都别凑热闹了,这王上指不定便是对那彩戏师说什么讲究呢。”之后视线又自秋婉身上扫过,似乎若有所思,只走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才道:“刚刚那番表演可有什么纰漏,叫王上给捉到了?” 原来她只觉得这既然是庆国送来的彩戏师,那秋婉自然也比寻常的人更为了解,只怕是又指不定又有什么差错,她也可以瞧出一二来,总好过他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清楚,莫名其妙的熬在了这处。 秋婉听罢却也只摇了摇头,满面疑惑:“臣妾可不曾瞧得出来,我只觉着这彩戏师所演尚且是中规中矩,一切都恰到好处,又怎会有哪儿不对劲呢。” 她这么一说,惠贵妃便更是不解,可此刻却也没有多想,只摇了摇头:“唉,谁知道呢,或许王上也不过是观个热闹旁的,也未必有多想。” 如此说罢,只挥了挥手又往殿后去,可这一来秋婉的心中却也起了几分犹豫,毕竟这谁都看得出来,若是当真只是寻常问问,彩戏师何必要表现的这么诚惶诚恐,这少说一看就是不寻常的事情。 可究竟是什么,秋婉却也琢磨不清楚,只想一想,似乎也略微不安,这一旁的柳嫔见状,便又慌忙安慰她道:“瞧把你担心的,没事,这即便是庆国送来的彩戏师出了乱子,当然也算不到你的头上,更不会牵连到庆王那边。” “这说到底谁表演还没个乱子呢。”一旁的阿苏蓝倒是为这彩戏师有些愤愤不平,想来她长得这么大,确实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有趣的表演,因此见着王上如此,却反倒有些不开心。 “我觉得人家演的就挺好的,凭什么王上要说人家哪儿哪儿不好,要找茬子呢。”她这话一说完,柳嫔连忙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嘿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别乱说,这是什么地方?这王上可就离你几十步远呢,你敢说这样的话,怕是闲的命长了吧。” 阿苏蓝被她这样一斥责,方才反映了过来,又低下头去闷闷的不说话。 她心里头倒确实纯真灿烂的很,此番喜欢这表演便是喜欢,任凭旁人说了她的不好也不影响阿苏蓝心中对着彩戏师的热爱。 秋婉在一旁见着却也有些慌了,虽然柳嫔所言不假,这事断然也算不到她的头上,但毕竟是庆国送过来的彩戏师,她自然希望秦幕恩也能发自心底的喜欢。 可是这样一来似乎这事情与她原本所想,也走了几番弯路,心头自然也是不大乐意的。 只又摆摆手道:“莫看了,我想着大约王上只是对他们所有的戏法有几分好奇罢了。” “正是啊,所以你也莫要多想。”柳嫔听罢,知道她自己也在开导着自己,便也忙不迭的上前一个劲的安慰着道:“这表演吗,有人喜欢便有人不喜欢,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秋婉听罢,也只连连点头,对于柳嫔所言只能赞同。 却也想不出旁的说辞来,只又瞧了她一眼:“只希望王上莫要责怪才好。” 这两人也说道了许久,秋婉想着这会儿台上散了才对,她这话才刚刚说完,便又见着那秦幕恩转身,似乎正在往后头去,彩戏师们依然跪在台上,面面相觑,只在这时,灯火阑珊,他们玄机又闪身而起,等到灯火再次亮起的时候,台上却已经没有了他们的影子。 这一来恐怕也是诸人没有想到的,最末了的一个戏法。 当即又迎来了满堂喝彩,这一会秋婉见状才笑了起来:“我瞧着吧,看来他们也是在商量着什么法子呢,这一下大家倒是看得开心了。” 一旁的阿苏蓝此刻已经成为这台上彩戏师的忠实拥护者,拍着手掌一个劲的叫好。 另一边的柳嫔也舒了口气,刚才她就当真还以为这事能闹出怎样的乱子,本身还是有几分担忧的,眼下见着一切将好,便也跟着松了口气。 至少没有忍受一些让她忐忑不安的乱子来,只这样想着,心中便又愉快了许多。 这时,黑黝黝的台下,那彩戏师站在一处却兀自抚了心口,好似终究松了口气,其中一个带着花色面罩的人上前一步,看着前方一个看模样,似乎上了年纪的老者,面具上也坠满了落腮胡子的人沉声道:“如今咱们这事儿应该没出什么乱子吧,我却没有想到,元王秦幕恩竟然心思如此细腻。” 他这话说着却也不曾注意旁人是如何去看待去想象的,却只在这句话之后,见着那前方老者默默的掀起面罩,将它从头上给摘了下来,这一下,里面露出的竟然是一张清俊面容,却原来还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可即便如此,她显然也是这群人的头。 只其余几个人围在她的左右,神色带着些微惶恐:“刚才我总觉得那元王秦幕恩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这一来咱们可当真是兵还未发,人先散。”他话未说,却被为首的女人一个冷冷的眼神制止。 只扫了她一眼,随后才道:“莫要说这些废话,咱们来这里是替庆王办事,这件事也需得要做成,不成不归。” 几人神色肃穆,却仿佛被她的话语感染,只低着头,也不曾言语。 “千辛万苦而来,必然不辱使命,生死无畏,也必然要将殿下带回。”这戴面具的女子说着,这才回过头:“那些消息,元王那边应该知道了,这卫国大军已在筹备之中,他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欢歌宴请,哼,看来与坊外传闻所谓明君也截然不同。” 第246章 预谋 这番话说罢,只袍袖一甩,领着一行人又默默往暗处走去。 高殿之上,秦幕恩静静的坐着,回味着方才那一幕。 一切似乎也并没有任何奇怪,不过最后一幕戏,他着实也不曾见过,却起了几分好奇。 照理来讲,一般在殿堂之上,尤其是在宫中这样的场合,人们为了预防表演出错,都会拿出自己最擅长,也就是表演最多的那些把戏,这样才不至于出了差错。 所以至于秦幕恩而言,反倒也是无趣的紧,因为这些事他都见得多了,每一次无论宫中表演什么,反正都是他见过的那些,索性从来也没有什么好奇的。 不过这一次却还当真有些不一样,给了他几分惊喜,可越是如此,秦幕恩觉得越是蹊跷,不过想了一想又觉得或许自己当真不过小题大做。 随着表演继续,可方才那一幕却是着实精彩,这旁的倒叫他觉出几分无趣,索性也懒得多看,只又起身往殿外看去。 寻了几步,便来到了当前女眷所在的旁殿之内,见着他来惠贵妃便也率领众妃嫔起身相迎,这照常理,秦幕恩也着实会来,只不过眼下倒也没到祝词的时候,好似来的早了一些。 却也未曾多想:“这一个段落上去,这祝词结尾的段子还没到呢,表演可还在继续。” 秋婉听到,自然知道他所说是何,却没有回应,只默默点了点头。 不过是觉得有些烦了,索性起来走动一下。 今儿个算是从早闹腾到了晚上,秋婉这会儿好像也觉得有些疲惫了,不过今天她也算是答应了柳嫔,还有阿苏蓝,甚至也算是和秦幕恩有了承诺,今天无论怎样,她也会在这儿好好的坐着,断然不会大典一半又偷了懒。 况且这宫宴已经到了尾声,接下来还有极难一见的烟火大赏,在王城之内燃起了绚烂烟火,即便是王城外的百姓也是有幸可见的,这一会儿元国王城之外,还有多少人在等着这美妙奇迹的一刻呢。 所以秋婉即便是觉得累了却也要在等下去,只在这时,她站在大殿之外静静的看着满墙热闹,心思却也觉得有些许宁静。 于是又走进门来瞧了几人一眼,这阿苏蓝见着她只笑了一笑:“哎哟,瞧你这,咱庆国的表演看完了可就没心思看别的了。” 不过话虽如此说,阿苏蓝心中却也是一个想法,她如今好奇心被吊的老高,对于寻常的歌舞,可是一点兴致都没有,只又叹着口气:“原先我可当真一点都不羡慕昭妃姐姐,可现在却不一样,我心里头啊,可是羡慕的紧。” “可就是这样有趣的东西,我小时候那会儿就不曾见着呢。”游骑部落的生活其实对于秋婉或者哪怕只是柳嫔来说,都是非常困苦或者苛刻的。 想想看,对于她们来讲常年衣食紧缺,无有定居,漂泊在外的感受,应该没有哪个女子会喜欢。 不过人与人之间自小的经历不大一样,也或许游骑的他们小的时候便着实经历了这一切,索性现在才变的比较的开朗也比较热爱自由。 所以阿苏蓝心中也许真的就是喜爱那样的生活,瞧着她现在这般爱冒险又好奇的性子,秋婉便也觉得可得见一般。 索性这一边的柳嫔也开腔了:“莫说呀,咱们这宫宴可是定好了时间,少说也要熬到子时的,届时新的一日来临,再见这满城烟火,王上与百姓共迎新年,国安祥瑞,这才是来年所盼,索性你我也不必计较的太多,暂且等着。” 她这话说的自然也有几分道理,秋婉点点头,和这两人又聊起了兴致,三人坐下举杯相邀,却又聊起了宫中旁的许多小事。 那柳嫔倒是八卦的很:“我可听说了,在这宫里头,可有许多姐姐妹妹是耐不住寂寞的,你说这王上年纪轻轻也不怕。” 秋婉听吧,立刻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羞红了脸,斥责道:“瞎说什么呢,这样的话,若是真到外人听了去,你口中的姐姐妹妹可是要遭大难的。” 柳嫔撇了撇嘴:“那可难搞了,不过现下倒确实也没有这般耐不住寂寞的姐妹了,只是啊,这宫中看不得你的人倒还是有那么一些。” 她如今喝了点酒,又仗着心情甚好,说出的话也越发大胆,好在秋婉谅解,只摇了摇头,并未接茬与她计较。 这阿苏蓝在一旁听着只瞪着双眼,忽而一皱眉:“并不是每个人心中都盼望着能走去王上身边的,只是我们这些后宫中的女子说来也是惨了,到底也不过是将青春平白枉费在在深宫之中,反正是外面那些活得肆意潇洒的女子叫我艳羡不已。” 秋婉听罢却只是皱眉,若有所思,只又想起了大梦之中所历经的所有一切。 庆国战事难安,民不聊生,她那会儿若不是因为自己是公主殿下,若不是因为李怀瑾已经替她铺好了后路,所以至少有吃有穿,在生活方面照样肆意,从不曾受过真正意义上生活的苦。 可是对于那些民间的女子来说,却完全是另外两个景象,那些家境贫寒的女子有多少是遭贱卖了,有多少又是兀自留在家中,却受尽了屈辱。 这些事情没有人比秋婉更清楚的,只是想到这些心里面却又难免觉得压抑,转过头来瞧了阿苏蓝一眼:“这些话你可也莫要多说,这日子终归是慢慢过着,或许也能苦尽甘来呢。” 当初秋婉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那会儿说起这番话,或许心中还有那几分感慨,但现在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她如今说着这些却只觉得是体会到什么才叫做苦尽甘来,又或者眼下她只觉得一切仿佛都算是安逸,在元国也逐渐呆的习惯,留在他的身边,享受他的呵护,这仿佛与秋婉原先憧憬的生活也并无二致。 况且如今也有好姐妹陪在身边,对于她来说也未免舒适,现如今心头唯一的牵挂也就是远在庆国的百姓,还有她的哥哥李怀景。 若是这些都照旧安好,那秋婉可就真的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所幸一切事物也都是由了他去,并不至于要挂怀。 第247章 会和 慢慢的习惯了那些,心中或许也会少些计划与纠葛,而这些事儿一时半会儿的却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只在这时,精彩的表演稍稍过去,临到后头总会是一些祝词,或者只是权臣亦或是妃嫔之间的往来敬酒,这样的时刻秋婉总是觉得无趣的,索性也无心参与,不过勉强应付了几句就默默的转头去了一旁。 心中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边的张镰鼓足了勇气在帘幕后轻轻喊了一声:“娘娘。” 秋婉听着他的喊声,忽然转过头来,似乎有些诧异。 她如今倒是玩的开心,差点都忘了自己还带了三个宫人过来,这就回过头瞧的张镰随即低低的笑了起来:“可是又委屈你了。” 毕竟这帘幕之后一格一格的却都也有轻纱垂着,只这张镰一个男儿站在其中,也不知道心里头是否会觉得蹊跷。 不过这样难得的事儿,想来张镰也应当是有兴趣来的才对,秋婉并未曾琢磨过他的意思,只觉得也该如是。 就想了一想,瞧了他一眼,张镰才又低着脑袋在低声道:“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哦,你莫非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这倒是出乎秋婉的意料,素来张镰都是沉默寡言,也不是一个闲话太多的人,今天主动跟她开口说起这些,却好像有什么要紧事儿一般。 索性只想了一想,十分好奇的站起身,心里头反倒是有些奇怪的,想要知道这张镰同自己还能有什么话要说。 两人站在一处张镰只压低了声音:“娘娘,奴才想起后院里头还有些事儿没做,只想着早些回去。” 虽然主子没走,他先走,这事儿自然是不合时宜的,不过好在秋婉也并不计较。 他反正这庆国的表演也已经过去,如今要留张镰在这里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毕竟她自个儿留在这里,确实还算是顾及着梨月殿的情念,总不能事事有出格的举动,都是由她来做。 不过张镰一个宫人,如今觉得倦了,先叫他回去却也无妨,只点了点头,未曾多想:“那你便去吧。” 张镰得令之后,立时点头谢恩,正要自帘幕往外,一旁的白荷见状,却也有些奇怪:“你这会儿就要先走了吗?” “是。”张镰点点头,却也未加解释,白荷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继续追问。 这张镰离去之后,循着月光在小道上漫步,往前却没有径直往临月殿那处走,反而是绕了一下又来到了这些宫中给彩戏师所安排的歇息的地方。 他只想了一想,似乎心中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定,竟然一时之间觉得心跳还有些微加速。 不过索性也没有多想,只是犹豫了一番,又确认四下无人。 这会儿整个王城之内,大家都聚在了一块儿,等着看最后子时的那场烟花表演,所以其余的守卫戒备倒确实有些松散。 而且各宫主子不在,那婢子自然也不会聚在这里,这会儿张镰进来倒确实是挑了个好的时间。 只见他大步往前旁的殿内而去,却仿佛轻车熟路,走到一半径直拐到了这宫殿的后头,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内。 宫中的地形其实张镰早已打探的熟悉,当初却也并未多想,来到这元国王城第一件事情便是摸透这里的一应细节。 无论去或者不去,他只觉得将来总有一天会用得上。 或许这一刻就是他之前所做准备有意义的一刻,进到门内,他只又漫步往前,猫着身子从窗棂处往内看去,见着一行几个人将那些表演用的道具放在一处,似乎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张镰皱了皱眉,忽而开口:“诸位,我是张镰,也是庆王李怀景的部下。” 这一句话自然表明了身份。 如果方才在大幕之上所表演的那一切,其中传递出的讯息若真同张镰所料无异,那么他眼下表明身份,对方也应当会有所觉察。 或者反应。 况且张镰心中对于这一切事物却还是比较笃定的,所以也并不担心暴露了自己,果不其然,那屋内的议论声停下,其中一个人起身兀自将门打开。 又朝他后头望了一眼,张镰便压低了声音道:“放心没有人跟来。” 对方点了点头,这才将他迎了进去,几人坐定,后者抬头望了张镰一眼,忽而蹙眉:“张将军怎的如今在元国,却反倒被磨难成这般模样。” 既然是太监,这身子骨自然通往前相比有些许差别,这一点张镰自然是清楚的,可是这一身武力绝学却也并没有被落下。 所以只是摇了摇头。 过往的那些事情,他也并不想再去说,毕竟说出来也都只是让人困扰的事儿,所幸只笑着道:“事儿都过去了,却也没什么好讲,我的遭遇想必诸位也是清楚的。” 那彩戏师几人互看了一眼却又点了点头。 张镰的遭遇他们自然知道,只是心中对于元国的憎恨又多了几分,可是那元王秦幕恩并不是好相与的人。 “咱们要想带殿下离开计划,却也并非容易。”张镰听罢却是叹了口气:“你们当真是庆王让过来的?” “是也不是。”这其中一个人忽然开口,张镰闻声一惊,他怎么不记得这彩戏师一伙人中还有个女子。 此番睁的眼睛往门外看去,只是心下一片哗然,果不其然,这彩戏师一共四个人,其中为首一个在台上表演喷火吞剑,乃至于最后造出空中那么一抹叫人惊叹的表演的人,却是这个看上去年纪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女子。 瞧她模样倒是英姿飒爽,同寻常男子相比较,却也不弱几分。 张镰见状,心中也是感慨,这样的女儿往前他也并非没有遇到过,正是因为知道女子走这一行有诸多不易,所以心中反倒是多了更多的感慨和钦佩。 不过眼下也不是交朋友的时候,这才开口:“老大看上去倒是非常的飒爽果断。” 她只站起身来,看了张镰一眼:“我叫阿凤,也是奉了娘娘之命前来带殿下离开元国。” 对于为何要离开元国,这离开元国又有什么安排,其实阿凤的心里并不清楚,但对于她而言,这所有一切安排本身也就是任由了合窈去定夺的,毕竟合窈也确实曾有恩于她。 第248章 合窈的使者 过往的那一切对于她而言也当然值得感恩,这件事情张镰自然是不清楚的,在庆国,合窈在很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谋划着为自己笼络人手。 她的下头却有很多受过自己恩惠又心思单纯一心效力的人,这其中一个自然就是眼前的女子,阿凤。 原本是孤儿的她从小就被寄予厚望,学习了这些杂耍,那会儿合窈便是觉得这事终究有一天能派得上用场。 这也将今夜这所有一切都给了一个交代,清楚了一切的张镰,只觉得十分唏嘘。 对于合窈这个女人,他的了解并不算太多,毕竟之前他陪在李怀景身边的时候,这女人还未曾得到过怎样的恩宠,只仿佛依稀记得后宫中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往前,也还曾陪伴过殿下成长,但终究是太久远的事物,张镰当时的职责也主要是守护李怀景,旁的这些莫非他记性甚好,恐怕也早就忘了个干净。 索性听到阿凤说起这些,心中反而有点忐忑,所以这出谋划是合窈想起来的,他心中对于合窈并未有什么了解,但也知道,如今李怀景似乎去哪都会将她带在旁侧。 可这样一个女人心思如此深沉,张镰却并不觉得可靠,不过眼前这一波人显然是合窈的使者,所以即便心中有些想法,张镰自然也不会明确表达。 庆王李怀景的那些布局,张镰早前是清楚的,但是到了现在,也并非每一件事情都能够掌握在自己的掌心。 况且有件事他自然明白,合窈是后来者居上,张镰并不了解她,虽然对李怀景无比信任,但对于他身边的人,对于他的每一个判断,却并不是一味的盲从。 除非这件事情是李怀景的授意,可既然几人能够前来,又是庆王那边在朝堂之上光明正大送出的贺礼,想必李怀景虽然知情,可终究是自己的意思,又或者是受了别人怂恿。 张镰不能确定,可是山高路远,现在想要再问一声又确实不容易,他想了一想又转向那几个彩戏师:“你们在这王城之中要待几日?” 阿凤站起身:“最多三日,今日是第一夜,第三日在表演完之后我们就必须得走了。” 张镰点点头,这第一天已经过去,所有的细节还来不及谋划,甚至白荷同秋婉对这一件事情完全是一无所知。 即便是庆王旨意,他也绝对不能胡来,所幸只是摇了摇头:“这件事来的突然,两日之内不会有一个好的计划,而一旦失败,受牵连的不仅是你我,殿下本身也是无法避免的,所以现在庆王有旨,但为了殿下,我们凡事还是要保个周全。” “可是来不及了。”阿凤看着张镰:“外头的形式你是清楚的,战事一旦爆发,殿下被困在其中,要是被卫国抓住,也是叫庆王左右为难,可若一心随着元王一道困在这深宫之中,对于庆王来说本身也是一种掣肘。” 国与国之间是没有恩情好讲的,这个道理张镰自然明白,可是眼下事出突然,他也不能够拿了殿下这一生幸福还有他与白荷的这几条命去赌。 赌一个他甚至都不觉得是否周全的局,但是对于李怀景的心思,他即便琢磨不清,也只能遵循着来。 张镰心中是有自己原则的,从来元国之后就有了觉悟,听了她说的那些,只是站起身又看了一眼夜色。 “即将子时,烟火大赏就要开始了,我不能再留在这里。”现在他的思虑多说也没有用,对方显然是莽撞着来,只想要早点完成这个计划,可是如果张镰不插手,任凭四个彩戏师想要带走秋婉也是断然不行的事。 所以见到张镰这种态度,阿凤自然是有些着急的,可他却挥了挥手:“容后再议。” 随即转身往外,而这时,已经听到了有些婢子宫人在路上行踏的身影,临近这个时辰,终归也是有些熬不住了。 张镰不在耽搁,匆匆又往梨月殿而去,而此时宫宴大殿之内,秋婉和阿苏蓝等人却已经有了几番微醺,聚在一处看着高高的门头却还是觉得有几分意思。 烟火大赏将至,那远处的城墙之下已经站下了一排从民间请来的烟火师。 秦幕恩率着众人在大殿外头的栏台上站定,秋婉扶着阿苏蓝同柳嫔也站好了一处位置,任由夜风吹拂了心绪,心底里也充满了期待。 这一刻倒真是闹腾的紧,好似心中的所有一切也变得开始欢乐,却并没有她之前所预料的那一些乱子。 不多时,子时的钟声响起,随着指挥使得一声令下,烟火师们布置有序开始按照之前所商量好的先后顺序,点燃了堆放在城墙脚下的焰火。 灿烂的橙红,耀眼的蓝绿,还有色泽金黄的烟火腾空而起,绽放出巨大的烟花雨,纷纷扬扬闪耀了所有人的眼睛。 这一刻便好似只是一场梦境,在虚幻当中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璀璨,张扬,放松。 仿佛人生所经历的一切坎坷与险阻,在这一刻都无足轻重,秋婉抬起头静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心中宽慰难言。 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子的感受,便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得到了释怀,又或她的心情从来也不曾这么美过。 以前在庆国也见了不少这种大赏,只不过确实不如元国大殿这般大气,秋婉似乎有一种感觉,她与元国百姓在一起,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只是一个共同体,却仿佛是真的共享繁华。 “很美呀。”一旁的阿苏蓝如痴如醉的看着夜幕中耀眼的花火,默默的开口:“我在游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绚烂的烟花。” 游骑那边的生活对于秋婉而言,自然是贫苦而又动荡的,听到阿苏蓝这样说,又看着她眼里绽放的那些光彩,忽然想到之前自己无意之中抽礼所抽到的那条腰带。 心中不自觉的却又多了几分珍惜之情,她以前倒也没有觉得这事儿是怎样一件幸福又讨巧的事儿,如今想起,大概是在这一刻被阿苏蓝的情绪所感染,竟然有几分命中注定,颇有缘分的错觉。 第249章 烟火大赏 一激动之下甚至差一点告诉阿苏蓝自己抽到了她精心准备的礼物,可想了一想又觉得这或许是个惊喜,索性才按耐了下来。 也跟着附和道:“是啊,这样灿烂的花火我寻常也是少见的。” 一边的柳嫔倒似乎比两人要清醒一些,虽然也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却到底也是在元国待了许久,也见的多了,忍不住轻笑起来:“瞧你们两个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不过这烟火大赏确实是百姓的狂欢。” 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秋婉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应,对于百姓来说,这一年或许衣食富足,也或许历经坎坷,但在这一刻心中所想都只是期盼着来年顺遂罢了。 于是只跟着点了点头:“是啊,大约想着很多内心的期望吧。” 这么说着,三人又静静的站了许久,甚至觉得此刻的世界中心只有她自己一人,沉浸在这美轮美奂的场景当中,身遭却是一片安宁,人们都不在议论,只是静静的感受着这盛大的狂欢。 半个时辰过去,这场烟火大赏才终于临近尾声,在祥瑞的结尾之后,秦幕恩才转过身来,陈公公便又上前念叨了一番祝词,诸位才又尽兴而归。 这惠贵妃也交代了诸位妃嫔一番,收拾了之后兀自往后去。 “走吧,时候也不早了,柳嫔说着打了个哈欠,却仿佛真的有些困倦:“咱们这会儿也该收拾着,明天说不定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活呢。” “除夕之夜之后的几日忙活的事儿可还多着呢。”所以秋婉听了之后,却又觉得有些疲惫,只点了点头,又笑着看向阿苏蓝:“你可觉得还好,我瞧着今日你又有些贪杯了吧。” “也不算是贪杯,可我倒觉得还不算是尽兴呢。”阿苏蓝说着也挥挥手,只觉得现在似乎确实有点累了。 这一场宫宴倒确实是耗了几人少许个时辰,如今这身子软绵绵的,着实是没了力气。 秋婉知道今夜秦幕恩要忙的事儿可还多了去了,而她现在身子乏累的很,却也没有心思去陪着秦幕恩一块儿,只是意兴阑珊的转回殿后,又看了一眼白荷与千果:“走着,回去了。” 热热闹闹的喧哗散尽,一行人走在往梨月殿去的路上,这柳嫔还跟在后头,兴许也是喝的有些多了,漫无目的的走着,仿佛心情十分愉快。 秋婉倒着实没有那个精力陪她在闹,便只嘱咐着她的婢子好生照顾着柳嫔,自己寻了两人则先行一步走在了前面。 这白荷一面陪她走着,一面又瞧着秋婉:“今儿个张镰倒是有几分奇怪,怎么早早的一个人先行离席了呢。” 她说话的时候是有几分不满的,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张镰同她都是庆国来的人,所以一言一行就更要注意。 不然的话被其他的人抓到把柄去,就会说秋婉在某些事情当中厚此薄彼,而且这也就换做的是千果,对于这些事并不在意,不然的话这元国的奴才站成一派,庆国的奴才又站成一派,可就有些说头了。 好在千果倒并不如此,所以也没有折腾出什么很大的矛盾来,这一点白荷一面感激又一面更加觉得张镰此举不妥。 秋婉摇摇头,今天她心情好就并没有在意那么多,而是回过头来看着白荷:“也别想太多,或许这殿内都是女眷,他站在这儿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 白荷点点头,一旁的千果也跟着应声:“是的呀,咱看完了好些时候的表演,这张镰一句话也没有开腔过,看他样子好像还有心事,估计着这热闹也凑不到进去呢。” 她自然看着是在替张镰说话,说白了也是知道白荷心中所想,不过拐着弯儿让白荷放心罢了。 两个婢子对视一笑,倒颇有些感慨。 一行人回到梨月殿内,白荷同千果便连忙张罗着热水伺候了秋婉洗漱,又扶她在榻上躺好,只到了温暖的被窝当中,秋婉好像才又回过了神来,愣愣的看着远处,也不知道心中是个怎样的想法。 只是放在宫宴之中,热闹散尽,这会儿的她却觉得有些冷清,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面却觉得并不大舒适。 想了一想才要开口,却忽然发现身边并没有任何人在,这才想起迷迷糊糊的都忘了今儿个她是一个人回来的,这些天秦幕恩一直陪着自己,她还都习惯了身边总有一个人在。 其实现在也说不出落寞,毕竟宫宴大典她也算是乐在其中,并没有什么乱子发生,只不过看到了原先在庆国才看得到的节目,又想到了往前的那些事情,可如今知道心中所崇敬所期待的那一切终究也是不复存在罢了。 想到这里心底里又有点说不出的难受,只默默的起身往屋外看了一眼,索性又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在塌前坐着也没有做声,她动静很轻,守在屋外的千果并没有听到,却似乎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好似也睡得着了。 秋婉并不大喜欢侍寝的婢子离自己太近,这是原先在庆国就有的习惯,有的时候夜里醒来,她想的是偷偷摸摸带着白荷一块儿去做点什么有趣的事儿,所以侍寝的婢子跟的太紧,每次她一有动静就着急忙慌的冲进来很多人秋婉不大喜欢。 之后到了元国身边能用的人少,慢慢的这种习惯倒是一直保持了下来,不过千果和白荷也是疲惫的很。 现在在外头,不过打个小盹,从来秋婉也没有给自己留过熬全夜的婢子,这也算是对下人的一种体谅罢了。 想了这些她亲手亲脚的来到床边,看着明月惶惶又有些唏嘘,正觉得有些困顿之时,忽然见到前院当中似乎有一个身影略过,只不过这速度太快,而且此时她也有些困顿,并不能确定自己方才是不是眼花。 可是如今深更半夜的,她想要出去探寻自然也不大可能,况且这个点了,在自己的殿内又怎么会有莫名其妙的人影呢? 想着,秋婉只摆摆手,立即回到了床榻之上,只觉着必然是自己先前思虑太多,如今才出了这样的幻觉。 然后又笑了起来,心里面倒是欢腾的紧,旁的她却也没有多想,只默默的又回到塌上,兀自沉睡了起来。 第250章 人影 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好似终于觉得困顿,很快便又进入了梦乡。 而此刻大殿之外,白荷也正在梦乡当中,睡的正深,却忽然觉得身周有什么动静,忍不住起身一看,似乎是有石子一个个的扔到了她的身边。 她和千果是轮流着守大殿的,今儿个夜里,她便是睡在外边,千果在里殿,再往里自然也就是秋婉所在。 这会儿大殿之中,安静和煦,也不会有什么动静才对,她隐约见的似乎是窗子那边有点动静,白荷胆子也大,没有多想,只摸索着有些探究的起身凑了过去。 却在这时窗户下面忽然冒出一个人影,白荷吓了一跳,正要惊呼,接着那人直接站起来推开窗子,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嘴。 这时借着幽微的月光,白荷才终于看清来人模样,竟然是张镰。 她气得不过,做这种事情本来就容易叫人受到惊吓,又况且在这种地方,在这种时候,再加上他们两人之前还出过那些传闻,这若是被其他的人捉了去知道,那可不就闹了大笑话了。 想想张镰,白荷便觉得他也太过于冲动冒进,甚至都来了去忘了去问他这次出现究竟是因为什么事儿,只觉得心中恼恨不已,顾着斥责道:“做什么呢?你可知不知道这样子忽然出现是能给人吓死的,又况且你还有没有体统呢?” “这般出来也不怕叫其余的人知道了,不怕丢了娘娘的面子,叫梨月殿的人以后走出去都被别人瞧不起。” 张镰自然知道自己这一个举动确实有些突兀了,不过好在现在是夜深人静,况且今天所有人都应该疲累的紧,在梨月殿内,自己的举动也不至于被旁人看见。 不过白荷说的是有道理的,他也知道白荷的顾虑,可转念一想,眼前这个女人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家主子秋婉身上,那关于彩戏师那一件事儿,他还当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只压低了声音:“你出来,有很要紧的事儿。” 白荷本来还想斥责的,也根本不想理会张镰的邀请,可是见他说的如此认真,又有点犹豫。 她知道张镰也不是个随意乱来的性子,平常表现都规矩懂礼的很,绝对不会轻易做出些让她避之不及的举动,于是只好悄悄摸摸的往后看了一眼。 大殿内安安静静,所有人都在沉睡。 她这时才慢慢的溜到了门口,缩到了窗帘底下。 月光这会儿已经熹微,再过上些许时辰,天光便要破晓,两人缩在这儿说话的时间也没有太多。 清晨的时候便有宫人婢子会起床活动,所以白荷也非常焦急:“有什么事抓紧了说,不是重要的事也就别说了。” 她现在只想和张镰保持距离,虽然心中对于这个人也还是有一些感情在的,但是本来就住在一个宫殿当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要相安无事,便岁月静好,这般过着日子其实也好舒坦,却没必要搞出一些节外生枝的事情来。 况且之前自己受到了一些磨难,刑罚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牵连到了秋婉,这才是她最不乐意见到的事情。 白荷来庆国最重要的职责便是守护好自家娘娘,所以守护好娘娘也等同于她要保护好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她因为什么事情而不在的秋婉的身边,那到时候谁又来替她一并好好的保护着自家的娘娘呢。 光是千果一人,那自然是不够的,况且千果年龄还小,也是元国人,娘娘有些许喜好,或者是偶尔思乡了,那些事情旁人都是不知道的。 也只有白荷清楚了。 所以现在白荷可是把命和自身名誉都看得很重,而这一切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让秋婉能够有个安心的日子过。 张镰见她态度严肃,这才犯了难,可也知道事情不能再拖,只沉下声:“你知道那几个彩戏师是为何而来吗?” 听他这么一问,白荷自然是有些奇怪:“还能为了什么来,不就是庆王送过来给元王做开年贺礼的吗?” “你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这个问话却叫白荷觉得有几分不解:“你似乎话中有话,都这个时候了,还卖什么关子。” 张镰摇了摇头,便只把彩戏师因何而来,又是受了谁人指示,整个一通计划如数道来,说完之后又看了一眼白荷:“事情就是这样,现在时间不早,你可以先消化一下,有什么想法到时候再同我联系。” 毕竟说了这么一大通,时间也已经过去了许多,如今天光即将大亮,到时候宫人婢子都出来活动,撞见了两人在这里自然是不大雅观的。 张镰也提防着这一点,所以不敢再行耽搁下去,只匆匆同她交代了一番,便又转身往后去。 白荷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后院之中,也没有多说,只是愣在了原地,好半晌都不曾回过神来。 刚刚张镰所说的那些实在是叫她目瞪口呆,只是又想到了之前和秋婉一起刚刚来到元国,的时候那会儿李怀景就想着让他们做个法子,将秋婉带走。 不过当时白荷张镰以及庆王李怀景都觉得嫁来元国并非明智之举,所以庆王这个提议他们两人自然是乐于遵守的,白荷那会儿觉得自己是在为秋婉考虑,是在替她着想的,可是现在情况却已经有了全然不一样的分别。 且不说别的,如今这秦幕恩对于秋婉是恩宠的紧,便是她这个婢子看在眼中都无话可说,但凡秋婉想要的,秦幕恩没有不肯给的,即便是撒一撒娇提出了一些不大合规矩的要求,可秦幕恩也会照样应允,不然的话,又哪有几个深宫中的女子,可以动不动就往宫外去。 况且这秦幕恩带着她去的地方真的不少,这一点所有下人都看在了眼中,而且把这恩宠放到一旁不说,关键是自家的娘娘现在心底里显然也是有了对方的,若是将她带走,那这元国王城,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得来了。 也就是要秋婉放开这个男人,只是为了去躲避一个也许会到来的危难。 白荷又有些犹豫,心底里觉得乱极了,卫国的事自然不是说说而已,若不是已经得到了什么很确定的信息,想必李怀景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第251章 探口风 若是卫国那边真的犯了战乱,到时候牵连到了自家殿下,想想看这是生活的苦日子便是爱情也无法消弥得了的。 白荷了解秋婉,她自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从来也不曾受过什么苦,若真遇到了战事,被裹挟其中,恐怕那种日子对于秋婉来说,确实比死都更难受的。 因此白荷心里头自然也是担忧,她并不希望自家殿下吃苦受难,可是若感情和生活只能选择一样的话,恐怕换做任何一个人来都无法选择下手。 又况且秋婉现在只在兴头上,若以为自己有了秦幕恩,什么难关都能过得去,也是未可知。 但这一点她心思娇嫩,白荷却不能任由着她去,索性又摇了摇头,正在心中彷徨之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白荷姐姐,你起了。” 却原来是千果。 她这才恍然回神,却发现天光早已大亮,这后院之中已经起了一众人婢子宫人的忙碌身影,打扫的打扫,准备早膳的也准备早膳,不过自家娘娘还在酣睡之中。 只又瞧了千果一眼,点了点头,一面往水井旁去,一面又开口:“娘娘还在睡吧。” 秋婉素日也起的不太早,这会儿估计还睡得正甜呢。 千果笑着点了点头:“娘娘还得睡一会儿呢,估摸着一个时辰之后才醒得来。” 说着也收拾好了自己,来到前殿吩咐着婢子宫人做一些准备,又自顾自的打了温水洗漱,才看着白荷:“白荷姐姐,今日得起的好早,我还说着今天有些睡不着呢,想着天气好给张罗着将殿里的东西洗洗晒晒,却没想一大早出来就看着你在这儿呢。” 白荷点点头,昨夜里的事情自然也不能和千果讲,可瞧着这个丫头现在还满心欢喜的样子,忍不住有些羡慕,倒宁愿张镰没有同自己说到了那些,搅得她心神不宁。 于是只管起身:“是啊,不过今儿个可是有讲究的,这里头收拾的不要的东西可不能往外扔,零碎的物件可就先别捡着了。” 千果点点头,今儿个大年初一,讲规矩守礼仪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她心中自然清楚,只是转念一想,忽然道:“你可不知道啊,这王上可宠咱家娘娘了呢。” 白荷又瞧着她:“话怎么这样说呢?”如今听到人家说起这些,她只觉得自己更加紧张,却好像所有人都在暗示她别将这件事情告诉秋婉,便任由着自家娘娘沉湎在这样的情爱当中,过自己的小幸福日子去了。 千果当然不知道白荷听了她这句话,就能想起这么多事儿来,只自顾自地继续道:“却也没什么呢,你也知道本来按照元国的传统,今儿个一大早可是要去拜尊者的。” 白荷听罢点点头,这个传统便是在庆国也有,可是如今太上皇太后都不在了,这也没什么好要敬拜的,于是又看了千果一眼:“如今这宫中不就王上最大,又会有什么长辈要去敬礼的。”想着又道:“况且如今连王后都没得,也就一个惠贵妃罢了。” “无非一个贵妃,这位份和王后还是大有不同,想必用不着咱家娘娘去给她行什么礼罢,可不就由着娘娘自个儿了。” 千果说着一摆手,不过这规矩倒确实是有的,但换句话来说,在元国这边祖先的牌坊那头可也是要去的。 这后宫有一座香火殿,照理来讲,大清晨的,王上还有妃嫔都应当要各自去了朝拜一番才好,白荷皱了皱眉,这事她当真不知道,也未曾有人和自己说过,不然的话,她还真的会提点一下秋婉。 可不叫自家的娘娘又有了什么话柄遭旁人说道,便又有些急了:“有这事儿你怎么不和娘娘说呢?如今这会儿叫她起来可还来得及?” 千果摆了摆手:“不必了,之前陈公公就来和我说过,说是王上特意说了这元国有些传统娘娘是不熟悉的,若是不知道的也不必声张,就任由着她去。” “那可不好,”白荷摇摇头:“王上宠爱是一码事,这咱们行事还得有分寸。” 她也知道便是因为秦幕恩寻常宠的太过,这后宫之中对于秋婉也诸多不满,索性更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因为这些小事儿而叫旁人对她产生了更多的愤恨来。 千果听罢,脑筋也转得飞快,旋即便明白过来白荷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那行吧,我现在就去喊娘娘起来,这会儿要去去也是来得及的。” 白荷点点头,想了一想,却又忽然开口:“这样吧,你手上的事也多,我去伺候着娘娘起身。” 千果听罢也点点头,于是踏着欢快的步子又往前面去,白荷来到了秋婉的寝殿,再从那边站定,隔着纱帘盈盈一拜:“娘娘,今儿个可是要去香火殿拜拜的,咱可得该起床了。” 秋婉睡眠轻,她不过说了几声,旋即便睁开了眼睛,懒洋洋的道:“去香火殿,可是一定要去的吗?” 她倒是懒散的很,心里头却也没那么多计较,这便也是婢子所在的意义,便是主子有些时候犯了懒要做些偷了懒的举止时,总也该劝诫着些才好。 只又点点头:“是的呢,娘娘,且不知柳嫔这会儿有没有去?若是柳嫔娘娘没去,你俩还能搭个伴儿呢。” 听到有伴儿,秋婉的精神头便又好了一些,便要白荷伺候着慢慢起身。 今儿个初一,穿的自然也是要隆重一些,总之这新年的几日衣服总不能往素雅的选,好在秋婉本身皮肤白净,便如玉瓷一般,什么样的颜色都衬得出来,可只觉得她越发娇艳,如今也算是彻底从含苞未放的一朵小花开到了如今这么艳丽的模样。 白荷跟在她的身边,也算是一直陪到了如今,瞧着心里头自然也是感动的很。 在替秋婉梳妆打扮的时候,白荷又想到了张镰说的那件事儿,可如今自己的心中都没个定数,她自然也不能径直询问其秋婉的想法,只一面替她梳着头发,一面又道:“娘娘,您瞧着这如今在元国宫里头过得舒适,却还会像以前那样常想起庆国宫中的那些事儿吗?” 秋婉一面听着又面露怅然,似乎也有些犹豫:“要说想吧,自然是会想的。” 第252章 年初一 庆国是她自小长到大的地方,毕竟已经习惯了那边的生活,这来元国也不过一年多点,怎么可能就完全适应了元国这边的生活呢。 只不过秦幕恩待她确实也算是不错,这一点倒出乎了秋婉的预料,只笑着道:“如今来都来了,这日后也是回不去的,再不习惯却也得慢慢适应。” 白荷点点头,只想着又道:“那若是娘娘觉得在这元国最让你留恋的是人,还是这日子呢?” “今儿个你可多嘴了。”秋婉笑着,但这几日宫中没什么庞的大事,大家都喜庆一团,她自然也懒得去说道白荷,只摇摇头:“自然是因为他吧,这元国王城与我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她同白荷都是有话直讲,从来不会遮遮掩掩,听她这样一说白荷只是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这事儿倒是和她心中所想并无二致,元国王城虽说是比着庆国要大了一些,但终究也算不上是如何繁华奢靡的所在,毕竟往前自家殿下在庆国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所有的一切都是手到擒来,根本不必有别的顾虑,只不过在庆国宠爱她的都是家人,尚且不识情爱之苦,如今来了元国,身边有了秦幕恩这样一个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所以心里面才有了羁绊。 听到她这样一说,白荷只觉得张镰或者说是庆王李怀景的行动,恐怕也不那么好走,只叹了口气,松开手道:“娘娘,您瞧着怎样,今儿个初一这身打扮可叫人看了会觉得心中舒适?” 收拾了稍许,秋婉这才站起身来,在铜镜当中细细的端详了一会儿,自己似乎对于今日的打扮甚是满意,这才有转向白荷:“如今早上倒是和你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子,怎么的,这看了一个节目又有点思乡了。” 白荷连忙摆手:“那倒没有,如今来了元国便也是元国的婢子了呢,况且奴婢只要跟在娘娘的身后,到哪里都是家。” 这番话,她却并非谗媚,而说的都是心中所想,她自小便跟在了秋婉的身边,索性与她而言确实秋婉去了哪儿,白荷便也会跟到哪儿。 就像之前秋婉寻常三番五次的要逃出王城,在外面为非作歹,这事儿若是真的被捉住了要细心去责罚的话,秋婉自然不会有事儿,可白荷这条小命是保不住的。 只是因为忠心于自己的主子,一直以来也都十分惯着秋婉,也根本顾不了许多,都任由着她去做罢了。 不过白荷也知道这件事和她往常的那些事儿不一样,因为这关系着的不仅仅是自己这条小命,她与张镰若真遇到的事儿,这条命随时都是准备奉献给自家主子的,彼此之间早就有了这个觉悟,不能说不怕,但却别无选择。 也是他们内心所真正忠于的一项原则,可是这事儿若是真没办好,牵连到的却还有秋婉自身,眼看着她现在却好似幸福,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稳稳的抓在手里,如今也没有什么幺蛾子出来,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这么一出戏,白荷自然是有些担忧的。 况且张镰所说的那些却也并非没有道理,她心中也是两面为难。 只一面扶着秋婉往外,一面又试探着道:“娘娘,您说这若是王上那么宠幸您的话,恐怕这元国王城你也不在意的吧。” 这话刚刚秋婉已经说得明白,可白荷却还要再确认一遍,好在秋婉今日心情颇好,倒也愿意同她多絮叨几句:“那是自然,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去了这么远的地方呢,又况且我在庆国活的不知道有多自在,潇洒肆意从来也不需要看别人的眼色。” 想起之前那些辉煌,那些锦衣荣华的生活,若说是心中一点都不怀念,却也必然是假的,只不过眼下的这颗心却好似有了归属,又忍不住笑着道:“不过王上如今待我也很好,索性慢慢的也习惯了在这元国的生活,大约时日长久之后,我便也做了一个元国人了呢。” 说着话又低低的笑了起来,白荷点点头却也没有再问,有些话在这时若是说的多了,便又难免引起秋婉的怀疑。 两人出了殿门见着千果正在前院里吩咐着下人,将一应事物准备着,忙忙碌碌倒是勤奋的很。 这秋婉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白荷:“千果倒着实不错,瞧着做事情都挺往心里去的,也做的一板一眼叫我都挑不出刺儿来。” 她也知道,毕竟白荷原先才是掌事,如今交由了千果去做,也不知道她心里头会不会有些看法,不过知道这两姐妹似乎感情挺好,秋婉便也放下了一颗心。 不然若是在下人之中有了罅隙,这个做主子的,却也很难一碗水端平。 而白荷确实是打从心里头喜欢千果的,听到秋婉这么一说,自然也知道她心中隐约的担忧,只宽慰道:“娘娘,千果可乖巧着呢,这元国许多的行事规矩和传统我都不太懂,可都是她教着我来做的,况且呀,她身子骨轻巧,也有把力气,这做起事来可一点都不含糊。” 秋婉点点头:“却正是如此。”而后又挥挥手唤过千果:“走着,这些事情安排了下去便可,咱一块到柳嫔那儿去,瞧着她估计着也要去香火殿那边拜上一拜呢,老祖宗的规矩在哪儿可都不能坏了。” 三人慢悠悠地一并往柳嫔殿内去,却见着她仍在榻上酣睡,忍不住笑了起来。 便吩咐的婢子去将她唤醒,寻常这件事儿,婢子自然也是不敢乱做的,不过眼下既然有了昭妃娘娘的授意,胆子也大了一些。 本来她们就觉得今天可不是个睡懒觉的时候,可是柳嫔脾气也并不大好,虽然平时对待下人也还算是仁慈,只是有的时候情绪坏起来了,也叫人没办法琢磨,这一点大家却是心知肚明的,自然也不敢多说道了一些什么。 于是婢子便又照着秋婉的旨意进到寝殿内,轻轻的隔着帘幔,唤着:“柳嫔娘娘,这会儿该起身了,这昭妃娘娘都来了,说是要一并去香火殿上拜一拜呢。” 第253章 去惠贵妃那里先走一遭 这话说的倒是十分小心,也不敢往大声来念叨,秋婉听罢却也笑了一下,在门外又看着白荷同千果:“瞧着你二人啊,伺候着我却也算是不错了,少说着,我可没给你两人添了乱子。” 这一伙人听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个个的倒是开心的很。 过不了一会儿,柳嫔终于醒来,只叹了口气才睁了开眼睛:“哎呀,昨天夜里可把我累的,怎么就这么一大早又得有事做了。” 她来了这元国许久,毕竟王城里的规矩也都是清楚的,所以虽然嘴巴上一直念叨和抱怨着,但也没有真的往心里去,只默默的支起了身体,又看了外头一眼。 “旁的也别说了,伺候着我先起来了。”婢子便又迅速的伺候着柳嫔起身穿衣,随即想了一想,还问询道:“娘娘,咱们今儿个可是要穿点什么才好?” “穿什么呢,这随便应付着不就好了,哪有那么多事儿还要在乎着的。”她说的倒是毫不在意,这一旁的婢子也不敢发话,只又点了点头:“是,娘娘。” 好在柳嫔动作倒着实够快,收拾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焕然一新的从里头走了出来,这外头的人儿一看却也觉得有几分不大一样。 忍不住打趣着柳嫔:“哎呀,今儿个倒是很好生着打扮了,我还瞧着你有些什么别的想法,今儿都闹了脾气可不叫好好的去香火殿上了呢。” “那哪能啊。”柳嫔摆了摆手,嗔怒着看了一眼秋婉:“去香火殿是给老祖宗上香的,这事哪里能乱来,那不得好生的伺候这些,你可当我是那样没规矩的人吗?” 说着话一行人又笑了起来,这会儿柳嫔才见了秋婉今日的打扮,忍不住笑着道:“瞧你倒是上心的,这模样俊俏的很,咱们今儿个是去香火殿拜拜,顺道着回来还要去惠贵妃那里走一遭,打扮的太娇艳呀,怕她看了心头还不痛快呢。” 这话自然也不过是说说罢了,不过秋婉确实听得认真,只想了一想,点点头道:“那倒确实是了,你说着我倒也觉得有点上心,索性要不我再回去换套衣裳。” 这自然是开玩笑的话,这柳嫔听了给她笑了一通,连忙道:“你可得了吧,这会儿再回去谁有功夫等你慢慢收拾啊,这到时候都午时了,咱还有空惦记着你那些呢。” 说着话也已经收拾了完全,索性和秋婉一起又起身,慢慢的往外去瞧。 她模样倒是困倦的很,好似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委屈一般,不过是早起一次,就好像要了她半条命去。 这秋婉见状,一路上倒是笑的不行:“瞧瞧你呀,当真是没做过事的样子,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叫你受了怎样的委屈呢。” 说了这些又想起今日要去做的事儿,忍不住回过头,面上却有几分不快:“惠贵妃那儿咱们可以有必要走上一遭吗?毕竟又不是王后。” “虽不是往后,可她到底是协理六宫的,这手上握着大权,又是现在后宫当中位份最高独一位的,咱们不去难免要被人说的,这走两步路又怎么了?” 想了一想算计着道:“要不咱先去惠贵妃那走上一遭,如今时候不早先去了香火殿那头搞不好她这边还说我们不给面子,传出去了总归是你我不懂道理。” 秋婉想了一想,柳嫔所言倒也算是有所考虑,只有点点头:“那便照你说的去做吧,反正啊都到了这一会儿,旁的咱也不必放在心上。” 几人说着话,又寻了婢子出了宫殿大门径直往合星殿而去,好在柳嫔的合星殿同她们离得很近,这样确实都是顺道的事儿。 还没到殿门外头就见着有其他的妃嫔自里头出来:“瞧着吧,人家可都识趣着呢。” 秋婉见状也点了点头:“那咱们不也是来了吗?” 说着话,一行人又缓步往内,待的宫人通报之后再进了大殿,但见那惠贵妃穿着一身姹紫嫣红,倒是端庄大气的很,在正坐上拘着范儿倒是也有那么几分协理六宫的贵妃之姿。 两人上去迎迎一拜,行礼之后说了几句吉祥祝词,这惠贵妃倒也识趣,不过见到她们二人主动来自己这里走一遭,自然也觉得面上有光。 只笑着道:“瞧着这个时辰不早,香火殿那边还没去的吧。” 其实惠贵妃心里也是有盘算的,她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先去了香火殿再来自己这里,还是先来了自己这里,再要去那头,这先后顺序,可也就表明了这事儿在她们心中究竟是怎样一个重要的程度。 索性这一点心思柳嫔还是了解,便也忙笑着道:“今儿个怪我昨夜里贪酒,睡的晚了也不曾起身,这会儿匆匆收拾了,忙着到这儿先见了贵妃娘娘您行个吉祥,待会儿再要去香火殿呢。” 惠贵妃一听她这样说,心里头自然也是更自在了,面上也变得缓和了许多,只又忙道:“哎呀,那这会儿可都时辰不早了,你两人莫要耽搁,快快去了才是。” 秋婉和柳嫔又同她寒暄了几句,便才要转身出门往外,去香火殿的路上,秋婉才道:“我瞧着咱们这会儿幸好还是去了,这若是没去的话,指不定惠贵妃心里头怎么看我二人呢。” 柳嫔听着也点点头附和道:“岂止是她,便是这后宫之中,都知道你我二人是极难说话的主儿,向来是目无王法的,所以呀,这凡事有规矩的还得遵循一些,莫要叫人捉了话柄去。” 她说的自有道理,秋婉听着也连连点头,一面往前又一面道:“也不知阿苏蓝有没有过来。” 这阿苏蓝的香兰殿同她们尚且有段距离离的,离秦幕恩的舒心殿也远了一些,所以若是做些什么事儿,要叫上她一起到着实绕了些远路。 因此这会儿秋婉才想起这事儿,心中又有点担忧,毕竟阿苏蓝昨夜也是贪杯,这若是没去,指不定惠贵妃还觉得心头不快呢。 这柳嫔倒是不以为意:“放心吧,阿苏蓝可是有主张的,这事儿她自然会放在心里头。” 听她这么一说,秋婉倒是觉得有几分诧异:“你又怎么知道?我瞧着可没有什么事儿是你不知道的。” 第254章 香火殿 柳嫔听罢也只笑了一笑:“怎么说呢?这阿苏蓝虽然平日里同你我在一起看着像是不大守规矩的样子,不过实际上心里头也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昨夜里喝的多了,无非是晚上一点,必然会来的,待会儿咱们去香火殿里拜完,去她殿上走一遭如何。” 这事儿倒是说到了秋婉的心坎中,便立时点了点头:“好着呢。” 她总觉得自己和阿苏蓝命运当中似乎有一股隐约的呼应之感,想来这便是缘分,毕竟至王城之大,只有她和阿苏蓝是来自外乡的和亲之女,本身就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又况且那一日她从那么多包裹当中,偏偏就瞧中了阿苏蓝的那一个,想着这不也正好是合了眼缘吗? 在这件事之后秋婉便总觉得自己和阿苏蓝应当是有做姐妹的福分的,只是游骑和庆的事情,曾经叫两人心头似乎有了些隔阂,不过如今这事儿也算是暂时落定了,想要再去说到却也没有必要。 想明白了这些秋婉倒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只随着柳嫔一道缓缓往前,不多时便来到了香火殿之外。 这地方她倒也是第一次来,只知道原来王上和王后都在的话,逢着一些大小庆典都会来里头敬上两炷香,旁的嫔妃却也是没有这份资格的。 这个也算是元国的传统罢了,祖宗位份王上,自然也只有王嗣正统的血脉得以参见,直到了这新年大典,旁的嫔妃作为侧室,才有机会能进来一睹祖宗荣耀。 虽然两人心中都不把这元国祖宗的荣耀放在眼里,可怎么的自己现在也嫁到了元国,面子上的尊卑多少也还是要维护一番。 香火殿其实规模并不算太大,不过秋婉和柳嫔都是第一次来,所以走进来的时候还是带着几分好奇的。 殿外竖着一个巨大的铜炉,上面已经插满了香火,在入门之前,她们两人就要从守在一旁的宫人手上接过三支香火,立在殿外三叩首,三行礼,随后再将香火插入到铜炉之中,这才能寻了规矩。 到了门槛之外,双足绝对不能触碰到门槛,只能小心翼翼的跨了过来,这才进到了殿内。 而大殿巍峨,虽然并没有多么宽广,但是里面的布置却是富丽堂皇。 秋婉其实心里面却很是讶异,王城之中竟然有这么一处宫殿的存在,可是这个地方是不能说话的,所以她只是看了一眼柳嫔,严肃着神色,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对方似乎也怕他坏了规矩,甚至连秋婉的视线都不敢接,生怕她一冲动就开口说了些什么忤逆的话来。 毕竟香火殿是祖宗所在,这说的什么都是冒犯祖宗,即便连秦幕恩知道了,恐怕心中也会有所不悦。 毕竟身为妃嫔,有些规矩可以不守,但有些规矩却是教养所在,若是连这个都不放在眼里,那并不是因为这人多么得宠,恐怕只显得这人有些失态而目无尊卑罢了。 好在秋婉也并非这样的人,只在周边瞧了一圈,按照宫人的吩咐又拿了一只细长的香,在一众排位前跪下,三叩九拜,连身子都觉得有些乏了。 原以为她来这里不过是敬上一炷香的事儿,却没想到这一套流程下来,别说她腰酸腿软,便是少说着也过了一个时辰,这一会儿恐怕午时都已经过去了小半。 但终究她们进殿的时候在午时之前,所以倒还算是勉强赶了个早,不然的话,过了午时,这香火殿是不准有人来的。 一切礼数完毕,秋婉才又起身缓缓退了出去,走到殿外才终于松了口气,又看着柳嫔道:“可当真是为难我了,刚刚那一番我差点就忍不住要开口抱怨了。” 虽然知道秋婉只是同自己开个玩笑,想要说着进香火殿着实是有些疲惫辛苦,可柳嫔却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严肃道:“这种玩笑以后你不要说了,这是严肃的场合,祖宗排位都在,可不能叫人在这抓了你的把柄。” 秋婉点点头,于是压低了声音,和着柳嫔一起往回走,又一面开口:“也不知道阿苏蓝有没有来过,现在这个时间即便是来了也进不去了,可莫要被旁的人捉住,拿捏了说辞,要给她戴个罪名。” “咱们去她香兰殿走上一遭不就知道了,在这猜着什么呀。”柳嫔笑了起来。 今日天光正好,而且又是新年初一,所以宫内依然是一片祥瑞,并未见到有其他的什么事发生。 她的心情却也是难得的好,说了这些之后脚步也跟着轻快了许多,一行人慢悠悠的踱着步子往香兰殿去。 这个地方其实秋婉倒是有段时日不曾来过,她知道原先柳嫔和阿苏蓝交好的时候,两人闲来无事约着喝上几盅,却还会到这儿。 不过她自己是对酒水无感的,所以那些小的聚会,她却也并不曾参与。 于是一面走着,又一面感慨:“我到着香兰殿的次数倒着实少了一些,现在走起来都有几分生疏。” 柳嫔拍了拍她的手:“有什么关系呀,这殿宇到哪都是一样的,只要里头住的人你不生疏,那主子你又认得,便无碍。” 这番话后却打消了秋婉的疑虑,随着柳嫔一并往内。 两人走进来之后四处闲逛了一番,却见到香兰殿外只有几个婢子守在那儿,看上去倒是闲散的很。 不过今儿个大年初一,讲究也多,寻常婢子宫人在今儿个也可得到些宽慰,总不至于手上太多的活儿,累着了彼此。 只这么一想着,秋婉却又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转向柳嫔:“说来也是有趣,怎么大年初一的这香兰殿内却也没点生气,莫不是阿苏蓝这会儿还没起呢?” 她也知道昨天阿苏蓝倒是看东西看得有劲,也贪杯多喝了一些,睡到午时照理来讲也是常有的事儿,可今天终究不同往日,绝不能任由着她这样懒散的过去。 索性捉了一个婢子来:“你家娘娘呢?” 婢子恭敬答道:“昭妃娘娘,柳嫔娘娘,美人现在还在睡着呢。” “都这个时辰了,可不知今儿个初一是有事儿要去办的吗?”秋婉听着便来气,这说到底也是婢子的失职。 第255章 差点闹了罪过 她眼下问的却正是阿苏蓝身边的掌事宫女,也是随她从游骑一并带过来的那个婢子。 她面上温顺,只听着秋婉的斥责,低下头却忍不住腹诽:“到底是以为自己得了王上的宠爱,这会儿嘴倒真是说得够长,居然跑到香兰殿来斥责人来了。” 虽然这么想着,不过婢子面上还是一面温顺:“是的,怪婢子未曾考虑周全,这就去将娘娘唤起来。” 说着话,留了秋婉和柳嫔在殿外稍候,自己又一溜小跑地往阿苏蓝的寝殿内去。 到了帘幕边上,这婢子又换了一副态度,恭恭敬敬的小声说道:“娘娘,这会儿可该醒了。” 眼见着都已经午时,阿苏蓝这一觉倒是睡得痛快,在帘曼内缓缓睁开眼睛,这才看向一旁的婢子:“都什么时辰了?” “午时三刻。” “哟,那今儿个可是睡得晚了一些。” “可不是吗。”婢子说着走上前来,一面伺候着阿苏蓝起身,一面又道:“昨儿个回来的晚,娘娘累着了,又多饮了几杯,这睡得晚些,养好身子,却也是寻常,不过这个时候那昭妃娘娘是怒气冲冲的,还来指责着娘娘,说娘娘贪睡呢。” 阿苏蓝是个直性子,听了婢子的话只一皱眉头:“当真?她还要管我睡到几时起来。” “可不是吗,我瞧着昭妃娘娘虽然说只是妃位,但估计仗着王上宠爱,觉得她自己可比惠贵妃还要厉害几分呢,瞧她那样子可不是好惹的主。” “昭妃。”阿苏蓝皱眉,在她心中秋婉好像可不是这个性子,不过婢子说的话她自然也是信的。 况且这个时候秋婉都过来了,那自然也会指责自己起的太晚,她想了这些便又径直收拾好了往殿外去。 但见着柳嫔也正和着秋婉一块儿品着茶,看模样倒是悠哉游哉,阿苏蓝缓步上前笑着道:“是叫两位姐姐久等了,昨儿个身子有些乏,也不知怎的,今天啊,可就是起不来床。” “那可不好。”秋婉张嘴正要说话,可柳嫔确实人精,只看了她一眼,立刻挥手制止了秋婉继续说下去,反又是看着阿苏蓝这才解释道:“我们两个还不是一大早的替你担心,这婉儿妹妹才随我去见过惠贵妃,又一并去了香火殿内上香,这一会儿一路上都在替妹妹担心,怕你呀误了时辰,要被惠贵妃说道,或者叫其他的妃嫔拿捏了说辞,数落你的不是呢。” 这一番话下来倒是将两人所来缘由解释的刚刚好,阿苏蓝听罢,便也好似有所了然,只点点头道:“亏了两位姐妹惦记,你们不说我倒真的忘了这回事。” 又立刻转向身后的婢子:“可瞧瞧你,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也不提醒我,这大年初一的,我既不去拜惠贵妃,又不去香火殿内,这叫人传出去还以为我有多大的派头呢,可是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 婢子吓得连忙噤声,一句话都不敢说,阿苏蓝这才有些着恼,又有些忐忑,只看着柳嫔道:“这会儿再去,可是不合规矩了?” 她昨天玩的兴起,这大年初一要做什么,全然都没有记在心里。 虽然之前三人在一起的时候,柳嫔也已经有过提醒,不过这喝多了酒又看得热闹,时间过去了一夜,阿苏蓝自然都忘了光光。 好在柳嫔和秋婉这时候还记得自己,若不是她们来提醒,估计着等到被训斥下来啊,阿苏蓝都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大事儿呢。 这会儿心里确实真的有些慌了,毕竟大年初一这些规矩可不能乱了套,平常她有些事儿不放在心上,也懒得参与,其实这后宫里头你未必会见得将她做的那些事儿都记得清清楚楚。 毕竟阿苏蓝位份不高又不争宠,所以在这宫内和隐形人也并无二般,惠贵妃,要操心的事也多着,不会因为这些旁的小事儿去和阿苏蓝闹不痛快。 可是今儿个大年初一,这规矩要是没守可就不一样了,这叫旁的人看了,指不定会觉得她也并没有将惠贵妃放在眼里,说不定更没有将秦幕恩乃至于整个元国放在眼里。 这不然的话去香火殿敬祖宗排位这件事儿,她怎么能不去呢? 换句话而言,纵使秦幕恩觉得这秋婉可以例外,可是话说回来难道每一个人都能够得到他的恩宠,通通可以例外吗? 这自然是说不过去的,阿苏蓝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心中更是十分忐忑,这一会儿却是真的慌了,一旁的柳嫔见状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瞧瞧,我以为你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会儿遇到事了,可还是着急的紧。” “哎呀,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可还要同我玩笑。” 秋婉也看出来,阿苏蓝这会儿是真的把这事往心里放了,这才又宽慰着她:“你也不需要想的太多,反正既然那边也没有提前同你招呼,那去香火殿的事儿,你宁可假装自己并不知情,到时候若要问起来,也指不定惠贵妃会觉得是自己失责,所以并不会怪到你的头上去。” 这一点阿苏蓝起初确实没有想到,听秋婉这么一说又仿佛有了些眉目,于是点点头:“那我可还有什么旁的事儿要做。” 说着又立刻想到听到柳嫔说她们二人还去见过了惠贵妃,又连忙起身:“我要不要现在再去拜一拜惠贵妃。” “都这个时候,你这再去,旁人还以为你是去拉家常的,已经不合规矩。” 毕竟过了午时,这妃嫔之间的礼仪,阿苏蓝自然是没有守约的,柳嫔想了一想,忽然道:“不如这样,你便干脆装作身子不适,在这殿内好好的躺上一天,哪儿也别去,我和婉儿妹妹就当做是过来探探你的情况,然后明日一大早你再去惠贵妃那儿走上一遭,好好的寻个礼。” 阿苏蓝听罢却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主意,于是点点头:“却也只能这样了,可亏的柳嫔姐姐心思活络,替妹妹想到了一个法子。” 几人又絮叨说了几番,既然阿苏蓝要装,必然她们自然也不能够多留,索性说了几句话之后,柳嫔和秋婉便要起身离开,直走到门外,秋婉才连连感叹:“这阿苏蓝呀,可真是个直爽性子,有的时候倒真要替她多操会儿心。” 第256章 婢子失职 她之前本想着阿苏蓝离她们远,估摸着这些事殿内的婢子也会提醒着她,说到底也犯不着自己来为阿苏蓝考虑这些事。 但着实没有想到她竟然将这事给忘光光,却还要这二人到这会儿才来提醒着她。 “说起来倒当真是婢子的失职。” 两人说起这些柳嫔才又感慨:“那可不是吗,你可也不想想,至少你殿内那两个婢子到着实是靠得住的,可像她这一个就真的是不大行了。” 这一番话也亏了她们二人私下里去说,秋婉只点点头,内心又有些感慨,自家的两个婢子她也是欢喜的不行,原先就觉得宝贝,今儿这么一对比却更是喜欢的紧。 而这会儿阿苏蓝殿内,她正将那婢子训斥了一通,婢子又委屈,还要把罪责往秋婉身上推,甚至有些愤愤不平:“娘娘,你可都忘了咱之前发生了那些事吗?” “莫说从前的事儿了。”阿苏蓝摆摆手:“想着今日,若不是她二人来,我到时候还不知要怎样被人说道,毕竟我在这宫内可是没什么倚仗的,说到底她二人才是我在宫内的依仗。” 阿苏蓝叹口气,她也并非傻子,秋婉待自己却当真是情真意切,是作为姐妹的,又想到自己之前做了那么两桩小事,心内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 只看着婢子道:“日后咱们更要守口如瓶,旁的琐事不要再说,游骑与庆并非是我与她能够干预的事儿,这若是倒转个个儿,她莫非还要恨我不成,那我心中又岂止无奈。” 阿苏蓝说了这些,又自顾自的往炕上躺去,闭上眼睛:“生病也好,可别说,我今天的身子啊倒是真的很乏。” 秋婉这个时候正挽着柳嫔往后院去,一面走着又一面感慨:“说来还是你脑袋瓜聪明,机灵的很,一会儿就能想出一个应对的办法。”柳嫔知道她说的是自己方才给阿苏蓝拿出主意的那件事儿,于是笑着摇摇头:“哪能呀,这事儿可不就是看着来的吗?况且眼下都这样了,这若是不这么装病,也根本想不到别的说辞。” 她所言也有道理,秋婉只点了点头:“倒也是了,毕竟这事儿总得有个交代,也不知道惠贵妃那头是怎么想的,总不会真的将这事儿怪到了阿苏蓝的头上。” “我觉得这恐怕倒是难免的了。” “哦?”秋婉有些惊讶:“你觉着惠贵妃一定会在意这件事儿?” “那是当然,你也不想想,惠贵妃心里面对于这些事情本身就是很上心的,所以如果要说是有些什么想法的话,其实是很容易的,只不过她对于我们几人可能看法更深,到阿苏蓝那边,指不定还好一些呢。” “我倒也是这么觉得,说来也很奇怪,不知道怎么的我便觉得好像惠贵妃对于我俩和对阿苏蓝倒是不一样的态度。” “那是自然,不过惠贵妃的想法我们也无需在意,只要能够相安无事处着便行。”两人说着话徐徐往内,这年初一也没有什么大事儿,除了闲暇唠嗑,秋婉倒是轻快的紧。 只又看着柳嫔:“你宫中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柳嫔又叹了口气,摇摇头:“难说着呢,这事儿啊,一时半会儿还真闹不清楚。”她已经派人去查了宫外那处作坊,那卖卤肉的背景干净的很,只不过现在新年,即便是人家想要有什么动静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况且阖家欢乐的日子谁又会有心思还想着针对于她呢。 “可有派了人继续盯着?”秋婉问道,柳嫔听罢也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少说也要盯上个把月,等着新年过了才能有个动静。” “也不着急,这一会儿你肃清了宫中那些不安分的人,至少能先保个安定,往后这线索再慢慢查也不迟。” 柳嫔点点头,却也觉得颇有道理。 这白荷站在一边,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儿,今儿个年初一了,明日再有一行表演,这彩戏师一道人也该离开王城,若这计划真的要施行,可不能再拖延下去。 可她现在甚至都不敢将这事儿告诉了秋婉,只打算再观察过这一日再说,也或许只是给自己找了个由头逃避,这件事她确实是难以面对。 秋婉在柳嫔这儿呆了个把时辰,一行人回到梨月殿内,白荷寻了个由头,便往后院去,见了张镰只兀自做着手上的事,瞧着四下无人再压低了声音道:“那事儿怎么说着?” 张镰摇了摇头:“如今我在宫内,也不方便再去同他们会合,对方也在等着我们的信。” 白荷知道这事儿如果没有他二人的帮助,那彩戏师自然是带不走秋婉的,可是转念又一想,这本身计划就有些冒险,而且时间又紧,若是不太清楚就慌乱行动,却反倒会给秋婉带来损害。 只这新年之时,也是卫国伺机谋动的好时候,就怕万一事发,到时候秋婉被困在宫中,战事一旦起来再要带她走可就不容易了。 虽然这战火一时半会儿烧不到王城,可那终究是件大事儿,闹腾了起来,天下便没有安全之所。 这也是白荷犹豫的原因,她并不想冒险,可又不忍心将秋婉从现在的安定当中拖出去。 “娘娘那边你得找个时候探一探口风。” “我都探过了。”白荷有些无奈:“娘娘的心思别人不懂,你我还能不清楚吗?她现在对于王上可是真心的,若是现在要和她说这些,你觉得娘娘能听得进去?” 张镰没有再说话,白荷说的自然也有道理,秋婉现在对于这句话肯定是嗤之以鼻的,不然的话,当初又怎会铁定了心,非要嫁到元国来。 虽然个中缘由到现在张镰也想不明白,但既然在当时秦幕恩对他们都是那副冷冰冰态度的时候,秋婉都不曾改变自己的心意,又何况如今两人如胶似漆,生活安定,也未见有什么动乱的苗头要出现,想要说服秋婉,那更是不易。 几乎没有一丝把握。 可张镰毕竟是背负了李怀景的使命,又不能将这命令弃之于耳旁而不顾,索性想了一想:“今天晚上,你至少也要叫娘娘知道这事儿,她若着实不肯,咱们心中也好有个数,不然的话也来不及再寻打算了。” 第258章 不能再瞒 虽说千果现在是掌事宫女,不过对于白荷却依然尊敬的紧,所以寻常白荷若是说了什么,她也依然会听。 支开了千果,白荷才又从帘幕后走了出来,到了秋婉的身边。 只是关切道:“娘娘,如今时候不早,难得有了几日空闲,好生歇息着吧。” 秋婉点点头,秦幕恩走了,她今夜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期盼,却有些异性阑珊的伸了个懒腰,瞧模样倒是心中安宁的很。 也是啊,毕竟是这样阖家欢乐的日子,她又能有什么忧郁的心思呢。 可白荷心中却不是如此想的,瞧着秋婉心思放松,那番话她便越是开不了口。 只想了一想才道:“娘娘,您如今可还惦念着庆王呢。” 秋婉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个,只想了一想才点点头:“自然,他毕竟是我哥哥,况且也是唯一的亲人了。” 如今庆国国势算是看着稳定,但实际上却依然那样内忧外患,哥哥那边可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若说是不替他担忧,又怎么可能。 她同白荷自然不会有所隐瞒,听着她这样一说,白荷也稍微轻松了一些,这才想了想继续开口:“娘娘,婢子倒是听说了一个消息。” “哦,什么消息呢?” 白荷却也没在顾虑,直接道:“说是卫国那边可能要起战事,我想这事儿元王也是清楚的,不过是怕您担忧,所以不曾说出来罢了。” “当真?”秋婉听到这儿却有一些在意,毕竟她身处在深宫,有些事儿秦幕恩也不愿意让她知道。 一方面是说与她听不过是徒增困扰,另一方面,即便是秋婉知道了也出不上什么主意,况且这种战事在还没有兴起之前,秦幕恩自然会压在心中。 听白荷这么一说,秋婉又有些疑惑:“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个消息的?” 白荷犹豫了一下,可是这件事她本身就是要和秋婉交代的,如果不说出来,在藏下去也没有更合适的机会了,索性一咬牙,径直道:“娘娘,有件事儿,婢子实在是藏不住了,可若说出来你也莫往心里去,但凡你有什么想法,婢子莫不遵从。” 她先将忠心表在了前面,这是很少见的事情,秋婉必然也知道白荷要和自己讲的,肯定不是普通的小事儿。 于是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你可不要吓我,有什么事儿闹得这么严重。” 她总觉得这几日宫中也算是风平浪静,白荷又何至于此,便好像闹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后者这才往前一步,又压低了声音:“娘娘,除夕那一晚彩戏师的表演,您还记得吧?” 这又是说的哪出?秋婉都觉着有些迷糊了,只是茫然的点了点头:“彩戏师怎么了?莫不成是彩戏师惹恼了王上?” 她也觉得这事情便是有的,与自己也不会有多大的干系,和李怀景也不会有多大的关系,毕竟彩戏师只是请来了一个杂耍班子罢了,若真的犯了什么差错也就由秦幕恩处置便可,犯不着卖了谁的人情或者要推到自己的头上来。 白荷摇了摇头,内心里也很是纠结,她想把整件事情毫无保留的交代出来,可是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只想了很久才又看着秋婉:“娘娘,这彩戏师一行人,是庆王派来的。” “是啊,”秋婉自然捉摸不到她话中的意思,只是更加疑惑:“自然是庆王送来的,这事所有人都知道。” “并非如此,”白荷有些着急了,这才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末了才道:“庆王便是这么一番计划,可是婢子想着这事非同小可,怎么的也得寻寻娘娘您自个儿的意见。” 秋婉一时怔住,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可又反复询问的几便才又确认下来:“所以,你说的卫国那事儿却不是空穴来风,那元王也知道?” 白荷点点头,不置可否:“婢子不清楚元王是否知情,但想来这风声传得如此之近,卫王或许有心要藏,但元王未必是什么风声都不清楚,只是大概也没有猜到这事这么捉紧。” 毕竟军机处的情报都藏得很深,所以如果秦幕恩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可是李怀景在旁的地方或许没有什么讲究,只是这情报得来的却还算是规矩,养在外面的好手也始终很多。 这一点秋婉倒也有所了解,既然李怀景能够做出这个决定,那么有一件事儿,她也可以确认。 那便是卫王此举恐怕是板上钉钉,不会有变数,否则的话不到绝路李怀景绝对不会出此下策。 这却又让秋婉想到了之前那一场大梦,可不也是因为李怀景步步做局将自己提前送了出去,才好叫她下半辈子算是躲过了这劫难吗? 只不过也未必过得顺心罢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过了这许久,秋婉还以为现下是风平浪静,一片将好,没料这卫国却依然在搅事,真叫她心不安宁。 可是现在也不是去抱怨卫国的时候,李怀景出的这个计策秋婉自然是不能答应的,只摇了摇头:“这事不准。” 她话音刚落,白荷本要开口再劝,却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响动,却是千果进来,瞧着秋婉道:“娘娘,婢子已将热水备好,您快洗洗早些歇息吧。” 说着便要上前来伺候秋婉,可眼下她本身是有心事的,现在又哪里有这个心情,只是挥了挥手有几分走神。 又看着千果,心中忽然也流出几分不舍,秋婉身边交好的婢子原先也只有白荷一个,现在多了个千果,其实本是打算好好将她培养起来的,不过如今事情有了变数,却将她心里的计划尽数打乱。 一时间也有点唏嘘,只是唤了千果过来,细细看了几分,这才又开口:“时候不早了,今儿个夜里叫白荷来守夜,大年初一的你自个儿先去歇息一遭吧。” 说着又挥了挥手示意千果退下,后者自然高兴,只当这是主子对自己的赏识,随即点点头,乖巧的退了下去。 秋婉才又抬头看着白荷:“瞧这千果心性纯良,又温顺乖巧,我原先都想好了,你二人过了些年岁,更要怎么的着手去安排呢。” 第259章 最后的决定 新 说起来内心又十分感慨,却没料世事变化,幻化至此,她皱了皱眉头,想到今天秦幕恩匆匆来去,无论多忙多疲惫总会记得来梨月殿看上一遭自己,可怎么就好像又到了分别的时候,索性只是笑了一下。 又看向白荷:“这件事你心中可有自己的主意。” 白荷知道她的想法,若是此刻不说以后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只点点头大了胆子道:“婢子只希望娘娘开心,娘娘在哪儿好婢子便也会跟到哪儿去。” “那你觉得我是该走,还是该留?” 白荷听了这话去,忽然一下跪了下来,这才看向秋婉:“娘娘,这件事关乎您性命,白荷不敢做决定,只是婢子知道您心中自然也对这元国王城有了眷恋,若是走了,日后可就再也回不来,可若是不走,庆国恐怕也是娘娘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其间利弊,望娘娘好生斟酌。”她说的也都是实情,留下来和秦幕恩共患难,或许在人生最后的光景里,尚且能够好好珍惜一下这属于二人的情谊。 可若是走了,或许这一辈子可以安然无忧的度过,也能够想办法重新回到李怀景的身边,凭借着长公主殿下的身份,想要再续姻缘也未尝不可。 只是白荷知道,难得一人心,恐怕这秋婉的心中也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是呀,”秋婉听了她的话,笑着点了点头:“诚如你所说,但是这战事要起,你我也并非定然会输,只不过要过上几年苦日子罢了。” 她说的苦日子自然是心中的纠结,只要战火不烧到王城,那她在这宫中的日子自然也过得下去。 只是心中可能会时刻担忧着,那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她也并非没有过过,只是重活一世秋婉,已经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而且她也知道,若是自己走了,秦幕恩的心中必然会记恨李怀景,而且在这样危难的时候,她将对方弃置不顾,或许也会影响到秦幕恩的心绪吧。 那他以后会怎样看待自己呢?又会怎样看待李怀景。 庆国和元国可不就成了相见红眼的敌人,这一来不就正中了卫王的阴谋。 所以秋婉已经想的明白,也只将这道理,浅浅的同白荷说道了一番,后者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其实她这一方开口,已经知道秋婉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但身为婢子,她的使命也已经完成,既然秋婉已经有了抉择,那无论是生是死,白荷也都不会有犹豫。 “娘娘,婢子已经知道您的心意,早些歇息吧,庆王那边自然会差人去回话。” “好。”秋婉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只看向白荷:“你替我,叫张镰同哥哥带句话。” “娘娘请讲。” “告诉哥哥,人自有厚德,叫他好生保重自己,不必再替我操心。” “是,娘娘。”白荷听得这话,却不知怎的觉察出了诀别的意味,如今秋婉身在元国,一旦战事将起,她同李怀景全无再见面的可能,所以心底里恐怕也是惆怅的吧。 只不过笑意盈盈说了这番话,恐怕也是叫李怀景安心,又或者说是叫李怀景死心罢了。 见着秋婉安睡,白荷这才缓缓地退了出去。 窗外月明星稀,在这样的氛围当中倒也不觉得寒冷,反倒觉出了一丝无从探寻起的暖意。 她看着张镰还没有开口,对方似乎便已经觉察了这番结果,只叹了口气道:“娘娘不肯是吗?” “是。”白荷笑了起来,好像觉得心中很是松快:“娘娘自然不肯,你也知道这件事本身就不是那么好做的,突如其来叫她要放下元王,如何做得到呢?” 张镰点点头,这件事他一开始其实也并不是赞成的,李怀景多少有些执拗了,想要做的事情便偏要做成,有的时候确实并没有顾及到秋婉的想法。 只听乐白荷这么一讲,却松了口气:“既如此,我便前去复命。” “等等,”白荷又喊住他:“娘娘有一句话叫我说给你听,也是托给庆王的一番话。” 张镰便又站定,只听着白荷静静道来:“娘娘说人自有厚德,便让王上不必再替她操心,好生保重着自己便可。” 听了这番话,张镰站在原地,似乎也有些唏嘘,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再做声。 踏着月色往前,他的步子倒很是轻快,既然秋婉已经有了决定,那无论生死,作为臣子,自然也只有跟随的份。 况且他心中是赞成秋婉这么做的,早些时候来他总觉得秋婉嫁于元国并非明智之举,可来了这么久,纵观局势,张镰却觉得正是因为秋婉来了,这战事却隐约的有了变数。 否则的话庆国又哪里能够这么轻易的和卫国达成结盟,甚至不仅保住了自身的国土还有所扩张,这对于他而言本身就已经是意外之喜。 又何必还要挂念更多。 来到彩戏师住所外,张镰对了暗号,随即阿凤便又寻了出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是奉命而来,自然也是想好了一整套计划的。 在时间上也掐的很准。 可阿凤毕竟不是傻子,见到张镰这个模样,便知事情有异,忍不住皱眉:“怎么了?” 张镰只点点头:“这件事娘娘不允,没有人可以将她带走。” “可是!”阿凤却有些着急了,如果要强行将秋婉带走,那是断然不可能的事情,况且主子的命令也很清楚,这事一定要秋婉首肯才行。 张镰只是摆了摆手,也没有必要同阿凤多加解释,末了才道:“不过有句话,是娘娘要你们带回给庆王殿下的。”说着便又将白荷的那番话如数道来。 而后转身便要离去,却被阿凤喊住:“可是你不替殿下的安危担心吗?” “殿下无论去到哪里都有要担心的事情,谁也无法保证此刻做的决定就一定是对的,但你我身为臣子,必然要跟随主子的意志,而不能擅自替他们做的决定。” 张镰说得很笃定,也是他终于想明白了的事情。 没有人应该,或者说可以,替主子做决定,他们能做的便是遵守规矩,做好臣子的分内事,其余的只交给天意或者主子的意志便可。 阿凤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也有些唏嘘,竟然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而此刻,庆国大殿也是一片祥和安逸,这新年却是每一国都有的习俗,所以卫国选在这个时候要起战事,自然算是出其不意。 李怀景心绪不宁,在大殿外坐着,将门户大敞,任由着冷风吹入,仿佛这样才能稍作清醒。 今天却是他难得的没有饮酒,琼浆玉露摆了一地,他却一口都没有碰,仿佛便是要意识保持在绝对的清醒当中。 一边的合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许久才叹了口气:“明天彩戏师内行人便要打道回府,往庆国来,这事儿王上很快便会知道的结果了。” “是吗么。”李怀景似乎对于这件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皱着眉头,眼神散漫的看向窗外,又转向合窈:“你觉得她会来吗?” 这个她,问的自然就是秋婉,合窈看了一眼李怀景,也知道他心中的希望。 从前只要是李怀景想听什么,她便会顺着对方的心意说道下去,可这一次却没有这样,反而是摇了摇头:“王上,臣妾觉得殿下她不会回来。” “哦,为何?”好像听到这个回答李怀景也并不意外,只是想要知道合窈又缘何如此认为。 但见她不紧不慢的起身,裙裾飘扬,缓缓来到了李怀景的身边,又轻巧的坐下:“若是换位相处,臣妾是殿下的话,自然也不会离开元王,换而言之,我想用情至深的女人,无论遇到了怎样的事儿,都不舍得放弃身边最爱的那个男人。” 她说着话又轻笑了起来:“可男人心里是否这么想,臣妾就不得而知。” 李怀景见她如此,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如今倒是大胆,这番话也敢往外说了。” 合窈一向是知分寸的,说话向来很知轻重,可刚刚那番话,却显然就是在调侃。 可听着李怀景这么一讲,她索性也放开了自己,并没有任何犹豫或者忐忑:“因为臣妾就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也必然会这么做,所以王上不妨和臣妾一起,静等消息。” “不必了。”李怀景笑道:“消息我已了然,若她不归,往后,只愿彼此安好。” 在最后的交集里,你我终究无缘在续,陪伴在所爱身边,或许也是一种默契。 长夜皎月,秋婉亦如是。 他年有幸,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