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渡我[穿书]》 第1页 《师尊，渡我！[穿书]》作者：岚旎【完结+番外】 文案： 林逸作为《孤剑》的作者，一穿越就成为书中的渡劫期的大佬。 走上人生巅峰是不可能的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了。穿越过来就是巅峰，再过五百年就要渡劫失败以身殉道了。 自己写的结局，哭着也要走完。 本想把主角养成阳光少年，谁知道越养越残。 林逸「孽徒，你离为师太近了。」 黑衣的尊者勾起林逸长发，笑容几近危险，他温声道「师尊，渡我。」 林逸：「渡你什么？」 轩辕坤「渡我，成魔。」 直到某一天，知道主角是重生的林逸嵴背一寒。 …… 轩辕坤究竟打算从那天开始决定报復他？？？ 内容标籤： 仙侠修真 重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逸、轩辕坤 ┃ 配角：很多（太多了装不下） ┃ 其它：穿书、反派、主角、重生、仙侠 一句话简介：师尊，一起种花花~ 第1章 天灰濛濛的，秋季的晌午下了好大一场雨。消去了夏季还残留的大半儿暑气，整个城市的温度都被降低下来。 a市城区的一栋公寓里，男人穿着高档藏丝制睡衣，拿着牛奶，迈着慵懒的步子，充满颓废坐在电脑屏幕面前。 外面轰隆隆的雷声伴着编辑催稿的电话，才勉强将他从睡梦中拽起。 林逸二十五岁，男，勉强算是个富二代，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不过这个首都城市最不缺的，就是富二代。所以他是这所诺达城市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父亲经营着一家小企业，小区里三套楼，单身汉一只，每天除了去父亲的企业上上班了解下公司情况，就是收收房租。 电脑开机完毕，白皙纤长的男人手指覆盖着滑鼠移动，看着jj文学城论坛下唇枪舌战的言论批判，林逸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这作者是不是想钱想疯了，这么胡乱写不怕遭报应吗。』下面是林逸的id『秀髮就是飘逸』的回覆 『报应？有本事让我穿书啊。』 本来作者这样的回覆也没什么，心情美妙暴脾气的作者这样回復的有很多，偏偏说这句话的人是个具有影响力的微博大v，这下可倒好，截图贴到网上论坛传爆了，险些就上了热搜第一的话题。 『论当今网络文学，作者的职业操守。』 给大v鼓掌。 林逸看了这些话题和评论，险些没给自己气个好歹，编辑给他打电话，迷迷煳煳就听编辑说他火了，语气里透着一丝丝的兴奋，让他赶紧上来看看。 成，是火了。 看着后台蹭蹭暴涨的收益，林逸却打心底里一丝一毫都高兴不起来。他不缺钱是一方面，无语是一方面。 除了看热闹的，刷负的，老读者支持打赏的，还有一堆砸雷讽刺他的。 『辣鸡作者，就知道虐我们男主嘤嘤嘤。』 『大大，您就是个刽子手！』 『作者刽子手 1，嘤嘤嘤』 一时间林逸成了论坛饭后谈资的爽点。 创作来源于不同的灵感，比如林逸这样作者，写文更多是为了满足自己，开心就好。像是一个操控他人命运的神，人物的命运，取决于他的情绪和私心。 何况他制作种种悲剧，又何曾不是他自己经歷过的，不过是希望主角会比他登的更高看的更远罢了。 今天就要写大结局了吗。 林逸熄了电子菸，伸手关了论坛的网页和作者后台。打开收藏夹文本，继续给《孤剑》码了几行字。 白色的界面的光标还在闪动，林逸的心理却突然觉得难过，文是会完结的，师尊还是异性，都不过是主角成功路上的垫脚石而已，只要最强便好，自己突然生出的不舍，真是多余的感情。 下雨的今天天气太闷，压的人心理不好受。林逸打开音乐播放，起身去开了窗户透透气。 窗外还是灰濛濛的下着雨，雨滴不算很大，却有声。嘈杂的雨声拍在窗户的玻璃上，林逸伸手，感觉有丝丝凉意打在他手上。 第2章 彼时玉床上的男人青丝四散，泼墨一般绵延在石床甚至地上，透着一股旖旎的疲惫感。 男人挥手收了面前的水镜，翻了个白眼，山洞里迴荡着他的话语 靠！ 骚操作的穿越，最先带给人的就是想骂人…… 但现在已经不是第一天了，是整整三天！整整三天，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居然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精力旺盛的可怕。 更骚的是，他这个身体甚至能感知万物的气息，比如这座山洞以外，旁边有个鱼塘，里面有两只金色锦鲤。 最先发现这一切的林逸，作为现实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想把自己从梦里抽醒。 但他一用力，还没抽死自己，险些毁了这山洞。 .「天外真人，方才此处有异动，您……」 见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白衣白袍的俊秀小生，林逸的脑子仿佛被钟了一下。 「你再叫我一次？」 白衣修士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抱拳恭敬的低头，应道 「步天仙山，天外真人！」 ……林逸两眼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可惜以林逸现在的体质。怕是只有半死的时候才能晕。 第2页 穿越加穿书双层狗血攻击。 苏中之苏，俗中之俗，反套路中的套路。 天外真人是谁，是林逸笔下的一个巨大的炮灰，一路给男主当金手指，结局死于五雷轰顶，烟消云散。 起码要穿!能不能等他没写完结局的时候再穿？ 虽然他给这个角色安排的结局是天劫雷噼而亡，可不代表他想这么个死法儿。 林逸想立马穿越回去改配角的结局…… 这就是虐主一时爽，事后亲下场吗？ 事情是这样的——林逸在网上写了一本儿叫《孤剑》的小说，俗套的废柴逆天主人公剧情。 主角轩辕坤是个孤儿，天生带煞，八岁饥寒交迫不堪忍受自杀投湖之时，幸得一天外真人所救，为其洗髓传教，传递各种金手指，主角从此打怪升级刷副本儿，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虽然叫打脸文，但其实就是一个披着爽文的外衣，实际并不算爽的故事。 譬如未婚妻妹子给主角带绿帽子，面上讨好卖乖其实为了让主角帮偷自己功法的妹子，刻意接近找机会下手处死主角的兄弟，为了势力接近其实打心里讨厌男主的兄弟，等等。 看清人世的主角终于断情绝爱走上一心修行之路。 孤剑需无情，爱情是情，友情是情，亲情也是情。 恩，无情的手指一敲，把男主的金手指师尊『林逸』也就是天外真人，也直接改成反派，『功成身退』的被雷噼死。 终于所有的垫脚石具备完毕，主角轩辕坤彻底无牵无挂走上人生巅峰。 读者评论『心塞的要死』。 林逸回復，『强者应该孤独。 可他这根本没法玩儿! 杀掉主角，你最后被雷噼死，不杀主角，学原着反派夺走主角修为用来渡劫，不是被主角杀死，就是被雷噼死。 林逸突然觉得他当初肯定脑残了才给这么个设定。当初写这文就没想要什么逻辑，想怎么想就怎么写，何必脑瓜疼。 原来他这个作者才，是最大bug！ 修仙界又传出一件大事，据说那步天仙山的「天外真人」仅闭关七日，便又领悟一层天理，出关那日祥云笼罩步天上空久久不曾散去，离飞升仅次一点儿火候。 林逸听闻，内心只道一句。 胡说!那云就是他造着玩儿的。 鑑于此文设定，天外真人本人可没有这样的幼稚行径。林逸没做解释。只得淡笑同身边弟子道 「哦？本尊尚不有这等趣事，若是真的是天道眷顾。便给此处取做祥光洞吧。」 从此世上又多了一处有名号的福泽宝地。 天外真人所在的步天仙山，位于大陆的东南方。当初之所以取名步天，林逸的意思就是简单粗暴 【一步登天】 此山高耸直入云霄，周边密林环绕而布寻常人很难能找到入口，若不是找到入口也只会在其中迷路。有些道行高的人可以御剑而起，偏生林逸给这里设了高级禁止不准滥用术法。就算有些道行高的腾空，这树木也会随之长高。不见去路。 若真能破了此阵，拦不住的人，那必是登峰造极之人也无需拦。 林逸以为，这可真是势力眼的设定，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你不够厉害，不配和步天打交道。 步天共三宫，三殿，所异不大全凭个人喜好。阁楼屋舍数间，虽然气势磅礴，得天独胜功法仙源，灵力优渥，但真正能成为步天仙山弟子的却只有寥寥数人，除了少数弟子居住外，大多都空着，着实浪费资源。 步天仙山是最初一代作为正，来对抗邪的汇聚组织，有些复杂，大概就是目前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统领人，但全山上下却固定了三宫三殿的特殊组织。同仇敌忾却不再融纳外人。 像什么阁楼屋舍这种东西，想造起来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原着里都是为了装逼才写那么多。可当真眼前看到这么多，云上间直入云霄的华丽角楼。庭前却没半分生气与人住。看起来还是华丽中有股藏不住的苍凉之感。 林逸这人在现代热闹惯了，姑且还不能接受文里所谓『清修』的设定。 对于使用术法方面，林逸感觉自己幸运的多，好在当初设定的是 「心念一起，万物随生。」 虽然他初来乍到，也不算什么都不会，且他这个千年高龄的『老东西』，是离飞升还差一步的渡劫期。 原着里除了不能飞升踏破虚空外，所有的金手指可都是给了林逸，作为帮主角开挂的第一人。不能耐怎么行，说起来原着林逸其实也算一个少年天才，设定上和主角一样都是天灵根，只不过唯独卡在渡劫期太久，所以才会想到把主角养大了，夺灵根的想法。 人物的命运，本身就是按照作者的想法来塑造的。其实林逸这个人一开始也不坏。 后期完全是为了成全主角，才将设定改成——渡劫期迟迟不能突破，见主角后忘了本心，强行be。 说起这事儿就心塞。 要说之前，他觉得寝殿人之间人烟太过淡漠稀少，等到了林逸本人居住的角楼哦不，应该说宫殿。简直是八百里了无人烟的既视感，打个比方，你在这里裸奔一天，都未必会有人看到你。 此名为「凌霄仙宫」，凌霄而字足以看出此人的狂妄，未成大道却先住了这『凌霄仙宫』若是他人，必然要贻笑大方，可林逸不一样，他担得起这样的名号。 第3页 林逸对于此时的金手指自然是苏爽，可眼看着此为步天仙山的最高殿，开门抬窗皆是云，不见其他半分景色。心中也是难免不快。 云这么好看，但一直看也难免有天会想呕吐。就好比你坐飞机，只需你看一天的云，你便会看够。 再说位次于他的阁楼房舍。都是空的。因为林逸这人喜欢「清修」。又不需要假手他人照顾，更讨厌他人打扰。 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如果不是小说里金手指，那放在现代就整个一孤僻怪。 虽然文中写他内里p性子孤高自傲，但面容永远上是空寂中带着祥和，是令人心生敬畏又大多是无端让人想亲近起来。他是山巅上不染尘埃的白雪，却比雪要温暖。 林逸是修仙修道之人，所谓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不剪髮在古代是常事，但修仙之人对此并不多有见解，可林逸依旧选择了蓄髮，发可以长至拖拽于地，黑更甚墨色，日常出行会用法术竖起，为至两股之间，肤白胜雪又多着灵气滋养所有的细嫩，面容柔和却不生女相，眸若寒星，反而不论是身高体型还是五官面貌，都充满了男性魅力。 林逸觉得，这副面容不能称为『帅』，倒多了几分『美』才是。 但这个男人再好看，也免不了林逸吐槽他就是个『孤僻怪』和『千年单身汪』的事实。 除了他这一宫，尚有一共在初瞪步天的中央处，「大殿」，这没什么特别，便是这步天的正宫大殿，当初实在懒着想名字，索性叫了『大殿』。 还有一宫，「广寒仙居」就说来话了，现在虽然没人住，但就置在『凌霄仙宫』下方很近的位置，是给当初读者心中的白月光住的。 一位曾经险些升级为女主的女人——白子柔。 林逸一生，除了轩辕坤外，就只收过白子柔一个徒弟，长了轩辕坤几百岁，男主还要称她一声师姐，不过修仙之人不在意年月，外貌总是会维持在最美好的时刻。 白子柔如今涉世歷练，现在仍未归来。要出个百年,约么要在前几个女人作过么蛾子之后，她才能脱颖而出。 小说的一开头便是外挂救男主，林逸没能遇见男主，一时间也不清楚现在究竟什么年月。白子柔外出，轩辕坤还未被他领上山。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救轩辕坤。 林逸盘坐在凌霄殿前，微风吹抚他白衣墨发，好似下一秒就隐入云中一般。这无人空寂徒剩辉煌的凌霄仙宫，总要找个人陪他度日。纵使他如今成了天外真人，可他却不是真正的修士，没有道心不说，更做不到无欲无求。如此孤寂清苦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 当初创造这个师尊角色，唯一的意志和作用便是助男主成长。 林逸嘴角带笑，身后是现在还未曾题字的偏殿。 这世界一切源头皆是你，为何不救。 这次他可以看着那孩子在他身边平安喜乐，青云直上。 长安殿啊，总归是要住个人的。 冬雪瑟瑟，薄冰湖畔。 朦胧背影，踉踉跄跄的至湖边。雨水浇着他狼狈不堪，冲掉泥泞露出面容稚嫩，分明是个孩子，目光却充满戾气。 眼见他还未张长的手脚一寸寸没入湖里，冰凉刺骨的水似乎令男孩打了寒颤，可男孩从未止步。 那孩子这样说：「你怎么还不去死呢，轩辕坤……」 或者，梦里。 林逸大概是这一刻，不小心窥探了别人的世界，，那目光太令人熟悉，就像是他曾经绝望的模样。 不为人所需，独为人所弃，无思也无念，断了悲与怨。 后面再说的什么，林逸便听不大真，隐在雷声轰鸣和那雨水纷纷惊起的滴答里，梦里却真切的传来感受到那份无助和绝望感。 而后一梦成书，他妄图做对方的神。 …… 第3章 青天白云朦胧间，一声鹤唳道破长空而至。 凌霄仙宫不远处，水绿掺碧一抹清丽之色，上衣为裳下衣罗裙，头上双环髻，腰间玉笛傍身的女子，双眸顾盼凌霄仙宫，盘坐于朱丹白鹤之上缓至而来，此为灵集殿的弟子抚文。额间同她的那灵鹤一样，有着一点硃砂红，几分灵气几分惹眼。 世间道心千万，这灵集殿，便是主灵兽万物生命大同的慈悲，和天外真人的无情无念的道心恰好相反。 林逸不听鹤唳，便早已感知有人造访，这些天他早已习惯了这身体超自然的感知。 观其相貌，抚文生了一张双八好年华的水灵相，带着几分少女该有的天真， 因着道心不同，不像这里其他弟子大多超然物外的样子，有着俗世友善的可爱。 虽然如此，林逸却知，实则现在的抚文就已经约莫百岁有余。 不过他林逸这千年『老东西』还有资格说什么？ 未来灵集殿的抚文长老，他笔下悲剧之一。 「真人快来瞧瞧，您托灵集殿找的东西，抚文寻来了。」朱丹白鹤收羽，款款立足停于殿前，不亏为休仙之人最爱的灵兽品种之一。一行一立都是雅观之相。 抚文拽着她碧水裙摆从白鹤嵴背上一跃而下，有些欢快的将手之物递给林逸。 「这是何物？」林逸不懈伪装，大大方方接过那白色精緻的笼子，里面关着一只白棕色绒球一样可爱的物体，有些像一只养肥了的仓鼠。 第4页 还是吃多了撑的跑不动的那种。窝在内一动不动。 抚文却不吃惊的看着林逸，笑呵呵道「抚文可是好生记着呢。不日前，真人去灵集殿要一只『花球』兽，我们步天仙山那有这等俗兽，想来也是真人闲来无聊想养着玩儿玩儿，此次涉世歷练，见着便顺手帮真人寻了一只。」 这『不日『在搁在平常，是几天。搁在这儿，可能是几年前的事情。 林逸前些天 ，正好在打坐的宫殿翻阅典籍时见到了花球一类的图样文字，不过匆匆一眼而已。 想此，这便懂了，应当是原主看过后去灵集殿要的。 俗兽？那就真是一只养肥的仓鼠球了。 林逸将笼子提至眼前，细心观察下瞧着这毛茸茸的东西愈发可爱。 成，虽然寿命短了点儿，养一只解解闷儿也没什么不好。 该仓鼠球目前还不知道，它的命运并没有想像中跟着高人身边，吃吃睡睡那么简单。 「这小兽瞧着颇有些眼缘，尚可留下，本尊这些日刚好练了些修炼的丹药，炉子里尚还有一些未成的，送你灵集殿，你明日来这自取便是。」 抚文一听要送丹药给灵集殿，当下高兴不已，仿佛现在就破阶一般，天外真人的药都是丹中极品，却千金不能求，全凭心情。 是个怪人，真人却甚少与人打交道，今日真是撞上运了。 「真人出手如此大方，倒显得抚文刻意如此邀功了。抚文愚钝，真人当真要送丹药给灵集殿？」 小姑娘心直口快一脸不相信，瞧着的林逸破无奈，屋子里一堆练废的药不知如何处理，都是灵珍奇材所化，就算练废了扔掉也未免太过可惜。 瞧见抚文这才想到办法。便照实道 「本尊可像戏言之人，不过是近日研究新丹，练废了一些，你若嫌弃，也可不要。」 要不要，他赶明儿也得找个由头送出去。 送不出去就撑死这只仓鼠算了，反正这么肥，要不怕再肥点儿。 花球:可怜，弱小，又无助。 真人这是帮她找台阶下呢，从凌霄仙宫出来的丹药怎会有废品。抚文从心里感谢，一时间在林逸不知道的情况下，形象高大徒然起来。 大方，富贵。有气度。不愧是他们仙山的镇山之宝! 「怎敢嫌弃，抚文求之不得，那抚文谢真人恩惠，明日再来。若再有用得着的地方真人吩咐便是。」 抚文开心道，又与林逸寒暄了几句便离了，只是抚文不知道。在她眼里林逸是个怪人，在林逸眼里灵集殿的同样也是。 林逸提着『花球』，此刻一脸淡漠，将它放置在打坐的小殿。 见过抚文后，林逸心情并不是很好。 在去到这些日他苦心研究的丹房，整理药品。虽然是些废丹，不过也是灵材所制，足够。 这些丹药，那些灵集殿的人很少自己用，绝大多数都给灵集的仙物神宠， 万物慈悲的修士，虽然令他无法理解，但并不惹人讨厌。所以在他眼里，那些同样算得上是怪人。 心情不好的由头，便是因为他在文中写了这样一群人，却没能给到他们好的结局，若是书中自然无所谓，但方才变成他眼前活生生的人，那不一样了，最后是死于非命，好像林逸亲手杀死她。 这样的罪恶感，便就在见到抚文那一刻起悠然而生。 魔界入侵，步天仙山大乱时，灵集殿众人无一生还，誓死守山，长老抚文以毕生修为魂力祭天，想将被控制的魔兽异龙化去浊气。只可惜尚未化完，便被人中途阻断香消玉殒。 这也是后期为了强行补设定，刻意卖给主角的破绽之一。 阻断这一切的是一把突如起来的正派之剑。 事，是天外真人做的。 可入剑夺命，却是现实的林逸为了精彩，为了铺垫。亲自安排，亲手所写。 不过幸好，现在即是现实，一切还可以改变。 林逸归整出废药，又拿出精緻镶嵌红玉的小匣子放入真正练成的几颗高阶「仙灵丸」「回生露」等几样灵气大补之药，以区分珍贵灵丹。 希望灵集殿的人能明白他的用心，可别把这种听名字便知道是用来救命的东西，也随便丢给灵兽去吃。 林逸作为此书作者，感到相当忧心。 还没写到结局，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亲身大修填坑。 林逸也逐渐适应现在的身体，与这里的生活方式。 譬如修仙之人只食水露仙草，再好些的便是灵丹异果，只有灵力匮乏并无腹饿力虚。以身入泉只当是滋养享受，日常并无沐浴净身这一说，全凭术法便可解决。 对此，林逸总结，方便的简直过了头，什么事都可以不做，日子不能当日子过，无欲无求无牵挂，怪不得这帮奇人能一打坐就能坐上一月两月。 也不嫌屁股疼。 正想着屁股疼的事儿，一片羽毛金光泛泛，凭空飘然落于林逸之手，林逸见其文字，顿时楞住惊讶不已。 男主的绿光？ 惊异之余，林逸捻指做法，催动灵力，离开此处便直接去往『万方来客』。 『万方来客』是步天仙山会客之地，这里亭台水榭无数，却不同于正常的凡景，水池里皆是异样之莲，半开半谢。灵水自无花处流淌而下，入至水中有灵气薄雾环绕升入石阶别有一番风趣。 第5页 「万方有朋来，天地水人间。 来者皆是客，相会此是缘。」 无人玉石阶上的一隅，有一男童模样的孩子褪了鞋袜，将脚浸在雾气里，玩儿的开心，口中念念叨叨。 林逸过来的时候正见这一幕，却无暇与他多看，倒是男童惊了下。身后突然现出一缕铅华，来自强者汹涌的灵压让他本能的战慄，回头之时只见一片雪白，仅是墨发玉冠的背影，竟是美的不像话。 「你是谁？」 冷薇湘仿佛本能的伸手抓住此人白色的衣角，像是抓住了命运即将错过的机会一般。仅是衣角便有一股灵力转入手掌心。 光是美不足以惊心，从小生在修仙世家的冷薇湘明白，此人的惊美，来自于他强大的修为。金丹？不还要更上一些。还好她反映快。 林逸本是有事急匆匆的过来，他不擅长对付孩子，只好急忙道「林逸。」 冷薇湘思衬，稚嫩而不成熟的表达她此刻的想法，目光无比热切 「我叫冷薇湘，父亲带我来步天山求师，你能当我师傅吗」 一般情况下，林逸自己着急的很，自然不想多理会小孩，可听到那个名字。 林逸如当头棒喝，回头有些急。「你是男孩女孩，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冷薇湘见此人知道碧空剑，暗暗松了口气。一抬眼，落入她眼眶里的，便是男人像是被霜雪浸染过的面容，有些清冷的眉眼却并不疏离，更像是在融化的冰雪，冷却不刺人。甚至有些温柔。 「我未来会成为碧空剑一脉的继承人，父亲说识人便要识强者，我想结交你。」 小女孩颇有底气的自报家门。却让林逸脑袋只觉得嗡嗡作响，可惜现在的体质让他并没有那么大起伏的情绪。 往内里一瞧。他的写过的角色，他一眼便能知晓。 碧空剑『冷北溪，』一身玄衣俊朗的男人正坐其中，正和前来步天山做客的诸位道友相谈甚欢。 碧空剑自不必多说，是剑修，好战喜杀。男童装扮的『冷薇湘』，便是其女。 冷北溪一直想要个儿子，只可惜夫人几个生的都是女儿，原文设定是冤孽太重，所以不能得偿所愿，好在女儿里出了个极具天赋的冷薇湘，冷北溪只重家业传承，看中能力，便把其女当儿子，也当继承人养。 现在有点儿乱，很乱，特别乱！ 众人皆知，天外真人不喜参与世事，活了这么久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基本此种场合，都是通报一声即可，若原意来便来，不愿来便罢了。 所以当众人看到那灵气包围的身影，心中惊喜，却又见天外真人中途折返，也都只是摇摇头，没人说辞什么。 众人心里道：哼，段位高。就是可以为所以为！ 众人面上道：真人心性果然随意，哈哈，品茶，我们继续，继续。 林逸回到居处，不作他想，收拾打点好凌霄仙宫的一切，入手几件法宝和贵重丹药。 捻了法诀便匆匆下了步天仙山。 丛林法阵密布的最深处，步天山下，便是林逸刚题名不久的『祥光洞』，林逸自风中而来。 百道法阵自让，不予阻拦。 银白素色的衣袍翩然落地，林逸俯下身探查，果然并无任何被破坏的痕迹，也不曾有人闯进来。 这处是步天山仅有的灵湖，终年下着薄雪，就在离天外真人修炼的『祥光洞』不远处。 去往步天山的当日他便猜测到，依照世界逻辑来讲，肯定会补全他没写的bug。 又用了三日的时间参悟阵法，推测主角溺湖所在，现学现卖布下这没有杀意，只有感知的道阵。 只可惜他在凌霄仙宫等的不计时间，打坐是真的坐的屁股疼了，主角居然还没出现。 主角不出现便罢了，就在方才，本应幼年初见便想和男主定情的扣绿帽之王第一女主『冷薇湘』，已经由其师傅带来步天仙山做客。 两人凌霄仙宫初见的剧情，已经来到。 轩辕坤呢，主角在哪儿？ 莫非主角在他不敢相信自己穿越的那三天里，死了？ 第4章 为了迎合这个世界，林逸打坐入定的能力早已练的出神入化。这些时日从不曾懈怠学习精进一分。 从小生活在养尊处优的家庭，林逸却十分明白，享受的代价便是你有能力坐上哪个位置，无能者只会在不定的某日，被人夺取的一无所有。 正如初到这个世界，和现代自我生存安逸不同。此处以强为尊，以他空有一身修为来讲，难免万一哪个看不顺眼天外真人的瞧出林逸是被夺舍了。 万法全不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打上门来，届时应当如何自处？ 林逸这一入定，便又是四五日。湖畔的白色细雪落不到林逸身上，却落在他身边轻轻浅浅一片。若不是那青丝墨发，林逸便好似整个人都已融入雪色当中。 入定即为感知万物，淘洗自我，万法宗卷心中阅之学之。可纵使林逸苦苦找寻，依旧不得办法。 其一，除了当初的设定，林逸并不知晓轩辕坤真正的样貌。 其二，不知人，尚可知心，知魂，知其灵力。可此种林逸一样不从得知。 收了心神，林逸起身不打算再逗留于此，几日时间已过，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他打算到这附近的小镇上去看看，若是在再无果，他便放弃了。 第6页 屁股依旧坐的发木。 此时，仙山上被人抛弃的某只可怜仓鼠球，饿的头晕目眩。 已经打算就此升天！ 但它不知，步天仙山灵气充沛，养人也养兽类，就是再饿个几月，光唿吸空气，它也死不了。 欲死还生，求死不得，花球：嘤嘤嘤。 倚傍在仙山旁的镇子虽不大，但沾了这宝地的光，也是别样繁华，亭台楼阁仿照各地风格汇杂此处，天南海北的灵宝稀珍，在这地界僻静的『福来镇』基本也都能买到。所以远行寻奇药的商人不少，来此歇脚的各门派修士也多。 只是最初从邪魔手下逃脱的难民，随意安置在此，难民盼着好日子又感恩仙人，就取名『福来』，而后步天仙山庇佑此镇百年之久，魔兽不敢侵，这才有了如今的繁华。 林逸换了一身淡雅青衣，隐了修为，头戴幕离行走于人来人往间，竟也不招人注目。 享受平和与人气热闹，如此普通，想不到居然是这么累死人的一件事儿! 隐修为就跟穿紧身衣一样，憋的人发慌，何况是他自身修为太高，这感觉就像一只二百斤的胖子，一定要穿一百斤的紧身衣般，令人窒息。 努力适应不代表习惯，林逸憋的发慌，找了楼外的茶馆儿赶忙坐在木凳上歇息，店家小二喜气盈盈的出来招唿。 「客官，咱要点儿什么。」 林逸想着，左右现在也不是什么狗屁的天外真人，便随意道 「来点儿解乏的，有什么上什么。」 一瞧是个阔气的主，小二不多说，直唤一声『得嘞』转身跑堂取物去。等小二端着琉璃盏装成的菜餚酒酿出来，林逸满意的道「多谢。」 他可能成为史上第一个被憋灵气困扰的渡劫修士。 等着一口下腹，林逸险些喷出来。步天山的灵泉——补灵力的！ 尼玛这是要撑死他这只『两百斤』的胖子么！ 林逸急忙唤来小二，感觉自己绷不住灵力快要泄出了。倒时必定注目，他可不想这样，唤道 「帮我寻些损人灵力的药，越损越好。赶紧，拜託了。救命救急。」 小二见他这般奇怪，有些发愣惊讶，片刻心里不知想些什么，讷讷应了跑去给林逸拿了降低灵气的药粉。蓝色底釉烧瓷的小瓶，林逸接了，拿入幕离，倾斜到近嘴里，微甜的粉末入口，直入小腹丹田。 林逸这才感觉好了些，不是什么上品丹药，但此时能解他的一时之需。 他真是个大奇葩，想低调做人就这么难？ 「盛冥，你猜我刚才听说了什么。这碧空剑，怕是要完了！」 「修要乱说，碧空剑一脉已有百年传成，怎的是你说要完就完的，此番冷北溪带冷薇湘上步天仙山来拜师，若是真入门，日后也定有所成。」 「呵，一个喜好杀戮的剑修，想拜闲云野鹤的步云仙山，盛冥你是真不懂？ 碧空剑就是快要完了，急着给自己找个有实力的靠山呢，他们猫哭耗子，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子噁心味儿。」 「无戮，隔墙有耳，这里是『福来镇』，附近可能就有碧空剑的人，若让人知晓你我身份，如何收场。快些住嘴吃的你东西！」 林逸端坐歇息，世间纠纷千万，人各有志。他望着街上人们或喜或悲的笑颜，想着自己『清修』太久，竟然也有恍如隔世之感。 那边的男音却还没完，喋喋不休道 「哎呀不是，你不知道，前两天是定下来拜师的事，可据说这冷薇湘偏要拜外天真人！ 这下可好，拂了灵集阁面子不说，就天外真人那股傲劲儿，除了那位飞升白帝的后人白子柔，他还能看得上谁。 不自量力，不自量力。」 原着里冷薇湘也如现在说的这般想拜师天外真人，不过后续便不了了之，步天仙山大多都是不参与世事的修士，除了灵集殿那群博爱的人喜欢管闲事，其他人基本都是不对眼的徒弟，便不收。所以步天山那么大，才只有寥寥几个弟子。 至于白帝，飞升以前是天外真人的师傅。 林逸无辜躺枪，不过想近期都不再回凌霄仙宫，就任他们去了，冷北溪自会带冷薇湘认别人。 两人还在继续扮嘴，惹人发笑，那个叫盛冥的已经不耐烦到极限，嫌弃无戮聒噪，直接施法消音，任他百嘴千舌也没有半点儿声音。 林逸见他们二人闹的欢乐，本来很久未曾有过的孤寂感顷刻袭来，如此便懂了为何有的人，要清修。 并非无心，只是在热的地方待久了，心也会跟着热。对于追求无心的人，这当然是大忌。好在林逸从未打算修这样的天道，也没有原文中人的记忆，和那样的道心与思想。否则此刻便自谴入了魔障。 盛铭和无戮的身份，林逸作为作者再知道不过。远远瞧了他们一眼，便起身走了，也不多说。 林逸刚离去，腰间配黑刀，麻布灰色衣的男人便回头，盛铭敏锐感受到有的目光落在他背后，转身却并未看到人影。 旁边的无戮发不出声音，还在拍打桌子。盛铭解了无戮的禁制，冷凝道 「快吃，有人盯着我们。」 「这里全是人，看你一眼都不行了？」 无戮啧啧出声，对他这位同僚颇为无语，拿起筷子嘟囔。 「 一天，神神叨叨的。」 福来镇一如表面上的平安祥和，暗地里却波涛汹涌。这里是偏僻的山野，这也是集世界各地珍宝 ，线报藏人的好地方。 第7页 因得步云仙山庇佑，大多无人想在此滋事闹事，安全性可靠，所以大多黑商愿意来此做生意买卖。 晴空万里无云，花香清风相送，小镇不惹人眼的一隅里，传来孩童的笑闹声，阳光娇媚的将缕缕温热洒落寸寸细土滋养万物生灵，一切美好的仿佛能将这片土地，变成最令人嚮往的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不用繁华富贵，只是令人嚮往的单纯自然快乐。 林逸本想图个清静，顺着小路走到没人的地方，听见孩子的嬉闹声，许是青山绿水，鸟鸣花香太过美好，新生嚮往，漫步寻声而去看看，这些孩子在做什么游戏。 依旧是风和日丽，依旧朗朗干坤，不作美的血色，染红了一处干净泉水，显得此刻所有美好都像是虚假。 「我是淬星剑传人，今日我就要斩妖除魔，怪物，且再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哇，厉害厉害。」 一群孩童拍着双手，一脸天真的欢唿大喊着厉害，给其中一个拿着木剑格子拔高的略大些的男孩助威。 血色源自于一个被单脚被倒掉在树上的男孩，树木枝干虽垂水而低，却粗壮。 他被单脚严严实实的绑在上面，纵使再用力也无法挣脱，残破的衣衫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林逸在他身上唯独能瞧见寸寸新伤，却不见旧疤。 伤口被拿木剑的孩子戳了由戳，鲜红血液留在剑上滴在水里，引起孩子们兴奋的大叫。 「今天就拿这邪怪，来祭我的剑!」 木剑虽脆，但也造的薄而锋利。那男孩话落剑起，抬手就要刺穿那处已经模煳的血肉。 林逸沉寂许久的灵力，在这一刻，这一幕没能控制导致乍泄，灵威气压的风带着天地浩瀚的肃杀之意，万物臣服。 孩子们自身体里本能的一颤，手中的剑都掉在地上，狂风席过纷纷跌坐于地上，回头侧望来人。 带着幕离的男人看不见表情，却像一个十足的死神。方才暖意的温度此刻竟然有些逐渐凉意透彻，他声音温柔如泉，却十足冰冷。 「为什么，不求饶，不唿救。」 孩子们颤颤微微，却发现这句话不是对他们说的，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张口道 「他是罪人是怪物，他没资格求救，大侠你快除了这可怕的怪物。」 林逸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被吊在树上的孩童，他没放他下来，亦没回这帮少不更事孩子的答话。 有一个孩子装着胆子跑远，林逸并未理会，其他孩子一看没问题，继二连三的跟着逃了。 林逸捻了术法，将他们吊在小镇中旁的树上以视惩戒。 这个世界上。有人的地方，便有心，有心的地方便会生七情六慾，不辨恶意也是之一，有人在的地方，何来真正完美无瑕的桃源。 此处空荡的只剩二人。林逸并没有伸手救人的动作，因为他在那小小的身影里，看不到求生的欲望。 良久，空气中沉默漫长的可怕。林逸一直在等。 终是打破沉寂，那孩子略带无奈，像是施捨一般给了林逸一个答案。 「死与生的区别，无非是地狱与人间。」 地狱和人间的区别为何，人化作恶鬼去往地狱，地狱的恶鬼又在轮迴中转世为人。这不像是一个孩子能说出口的话，林逸在原地拟了个石头盘坐在其上，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可你若不想活，没人救的了你。」 第5章 林逸以为这孩子就是现在心里不舒坦，等会自然会央求他放他下来，想不到这熊孩子死倔，愣是不肯回一句话。 看来是真的无所谓生死。 就算今日救了他。来日呢，后日呢。 「罢了，你好自为之吧」 还没等林逸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做，身体先忍不住抬手施法放人了。 「糟！」 这一施法不要紧，林逸作为一个没有记忆的夺舍失忆着，使用起法力来依旧有些霸道失衡，划过空中沖断绳子，却没能控制好接人的力量，最后男孩有种是被他的术法生生拽过来的感觉。 男孩整个人被力量拉扯飞身跌在地上，膝盖的肌肤又被石子隔的划伤。林逸瞧着都心口肉疼。 发誓，他真不是故意的！ 林逸有些惶恐，好心做了煳涂事儿，赶忙跑过去瞧看，脚腕除了绳子勒出的青紫印，在往上便是飞沙走石擦伤的膝盖血痕。 这下可好，旧伤未愈新伤又填，林出于愧疚没敢在此刻看对方的眼睛。 赶紧俯身下去查看伤势，入目血红，擦石破土入了肉里，林逸定下心，想想不失为一个机会，颇为无奈道 「看来我要对你负责了。」 男孩眨眼望着眼前这个带幕离的奇怪男人，透过细纱看他的眉眼。平淡而陈述的开口 「你听起来充满庆幸。」 「现在知道讲话了？」林逸没否认，低头幕离错开的两边刚好能见其血肉。 用手指拨去那嵌在血肉里的石子，只觉这孩子让他有些生气，从头到尾没听他说过一个痛字，仿佛这身体怎样都好，不是自己的一样什么都不在意。 「你若是这样想，我也不否认。」 修长白皙的手指自素青色广袖伸出，林逸的口气有些恼。 触碰在肌肤上有些温凉如玉石一般，却比没有生命的石更软些，此刻距离如此之近，男孩隔着幕离也能将林逸的面貌神情看的一清二楚，对方的小心翼翼，瞧他恼的皱眉，本是一脸无喜无悲孩子目光深邃，却又笑言。 第8页 「嗯。」 林逸没抬头。「嗯什么？」 「因为疼。」 林逸听闻，终于抬头，之前不见他又一点儿其他表情。伤了连眉头也未曾皱过一下，这会儿有人关心便知道疼了，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 「抱歉。这次是我失手，实在不好意思。」 这孩子太奇特，对于那些欺负他的人不说没有怨恨和戾气便罢，对于他这个再次让对方受伤的人仅仅一点儿愧疚关怀，便能如此笑容相待。 林逸不知是该说他太过温柔，还是可怜，如果都不是那便只有可怕。 其他人救人，那都是收穫一箩筐的千恩万谢。林逸这救人反倒是像倒打一耙 。 新手玩家操控大号不熟练，可能一不小心就把人质一起灭掉。 男孩的目光并未在林逸身上久留，笑容短而浅。像一湖安静的水无波无澜，更不能知平静下深幽如何，此刻这湖面上倒是难得升起些许暖意，他的视线停留更久的是林逸毫不在意拖在地上的袖子。 察觉到自己的双袖被抬起，林逸奇怪瞧他不解道 「做什么？」 对方的声音很轻，似不想打扰低头正处理他伤口的林逸 「脏。」 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袖子落在尘土里的林逸，被这样的小举动戳了下。 对方太真诚，这下倒是把林逸弄的不好意思。 刚才他还嫌弃这孩子又倔又古怪，一个动作就直击他心脏。跟一个孩子论什么生生死死，这么懂事儿的孩子肯定另有苦衷,怎么会轻易不想活了呢！ 林逸来此不是很久，所学不多。自身的灵力修为掌握的还不够熟练，瞧着那些伤，也是没办法，此刻手里亦无可以外敷的伤药。还是要去镇里的铺子添置点儿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可还有亲人，若是有，我可带你去寻。」 「没有」 男孩的口吻平静的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口里的故事末了还应了句 「他们说，我是邪魔。」 「你想留在这个镇子么。」林逸没理会，自顾自问道。陈述了这个世界的事实。 「这个世界生灵千万，你若当是魔，也有魔活的道理。东南归怨境里面就住着真正的一群魔。」 额，就是后面被轩辕坤给一怒平了，从此新魔君诞生。 林逸想想，归怨山就算了，万一之后和原着一样打上步天仙山，早晚都得平了它。 就是拿这个地方开导一下。万物生灵诞生皆有存在的权利和意义。 哪怕成了刀俎鱼肉，也依然有苟活求生的权利。 「你若不喜欢这个镇子，便跟着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人间这么大，并非只有福来镇。」 男孩不答，举着袖子抬脸，对着林逸回微微的笑意回了不相干的话 「你想让我看到怎样的人间？」 黑曜石一样的瞳孔映出天上娇媚的阳，地上青青草色还有眼前的男人，这个问题像是隔着无限遥远的长空带着千斤重量。 人间是什么，是风雨，是人心，还是力量权势。 「福来镇不也是人间么，外面的人间又与这里的又有何不同。」 林逸被问的一怔，瞧他想的竟然如此通透，简直不像个孩子。道 :「我也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间和这里有何不同，正想去看看，不如一起？」 未来寻一处僻静的好人家收养他，也算行之不亏。 「你不想说名字便罢，走，先同我去镇子里买些东西。」 起身的林逸被拽住一角袖口，见男孩迟迟没有起身，依旧望着他。 「你不想跟我走？」 男孩沉默少顷，不再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林逸，摇头。孩子气的脸染上真诚的笑意 「不是，腿好像动不了了。」 动不了，那怎么办，林逸想起他一只脚确实被吊了不知道多久，肯定一时间无法行走，偏生自己又没学如何用灵力治疗他人。 林逸瞧了眼树枝，不是还有只脚好好的，给他消根儿拐？ 顺着的目光回头，男孩看着树。稚气的声音平静陈述道「另一只好像刚才摔骨折了。」 林逸「……」 林氏企业大公子发誓，他这辈子截至目前，除了包以外没背过任何生命乃至物体！ 曾经陪父亲朋友的女儿去逛街，也就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说高跟鞋脚痛需要他背。他果断拒绝，直接打电话给保镖来接人。 他活的矫情，可不会在不该矫情的时候矫情。林逸只是纠结了一下自己的初背就要贡献出去了，便蹲下身果断道 「如此，我背你。」 林逸说背便背绝不含煳，见那孩子没有犹豫伸手过来，也便放心，背上的重量很轻，轻到仿佛如果不是脖颈下这双小手，林逸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原来修仙连体质都会变特殊，如此看来他以后背头牛都不成问题！ 突然想背山，刚才还说除了包什么都没背过的林逸，此刻跃跃欲试。 小镇中心离这里不远，林逸此时还记得原路返回的小路，便再次收敛灵力，背着人。顺记忆往回走。 走过几个拐角，就听到远处杂乱的人声。 福来镇街道中央的大树上，周围枝丫挂着五六个孩子，分别一只脚被倒吊着，几个孩子痛哭流涕求救。下面一圈儿围着是指指点点看热闹的大人，还有焦急如焚想让自己孩子下来的父母。 第9页 「这是谁干的好事，最好给老娘出来！ 我儿子可是被展家点了名要去淬星阁当弟子的! 今天我儿子要是出个好歹，是不想要狗命了吗！」 树下怒骂的是一位长相较好的美娘子，一身黄衣细腰多姿，可惜出口的话却让她这般好看的脸蛋儿都变的扭曲。 林逸见了也不说话，背上的孩子倒是出声询问 「你做的？」 「有些无聊，我看镇里的人也正无聊。这不，让大家乐乐。」 人喜欢看热闹的本质依旧没没有改变，看这帮小镇的人，不是都看的一个个脸上跟花儿似的。 就跟现代蹦迪第一次今夜店看钢管舞的人一样新奇。 那站在树下的黄衣娘子见寻人不着，干脆逮了个身边看起来厉害些的能人异士 「你们不是会术法么，求求你们谁都行，赶紧出来一个帮我把儿子弄下来。」 小哥儿为难道「柳娘子，不是我们不帮你，这术法是小，可这此人修为太过强大，我们破沖不破这印啊。」 「就是就是，柳娘子，你还是好好问问你儿子得罪了什么人吧。 这可是福来镇，别搞不好您儿子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黄衣娘子生气，啐了一口，怒 「呸，他的大人物！ 我看你们不是沖不破，就是不想得罪人，我柳春知不怕得罪人。我孩子做了错事有我自己管教。轮不着别人管。 一个个说着正道正道，今天就是我儿子没做错事！你们敢出来一个帮忙的？」 众人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没法沟通纷纷向后退了一步。除了柳春知几乎没人敢如此讲话，其他的父母也都着急，但不敢像柳春知这样叫嚷。 柳春知回头，朝她挂在树上的儿子呵斥道 「狗娃子，你再说一遍你做什么了，你若是不说实话，我让你从树上下来屁股也跟着疼，一个月坐不了板凳！」 林逸这倒是小惊一下，改变了印象，这是泼辣到发起火来怼天怼地的类型。 这般口无遮拦，想必没少得罪人，怪不得看热闹的如此多。 吊在树上的被唤作『狗娃子』的便是那个拿木剑最壮硕的小男孩。此时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吊到在树上的脸色差极了极为可怜。 「哇，母亲，我没做什么啊。就是那个那个。哇……」 看见自己家孩子这个怂样儿，柳春知想自己盛气凌人一辈子，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没骨气的儿子！越看越气不一处来。急道 「你个怂样儿，去了淬星阁你也没个出息！还不如跟我在家看门店。 就是就是，就是什么！这就吓的你屁都不敢放一个！」 「就是那个，那个轩轩，咯，轩辕坤！他这个邪门的怪物，今天居然找了帮手。哇……」 林逸身子顿时一直，灵气险些又没敛住。 第6章 「轩辕坤？」 「嗯。」 「轩辕坤？」 「嗯？」 确认这声音从背上传来无疑，林逸欲哭无泪道 「你当真是轩辕坤？」 「嗯，我在。」 踏破铁鞋无匿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个屁，他摔！ 但奈何林逸现在背上的是主角大人，摔不得。 这下林逸的计划全都被打乱，虽然找到主角他不否认自己是庆幸而开心，可就他就在刚刚，法术在轩辕坤面前还令人绝望的失控。 这下若是当真要收其为徒，试问主角会觉得他靠谱吗？ 此时林逸才想到一个问题，以前只一心着找到主角传递金手指，可以自己的能力是否当真适合当一位师傅？ 轩辕坤见林逸久不说话，在他背后出声询问道 「怎么了？」 自我剖析的中的林逸被打断思路回过神，扯着嘴角一笑，幸好背上的人看不到他刚才的神情 「没什么，是个好名字。」转而又想到，轩辕坤似乎一直不愿吐露自己姓名，林逸疑道 「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为何一直不愿说。」 「……」 轩辕坤将脸埋在林逸背上，好半晌闷声不出，林逸正奇怪怎么突然不说话，回头便见轩辕坤脏兮兮的小脸面带憔悴的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柳春知吵吵嚷嚷许久，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头儿和气力骂完群众骂儿子，骂完儿子把自家死去的相公也数落个遍。 还会儿还没消火。一下子功夫便去隔壁的铁铺抽了一把斧子来，要砍了这些葱郁之树。 「沖不破，树没了不就成了，你们不帮，我柳春知自己来!」 福来镇中间这几颗树是被人圈起来好生照料的，也获周围山水灵力长了几百年，不说有树灵，现在也是一颗灵树，岂能是谁说砍就能砍，要损福报。 本来看热闹的人这下可不觉得是热闹了，福来镇居民纷纷上来拉着柳春知，场面一度很失控，没几个人关心树上的孩子。 被众人死死拖住柳春知急道「你们不知道救人就算了，这几个孩子还比过一颗树吗？」 镇民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这这，这孩子又不会死，顶多就造点儿罪，树坎了就没了啊！」 柳春知感觉自己要被气疯了「看见了吗，狗娃子。你欺负别人，别人也欺负你！ 现在没有帮你，娘帮你。但是你下来也别想好过，好人不做你学恶人！」 第10页 按照林逸想法，起码得让这些以正义之名欺辱别人让自己心快的小屁孩们，再吊上一会儿，从他遇见轩辕坤到现在这才多久。不过瞧样子，柳春知这个做娘的并不会轻易放过自家的熊孩子。 林逸袖口下暗暗两指催力，收回九成的术法灵力。走向吵闹的人群唤他们道 「是我做的，吵。」 该惩戒的也惩戒了，何况……林逸望了一眼背后轩辕坤皱起来的小眉毛，他家主角需要安稳的休养。 人群闻声侧望，便见一身干净青衣带幕离的男人，身后背着一个伤痕交错衣衫破烂的小孩儿向他们缓步而来。 树上的小孩儿见了林逸，纷纷叫喊 「就是他，就是他。」 柳知春的儿子哭的咳了几声，面色通红也喊了一句「就是他，邪魔的帮凶。」反被柳春知瞪了一眼。 「闭嘴！」 众人见有人主动出来坦诚，即防备又松了口气，福来镇的树算是安全了，对方瞧起来不像是什么大人物，见他背后孩子身上的伤，众人明了，是这位侠士以此办法惩戒树上的孩子，不是什么恶人。 有人装着胆子走过来，心里琢磨着。此人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主，便同林逸商量道 「您看，这几个孩子都吃苦知错了，您就大度些放他们下来吧。要不，就算了？」 林逸想正开口，想问问这孩子哪里知道错了，现在他不还是邪魔的帮凶么。 柳春知推攘钳制他的人，抢先道了一声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镇民无奈，这个时候大家都希望她不要讲话。「柳娘子你可别再多说话了。 这位侠士你看这几个孩子也够受的了 ，就是小孩子家打打闹闹下手重了些。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世界的观念确实跟二十一世纪不一样，可欺负人和打闹完全怎么能是一个意思。 林逸闻言，只是冷笑 「哦，是么？」好一个打打闹闹。 步天仙山，『东篱殿』 稀稀落落的雨水落撒在薄雾环绕的水色花柔里，溅起滴落声声。雨露的湿润清新，隐盖了不少本该瀰漫在东篱殿药园的草药香气。 此间草药大多依水而生，所以用汉白石桥造高砌莲花九瓣以相隔。 一间一池，一池一药，一药万化，姿色千百。 在灵雾环绕下却又不显得乱，反倒是白石莲桥更显特色包罗万象。 「这有淬星阁书信一封，定是别有他意，叔叔不打开瞧瞧？」 说话的正是男童装扮的冷薇湘，她空中所说的叔叔，是东篱殿的「百草老祖」萧别君。 萧别君笑的很淡「你父亲让你来的？」 『东篱百草『，萧别君蓝衣长袍，眉目柔和，雪化银髮。论谦谦君子过犹不及，尚颇有几分仙人之气。他手里执着素白色的竹枝伞，上面绘有红色的一只锦鲤栩栩如生，这伞妖异和萧别君整个人很不相符，却又能给其人添出抹色彩生机。 人都说东篱殿的药喜暖，步天山不会下雨，雨润草药的行为只需五年一次便可。 可自冷北溪上山那日起，东篱殿的雨就没停过。 只能说明，东篱间住着的这位大佬心情不好。 冷薇撇撇嘴不情愿道「爹爹拦着这信好几天了。想来见叔叔，来了又不敢见叔叔。真是奇怪，不知道爹爹在想什么。」 萧别君将那信置于桌上，一手撑伞，一手温柔摸了摸冷薇湘的脑袋，轻声道 「不用见了，我明白你爹爹的意思。」 冷薇湘伸手抓着雨水玩儿，这里的雨都是萧别君布的法术，到了手上竟然还真的有触感。冷薇湘不是第一次见到布雨之术，但还是觉得很有意思。她天真回话道 「可我不明白爹爹的意思。 世人愚钝，都说我们是上步天山来找靠山了。可我们碧空剑根本不需要靠山。 哼，淬星剑法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们家的碧空剑！ 明明就想找个藉口来见叔叔，结果来了唯独不见叔叔，薇湘真是想不明白爹爹了。」 萧别君神色不变，嘆了口长气。手中的伞面长久浸了雨，竟然出现红色的锦鲤游移于其中，萧别君似乎是决定了什么，叫上冷薇湘同他去了偏阁。 偏阁放置珍宝藏书无数，其中央的置台横架着一把剑鞘红漆银雕的宝剑，剑柄镶嵌着白红溶杂的血玉。是一把华丽但不花哨的上成宝剑。 萧别君将剑拿起，凝神良久。「薇湘，拿这个回去，跟你爹爹说。东篱殿的雨太冷，不必来了。」 冷薇湘不明白，但还是乖乖接着那沉重的剑称『是，叔叔。』 大人太奇怪了，冷薇湘没心思多想。听话跑着出了东篱殿。 冷薇湘离去后，萧别君撑着伞，独自回到药园，他一人站在汉白石桥架起的莲中央，望向其中独有一瓣空荡荡的水池许久。 「锦儿，百年不过转眼，你说我这样做可对？」 回答他的只有滴滴落雨声，和那伞上依旧不知疲倦游移欢快的艷红锦鲤。 这厢林逸面对有人如此说辞，心理颇为不快。 「恩，打打闹闹就是将人吊在泉口的树上，用木剑戳人的烂肉伤口，看见对方流血欢快的大叫。如此童真，如此有趣。」 林逸冷言冷言染上嘲讽的神色，将在孩子们遗留在泉水边的『兇器』——那只带血的木剑，唤来这里用手举起，略平淡道 第11页 「那不如我也跟你们谁『打闹』一番？」 众人见到那剑，此时才方知害怕，但事又不是他们惹出来的，料想此人就算再厉害，也不能胆敢在福来镇做的太过。 「这……这……」有人支支吾吾道「侠士，你不知道，你身后那孩子奇怪的很。伤口癒合的极快，怕不是，不是人类。所以这些我们这孩子才……」 「你们在福来镇什么样种族没见过，伤口癒合的快 ……」 林逸将手中的剑插在地上，不过木剑而已却没有折断的入土七分，有的人给自己的恶意找藉口总能用的如此恰当。 「可害过人，偷过窃，伤你们一分皮肉，我知，敢欺辱他，不过是这孩子没反击罢了。」 众人纷纷沉默，树上的孩子本来只管哭闹大嚷，看清了气氛不对从刚才除了抽泣没人嚷嚷了。 尤其是柳春知的孩子看起来都已经疲劳至极，却依然狠狠死瞪着林逸一副想说什么，却又反驳不出的样子。 林逸看向众人，他素来不爱管闲事，也不是什么老好人，但他今天心情真的很不好，就好像回到了曾经某些时光，那些人也是这样的眼神。 不甘的，恼火的，羞愧的，却唯独没有一个敢坦诚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是做的不对。 空气有些沉寂，突然安静的空气中，柳春知在沉默的人中唤道 「所以不能就这么算了！」 众人无语，都觉得这个女人是疯了。 「柳娘子，你到底是想干嘛！」 林逸白纱下的眉眼微挑，对柳春知的印象和最初骂人那一句现在已经大不相同，想当初自己在柳春知口中还是一个「不要狗命」的人。 「我柳春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不能没有我的儿子 。 可我是要我的孩子做一个正义护人的剑修，不是欺软怕硬的流氓混蛋！」 众人想说道他，却又没有理。只能纷纷叫嚷「那你想怎的？」 「我——」 柳春知还不等说出口，一声撕心裂肺的唿声便响彻所有人都耳膜。慌了所有人。 「我们这里有魔修，快抓住他!」 林逸的下意识的反应在人群中找无戮和盛铭，可惜最后眼瞧着对方是奔自己而来的。这人眼熟的很，林逸记得就是那个给自己递灵泉的店小二。 那小二还在唿唤「就是他，就是他，那个穿青衣服的，他喝不了我们店里的灵泉水，我亲眼看他难受的不行，还找我要损灵气的邪药!」 第7章 「魔修才用这种阴毒的玩意！他们各个作恶多端作恶多端善于蛊惑人心，大家千万不要听他胡乱讲话！」 那小二越跑越近，还拉来一位衣着打扮让林逸颇有几分熟悉的少年前来救场。 林逸站在人群中央，背着轩辕坤，转过身看那气喘吁吁前来提醒大家的小二，转而又看向这些脚步默默退出一步的镇民，无奈嘆了口气。 他又不是豺狼虎豹，若想害人早便动手，何必如此多话。不知道该说这小二英勇还是无脑，但总比没胆子说话的人强，起码也还知道拉个人过来。 正在替『百草真人』下山採购灵珍药材做肥料陆朝华，觉得近日以来有点些点儿背—— 东篱殿一直下雨，把他养在外面的土系花草都要浇死了不说，师尊的心情不用看就知道不好，他可不敢有多一句怨言。 现在被人拖来救场，还有些朝华式懵逼，怎么下个山又遇上魔修了！ 作为步天山最不善战的东篱阁弟子——陆朝华，为了荣誉而战！他硬着头皮上前 「为何要在此生事，福来镇可与您有过节？」 林逸背着轩辕坤，迈步到陆朝华面前，他实在是不想解释，坦诚道「并无过节，路见不平罢了。事情起因你可以问柳春知，她的孩子也在树上。众目睽睽，我所言非虚，公道自由人心。」 仔细打量，眼前这人怎么越看越眼熟？林逸心疑。 陆朝华看这青衣男子缓走进，他方才动用神识探查，明明感觉不到任何灵力，包括他背上的孩子，也就一个普通人。此番这人和那孩子愈走进，只觉莫名的压迫恐怖，赶忙收起神识不再继续延伸，这才让他心定。 这魔修的灵力竟然如此高深，不容小觑！ 「既然事出有因，晚辈觉得小惩大诫即可，您这用剑……是否有些做的太过了？」 陆朝华一面意有所指林逸用木剑伤人，一面在内心爆哭。 苍天有眼，如果他活不过今日，希望师尊能好好善待他的草，可千万别被浇死了！ 有人见两人迟迟不交手，急喊道「道长您和一个魔修还客气什么，快瞧瞧把我们孩子弄成什么样儿了！快捉了他，不！快杀了他！ 杀了这个魔修以儆效尤！」 好吧，陆朝华想，早死早超生。 福来镇的人素来痛恨魔修，这是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恨意，当初他们是如何被魔修迫害悽惨有祖宗歷史为证从未有人忘过耻辱。 一人喝起，再看看树上的可怜的孩子们，大家的气氛顿时变了，接连三的有人将林逸当做魔修。人群嘈杂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柳春知站混乱的人群声里，她没有喊，只是看向林逸有些茫然。 林逸无奈而笑不顾这些唿声，他左右也没有打算在此逗留教育村民，只是想安安静静买几样东西而已。 第12页 方才有心收了九成灵力，就是有心成全这里还剩下的修士。起码正义是不能怯懦的，他才迟迟没放人。 这些人将他当做魔修也无大碍。 打量陆朝华，此人先礼再兵，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言其他。这少年不错，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正待林逸想开口，却见陆朝华上前一步，林逸以为他是要出手，却抬手不见杀气，反而朝他的幕离掀来。林逸反应自然快，向后闪了一步。 「作甚么？」 陆朝华疑道：「师伯？」 林逸皱眉：「什么师伯？」 众人也惊，不屠魔了？这会儿怎么成了大型认亲现场。 陆朝华仔细端看，仿佛更加确定了「可是林逸师伯？」他刚才只是出手想看一眼此人真面目，慕离的纱透过一角，给他带来了惊喜，不用赴死了！ 林逸胸口险些一口老血噗出来——竟然是步天仙山的弟子！ 天外真人虽道行千年，却也曾有一比他还长命的师傅。而萧别君刚好是小了天外真人不知道多少的师弟。 故而称林逸声师伯。 定眼再仔细一看服饰，额这臭小子他刚才怎么没想起来，这不是东篱殿那个给他送草药练丹的么，平时让他放在那里便可，此人匆匆来匆匆去，这才想起没正式跟他打过照面。 天外真人从药修转休无情道后，一向拒人于千里，加上两人修为年岁又差的太多，遂从未叫过萧别君一句师弟。 而萧别君的性子也淡，到底还是要生分称个『真人』。 反倒萧别君这个徒弟，为人热络，也喜称声师伯。 陆朝华一见此人沉默不语，这哪里是什么魔修，当下确定了是林逸师伯。 幸好，幸好！ 陆朝华开心道「师伯你不知道。这几日冷薇湘吵着要见您可把我们给……哎不说了，请您快跟弟子回去吧！」再不回去这小祖宗可把他们给磨死了！偏偏还是师尊的熟人，说不得说不得。 林逸：「…………」 想到方才小二的话，陆朝华凑近林逸，疑惑道「师伯，您好好的，买这损人修为的药做什么？」 「你师伯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莫要随意认亲！」林逸一喝，向后退了一步扯开些距离，他一时间想不到什么理由能搪塞过去。 林逸说完，不等陆朝华再开口，直接回身朝众人做了个揖，匆匆道 「没错我就是魔修，今日既然步天山出面，我便不再计较了。 人你们自己救，我还有些事情就此别过！」 话音一落，那再管众人没回过神来的目光，直接撵个诀熘的奇快，他一点儿也不介意这些人把他看成落荒而逃的魔修。 林逸熘的快，众人见陆朝华没追，也没人敢动，纷纷等他出言示意。 「师……」陆朝华『伯』字还没叫出来，眼前的青衣男人和那孩子都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朝华可以怀疑自己的探知和修为，但不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刚才那分明就是师伯的灵力，即使感知不到，但渡劫期修士的灵力都是有薄光在的。常人肉眼分辨不出，可他在步天山也有三百年了。 就算是魔修的人有能达到渡劫期，也不会有这么纯粹不参一丝杂光的冷晕。 师叔为何要买损修为的药，又为何称自己的魔修？ 「道长，你看我们这……」 陆朝华回过神，这些人正在用求助的眼光看他，包括树上的孩子。顿时灵光一现。 他懂了！ 这肯定是师伯在考验他如何处理此事，才有此一番作为的。若能妥善处理，不仅涨了步天仙山的威望，更能让他陆朝华有一定的名望，让他的师尊也对他另眼相看，陆朝华抬头望向碧空晴天，心中无限崇敬道 师伯，朝华不会辜负您给的机会的！ 林逸自云雾回望，希望这个步天山的弟子能明白他的用意。 给他个机会立功，回去别瞎说他的事情！ 枝繁叶茂，树灵山高，缥缈薄雾为这层绿装盖上一层透白薄纱朦胧遮眼，步天山周边草木皆有灵性，尤其是这些被下了结界阵法的。 林逸腾云架雾想直接冲出结界，那些树木也跟着长高雾气也跟着渐浓，之前还想夸一夸结界的牢固和妙用，想不到如今出去反而比进来还要麻烦。 「甩掉一个小麻烦，面前还有大麻烦。」林逸不满，自言自语道。 若是直接使用灵力冲破，这个阵便会毁坏出现漏洞，邪祟趁机钻入可就大事不妙。 此结界的出口变幻莫测，根据天时地利与人和每时每分都有不同的计算方位，约莫每隔十日，便会有步天山的人亲自带领要出去的宾客以及外来者前往结界出口，届时还要再确认来者身份以防有魔修混入。 「什么麻烦？」 林逸正苦恼，身后传来一声的询问，轩辕坤此时偏虚弱，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这才点醒林逸，他在镇子里还没有给轩辕坤买伤药。 一时间抛却苦恼，林逸不再想办法破阵，背着轩辕坤飞身而下，找了处空荡落脚的地轩辕坤他放下来。 轩辕坤靠树而坐，除了脸色差的可以倒没什么痛苦的表情，只有咳了两声的时候才皱起了小眉头。 天依旧下着稀薄的雪，空气如此冷，树木却张的无比茂盛。 林逸见轩辕坤衣衫依旧破碎褴褛，又如此虚弱。心中怜悯，干脆丢掉幕离，解下自己的外衫给轩辕坤小心围上。 第13页 林逸现在已经感知不到冷意，这才忽略了轩辕坤的感受许久。可他怎么不知道说呢，林逸胸中有些不快皱眉道 「我说我们现在有个出不去的大麻烦，还有你这个不爱说话的小麻烦。」 轩辕坤触到温暖，可能是源自身体本能的渴求，林逸帮他围上后，他便紧紧裹着尚还有林逸体温的外衫不撒手了，像个将自己缚起来的蚕。 听到林逸这样说，轩辕坤看向他，男人方才没有带慕离的脸，在为他穿衣关怀时离的很近，没有那层东西遮遮掩掩。真实的出现在他眼前。 林逸的脖线很好看，喉结也因为讲话而上下动摇着，近的轩辕坤觉得自己只要张嘴，就能要上林逸的脖子，或许是可以见血的那种。 轩辕坤眨眼平淡道「哦。」 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可就算是孩子，也应该是知道冷，知道难过的。林逸想。 空气中因为轩辕坤讲话，出现了微小的一阵雾气。由此林逸才知道这里有多冷。大概修为不够的人想躲在这里，等有机会再逃出去，也只有被冻死的份儿。 林逸道：「明明就很冷，为何不早说。」 轩辕坤靠着树，低头没有看林逸真挚而担忧的目光，蜷着身子闭眼 「我习惯了，没什么的。」 这算什么，习惯了，那他林逸是摆设么。 林逸不擅长对付孩子，也没有那么喜欢小孩子，而且他记得原着里的男主在被天外真人救上来以后，性格也不是这样的古怪沉闷。 像一个打不开的匣子，你根本不知道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 林逸头脑一冲，也不想管主角这古怪的性格到底是他哪里出了差错。见他还是又冷又虚弱的发抖，干脆直接一用力整个抱到怀里来搂着。 反正是个小孩儿，也没什么。 轩辕坤动了动，林逸搂的更紧。 被林逸搂在怀里的轩辕坤，在林逸不可见的地方难得出现了一次震惊的神色。 「林逸，你做什么？」 林逸：「怎么了。」 轩辕坤语气难得有些慌乱：「我可是个男人。」 林逸噗的一声笑了，这小屁孩还跟他说什么男人，也不看看自己才多大。 林逸轻声在轩辕坤耳边笑道 「还能有什么，这样不是更暖和些，我这样的修士是感知不到冷暖的，我无所谓，不过正好可以热一热给你当暖炉用下。」 「再说。」林逸捏了捏轩辕坤的小脸，玩儿心大起「你想长成男人，就好好听话，小男孩不要像个姑娘家一样扭捏。」 轩辕坤「……」 林逸觉得自己做的没问题，这样不是很好么，物尽其用，左右他现在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了，这样下去起码轩辕坤能好受点儿，让他好专心些想办法。 「暖炉……倒确是发挥了你的作用。」轩辕坤缩了缩身体，有些迴避林逸的怀抱。 这话听着不对劲，林逸怎么明着暗着觉得轩辕坤在嘲讽他？ 「你不喜欢这样抱着？」小孩子怎么这么难伺候，还得换一个舒服抱法儿？ 轩辕坤回头看向林逸不耐烦的神色，其实这样抱着也没什么，的确很暖和。他转过头似乎沉思了一下，眸中露出林逸看不见的一抹深沉，语气还是那样波澜不惊，嘴角弧度上扬。 「未曾，只是你不要后悔。」 第8章 不要后悔？ 林逸听到这话，几经琢磨，便安心笑开。他们家主角果然还是那只主角，初期善良还有些自卑，应当是经歷不同，才导致他没能给到主角一定的信任感，这才会同原着里有所差异。 想到这里，林逸也认了，他到底不是天外真人。 于是林逸将怀中的轩辕坤搂的更加紧些，安慰他道 「没事，我不嫌弃你。」 轩辕坤「……」 这真的不是嫌弃的问题。 听不见轩辕坤答覆，林逸只当他是默认。圈紧着怀里的人，林逸闭眼陷入沉思想办法，总不能一直维持这样窘迫的境况。 而轩辕坤也没再介怀被林逸抱着一事，只是始终没有放松的窝在林逸坏里紧紧的缩着自己就是了。 不过这对林逸来讲没什么大的差别。 林间小雪漫漫飘落，压着翠绿枝头，撒在林逸的肩头的雪片也不曾融化，轩辕坤被保护的很好，此时这些看似简单，实际能夺人生气的雪片半点儿占不到林逸怀中的轩辕坤。 现下的林逸即使闭眼，也能感知周边万物生灵，尤其是怀里的轩辕坤，肉体素胎尚未修炼，现在需要一些能量。 水，食物，伤药，这些俗物可以帮他缓解此刻的痛苦。 「咕噜噜……」轩辕坤的腹响划破寂声。 林逸眨眼，反应过来低头询问道 「你几天没吃饭了。」 轩辕坤道「我非常人，即便不吃饭也不饿会死。」 林逸当然知道轩辕坤不是常人，饿不死。但轩辕坤现在也一样不是修士没有到辟谷期，总归会难受。 林逸没继续答话，与其教育不如真拿吃的给他，如果真能吃到东西，轩辕坤也不至于会让自己受苦挨饿。 福来镇是不能带轩辕坤一起回去了，林逸在收回九成灵力的时候，就已经打算此法需让旁人来解。柳春知那一句『修士也怕得罪人』恐怕会给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也会造成日后邻里间的不睦，所以救人肯定是需要他人来救。 第14页 只是林逸没想到最后竟然会遇到步天山的弟子，引发成现在这样的窘迫局面。 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带轩辕坤回步天山，那里什么都不缺。 但唯独多了林逸曾经安排的命运棋子。 林逸心中感嘆，怀中这个轩辕坤是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活生生的人，每每见他一副超然物外的目光和浑不在意痛苦的样子就格外的心疼。 他突然恍惚原来自己原来写这本小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想虐主角娱乐自己，还是娱乐大众，他想让主角有一个戏剧性的人生然后登上王座。 可那是因为轩辕坤是一个小说人物而已。 如果他是一个活生生人，就如同现在这样，他是万万不能忍心再让他遭遇那些事情。 一个作者要做的是写小说，要跌宕起伏的剧情。 可一个人要做的是让对方平安便好，不是做兇手害人。 林逸在知道轩辕坤是主角后，便没想过这个时候带他回步天山。 这个时候回去势必会遇上冷薇湘，小说里冷薇湘求师不得，便想办法结识天外真人的徒弟，在天外真人不知道的时候，主角太小太单纯，听冷薇湘三言两语说游戏，单方面被人订了亲还交换了信物，后面被绿，虽然没什么感情上的受挫，可轩辕坤也因此有了不太好的名声。 不似现代你情我愿闹分手，在这个地方，有名的人分手和被分手不管你多厉害，都是要被人念叨八卦一辈子的事儿。 绿帽子就是你成仙了也还是绿帽子! 林逸担心回去也会防不胜防，日后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不如先带轩辕坤出去游歷一番，让他有时间好好了解这个世界和学习精进术法。 在林逸沉思之时，轩辕坤没有假寐小歇，他反而抬头，虽然没什么精神但整个人却并不显得萎靡。 轩辕坤目光所及眺望之处，是隐在云雾上的遥不可及的一座山。 还是一样，没什么变化，和记忆中一样相熟。 那山高嵩，就像是直通天宫一般穿云夺雾而上，它便是世间多少修行之人嚮往的神灵宝地——步天仙山。 林逸沉思了多久，轩辕坤便看那山有多久，因缘际会，人人嚮往的地方，未必对人人来说都是好地方。 相遇相知相逢，即为命运。 「你是步天仙山的人？」 轩辕坤动了动身体，这个姿势有些酸麻了。 林逸正纠结，便听轩辕坤问他，怕这幼年主角担心，干脆没隐瞒的『嗯』一声应了。 为什么主角君突然好奇这个问题，林逸想起自己刚才在福来镇说的话，当下解释道 「魔修是敷衍众人的，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我是正经修士，不吃孩子。」 正经修士都是吃草的，要不就是各种丹，这是林逸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对修士的初步印象。 轩辕坤「——」 轩辕坤一时有些没跟上林逸这跳脱的神经思维。这个世界就算是魔修也不会吃孩子，不知道林逸如何脑补。 他定了神，收回放在步天山的目光。回头天真看着林逸又道 「那你现在打算带我去哪儿？」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林逸现在就是纠结到底应该先带轩辕坤去哪儿。 步天山也不行，福来镇也不行，出去又办不到。 「……这个。」林逸左思右想，箇中缘由如此复杂，说了这孩子也未必懂，干脆编了个藉口 「我原本是想带你出去的，但是这个地方的结界有些麻烦，我也正在想办法。」 作为步天山的修士，却不知道步天山的结界如何解，岂不可笑。林逸暗自庆幸主角现在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 「既然是步天山的结界，你为何不会解？」 林逸很直接，大言不惭道 「忘了。」 轩辕坤皱眉「那你是如何决定要带我出去。」 林逸诚然「头脑发热。年轻，冲动。」 他已经彻底放弃当主角师父的打算，与其日后相处还要和一个孩子装模作样不如痛痛快快的承认自己几斤几两，空有一身修为如何，他现在对术法的研究造诣不可能等同于原书修行千年的角色，的确没能力教导他人。 林逸左思右想，步天山的弟子解决了事情，约莫不会在此逗留，待到傍晚时分各家烟火吃饭，这事儿基本就散了。 「你现在需要吃一些东西，我先离开一阵，你……」 林逸正说着，发现怀里的轩辕坤小脖子一歪，脑袋靠在他的手臂上又晕了过去。 不会是被他气晕的吧？ 「哎……」脆弱的主角，小只又可怜。 嘆息一声，林逸小心翼翼将轩辕坤放下，用术法幻了从步天山带来的褥垫铺在此处让他躺在上面，以轩辕坤为中心在周围布了简单的小结界。 逗这小屁孩还挺有趣的，他并非一点打算也没没有。 此结界护着轩辕坤不受这些外物干扰。 看了看天色，林逸心下打定主意，决定独自一人先回步天山寻找破阵的卷宗，再趁傍晚事过而散的福来镇没什么人注意的情况下，买些吃食，他能用术法幻出来的东西毕竟有限。轩辕坤的体质此刻根本也不适宜服用增长灵力的丹药。 做好一切准备，待太阳西下，晚霞染天色黄昏。 第15页 林逸起身欲走，回头看向昏迷中的轩辕坤，结界是妥当，可饶是如此仍有几分担忧，知轩辕坤现在体质承受能力有限，林逸还是渡了少微灵气过去。 渡过灵气，确认不会有损他身体尚能护一时心脉，林逸这才安心施法回了步天山。 如他所想那般一气呵成。 福来镇 微风轻送，天气不凉还有几丝白日还未消去的暖意，若是往日这福来镇往来街道上定有不少的人游走欢闹，诸如有情人并肩赏月，又如老人家走访邻里，小贩儿也最喜欢这个时候出来卖些夜食小烤。 可几日月上而后，街道反而冷冷清清，小贩也早早收摊回家了。 林逸匆匆回步天山拿卷宗又匆匆离开，没与那冷家打照面。现下撤了幕篱换身稍微贵气的银白衣衫，步伐稳健走在福来镇的街道上，无人相识。有人频频侧望他面容，林逸也坦坦荡荡回报以笑。 别人只以为是哪里来温润的贵公子，张的如此俊俏，这一笑更叫人不敢再多看。实是叫人难以忘怀。哪里能想到这就是现在人人惧怕令大伙儿不敢出门走动的那位可恶『魔修』。 林逸买的东西倒是不少，可庆这个世界收纳所用的诸多法器实在方便。 林逸本想此时直接回去找主角了。路过一处宅院，神识微动。 「说！你最讨厌什么，去淬星阁是为什么！」 林逸知晓，这是柳春知的声音，他不过是想了下，本无意窥看，可惜灵动思绪处画面就自然而然的呈现在眼前。 那白天的大孩子背着被打红的小手，抽抽搭搭哭道 「正浩讨厌坏人，想当正义的剑修，斩妖嗝，嗝，斩妖除魔以佑别人平安。保护保护娘亲！」 柳春知手拿藤条，气急败坏的样子让她漂亮的脸有些涨红。 「什么是坏人，柳正浩你自己说！」 「伤害好人，坏人乐事，快己之乐。」柳正浩越说越委屈。 「那孩子怎的，人家愿在无人的地方呆着！伤谁了，坏谁了？你又是去干嘛的！」 「没，没害谁。我是，我是去……」柳正好抽泣了半天，现在脑子懵懵的，恍然大悟委屈道 「哇，娘我错了，正浩不要当坏人。」 柳春知是真的又伤心又生气，思及过往，她的性情和生活本不该是这样的，她原是良家温顺的小姐，只因力不敌人被魔修玷污了身子，便被家族扫地出门。 日子艰苦，本想放弃生命，在得知自己有孩子那一日，她好像重新获得了希望。 不是生的希望。她很，恨不得能立马把这孩子生下来，然后亲手杀死那个魔修的孩子。 跟随好心人到了福来镇后，她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年，性情也随之大变，真正生下柳正浩的时候，她反而改变了主意。 给他取名正浩，便是希望他能无愧天地，做个正气浩然的人。 可如今…… 「柳正浩你可真是又出息了，就喜欢欺人作乐。别去什么淬星阁了，娘送你去归怨镜！来现在就把你娘给屠了，让你爹看看他儿子和他有多像。」柳春知嘴上训斥着，可越说越思来，伤心已然大于气恼，讲着讲着眼圈儿便红了。 当初那个知书达理的个大小姐，怎么就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柳春知丢了手中的藤条，无法自制，坐凳子上的掩面哭了起来，她这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 柳正浩懵懂委屈的心思这一刻全没，他从没见过他娘亲这幅模样。也跟着哭的更凶。 柳正浩颤颤巍巍的过去，想帮她娘擦眼泪，「正浩不要当坏人，我要变强，我要做我爹，正浩要当好人保护娘亲。哇……」 柳正浩还没碰到柳春知，便被柳春知推了个踉跄。 见柳春知不应，柳正浩慌了，转身将那藤条拾起塞在柳春知手里，硬是忍着不再哭了 「嗝，娘，今日是正浩不对。您，您嗝，您打吧。若是他日再见到那邪，嗝，见到轩辕坤，我亲自向他道歉。 娘，正浩求您，您别对正浩失望。」 林逸在福来镇的街道上收回神识，不打算再逗留，只是长嘆了一声。 当初他图一时爽快，让主角堕魔之际确实杀了不少正道的人。 尤其他写名了一句淬星阁的柳正浩，正是小时候欺负过主角的，尚未等他开口便死了，旁边有其他淬星阁弟子叫喊了一声「正浩」，要来替他报仇，林逸大笔一挥，反正是反派角色的朋友那都是狼狈为奸，主角统统给灭了，十分解气。 如今这么个因缘际由，倒叫林逸这个作者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深知自己作为一个作者并没有错，可现下这份心情却有些难以开脱，颇为自责。 街道上的贵公子月下身形如画，他似乎低头说着写什么，停留了许久，只闻一声嘆息，眨眼便没又了影子。人们揉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可这人，的确不见了。 月挂天幕，晨星万点，丛林密影下却没有那般浪漫光明，参天的灵树枝繁叶茂，遮住了来自天上的冷月星辰所携的光辉，唯有树与树间的一两处空隙间隔才能折射出可见的光晕落在地上。 丛林的一处草木空地，细雪避开那处被结界圈起来的空地不落，那中间躺着一个正在安眠的孩子。身上披了件青衫，月亮的冷光撒在他周身，映着本来虚弱的眉目面色此刻更加显得尤为惨白。 第16页 好像随时就要离去一样，或许离去可以不再有苦痛。 轩辕坤在黑暗中沉沉坠落，他感觉自己仿佛要堕入无尽的深渊里，充满疲乏。 他知道，这是生命正一点点流逝殆尽的徵兆。 可他不会死，他从来不是人类的肉胎，流的也一样不是人类的血，想死都难。 黑暗褪去，光明重现，此刻的轩辕坤睁眼，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无比熟悉，却一样在生命和记忆里都太过遥远的地方。 步天山啊，他感慨。 轩辕坤在这具身体里，冷眼看着如映像画面的这一切。 天外真人，冷薇湘，白子柔，等等，以及那堪称上一世噩梦一样的一天——他堕魔杀回长安殿那日。 这一切，杀死林逸亲手安排，真真实实发生的虚妄。 上一世，他成了大道，修为到那样的份儿上，除了预知梦，便不会再做梦了。 而如今，修为散尽，脆弱不堪，就算是不想不念，潜意识里存在的东西还是会又重现而来。 这是他的过去，可悲。 长安殿前血流成河，尸骨累累，却唯独仅一人好端端的站立其中，不染纤尘。血腥味四散瀰漫，也只有此刻那人手中归期剑冰冷的蓝白剑刃被污了鲜血颜色，滴答滴答顺着边刃，方能知道刚做过什么。 纵使白衣模样还如当年，可的确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的好师尊—林逸。 师尊依旧是那么平和，目光像是看着他，又仿佛没在看他，更像是等待接受自己的命运，走好最后一个流程。一个『敛尘诀』清了剑上的血污，指向他。 「好徒儿，杀你，必须要用干净的剑，我讨厌别人的血污了你。」 是啊，亲手将他带大的师尊，他视若光明的师尊要杀了他。 何其可悲。 他们不过隔了几步远，轩辕坤却觉得，那日两人好像隔着一个世界。 分明映着他的脸，但他从师尊的眼中读到的，只有天地，以及对天道的贪婪。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隔了一个世界那么远。 纵然梦外的轩辕坤平静如水，但置身于虚幻当中，他也只能朦胧模煳的又重复一次当日的心境。 一个人，究竟是怎样做到忍耐这么多年将弟子抚养长大，却只为了夺其修为呢。 或者在师尊的眼里，他大抵和步天山下那些灵兽一样罢了。 那时的轩辕坤同样看向师尊，恨意未曾减少，可对方不曾有半分恐惧，只是望向他的眼，突然有一瞬布满怜悯。 怜悯的轩辕坤有些恍惚，一瞬间的事情，只能当是看错。好像在很久以前的师尊又回来一样，现在他面前这个是假的。 其实他没有说，他不是来弒师的。 轩辕坤啊，这是你那日的想法，可嘆。 他魔障已深，再难成为师尊口中说的无心无念之人。说了不知又当如何。这人间或是炼狱于他来说从未有过分别。 那日就连最后的光明也一併消失殆尽。 师尊常与他说，无情便无爱，无爱便无痴，无痴便无怖。那时他就在想，或许他不适合修仙，只要能留在师傅身边照顾他就好。 剑影灵光，两位大能修士的打斗，灵力的碰撞撼动天地，纠缠之际，无期剑两次险些入他心口，轩辕坤笑了。 果然，论心狠，他从未赢过师尊。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下死手。 师尊，这条命是你捡来的，你若是想要，便让你拿去。 予他百年人生。他还一世修为，从此两清。 轩辕坤没说。这是他五百年来唯一想明白的事情。 逃不脱这身体和意境的束缚，看着面前重现的一切，轩辕坤却心中由衷的发出一声感慨 真傻。 长剑直入，这次轩辕坤不再缠斗，一招『归一』看似兇勐，直捣黄龙，实则破绽百出，他想此刻师尊应将他一毙命，但切却不如想像中所料。 他不知，强大了一世的师尊，此时便是雷劫之日！ 黑云弥补天雷直噼而下，只见眼前之人却是既不防他的剑，也不防上空上惊雷，就这样突然生生接了，轩辕坤能感觉到是自己剑他先入了师尊的身，再而天雷一道，师尊虽看似仓皇退身而逃，接住天雷后魂飞魄散。 可轩辕坤却惊，此举刚好让他免受天雷牵连！ 那人消失的太快，让他盘旋与胸的问题都尚没来得及开口。 那一刻，他恍然有一个念头，好像是被在一座以天地为笼，命运为锁的东西禁锢。 不合常理的事，漏洞百出的作为。当初所有看似能成为理由的理由，都未眠显得太过儿戏可笑。 那日的后续，轩辕坤已经记不大清了。 如今想来当初的痛苦，大概用两个字形容，便是——可笑。 这个梦过的太快，快的除了那天的那一幕，眨眼便是万年。 这一也幕成了他轩辕坤万年难解的心结，他废根基剥魔心，重修天道，便是要看看，师尊口中所谓无情无爱，甚至不惜放弃一切都要成就的道，究竟是什么！ 无尽绵长的岁月里，他只有这么一个疑问。 而后那日，初登峰极乐，踏破虚空，天道的三问里他终于明白。 呵。 轩辕坤的人生不过是一场虚妄。 当真是可悲，可嘆，可笑的一生。 第17页 昔日的轩辕坤早该死在步云仙山下的湖底，他纵然是再厉害不能，沉在那湖里几日也总会被溺亡，可却无故被那个叫林逸的人，莫名拖拽到这个世界，得以新生。 人来人往，去去来来，一切都是虚妄尔尔的灾厄，却是他的现实。 可笑所谓命运的东西，都源自于这个叫『林逸』的人，想与不想。 这个叫林逸的人，掌控这个世界，安排他的命运，左右着他每一次会发生的事件与情绪。 这大抵就是神吧。 神安排了师尊，告诉他这个世界是怎样的，他心中敬畏，自然照着他的想法去做，神想让他登上王座，他果然便登上了王座。 神要他师尊说，要无情无爱，方得善终，方得大道。 他成了大道，无情无爱，百万年过去，现如今除却疑问并无其他。 连那被救起的过往，那日可悲的离别，都已经淡的模煳。 梦境来不及思考。 只是此后他走遍万千山水，一人看遍所有世间繁华，纵然是虚妄的祥和，可的确也是他轩辕坤曾经梦想的无忧世界。 阴晴圆缺交替，江水枯尽石烂，万物循环新生。 唯独他轩辕坤，不曾有过变化，不老不死不灭。 直至好像被世间遗忘，直至他能描绘出这世界任何一处的样子，他铭记了这个林逸为他而建的世界。 某日，轩辕坤再登天道问心。 轩辕坤记住这个世界，可林逸又是为何要独独选择轩辕坤。 二人素未谋面，也并无不记得何时有过萍水相逢。 林逸见他，林逸知他，而轩辕坤却只能如此，莫不是太有失公平？ 已成为天地之主的男人有些漠然，不生慈悲，也无恨意。 「既选择我，如今，我也选择你。」 若是那人果然成了林逸，来到他亲手创造的囚笼里，一切将不再为虚妄，是否还想给予这一模一样如此可悲的人生？ 他的好师尊……不，他的神。 善意，恶意，真实与虚妄。他，都一併接受。 倘若，是重来，他想知道那人的选择…… 如今的轩辕坤见到了，他冷漠的想。 那人有些蠢，有些天真，不过终究没做和从前一样的选择带给他不堪回首的命运，反而有些刻意迴避。 他究竟是神的善意，还是恶意，亦或者不过是神一时作弄的乐趣？ 那日的三问里，轩辕坤握着腰间的无期剑，笑的很大声。百万年无情无爱的人生如此无趣，唯有这一惑，方等人来解。 逆天命，散修为，只为再与那人相逢之日。 让那人看看亲手创造的虚妄囚笼。 还有……他。 第9章 林逸在离开时留了法印，此刻折身返回倒也不会迷路，月色当空皎洁，丛林遮天蔽月只显昏暗，眼前分明黑乎乎一片，林逸却行之不阻。 果真奇妙，穿越此处成了渡劫修士后，他发现除了知道自己『死期』以外，并没有什么不便之处。渐减适应下来后，反而莫名多了几分安心。也几乎没想过要回去现代的问题。 林中的光影稀疏，除了细雪落地，不曾再有半分声响，静谧而徒增孤独。 其实本可以法术速行至之前在主角身边设过结界的地方，可刚才福来镇里出来的林逸心情有些不大爽利，只想一个人走走。 在冷寂的凌霄仙宫待久了，若不是见到柳春知训斥孩子的那一幕，林逸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曾经也有家。 但见到了，难免又一时的触景生情。 现在的心情，是羡慕嘛。 林逸嘆一声长气，发现他正陷入自我沉思的时候，已经走出昏暗，此刻有月光洒落在他肩头，林逸驻足仰望皓月当空。 偶然走至一处树木间隔，抬头便能见得天空的地方。 林逸突然笑了一声，因为想到一首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冷色的月光照在林逸脸上，他低头恍然的想，为什么自己并没有所谓的思想乡之情。 或许反正他在哪里生活都是一样的，仅仅是活着而已。 不，不应该这样说。 至少这个世界的主角是需要他的，没有他的话，主角一个人怎么能行呢。 思及想来，踏月而行，迈步无声。 丛林黑暗中的男人一席素银白衣，本是面无表情的脸染上一丝笑意，和着冷月，面容倒显得像是几分凉薄几分自欺欺人来。 自欺欺人啊，也挺好。 若是没了寄託，他可不就真和无情无爱无念的天外真人一样了。 林逸深吸一口气，将烦忧化作在冷空气中的薄雾一样吐出，匆匆隐在昏暗中走了。 这距离主角也没多远，虽说他不需要光亮一类的东西，但想到此时的主角估计看到暖火会舒服些，便将买的火摺子拿出点燃，设了个小法术长燃不灭不碰触其他物体。 林逸手里浮着火光照亮，四周被照亮，但他渡劫期修士五感太过强大，本就不需要这些旁物来相辅的，所以此刻对林逸来讲没什么差别。 就是…… 林逸站定，宽大袖袍下的另一只手灵活的掐算，他确定这里便是安置主角的地方。 树下唯雪色不曾铺点的一隅，月光映照在一个人影身上。 身量明显不是轩辕坤的！ 第18页 林逸未曾走进，催动神识仔细一瞧，便清晰可见这位少年的样子。 只需一眼，便让他有些愣神了。 似乎这一瞥，留在眼底的惊艷和画面可以定格一辈子也说不定。 妖精…… 月影树下的少年长睫遮眸，眉眼如水墨那般俊逸，若是长开那定然是惊艷的天作绝笔。他面容稜角虽并未分明，稍有些青涩，却总透着一股不符合年纪的深沉面色。 比月要凉，比幽光更耐人寻味。 眸若幽渊，深不见底，唇粉肤白。瞧着年纪也应当就在十六七岁左右。似是有些冷了，他缓缓抱膝而坐。看着脚尖儿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墨黑的长髮像丝绸一般散落在地上，也并未打理，折射淡淡的冷晕。 如此隐在凉月幽光，薄雪稀疏的朦胧中的美少年，让林逸看着出神一霎，以为自己看见了月下的妖精。 林逸没见过妖精，若是有妖精，也便是当如此的勾人心魄了吧。 更重要的是…… 林逸抿嘴，定了心神再看，这只小妖精没穿衣服…… 可是轩辕坤呢，他不是应该在这里睡觉？ 倒吸一口凉气，林逸心下顿时雷鼓大震，回神之际便想到轩辕坤去哪儿了。 此处空荡荡，即便是感知也只有他们二人，并无再多，只见那裸身少年的身边，是一堆碎裂的布片儿，这布片儿无比熟悉，正是轩辕坤那身不足以蔽体的残破衣裳! 莫非是这妖精今天成精，干脆把他家主角轩辕坤给吃了不成。 那么小的孩子，如何有还击的能力。 刚才心底那抹惊艷顷刻间便被扫的荡然全无，他当修士这么久，直到看见那些碎布片儿的时候，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冷』。 被这样想法充斥一时间，『冷』的麻木。 好想有深渊在问:你的『意义』？ 渡劫修士的怒火便是其心不定，灵力感知情绪同样会四窜。 这称之为杀气。 无声寂静的树林突然沙沙作响，起了风浪。 少年本是看着脚尖儿出神，风将他的墨发扬起，雪却没能粘身，感知到动静下意识的抬头，便见到了原处那隐在黑暗处惹眼的一抹火光。 直至林逸忽现在他面前，一片阴影遮月罩下来，少年抬头道 「林逸，你在做什么？」 林逸心中极力克制涌动的杀意，月色阴影下的脸没有表情，却十足冰冷。因这一声『林逸』皱了下眉，谈吐冷然: 「小妖精，在这儿睡觉的娃娃是不是被你吃了。」 妖精吃人，也会继承人的记忆。会唤他名字不奇怪。 少年的瞳孔映着林逸阴沉的脸，眯了眯，似乎有些想笑。尔后他站起身，依然需要仰望林逸。 这幅身子还不够高 ，少年这次是真的笑了，不再仰望索性低头。 「若吃了他，你待如何。」 轩辕坤消失了也无所谓吧，这里不是你的书，林逸。 树动雪落。 一阵罩风划过，剎时少年被按在身后的树上。 他细嫩的脖颈上有一只手，这只手只要再稍微用力一点儿，便能让他痛苦万分，少年面色未变，他眼里似乎没有怎样重视自己的生命。 少年的髮丝划过林逸的手腕。 这抹笑意实在好看，可落在林逸眼里简直像是挑衅，他心理烦躁，险些想现在就杀人。 林逸沉沉道：「如果你吃了他，本尊便杀了你，再想办法重组他的精元。」 他受二十一世实际薰陶多年。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些恍惚自己到底应该不应该杀，可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 一个妖精可以因为天性吃掉人，人也可以因为能力而吃掉其他生物，如此便是弱肉强食。 林逸收不住心火，可瞧着少年的样子总觉有几分熟悉，心下孤疑下不去死手。 「重组精元，你可知要耗费多少修为。」察觉到脖颈上的手越收越紧，少年笑意更深了，他向上看月光添亮他说眼眸。 「据我所知，你们不过相逢一日。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 重要么？ 林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他接受了这个世界。不可否认他来着世界唯一在意熟悉的只有主角，哪怕是在现实，这位主角也是陪伴了他走过了几年的『意义』。 他是作者，此刻却分外的明白。 他不是为主角而生，主角也非是为他而生。 来到这个世界，他便可以有自己的选择，没必要非与主角同在。 他不再是作者，在这个世界两者并不需要存在一定的关系。 仅仅是轩辕坤和林逸两个人而已。 仅仅是两个人，所以他们不过萍水相逢，是他自己将『主角』当做存在于此的意义。 林逸一手抵着少年，另一手熄了火摺子，宽大袖袍下的手伸出，月凉如水，薄雪似冰，他将雪幻成了一柄泛着光泽的冰剑。 他诚然「不，并没有那么重要。」 月光映着冰剑，光泽衬雪，林逸算是明白，为何会将自己代入『天外真人』，吃不准还真是有几分像的。譬如同样将主角当做『意义』这点。 林逸有一些释然，长剑举起，目色凉薄 「但你吃了他，本尊很不开心。」 第19页 不开心么？ 少年面色如常，疑惑的眨眼瞧林逸，似乎对面的不是杀他的人和剑，只是微不足道的威胁罢了。 他眯了眯眼，终是低头嘆息一声，将手毫无顾忌的放在林逸的腕上。 「林逸，我是轩辕坤。」 林逸怎么可能信他的胡话，可这剑终是在距离少年心口处停顿。 「你说什么胡话。」 「有些难受。」轩辕坤又轻轻拍了拍林逸的手腕，诉道 「寻常人如此早被你掐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林逸自然知道，所以才幻了剑来。因早觉得对方有几分熟悉，所以迟迟没能下死手，但此刻对方才这样讲，难免迟疑不信 「难道不是因为你是妖精？」 轩辕坤指了指身边，似乎颇为无奈 「我所讲无虚言，你可瞧这四周设的这个结界，只有你我二人方可入内，并未遭遇损坏。」 关心则乱，林逸此刻才注意到身边的情况，果然如他所说，并无损坏的痕迹，可这…… 林逸皱眉 「可轩辕坤……才八岁。」 轩辕坤嘴角不住的上扬，是真的瞧眼前人的笑意，虽然对方的手还在他的脖子上，手中举剑指他心窝。 「谁告诉你说，我八岁。」 怒意褪去，理智回归的林逸再瞧轩辕坤笑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月色洒落在轩辕坤的光洁的肩头，林逸仓惶移开视线缓缓收回手。 用灵识探查结界确定情况后，才确定这真是轩辕坤无疑。 林逸瞧着轩辕坤的笑意，莫名觉得有几分窘迫，他总不能说，是他写的设定吧。 「那你现在是如何变成这幅样子，还有……你到底几岁。」 这次轮到轩辕坤沉默了，他抿了抿嘴，作了不相干的回答 「我睡着之时，你可是灌了灵力与我。」 林逸点头。恍然大悟 「原因出在这儿？」 第10章 轩辕坤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他斜靠在树上，瞧着林逸出神。 不知想什么。 林逸心中虽然诧异，但在这个世界这种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毕竟是现实，不是小说。他将轩辕坤设定八岁，也仅仅是那一梦所见他尚小，轩辕坤本就不是正常人类，他修行后灵力随着年龄增长，身体慢慢变大，现在自己渡他灵力，导致他身体也自然直接变大。 林逸仍疑道 「那你如今多少岁。」 轩辕坤唿了一口雾气，白茫茫的，通过雾气看朦胧月光，几分有趣。听到林逸的问题，他低头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 「……不记得了。」 也真的是不记得了。 具体几万岁，实是难以算清。 林逸暗道『果然』，渐渐平復自己诧异的心情。 哎，他在小说里留的坑，到这里不还是个坑么，难道轩辕坤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以你如此资质上步天山也定有人愿收你，怎的不去平白在这里被人欺辱。」 话一出口，林逸就后悔，这问题太蠢，步天山又不是现代学院，没有法力和高人引荐岂能说去就去。 而轩辕坤的性格本就是如此轻视自我生命，后续天外真人收他做徒弟才有所变化的。 然而自己现在就是天外真人，现在该说什么。 要不要做我徒弟？ 之前以为主角八岁还好说，可现在……面对未知年龄的主角。他个『冒牌货』还真没底气讲出『要不要当我徒弟』这种话。 林逸正想现在不是收徒的时机，轩辕坤明显也不愿再纠缠这些问题，看他，未答。只道 「……有些冷。」 月光下，轩辕坤墨髮长直垂地，面色衬的有些过于苍白，两人对立而站，陷入自我沉思和疑问的林逸这才回过神来，轩辕坤一直没穿衣服。 林逸不会承认自己刚才真以为这是只妖精，不穿衣裳也很完美。 忙移再次移开视线，瞥了眼那在地上因他出手从轩辕坤身上滑落而踩过的青衫，现在依旧还在脚下。 已经拧巴的不成样子，方才杀气过于浓烈不成碎布已万幸，不过看样子也不能要了。 「不要有下次这样戏弄人，即使不会死，难得你不觉得疼吗。」 他转身，伸手解下自己银白外袍丢给轩辕坤，不愿再多说，空中划过布料过风的瑟瑟声。 「我买了小孩子的衣裳，现下看来是用不上了。先披着吧。」 也不再管身后的轩辕坤如何，林逸自顾自附身，以手为力，吸过周边几处落地的树枝，参加过不少野生训练营，林逸还是知道湿柴烟大的道理，用术法将其变成干柴后，堆在一处用火摺子燃了。 空地上升起暖暖的火光，照亮了冷月下的昏暗，柴火点燃的声音『哔哩啪啦』的作响，总算让此处不再那么安静孤寂。 林逸铺了垫子，本是离的很近，不知怎的下意识又推远了些，最后干脆铺成隔火而望的面对面。 这样远些……能静心。 那处轩辕坤披好衣衫，赤足缓步走来，几分漫不经心几分优雅，他的脚露在外面，不过一会儿功夫便被冻的有些发红。 林逸的外袍披在轩辕坤身上依旧十分宽大，他的墨黑长髮同丝质的银袍一併有些许拖在地上。 像画卷里走出的魅惑人心的精怪。 第20页 林逸在闭眼，看不到。如果看到此刻定难以移开目光。 直至他走到燃起的火堆旁，在林逸铺好的垫子上处坐下，两人基本没有讲过话。 轩辕坤在火堆前闭上眼帘，像在感受暖意，面色有些舒缓，他总是很安静，此时这般不睁眼的摸样，暖意的火光唿应着，徒增几分乖巧和温柔。 林逸也未曾将讲话，将他买的一些食物放在轩辕坤跟前，便开始打坐入定，书卷摊再腿上，进入识海研究这里的结界和一些方便的小法术去了。 黄色油纸包里包着花糕，轩辕坤的确有太久没吃过这样的东西，捻起一块花糕，像看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观测良久，而后看向火光对面的林逸。 上一世，那个傀儡，不……林逸。 他的神，也喜欢拿桂花糕给他吃呢，为什么偏偏是桂花糕呢。 他将花糕放入嘴中，味道不曾有过变化，还是和上一世一样的甜。他甚至知道这是谁家的点心。 林逸这厢学的也快，这些小法术还好说，林逸在识海中轻易便参悟了，其实简单来讲只要有灵力一切都不是大问题，这是这……这步天山的结界，他看了半天，除了字符以外其他完全一头雾水。 「你吃过桂花糕。」 突然的声音终于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林逸并未睁眼，坐的笔直。道「吃过。」 轩辕坤看他「可是修仙之人，吃俗物会腹痛。」 「少时吃过。」恩，在现代吃过。而且对林逸来说，给主角吃桂花糕是原文设定。所以他特意挑的。 原文里写的主角吃过之后和师尊的距离更近了一步，对话也和现在这般相似。 林逸突然睁眼，这是开始走剧情刷传说中的好感度了么！ 「怎么，不喜欢吃甜食？」 轩辕坤移开眼，将目光从林逸身上移开放在糕点上，诚然 「是，我并不喜甜食。为什么偏偏是桂花糕呢。」 啥？ 林逸愣了，这话说的他可就没法接了。他笔下的主角明明是最喜欢桂花糕的，难道是因为好感度不够？ 原着里明明天外真人给轩辕坤吃过后，便是轩辕坤这辈子最喜欢的食物。他好感度不够，所以不足以达成主角的『最喜欢』条件吗。 不，不是条件的问题。 林逸道「抱歉，我并不知道你不喜欢，其他的我也买了些，有不甜的。你挑喜欢的吃吧。」 不是条件的问题，而是真实的轩辕坤，的确不爱吃甜食。 他不是作者，对方也非是角色。 听到这个答案，轩辕坤笑意达上眼角。 「说笑的，很好吃。」 林逸「……」 他真是捉摸不透这个人。林逸抚了抚额头。 轩辕坤突然悠悠道「你在破解步天山的结界。」 「如你所见。」林逸想不出办法，正着急，听轩辕坤这样问他，心下划过一个想法，顿生一喜。 「你能破？」 「不能。」 林逸「……」 对方撅人撅的太干脆，林逸真的不想再跟轩辕坤对话下去，今日着实心累加脑阔疼。又听对方道 「我一个不能，这个阵需八个人才能破。」 「轩辕坤。」林逸口上带了责备，揉了揉并不发痛只是累的太阳穴 「你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讲完！」 轩辕坤既然说能解，那定是能解，诚不欺他，林逸表示自己可以用□□，将步天山的卷宗交给轩辕坤后，似乎对方只是随意瞧了几眼，便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开始画符演算。 细小的枝头划在地上发出声响，每一笔每一画形如流水有条不紊，林逸自然能看懂地上的符画，只是不懂得更深的破解之法。 轩辕坤目不转睛，所勾的每一笔更多是根据记忆中的算法，他此刻没有前世的神识，所以只能以笔来代，每一勾勒都是带上灵力预测的定基。 道法万千，星辰诡变，夏树冬雪其理在天。 林逸参悟此推算演变之法，不觉仿佛也能开悟些各中变故，地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几乎写遍了这小结界。 由昼夜到朝阳，由朝阳又至日头当空。 轩辕坤演算出自万变中午时三刻的破结界所用之法，需以步天山为主位，八部方位各需要一名修士。 东有朝露，西有磊石，南要见血，北要东草。 西北，东北，两处注以木之灵力， 西南，东南两方注以水之术法。 林逸知推算法如此难，想不到破解法更是让人如此让人头疼，不愧是步天山原『天外真人』想到的法子。 此时的某人完全忘记自己写小说时候的设定…… 不过好在林逸这位渡劫期修士，这样的行径分八个身依然是可以做到的。无非是八个□□要做八个不同的术法，耗费灵力巨多。 时不可待，此只为一时的破解之术，稍有时间的差错一些又要重新开始起算。 轩辕坤演算而后几乎耗尽了林逸之前渡他的灵力，又变回那个小小的轩辕坤昏睡过去。 林逸将昨日买的小衣裳给轩辕坤穿上，真身背着他，其余各处皆按照演算结论而行。 此时的心态却和之前大不相同，他终于明白为何轩辕坤昨日会惊讶异自己那样抱着他。 讲真这明明是位成年男性。 第21页 好比昨晚……思及昨夜那月下雪幕柔光中的惊鸿一瞥，那个少年，林逸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哪样把他拦揽在怀里紧紧搂住的。 林逸没有究其原因，不能便是不能。 这一次轩辕坤的变化导致墨发速长，行之不易，林逸便要求他剪了。 对古人而言，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无比珍重，林逸本以为轩辕坤会自己剪，像以前他应该也是给自己剪过发的，想不到对方虚弱之际只是揽着他。 目光幽深在他耳边的道了句 「神么，你亲手来剪，也可以的。」 林逸听不懂，轩辕坤大概太过虚弱出现幻觉。 第一卷 赤龙珠 第11章 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復来归，死当长相思。 锦儿说，她最美的模样，应当是花烛同剪，枕上同眠那夜。 他掀开她的盖头，是她想了很久后抬头一瞬有的涩笑意。 如今他每每思及，却都以为不是。 ———— 锦溪城 繁街闹市，亭台朱阁，层楼叠榭。 锦溪城便是如此繁华和人多的地带，不似步天山那般僻静喜清雅，此处不限种族品阶往来，也无什么特殊要求，各路神仙，牛神鬼蛇皆可造访，如此造久了一座流水繁城。 都说小桥流水人家，是田园屋舍意趣。 可锦溪城的层楼叠榭下有无数河道交错,并非田园之景。 说来似乎更像是一座浮起在水上的城。待到夜晚时分拉下夜幕，灯烛火明映在河道里，更有星空般繁华。 林逸出了步天山，却没觉得有多少喘息，用缩地术随意寻了这处最先发现比较惹眼的城镇落脚，便直接背着主角寻住处去了。 轩辕坤这一次似乎耗费了不少心神，步天山的结界非常人能解，他以这样的身体条件，推算出变化已经导致超出负荷，偏生这样的情况下，此刻林逸也因为□□和使用转换不同系法再加上缩地，无暇再有多余的精力去渡灵力。 林逸背着轩辕坤寻了一处地理偏僻幽静些的客栈。安置好对方后，便马上入定调息。 他渡劫期虽然灵力强盛，可一直不得熟练掌握方法，此时有所亏损一时也不敢随意渡灵力给昏迷的轩辕坤。 但有一点，他必须，尽快帮轩辕坤的素体洗髓！ 窗外日落星辰，月儿换日。 如此一整日下去，林逸在识海里摸清门路方法。 其实现在并非是林逸第一次研究洗髓的办法，在昨日大幅度耗费灵力加上看轩辕坤推算结界内心竟然有所顿悟。 导致今日再瞧这东西便不自觉通顺了。 当修士后时间这个东西，真是经不住计算。他睁眼之时日头又是中午，仿佛和昨日并无差别。 林逸缓缓睁眼，目光移到床内的主角身上。 修长的两指和拢抵其印堂之间，催动灵力进入对方神识，神游于一片黑暗中。 一点灵光游走轩辕坤识海，素体的神识很好进入，没有任何阻力。 可林逸在轩辕坤的神识里游走了好半晌，却只有一片黑暗。 不，不仅仅是黑暗。 还有剥离一切的冷，死一般的冷，黑色空洞深渊毫无生命力的徵兆，更别说林逸在苦苦寻找的天灵根。 天灵根体质的识海，应当是光明而温暖的。 幽暗中没有方向，待的太久，林逸内心打了个冷颤，哪怕是普通人的神识即便混沌，也不应该是这样只有死气。 就像……就像是根本不存在。 这样漫无目的探查下去最后林逸只得放弃。 虽找不到轩辕坤的灵根，可对自己再不自信，林逸也能确定那一片黑暗就是轩辕坤的神识。 林逸记得，轩辕坤是双灵根。 一般来说，天灵根的人神识存粹，应当是坦荡光明。且生来便是修炼的天之骄子。 小说里写的很明确的便是在轩辕坤神识中，天灵根的下方便是双生的魔根。 这也是为何后期轩辕坤修魔也一样一帆风顺。 如果天灵根是日，那么魔根便是夜。 夜是狠厉，戾气，但绝也不会是死寂的黑暗。 林逸收手吐息，看着轩辕坤良久出神。在主角身上发生过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轩辕坤？」 林逸试探唤了一声，对方还没醒。瞧他面色依旧不好，林逸没再叫了。 如此情况，只能等他本人醒来再好问。 林逸提笔，在轩辕坤枕边留了张字条儿，沉思尔后，独自一人推门而去。 门在吱呀声中合併。 床上的轩辕坤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林逸离开的方向。 「灵根尽毁，何来识海。如此，你要怎么选择呢。」 轩辕坤轻笑，意未答眼底，似乎有些累了，他又再次闭上眼。 扭曲虚空拖拽林逸来此，他并非重生。 只是修为散尽，灵基反噬。成了只有容器的空壳废人罢。 如今，他再没有填补他天劫空缺的价值。 若是林逸发现真像会如何呢。 会丢弃吧。 神，也会一样放弃他。 其实，就算这样丢下他，也无所谓的。 他生来便该如此。 不与人事，不参是非，自生自灭。 闲来无事初登宝地，林逸自然要先熟悉下周边环境事况，此城车水马龙自然不必说，这里的人来人往服装也是各异，明显鱼龙混杂，稍微探知便能了解『魔修』『精怪』也多同平常人类一样行于其间。 第22页 这么有特色的城市，林逸觉得自己作为作者，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 他方才来的太快并未从城门口而入，此刻闲步在城中熘走逛路，方知此地名为『锦溪城』 恩，这下好了。缩地之时如此显眼的锦溪城呢。 林逸感慨，不回步天山躲人家，结果却躲到人家家门口来了。 这冷家便是锦溪城城主之一。 不过好歹此时基本无人认识他，也遇不上什么熟人，如此想着林逸也无比轻松，走到一处河渠相隔的街市旁伸了个懒腰。 方才在客栈换了件朴素些的白色衣袍，并不怎么惹人注目，加上又学了些小法术此刻不需要影藏面容，控制起灵力来也熟练更甚。 远处水路上，俞行俞近划来一只小船。 近了方知，不是一只，是很多船，那些船上装着各式各样的小箱子上系红色娟花。 「乔家小姐到底长什么摸样啊。」 有人道。 「哎，谁知道呢，大户人家的小姐，整天也就在闺房绣花习字，哪像咱们这样抛头露面。」 身旁的人渐减多了起来，几乎似是过来看热闹。林逸一头雾水，找过身边人询问 「这是在做什么？」 妇人打量林逸一眼，看不出什么特别，瞧他摸样也就是个穷酸书生，昂头道 「你看看那船上的宝贝和绢花，当然是娶亲啊，孩子哎，你刚来锦溪城就赶上这档子好事儿，有口福了。」 见妇人抻脖遥望还没及近的船只，林逸笑的无奈 「别人娶亲，我与他们无缘无故的，怎就有口福了。」 那妇人也不外道，船没过来，这才又和林逸攀谈起来，拍了下林逸的肩膀。 「哎呦，我说年轻人，这乔家的小姐，嫁的是锦溪城主又不是别个儿。你肯定是外来的吧。」 林逸称是。那妇人又道 「就知道你是外来的，我给你说啊，这乔家小姐要嫁的是淬星阁的家主陆战。 淬星阁听说过吧，对对对，还有碧空阁，我们锦溪城有两个城主，一个是淬星剑陆家一是碧空剑的冷家。 这城主娶亲，按照习俗自然是要款待全城的。」 锦溪城一城两主这事儿林逸自然知道，只是这请全城吃饭未免太夸张。 这锦溪城又不似福来镇。 「哎，哎，船过来了！」妇人不等林逸再开口，便裹挟着人群走远了，不忘回头叫林逸道。 「你晚上只管出门儿就对了。保你有口福！」 这一群人如此热切的跑过去，原是几个站在船上僕人装扮的人，再向上面的石板路上丢钱。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钱，但人们都毕竟想讨个好彩头。 林逸对捡钱这种事情自然没有兴趣，不过想着，如今小说里的陆战应当也有个几百岁了，娶这乔家小姐，约莫也就是个凡人女子。年纪不能多大。 空气中传来花卉特有的甜香味。 画舫长船，周围有层层叠叠铺满了粉色红色的百合，船头船尾的甲板上各站着一名身着霓裳羽衣的妙龄姑娘，她们也同样被花香包围，似乎唱着欢庆的小曲儿。 沿着水路小桥而过，花香裊裊，微风将她们身上的轻纱披巾吹起，倒的确有几分缥缈仙女意味。 形形色色过了几辆水船，这才瞥见这位乔家小姐坐的花坊。 红色幔帐，乔家闺秀静坐其中，朦胧纱色里，她像一尊乖巧美丽的雕像，纹丝不动。 林逸不好奇这位乔家闺秀是何模样，不过如此嫁人走过水路行船，排场也是别有一番看头儿。 每过一个桥洞，上面的人便会撒下悉数落花，导致这城中交错的河道都添了几许浪漫。 林逸乐得看看热闹。 「这乔家小姐福气大喽。」 「可不是嘛，能嫁给路城主，保不准日后也能跟着长命百岁呢。」 「如何长命百岁。」 「嘿嘿，双修呗。」 人群一阵闹笑。 花船行过后，林逸也不再看热闹。他没有打扰周围仍然热闹的人群。 那花船中端坐的女子，在被风吹时，是否落了一滴静泪砸于手上。 不过林逸还没闲到去插手别人的家事。 人群逐渐拥挤，林逸逆着人群摩肩擦踵而出。只听嘈杂中似乎有人在讨论他。 「嘿嘿，你瞧，还是我们淬星阁有排面儿，你看步天仙山的天外真人，听说冷家去求师，人家连见都不见呢。」 另一人自豪高兴的声音。 「就是就是，一转眼我们陆城主结亲，不就来我们淬星阁了。」 第12章 「哎，说起这碧空剑，的确在造诣上比咱淬星稍胜一筹，哼，那又如何？ 你看看冷家，连生三个，都是女儿。求子不得怕是要断香火喽。」 旁边又有其他人接话道 「可不能这么说，冷家夫家估计是要入赘的。不过如今这天外真人卖咱们陆城主的面子，估计也是不能给他们……」 「嘘，不要乱讲话。」 这几人终于禁声，唯恐再往下说出什么祸从口出的言论来。 林逸裹挟在人群里，感慨这城主结婚真是好大的热闹，堪比现代假日聚众旅游，出门便就是在看人头和挤人肉馅饼。 冷家，陆家。 第23页 谁能想到最后结为亲家？ 林逸轻笑，他这设定荒唐么，如果说荒唐那他便是曾经生活在这荒唐剧中的多余人。 说起这两家争端，也不算无缘无故。 淬星剑法同碧空剑法本是师承一脉，当初其师子寂将毕生心血<乘逍经>分以上下两卷赐予他的两位高徒。 子寂原意本是希望他们二人能同舟共济，亦或是根据残卷创新剑法。 想不到两位徒弟再其师离世后，非但没能同心，创新剑法后，反倒是一较高下互相争头，堪比宿敌不死不休。 如今到这一辈，虽有所缓和但依旧不容乐观。 花船离去后，此间街道顿时空了不少，城中依旧欢庆，人们跟着花船而行，那花船需要绕着水路行至晚间才停，缓行横流将整个锦溪城都□□个遍，据说是把福气顺着河水传到家家户户，最后会与陆家主在临兮桥头相会结拜。 只是结亲，城中不至于如这般热闹人多。 锦溪城这几日多了不少外乡人，只因届时陆城主会将锦溪城封印在临兮桥头的宝器——『朱龙珠』从水境中取出，供众人宾客一观。 林逸对「赤龙珠」没印象。 嗯……谁会把配角的一生写的事无巨细。 当初写雷文图给主角一口爽快，最后都直接完蛋的就是了。 因着锦溪镇还算繁华，林逸这一趟出门所行不亏，为了防止主角身体不可抗力的变大变小，他将这衣衫鞋袜尽数为轩辕坤准备妥帖，不用再担心会再出现步天山下林子里那样尴尬的情况。 恩……那一晚，林逸脑中忽闪那惊艷到他的画面，顿觉几分不妥，摇摇头不再想。 从外面归来客栈，天色已经夕阳燃红云连片。 客栈透着清冷，因着路城主结亲一事，连小斯都出门瞧喜事，此时仅有轩辕坤一人留此。 林逸轻轻敲了两下门示意 。 「轩辕坤，醒了吗。」 脚步声尔后，门声轻动，轩辕坤依在门边站定，仰望林逸。 「嗯……」 轩辕坤开了门，小手小脚的站在林逸面前，去了面上的脏污穿着干净的浅灰衣衫，依旧能看出是个可爱的男娃娃，除了表情并不可爱讨喜外，其他完全是小孩模样。 似乎因为休息得当，此时面色好了许多。 林逸凝视小可爱轩辕坤，一时不知如何对待摆出什么表情，径直进了房间。 亲亲抱抱举高高？ 可对方完全是个成年大佬。 林逸坐于檀椅上，将纳物圆珠放置在桌案，目光忽闪。 「我有话问你。」 轩辕坤走近，正好站于林逸身侧，瞧着林逸颇为淡然 「嗯。」 林逸暗自提气，不怕冒昧，索性单刀直入便问了。 「轩辕坤，既然你并非八岁，连步天山结界都能解，你可知自己的体质……」 「废灵根。」 林逸话未讲完，便被轩辕坤如此三个字简单打断，宛如当头棒喝棒，醍醐灌顶。 「……」 林逸心平意静许久，此时听到这话当下失态站起，宛如得知自己穿越那一剎那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 空气顿生凝结，二人久无话。 「你……你说什么！」 轩辕坤似无谓，像是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灵根已断，同废灵根无异。」 这是说声梦话么，轩辕坤可是双生灵根天之骄子！ 林逸眉头紧皱，难隐慌乱，惊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灵根，灵根岂是说断能断的！」 不同于林逸的震惊，轩辕坤未曾移开对视林逸的目光，诚然无它 「我自然知道，我的灵根，的确已折。」轩辕坤似是怕林逸依然不信，继而又补充道「那日你渡我灵气，若是我灵根尚便不应再回到这般形态。」 他说的没错。 天旋地转，有如现在。 林逸楞楞坐回椅上，哪怕此刻此刻再震惊，他的理智仍不可置疑的告诉他，轩辕坤说的是真的！ 灵根若得灵力，即便会因过高或不相符而反斥，也不会应折断。 何况对天灵根而言百无禁忌皆是滋养，怎会本体虚弱不堪，识海无一处生机可寻。 林逸尽量保持镇定，迟疑道「那你可知修复方法。」 「不知。」 「那是如何断的？」 轩辕坤眯了眯眼「不曾记得。」 浮生万年，看遍人间。 干坤尽毁，换你一次抉择。 轩辕坤不再看林逸，敛眸转身，两人久默不言，林逸心口难信，但今日方才亲自探查过轩辕坤的识海，眼见为真纵然他百般不想承认，又能如何。 若是没有灵根，主角该怎么办…… 一时间林逸也很无措，他拳头紧握难得竟出了汗，待到现在他自觉举止实在失态，不发一言没再看轩辕坤，隧折身出去独自一人消化冷静。 房间瞬间又变的空荡，因林逸到来而有的人气再次消失，轩辕坤走上前，坐在方才林逸刚离去的凳子上，他呆呆的拨弄桌前那枚白润圆珠。 果然走了么。 空气幽静里，半晌再无人归来，残霞去的总是快，映着房间的暖光褪去，未填烛火，很快变的昏暗。 宁静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问。 值吗？ 第24页 答案自在心中。 轩辕坤抬眼看那微光里涌动的浮尘百态，生起生灭本是轮迴宿命，上一世大道皆已看破，他唯携那一问，早已不想再徒留人间。 不管林逸如何抉择，都算解了。 轩辕坤低头，看着铺木的地面，笑的几分凉薄。 神也放弃了他啊。 果然还是……有些失望。 重生后，他并没去前世那救他性命的胡泊，那日在福来镇初遇，他不用看，就能感知出那人熟悉的灵息。 林逸不识他，他是开心的。 以为……会有什么不一样。 时间在浮沉中流逝，一点一滴无比漫长。月上梢头，房间彻底暗了。 依旧无人。 轩辕坤不再拨弄那枚圆珠，他自凳上起身，一望无声长嘆。 空寂幽静的房间里，月色映入眼帘。他想，这应当便是答案了。 推门而行，他应踏月归去，在这样一个夜晚，世上再不需有轩辕坤的存在。 他手握门边，身后却骤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要去哪儿。」 轩辕坤顿住，隐在昏暗中无言。确认自己没听错，只听那人又道 「我想了想，你要不要做我的徒弟。」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 轩辕坤许久不曾有过的情绪在这一刻竟然有些波动 ，他的心脏似乎跳动了一瞬，让他难得觉得自己像个人。 可他不应该期待的。 「我是废灵根。」 听到轩辕坤这样讲，林逸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我知道。」 林逸方才出去想了许久，虽然他既震惊又无措，不知道轩辕坤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仔细想想到头来他想做的事情还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变化。 从始至终他要做的事情，都和主角是否有天赋无关。 主角灵根废了，不失为一个机会，他总算有底气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林逸走上前，虽然不知轩辕坤此刻在想些什么，但他觉得之前自己的作为定然是失态。 灵力挥散，凝结明灯，琉璃花盏几数浮于空中。 明亮了屋舍，明了人心。 林逸吸了一口长气，真诚道 「我的身份的确是步天山天外真人，只可惜你也看到，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导致现下，虽有灵力却并无实能。 此次下山也实是为了躲避他人，以精进修炼。 灵根已废，不是问题。 若你做了这入门弟子。即便是再无修復可能…… 只要本尊在，便护你周全。」 林逸不喜欢说本尊，但既然说了本尊，那便是以天外真人的身份对轩辕坤坦诚以对。 见那处轩辕坤把着门边久不应话，林逸只好再次问道。 「所以，要不要成为本尊的弟子？」 轩辕坤沉默良久，终于回身以望。站在琉璃花盏暖色中的男人在尽力维持平淡的神情，俯看他。 林逸说刚才说的，他一字一句百般咀嚼。 是甜的，能让人活过来的解药。 这是他的答案吗。 轩辕坤走上前，扬头道 「你若在，便护我周全么。」 林逸不知道轩辕坤重读这句话做什么，这对方此刻映着灯火，显得目光灼灼，让他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诚然点头。 「好。」 轩辕坤应，跪膝于地。道了一声』师尊』。 他目光微动，叫着』师尊』心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林逸，一直护他周全，那不是师傅应该做的。 那是神。 守护神。 来此，虚妄变作真实。 这是你的选择吗，林逸。 仅属于他一人的守护神。 轩辕坤目光热切，瞧的林逸觉得自己愈发的惭愧，他个冒牌大佬，何德何能担得起主角大佬的这一句师尊！ 不过林逸惊喜的发现，居然在主角脸上看到了所谓的』生机』，心中自然高兴 。 他苦苦寻找打开主角的正确方式，如今终于成功了！ 当下激动的一手握住轩辕坤的手，又渡了些许灵力过去。再将那枚给轩辕坤准备的白色小珠与他手心。 郑重道「好了师也拜了，赶紧准备准备。为师带你去看热闹！」 林逸喜上眉梢，松了一口长气，轩辕坤抬头仰望他，琉璃盏的温热光晕中眼前之人带了笑，掌心传来的是那人真实的温度。 这次不是虚妄。 轩辕坤微露笑意，淡应「好。」 第13章 船渡流水情长留。 临兮桥头，人声鼎沸，水色夜光里，除了那有家丁剑修围绕驻守的两行水路外，桥头外。河道两边都站满了人。 夜幕拉下，城中依然灯火通明，尤其是这临兮桥头，除了提灯临水映照的光彩外，更有修士珍宝明珠为衬。 何等繁华景象。 人群中各相面容带喜色笑意，顾盼乔府小姐的花船。 在众人的欢唿雀跃声里，陆家家主陆战，早已伫立桥上静候佳人归。 一袭降红色的黑边金绣锦袍丝，腰配宝剑，神采奕奕，即便是婚庆满红，灯光柔美，他负手而立那之上，依旧难掩一股正义凛然之气，人如其名带着一股浓烈的战意，定是叫邪门歪道见了。都想绕着跑。 嫁与陆战，真是乔家小姐的福分，众人心道。 第25页 乔府的花船行过水路，一身锦绣金红嫁衣的乔家小姐，蒙着红纱盖头被丫头搀着，裊裊娜娜下了船只缓步登上临兮桥。 人群安静下来，都想一睹这新娘最美的芳容。 桥上，丫鬟将新娘的纤纤玉手交递于陆战，陆战珍重以执，顿时人心沸腾。 二人拜天地，行大礼，喝衾酒。 郎君佳人，花前月下，天地良缘，便就是这般美好景象。 新娘子的盖头一掀，这位乔家小姐面容便公诸于世，红唇点脂，顾盼生姿，真是位螓首蛾眉的天仙人儿。 乔家小姐见了陆战，继而又在水色灯光里抬手，隐着红颊，目光轻闪，微微娇羞一笑。 剎那芳华最为动人。 远观他们二人执手郎情妾意正浓，陆战微抬一手，下人立刻心领神会。 一会儿要放烟火了。 河岸的两处人群拥挤中，有林逸的身影，他既然出了步天山，没理由天天只想闷着像石头一样只知道打坐。 隐藏灵悉面容，白日体验过一回拥挤，但此刻逸周身却并不觉得像白日那般。 虽然不挤……奈何他此刻心境无比焦虑，这焦虑的源头便是他身边的轩辕坤。 也是他感觉不到拥挤的原因。 ……恩，气场强大的男人，叫旁的下意识不敢贴近。 轩辕坤见林逸盯着他瞧，侧目疑道 「我脸上可有东西？」 林逸别开目光，看向陆战，似随口捏来 「没，为师在想，你虽是灵根已废，但却比那元婴期的剑修陆战更有几分气魄。」 「……承蒙师恩。」轩辕坤轻言，这他无从解了。 林逸额首，此并非安慰主角的虚言。 哎，一激动方才灵力灌太多了。 林逸瞄着身边这位比他高些许大佬，想来这便是轩辕坤的本体，孩童时期表情总是过于凝重，现下总算和本人匹配。 此刻眉眼依旧和那月下少年形态依旧有几分相似，只是又感觉全然不同。 即便是废灵根，也有歷尽磨鍊高人一筹的器宇轩昂。 林逸总觉得这个轩辕坤有哪里说不上来的异样感，但仔细想想，归结起来还是他的打开方式不对，最初来这个世界就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大概是冒牌儿真人无法面对主角的高逼格吧。 天幕夜色，赫然炸开几朵惹眼的璀璨烟火，迷离人的眼眶，人们高声喝彩。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忽闪的光，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欢喜热闹。 轩辕坤和林逸两人并无欢唿雀跃，似乎显得与此处格格不入。 轩辕坤倒是无所谓，在他眼里，这便是众生相。他侧目，漆黑的瞳孔注视林逸，有几分好奇。 「烟火，不好看么。」 林逸正在恍神，听到轩辕坤的声音，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是在同他讲话。 「好看的。」林逸看他，疑道「怎么了？」 轩辕坤微微摇头「无事，只是瞧着师尊并不像旁人那般欢愉。」 林逸愕然，轩辕坤竟然观察他的情绪 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有点儿人味儿，让林逸觉得自己在带一具尸体跑了，顿生欣慰。 「烟火自然是好看的。」林逸心情转好，轻笑一声，解释道「烟火好看，但是并非人人都会有欢愉的心情，你看这些人。」 林逸将目光示意在周身的百姓上。「像这样的场景，不同于修道，修道讲心静，美好的场景可以独自观山，观海，日升日落，心中会有所顿悟。 可这幸福和热闹，唯有唿朋引伴才有意趣，若是没有心意相通的人，这场景美则美矣，也只会徒增寂寥。」 轩辕坤也一样，虽知美，却不知道这些人在欢愉什么，但也不会感到寂寥，实属习惯了。 只是上一世还从未有人跟他一起看过烟火。 他道「既然不喜，为何要来。」 「这个吗……」林逸目向远处的陆战和那乔家小姐。颇有兴趣道 「并无不喜，你不是也在同为师一起欣赏这热闹景象么。」 虽然这话说的不全对，不过也不能算是错，到底是掺了几分真意的。 轩辕坤知他有所遮掩，便也不语了。只听林逸又道 「今日陆家主大婚，你看这满城宾客，也不是光为庆祝，实在让人颇为很好奇，等会儿瞧瞧这『赤龙珠』又是什么稀罕宝贝。」 轩辕坤昂首，天上正炸开一朵红色的星火，映的他无波平淡的瞳孔带了几分闪烁。 「是龙的内丹精魄。」轩辕坤沉沉道。 他袖下的手指，把玩林逸送他的纳物珠，看向临兮桥头的那水镜大阵，继而又补充 「之前听路过福来镇的人如此讲，我也未曾见过。」 林逸正想问轩辕坤这『赤龙珠『的作用，既然是宝贝总有益处，如此一答，便觉得就没必要再问。 水镜悬湖，阵法微开，灵力感涌动。 远处陆战携着乔家小姐的手，正转身拜会一人。此人款步上了桥，单手负立身后，似有几分自傲，面貌清冷却不失温润，像足了雪初化的梢头，冷春初暖。白色长袍微漾，端的仙风道骨之气。 陆战额首，作揖「真人。」 乔家小姐在其身后，款款施了一礼。 这位白衣贵客引的众人连唿夸赞，这是步天山的哪位大能修士啊，多少人想结交，想见一面都难！ 第26页 一时间风头出尽，『步天真人『沐浴在这些赞嘆中。 呸，林逸心中唾弃。这劳什子冒牌货真是骚。 冒牌货真是装十三装的功力，比他这个本人还入木三分！ 究竟是什么能耐给他的胆子。 灵力微动，仔细一探查却发现此人修为比陆战还要稍逊一筹，哪儿来的胆子冒充天外真人，林逸惊了。 这帮人搞什么明堂？ 「诸位，且听我陆某说一句。」陆战将那半开的阵法又再次合上，转而朝众人道 「这赤龙珠，本身百年前屠魔战我陆家所得，但时至今日，陆某惭愧，百年未解这赤龙珠的灵性，无法得用。 原打算在今日与乔府结亲之时，千家宴后，取出让诸位一观，再赠与天外真人保管。」 普通百姓听的懵懵懂懂，可这有目的前来看赤龙珠的人，到此便知有变故要生。 人群一扫欢喜，交头接耳唏嘘不已。 「今日看来是不行了，诸位如果是来看赤龙珠的，便请回吧！」 陆战这一声刚下。人群好半晌没了动静，不等底下的人群先开始有吵吵嚷嚷，指责陆战诓骗众人的徵兆，那乔家小姐身着红锦，本是秀色的面容，在陆战身后似乎有些不适。 她走上前拽着路战的衣袖，蹙眉关切道 「陆郎，这是为何。」 吐气若兰，无限娇媚柔情。 不想她只刚碰到陆战衣袖一瞬，便被陆战一把抓住手腕！ 毫不怜香惜玉的剑修握力，引的那乔小姐连连蹙眉委屈叫痛。 「疼，疼，陆郎你弄疼妾身了。陆郎，疼啊。」 陆战面色冷凝，目不斜视，一身宝光暗红穿在他身上硬是漾出几分凛然血色的战意，只抓着那女人的手腕，看着眼前的水镜大阵，喝道 「乔宓在哪儿！」 这一声下去，顿时人群便慌了，这桥上的不就是乔家小姐么。 乔家小姐蹙着眉头，似十分痛苦根本听不到陆战在说什么，一直唿着『疼疼疼』。 陆战眼中闪过不耐烦，直接从腰间『锵』的一声拔了他的剑，黑刃星淬，冷光浮刃，剑修出剑，顿时空气中泛出肃杀之意！ 「乔宓在哪儿！」 陆战毫不客气，剑既出窍，便直冲『乔小姐『。 众人吓得要死，几乎以为乔宓要在婚夜血溅当场，乔家主更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百姓不敢看，陆战一拔剑便慌的四处跑散了，只剩下有些能耐不怕死的人还在。 「陆郎，你可真心狠吶。」声音哪有在怕的，倒显无限幽怨。 落剑一瞬，便抓不得那乔小姐的影子。旋即却是一个身着嫁衣的男人附在陆战身后，身形鬼魅难以捕捉。 这是……魔修！ 那假天外真人见状不对，也早跑没了影子。 陆战没有半点儿迟疑，旋身出剑狠厉，淬星锋芒直逼那人心口，看见那人面容，顿时更加愤怒难当。 「绮南平！你胆敢在我大婚之日生事！」 归怨镜魔君……绮南平！众人大唿，本就少的人又跑没一大半儿。 绮南平想要的东西，几人敢于他抢。 那上方两人剑影缠斗，他人根本不敢插手，也没有插手的间隙！ 不同于陆战的愤怒，绮南平眉眼轻佻显得游刃有余。 女儿家的衣衫不和绮南平的身，他面上已然褪去红妆，露出男人的面容俊秀坚毅，毫无瑕疵。绮南平一手扯了那些碍事繁琐的珠翠璎珞，连着胸口衣衫的裂锦声。 胸膛大敞，嫁衣分残成了红袍，明明是个男人，却丽的惊人，月下翩然极致风流。 「才跟本座拜完天地，这会儿就要谋杀亲夫了？」 陆战招招不留余地，绮南平似有些不快，鬼魅般的身影眨眼便闪到陆战的身后，一手擒住陆战握剑的手扣于背，迫使陆战贴于他胸膛，一手捏着陆战的下巴，迫使他看自己。 两人皆是婚服在身，一个一丝不苟，一个放荡不羁，如此立于最初他二人叩拜过的桥头。 陆战气的面色泛红，眼里看着绮南平怒意滔天。 「乔宓呢！」 绮南平突然笑的有些讽刺。 「陆战，你可真行。」 第14章 陆战好歹也是元婴期的剑修，正面较量未必会输给绮南平。 林逸见着这样画面心理自然暗暗着急，陆战定是一时愤怒才丢了破绽。 远远望去，桥上呈了一副旖旎暧昧的景象，可这旖旎表象下实为拔刃张弩，十分危险。 林逸目光凝重，陆战今日危险！ 他该不该出手…… 那上方的陆战瞪眼皱眉怒意凛然，张口闭口皆是一句『乔宓在哪儿』。 绮南平不答，陆战亦是不再与他说话。 绮南平本是不快的神色，被陆战这样怒视良久，竟然嗤的一声笑了，继而凉薄道。 「本座杀了她。」 「你敢！」几乎话落，陆战便用力一挣，奈何魔修善用便是巧劲儿，绮南平似乎施了什么禁咒陆战根本无法挣脱开。 「绮南平，你最好直接杀了我！今日之事，我陆战亦无颜再做什么城主，唯把你屠之后快！」 绮南平闻言大笑，酣畅淋漓，满是嘲讽。 「看看你这愚蠢的样子，为了那女人，连剑意都乱了！」 第27页 下方修士此时有几人暗自拔剑，隐在人群中。 陆战神色认真，是真想杀他，趁绮南平此刻稍有松懈，便速唤了剑来，直入却被绮南平背后！ 剑影如光，速不可见。 本是大好机会，却被绮南平拉着陆战一转，那剑此时直逼陆战，只得消去气焰被绮南平红袖一挥再次飞旋插入石缝里。 「你竟然真的想杀我？」绮南平似乎有几分意外，不过转而笑道 「也对，你是正义的剑修。」 绮南平笑意温柔，但的情绪几乎都彰显在捏的陆战下颚发红的手上。 「那丫头柔弱造作，本座可不屑动她。 杀了她，你又要闹脾气，本座不过吓你一吓。」 绮南平附身，柔色低声 「乔宓不愿嫁你，本座便帮她一把，现下早就不知和那情郎到哪儿逍遥快活去了。 没有本座，陆战，难道你等着全天下人看笑话？」 听到这里，众人半信半疑，可陆战和林逸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乔家小姐白日在花船上盈盈落泪，想来也是不愿嫁的。 何况林逸知绮南平为人虽然好战喜杀却也很有原则不喜说谎，想来没做便就是没做。 陆战目色环视方才本该热闹的庆典，此刻变的一片狼藉人人自危。闭眼痛色 「我现在难道就不像个笑话么。」 「本座也不想这样。」绮南平挑眉，环看四周不敢妄动的百家修士，促狭道 「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本座。」 陆战嘆息，再睁眼怒意已然褪去大半儿，知道乔家小姐没死，似有妥协「你如此弯弯绕绕鱼目混珠到现在，无非就是想要赤龙珠！」 「不。」魔君绮南红衣一闪，推开陆战，二人中间忽然窜出一柄剑来，他目不离陆战，口气傲然 「你和赤龙珠，都是本座的。」 话语间，孤月冷寂，天空忽然又炸开烟火，忽闪荣华，人们纷纷下意识抬头看去，隐在铁树银花声中的游执剑人趁这一空档，直朝绮南平。 来人贵锦加身，英姿飒爽，剑意汹涌，一波又起。 林逸定睛，此人七分眼熟，果然听这人将陆战与绮南平分开的同时，当下喝道 「魔道孽人，放开我父亲！」 淬星剑—陆子尘，陆战的养子。 下方七八个修士直冲临兮桥头，趁此将陆战护在身后行成人做护阵。 锦衣人与绮南平顷刻过了百招缠斗，魔君绮南平幻剑以战，火星四溅，淬星剑法，纯阳刚正，天罡剑气使用的如此力度，斗意正浓。 绕是他人知晓陆子尘天资聪颖剑法超脱，此时与绮南平一较高下不想外人插手。 但林逸和陆战都最为清楚，绮南平实力远在陆子尘之上，此时缠斗不过试探虚实。 陆子尘打不过绮南平，随时可能被夺命！ 林逸袖袍之下暗自捏诀，凝成冰剑，他权衡左右决定出手，冰刃泛着月色凉光。 陆子尘太年轻，根本打不过绮南平，现在只有他林逸尚凭过分强大的灵力碾压一搏。 「师尊。」 轩辕坤在林逸身后轻唤了一声，林逸回头，只见对方将手轻轻压在他欲抬剑的手腕上。 轩辕坤摇头，示意林逸不要出剑，林逸听见感知里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绮南平并无杀意。」 天上的烟火还在瀰漫，忽映在二人的脸上，他们在动作间，那厢陆战担心路子尘，早已先行出手了。 「你们父子两人一同欺负本座一个，以多欺少，没点儿剑修风范。」 果然如轩辕坤所说，绮南平没有杀意，两人袭来他便不再战，远远退至树梢说风凉话去了。 林逸稍松气，但剑没收起。 路子尘面露难色「父亲，我一个人……」 「你打不过他，休要多言。」 陆战简单直接阐明事实，路子尘无从辩驳，过了百招儿，他的确没伤到绮南平分毫，反倒是让对方试探清了底细。 路子尘抿唇，虽然不愿，但没有再讲话。 绮南平坐在树上看他们父子二人，红袍垂枝，微风轻扫林声瑟瑟，十分悠然。期间对峙，下方也没人敢轻举妄动。 陆战不知往陆子尘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引得路子尘回看愕然瞪眼，张口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父亲？」 陆战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似在安慰，目光却朝林逸这边看来，林逸自然知道，这剑一出，四方修士都能感知到他纯粹的灵力，包括那树上不再战的绮南平。 但剑既然已经出了，便没有办法再收场。 「哈，陆战，你这婚典还真是热闹啊，这下倒叫本座突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绮南平衣袖一挥，毫无惧意。 「你们人多，欺负我们来的人少，不跟你玩儿了。」 有惶恐唿救声，引得众人频频侧目。街道上原先逃走的百姓，此刻被人要挟以动，再次出现。 「救，救命……我不想死，不想死。」 「城主，左右珠子也无法用。就给了不去。城主，魔修杀人不眨眼啊。」 「……」 在三十几个魔修，挟持百姓出现时，几乎半数註定这场闹剧的结局。 林逸汗颜，魔修用这套对付正道之人，真是百用不爽。 陆战陆子尘齐道「卑鄙之徒！」 第28页 他们二人如此同仇敌忾，惹得树上的绮南平又一阵发笑。「保命的手段而已，本座一人战你们几百修士，你们若赢了，岂不也是胜之不武。」 众人有心道，要不是绮南平挟持了百姓，谁与他讲什么取胜公平。大家口上不言，但明显也不甘退让。 祸乱了锦溪城，岂能再将宝物拱手相让于魔界，双方僵持不下。除了百姓的唿救声，大多数人心理另有一番计较。 「师尊可想救人？」 感知里再次传来轩辕坤的声音，林逸握剑的手紧了紧。原文没写陆战此人何日出事，但不管陆战如何，这里的百姓几十条人命何其无辜。 「众生生死皆有定数，师尊何必管他人事呢。今日出手，他日也未必不会身死。」轩辕坤目不移林逸，有探究之意。 上 一世，那人教他修无情道，口口声声要超然物外，不沾他人事。如今却听林逸在神识中回道 「众生是有定数，救也救不过来，但既然在眼前发生。想救便救，那有那么多大道理讲。」林逸顿了顿又道 「若真那般不参众生，也能算是活着？」 发生在眼前的事，林逸怎么也没办法告诉自己不用管。何况他有救人的能力。 轩辕坤淡然的眉眼有些异样神色，胸膛闷笑，果然不一样。 「受教了。」轩辕坤瞧那散着寒意冰刃，将手再次放到林逸的手臂上，与他道「师尊，徒儿知道一个小法术，或许可以救人。」 来了来了，主角的天然外挂。感知到轩辕坤传达的意念后，林逸眼前一亮。 林逸在心里将这小法术默念了两遍，确认能稳操胜券施出无误，将冰剑消散。 两指转而在指尖弹出一计明光，心念一动，那些魔修手中的兵器便被尽数散去。 「怎么……」 趁这些人愣神的空档，其他修士纷纷出手相助，打做一团救助这于他们不利的局势。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林逸反手一转出冰剑，解了对自身灵力的禁止。 无端涌出威压劲风，直吹林木，水上生出涟漪层层。 「今日竟有贵人出手，真是本座的失策。」绮南平朝林逸方向幻了飞剑而来。 林逸欲与绮南平一战，这剑灵力微不足道，一挥便打碎了。不想对方竟然不躲闪，直冲陆战方向飞身而去。将一时没反应过来的陆战挟持而过，挡在身前。 他蛋，这货走位操作根本不是常人能想通的！ 林逸不怕和绮南平打，不想对方仅仅是将陆战掳走，不愿恋杀斗。 绮南平挟持着挣扎中的陆战，看向众人笑意盎然 「别跟着本座，再过来，本座不介意和陆城主同生共死。」 「绮南平，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急，陆郎，就是突然对那破珠子失了兴趣而已。」 绮南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捏了下陆战的脸颊，直觉陆战将要崩溃的表情此时更崩溃了，气恼的通红。 「你自重！」 绮南平笑「陆郎可是和本座拜过天地，本座的人，自应带回。赤龙珠就不要了。哪里有陆郎你有趣。」 「孽人，你无耻！休要动我陆家主!」 见那绮南平掳胁着陆战消失，陆子尘及淬星阁人等御剑追往。 林逸却被轩辕坤拉住。 第15章 绮南平是有备而来，当夜携着陆战几乎一出临兮桥头，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个衣角儿都没再看见过。 陆子尘和淬星阁的一众，皆被不知外面不知何时设下的阵法给困住。他们兵分了几路去追，最后还是聚在一起，完全是原地踏步。 魔修最喜这些他人瞧不上的小把戏，可这小把戏玩儿精了，也就不是那么好破的。 大伙儿急的不行，像个无头苍蝇一般转了好几圈儿。 幸得轩辕坤拉着林逸，没再跑到怪阵里，两人在外面帮忙把阵给解了。 剩下一些来看赤龙珠和恭贺婚事的修士，也颇有风范留在城里安抚受到惊吓的百姓，井井有条的疏散人民，清理打斗造成的毁坏裂痕，不妨又有几个门派在这次的事中，能留下些好名声。 只是这事情一闹，估计没个半载人心安不下来。 魔君绮南平，来一趟未杀半个人，赤龙珠说不要便不要，如此千里迢迢，大费周折，仅仅用变化无常来解释，未免太假。 林逸越想这事儿，越觉得有些不合逻辑，或者哪里不对劲。解阵的时候难免念叨句 「这绮南平还真是有原则，闹一回除了掳走陆城主，倒是一点儿血光也没见着。」 轩辕坤似乎无意识道「若是见血，绮南平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这话听完，林逸回想起绮南平与陆战的种种场面，他二人明显是旧相识，若当真……龙阳癖什么的，倒是也失为是一种解释，如此才能说通。 林逸打量轩辕坤两眼，觉得主角的脑迴路真是大。当下故作严肃，教育批评。 「荒唐！」 林逸声音不重，轻的传在空气里并不像在斥责。 轩辕坤解阵的手一顿，灵力操纵的依然又准又稳，转过头来看林逸，疑惑道 「师尊，怎么了？」 林逸「……」 夜色里，男人的表情和周遭的安静空气一般平淡，略带疑惑的样子透着些不懂林逸话中意思迷茫，在林逸看来，那是满脸写着我是『直男思想』的表情。 第29页 结果是他自己现代思想开放，想的太歪？ 林逸抿嘴，摇头煳弄道「今夜之事，太过荒唐。魔修行事果然随心所欲。」 轩辕坤额首点头颇为诚恳。连那好看的幽深黑瞳，眼瞧林逸都带上了几分令人无法忽视的认真。 「师尊说的是。」 林逸心口一抽，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现在为人师表可不能带歪了这么君子的主角。 淬星阁等人被救出后，都是华服锦衣好好穿在身上不曾有半点儿破碎，明显绮南平走时留下的不是夺人性命的杀阵，夜晚依旧很美好，蝉虫鸟鸣。刚以为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死里逃生的剑修们，却没有一个高兴的。都是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 被魔修放过一马，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 众人依旧不服输，也气不过缠着林逸道 「谢过真人。」 「谢过真人，不知真人可否能再助我们夺回陆家主。」 「真人，我们……」 一堆声音层次不清的参在一起，林逸被吵的脑袋疼。 他像只被往火架子上赶的鸭子，烫屁股了还不知道往哪儿退。 好在陆子尘整理情绪后，有点儿风仪的站了出来，呵斥众人，将林逸拉过单独道谢。 陆子尘虽是养子，气韵却是像足了陆战，义气凛然，风范十足，一双眼目光如炬不沾浑浊。天生就是一副正派人士的面孔。 引林逸过来斥责他人的时候，任路子尘心底再是乱如麻，起码錶面上能镇定那些淬星阁弟子的心。 林逸对陆家着墨不多，除了这个陆子尘是用来给主角扣绿帽子，后面被反杀了以外，几乎不记得有过什么描写。 陆子尘寻了僻静的远处，转身朝林逸作揖，低头诚恳道 「今夜之事，子尘代淬星阁和锦溪的百姓，先谢过真人出手相救。」 整理好思绪，林逸已经打定揣摩陆子尘开口要说的是什么。嘆息一声，他在陆子尘开口前询问。 「陆家公子，魔君可是之前同陆城主之间有什么过节？」 陆子尘抬眼，作揖手没有放下，反而握的有些紧，听到这句话，神色有些纠结，隔了半晌才低头同林逸道 「天外真人，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陆子尘略显迟疑，像是在组织语言 「还请真人……不要去救陆城主，这次是淬星阁与绮南平之间的恩怨。」 怎么……林逸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各种人物，还有一丝残存的『炮灰』『绿帽专用』眼镜儿，在这瞬间彻底破裂瓦解。 眼前的陆子尘，是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人』。 林逸惊了「为何？绮南平可是魔君。你又知那归怨镜是什么地方。」 难道他想毫无胜算的独闯？ 陆子尘皱眉恨道：「如果父亲真的出什么事，晚辈就是死一万次也不惜杀了那孽人！」 「可……」 而后他立身，抿唇不语。隐在有些昏暗的林子像是一头积满各种情绪的野兽，快要绷不住长吼一声。可他到底还是个人，隐忍的情绪被吞回肚子里，有些哀痛 「林里的结界，是陆家的秘术……只有我认得。父亲他……」 讲到这里，二人之间都再无话。 林逸反应过来，神色瞬间冷冽，似附寒霜「陆家主好谋算，连本尊都算计进去了。」 陆子尘已经说明不希望林逸再插手这件事，讲到这里明显也是不愿再多说，风弄树影，斑斓月色交错，陆子尘眼底已经各种情绪纠缠在一处，像是要把自己勒死，行径语气却还在拼命维护现在的镇定形象。 见他已经突遭变故，此刻故作坚强，再说下去岂不是没有眼色。林逸转而离开，背对他漠然 「好，本尊懂了。」 这场闹剧里，他无从怪罪，更不纠结来去。 想想唯一值得区别对待的，大概目前为止只有轩辕坤。 他是不同的。 林逸走的很慢，行过夜路，收了灵气庇体，他脚下踩碎了几多的枯枝碎叶。这些碎叶片片相似，论起茎路纹理来却又无一相同。 他停身止步，一片叶子由地上浮起，缓缓飘落与林逸细长的手中，枯叶顷刻便活了起来，又通体碧绿，林逸能看清这片叶子的每一处脉路。 此时，这片叶子就成了整个树林里对他最特别的一片。 轩辕坤对于他的不同之处，大概也是如此。 身后传来陆子尘的怒吼声时，林逸已经走的很远。此刻出了林子，正见着轩辕坤被淬星阁弟子团团围着，他高大身影的站在中间十分突兀，眉宇不染喜悲，也一句话不说。着实有些好笑。 面似冬雪初融，林逸就看着不自觉上扬了嘴角 若不是因为他是作者，估计真要当眼前这人是块儿铁石铜墙。 林逸吐息，见着主角顺心多了，这就是主角的不同之处，他了解他，起码不会出现陆家这么荒唐的闹剧。 淬星阁的弟子大道理满天飞，皆是希望步天山出面救助陆战，轩辕坤心中明镜一片，不知怎么跟这些无比担忧陆战的弟子说，想来想去便不说话了。 周围正吵着，轩辕坤感受到目光，一转头，便看到林逸正站在不远处，身披月华，有些暖意似的目光看他。 不知道笑什么，只是他能感受到这目光承载着温度，瞳孔里映着轩辕坤的影子。 第30页 是在看他，才露出如此笑意。 轩辕坤的心头不由的一跳，有些疼。 估计是被那暖意烧的，几乎下意识就要热诚的道出一句『师尊』。 哽在咽喉的灼痛却又转瞬即逝，汹涌被吞了回去，血凉了，轩辕坤低敛眉眼，额首轻道 「师尊。」 万年前，那把剑两次刺入他心口对方的十足冰冷的笑意突然又在脑海重现。 原来如此，明明是一个人，却又有所不同。有所不同，但总归也是一个人。 林逸走过，将轩辕坤从那些吵闹中解救出来。 啧，这声师尊叫的怎么觉得这么疏离呢。 林逸觉得自己都习惯了。轩辕坤虽然叫师尊，但好像叫的一直都不咸不淡的。 不过没事儿，来日方长。林逸暗道，早晚给主角掰回原着那个正规三好青年！ 林逸带着虽然木了些，姑且还算听话的高大主角先行回客栈休息，夜色已深，将轩辕坤丢在房间他才出门右拐到自己的房间，入定阅万书去了。 渡灵力是为了给轩辕坤保身又能在没有灵根的情况下学习术法修行。 但总归素体要饭食正常，作息规律才能精神健康。 之前吃不饱穿不暖的，还总受伤。 休息不好，便精神不好，想想轩辕坤精神一直不太好吧，林逸看主角现在就是已经精神衰弱急需治疗! 『渡劫大修士』林逸在识海翻阅了一晚上的<养膳>，临兮桥魔修闹事的第二天一大早，林逸端着一碗白里有红，飘香温热的小粥准备给轩辕坤送去。 林逸站在轩辕坤门前，刚想敲便收回手，败给了依旧想保持的『师威』门前踟蹰小会儿，最后还是转身递给了店小二。 林逸示意房间 「你去敲门，醒了就把这个给他，就说是你们店的早食。别说是我做的。」 「请问您是那位客观的？」 小二为难，昨天刚有人闹过事，他也不敢乱送食物，唯恐出事。 「我们一起的。你去查帐本便知道了。不会有事。」 小二先是挠头，瞧着眼前人衣着朴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低头细看，这粥明显是用了心思，用了心思又不亲自送。再想想楼上里面那位大人…… 尔后瞭然道「哎，好嘞。」 这是不好意思吧，他懂，他懂～ 第16章 小二那目光连着笑容，林逸在他脸上仿佛看到大刺刺的写着『你俩有姦情』。看的林逸浑身起了一下疙瘩。 也不欲再多费口舌解释，别是他自己想太多。 渡劫期修士不需近食，这早食给轩辕坤一人吃足矣。林逸见小二上楼敲门进了，也安心。便独自一人又出去一趟，等回来时携着两摞筑基期修士看的蓝皮经本。 俗话说的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敲门后进到轩辕坤的房间，林逸将书本一放。 给他自己慢慢悟吧。 许是这一趟，他来去并没有用多少时间，将书放在桌上的时候。林逸瞥见旁边那晨阳光束下泛着光泽的白瓷碗里，装盛的红枣百合香粥还在盈盈冒着热气，尚未消减多少。 晨阳透过半开的窗柩几许落在房间里，美好的早晨总是伴着清香鸟鸣。 轩辕坤将书一一整理，指尖轻抚过书页纹理，他尚不知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安心睡足一晚，身心轻快的好好感受初晨的温柔。 想起一早便有人送来的早食，入腹温心，如今还觉得恍惚。 只是那小二……轩辕坤看着书页，心理暗暗奇怪。 林逸寻着旁边的太师椅落座，随手拿起一本的翻看道 「这些书卷你姑且先看着。若是不得要领，便只管问。」 轩辕坤回神，将林逸带来的书，仔细翻看，目光却又似乎没那么认真。道了一声『是，师尊』。 而旁边的粥，自林逸进来后，就再没动过一口。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阳光和浮沉落在地上的声音。林逸手执书卷，整个人好整以暇，实则心里咚咚擂鼓。 想他林逸这辈子也没做过几回东西，好不容易认真给人做回餐食，似乎还不怎么成功，可这样浪费掉又觉得十分不甘心。几欲开口的挣扎下，林逸抿了抿嘴。 「这粥味道不和胃口么，怎的不吃了？」 他话说的随意，用余光瞥向轩辕坤，见对方『嗯』了声。道 「看师尊带的册本一时入了神，竟然忘了。」轩辕坤将手中的蓝册妥帖放好，那碗白粥被他移了过来。 轩辕坤这话是纯是煳弄人，他心知肚明这世上已经没有再值得他多看的功法。 方才眼中观书，实则脑子里都是小二送餐食时，说的那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两人的心思也都不在这些册本上。 轩辕坤将粥移过，修长的手骨和那白瓷的勺子相互辉映，一勺有红有白的香粥入口。 香甜百转，暖阳下一扫阴郁，深沉的人也变得柔和许多，似乎颇为满意。 林逸瞧了心中莫名，不经意伸长了脖子，顺口便问 「味道如何？」 轩辕坤看着瓷碗，点头称赞「软糯清香，甜而不腻。」 可能这便是血肉之躯。 脆弱而敏感，一点点的食物便能带来莫大慰籍。 听到这样一句，林大少爷瞬间得到自我满足，打心里涌出欢愉，克制着喜意，难免还是嘴角微微上扬。 第31页 「恩，肉体毕竟脆弱，日后你需餐食得当，休息规律，切勿再轻易伤神害体。」 林逸将书卷放下，思及原着，主角的虽勤奋刻苦，但那是在有天灵根的加持下，目前所见，主角已经晕倒了过三次了。难免操心叮嘱道 「时间还有很长，无需操之过急，为师可不想再看到你晕倒。」 他不需夺轩辕坤的修为续命，二来对方现下没有灵根，修炼也是白费气力。 林逸反而担心轩辕坤太过苛责，折磨自己。 对于林逸这几句的关心，轩辕坤愣神一瞬，自然是受用的。 他想换一种活法，或许真的能不一样。 看着面前的粥，可能是心中的满足感作祟，话也变的多了起来。 「自当牢记师尊教诲。 今小二送粥时，一直言辞闪烁，意有所指，想来可能是误会师尊同我的关系。」 林逸一顿，想起来那小二的笑意，拿书掩着抽了抽嘴角，轻咳道 「咳，那个小二说些什么。」 肯定没什么好话！ 轩辕坤没什么表情，平淡阐述「别枉费了对方一番心意。让师尊同……早日结成道侣……」 轩辕坤话未说全，其实那小二眉飞色舞，添油加醋的说了许多，顺带着侃侃而谈自家的『助兴酒』，趁此宰客赚些闲钱。 他明，生者求财。 听到「道侣」，林逸心中呵呵哒，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般胡言乱语，真叫本尊汗颜。」 林逸将书往旁的一撂，皱眉无奈道「也怪为师没同他讲清楚。」 他当时直接说是轩辕坤师尊不就好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误会，轩辕坤定然瞧着林逸，不知对方究竟说过些什么，他想不到，想不到，那便罢。 不是什么重要之事。 那碗红枣百合粥被轩辕坤尽数食完，旁边的林逸拿着一册刚买的奇闻杂谈正看的津津有味。 这本《野谈》中，有一篇竟然用短短几行字，讲明了『锦溪城』的由来。 锦溪城的命名不是因为锦绣华丽，也不是因为溪流河道交错，居然是因为碧空剑冷北溪和一只锦鲤精的爱情故事。 这完全颠覆了他这个作者曾经给这个城命名的准则。 「碧空出北溪，锦鲤化龙母。 若得长相厮，怎守空繁城。」 『啧』林逸不仅有些想笑，那冷北溪是何其刚毅的男人，一心只想着家族荣辱以及碧空剑的未来，对待几个夫人从来是当传宗接代的工具。 且若不是冷薇湘能稍微有点儿天赋，冷北溪估计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若得长相厮，怎守空繁城？ 大抵是文人骚客总喜欢意淫些这种不可能中的可能性，只是这编排故事的人脑洞也忒大，没见过冷城主爱上人，所以就脑补他沉沦于妖精的故事么。 小二敲门，进来收拾取走碗碟，轩辕坤转头正见林逸发笑，那人笑意却不及眼底。便询问道 「师尊在看什么。」 『啊』林逸正想，听轩辕坤问他，便摇头，将手中的册子放下，意味深长道 「没事，为师在看老铁树开花儿的爱情故事。」 那小二还在忙乎收拾，此刻还没完全踏出房门，便听到林逸这一句『为师』，当下加快了步子，出了房门后小步蹬蹬蹬下楼，口里念叨着 『太……太刺激了』 按理说这么远的距离，常人是听不到的，可林逸和轩辕坤…… 林逸「……」 轩辕坤「……」 这孩子到底是经歷过什么！ 小二已经走远，轩辕坤和林逸两人对视后相对无言，又互别开眼，林逸揉揉眉心，重新坐下 「罢了罢了，不与那小二费口舌。」 锦溪城的闹剧谢幕的极快，失踪的乔府小姐在竖日一早，听说便跪在自家门口，自称是受魔修蛊惑，才一时冲动对不起家族，那情郎陪她一同跪着，最后被人押着进了乔府，至于后续如何，便是乔家内部的事了。 陆家有陆子尘掌持，能者大器，手拿陆战在那晚交于他的信物，淬星阁弟子无不信服，人心惶惶不久便平定，善后止言，同乔家私谈，做的也是有条不紊。 整个事情下来，似乎除了陆战被魔修劫走，并无更大的闪失。 林逸尚未离开锦溪城，陆子尘和乔府会谈之后，似乎有意直接来寻他，不见其人，先见其信。 「巳时三客，与真人同往临兮桥。」 轩辕坤在一旁未见内容，却淡淡道 「陆家有意拉拢师尊。」 林逸当然清楚，陆家明明白白的拉拢之意。可却同轩辕坤问出另外一番话。 「你怎么看陆战这个人。」 轩辕坤一顿，看林逸的深沉目光变了又变，最后归于平静，茫然摇头。 「不明师尊的意思。」 若说林逸刚开始不明白为何陆战识不破这个假真人，那么现在也明白了。 林逸离开步天山的事情传开的速度比他本人破那个倒霉的阵法还快，突然出现这么个打着他名号招摇撞骗的人不奇怪。只是他出现的刚刚好，刚刚好在能拍上些用场。 那人修为如此低劣，陆战怎会不知，不过是刚好趁这样的机会，给了这个『骗子』一个高台，来充足自家的门脸，若是败露也不怕，可以就一锅子全扣到『假货』头上。 第32页 赤龙珠即便给了这么个骗子，也不怕拿不回。 林逸坐着，同轩辕坤道「要为师说，这陆战真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 从头到尾，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利用个遍。」 对于人品，他不做评价，但是被人算计了总归不爽。 又是大婚，又是搞什么赏珠大会，这不是明显招蜂引蝶惹人来抢么。 陆战做这么多，最后却轻易被劫走，明显是早有打算，早早的便将信物交给陆子尘，难怪陆子尘那时看陆战惊异。 不是战不过，是根本不打算战。加上那道秘阵，陆战本人对会发生的事，一切都心知肚明。 他给自己留了两条路，一个继续做他深谋远虑的大城主，一个打着被『劫走』的名义逃离这里。 连那魔君都是被他算计进去的! 林逸笑笑，这人城府如此之深，不继续当他的大城主真是可惜了。 见轩辕坤茫然，林逸整理表情，他家主角果然是单纯青年，欣然道 「不懂最好，你只要做好你自己便行。」 而后两人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轩辕坤在下楼之时，目色深沉，脑海中将林逸方才的模样想了又想，虽然不多说，但林逸明显全部猜到。 他是如此聪慧，似乎又极不喜欢聪明人。想想他轩辕坤却被一直区别对待是为什么？ 大概是林逸自以为他还是上一世的那个轩辕坤吧。 可笑，可悲，又愚蠢…… 这血肉之躯，若是能抹掉记忆重活，不知他现在又该是怎样一般光景。 「老闆我给你说啊，这楼上的客人奇怪着那。」 「对对，就是那个两个，那个特别那个的。 我昨天晚上起夜看见那个林什么的，屋里的灯一直亮着，今儿一大早就自己做了红枣百合粥。 哎呦，我一看这食材是又好又名贵，做的还是药膳，那肯定是掺了心意的啊。 结果想了半天也不自己去送，管他什么师徒不师徒的。 嘿，让我送，还不让我说是他做的，你说说，你说说这俩得是啥关系！」 正在往下走的轩辕坤止步，戛然联想到那人亲自……恍惚到他以为自己的 听错了。 那方才吃过的暖粥似乎突然烫的不行，简直将他浑身的血液都燃烧到汹涌奔流，仿佛血肉之躯被这直冲脑门的血控制了身体，他鬼使神差的回了房里，看向还没走的林逸，讷讷道 「师尊，若是陆家以赤龙珠为藉口，拒绝为上！」 林逸正在看书，轩辕坤这突然回来说这样一句，还真叫他受宠若惊。 这神经衰弱，萎靡的主角怎么还突然关心起他的事来了。 林逸笑应「为师又不是贪宝之人。」 阳光落在他身上，那人手里执着书卷，渡了一层薄光，温暖的像庙里神像。 如此一样，又如此不同。 轩辕坤在这笑意里，清楚的感受到他不仅仅是还活着，而这一刻居然很卑劣的生出了一种私心。 或者自从相遇后，他一直都是有私心的。 只是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 第17章 对于陆战的事情，猜到七七八八，所以且不说林逸对赤龙珠有没有兴趣，就着对陆家的印象，他也是打算在陆子尘来的时候，当面回拒。 可惜天不遂人愿，陆子尘独自一人来客栈见他，一脸笃定说林逸需要，态度诚恳，有些话想单独说，搞的林逸最后不好推脱，只能应了。 独自跟陆子尘来林兮桥头，看看有什么名堂。 碧水青林，白玉桥细花雕，晴天映着水光粼粼。 昨天的打斗被一众修士清理后，没在此处留下丝毫破坏痕迹。 "何故一定要本尊收下这赤龙珠，步天山一向不缺灵器。」林逸立于桥上，目光瞥向此时无薄无痕的水镜大阵。 这里的莲花只开铺在湖畔外围几层，中间却不掺一点杂物，就像镜外的神工雕花。按理说，清澈之水足以见底。这处的水清则清，却无法窥探水下更深，倒是映出水光色泽清晰有如一面镜子，将其他的东西映的更实。看似是普通的河水湖畔，实则是灵力雄厚布置精妙的大阵。 故视为水镜阵。 陆子尘褪去昨日一身喜庆华贵的衣衫，着以银灰绸袍，没了昨日参加婚庆时的意气风发。 「真人，这赤龙珠我陆家早已在昨日公然于众说赠与您，被歹徒欺骗便罢。如今您亲自来了，我们陆家是自然不能言而无信的。」 林逸不语，这孩子怎么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在客栈就已经同陆子尘讲过了，他本人并不想要。不欲开口，只听陆子尘又道 「清楚真人想法，不想沾惹俗事纷扰，但晚辈说的只是其一，方才在客栈不好与您道其二其三……」 陆子尘虽然尽力掩饰，但林逸不难看出对方的疲惫之色，突然遭此变故想必对方也是强坚持，淬星阁里一繁务，偏又抽出时间劝来他收宝，俗话说的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如果不是林逸也有自己的顾虑，也不想让对方如此麻烦。 「说吧，其二什么，其三又是什么，有何不好开口。」 「真人的爱徒……」陆子尘踟蹰，目不移林逸，试探道 「是否损了灵根？」 事关轩辕坤，所以才出来说么。 第33页 林逸皱眉，却带了笑，反问道「你可别告诉本尊，这赤龙珠可以修灵根。」 陆子尘的银灰衣衫映在水中，目色诚然「真人，这便是其二。」 林逸转身，侧目低头看水中映色，他现在该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听到可以修復轩辕坤的灵根，自然是欣喜，但灵根好像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重要。 「你说的不错，轩辕坤却是灵根有损，这点也没什么好隐瞒，但你如何确定本尊会因此而收？」 陆子尘犹豫几分，沉沉道「 想来您也了解的，冷家和我陆家之间一向不算和睦。」 「是不和睦，两剑相争必较高下，但……实则你们也是同出一脉。」 林逸点头，看向陆子尘心里却是另一话 冷薇湘还没长大，等她长大，你们打个百年就喜结连理了，还争什么。 「这和赤龙珠有什么关系？」 对于林逸的疑问，陆子尘组织语言，而后侃侃而来道 「父亲时常同我讲，他一直想修缮两家的关系，少年时期，冷前辈和父亲的想法是一样的不谋而合，关系也不似现在这般紧张，只是后来……后来出了诸多变故，父亲没与我细说过。 唯独这赤龙珠颇具性，虽为陆家所得，却似乎并不想为我们所用，所以至今都是以水镜灵阵养着它，父亲近来也一直有意想还与冷前辈，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灵契机。」 陆子尘思衬凝眉道 「 真人，晚辈擅自猜想，父亲这次应当是想利用『假真人』之手，把赤龙珠交给对方，可惜中途出了差错。」 林逸听的半煳涂，但有一点是明白的。 「所以你想借本尊之手，是其三。」 陆战道了声『是』，解释道「晚辈只是想把父亲没完成的事做好，所以收下赤龙珠并未是有意拉拢您，而是有求您帮忙，这宝器也的确刚好可以助您修令徒的灵根。」 是让他帮忙么，林逸在心中权衡利弊，这赤龙珠最后到底是要交给冷北溪的，说到底似乎和他并无过大关系，同时在外人看来，陆家这个面子也实称得到，他林逸也可以利用赤龙珠来修復轩辕坤的灵根。 「真人以下如何。」陆子尘态度恭敬道，却也底气十足。 看他模样，林逸总算明白陆战怎么能这样放心把陆家直接交付于他，一走了之的干干脆脆，释然一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再拒绝也是没必要。 林逸摇头道"本尊现在倒是更好奇，陆战是怎么培养你的。」 陆子尘抬头，看天外真人的态度，此刻心下也明了，隧也轻松不少，谦虚道 「令徒比晚辈出众。」 这句说到点儿上了，林逸十分受用，一时间二人的气氛变的缓和不少。 子午莲只在白日开放，夜间会闭合花叶，那环绕周围的淡粉白色掺杂的睡莲便是阵眼。和步天仙山只要掌握变换规律的结界不一样，水镜的灵阵的破口为七日出现一次，且是要在傍晚星月具现无蔽云之时。 昨日陆战大婚刚好是破口日，再开便需等下次。 与陆子尘商议好，林逸便回了客栈，其实他心理还是放不下轩辕坤灵根的事情，有了灵根主角才能自保，现在的他从未想过让主角修无情道，但这个世界立身的根本便是强大。 对于用赤龙珠修復主角的灵根，林逸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这么多年陆战也只是用灵力做阵去养珠子，也从没能正确使用。 回到客栈，推开房门的时候，正见轩辕坤坐在他屋内靠窗户的檀木椅上，手里拿着他之前买的杂文异谈在翻看 。 显然是在他房间里看书，等他回来。 轩辕坤鬓边黑髮分做两股置于头顶的银冠内，额前尚垂下几许，面容虽俊美却也因为没什么表情显得冷硬，此刻下午的暖阳刚好透过窗子照在他身上，这个人似乎并没有给人温暖的感觉，他指尖儿在书页上摩挲，目光却空幽不像是在看这些字。 林逸开门，刚好带了一阵风，将轩辕坤的青丝长发吹动几许，那一瞬抬眼看见林逸的身影，才总算有了些生气儿。 「师尊。" 抬眼这一瞬间的变化，有那么一丁点儿真心的笑意在眼里，轩辕坤的声音本就透着雄性浓厚的沉重感，此刻师尊叫的也不像之前那么敷衍，反倒能明显的听出差别来。 「啊……嗯。」林逸回手关了门，他突然被这一眼一声叫的心口漏拍儿，有些奇异。 林逸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体会过，除了『店员』以外，能有一个真心实意等他的人。 轩辕坤将书放下，带了微薄的笑意同林逸道 「我在等师尊回来。」 林逸抿嘴，以眨眼的形式代替自己突然紧张想吞口水的动作，赶忙别开眼折身道 「嗯，为师知晓。」 主角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呸呸呸！ 林逸赶忙在心里把自己呸了一遍，原书的主角本身就是从小天使进化为三好青年，他是师尊，现在这样不正好是他想要的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林逸调整状态，装模作样的拿出那些筑基修士的册子，考了考轩辕坤，来平復突然间的奇怪。 三言两语下来，轩辕坤十分听话，一一都答了，而且还都答对了，分毫不差。 从林逸离开到回来，明明没有多久的时间，轩辕坤竟然全记住了？林逸在心里忍不住给主角啪啪啪的鼓掌，主角这么可以这么逆天。 第34页 几番对话，时间推移，林逸方才那种诡异感消失，渐渐适应现在这个总算对他有点儿『师徒』关系感觉的轩辕坤。 心中说着』牛逼牛逼』，面上装高岭之花，淡然赞赏 「不错，如此天赋未来定能有所成。」 轩辕坤却摇头，别有所指道「师尊，天赋有的时候未必是好事。」 林逸听着，只以为是戳了轩辕坤空有天赋却断灵根的痛点，这一下就想起来刚回来被轩辕坤的变化给打断，之前忘记想说的事情，忙讲了。 「你不必优心灵根之事，为师已经替你想到办法，跟陆子尘这一去为师才知道，原来赤龙珠便可以修灵根。」 轩辕坤「……」 本以为轩辕坤听了会又激动又高兴，林逸见对方似乎怔重愣神了一下，不见喜悦，只是接而关心道 「这赤龙珠……」 「没事的。」林逸打断轩辕坤，自然知道对方担心什么。 便将和陆子尘的想法，和他自己的想法都给轩辕坤说了。而后无比欣然 「这下你便不用担心，后续为师自然会替你会想办法。」 斥骨冰凉遍布心髓，和上一世的路没有区别。 哪怕此刻眼前之人是他的神，若是待到几百年后的天劫将至，他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会面目全非，亲自杀死他吧。 「嗯，那真是太好了，谢师尊。」 轩辕坤笑意以对。 如果是那样的…… 七日转眼变过，林逸依旧日日早上替轩辕坤做药膳，让小二去送，即便目光怪异也随他了，轩辕坤的变化尤为明显，林逸觉得自从轩辕坤按时休息作息吃饭后，整个人的阴郁褪去不少，和他的话也慢慢变的多了起来。 这态度才是正经师徒! 七日后林兮桥头，夜半多星有明月，陆子尘早早便立于桥上等林逸与轩辕坤二人，见着二人身影，不多耽搁，旋即便施法开阵破口。 "赤龙珠认主，我们需一同入阵，再由真人亲自去取走。 这水镜阵已经养这赤龙珠百年，水镜中的世界可能被赤龙珠造化另有天地，一切小心。」 第18章 斗转星移，长河溪流河桥畔，子午莲朵朵盛开。 林逸眼见着这天都跟着转了一圈儿似的，再一定神，左右环顾，那天上星辰依旧，除了闭合的莲儿盛开以外，和方才似乎没什么不同。 若再细看，这临兮桥头看着比方才陈旧了不少，像是从没修缮过的一样。他回头眺望，那本应层叠繁华光明透亮的锦溪城内，此刻更是夜无灯火。 …… 水镜中的世界 刚才明明是几人一同入阵，此刻桥上却徒留一人，林逸心头髮憷，急躁试探朝周围唤了一声 「轩辕坤，陆子尘？」 意料之中的无人回应，哪怕是释放出的灵力也像被阻隔开来，根本无法延伸探查。 「陆子尘，搞什么名堂。」 林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施法的陆子尘，可陆子尘似乎并没有理由这样做，他们二人现在并没有涉及到原着里的糟糕事。 林逸手心暗暗握起，侧目于夜晚湖畔下，那开的异样美丽的子午莲，他不介意强行破毁了这阵，唯独是不知道轩辕坤现在如何，也不敢妄自作为。 风从地起，虽然不能强行破阵，但凭林逸之能也完全可以把此处搅乱，总是个逼人现身的法子。 脚步声？ 「我不行，你们，你们两个跑慢点！」 没等做更长久的思考，本是寂静无人的河道处，突然嘻嘻哈哈伴着夜色跑来几个玩闹孩子。 林逸朝那声音看去，一个锦缎贵气包子脸和另一个黑衣沾灰高个头，此刻两男童正共同拉着小伙伴往河边跑。被拉着的男童比另外两个都矮了一头，跑的太快了他身后的药篓正一颠一颠的，身上干净的白布衫不知被那个坏心眼的小傢伙按上了脏爪印。 三个孩子跑道河边，那个白布衫男童累的气喘吁吁，似乎有些生气。 「要是回去师傅骂我，我就再也不跟你们玩儿了。」 旁边那个包子脸听这话，没心没肺的拍了他一下，哈哈哈笑道 「哎呀。可得了吧。每次你都这么说。" 这话说的显然不怎么中听，让那个小男孩脸果然脸涨的更红，『我我我了半天』还语塞，不知道怎么反驳。另一个高个子拍了拍白衣衫男童的肩膀，附和 「放心，小小君。你师傅今儿晚上要彻夜跟我爹研究丹药呢，没时间管你。」 林逸从桥下走过，到他们跟前时，这几个小孩子正商量着用自学的『敛尘术把衣服弄干净。 白布衫男童一脸纠结，被左右言劝下，最后还是放着药篓，给衣裳。好说话的让伙伴拿自己做实验了。 几个孩子基本无视林逸的存在，尝试了两三次便成功将『敛尘术』发挥出效果，将衣裳弄的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一点儿脏污，孩子们欢唿雀跃。 林逸伸手，从黑衣高个子的男童的头上掠过，毫无阻碍的穿透了对方的身体，这几个孩子毫无反应，开心过后又开始商议着其他玩乐。 他们说是要去河里捉鱼，反正也有敛尘术，湿了衣服弄干便好了，什么都不用怕。 「幻像？」林逸喃喃自语。 的确是幻想，且周围没有丝毫杀意，这一幕分明也是给他看的，究竟是谁？ 第35页 「师尊。" 轩辕坤？打断林逸心中的所有迷惘和不安，丢掉的心神瞬间回归本体。 回头果然见到那轩辕坤正不知何时在他身后站着，一副少年俊俏样貌，长发微竖，身着步天仙山的白灵织，可能是因着近日调养的较好，唇红齿白眉有似墨画，披星戴月下带了暖笑，说不出的妖异。 林逸深吸一口气，这口气窜到心口有些闷烧。 这一直是他希望轩辕坤该有的样子。 白衣仙袍，天选骄子，不遇苦寒暖人三分，此刻这样出现让他委实恍惚。 毕竟他简直要对轩辕坤闷的可怕的性格绝望了。 对方笑意盈盈的向林逸走来，林逸一时间哪里敢确信，站在原地不动眼也不眨的看着。直到轩辕坤走到他面前，精亮着眼睛抬头，少年音色带着无限乖顺 「师尊，怎么了。」 不对……不对劲。 林逸伸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皱眉，居然没有穿透！ 「师尊？」 轩辕坤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有些迷茫，连叫了几声林逸师尊，才叫林逸从手中的实感回过神来，这不幻像。 林逸抿了抿嘴，还是不敢太放心，遂而道 「没什么，方才你与为师走散了，这阵诡异的很，为师方才还以为你是幻化出的假像。」 他目光不移轩辕坤此刻身上穿的白灵织，明明是之前准备好搁置在凌霄仙宫的，轩辕坤怎么会穿这个在身上？ 轩辕坤少年的形态是有些矮的，被这样抓着手腕难免会不舒服，见林逸盯着他看，询问道 「师尊，这衣裳是纳珠里的，方才丢了些灵力，这才穿的 可有问题？」 林逸摇头，可能是月光下罩了一层阴影，显得他本来冷峻的表情有些令人发寒，没了初雪融化的感觉。轩辕坤趁此将手腕中他的掌中抽离，后退一步恭敬道 「师尊，您有些太用力了。」 轩辕坤露出的腕上映出一抹红，在白皙的肌肤上尤为醒目，不是假的。林逸定睛，缓缓道 「为师一时心急，若不抓住你，等下又走丢该如何。」 他话刚落，手心便一热，林瞪大眼睛，这一幕简直是想都想不到的事情，脑子瞬间就空了。 看着眼前这个目光清澈少年，竟然握住他的手，林逸甚至能感受到从掌心穿来少年的温度和力道，轩辕坤平静道 「这样就抓住了，师尊不必担心。」 轩辕坤是他徒弟，似乎这样的情况下握住也再正常不过，可林逸就是浑身别扭，根本不知道该不该回握。 临兮桥头的晚风来的恰到好处，将那几个脱了上衣进河里要摸鱼的熊孩子吹的一机灵，也一股脑的吹散了林逸这没由来的紧迫感，他无所适从的别开目光，选择被轩辕坤这样握着便好。 他……还是不要回握。 原本河边幻象里的孩子，说话是模煳不清的，此时风过，徒然也清晰了。 高个头的孩子在河里扑腾的最为欢快，唿唤河边不愿意脱衣服只在那里摆弄药篓子的男童道 「小小君，下个水要不了你的命，快下来吧，死不了的。」 那个叫『小小君』的孩子连忙摇头，小脸儿都白了「你们两个玩儿吧，我害怕。」 包子脸突然出现在水面上，泼了『小小君一身水，见他狼狈，哈哈笑道 「湿都湿了，下来吧，萧别君你别这么胆小行不。」 萧别君弄了弄自己的衣裳，最重要的是他保护的药篓子，气恼将药篓子一甩，拿石头往河里丢，在包子脸旁边砸出水花，溅了他一脸水，在岸上直言道 「陆战！你们都在这河里泡半天了。一只鱼都没有，你们两个就是想骗我下水！」 陆战？ 这一声陆战，引的林逸这才好好听这帮熊孩子的对话。 那白布衫稍乖顺些的叫萧别君，另外黑衣高个子和贵气包子脸分别是冷北溪和陆战？ 轩辕坤在林逸身旁，也看向那几个嬉戏的孩子，沉沉道 「师尊，他们在捉鱼。」 逸自然知道他们在捉鱼，都捉好半天了。没明白轩辕坤什么意思，想了想便下意识道 「怎么，你想吃鱼？」 他心下想着，嗯，过两天做鱼头汤吧…… 轩辕坤「……」 轩辕坤没说话，那不远处的陆战和萧别君突然慌乱起来，原来是冷北溪潜入水里好久不曾出来，任凭叫喊就是没人应。 陆战虽会些水，但是并不会潜水，更别提岸上见到水就瑟瑟的萧别君了。 两个孩子顿时慌的不行，哪里想到会有这种事情，萧别君决定不管药篓和其他，跑回去找师傅。 陆战忙制止道 「你跑回去，冷北溪都淹死了，你在这儿别动，我御剑回去找父亲！」 言罢陆战衣服也没穿，没带剑便敛了根树枝，瞬间不见光影。 萧别君忍着哭腔道说『好』。 可陆战走了以后就绷不住，立马在岸上大哭，边哭边徘徊，左等右等。 等的着急，他都把上衣脱了想自己下水，陆战也一直没能回来。 这么让人着急的场面，身旁的轩辕坤竟然看笑了 「真是傻子，陆战怎么可能回得来。」 林逸感觉对方攥自己的手稍微用了些力道，心中附和，确实是回不来，陆家和冷家早都巴不得对方断子绝孙，可这些小孩子这种情况下哪里会想那么多，心中难免寄希望于大人。 第36页 萧别君似乎也知等不来人了，剑修来此根本不需这么久。 只能在岸上竭嘶底里干嚎一声 「陆战！」 百感交集下，萧别君闭着眼睛光着膀子就往河里沖。 只不过萧别君等来的不是入水，而是才冲刺跑到河边儿浅处，就被绊摔载到水里，呛了几口凉水抬起脑袋都是蒙的，咳的脸红脖子粗。 缓过神来才发现脚下绊倒他的东西，居然是横着冷北溪。 萧别君慌忙起身，拖着冷北溪上去岸边儿，脸色再白，小手上几个救助溺水的动作却做的有条不紊。 冷北溪被来回按着，吐出几口呛水，迷迷煳煳抓着萧别君，清晰无比的说了两个字。 「有，鱼！」 萧别君听见，起身照着冷北溪身上就踹了一脚，丝毫不见胆小了 「命都快没了，还鱼！我再也不跟你们出来玩了！」 冷北溪也是个抗造唿的，一手抓了萧别君的脚，萧别君一时不防就跌坐在地上，愣了一愣，估计是屁股摔的疼，将心中刚才压住的恐慌一下子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 「哇，你差点儿就淹死了，你哇，哇。你还想着鱼！」 「别踹，疼，我说真的，有鱼！」冷北溪在地上滚了一圈儿，有些踉跄的爬起来 「别哭了，小小君，你哭啥，我活着好好的，陆战呢？」 第19章 他们自然是等不来陆战，两人又在河边待了一小会，不见陆战人影，最后商量下各自回家。 林逸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名堂，冷北溪和陆战小时候关系看起来的确不错，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个事情生了嫌隙，毕竟也不是陆战自己不想来，可总归结果来看，对于冷北溪来说肯定有不同感受就是了。 河边没了小孩子的嬉闹声，一时间幽幽静静的，只剩白衣翩翩的少年轩辕坤和一身灰丝长衫林逸两个。 被牵着林逸手的林逸不知为何，本来已经分了心思，此刻又剩两人他没办法不在意从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力道和温度，抿嘴飘忽了目光道 「为师瞧着现在也没什么大事，不然还是牵着袖口吧。」 轩辕坤抬头看林逸，目光有和脸上显出恶作剧般的笑意，没说话。远处本来已经该走掉的萧别君却又背着药篓跑了回来，林逸回头的时候轩辕坤收起笑容，像是没听到林逸刚才讲话 「师尊，看，他又回来了。」 轩辕坤没收回手。 萧别君背着药篓，跑到河边有些鬼祟，左看右看确定四下没人，一直对着河里说话 「小鱼小鱼，原来你还没走，谢谢你救了我朋友，要不然我带你回我家吧，老有人想着抓你，你在这里太危险了。「 萧别君在河边得说了有好一会儿，十分絮叨，估计是受不了了，少顷便突然从河里跳跃出一只通体红金的锦鲤，游到萧别君脚下，林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听懂了鱼说话 本鱼仙都要被你絮叨走火入魔了！ 可惜萧别君听不懂，见红锦游到他跟前，不由分说用手一捞，开心的将小鱼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宝器里，转身一脸喜悦的跑没影子了。 嗯……林逸总觉得这只鱼有点儿倒霉。 轩辕坤道"师尊是不是觉得这只鱼有点儿倒霉。」 林逸想了想，近日以来在锦溪城看的一些杂文异录，临兮桥下面河湖之水是从龙门山流过来的，传说「鱼跃龙门，过而为龙，唯鲤或然。」时而在龙门山下更有锦鲤聚集而成的『赤河三里』的风景。 想来这应该是一条正修炼的鱼精。 「如果是别人的话，估计会倒霉，比如做成鱼头汤什么的……」林逸想到步天仙山上那位不怎么出门的『百草仙人』萧别君，隧而道「若是跟着萧别君能上步天仙山那样的福泽灵地，也不算倒霉。」 「是，不能称为倒霉。」轩辕坤道。「那是她的福气。」 他话语里，藏了林逸听不懂的情愫。 眼前长光掠影，一样的场景下，几乎是日月交替不过眨眼间的事情，三人从幼稚到青涩，从青涩到俊朗，又从玩闹变作切磋功法，从切磋功法变成进退有度的□□不足，眉宇间不再是稚嫩，像时间的长河犀洗礼过的蜕变过程。 陆战和冷北溪两人说要共建一座城，一座没有两家争执不休，只有繁荣和睦的城。 萧别君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脸上有欣慰的笑意，话却很少，他早已没了儿时的样子，仙风道骨指尖染香，站在两个喜欢打打杀杀的剑修中间，十分不协调。 碧水翠林，几人数次商议，某日夜里决定聚此饮酒，共议未来。 眼前这些几乎是一瞬间过去的，林逸『嗯』了一声，侧目于轩辕坤，温和道 「你说，这幻境为何要给为师看这些场面。」 轩辕坤沉思，再抬头近乎有些俏皮的朝林逸眨了眨眼「谁知道，可能是这里的主人无聊吧。」 林逸半晌不语，目光再触及眼前，一样的场景又是黑夜，月圆星满。 有萤火在草丛黑夜点点，那三人几乎花前月下对酒当歌，气氛欢愉好不快活。 相比冷北溪即使微醉也总是一脸死板的表情，陆战就好多了，平时笑容三分假意，可能是酒品不好，喝的醉醺醺脸上一坨红，咧起嘴来有点儿时包子脸的可爱。 第37页 就萧别君还算正常，瞧起来顶多算是个微醺还有几分风雅，可惜他这风雅之感在刚端起酒入口之时，便被一个声音惊的入口的酒水呛到自己，连忙咳嗽不止。 少女红衣半裙，纱笼曼妙，几乎是突然出现月下萤火里，然后跑着过来。 裙红似火，人比月魅，像是开在火焰里的开了一朵娇花儿，令人无法忽视。 「萧别君，可算让我找到你了，大骗子！」 见着这样的装扮陆战与冷北溪先是一愣「魔修？" 萧别君一边咳嗽又说不出话，一边急向两人伸手微拍示意放心。「咳咳…别…打，锦咳锦媚，咳咳。」 等萧别君咳完了，少女到他身边吵他，诸如自己下山这么多年不带她，步天仙山的结界有多难破云云，萧别君不知怎么，可能是酒意刚上来，耳根透红，像是被抓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拘谨低头。 等少女念叨吵够了，才好好给萧别君与陆战介绍，这是他养的一只锦鲤精名唤锦媚。 冷北溪与陆战齐齐有礼起身作揖，道了一声『锦媚姑娘』。 几人寒暄过后，徒然出现的锦媚，却独独在看向冷北溪的时候惊讶了目光，似乎丝毫不见外，一转头，眯了眯眼，凑到冷北溪身边吸了吸鼻子，两手一拍，想起什么，指着冷北溪义愤填膺，心心念念多年，当初救人，反倒把她嘴给咬破的混蛋找到了。 冷北溪闻言面色一变，毫无破绽的脸上似乎有些岩壁裂痕，方才无法安置的眼睛难免多看了锦媚几眼，好在他多年刻板的表情并容易出现什么太大异常，只是顿时表情板的更紧。 「姑娘不要胡说，我们从未见过。」 锦媚突然面露不情愿。「我记得你的味道，休想不认帐。」 冷北溪半晌无话，目光却不曾再多看锦媚，锦媚倒莫名生了一脸嫌弃，好不好的就冒出了一字『丑』，冷北溪一玄衣俊朗非凡，那里有半点丑像。目不瞧她，直视前方，侃侃道直言，锦媚姑娘看起来，实也不怎么讨人喜欢。 萧别君见状，忙起身出言解释，原是这只锦鲤精天生呆蠢，在步天山呆了几十年好的不学，偏生看了不少人间的话本子，每每便将情爱嫁娶放在嘴边儿，这才唐突了冷北溪。 不讨人喜欢的『锦媚』皱着眉头，哼了一声「我是鱼，不是人，管你们人的规则作甚。」 见冷北溪的脸果然更黑，就他道 「如此胡闹，冷某也未必想姑娘的想当然。」 两人才刚见面不久，像逆星轨道相互碰撞，一个直言直语一个不通人情，三言两语一点就着就着，萧别君连忙教训锦媚下次若再这样不通人理，便不让她出东篱殿一步。 锦媚似乎一直瞄着冷北溪，没怎么听萧别君说话，撇嘴嘟嘟囔囔「所以，幸好我是鱼。」 酒全都醒了大半儿，不愉快的散了。 这是冷北溪和锦媚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委实不算美好，可也绝不是最后一次，往后萧别君出现的地方，便每每都有锦媚的身影。 萧别君下山，又基本是与陆战和冷北溪一处，从此三人行变成四人行，有锦媚和冷北溪的地方，又必有唇枪舌战的互呛。 画面变的飞快，同一点地点，几人衣着髮饰看起来变了又变，冷北溪与陆战也颇有了一家之主的气魄。 独独是锦媚和冷北溪互相调侃的精神劲儿，一如当年。 林逸作为一个旁观者，自然是清的，冷北溪不善表达，任是口头再快哉，表情冷硬，可目光落在锦媚身上的时候，时而闪烁时而无措的模样总归是同他人不一样。 锦媚满口情爱，也是真不通情爱之人。在萧别君身边这么多年，却丝毫不解对方其意。 她喜欢萧别君吗。 自是喜欢的。 目光形态流露出的，更多却是养育之恩和亲情一般的喜欢。 适逢乱世，陆家与冷家换了家主，众人同仇敌忾与魔修拼杀争夺领地的同时，双方更是也暗中搜罗天下仙器异宝。 临兮桥头的场景消失，林逸不曾再有惊疑，反而是无比平淡的看着周围的变化，也不再和轩辕坤言语。 有砂砾和灰尘刮在林逸脸上，他暗暗撵了护体决丝毫没有起作用，只能忍着这股邪风颳的他烦躁。 满目尽是苦寂之色，黄沙滔天风卷峭壁，断崖与深渊的彼岸是望不到尽头般的长远，仿佛世界尽头的天涯就在眼前咫尺。崖边的枯树看起来马上就要彻底被风断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虽看不到彼岸，却有一条细小诡异架起连往不知何处的绳索。 林逸心想，该不是让他玩儿这么高难度的杂技吧，虽然被捉弄了可又不敢强行破阵，他嘆息一声「这又是何意。」 他手掌的温度消失了，轩辕坤立于一旁，背着手，仰着脖子看他，有盈盈笑意「师尊，背我过去好不好。」 "……」 林逸大抵是看了轩辕坤好半晌的，看他笑意温暖的样子，看他白衣在身的翩然，目光变幻莫测最后又归定为一，连接彼岸的绳索被风吹的发出声响。林逸撇开目光，蹲下身道了一句 「好。」 「谢师尊。」轩辕坤道。 林逸俯身蹲下，毫无戒备之意，在他目光看不见的地方，是看不到轩辕坤此刻脸上的表情的，得意又嘲弄。 轩辕坤正打算俯身搂上林逸的脖颈，黄沙捲风的唿啸里徒然传来一声 第38页 「林逸。」 林逸，是在叫他的名字。 即便是风声大的模煳，林逸也清清楚楚的知道这声音不是从背后传来的，在肆意翻涌喧嚣里这声音更显得尤为平静而沉重。 『林逸』这两个字，叫的还真是半点儿感情也无。 第20章 林逸背后欲缠住他脖子的轩辕坤，发出『啊』的一声，有些惊讶道「好生厉害，竟然能破我的术。」 咯咯笑了几声，竟然变成了少女的声调「我还没玩儿够呢。」 隔着狂风浪沙，林逸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真的轩辕坤来了，他不叫他师尊，叫他林逸，还真是毫不遮掩的没大没小。 没大没小……哎，是主角本人。 即便是再无感情沉着的声音，林逸从这称唿的变化中能听出对方有隐隐的生气。 林逸想，有什么好生气的？ 「叫师尊。」林逸道。 他蹲着同轩辕坤道，还是没有起身，既不回头，也不与身后那作乱的人说话。 没了轩辕坤的回应，悬崖风沙瑟瑟里，一身白灵织表情丰富的『轩辕坤』笑的开怀，是少女的音色，她看了看林逸，又仔细打量几眼和自己面貌一样的轩辕坤，袖子一挥，整个人连同声音一併消失。 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存在过。 朝林逸走来的轩辕坤面容平静，眯着眼睛冷沉 「师尊，那是假的。」 他分辨不出么，不…… 「为师知道。」林逸说，他知道，是，他一直都知道。 从对方穿着白灵织一脸阳光明媚的出现，他就知道那个轩辕坤不可能是真的。 林逸还没起身，回头看向真正的轩辕坤，那少年一身玄衣金边黑袍，穿在他变小的身形上难免有些松松夸夸，连领口也护不严实长长拖在地上。 衣裳也有碎裂的丝线痕迹，墨丝散乱垂长被劲风颳起鬓边几缕，左颊上有一道半指长的血痕也被风干，他右手拿着林逸给他买的发冠，显然是有些损坏了。 在他身上，林逸恍惚能看到未来『魔神』的影子，强硬狠厉，覆尽霜寒才把曾经的阳光冰冻。 虽然此刻较为平淡，但从形态也知，他方才定然是强行破术。 这般不爱惜自己，一如既往！ 心中一悸，有些疼，林逸知道，从最开始，他就不喜欢轩辕坤这幅模样，看到总觉得心中难过。 林逸闭眼再睁开之际，隐了心中升起的异样情绪，朝轩辕坤说话尽量平缓语气。 「那姑娘大概没有别的意思，在水镜自呆了百年太过寂寞，只是想同我们玩乐一番。」 饶是林逸不说，轩辕坤怎会不知他言外之意。 对方没杀意，顶多算是玩闹。 只是脑中想到方才林逸听见他的声音明明是开怀的，见到他后却反而一点儿没有喜悦的神情，便知林逸是见他强行破术又伤自身，心中不快。 如果这是关心，未免也太过别扭。 可这不是心疼他，又是什么。 是什么都好。 轩辕坤黑眸并平静，口吻平淡:「纳珠被她抢去了。」 这不是阵法，仅仅是那女人的妖力而已，以他现在的状态来说，并不适宜去硬破，但是在隔界，见到那女人用他的模样牵林逸的手，两人皆是一脸笑意的样子，早就称不上是平静的心中竟然生出一丝不耐烦。 憧憬之人？ 怎么是他在上一世时最蠢时候的模样，那女人怎么可以用这个模样去牵林逸的手！ 白色不过最为愚蠢和虚伪。 轩辕坤在阐述一个事实，不然他也不愿强行破术后，还一身狼狈的出现在这里。 几乎是话刚落下，轩辕坤身上便换了一套衣裳，连发冠都被正正噹噹的束好，林逸早日在『福来镇』买的东西，自己随身也备着一份儿。 「既然如此，等再见到，为师定要教训她。」林逸想既然是被抢东西那就没办法了，怨不得轩辕坤，换了衣裳，他看轩辕坤顺眼多了。可算没了那股子压抑的感觉。 「这是二足云链，容不得第三只脚落入。」轩辕坤看那连结彼岸的环环相扣的铁链，发觉自己被换了衣裳，低头打量……嗯，白色。 他不喜欢。 轩辕坤没说，询问道「师尊，这恼人的东西，我们还需再理？」 对于憧憬之人，轩辕坤知自己不是没惊讶过，可转瞬也平歇了。 不是他，那不过是林逸意想的轩辕坤罢。 少年从平静渐渐变的复杂的目光和心态，林逸浑然不查，反正轩辕坤一直都是这样，神经兮兮的。 理肯定是还要理的，林逸想，陆子尘还不知道怎样呢，虽知这幻境不会伤他，不过陪她玩儿玩儿解解闷也不亏，何况也指望对方能听话的把轩辕坤的灵根修好。 唿啦啦的碎石声，围绕在他们二人周边的场景开始由远及近的塌陷沦落，这是明显是要他们过这绳索了，林逸点头 「既然如此，过一过也无妨」他蹲下身，示意轩辕坤「为师背你过去便是。」 轩辕坤立在那里，风沙碎石轰然，他一动不动。思及过往，思及上一世的虚幻，思及今生选择究竟为何，从遇到林逸开始，自己的想法似乎一变再变。 他深沉道 「师尊。」 「嗯？」这主角又怎么了，林逸见这周围塌陷的厉害，心中一阵担忧，急忙催道 第39页 「快过来，一会儿又找不见你为师怎么办！」 轩辕坤敛回目光，就照林逸说的，听话俯身搂上林逸的脖子，少年的睫毛很长，低垂而后让他的目光看起来几乎迷离。 他在林逸的背上，沉默许久，似有万千话语不知从何讲，林逸上了锁桥后，走的还算平稳，见那下面万丈深渊，虽然对自己灵力自信，却也不是一点儿都不怕。 林逸心都提到嗓子眼儿，这前无尽头，后失退路。 也太他娘的刺激了！ 「师尊，您憧憬之人为何是我。」 碎石和风声肆无忌惮极力作响，炸开在林逸脑袋里的声音和话语却比这万物嘈杂的一切都令人愕然，林逸脚下险些一个站不住栽下去，一手本能施术定身。 轩辕坤这话看似简直没头没脑，细想来那『假轩辕坤』白衣翩然，目光清澈，尽然一副喜乐安泰的笑容，早就让轩辕坤本人看了去，心下顿时明了。 「与你见一面便是缘，成为师徒亦是份，缘份定数。」林逸诚然道，这话无一丝掺假。 「为师这辈子过的不好，自然会憧憬你能好好的，也算是一桩心事。」 不管他是作者，还是天外真人，这份儿心思一直都是一样的。 轩辕坤搂着林逸的脖子下意识的紧了紧，已经活起来的心脏又起一阵惊涛骇浪，也清明的置疑林逸这话几分真假。 「……师尊，我想吃鱼头汤。」 主角怎么思维跳脱的比他还快。 林逸没放过这语气上细微的变化，却也没多过问。他应了 「好。」 「师尊，我不想再走丢了。「 林逸思衬，道「牵着为师便是。」 「师尊……」轩辕坤瞧着林逸，嘴角微微上扬，竟然沉沉笑出了声。 这样背着一个在身后发笑的人，林逸也绷不住好奇「笑什么。」 「没什么，师尊，我会尽力变成你憧憬的那个我的。」轩辕坤道 「了您的心愿。」 他看不懂林逸 亲手造就他的黑暗，竟然憧憬喜爱着他的光明，怎么不可笑。 林逸闻言，心中高兴，喜意不尽遮掩。他道 「好，为师等着。」 「嗯。」轩辕坤安静的俯在林逸的背上，不再说话，他目光里映着那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心口有些疼。 觉得这心、这血、这沉寂无望的情绪，都不如不活过来，一旦有了期待，便开始被刀子割刮的难受，总不能忽视过往的鲜血淋漓。 不管怎么变，他都不可能是林逸憧憬喜爱的轩辕坤了。 万年前的他，和万年后的他，即便是重活一世，依旧也是不一样的。 但……他觉得，成为神憧憬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第21章 二足云链的彼岸，有世间难得的异草珍材，却很少有人真正抵达过。 因为到达此处的人们，总归是要选出留在岸上保护别人的牺牲品。 没有人愿意做牺牲品，也没有更多愿意独自走上那链子，胆敢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他人。 总归是有列外的，譬如被魔修追赶至此的冷北溪和锦媚。 没有商议，冷北溪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推锦媚上了云链。 锦媚颤颤微微的站在上面，就那样哭了起来，不知道她哭的是什么，可能是害怕，也许是见冷北溪拖着一身残伤却奋不顾身的模样 更或者……是对方的毫不犹豫。 她时常念叨冷北溪丑，时常说他无趣，其实都是说说而已，从未见得是真心话。 锦媚站在云链上抿嘴，似乎有千言万语都来不及说，便被冷北溪竭嘶底里的呵斥一声 「快走！」 锦媚下意识的将千言万语彙成两个字「傻子！」 冷北溪闻言，也释然，挨了两刀让他的笑起来的样子难免是冷的。 「没你傻，天天念叨情爱，估计你这辈子也懂不了了，真是叫我死都闭不上眼。」 都这个时候，两个人依然没一句好话，冷北溪这番告白真不是一般人能听懂的，但锦媚魂牵梦绕这么多年的『情爱』二字，她此刻几乎在那个身影上见到了着落。 转头不再停留，她抬手擦了眼泪，喃喃自语说『谁说我不懂了』。 林逸背着轩辕坤，走的是越来越顺当，心里如何害怕，好在他有灵力加持。 眼前这种种画面过去，想到萧别君说她呆蠢，林逸道了一声「果真是呆。」 轩辕坤却道「不一样的人罢了。」 对萧别君来说。锦媚怎的不呆，这么多年恐怕不少表过真心，奈何锦媚不懂。 可对冷北溪，锦媚却说她懂了，到底是人不同。 「师尊。」轩辕坤在他身后，似乎自语道「我不呆，只有师尊是特别的。」 林逸被这话搞的一愣，特别是哪种特别？ 轩辕坤却又问，明显是说给林逸听的「师尊，对你来说。我如何。」 这样的氛围下，难免话语就被染上一丢丢的朦胧暧昧，林逸却被自己想道『暧昧』两个词微惊，平復心情应道 「嗯，自然是与众不同。」 自然是与众不同，是他创作这本书的目的，是主角，也是……他对『美好』二字的憧憬。 等锦媚同样带着一身伤回来的时候，等在对面的不是冷北溪，而是迟来救援的萧别君和其他一众修士。 第40页 锦媚自然优心急忙询问，方知冷北溪重伤不堪，但尚有一丝气存，被人救走医治不知生死是否能渡，萧别君本就已伤神，再看锦媚满伤在身，怎能不心疼。 经此一事，萧别君心急，不由分说呵令锦媚在纷争未停之前，不准离开步天山。 「不！」少女手中紧紧攥着那几株救性命的药草，而后塞给萧别君 「我不回步天山，我要嫁给他！" 萧别君怔了半晌，君子之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怒色 「怎么还说这种荒唐话，这里都是碧空剑的修士，你是存心给自己找难堪嘛！」 周围众人禁声，没人敢说什么。 「我看见了，哪里有能救他的药！」锦媚将手里的草药一股脑的塞给萧别君，无比郑重「天池下面的『九子莲花』，我这便替冷北溪取来，他若真能活着，我定要嫁他！" 「别在胡闹了！」 她说做便这样做了，话落便退回二足云链，让萧别君抓住她都没能来的及，头也不回的跑，徒留萧别君一人在那边发怔。 林逸不知道锦媚是不敢看萧别君的心碎，还是真的一往无前所以不回头。 只是这一幕太过决绝，当真不知锦媚心中所想。 脚下的云链和悬崖消失场景又变回平地，林逸不需再背着轩辕坤便将他放下，怕又莫名失散，便主动牵了轩辕坤的手，这手冰凉冰凉，仿佛一个没生气儿的死人一样，林逸心道，这温度，也像真是轩辕坤的。 轩辕坤感受对方手掌的温暖，这次是心安理得，想到之前林逸牵着别人那股烦躁也平歇了。 冷北溪自是不能死，但昏迷的时间也足够长久，萧别君此时已经继承了步天山东篱殿的主位，医术极高，几乎衣不解带的救治冷北溪。 期间陆战甚少来探望，每次回来也基本无不是一身伤。 萧别君拒用锦媚以命相护取回的圣药『九子莲花』，也不管锦媚如何道歉，萧别君皆是不理。 少女黯淡的模样，让她红色的衣衫明媚的面容都似乎褪了一层色，她不过最爱美，若不是精怪术法，想必连熟悉打扮也都不愿的了。 冷北溪醒来的并不算太晚，林逸算了算，这春去秋来，应该也就一几个月，几个月对修真之人而言，并不长。 春光正好的日头儿，冷北溪在床上悠悠的睁开眼，晨光与朝气铺了屋子满地。 他穿鞋下床，推开窗子那久不见光的眼，似乎生生被刺出泪来，遮了遮有些泛红的眼睛。 等走到地上推窗把春色看了满眼，听到身边少女『咯咯』的笑出声，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人。 是锦媚。 一声红衣长裙不再近乎透明，甚至添了几分人间女子的温婉，却依然比外面春花灿烂还媚的妖娆，让冷北溪半晌移不开眼。 「啊，做……做什么。」冷硬的冷北溪第一次露出无措的表情，耳朵被阳光映的通红透明，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最后自己别扭的表白上。 显然无从得知锦媚的改变是为何，又为他憔悴多久。 锦媚没说，反而是见他这幅模样，笑的更欢了，一个人站在那儿，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冲上来一把抱住冷北溪。 翩红罗裙一闪。 「情爱是什么。」锦媚哭着说「我懂了。」 窗外是拿着丹药，正来给冷北溪的萧别君，看见这一幕折身不扰。 「果真呆蠢。」 林逸能听到这句话，锦媚自然也知，她擦了擦眼泪，没去追，冷北溪更是整个人魂儿都不知去向了一样，抬起的手就在迟疑要不要抱住锦媚中间。 不过这一切纠葛都没有阻止一切事情往好的方面发展。 魔修同他们争一整城打的太持久，大家都倦，萧别君也释然重新同锦媚讲话。 冷北溪同陆战二人联手，在临兮桥灵脉附近悄悄修缮了城池，决定在争执领地再次爆发之前，让那些城里的百姓通过传送阵移到这处，那满目疮痍的城，等一切平歇下来再保也不迟。 尘埃落定的日子里，锦媚在临兮桥黄昏时分约见冷北溪，她一人立在桥上，夕阳火红了半边天，另一边是锦媚染红的。 她手里拿着九死一生夺来的九子莲花儿，脸烧热云霞，讲着自己多年来的心思。 冷北溪亦然「我一直记得你，我觉得不应该说……北溪从没忘姑娘的救命之恩。」 锦媚笑他道「救命之恩说的真好听，明明是对本姑娘念念不忘。」 冷北溪平日里尽是冷话噎人，此刻也蔫了，比锦媚还像个姑娘。 他们相互诉说的话语场景都实在太过美好。 就像冷北溪因为捉一条锦鲤，而落入湖底被水草缠住险些淹死。 就像那晚是锦媚救了他，到底是谁对谁多年的念念不忘，已经难以说清了。 就像此刻，才像是一切的开始。 「你喜欢我么。 「喜欢。」 锦媚揽住他的脖子，嬉笑道「那你爱我么。」 冷北溪将她一把抱起，脸上是从未有过温暖的神色，锦媚似乎将一块儿铁石都融化了。 「自然爱。」 锦媚又道「有多爱。」 「胜过我自己。」 如视珍宝，更胜他命。 两个人在黄昏桥头的傍晚归家，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落在地上，无数的温情和眷恋，这应当是人间最美的画面。 第41页 比自己命还重的爱，那便是珍爱，也是真爱。 所以锦媚说，她懂了，这世间的情爱是什么。 第22章 喜事办的很快，因着他们二人定婚，刚好便给这座新建的城池命定为『锦溪城』。 有他们二人的名字，亦符合对这座城未来期许的锦绣繁华。 成婚当日，这座城也便有了新的缔结良缘之日的仪式。 行水路，过百溪，临兮桥上拜天地，曲水流觞千家宴。 铁树银花又亮了漫天的迷离，林逸感觉自己恍惚又回到了陆战那日成婚的景象，临兮桥上的新婚人没得到林逸的过渡关注，反而看着脚下溪流飘过的一盏盏用灵力护好的莲，上面装盛着小份儿的美食，恍然大悟。 这就是城中百姓说的口福。 啧，可惜那日就是个闹剧，白白糟践那日那么多人心中欢愉的心情。 林逸以为这景儿快些过去也就算了，没想到一眨眼就是满目通红的喜庆之色，洞房花烛影灼灼。 一屋子的烛火暖光，大红囍贴，佳人床侧端坐，盖着人间女子的喜帕，精緻迤逦，唯独那喜帕绣工委实不能细看。 原是锦媚的一腔心意，自己绣的。 冷北溪一身暗红对襟长袍，这男人穿起喜袍来烛火让他目光都暖了，把他刚毅也化作了许多柔情，小心翼翼的挑了锦媚的盖头。 红妆金钗，顾盼生姿，饶是之前在临兮桥上已经掀过一次，现下只有二人的场景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锦媚扭捏掩面娇笑「夫君，你看我美么……」 美是美，但介于锦媚的性格来说……实在是太做作……看那冷北溪也僵了下，估计是不忍破坏这样的气氛，应了 「美，比天仙还美。「 冷北溪说完，自己都忍不住乐了，笑意沉沉的，随后反而有些放开大笑了出来。 锦媚也不装了，从未见过冷北溪笑成这样儿，当下便恼。气唿唿道 「你笑什么，我很好笑吗。」 「不，不是。」冷北溪忍了笑意，还是架不住脸上喜色的笑容，他的手缓缓抚摸上锦媚的双颊，无限珍惜。 彼此目光交织在一处，冷北溪瞳孔里映着锦媚的容颜，似都快融化了，把他一辈子的柔情全都用在此刻，他说「我冷某这辈子从未这样开心过。」 他在她额头上留下浅浅轻吻，这是他唯一爱的姑娘。 「谢谢你，锦媚。」 锦媚这次是真的脸红了，被冷北溪这般样子弄反倒的紧张起来，眼神都不知道该放哪儿放，支吾道 「谢，谢什么。」 「你不是问我，情爱是什么。」 在烛火熄灭，幔帐落下的黑夜缱绻里，林逸听到他说 「是情到深处，爱难自禁」 『情到深处，爱难自禁』。 林逸不懂，他想，或许是他还从未遇到过能让他难自禁情爱的人。 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有，因为他是个既贪心，又胆小的人。 近乎大半儿的百姓愿意搬迁到锦溪城，旧址仍有百户不愿离开，不过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冷北溪与锦媚新婚燕尔，锦溪城日渐繁华这本是一桩好事，但凡是有好的一面儿，必定也有坏的一面。 譬如对陆战来说，某种意义上这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陆家和冷家已经缓和，上一代家主也不再插手锦溪城的事宜，但锦溪城是一城二主，两个人一旦并肩在一块儿，不管是新朝还是旧代，人们总喜欢议论出个谁高谁低来。 因城名，因冷北溪娶，因着他娶的还是步天山东篱宫出来的锦鲤，也更因为这锦鲤过几年便会去龙门山，它朝越过龙门之火，遇那风云火劫洗身，终可化龙。 冷北溪一时风光无限，自然是陆战低一节。 不过似乎陆战是毫不在意，别说和冷家争个高低长短，就连娶亲的想法都没有，每日只沉迷剑术，大有甩手掌柜之感任陆家是门生越来越少。 如是，锦溪城内的家家户户平安喜乐的过了六载， 锦媚和冷北溪不曾有孩子，也不是生不出，两个人商议后打算等锦媚从龙门山归来之日，再诞下子嗣也不迟，于是锦媚从临兮桥一路游往龙门。 人有人道，妖有妖道，冷北溪不可随行。 可惜…… 这一别，冷北溪等着十年，锦媚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眼，再也未曾见。 十年后的魔修东山再起，再次接杆攻陷那处旧城，欲占为己有领地。 一时间杀的锦溪城内安稳已久的冷家和陆家以及一众修士都措手不及。 十年怎么足以让对方这么有恃无恐？ 闻言是对方驯化了一只妖龙。 龙是明明是神圣的象徵，又为何又会是妖龙。 林逸嘆息一声，他觉得自己隐隐都能猜到了，魔修行事，向来无所不用其极，能驯化出一只妖龙根本不足为奇，巧合的是锦媚又同样消失了十年。 似乎悲剧在她去龙门山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註定了不是么。 冷北溪这些年都不愿意相信锦媚死了。 别人说，他不听，非要天南地北的找。 妖龙盘旋在黑云之上，目之所及尽是一片压抑，魔修情绪高昂，那妖龙蕴在黑云里流动的鳞甲半金半紫，简直说不上究竟是美还是丑，别说是百姓，就连大部分修士看了，都觉得骇人的不行，令人腿软。 第42页 陆战和冷北溪及众家弟子打着首阵，萧别君迟迟赶来，以及气定神闲似乎不到全灭并不打算出手的天外真人。 萧别君能将天外真人带来，不过是仗着几分勉强算是师兄弟的薄面。 冷北溪眼睛直直的盯着上上空骇人的妖龙，那龙少了一根角，威力并不足以和真正的神媲美，他目光复杂，无人看的懂。 他似乎是对自己说的 「锦媚已经死了。」 大家都说锦媚死了的时候，他说她活着。 现在大家说她活着，他却说她死了。 这一战血雨腥风，这一战尸横遍地，不愿离去的百姓到死也有的不愿离去，这是他们家乡，是他们祖祖辈辈生存的土地，看似弱小的人心中，也存在不屈甚至愚钝的执念。 就算死，他们的血也要留在这片土地，化作修士剑上的英魂，来保卫心中最后的固执！ 天外真人冷眼看着，不曾出过手，他说这些人「不值。」。 林逸不同，他不懂，却新生敬佩，愿意付出一切守护生命的执念，既然愿意付出了，那便是值得的。 他看了看身边牵着的轩辕坤，或许现在这是他唯一的执念，没那么深刻，却是唯一。 轩辕坤的表情几乎和天外真人如出一辙，像是早已经见过无数次，无悲无怜。 「师尊。」他忽然同林逸道「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林逸心中一噎，没回答这个问题，他会不会难过，他自己都不知道。只道 「为师不会让你死的。」 轩辕坤没说话，他盯着那幻像里的冷漠身影，心中无比清楚，那个虚妄的影子，天外真人是真的毫无感情之人。 他是林逸，林逸却不是他。 这场毫无保留的争斗里，已经打的一团乱，林逸甚至瞥见混在中间的绮南平正和陆战二人打的不相上下。 陆战几乎是怒吼「那条龙，是我的朋友，你不是不知道！」 「我说过那条龙不是我弄的，陆战，你不信我！」绮南平与其说的愤怒，不如说此刻慌乱更多些。 人群大的太乱，林逸不足以听到他们二人的全部对话，这厢天上的妖龙，几乎是每一个时辰便降一次天雷，威力巨大，半数伤亡几乎都是修为不足以抵挡至死。 空气里凝着一阵阵令人噁心的腥味儿。 冷北溪怔怔的立在横七竖八的尸堆里，浑身是血，已经不能分得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亦或……是他门下的弟子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手掌的爆元丹，含着血泪吃了下去，一身黑衣冷凝的面容饱寒风霜拖着他的长剑，踩着修士子弟中间血泊一步步走过，一遍遍重复 『锦媚已经死了』 『锦媚已经死了』 『锦媚已经死了』…… 这大概冷北溪第一次哭，也是最后一次，他的血和泪，今天就该在此流尽。 他的剑在飞身沖向云雾之上，直冲妖龙的一剎那，他还是忍不住了。竭嘶底里几乎喊出了半条命 「锦媚！」 那妖龙竟然真的回头看他…… 「别看我，我这么丑……求你别看我……」 是锦媚的声音…… 冷北溪哭了，可他的剑不该有一丝犹豫，他也的确没有任何犹豫。 他说『锦媚已经死了』，死的不是锦媚，是爱着锦媚的冷北溪。 他这辈子胜过生命去珍视的东西太多。 情爱…… 情到深处，爱难自禁。 他的用他的剑，去亲自斩断胜过他生命的人。 这是他的选择！ 萧别君没能阻止冷北溪的剑，他不是剑修，在妖龙看冷北溪怔神的时候，陆战的剑却快了冷北溪一幕，一瞬便斩了妖龙，直入死穴。 不说抽筋剥皮，却是动作利落的不像话，直将那妖龙下颚的紫金掺半的龙珠也一併挖了出来。 「不要——」 冷北溪吃了那么多爆元丹，再看见这一幕受的岂止是锥心的痛楚，他双眼赤红，面露青筋，碧空剑转而朝陆战砍去，陆战以剑相抵硬生生的接了。 陆战呕了一口血，唤那厢已经发怔无神的萧别君「冷兄已经疯了，快救他！」 萧别君也快疯了，怎么可能听得见陆战说话，狂暴的冷北溪最后是被天外真人强制施术晕了过去。 陆战又呕了几口血，手里拿着妖龙的内丹，晃荡同那人道「真人可……可有解救之法？」 天外真人目空一切，白衣上点儿血渍未沾和此处显得格格不入。 他说「有。」 「不过本尊从不做多余之事。」他冷然一副无情面孔「你拿什么许本尊。」 画面到这里，林逸同轩辕坤便又回到了临兮桥的场景，这下林逸总算明白为何陆战要将他给算计进来。 这身体以前的过往，也不尽全是空白。 就从刚才那种情境下，也很难带给人所谓的好感，简直是欠揍型。 林逸看着身侧的轩辕坤，似乎又回到了初遇那个没灵魂的他。 轩辕坤自从见了那个真身的天外真人后，似乎看起来就不太对劲儿，林逸严重怀疑，他在轩辕坤心中的形象估计崩塌了。 忙唤他道 「救你并非是做多余的事，为师也未曾想让你许什么。」 第23章 林逸说完, 自己却先怔了怔, 他是否当真是无所求？ 第43页 轩辕坤终是回过神来，目光浅浅流于表面的报以林逸一个似安心的笑意。 「我刁然一身, 师尊待我这般，便是有所求也无谓的。」 人之间相处，若真是无所求, 那只能说明心思太浅, 但凡越是在乎的人，往往越是会贪。 利益，贪那权衡下的多与少。真情，便是贪一颗心。不管是爱也好，利也罢，越是重要的人，往往会所求越多, 付出多了, 便不自知是因着自己贪。 真无所求，得之不喜。真无所求, 失之无感, 这份量也未见的有多重。 林逸同轩辕坤两人忽而静默, 流水映月，青草荧火, 手心里大概是不想轻易放开的温度, 此刻既安逸, 也美好。 或许他们都在彼此身上所求些什么。 但只一份心安, 现下便知足。 划破长空气的一声闷响。 两人被身后突然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思绪，林逸一回头，就看见陆子尘正坐在地上，这高处落下的东西便是陆子尘本人。 此时挨了一身的草木灰，眼中有怒火也是一副有气发的不得的憋屈样儿。用手拄着自己起身，陆子尘的怒意最后化为恨恨的两个字，声音却轻的很「妖女！」 抬头看到林逸和轩辕坤先是一喜，再看他二人平静安稳的模样，神情更为复杂。还是额首道了一声「真人，这赤龙珠晚辈实在是难以驾驭取得，还是您亲自来吧。」 林逸转身负手，见陆子尘全然一副没少被捉弄吃苦头的模样，安慰道 「你也莫恼，赤龙珠胡闹，就当是你替你父亲受了些迁怒罢。」 轩辕坤被松开的那只手不自觉的轻握，眼神飘忽了而后归于平静。 陆子尘嘆息，闭眼无奈，同林逸诉苦 「晚辈知道，当年的事，父亲没多说不代表晚辈并无猜测，方才幻境所见也和猜想没什么分别。 可父亲明明的做了一件对的事，无愧于任何人，反而平白受些责难。就是这些年父亲对这珠子付出过不少心血，不知感恩便罢了，这妖……这赤龙珠简直是……」 察觉到自己一时失态，陆子尘赶忙住嘴。 林逸作为局外人，看的真切，却也没有立场去说个一二，不过是陆战自己的选择，他那样的人，怎会不知道后果。估计也早就把一切想好。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林逸道 几乎话一落，不远的河水哗啦啦的声响中窜出一只赤龙。 红鳞金爪神气昭昭，泛着光色纯正亦耀眼，月光下顷刻蜕变，红裙拽地，少女容貌便是幻境里的锦媚。 她依然是明媚笑意，却不似当年给人的感觉，附林逸道 「的确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锦媚继而朝陆子尘促狭「陆子尘，你可瞧着点儿，陆战可就指望你管好淬星阁，发扬你们那破剑法了，遇事还没他人看的通透，不知他怎的放心。」 「我自是不如真人。」陆子尘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但他也有自己的立场，究竟年轻气盛，抿了抿嘴依然倔强道「可父亲又没错!」 锦媚冷笑呵了一声「他自然是对的，哪有人说他错。杀我是应该，救我自应感恩戴德。 可砍的不是你筋骨，挖的不是你内丹，疼在我身上，难道还不许我心中有怨怪了？」 陆子尘长凝，心中仍有不服，冷『哼』一声，不予争辩。 他们二人各有想法，林逸没关心这个，看了看身边依旧是靠他灵力才得以破术的轩辕坤，林逸打破两个人越来越僵的气氛，上前同锦媚单刀直入道 「锦媚姑娘可有能力修復灵根。」 锦媚应的很痛快，没有迟疑「自然有的，我已是龙魂精魄，耗我一丝神元便可。」 一丝龙的生神元？ 她说的轻巧简单，林逸却知这一丝神元便是巨大的损耗，虽然不是无法修復，可少说也要用个百年时间，而且锦媚现在本就已经没有肉身在。 用神元修灵根，这不就和拆东墙补西墙没什么区别么。 林逸之前一直也想若是拿赤龙珠用不了怎么办，现下想想也亦然，他凭什么让锦媚用神元替轩辕坤修灵根。 锦媚分明像是『又吩咐便照做』的模样。 难道陆战从前许诺的是…… 林逸迟疑，觉得这话唐突的很，但也直接问了「既然如此，锦媚姑娘可愿将本尊徒儿的灵根修好。」 「自然是愿意。」锦媚欣然同意，并说如此也不再欠陆家什么。 陆战许诺天外真人的，便是耗费大量心血养好赤龙珠，但承恩的却是天外真人。 ……当真是好不要脸，怪不得陆战要用假的『天外真人』做算计，用一用天外真人的名声也不算亏。 想到那日在临兮桥上陆战看到他本尊的那一眼，当时还不明白见他本人来怎么是那番目光，这下也明，不就是『要债的来了』么。 锦媚对自己的损耗确实大，不过林逸左右衡量，也自有打算，看了看轩辕坤，应了 「好，锦媚姑娘修复本尊徒儿的灵根，本尊再将你送还给冷家。 若你愿意，也可随本尊再去步天仙山养魂。」 锦媚闻言，却是色变，不再轻松，她撇开目光看陆子尘 「我同陆战说了数次，他便是这么嘱咐你的？」 陆子尘在一旁听的稀里煳涂，见锦媚这般，当下想到自己猜错意 「父亲并未般说过……是我自己猜的……」 第44页 锦媚摇头，神情是决绝，眼里的哀色本就有，此时更加越来越浓，沖林逸请求 「真人，修復灵根不是顷刻之事，尚需大阵以佐，而且冷北溪也好，锦媚也好。都是几百年前的凡尘俗事了，不易再有纠葛。请真人带我回步天仙山吧，锦媚想见一见『百草仙人』。如此也就没什么其他心愿。」 冷北溪有妻妾，有爱女，几百年早都物是人非，这样的选择也没什么不好。 当事人这样说，林逸额首，应了 「好，过几日，本尊携你回步天仙山，介时再替本尊徒儿修復灵根便可。」 冷北溪约莫再有三五日便回锦溪城，正好大家貌似都不是很想见到他…… 这水镜阵里依旧是临兮桥的夜色美景，萤火虫点点，莲儿羞赧，分明是那回忆里最初见的地方。 为何独独是临兮桥，那一重重一篇篇的回忆，许是放不下，许是真如锦媚自己所说许是在这里寂寞久了『无聊罢了』，只有一满腔的回忆和故事与人诉说。 林逸应锦媚回步天仙山。 锦媚似嘆似笑一声『这样就好』，别过头恍惚神色，逐渐掩起方才的伤感，转而看向那在林逸身旁几乎没怎么说话的淡漠少年。 轩辕坤站在哪儿，未发一言，身侧是那人的手，他自知，现下他的心和思想，都在渴求什么。 贪念…… 锦媚笑意盈盈，目光像发现了新奇的事物，折身看向轩辕坤，似乎话外有话，明明眼神看着轩辕坤，却同林逸道 「真人，您这徒儿，还真是智勇双全，若是修了灵根……定然是无人能及他资质的。」 当然无人能及，这可是主角君！ 林逸内心佩服的很，这断了灵根都能叫人瞧出来逼格高，那肯定也是真高逼格了。 「只是……」 锦媚目光闪闪，有些狡黠，红色的裙摆模样和一身白衣表情淡漠的轩辕坤形成强烈的对比，虽已是龙女，却依旧比轩辕坤瞧起少了些什么。她道 「只是不知，真人这徒儿，是否愿意修復灵根吶。」 轩辕坤极为淡然，却不看锦媚，他目色里映着林逸的手，那温度似乎在他心中久不能舍，这是妄念…… 这是妄念，他是这样想的，这是有所求的妄念，却依然鬼使神差的缓缓抓住林逸的手。 林逸正想告知锦媚当然是愿意修，轩辕坤可有大好的未来，手上突然传来一凉，他下意识的看向轩辕坤，还没等说话，就听对方道 「我冷，师尊的手暖。」 轩辕坤看着林逸，带了些不明的笑意。 他问「师尊想长生吗。」 「自然想长生。」林逸道，觉的轩辕坤的手确实太凉，便回捂帮他暖了。 「师尊为什么想长生。」 长生有什么好…… 林逸心道是又到教育主角，尽师尊职责的时刻？ 「为师既怕疼，不修道长生如何避免疼痛。 若是不长生，怎么护着你，为师还想见到你成为憧憬之人那天。」 林逸是真的想。 轩辕坤楞，怎的又说这般话，他眼中映着林逸的轮廓，那人的目光诚然真挚。 人心，是最虚幻的东西。 像生生塞入心口蜜糖，却也有可能在某日变成刀子刺的他鲜血淋漓，不该存在的妄念越来越汹涌。 他已然选择过『死』，应该没什么好怕的，那现在这心情是什么。 「师尊，长生的过程失去太多。」 林逸的眉眼本就是极出尘的，像没有温度的雪，此刻不笑，月下便是让人觉得寒霜。他说 「你不想失去什么，便就好好护着，若是护不住」 林逸淡言「可修无情道……」 「无情道……」轩辕坤笑念。 林逸手中是那人传递来的人间温暖。神，明明并非真的对他无所求。既有所求，却说叫他修无情道。 「师尊，既无情，长生所求的又是什么。」 林逸一时无言，却听的清楚，握着他手的少年白衣渡过冷月，他的手紧了又紧，孤寂之色溢了满眼，似乎刺了他心口难过，轩辕坤这样说。 师尊，我不想长生了。 也不想失去你。 …… 第24章 东篱殿花香药香掺杂瀰漫, 苦中带香, 沁人心脾的空气多类似于俗世中的迷迭草香味, 清净人心。 汉白石桥所形成的九莲瓣药池, 奇花异草被连日来的雨水浇的娇嫩多彩, 反倒是那桥上周围土壤里的小生命被浇的低下了头。 华发三千, 蓝衣长衫的公子，撑着那把妖异红鲤游移的伞在这处站了几日, 雨幕为此掩上朦胧的纱。 有一禁术，名曰『相生』，相灵化生。 付之以命泉甘露, 滋养相灵, 可化精怪肉身。 「师尊啊……」 陆朝华一手撑伞, 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他辛辛苦苦种了几年的临江仙就要被浇死了。 萧别君的雨一直也没停过。 那临江仙不能动土, 亦不能遮天避空，这雨不能再下了, 再下, 他的心血就要被流光放干。 「师尊。」陆朝华又唤了一声。 「何事。」华发纸伞的公子，依旧在为自己所想之事出神。 不过总算是应了。 陆朝华见他师尊背影萧索，心知不应打扰, 他们东篱殿一共就他和他师尊两个人，他陪萧别君百年, 自然知道心结这玩意儿他人触碰不得。 第45页 他师尊的心结, 便是一只锦鲤精。 陆朝华看着那伞上的锦鲤, 皱眉，他为了他的草，拼了！ 态度诚恳同萧别君道 「徒儿求您，莫要再降雨了。」 雨未停，萧别君余光瞥见那土壤里的几处蔫倒的仙草，淡道 「草木而已，枯了，日后从栽便是。」 「师尊说……重栽？」陆朝华闻言一窒，当即两膝一弯，不知怎的，脑袋里突然有根弦就断了。对着萧别君缓而跪下，沉言 「恕朝华无礼，师尊是否太过悲天悯人了些，锦儿姑娘想来也不愿意看到您这样。」 执伞的蓝衣公子回眸，萧别君目光空寂，正身看向陆朝华跪求自己停雨，萧别君却并无恼意，缓缓道 「为了几颗草，你这般同为师讲话，确实无礼。」 萧别君说，确实无礼，可跪下的人，听闻这样的话，似乎没有悔改退让的意思，陆朝华反而直言 「师尊，若是朝华说见您伤怀过分，便将锦媚姑娘留下的那几株明兰花给铲了，您当如何。」 萧别君似乎不甚在意，抬了抬眼皮，只道 「你不敢。」 陆朝华顿住，应 「是，徒儿自然不敢。」 他当然不敢，也不忍。 「师尊，徒儿若是真的将锦媚姑娘的草拔了，您定然不会说，枯了，便重栽。」 当然不会…… 萧别君收回目光，瞧着那处蔫枯的仙草，有些恍惚，这几日是他太过自我烦忧了，全然没有在意他人的感受。 可陆朝华因为几株草，同他这般任性似乎也有些违背道理。 萧别君看他的徒弟跪在地上，一手撑伞，一手伸手指了指那处蔫掉的仙草，语气里掺了一丝愤然 「锦媚姑娘的明兰花自然是重要的，可这些临江仙，师尊可以全然不在意，对徒儿来说却也是一样重要……师尊，徒儿求您，莫要再降雨了，缅怀过去，为何不能珍惜眼前。" 『珍惜眼前？』，萧别君不解陆朝华郑重其事的样子，疑道 「你说为师太过悲天悯人，又是何意。」 陆朝华挺直了后背，认真讲来「 听闻师叔已然去淬星阁取赤龙珠，不日师伯回来，您一样可以同锦媚姑娘相见。 ……您是药修，现在这般降雨，又损师尊多少修为和心性，赤龙珠对师伯而言，也并非什么难得之宝，朝华就算死皮赖脸，也替师尊求来便是。 您现在这般……您现在这般，简直……」 简直是什么，简直是自残！ 陆朝华越说越难言，话既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他敬萧别君，也恼他师尊这般自我，可陆朝华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说，百般纠结下索性将伞丢开，俯拜认错 「徒儿自知失言，但请师尊收回术法，您若执意施法甘露术这般连续，徒儿愿替师尊代劳！」 雨水淅淅沥沥，甘露术这般连续下个几日，萧别君面容上的倦色愈来愈浓，只是那伞中的锦鲤却生命力更加活泼，仿佛随时都能跃出伞面儿一般，萧别君没告诉陆朝华。 他早知淬星阁会把赤龙珠交于步天仙山。 冷薇湘在陆朝华下山那日送来的淬星阁的信，便已然告知他了。 这也不是什么甘露术，而是……『相生』。 萧别君嘆，见那俯首在地的陆朝华已经被雨水浸半湿的衣裳，挥了衣袖。「罢了。」 东篱殿顷刻间，挥开云雾见日明。 萧别君想，这徒儿没什么特点，就是和他一样，凡是认定的事就固执的很，陆朝华说要代劳他施术，他心中自不愿。 雨停了，如了他的心思。 陆朝华却依旧没有起身，他知道方才的话语实在太过冒失，可等责备没等来，他的好师尊同他道 「去取灵壶玉铲来，为师帮你将这几株仙草养好便是。」 萧别君的声音很轻，像流水划过理石温润，并无任何苛责之意。 这样的好的师尊，却叫陆朝华俯首的眼睛有些湿润，伞上妖画锦鲤是什么，青丝变华发是为何，陆朝华怎会全然不知。 「谢师尊!」陆朝华装作欣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谢恩，起身转而跑了去拿灵器。 此处徒留那华发蓝衣执伞的萧别君一人。 萧别君负手站于原地，将伞倾斜至空空莲瓣的那一池，纸伞上的锦鲤游移冲撞几番，竟然直接跃出了纸周边出现真身缘跃入水池里。 鱼儿在水中游的自由欢快，只是这是一只没有灵魂的『相灵』罢了。 阳光暖束扫去阴霾，池塘里水光粼粼，萧别君不再看那只相灵，而是撵起自己的白髮看了又看，有些感伤，伤怀的同时，也庆幸他的徒弟陆朝华心思单纯。 对于相生之术，正因为赤龙珠要归步天山，他才这几日过于心急了些，刚才竟忘了……萧别君看那暖阳下的蔫头临江仙。 这是陆朝华拜师之日，他送的他的临江仙种子，极难培育，也是最不起眼儿的仙草种类。 转眼便竟然也长的这般精粹。 锦溪城，夕阳余晖火红洒落在流水人家，映的河道水面儿金光粼粼的，层楼叠榭琉璃彩瓦上也泛着光彩，人来人往热闹的很，小孩子的哭闹声在街上也不显得燥人，反倒是嘈杂里的一隅童声。 在某偏僻角落的客栈，林逸坐在床上焦头烂额。 第46页 「哎……这年头师傅都说不动徒弟了。」 林逸烦啊，林逸愁啊。 他多想能简单粗暴的直接把这主角给绑了，然后强行把他灵根修好算了。 当然不能! 这可不是小孩儿不听话不打针，按着打完针给颗糖就乐的跟小傻子似的，啥都能忘。 对面是个成年男性…… 以及林逸好不容易刷出的好感度，达成了基本师徒关系的成就，这样做会将好感度毁于一旦，未免也太得不偿失。 锦媚同他道「真人不必烦恼，那日在水镜他的幻象有些混沌，但锦媚还是知晓一二的，可能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缺乏安全感。」 锦媚的魂魄绕着房梁，相处这几日算是知道天外真人好像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高冷。 自那日在水镜里，轩辕坤握着林逸的手说『不想长生，不想失去你』之后，林逸就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已经不够死亡的差不多了。 那天面儿上他应着轩辕坤，说一时不想便不想了，日后再说。 可日后说个头! 原着里的天外真人究竟说什么才哄着轩辕坤同意的？ 他个作者除了剧情走向，根本不知道具体的对话内容完全，累觉不爱。 「缺乏安全感？」林逸反问，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道「本尊对他，已经是足够好了。」 锦媚嘆一声，又觉得说不清楚，从一个房间的一角飘到另一角儿「锦媚也不懂，但这就是一种感觉，可能需要多沟通吧。」 这红影红裙，在房间里这样飘飘荡荡，林逸觉得眼晕。应声 「对，是要多沟通，本尊该去陪徒弟吃晚食了。」 锦媚顿住，不飘了，脸色发白道「吃什么，还吃鱼头汤？」 林逸自然答是。 锦媚无语道「真人，您徒儿若是真的想吃，您买一份儿不就好了。」 林逸义正言辞：「那样的鱼头汤，是没有灵魂的!」 其实它们同类也有互相吞噬的，虽然说不介意，可…… 锦媚可怜巴巴：「那您能别让我看到吗，比如把我放在房间里……「 林逸刀落，干净果断，鱼儿断头片鳞「自然不行，你是龙，怕什么。」 可她从前是鱼啊…… 您又剔鳞又剁头，是想刺激死她么! 锦媚想哭了，他们师徒两个是魔鬼吗，是魔鬼吧？ 说来这还得怨轩辕坤，若不是轩辕坤说想吃鱼头汤，也不会有这几天顿顿剥鱼的场景。 至于轩辕坤为什么想吃，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飘香四溢的小厨房，锅里葱香鱼汤，飘香正浓。 林逸瞧着差不多，简单装盛算是做完，锦媚经过了视觉和心理上的摧残，可谓是心里把轩辕坤骂了个遍，林逸能闻见香味儿却是没什么胃口，心思也飘的很远。 不想失去你。 这大概是这林逸辈子，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句话。 那晚轩辕坤抓住他的手是凉的，少年哀色溢了满眼，可他心口却是骤然沸腾，像开水煮热散着腾腾热气觉得那周围空气都跟着热起来。 那一瞬间林逸觉得自己真是卑鄙，他并非如自己说的，那样无所求，什么也不图。 否则那份称之为『喜悦』的心情，又算什么。 他并不想让轩辕坤放弃长生，他知道自己卑鄙又贪婪，但至少……这份所求的真心以对，能陪他到最后。 林逸端着盘子照旧给了小二，锦媚说林逸此番是『多此一举』，林逸笑亦不语，不同锦媚解释。 小二拿了盘子，见又是鱼汤，眼睛一转，问了句 「客官，这一样的菜都连续几次了，您不打算换一个？」 林逸摇头「无事，你只管送便好，明日我们便就离开这锦溪城，也吃不到你们锦溪的鲜味儿了。 小二道一声好嘞，转头上了楼。 橙红的光束撒在这客栈的木质座椅上，像钻了满屋的暖意，外面是人间嬉闹声，光束空气下，流动着少量肉眼可见漂浮的灰尘。 林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夕阳傍晚，黄昏水道，还没有好好感受过这锦溪城的风情，此次回仙山，又不知何年月再出来一次。 他同轩辕坤这两日避之而无不及，总归是要面对，好好谈谈。 回想这本他写的小说《孤剑》，大道无形，天道无情，所以无情道才是最好的长生之路，可他来到这个世界，就在此刻，才认认真真的想这个问题。 诚如轩辕坤说的，若是无情，无心，无念，无求。 那长生，是为了什么？ 林逸眺望门外的人来人往，看他们欢声笑语，内心沉思这个世界的定义。 道心即执念，好比灵修是对灵兽的博爱，药修是爱药之心，这是大道，亦可长生，但他们追求的并非天道。 天道是无情道，也是最不会因『情』或『念』而伤的道，所以他在《孤剑》里，才设定了让主角修无情道。 可现在，他就在主角身边，让轩辕坤无所求，真是他所希望的么。 …… 林逸长吁一口气，定神下了决心，折身去了轩辕坤的房间。 从前他是作者，现在他是天外真人，是林逸。 他……不想让轩辕坤无所求！ 林逸敲门而入，揣着一颗不安分的心脏缓缓开了门，一抬眼，便见那白衣少年此刻正端坐着。 第47页 面带几分笑意，不似初时相遇默然空洞，这样的轩辕坤徒然让林逸觉得安静美好。 不管是何时，林逸觉得对方看起来都是这般养眼。 哪怕是初次相遇，轩辕坤一身狼狈，只是将他落入尘泥的袖子将缓缓抬起，林逸都觉得就算那个时候就算这个孩子不是『主角』不是『轩辕坤』，他也依然会愿意和他相处。 所以更别提，那月下惊艷的一眼，也是于他来说与众不同的『轩辕坤』。 他是有所求，有私心的，林逸必须承认! 白蓝釉瓷器装盛的鲜美鱼汤在轩辕坤面前的桌上放着未动，似乎早就知道林逸要来一般，看见林逸有些微妙的笑意，道了一声。 「师尊。」 锦媚这会儿也不出来了，她不喜欢轩辕坤，并不仅仅因为那日这个断了灵根的少年居然能破她的术，也不是因为对方故意要吃鱼头汤，只是来自本能的不喜欢。 林逸在轩辕坤面前的椅上坐下，『嗯』了一声，自宽大的衣袖伸出他灵力滋养教好的手，明明是双男人的手却细嫩的不像话，林逸拿着小盅一勺一勺替轩辕坤填了汤。 「为师一直在想，你那日说的话。」林逸低敛双眼，瞧着手里这香浓鲜美的鱼汤，又舀了几块鱼肉，将这碗递给轩辕坤。 他闻的见味道，如果不是体质的原因，林逸其实也想和轩辕坤同食。 轩辕坤伸手接过，只是瞧着林逸不多言语，看着眼前这碗林逸亲手盛的汤，他接过，拿着勺子当着林逸的面儿吃了。 「谢师尊。」 为何每道餐食，并不算极致美味，却让人慾罢不能满心欢喜呢，他从很久之前便在想，终于明白过来也不算晚，大概只是因为——这是林逸亲手做的。 轩辕坤道谢，目光不似之前那般淡漠，盈盈是珍惜而感谢，他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情和想法，这人笑的好看而窝心，林逸心中自然是暖，可也差点儿被这笑迷的头晕目眩，忘了自己好不容易组织语言想说的话。 林逸撇开目光，这样的轩辕坤，会让他心中自私的贪念变的更浓而已，心神一晃林逸还是严肃了语气 「为师不否认，你说的有道理。无心念，无求欲，的确是无情道的根本，一个人若真的如此，长生也的确没什么意思。」 轩辕坤没说话，只是看着林逸，安静听他讲。 「但，大道三千，不必非执着于这一道。」 林逸说「如果你不想修无情道，那便算了，时间这么长，你想以何入道，什么道心，慢慢寻便是。」 他知道他不会放弃，只是没想到林逸居然会说不修便算了。 轩辕坤迟疑「所以即便我并无修炼之心，师尊依然愿带我回步天仙山？」 他无修炼之心，便就没有罢。既然为人师尊，日后再慢慢教导…… 「你想去吗。」林逸只这样问。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处，似乎彼此都有什么话没说全，是两颗不同想法，却又能殊途同归的心罢。 轩辕坤摇头，林逸心下一阵落空，以为轩辕坤要说不想，却听对方道 「师尊，我自是想的，只是就算修好灵根，我并无道心，也只会给您丢脸。」 步天仙山是什么地方，是修道圣山，是大道之徵，不管是所居真人，还是只有寥寥数人才有资格被选中的弟子，都是根基淳厚，非常人能比，虽避世不愿多参是非，但依然也是万众瞩目的地方。 尤其是天外真人的弟子，更是备受关注。 林逸完全没有往这里想，轩辕坤这样一说，林逸只松了一口气 「为师从未在意那些东西。」 轩辕坤自然也是不在意，只是听林逸这样说，目光闪了下，他道 「师尊，若是我修好了灵根，还能吃到师尊做的美味吗。」 林逸「！」 这话题转的未免有些太过突然，砸的林逸头晕目眩没接住，当场无话。 空气一阵凝泄，林逸觉得这颗心脏跳的本是就慢，现在更是突然就定那儿不动弹一下了，话噎在嗓子口，一口气儿怎么也吐不出来，对面儿的轩辕坤自顾自的又喝了一口鱼汤，贊道 「不管师尊做的什么，我都觉得是顶美味的，只是为何师尊不告诉我是您做的？」 轩辕坤似乎已然妥协，只是语气颇有遗憾以后吃不到林逸做的东西。 看向那笑的好看的徒弟，此刻嘴巴一张一合的说他做的东西好吃，林逸一瞬间不知自己该开心应了，还是作什么没吊用的解释。 这样当面被夸的也心中一喜。林逸以拳抵嘴，压下了脸上莫名升起的热意，咳了一声。 林逸选择没吊用的岔开话题 「为师明日便带你回步天仙山，锦溪城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轩辕坤目色深幽，黑色瞳孔里映着林逸背对着窗子，夕阳的余晖渡在那人身上的暖意轮廓。 少年笑容渐深，明明那人说无所求。 无所求，可会因他的言行而欣喜？ 轩辕坤不知怎的，见林逸如此，心中总有一种说不清异样的感受，像一处空塘被注入灵泉般充沛满足，但他隐隐能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莫名的妄念将会越来越大。 虽这心情太过琢磨不清，可他并不厌恶。 这是上一世从未有过的，轩辕坤亦是觉得颇为新奇。 第48页 轩辕坤摇摇头，说「没有。」 林逸正琢磨着一会儿去哪儿，听轩辕坤说没有，也觉得无所谓，笑言道 「没有也罢，吃完陪为师同游一番这锦溪城风光，要是看上何物再买来也可。」 "听师尊的。」轩辕坤应了。 之前的愁意烟消云散，这小小一隅被鲜汤香浓萦绕，被夕阳余晖填满，二人虽都不曾再多言语，但之间气氛一时无比融洽。 林逸心中感慨，他终于正确打开主角的操作模式，从此可以走上徒敬师爱的伟大道路了! 因着现在天属偏夏，隧轩辕坤吃完之时，外面的天也不算全黑，月亮却已经在空上高高挂着，似唿唤黑夜的尽早到来。 锦溪城的闹市街道在夜间已经开始摆摊儿。 小贩忙碌奔波，盼着今天的生意能比往日要好，喷火耍猴碎石现在便开始跃跃欲试。 变戏法和杂耍儿在这个世界依然盛行，因为这是不关乎法术的另外一种特技，人们乐得猜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彩纸灯笼，金钗玉宝，人们议论究竟该添置些什么物什，没有人在意人群中行着男子和少年。 一高一矮，具是白衣着身。 高的面似春送冬雪融化，眼等三四桃花儿开。 矮的两分笑意在嘴角，眸光不掺半点儿情。 无人注意，是因着林逸施决屏了他们的气息，便就此大大方方在街上人来人往中走着也很少会引人侧目。 先前林逸以为光是隐自己的便够了，上次在临兮桥可算发现，轩辕坤就算没那么浓厚的灵力，也是一样令人频频侧目。 林逸摇头，心中啧啧两声。 主角光环的骚包力量! 轩辕坤见林逸摇头，似乎看着他有所感慨，停下脚步，歪头看他 "师尊，怎么了。「 看你是不是身上有光环在布灵布灵的放光，林逸心道。 却咬了咬舌头没笑出来，反而一脸严肃老父亲一般调侃轩辕坤样貌 「无事，为师只是觉得你相貌上乘，这步天仙山的女修见了难免喜欢的紧，估计要有被勾了魂儿，得天天往为师的凌霄仙宫跑的了。」 林逸倒是不担心这个，原着里便是如此，凌霄仙宫是没几个小修敢来打扰的，基本都是轩辕坤不在凌霄仙宫的时候于外面到处招蜂引蝶。 所以林逸也并不担心他的门槛会被踏破，就是想调笑徒弟而已。 毕竟天外真人在这个世界还是蛮讨人嫌的，能不接触大家都不愿太接触…… 轩辕坤听了，没什么在意，他唤 「师尊。」 「嗯？」 林逸看他，彼此的目光无形连在一处。 轩辕坤不羞不驳，反而目光染上了几分这人间热闹灯火的迷离，侧头是勾起嘴角，少年清澈的声音充满好奇和疑惑同林逸道 「那师尊，被我勾去魂儿了么。」 目染灯火，发如墨绸，白衣少年褪去那层与世隔绝气息，像是独为林逸染上了不同一般。 林逸抿嘴，被轩辕坤这一侧头几分迷离样子说出的话一击，顿时只觉一股没由来的口干舌燥，心跳一下一下变快像失去平衡。几乎是脱口而出一句『差点儿』。 「怎会，为师是男子。」林逸这样说，却依然觉得心中感受奇异。 没有刻意压制施法，因着林逸的肤色过于白皙，心情难却后难免自耳根下几乎都染上一层刚涌上来的薄红，感受到热度，林逸忙用了法术压下，却不知，不管是遮掩的话，还是这一瞬的变化，有趣模样都真真切切的落在轩辕坤眼底了。 轩辕坤笑，见林逸带了几分窘迫，心下莫名想做点儿其他的什么。 有意思…… 兴致来了，轩辕坤便没有不去实施的道理。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握住林逸的。 没什么特别，只是那人的手柔软，好看温暖，他心嚮往而已。 林逸压下方才的心情，正想着这应该是属于主角的魅力和令人惊艷，天然招风的buff。 林逸本只是这样想，却被轩辕坤凉凉的手一握，剎时回了神，只听轩辕坤似乎无所谓道 「师尊，我也是男子，却觉得师尊同他人在我眼里不同。」 林逸看他：「有何不同？」 轩辕坤笑意染上眼睛，握着的手紧了下，似乎整个人都凑近了些。 「很好看。」 本来说当初在水镜中，两个人已经握了那么多次，且林逸这皮相自然是极出尘，说好看再正常不过。 可却唯独现在此刻这一下，让林逸突然开始有些慌，有些燥。 到底是因为什么，是话，是接触，还是因为人。 或许是时候不对，不然为何这般奇怪。 林逸强压下自己突然变胡乱的心思，抽丝剥茧找到仅存的理智，他别开目光冷静几分。 林逸定了心神，一下用力的撇开轩辕坤的冰凉，收回了自己的手。 即使心中不忍不舍，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应和轩辕坤再接触。 轩辕坤，实在太危险了。 林逸皱眉，十分不快道 「你对为师用了魅术？」 轩辕坤眨眼，他并没有，可刚才林逸撇开他那一下太突然用力，他自然知晓林逸有些恼了。 可为什么呢，他似乎也没做错什么。 第49页 轩辕坤面上虽笑着，可他心中也升起莫名的不喜不快，虽然极其微小，却越是回想自己被撇开那一下难受就愈发深刻。 一时间两人不再说话，让气氛有些僵，林逸不在原地逗留，负手向前走了，不再看轩辕坤。 林逸怎能不气，想他一个渡劫修士连徒弟的玩闹的魅术都破不了，真是丢脸。 他气自己。 穿过人群几重，林逸的步伐很快，轩辕坤却跟极慢，眼见那人离自己愈来愈远，轩辕坤想，到底是他妄念太多了。 他根本没用术，是那人不喜他触碰，遂找了个理由。 轩辕坤终是妥协上前，低声道 「师尊莫恼。」 轩辕坤的软语，林逸听了站定，看向轩辕坤良久，他最终松了一口气，责备道 「以后莫要这样胡闹了。」 轩辕坤沉了沉心思，笑应了「嗯，师尊不喜，我不碰便是。」 二人接触那么多次，林逸听了，怎知晓轩辕坤话里妥协的意思，只以为是说不再用魅术的事儿，自然马上点头。 「好，不准有下次。」 轩辕坤心中一紧，没有显露出来，微笑后却别过头，不再和林逸说话。 细想，不管是之前在步天山背他，还是在水镜里握住他手，那是都因为万不得已才碰触的，林逸自然是将他看很的重要，对他这般好，难道还不足够？ 这不是就足够了么。 足够了，轩辕坤想。 锦溪城的河道众多，夜色渐黑，月光是不足够热闹的，河道周边的围栏石柱上人们点燃排排花灯，这光亮映在水里便让整这个锦溪城的夜色又填了几分亮度与繁华之态。 林逸见前方一些小船坞在河里聚堆儿漂浮，旁边岸上正有人租游船，心下有了主意。想着坐里面看看这锦溪城的夜色景观。 毕竟这河道能将各处都游个遍。 林逸上前和那小贩攀谈一番，最后包了一只船坞。 林逸伸脚踩在船板上，水中漂浮难免有些晃动，他撩着袍子踉踉跄跄的一脚踩下去，虚晃的险些不稳栽倒。 岸上的轩辕坤见林逸这笨拙模样，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扶，手都抬起来却又放下了。 对方似乎并不需要。 林逸在船上站稳，自然是叫轩辕坤也一同下来，他作为已经在船上的人，本能的伸出一只手，让轩辕坤握着稳稳噹噹的下来 。 可轩辕坤这会儿奇怪，倒是像瞧不见他伸出的那只手一样，一转头人家一步便走了下来，气定神闲十分平稳。 可以说十分可恶了，林逸想，真是和他刚才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林逸和轩辕坤在船坞的一侧坐下，这船坞除了顶棚，两侧都是纱帐的帘子，晚风一吹很是飘逸。 从刚才开始，气氛一直诡异沉默，心照不宣一般谁都不讲话。 只是这两个人的心思又有所不同。 船坞飘飘荡荡，约莫要途经了两处拐角，两个人一直都不曾说话，林逸看着风景却也没多大心思。 主角徒弟被他刚才训一训便不开心？ 明明是轩辕坤先用魅术蛊惑他，莫说是他作为师尊，便是常人也应该有气。 林逸一时想不通该怎么教育轩辕坤。 之前那小贩还说，要不要个琴女来弹曲儿，他拒绝了，这会儿子林逸直后悔。 太憋屈! 约莫行至第三次拐角时，林逸觉得自己实在是憋不住，刚想说话，突如其来一股莫名力道让这船来剧烈的摇晃了一下，这一下坐不稳让轩辕坤和林逸都是具是猝不及防。 林逸还好，因是往他这处栽，所以他一手便拄着稳了，可轩辕坤整个人却都狠狠的撞在他的肩上，另一手擦过他的腿却缩手，因为挫力而后正要摔下，林逸赶帮伸出臂膀揽住他。 林逸能感觉轩辕坤似乎一僵，便自己坐起，轻推开了林逸。 「锦媚做的。」 轩辕坤道 被推开的林逸不是察觉不到轩辕坤的情绪。 林逸身旁突然显出一位飘忽着红色衣裙少女。 是龙魂锦媚。 她其实一直都在，只是保持沉默不想打扰，但看着两个人从刚才开始，便坐着简直又僵又闷，这才出手给他们找个突破口。 只不过现在她笑的可别提多开心了，尤其是见到轩辕坤能狼狈一回，简直想鼓掌。 锦媚笑嘻嘻道「你们干嘛不说话啊，都快闷死我了。一个老闷葫芦带着一个小闷葫芦，你们是想生小葫芦吗。」 锦媚这样一闹，气氛顿时缓和不少，林逸看轩辕坤也看不出个什么门道儿，不管锦媚什么葫芦不葫芦的，直接问轩辕坤了 「为师不过训你乱用魅术戏弄为师，你便不高兴了？」 轩辕坤坐正，似乎和林逸保持了些距离，摇头 「我未曾用过魅术。」 他看向林逸，诚然「只是想，师尊不喜人碰触，是我唐突了。」 怎么还说没用过，若是没用过，他方才在街上对轩辕坤为何会有那么奇怪的感觉，林逸蹙眉 「为师何时不喜你碰触，若是没用魅术，为何为师方才……」 「真人。」锦媚打断林逸道，笑眯眯的「我保证，您的爱徒真的没用，您想多了!」 林逸「……」 主角光环果然强大，林逸想。 第50页 好吧，林逸又知道轩辕坤为何突然这样。 林逸揉了揉眉心，嘆息一声，没办法和轩辕坤解释主角光环的问题，只能是认了，道 「是为师不对，为师并没有讨厌被人碰触，只是方才想到一些事，有些心烦。」 林逸将手覆在轩辕坤那冰凉的手上，柔声道 「这有何可担忧，若是不喜，为师自当同你说。」 不等轩辕坤反映，锦媚却先『啊』了一声，赶忙又消失不见，林逸心中一惊，撇过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冷北溪和冷薇湘正在岸上的不远处向这里眺望。 林逸却不惊现在看到二人，照理说步天仙山十天开一次结界，他们早就应该下山了才对，估计是听到他拿到赤龙珠的消息，一直等他回山。 现下等不来他回步天山，冷北溪就回了么。 不过也正好，林逸就是等他回来才能安心回去。 冷北溪在岸上只是向那船坞眺望几眼，沉了目光也不再多瞧，转头带着冷薇湘欲走，又刚好碰到陆子尘。 陆家和冷家这百年关系一直都是微妙，再微妙，面上也依旧是相敬如宾的，陆子尘作为晚辈，作揖先问了好。 「冷叔叔。」 冷北溪点头，算应了。沉声道 「陆战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往后陆家便就靠你，我与陆战之事，不及你们陆家，若有难处可来冷家座谈。」 两人并不是很熟，也没什么可寒暄的，陆子尘称了声『是』，冷北溪又问「天外真人还在此么。」 陆子尘并无隐瞒，直说了天外真人在城南的无名客栈，两人便就此别过，冷北溪往南处去了。 冷薇湘倒是没跟着，一身男童装扮立在河畔处，就在此盯着陆子尘瞧。 陆子尘低头，看着冷薇湘实在有趣，明明是可爱的脸蛋，非要装出兇横的眼神，他自然知道冷薇湘是个小女孩，陆子尘蹲下身笑笑 「怎么不跟冷叔叔一起。」 冷薇湘哼道「你现在是不是陆家主了。」 陆子尘想了想，勉强道「算是吧。」 冷薇湘不知从哪里突然变出一把剑，那剑跟她身高一般长，却拿在手里稳稳的，指着陆子尘 「跟我比试！」 这小姑娘一脸倔强的很，虽然没礼貌了些，不过陆子尘自认可不会欺负一个小姑娘，便起身了，俯看她 「我不打小孩子。」 「那你什么时候跟我比！」 陆子尘仔细思考了下「等你及笄如何。」 冷薇湘皱着小眉头，认真思考了下，距离她及笄还有八年。好像并不亏，八年时间能让她更有自信打败陆家的家主。 「还有八年，你等着，碧空剑一定是最好的！」 冷薇湘信誓旦旦的说完便跑远，她一定会成为最强的那个！ 这样父亲就可以重视她，好好看看她和她母亲了。 陆子尘见冷薇湘跑远，内心笑笑，其实他也不想打女人来着，这孩子怎么不听他把话说完呢。 林逸在船坞里目睹这一切，感慨陆子尘，他不打小孩子，以后就只有被这女人打的份儿了。 …… 第25章 「看来, 我们今夜便要回了。」林逸道。 岸上的那几人少顷便不见影子, 林逸的手还覆在轩辕坤的手上, 虽对轩辕坤有所解释, 可轩辕坤却似乎并也未多做什么反应。 静夜船坞的朦胧下, 轩辕坤瞧着林逸目光愈发深邃起来。 轩辕坤低敛长睫, 起身后朝林逸作揖「我可买样东西，再跟师尊同归？」 林逸点头, 随他了，心中好奇也没多问。轩辕坤额首，头也不回的闪身, 踏着水波点点又上了岸。 夜色水映长月, 船坞在中央孤独飘荡着, 没由来的一阵凉风将船角的佩铃吹的铃铃响, 轩辕坤走后, 便徒留林逸一人在船上，难免一时单调显得寂寥了些。 林逸也不坐着了, 起身缓步走到船坞的甲板上, 自己看了会儿风景。 「你说他会不会就这样走啦？」锦媚确定冷北溪不在了，从林逸身后的小棚里钻出来。 林逸沉默了一回，没回答, 只是目光定定的看着水里映出的灯火暖色。 来这个世界后，不管是轩辕坤也好, 还是从前的那些所谓的『反派』和『炮灰』也好, 都是和曾经自己笔下的人物有不少的出入不同, 与其说有出入，不如说是他知道的太片面。 他自以为了解所有，其实那也只是作为一个故事情节的理解。 冷薇湘、陆子尘、陆战、绮南平、等等，这些在原文中死一死无所谓的反角，扪心自问他知道什么？ 轩辕坤也一样，林逸突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他。 轩辕坤说『他不想长生』，那么自己曾经强加在这个人身上的命运，真的能称之为是好的吗 所以现在他分的很明确，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 相处越久，他就越清楚的知道他是个冒牌师尊，轩辕坤对他也可能不会像原着里该有的那样忠诚恭敬。 在他印象里，轩辕坤一般和天外真人说话都是『您』或自称『徒儿』，这是很明显的不同。 若对方不想，他何必为了一己之私再一遍的捏造这个人的命运呢。 街上的灯火都快散尽了，林逸眯了眯眼睛，不再看，同锦媚道「若不回来，你说本尊会怎么做。」 第51页 锦媚皱了眉头，飘至另一边，沉思道 「去找他？」 林逸嘆息，有些落寞，道理他都懂，微微摇头 「本尊不会去找他，若他不想，那便算了。」 不想就算了，何必强人所难走不喜欢的路。 就好比他来到这个世界，即使成为渡劫修士有千万般好，可他并不觉得开心，所求想要，也没能如他愿。 锦媚撇撇嘴，见林逸黯然反而笑道「嘻嘻真人，他要是走了我就不用费神元啦，左右我也是没地儿可去的，以后就得多唠叨真人啦。」 林逸将自己的情绪收回，也不再看这无聊风景，转身回去船坞内坐着。 将长袖一揽，骨感白皙的掌上便悬浮出一颗周围烧着赤炎的通透金光琉璃珠。 林逸道「既然轩辕坤不回，本尊留你无用，不如成人之美，将你还与冷北溪如何。」 「真人可莫要玩笑！」锦媚赶紧摇头道「冷北溪与我已经尽了前尘，再相见都是给彼此徒增优心罢了。」 「何以见得，冷北溪在步天仙山多留了几日，想必也是你的缘故。刚才在岸上，本尊看他也问陆子尘我的去向后，便也去了，这明显是对你旧情难忘。「 林逸疑惑「水镜阵里也都是你和他的回忆，有情人见一见有何不妥。当年的事错也不在你。」 锦媚虽是魂身，就算如此也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林逸作为局外人并不懂。 但是如果轩辕坤不回来，赤龙珠对他而言确实是没必要，何必看着两个互相相爱的人被他这么个讨厌的人给阻了。 长风吹过，锦媚在夜色里飘扬也突然黯然，忧伤道「的确错不在我，可锦媚到底是做错事的人。」 林逸不懂，锦媚却问了他一句话 「真人，如果我是被控制的，却将您的爱徒杀害，您会对我作何态度？」 林逸一怔，有些语塞，他摇头 「可这不一样。」 锦媚嘆道「这就是一样的，真人。」 锦媚说，冷北溪在步天山多呆了几日，或许真的是想见她，可她方才见冷北溪在岸上，两个人已经确确实实的对视了目光。 却也依旧是一个不敢相认，一个不敢相见。 若是想相见，在水镜中的这么多年，也早该见到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锦媚只是锦媚，可冷北溪不一样。 他是锦溪城百姓的城主，是碧空剑的传人，看的比生命还重的东西，也不仅仅是情爱和锦媚。 她说自己一直想知道情爱是什么，与冷北溪相遇后，他知道了，她也爱这样的冷北溪。 有没有后悔，自然是不悔。 「当年被人控制着降雷霆之怒，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也一样无颜面对他，更无颜面对碧空剑的弟子。」 到底是人不同的缘故，林逸想，就好比那陆战就是无所谓这些事情的。 这样一想，林逸突然明白为何陆战当日要抢在冷北溪前面斩了被控制的锦媚，揽了这么多年莫名的仇视。 若是冷北溪真的亲自斩了锦媚，怕是他自己而后也要马上自裁，死于当场。 陆战为何要救锦媚。 可能到底是人不同，陆战救了锦媚，就等同也救了冷北溪，陆战无所谓是非。 林逸想到那水镜里，喜欢对方的心思埋到将死才说，埋到对方跟自己告白的一刻才妥协。 冷北溪的剑是为别人而挥，他的道义远生他自己的一切，可陆战不一样，陆战是为自己而活。 陆战当日的作为，给了冷北溪一个自欺欺人的意义。 林逸点头，不再说什么让锦媚和冷北溪见面的话，反而意思问她 「你可记得为何会被那些魔修所控？」 锦媚摇头，说不记得，那段时间的记忆都相当模煳，只记得自己是欣喜跃过龙门，后面的事情却没什么印象。 林逸点头，观察现在的赤龙珠完美并无碎裂的迹象，也没有一丝魔气，可如果没有魔气，对方是如何控制锦媚的？ 提及往事，两人都各有所思，皆是沉默。 船坞突然晃荡，在水上漾出层层涟漪，林逸以为锦媚又是寂寞无聊了在胡闹，抬眼转头，便见一身白衣翩然脚踏黑靴的少年站在船外的甲板上。 衣襟无风刚缓缓落下，他手里提着纸灯，正朝林逸走来。 林逸心神一漾，眼里都被一个身影填满，景色不及他万分，方才的空白感突然一扫而去，林逸既欣喜，又不安。 轩辕坤不是不愿么。 他不勉强，给过他机会，为什么又要回来。 轩辕坤披星戴月而来，将手里的纸灯递给林逸，他漠然的脸上微微扬起嘴角「师尊，我想放这个。」 「去了这么久，就为了一个纸灯？」锦媚在一旁先道。 林逸没说话。 轩辕坤敛眉，侧头看向那手里提着的灯，有些深远，他道 「是，想挑一盏最好看的，希望神明能喜欢。」 其实上一世，入魔之时便将这许愿灯放过无数盏。 他不懂，如果世上有神明，为什么听不到他的愿望。 最后无情无爱，他不再相信神明，也觉荒唐可笑。 如今，他将纸灯递给林逸，低声道 「师尊，你可有心愿？" 林逸这会儿已经平復心情，只有喜悦没有不安，刚见轩辕坤虽提着灯，可对着灯的兴趣并不浓，以为是找个在找藉口搪塞。 第52页 这会儿知道是给他买的，林逸伸手接过，笑着摇头道 「为师可不信有神明。」 锦媚听了，不开心嚷着「喂，虽然落魄了些，可本姑娘好歹也是个龙神，怎么就没有神明了。」 林逸不甚在意锦媚的吵嚷，只是见轩辕坤回了，那人尚在眼前，便觉心里安稳，他用术将灯点了。 对方的好意，自然不能唐突，林逸同轩辕坤温声道 「虽不信，却也有心愿。」 轩辕坤道「是何心愿？」 林逸将那灯轻轻一推，在空中置放，看那光点儿在夜幕下冉冉升起，微微笑了笑 「说出来，就不灵了。」 「师尊不是不信？」 林逸看轩辕坤，负手感慨「仪式感总要有的，不然岂不枉费了你精心挑选许久？」 少年只是缓缓走过，仰头看向林逸。 「师尊，你喜欢这灯么。」 「嗯，喜欢，虽没什么实质，却能寄託人的希望与心意」 林逸思及轩辕坤之前的话，又道「不过神明喜好为何，为师便不得而知了。 轩辕坤不再与林逸对视，低头淡道「无事，师尊喜欢便好。」 少年的目色有些释然，尔后微微上扬了嘴角。 这一世，他想神明就在身边，予他心愿。 漆黑夜幕，茫茫星辰，一盏纸灯。 锦媚仰头看着那盏灯，一直未说话，亦如此刻在不远处同样看着灯的冷北溪。 回忆里，他们也曾一起放这心愿灯。 冷北溪想，有日锦媚问她，她最美的样子是什么时候。 冷北溪没说。 临兮桥头，她站在白汉石的泥板上，捧着一掌莲，她说你看，朱唇微启，款款便是醉人的蜜意情话。 九子莲花，赠你。 天池水下珍宝难得一株，换你与我长长久久，白头莫离可好 夕阳散在她肩头的墨黑的发，温暖的色彩隐了她双颊的红霞，红裙潋滟无数世间芳华。 冷北溪不再看，回不去，便罢了，望她余生安好。 那浮在夜幕空中灯上，仅有三字——『同心人』。 船坞上的几人一同反回步天山，林逸走前看了那灯，心道若是再奢侈一些，他还有三个字。 『莫相离』 —— 赤龙珠(完) ※※※※※※※※※※※※※※※※※※※※ 【写到这儿，突然想说一句，愿有情人终成眷属，白首不离，相守白头。】 第二卷 长生典 第26章 失态 凌霄仙宫于破云之上, 周遭除却白芒云海外几乎不可见其他风景, 只偶有仙鸟儿过影或声声鸣啼，林逸来此后在这儿处过的十分清寂, 不过好在也方便他每日精进研习这里的术法阵意。 如今为了温养锦媚，林逸便打算在九曲迴廊的中央处开拓池塘，再造一隅水镜阵, 轩辕坤则安置在离林逸稍近的长安殿。 林逸这几日总是见他一个人站于在殿前发呆, 想来是有所不适，林逸也无过多心思管这小事，只宽慰几句便自顾自忙着翻阅书典，心系如何修復轩辕坤的灵根。 茫茫书简凌乱一地，林逸盘膝坐于桌案上，左手执卷，右手在所构的小世界内控灵力做虚演。 修復灵根并不难, 却唯恐怕出了差错枉费锦媚的一丝龙魂。 这虚演他已经做了百次, 林逸长吁一口气。 察觉殿外有人来此，林逸收手, 神识一动出了这书堆儿, 待到殿前看, 那门口正候他之人是东篱殿萧别君的弟子——陆朝华。 陆朝华回首，作揖「师伯。」 林逸点头, 只叫他说明来意, 陆朝华右手执伞, 递给林逸, 恭敬 「师尊让弟子把这个交给您。」 林逸接过，将那白色的纸伞挣开一看，便见一直红色锦鲤活跃游动期间，仿佛跟活的一样在水中游的正欢。林逸细想自己所了解的前后因果，和这奇异的伞，惊道 「相灵？萧别君可回来了？」 陆朝华额首，而后却又摇头道「是相灵，但师尊不在，师尊把这个交给弟子后便又走了。」 那日回步天仙山，林逸应着锦媚的希望，便马上带她来见萧别君，可惜等他们来的时候，听说萧别君前日便已经下山不知去向，直到今日陆朝华又将这『相灵』送来。 林逸摇头无奈，这是作何，有什么不能亲自送的，却听陆朝华又叮嘱「师尊说，希望师伯莫要说此物和东篱殿有关，只管说是您自己寻来的便好。」 两人又寒暄几句，林逸目送陆朝华离开，待看不清人影之时，林逸将那伞放在身前把看，道「你都听见了？」 林逸问她「这相灵……你用，还是不用。」 红色倩影从林逸身后的殿门飘出，她当然听见了，锦媚不说话，好半晌而后她言 「锦媚这辈子欠他太多。」 相灵自然还是要用的，不然可就要枉费萧别君的一番心血。 林逸看了手中的伞半晌，不多言，直接将它拿到温养锦媚的水镜阵，九曲长廊一旁的池塘边，林逸作术，那伞面倾斜一抖，鱼儿便跃框而出，落入水中渐起水花儿朵朵不知疲倦，也没有目的游移。 锦媚一直看那鱼发呆，说着鱼和她之前张的一模一样。 「本尊瞧不出什么差别，大概做成鱼头汤可能会是不同味道的。」 第53页 「真人！" 林逸见她苦闷才这样说的，此刻摇头正经道「好了，别想了，本尊今日决定便将轩辕坤的灵根修復好，抽神元必然痛苦万分，你可准备好了。」 赤龙珠现下在林逸身上，他打算今日便将轩辕坤的灵根修復，锦媚闻言也同意，称这几日等她心焦，二人决定修復好灵根后，再回这处帮锦媚和相灵融合。 细雪覆盖林，寒意刺骨，林逸携着赤龙珠与轩辕坤一同来此『祥光洞』前，忽而想到起初没有在此见着轩辕坤，便随口问道 「你可来过此处？」 轩辕坤否认，称未来过，人已寻到，林逸也不再多想，『嗯『了一声，几人便进入了『祥光洞』。 此洞开凿并非随意，乃是步天仙山的一处灵元宝地，处于最好的吸纳融汇灵元的方位，修行得益，那日他醒来的躺着的玉石床，更是固元灵宝。 林逸也不是没有疑惑，既然是固元灵宝，他又为何会不小心夺舍了对方的肉身，这其间不可能毫无道理。 若是待他雷劫之日，是否便会归家而去？ 林逸心下想着，手头已经将阵法铺开，轩辕坤盘坐正中央的玉石床之上，林逸于他面对面亦是同样，二人青丝衣袍微散，合目入定。 林逸伸出一手，掌中是赤红缭绕的红金琉璃珠，缓缓盘旋于手上，他俯身将额头于轩辕坤的额头相抵，二人神识融汇一处。 温冷与空荡的识海相隔一线。 赤龙珠的一缕神元自林逸手掌顺着他的经脉而入，林逸小心翼翼将这一缕神元护送至轩辕坤渡到轩辕坤的神识内。 二人具是天灵根，由林逸来做渡引转灵再合适不过。 此时的林逸在轩辕坤的识海，虽无实体，却觉得莫名被轩辕坤的一双不可见的眼睛，窥探的一干二净，大抵是因为神识相连缘故， 林逸定了定，没什么好慌乱的，他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丝丝金光绕线走遍混沌黑寂的神识，在所有混沌中，顺着指引寻到照亮了枯萎的残断的一颗黑根，那根扎在漫无边际的水痕中，水痕下映射出的灵根也是一样断裂的。 林逸将神元引渡，润着那根重回生机。 枯萎变作新嫩，新嫩化作薄光，新生脱出的灵根褪去旧色，渐渐化为白光。 灵根一旦修復，整个识海便尽数被点亮。 林逸护着那根再而新生，神识亮起的那一剎那，林逸无意识的想触碰那灵根蜷起的白芽儿，仅仅是碰这一下，林逸心中竟然不自觉的充满了力量。 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似乎他的体内也被引渡修为一般，马上要破格飞升的满足。 林逸缓缓睁开双眼，将自己与轩辕坤的距离拉开。 这么好看温暖的灵根，他定然要守护到最后，他日归去故里，也算不枉此遭。 轩辕坤此时已经额头薄汗，满色涨红，因灵根修復身体难免极度异样。 林逸将手抵在轩辕坤的额间，在一探安下心，这是好的象徵，轩辕坤正在脱离素体，见他万般难受，心疼道 「暂不回凌霄仙宫，你先在这处躺上一躺，为师取些宝器来，助你尽快度过蜕变期。」 林逸说罢转头欲离开，却被突如其来的手臂揽上拽了一把，轩辕坤没多少力气，这一搂林逸，不受控的身子也后仰朝玉石床上倒了下去，却是依旧死死的不撒手，林逸被拉的突然，也前倾应着轩辕坤的力度俯身。 好在有手臂支撑林逸才不至于和轩辕坤的脸撞上，不过也仅差咫尺了。 林逸瞪大了眼睛，轩辕坤满面透红，目光迷离，他看着林逸，轻唤了一声 「师尊。」 林逸心头微漾，轩辕坤炙热的气息铺面而至，似乎平时冷漠的唿唤都被染上旖旎之感。 彼此唿吸咫尺萦绕，青丝墨发纠缠。 太近了…… 林逸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轩辕坤将他揽的死死的，见他一动，轩辕坤又唤道 「……别走。」 安耐不住心跳变快的速度，一股热感冲上，林逸突然被唿吸间两声，唤的口干舌燥，觉得自己的脸上耳根怕是比轩辕坤也要更红上几分。 林逸妥协「不走……先放开师尊可好？」 「不好。」 林逸「……」 林逸现在真的不知道轩辕坤是真晕还是意识清楚的很，不然怎的回答这般快。 可见他面色通红，眉头紧皱，目光和语气也不似平时，简直没头绪了，脑子被现在这般情景搅唿的一团乱。 微微动了身体，林逸决定先施法安耐下现在不稳的心境，念还未起，却先在被轩辕微微扬起凑近的脸吓的赶忙后退，结果借力又被轩辕坤按在石床上。 这会儿对方的突然力道又大了起来。 轩辕坤俯身看他，眼神深邃又灼热像是要把林逸烧的化成灰烬才满意，嘴角勾起的两分笑意也变的暧昧非常。 林逸的手右手落于头侧，轩辕坤的目光缓缓移向那白皙修长的手掌，他伸出左手与林逸的五指间穿插紧握。 「师尊，不会让你走的。」 轩辕坤的发垂落，划过林逸的脸颊和脖颈，异痒非常，右手传来那人的热量似乎通过经脉传递烧热他全身。 心跳又快几分的林逸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心静如水二十几年，自认无情，对诸多身体上的事儿不敢兴趣，可现在他居然…… 第54页 林逸咬了咬嘴唇，克制而恼道 「成何体统，还不快些从为师身上下来！」 听了林逸的话，坤目光黯晦一瞬，而后反倒是俯身近了，像刚才彼此的距离一般，唿吸又乱在一处。 轩辕坤目光看向林逸白里透红的脖颈，凉薄的唇让人想渡上一层嫣红，蛊惑人心，好奇究竟还会变成何模样，又是何滋味。 神识交融，他知林逸所知，想林逸所想。 神是那么的干净，他对他是特别的。 至于，他却想回去…… 轩辕坤心道，他的妄念似乎越来越重了，即使现在如此难受，可他依旧是有理智的，若是不想，便不会。 可是他想。 体内过分灼热几乎将他的想法燃烧的仅有一个。 想触碰他，拥有他，不准走…… 在轩辕坤看着林逸目光灼热的期间里，林逸已经暗暗将心中那股燥用法术压过，此时才能心平气和道 「真的不走，你若是这样，便依着你了。」 少年看了林逸半晌，迷离的目光似现出红色，他温柔的伸手，触碰林逸的嘴唇。 林逸知晓，轩辕坤是双灵根，这会儿估计是魔根在作祟，索性由着他了，越是反抗，反而会让轩辕坤越激动。 待轩辕坤适应，林逸心中暗想，此后要尽快将魔根封了，免得轩辕坤再这般病态。 他也……这么失态， 「师尊……林逸……」轩辕坤如是在林逸面前呢喃，那食指抵在林逸唇中间，不再动了，他低头闭着眼睛睫毛似乎划过林逸的脸颊。 林逸喉咙微动，轩辕坤却只轻轻吻了抵在林逸唇上的食指。 而后俯身将炙热的脸颊埋在林逸的脖间，抱着林逸，不再说话，林逸能感知到轩辕坤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这需是多么痛苦，热度在脱却，他的身体又开始如寒冰一般冷。 「师尊……会……会离开……」 「不会的。」林逸极力忘掉方才所发生的一起，缓缓嘆了口气，将轩辕坤回抱住，于他耳边柔声道 「你若不死，为师便不走。」 「当……真？」 林逸闭眼，似是对自己妥协，他将轩辕坤又揽的紧了几分。 「……当真!」 第27章 魔心 轩辕坤这一次修復灵根, 煎熬了整整十二个时辰, 冷热交替难熬不说，身体更是仿佛要炸裂碎开, 每一寸髮肤筋骨乃至血肉都是疼的。 虽中途晕厥了过去，可抱着林逸的双臂丝毫没见放松。 林逸稍动一分，箍着他的人便更紧一分。 锦媚因为被抽取一丝神元虚疲而眠, 连感知都没了, 一时也无法再现形帮忙。 山洞昏暗，唯有晶石光明透亮，点点为晕。石床上相拥的两个人，一个是神志不清心中仅存一念，一个是头脑清晰的可怕想法却混乱不堪。 可对谁来说，时间都是一样的难捱。 第二日的轩辕坤醒来后，起身不再纠缠林逸, 似对自己的作为也尚有错愕。相较于林逸的云淡风轻, 轩辕坤明显还处于恍惚中。 石床上的两人具是不说话，林逸也不多言, 携着轩辕坤风风火火的归去东篱殿, 委託叫陆朝华好生照料折身便走。 林逸走的太过干干脆脆, 匆忙的竟颇有落荒而逃的既视感。 那厢轩辕坤亦是，尚在自我恍然中不可解。 陆朝华十分迷茫, 眨眼看着两个人, 挠挠头一脸懵的引轩辕坤回东篱殿去了。 七日后, 凌霄仙宫的水镜阵。 画意九曲长廊, 诺大的庭院中央，绿荫环绕清澈池塘有一红鳞锦鲤，水中映无云天之蓝。 赤红锦鲤在水中转悠兜兜转转了几圈儿，摆尾凌空一跃，溅起水花无数，顷刻落地化作红罗纱裙的妙龄女子。 她蹦跳转了几圈儿，而后抬起双手看了个仔细，抬头便欢愉跑向不远处正倚栏杆风光无限，垂眸看玉简的银白长袍男人，欣喜道。 「真人，我融好了！这相灵果然厉害，和我从前的肉身感觉没有丝毫差别！」 锦媚握着栏杆，感受清风灵力的滋养，还有手中的实感。 「嗯。」从喉咙就发出了声音，而后林逸抬眼。 相灵是用生命力孕育出的，血骨具在，唯独没有灵魂。 林逸目光似乎并不再锦媚身上，又低头道 「恭喜，又漂亮了。」 锦媚「……」 好生敷衍…… 日头正好，洒落在庭院里，锦媚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舒服的她两手把着栏杆，将脸抵在上面，侧头观察林逸的表情。 日明将林逸一半儿的银白衣衫映的只剩白光，一半儿落在长廊的阴影里寂冷，他依在栏杆上看玉简，心思却飘的很远。 自从那日在『祥光洞』抽掉神识失去意识后，锦媚就再没见过轩辕坤，林逸也是样子奇怪。 明知唐突，锦媚又难以安耐自己的性子，询问道 「真人，那日在祥光洞发生什么了吗，？」 林逸眉心微皱，似乎顿住。 他脑中具是那天轩辕坤指尖抵在他唇上的温热，空气里彼此乱作一团的炙热唿吸，和那睫毛划过脸颊的暧昧感触。 心跳…… 不愿深想，而后林逸合眸清心道 「没什么。」 锦媚一直在看林逸的表情，这分明就是有什么！ 第55页 「真的……没什么？」 林逸看锦媚，都好几百岁了，怎么还跟个天真无邪少女一样，这么喜欢刨根问底。 「你到底想对本尊说什么。」 锦媚看出林逸有些不耐烦，既然不愿说，那肯定是令人难堪的事情喽，她笑嘻嘻道 「真人，这相灵之身锦媚都已经相融适应了，您究竟何时打算去东篱殿啊。「 林逸低头，目光不离玉简，淡漠回道 「你相灵之身适应了，跟本尊去不去东篱殿有何关系。」 锦媚撇撇嘴，相处多久了，还能不知道林逸最喜欢装模作样的别捏性格，无奈顺着他话提醒。 「真人，锦媚相灵之身都已适应，您的爱徒在东篱殿肯定也调养的差不多，您该接他回来了……。」 凌霄仙宫位于云端之上，纵然是会飞行术，若是修为不及也难以登上，天外真人喜欢清修，免不得这里又有许多禁制。 轩辕坤现在虽灵根修復，又有林逸的灵力加持，可也尚未到金丹，隧还是需林逸去接引的。 他心知肚明，不过是初復灵根，轩辕坤早就不需要在东篱殿继续调养。 锦媚催道「真人，您何时去啊。」 林逸将手中的轻玉简放下，同锦媚认真道 「你想他了？」 锦媚「……」 您认真的？ 林逸言罢起身，衣袖一挥将玉简收走，离开庭院携同锦媚一併去凌霄仙宫下方的东篱殿。 是认真的。 是不是主角buff，导致他也受到影响了…… 东篱殿自空上而瞧，像是巨大的花园，有药池流水，更有奼紫嫣红，其汉白石构的九界莲池更是异样风景。 林逸这一路心情真说不上是不是平静，只是脑子空白一片，什么都不想深究。 他自己实在是荒唐…… 轩辕坤是魔根在发病，在发疯，抓住他无助宣洩罢了。 那他自己又算什么，也疯了？ 东篱殿一隅，少年的黑靴踩在石子路上，他正立身站在一堆花草间，缤纷色彩更衬他白衣无瑕。 有三五蝴蝶振翅于其间，其中一只黑翅红斑的玉斑凤蝶萦绕许久后，停落于轩辕坤左肩。 他伸手将蝶引到手指上。 幽深墨瞳瞧着这黑蝶怔怔出神。 他有魔心……这不是假的。 除了当日醒来后觉得不可思议乃至恍惚外。 轩辕坤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日在祥光洞，玉石床上的林逸青丝四散，面色脖颈都漾着微红。恼恨的目光乃至隐忍咬唇的模样，皆在脑海里分外深刻。 他握住林逸的手，将一指至于那人凉薄的唇上，渴求的不是触碰温暖，而是另一种热度。 情动…… 想触碰，将林逸染上他的温度。 魔心便是如此，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将一点点不可见的歪心思无限放大罢了。 轩辕坤微动指尖儿，那黑蝶感受到异样，匆忙振翅飞走。 他抬头看的时候尚在想，林逸大抵见他这幅模样，内心既不忍也厌恶。 由着他发疯。 回来后，又不愿相见。 『你若不死，我便不走。』 轩辕坤笑笑，这话听进心里就可以了，万不能信的。 他活了万年，岂能不知人心薄弱，自己这点儿歪心思，微不足道的情动想必也不会留太久。 瞥见那银色衣袍的身影正往东篱殿而来，轩辕坤徒然庆幸。 幸而那日凭他心智，还能将魔心压住，不至于让林逸彻底摒弃他。 衣袍落地，林逸尚还没整理好心情，可等真的见到轩辕坤那瞬，对方平静的样子倒是让林逸也突然安心。 轩辕坤正站在花丛小路上，回身看他，填了几丝笑意 「师尊。」 林逸额首，轻松了不少，也同轩辕坤回以笑意「这几日在东篱殿应该养的差不多，为师来接你回凌霄仙宫。」 这下不是挺好的，轩辕坤未放在心上，他也不必想太多。 陆朝华和锦媚跟在林逸身后，两个人也有颇多话想与对方说，注意力也不在林逸和轩辕坤身上，没有人发现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林逸走到轩辕坤面前，伸出手抵在其眉心探查。 东篱殿的草药真不是盖的，这才短短几日，未曾精心修炼的轩辕坤，就要达到金丹期了？ 这样不大可能，如果草药这么牛逼，人人都来做药修好了。 心中暗暗称奇，林逸收手，几分怀疑是魔根一併生长才导致轩辕坤修为递进过快。 林逸携轩辕坤回凌霄仙宫，锦媚没有跟来，已经有相灵肉身，便不再需要水镜阵每日温养，林逸也可以不用再消耗灵力。 锦媚想留在东篱殿和陆朝华一起打理异花仙草，顺便可以等萧别君回来，毕竟那也是曾经她生活多年的地方。 林逸自然允了。 轩辕坤和林逸两人一路鲜少有话，没有了锦媚热闹，二人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 不如说，只是他们都在刻意规避些什么。 林逸将轩辕坤带到自己的炼药阁。 可能是林逸这几日一边帮锦媚融合相灵，一边又在想办法处理轩辕坤的魔心。 心烦意乱太忙。 所以这炼药阁和那万卷宝库，难免都是物品横七竖八，有些不堪入目。 第56页 轩辕坤一进来，看到那几个炸黑了躺在地上可怜的炉鼎，顿时就皱紧了眉头。 「师尊，这是……」 林逸也没想看他，径直走向桌岸一旁，那上放着一尊手掌大小的金药炉，林逸从中取出一颗带着红符文的黑丸子，递给轩辕坤。 「把这个吃了。」 轩辕坤微微一顿，走上前明知故问，暗了暗眸子接过 「师尊，这是什么。」 林逸又拿了一尊玉盏，里面是透明的灵泉水，将符纸捻在手里烧成灰烬融入水中，不见丝毫痕迹。一併递给轩辕坤，缓缓道 「你有魔根，这不有助于修炼，他日被人发现也实在是麻烦，为师怕你失去本性，将这水和丹药吃了，为师助你将魔根封印。」 轩辕坤接过，沉沉的『嗯』了一声，没看林逸，道 「魔根未必会生魔心，师尊何需忌惮。」 林逸忽而又想到那一日，面色不自觉一变，抿唇道 「你不愿？」 封魔势必会让修为较原着修炼的慢一些，因为原着的天外真人，林逸便是设定让对方明知也不有所作为。 轩辕坤修为涨的快，夺走对方修为便也可以越早。 林逸不想要轩辕坤修为，但它日，万一有不可预测的变故，也不是谁能说的清的。 林逸以为轩辕坤不愿失去修炼的好根基，也忌惮下次轩辕坤再发疯。 就算是发疯，也应该找喜欢的人一起疯，他算什么。 察觉到林逸面色的变化，轩辕坤便知林逸定然是想起那一日。 心中有些自嘲，他说 「如果您想，我愿，师尊。」 轩辕坤伸手坦然将丹药符水，尽数吞下。 如此，林逸也能安心了吧…… 这情，不该动，便莫要生长，否则现下所有虚幻的美好，终将变作昙花一现。 林逸松气，幸好主角没有太多心眼不知这魔根对修炼的利处。 他伸手做法，轩辕坤识海内，那发芽的魔根层层封印，确认数次加固后林逸心中也安了。 只要轩辕坤不发疯，他便也可以心如止水。 第28章 十年 步天仙山, 日月交替飞快, 每日入定心神，吸纳灵源, 黑天白昼也几乎没了分别。 凌霄仙宫外的石座上，林逸有时一坐便是三四天过去，从最初坐的屁股干痛, 神经发慌, 再到后来眼睛一闭一睁，就差这辈子没过去了…… 日子过的比白开水还要白。 虽是内心吐槽，也不代表林逸不享受这种生活，偶尔去东篱殿陪陆朝华和锦媚侍弄花草，亦或是宅在凌霄仙宫练药学术。步天山其他流派的人虽不算相熟，但碰过几次面后，七七八八林逸也算都认脸。 十年, 不过转瞬。 轩辕坤未曾再被魔根所控失去心智, 但除了每日修炼外，也多了一个习惯, 那便是帮林逸收拾屋子…… 同样, 林逸望自己能心如止水, 他想他做到了。 凌霄仙宫富丽堂皇的炼药阁内，入门皆是炫目华丽的各色炉鼎, 再往里面去些, 便可见比金子还要硬上几分的暗色灵石所打造的架台, 中小炉鼎放置其上错落有致。 隔层后的林逸, 一身银白的袍子又染上黑色粉尘，手执书卷一边摇头嘆气。 「又不对，又不对。」 他现正研究一种可以令人永驻青春的丹药，虽说用不到，但这本书刚好记录到这里，林逸顺着它学了。 可这明明做法火候都没错，药材也是具全，怎么就不成呢？ 「师尊。」 听到有人唤他，林逸回头，见轩辕坤伸手，他掌心躺着一枚橙色药品，林逸捻起一瞧，抿嘴道 「你这个也不对。」 轩辕坤应声，说不对那便再从做一次，可也没急着去炼药，倒先将林逸弄的烂摊子先收拾了，再将林逸身上的黑尘沫祛净。看着林逸一身衣袍干干净净，才满意离去，像对待自己宝贵的事物一样。 林逸有低头看书，目光飘忽，心思不在书上。 十年过去，轩辕坤魔根虽被封，修为与灵力滋长却没见有丝毫迟钝。当初说不愿修炼的主角，分明只是说说而已。 恢復灵根的轩辕坤没再出现过忽大忽小的情况，自然也已不復少年时有些矮弱的形态，眉眼初开是为朗朗青年，从前俯视看的主角君，现在几乎与他平视。 嗯……更吸引人了。 所以林逸理解，轩辕坤招蜂引蝶的日子就快到来，揉揉眉心，这剧情他该怎么处理？ 是让轩辕坤按照套路好好体验一番被利用背叛的滋味，内心对他人有所防范，还是应该帮主角规避风险。 前者从意，后者从心。 这么一想也没心思炼药，培养徒弟是大事，思衬想来，林逸决定去拜会其他道友，取取养徒弟的经。 林逸随手放下书卷，折身一人出了凌霄仙宫，想去往灵集殿，刚到门口，锦媚的声音就随之而来 「真人，真人。」 「本尊还年轻，叫一遍就行。」 锦媚啊了一声，提着裙子欢快跑过来，欢快道「有个新鲜事儿告诉真人。」 「说。」林逸言简意赅。 「真人，咱们步天山有处灵泉您知道嘛？」 一处灵泉而已，知道能作甚么，林逸摇头，示意锦媚讲重点，锦媚讲到，原是那步天山下有处异变，昨日和抚文等人前去探查，发现几处天然涌着温度的灵泉，那灵泉水温热，对修为还不够高的修士十分有益。 第57页 林逸额首，表示知道了，让锦媚告知轩辕坤便可。 锦媚眨眼「您不跟他一起去？」 「本尊现下要去灵集殿拜会慧佳长老，你与轩辕坤说一声，让他自己去便可。「 林逸言罢对锦媚微微一笑便施法走人了，独留红衣少女一人站在门口，锦媚撇撇嘴，双手环胸对着林逸的背影啧啧出声。 什么要事能这么忙，不对头啊…… 林逸去到灵集殿，银白的衣角刚落地，便有仙鹤化作的白衣高髻的男弟子微微一拜，另外一个女弟子进内里去通报了，少顷面前的白鹤君领林逸入殿。 灵集殿乃是主灵兽精怪，生命大同慈悲，男女弟子众多，精怪也能来，隧而这应该是步天仙山最热闹的地方。 林逸未见过白子柔，现下觉得养轩辕坤这么一个徒弟就已经百般纠结，很是佩服慧佳长老培养这么多弟子的心神。 暖阳明媚穿过婆娑林荫小路，隔着远远的林逸就听到殿内的女人的哭声。 林逸皱眉，他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事实证明他来的确不是时候，还未走至门口，便冲出一位葱青衣着少女，以手掩鼻，双眼通红，另一手提着裙子头也不抬的跑，直直的撞上林逸。 那少女哭着，头一抬，见到是林逸，顿时也不知惊的还是吓的，连站定都忘了，斜斜的向后倒去，林逸本能的揽住她。 对方战战兢兢的」真真……真人……我……。」 「行了。」林逸就只是扶她一下，扶稳也便就也松手，对方这怕的不行的模样，简直像看到了一只行走的怪物。 林逸目不瞧她，云淡风轻 「下次小心些。」 芳慧阁内置花草，壁画皆是山水之景，淡雅绵延，蝴蝶也喜欢在这处徘徊，就算进了屋子，也仿佛是置身于一处小世界般，中央是正流水的喷泉，白石壁上有藤蔓缠绕开了花儿，慧佳长老立那喷泉一旁，似乎正想事情出神。杏黄裙衫，黛眉朱唇，是个窈窕美人儿。 等见到慧佳长老时，林逸也没提起，刚才外面发生的那个小插曲。 两人并不特别算特别熟识，暄攀谈几句后，林逸便问了 「本尊这徒儿，徒有灵根天赋，修为倒是涨的很快，可唯独这性格，实在不知是好，亦或是不好。」 慧佳长老额首「真人是来问我，可该如何教徒？」 「正是。」林逸摇头，既然有问题 ，也坦言说了。「轩辕坤是本尊收过最好的徒弟，本尊待他……待他如亲子一般。 可这人生经歷，十有八九都是有利有弊，一脉天真也无妨，若是受些苦难，变了心思倒可能会更好些，只是本尊又觉心疼，也不知该怎么办。子柔倒是好了，如今已独立，可这轩辕坤……" 慧佳长老微楞，早知天外真人不喜外物俗世，平时见他也都是一副冷然模样。只听他说待十年前从山外捡回来的徒弟，有些特别，从前还不信，这下看来是真的。 慧佳微笑道「真人，您可有问过令徒的想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又想经歷什么？」 林逸闻言，有些懵懂「没有。」 慧佳嘆息，果然还是那个真人，她温声道「那您是想，让他按照您的心思去成长，还是尊重他的意愿，再思考如何为其铺路？」 林逸愕然，剎时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但也问道 「可他的想法，未必是最好的。」 「那您又怎知，什么是对他来说最好的呢？」慧佳道。 林逸不说话了，他的确从没问过轩辕坤的想法，一门儿心思只想着自己。 恍惚里，早已习惯想着原着便是对轩辕坤最好的，此时才想起来，多年前，轩辕坤说过他不想修无情道。 林逸和慧佳又简单攀谈了几句，心思还不算完全明朗，但他的确应该先找轩辕坤谈谈才对。 拜别慧佳，林逸回到凌霄仙宫，唤着几声轩辕坤，来来回回找了一遍，没能寻见对方的影子，凭灵力也未能感知到。 轩辕坤不在凌霄仙宫能在哪儿？ 想起白日一早，锦媚来说步天山附近灵泉一事，轩辕坤应该是去泡灵泉，林逸决定坐于长安殿内，等轩辕坤回来。 白日，夕阳，星辰。 林逸没心思炼药看书，一直想着慧佳说的那几句话，他从未与人谈过心，更没有深究过轩辕坤的心思和想法，就好像一张纸一样，他不想捅破，看的太清。 可能是因为轩辕坤只是轩辕坤，不是他笔下那个能让他无条件信任的角色，也可能是自身，林逸不想过多的了解对方。 一旦看的太清，了解一点点，那肯定会再想多了解一点点，林逸不知道这尽头会是什么。 但十年过去，他觉得自己可以多了解对方一点儿，应该没什么的。 他只是他的师傅，难道不应该了解自己的徒弟吗？ 林逸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了很多话，等不到轩辕坤，索性坐在哪儿用手指敲桌子，直到夜幕拉下，是真的等的不耐烦了。 没泡过温泉是么，怎么连家都知道回了！ 夜色下，林逸起身一撩袍子，面容染上微薄的怒意，离开凌霄仙宫直奔山下而去。 轩辕坤十年里，何时这般不归家过，难道就是去泡个温泉…… 温泉！ 林逸勐然想起，那本儿细节都快忘的差不多的小说，轩辕坤是不是在泡温泉的时候，遇到第一个投怀送抱，易推倒的娇柔妹子？ 第58页 叫什么来着……方什么。 原着里他怎么写的来着。 轩辕坤涉世未深，心思纯善，有方氏女子夜落小湖，假意惑人，直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主动吻之，某人信以为真。 靠！ 林逸之觉得没由来的一阵烦躁，气息都乱了。 步天仙山薄雾瀰漫，可今日的林逸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手足无措的初来者，他手里撵着法决，在其间徘徊不久便寻到的轩辕坤的灵识。 月色温泉映着微光，一旁岸上的轩辕坤对林逸的到来似乎毫无发觉。 他上身的白色里衣不整全部都湿透了，墨发贴在身上，发梢低着水，正跪在一旁，俯身看躺在地上的少女。 从林逸这个角度看，就是轩辕坤在轻薄人家姑娘! ※※※※※※※※※※※※※※※※※※※※ 林逸:你大了，也野了，为师管不住你了! 轩辕坤:【冤字当头】 第29章 假意 此为静夜, 美女，单身汉。 干柴烈火……好一个活色生香的画面。 「轩辕坤。」林逸唤道, 银白衣袍落地, 在月下显得有些冷然。 林逸以为这样叫一声，轩辕坤好歹回头看他给个反应, 却不想轩辕坤连头都没回，这叫林逸心里更窝火，但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 甚至莫名其妙, 明明是他自己写的剧情。 轩辕坤一身湿漉，那躺在地上的方燕婷亦是，只不过女子的面容因为虚弱更苍白些。 轩辕坤没有理会林逸, 是有几分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其次是因为此刻他正一手抵着方燕婷的手腕输送灵力, 无暇分心。 待林逸走进, 见轩辕坤正一派专注救人, 知道是他自己想多, 可这种安心也没沉淀多久，白日那令人烦忧的心思又回来了。 这方燕婷现在就已经醒的, 一会儿假装醒来还有一出以身相许的狗血戏码，他到底应该不应该拆穿？ 轩辕坤微微余光瞥见林逸的银白衣角，仍旧专心救人, 他装作惊讶道 「师尊怎么来了。」 他手下救治的人碗上气脉灵力充沛。 上一世他一心救人, 竟也没特别注意是不是装的, 后来知道是装的，只是不解和吃惊而已，本也不想再救，可这一世多管闲事纯是因为林逸。 林逸倒是想随便扯个理由，但眼下这情景，难道说他是大半夜来泡温泉的？ 可别扯淡了。 林逸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道「自然是来寻你的。」 轩辕坤露出笑意「师尊担心我了？」 林逸心想不是担心你，还能是什么。也就顺着轩辕坤的话接了。「你何时夜不归过，为师以为你有什么不测。」 「让师尊优心了。」轩辕坤虽是这般说，心中可不曾有半点儿歉疚，手下救人输送灵力又活跃了几分。 虽然此处温泉氤氲有些热气儿，但岸上仍然是冷的，月色正浓，林逸自上方俯看轩辕坤，只能见对方浑身湿漉漉的，白色湿溻的里衣贴合着肉身，有些近乎透明。头髮尖儿还在滴着水，这只会让冷意更浓而已，轩辕坤似乎因为救人而毫不在意。 恍惚想到曾经轩辕坤说他怕冷，林逸伸出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曾经少年牵他手不舍，说『不想失去你』好像都变的很遥远。 其实也是他自己有意规避轩辕坤离自己太近吧，毕竟这些年为防主角buff他也时刻注意着。 林逸嘆气，伸出右掌搭在轩辕坤左肩上触碰到一片湿冷，下意识脱口责怪「之前你还说怕冷，将自己先弄好有这么麻烦？」 话落，便已将轩辕坤身上的湿气弄干。一股暖流缓缓充斥轩辕坤的身体，一扫寒冷，林逸看不到轩辕坤的表情，只是对方似乎顿了下，没讲话。 这是十年来，林逸第一次主动触碰他，轩辕坤笑笑，不知是何滋味，只觉既酸涩又贪婪的想要更多。 封了魔根无魔心又如何，当初以为自己一时情动，很快便会忘却，但既然动了，怎么会轻易忘却。想不到的是，在日益相处的十年里这份感情早已变质，甚至愈发浓烈，他讨厌林逸这样总是规避他。 他果然……还是，想碰触他。 真实的感受这个人都存在! 林逸不知轩辕坤心思，除了关心轩辕坤外，满心还有这个叫方燕婷的女人事情。将轩辕坤弄干后，索性道「为师既然来了，这人便交给为师救吧。你且在一旁就好。」 轩辕坤称『是』，起身挺话站于一旁，林逸将手搭在方燕婷的腕上，轩辕坤目光一紧，目色不悦。 小心翼翼不敢僭越，生怕过多的碰触会招来厌恶，原来对别人来说可以如此轻而易举？ 林逸心知这女人是装的，所以故意将灵力用了几分狠劲儿在她体内乱窜。 时缓时急，时虚时浓。 躺在地上装晕的方燕婷心中忐忑难安，本想巴着涉世未深的轩辕坤就算了，天外真人她哪敢煳弄，察觉这骨子刺骨寒意灵力，简直要把她冰封，赶忙起身，目色都染上一层水润，惶恐柔软道 「真人……我……」 林逸挑眉，本以为方燕婷能再装一会儿，再定眼一瞧这楚楚可怜的模样，不正是白天撞上她的那个女子么，倒也有几分漂亮。 林逸将手捏上方燕婷的下巴，观赏道「模样倒是不错，梨花带雨一词尚算配你。」 第59页 方燕婷眼睛更红了，楚楚可怜道「真人，其实我……」 林逸是男人，美人儿我见犹怜的模样到底还是有心思观赏的，一时温柔了许多。捏着方燕婷下巴的手松开，转而将她的嘴抵住，清冷道 「不用说，本尊知道。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的，不过本尊清修惯了，先回凌霄仙宫。」 方燕婷如蒙大赦，天外真人不在这里拆穿处理了她，还要将她带回去，明显是有意帮她。忙两手握住林逸的手腕，感激点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林逸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少女纤縴手，其实他只是不想在轩辕坤面前拆穿她罢了。 主角辛辛苦苦救人，连自己一身湿漉寒冷都未顾忌，这份儿心是好的。 林逸摇头，朝方燕婷微露笑意，安慰道「姑娘还是莫要再哭了，本尊喜静。」 方燕婷抬起朦胧泪眼，见林逸如寒雪露春花的微笑，一时忘了哭，乖巧点点头。 林逸贊她「如此甚好。」 这两人相对而笑，林逸戏做的太过真实。轩辕坤在林逸身后，此刻目光满眼尽是方燕婷握着林逸的那双手，还有林逸温声以对的模样，抿了抿嘴，突然也笑道 「果然师尊厉害许多。」 主角怎么突然拍他马屁？ 林逸心中莫名一寒，回头仰望正立身的轩辕坤，月色下那人俯视的目光意味不明，除了笑容喜悦了些和平时也无多大分别。而后轩辕坤主动低身，向方燕婷伸出手 「姑娘无碍便好。」 与其看方燕婷把着林逸不放，轩辕坤宁愿多管闲事。 方燕婷目光在轩辕坤脸上熘了一圈儿，又看看林逸，将手递给轩辕坤了。 凌霄仙宫位于云霄上端，层层禁制。凭她的修为根本无法上去，本就是想矇骗轩辕坤的，她可不敢依着天外真人太近。 轩辕坤将方燕婷搀起来，那少女柔柔弱弱起身，目光闪过狡黠，『啊』了一声，就要倒在轩辕坤怀里，可也却能未得逞。 「小心些。」林逸笑道。 原是林逸在一旁，刚好拽住她另外一只胳膊。 ※※※※※※※※※※※※※※※※※※※※ 轩辕坤「女人，别把着我师尊不放。」 林逸「姑娘，别靠本尊爱徒太近，谢谢。」 方燕婷「你们这么喜欢我，我也很头疼，咱要功法一心求速度上山!」 第30章 捏幻 方燕婷目色微红, 努了努嘴，回头看林逸, 只见对方月光下的笑意一派祥和, 这下愣了，实在搞不清楚状况, 心下想。 莫非天外真人……好这口儿的？ 可她……方燕婷无比心累，但想想也是自作孽，咬咬牙, 夹在两个高大男人中间, 忍了！ 二人皆是面带笑容，却是说不上的诡异，轩辕坤拽着方燕婷一臂, 林逸也拽着方燕婷一臂, 不能推开目标, 方燕婷又没胆子拒绝天外真人, 只能硬着头皮夹在二人中间千恩万谢, 就此去往凌霄仙宫。 林逸与方燕婷攀谈, 温声道「姑娘为何会落于此处？」 方燕婷抬起水汪汪的眸子，仰视林逸, 十足委屈「我……我记不大清了，在这附近林子里待了几日可，怎么也出不去, 晕倒后醒来便见到真人了。」 林逸挑眉, 看方燕婷的眼神又专注了几分 「你在这儿几日, 都不曾去过其他地方？」 「不曾。」方燕婷摇头，转头看向轩辕坤徒然填上几分女儿家的羞意。「其实我知道，是这位恩公先救的我，若是不然我这好不容易吊着的一口气儿，也怕是保不住了。」 轩辕坤不作言论，心思似乎飘的很远，根本没听到方燕婷说什么。反倒是林逸，与方燕婷交谈甚欢。方燕婷见轩辕坤这幅漠然态度，心想凡事不宜太过，见林逸反倒比传闻中好接触许多，便转头和林逸聊了起来。 林逸全程带着笑意，十分热络。 穿过层层禁制回到云巅之上气势磅礴的凌霄仙宫，轩辕坤终于松开了搀着方燕婷的手，目光瞥向此刻正对着方燕婷正嘘寒问暖的林逸。 「师尊可是要方姑娘在此歇下。」 「正是」林逸额首，拽过方燕婷置于身后，与轩辕坤道 「为师自有安排。」 轩辕坤目光沉沉，满眼尽是林逸握着方燕婷的手腕那处，墨黑瞳孔忽闪，他勾起嘴角露出轻浅的笑意，微微低头道了一声『好』，垂眼敛去眸中思绪。 「方姑娘能得师尊关怀，定然最为妥当。」 林逸总感觉轩辕坤说话的语气给人感觉有点怪，有些涩，仔细想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难道是他抢了轩辕坤的功劳，所以这货不开心了？ 可林逸知道，轩辕坤不是这样的人，只能是他自己想多了。 轩辕坤道：「有劳师尊。」 月色星辰下，青年欣长的身影已经能和对面那位银白衣衫的尊者平视。他不再多逗留，没有迟疑就此拜别林逸，回了自己的住处。 轩辕坤一走，此处便自然只剩下林逸与方燕婷两个，轩辕坤不在，林逸也不懈和方燕婷再有过多伪装，负手转向凌霄仙宫内殿走去，平淡道 「跟上。」 方燕婷眨眼，对林逸的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听话上前了。 长安殿并不似凌霄仙宫那样繁华，简单乃至有些空荡。陈设亦是没有过多灵光宝器之华丽，尤其此时夜色铺了满屋，竟然也没什么能反光的东西，就只剩冷暗。 第60页 白色的衣衫，俊逸深沉的青年负手而立，月华渡他衣襟薄光，气度自成，便是此时屋中唯一的亮点。 他似乎这样站着沉思了许久，而后长长嘆息了一声，带着无尽绵延的无奈感。挥手，面前的桌岸上便现出一只灯笼。 白色的煳纸灯笼。 轩辕坤迈开步子走至桌案前，撩开衣襟盘坐。目光落在那白纸上的三个小字，是『一心人』。 这灯笼正是多年前在锦溪城他去而折返，买给林逸的那一个。 轩辕坤缓缓伸出手，指尖流连于『一心人』三字，轻触摩挲。 何为『一心』？ 他这般，大抵也称的上是『一心』了吧。 轩辕坤不能明白，这些年即便他对林逸心存些许不好的妄念，却丝毫不曾有过僭越，二人之间言语也极为常态。为何林逸却依然对他有所避讳。 而今日，林逸明知那方燕婷是惺惺作态，反倒是能毫不在意的碰触，还满面笑意。 若只单纯是不想让他遭遇前世经歷，那对待方燕婷的喜爱模样，未免有些有些太过。 甚至让他觉得，总有一天，对林逸来说，他可能不会再是唯一有所不同的那个。 轩辕坤面无表情，不知想到了什么，那流连于『人』字上的指缩回。 顿在半空的手攥的紧了又紧，眯眼，眸中涌动的惊涛骇浪似乎要溢出来，却又在转瞬间归于平静，手也放下。 万年修为，大道已成，倾灭所有换那入世抉择。 这辈子何不就自己所求？ 甘于现在，日后总会有千百的『方燕婷』出现。 他闭眼，露出轻蔑笑意。 他这些年活的，未免太过小心了，若不是方燕婷的出现，他真以为和林逸一辈子这般也还算不错。 可林逸未必这么想。 修士之身达到一定境界，便不再需进食乃至休眠，所以也更不会做梦。 轩辕坤给自己捏了一场幻。 这心思，以及这从未有过的懊恼烦躁之意到底是什么，究竟何种程度才能满足，在幻中一试便知。若是厌恶，那定然是他自己想多了。 长安殿黑暗的一隅，寂寥空荡的房中，那盘坐于桌案前的人闭眼，仿佛关上一扇门，再看不到他有任何思绪变化。 没有魔心，可这幻里依旧是林逸。 是将那人，冬雪化成春意的一汪水…… 是将那人，染上温情动容的欢愉意…… 是被他触碰而后，那人的眉梢才会有的心动旖旎。 是坦诚相待，褪去衣衫，让他在那人光洁的肤上，种下温热，开了红花数朵，满眼微红。 幻里无限缠绵，辗转迂迴而后，所有深刻在心的不过两个字 林逸……林逸…… 是将那人全部占有。 目光，身心，爱与希望……全部的全部，只为他而欢愉。 …… 方燕婷跟着林逸，一路穿过大小长廊，凌霄仙宫虽大而无人烟，却是夜至不冷暗，石壁乃至扶手几乎处处都可见照明黑暗的夜光宝珠。 方燕婷察觉到林逸的变化，心中不是不惧怕，但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也只能听天由命。 一路上方燕婷根本无暇看那些耀眼的宝珠，惊嘆都忘了。 直到入了凌霄仙宫的富丽堂皇，尽是华美炉鼎的『炼药阁』，林逸停在一个比人还要高出两倍的巨炉旁。 方燕婷打量林逸，心中忐忑。 「方燕婷。」林逸唤她。 「怎么了，真人？」 林逸转头，伸手一挥，将便身旁那巨大的炉鼎上了炼药的九韵灵火。 热浪翻滚，此时即便隔着炉鼎的厚甲，方燕婷都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灼人的热度，除了难受，害怕心才更是折磨，蓝红交替的火光映在屋子里和方燕婷的脸上，她小心翼翼道 「真人……这是做什么？」 林逸回身，看方燕婷淡然道 「上了九韵灵火，自然是炼药。」 方燕婷面色又白了几分，眨眼疑惑 「真人，我不懂。」 「这有何不懂。本尊在练一味药，最近屡试不成，这几天才刚明白原来是少了一味重要的东西。 」林逸目光在方燕婷身上仔细打量，似乎极为满意的突然笑了。 「刚巧今日遇见你，本尊甚是高兴。」 方燕婷只觉得看着林逸笑的温柔的那张脸，头脑整个发麻起来，外面是热的冒汗可又自脚尖儿发起的寒意，刺入骨髓冷透全身，方燕婷抿了抿嘴结结巴巴道 「真人，我……我不会炼药。」 林逸笑「本尊何时说让你炼药，只是这丹，差了一味药材。」 炉子里的灵火不过几句话语间，便烧的十足热了，里面空荡荡的，炉子发了疯一般开始咚咚咚响，像是要破炉冲撞而出，似乎在叫嚣着要燃烧些什么才能平了它的疯狂。 「什么药材……」 林逸只问她「你接近轩辕坤，以为本尊不知道是你为了什么？」 方燕婷摇头，依旧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恩公怎么了，真人，他巧合才救了我。」 林逸手中幻出之前那捲药册，将它进方燕婷的怀里，冷然道 「为了这个？」 方燕婷本吓的发懵，砸在怀里的东西忙接住，低头一见到那册子，目光顿时发亮，再也顾不得其他，『扑通』一声忙跪在地上。 第61页 再也不负之前固执的模样，抬头见林逸面孔大有一死了之的感觉，一边死死将册子搂在怀里，生怕别人抢走一般。一边央求林逸道 「真人，我能向您求一味这上面的药吗！」 林逸不知方燕婷又是如何能这般好意思开口的。他本意只想吓唬吓唬她，以后莫要在对他和轩辕坤打什么歪主意。 「你不是觉得，自己还能从本尊的凌霄仙宫中出去？」 方燕婷听到这句，喉咙紧了紧。「真人果然要拿我入药？」 林逸看她不说话。 方燕婷咬了咬嘴唇，面对眼前这位渡劫修士，她有多么弱小，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她决然道「我愿以命换一味丹药，只求真人能同意！" 「什么药。」 「驻颜丹！」 林逸闻言微惊，看方燕婷不由皱了眉头，蹲下身，摇头朝她可惜道 「命都没了，拿什么驻颜。 再者……你根本不是方燕婷。」 ※※※※※※※※※※※※※※※※※※※※ 林逸:「喂，徒弟嘛，为师在办正事，你干嘛吶？」 轩辕坤:「捏幻，认心，和师尊种花。」 林逸:「说人话!」 轩辕坤:「春梦。」 林逸:「……」 轩辕坤「……喂，师尊？」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第31章 忧心 白日在灵集殿遇到的那个女人, 和现在眼前这位虽然长的一模一样，但仔细看下又有所不同。 林逸道「白日本尊在灵集殿见过方燕婷, 你若是诚心想来求药, 何必用她人面孔。 还用这些名不见经传的手段妄图蛊惑本尊徒儿？」 方燕婷一愣，询问道「真人说在灵集殿见过我……这张脸？「 她右眼角下有颗十分细小微不可见的泪痣, 本身林逸没想这么仔细观察她，若不是在之前攀谈中，她说自己从未离开山下, 林逸也未必能发现什么。 林逸不语。 「那是……我妹妹, 方娉婷」方燕婷突然哀伤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做作，此番境地她也并无再扯谎的精力了, 讷讷解释。 「这驻颜丹也不是给我自己用的, 若真人能答应我的请求, 还望我的命能值这一颗丹药, 交与我妹妹。」 「一条命, 换一颗药, 你也真捨得。」林逸漠然。不知道该说她些什么。 驻颜丹能维持的只有面容而已，对寿命并无任何易处, 竟然用自己的命去成全别人短暂的美好，未免有些太不值当了。 方燕婷听到林逸这样说，目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 委屈道 「真人, 如果您能将这宝册借我, 其实我也不想死……」 红蓝火光唿应在方燕婷发白的脸上，她额头已有薄汗涔涔，林逸挑眉，看她目光好像半哀半死，突然明白不是方燕婷想用命换药。 而是……以为自己肯定跑不掉了，起码能死的有点儿价值。 果然是他林逸太吓人了…… 林逸起身俯视方燕婷，良久后，他道「你且同本尊说说，你甘愿冒这么大风险来凌霄仙宫的前因后果。 若是有半点儿掺假……本尊便直接将你丢炉子里去。」 自己笔下的角色，和自己所认知的又是不一样，林逸心底有几分好奇。方燕婷见林逸态度缓和，似乎又迴转的余地，当下道了声『是』，诚恳的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与方娉婷本是『苍鹿山』下的一朵并蒂莲，生而一根两魂，她为子魂，方娉婷为次魂。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是两魂一根，那定有一魂汲取的养分会更多些，一魂少些，无意识的时候根本无法做到平等，等方燕婷的子魂有意识的时候，方娉婷却还迟迟未能化形。 她初尝自由，走动的快活，自然是不甘留在一处。那时也尚不知还有次魂的存在，等她将人间山水游乐个遍，回来之时才发现，次魂那一半儿的营养几乎都要被她一个人吸走了，最后幸得路过的慧佳长老相助，才将濒灭的方娉婷渡化。 但根基已成，方娉婷到底是无法长存，一根两魂本就不正常，早晚方燕婷会将整个根基吞噬为己，这是自然规律，和方燕婷自己想或不想无关。 她对妹妹心怀歉疚。方娉婷很少有过什么想求的事情，或者想要的东西。最近似是因为一位心上人，才致使方娉婷想在最后有限的生命里保持美丽，求驻颜之法。 巧合的是方燕婷早前听闻凌霄仙宫有一宝册，记录了驻颜丹的炼制方法，便想冒险来试一试，却怎么也上不来凌霄仙宫的高度，反而被禁制弄的遍体鳞伤，直到看见在温泉里的轩辕坤，这才动了歪心思。 方燕婷黯然道「真人，您既已看破我的心思，我也无话可辩，我自身为天地孕育，也的确是一味炼丹难得的好药材。 若是我自愿现身，肯定比您强迫的效果要好的多。「话毕看着炉子似乎又要哭了出来，眼圈儿微红，眸光水润。 搞的林逸感觉自己像强抢民女的恶棍…… 林逸本就只是想吓吓方燕婷，让她以后少打凌霄仙宫的歪心思，也没当真的。见这小姑娘吓成这幅模样，也觉得差不多够了，他是真见不得女孩子哭。隧而道 「行了，本尊没想拿你入炉，既然你妹妹一腔心愿，不过一本药册而已，你自己将那一录抄下来，就此下山吧。」 第62页 方燕婷闻言，抬头勐的看林逸，惊疑不定，试探道「真人是说……我不用死了？」 林逸觉得方燕婷真的很不会抓重点，一挥衣袖将炉子里烧的正旺的九韵灵火撤了。无奈道 「还不快抄，等着本尊改主意？」 炉子里的火瞬间幻灭消失，空气中依旧有灵火遗留下的骇人热浪，但那红蓝交替的诡异火光明明已经不再烧灼方燕婷的眼眶，对方眼角还是溢出了湿润，方燕婷一边擦眼泪，一边向林逸感激涕零的道谢。 林逸只叫方燕婷抄好了便快些下山。 方燕婷不知出山方法，也不好这样去找灵集殿的方娉婷，林逸只好允她次日一早，让轩辕坤送她出山。 方燕婷感激道「真人，您这么好，我真的无以为报!」 林逸笑笑，没说话。他可不是大度，只不过方燕婷作为曾经他笔下的一个角色，到底是有几分关怀的私心在里面的。 也不再管她，林逸独自一人走出炼药阁。 负手而立，林逸仰望天空之上，入目满眼尽是无云遮蔽的漫天星辰。 星辰诡变，人们总是大多妄图通过其中变数来揣测天意，其实有的时候天意又何尝不是人为呢。 这天下变数如此之多，林逸想着，到底还是要多结些善缘，即便老老实实坐在家里，该发生的事，也还是会发生。他阻止不了别人的行为乃至行动。 就好比今日的方燕婷，该遇到总会遇到，他日还有更多的命中注定要出现。 林逸皱眉，看向那当空皎月，其实他最担心的不过两件事。书中的两次大战。 一次是天外真人亲手策划。 天外真和魔君绮南平暗中勾结，告知其步天山众流派道友的弱点，致使步天仙山的结界被轻易破坏 。魔修疯狂血洗步天仙山，乃至最后仅有天外真人一人独活了下来，成为步天山唯一的尊者。 逃跑成功的只有轩辕坤，两人这一别就是沧海桑田。 一次是步天山重振后，成为魔神的轩辕坤回归復仇。 天外真人便是在这一日杀了后日进门的各路弟子汲取灵力，妄图和轩辕坤一战，却突至的雷劫噼死，灰飞烟灭。 这些看似都是天外真人所导致的事件，就算他不做，会不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再次发生？ 林逸不敢保证。 就算优心也是无用的，林逸抿嘴，身后少女走来，于林逸身后轻声道「真人，我抄完了。」 林逸不再多想，回首看方燕婷『嗯』了一声，将方燕婷随意安置在了偏殿小歇一晚，次日一早，便让轩辕坤带着她下山了。 万里云浪翻涌，晨阳耀眼将凌霄仙宫外面一层渡的更加夺目。 九曲长廊间的那一隅池塘，自从锦媚走后，林逸又在里面养了各色小鱼，倒也不空荡，此时鱼儿正相互热闹的夺取林逸洒下的食粒。而林逸倚在一旁的椅上。 银白衣袍太长，导致有些许散落于地，阳光落在其上，将这衣衫照的发白髮光，林逸十分惬意，实话说今日事来今日做，明日事来明日愁，他手里端着一盏茶。 闻一闻这甘甜的香味儿，把昨日的烦恼全抛。 下次可以叫陆朝华送一些新鲜品种尝试。 林逸端着茶，闻香而后递道嘴边儿，心道是『美滋滋啊』，身后的轩辕坤似乎正缓缓走向他，带了一阵阳光温暖不透的微凉之意。他自林逸头上罩下一片阴影，将手放在林逸身后靠着的椅子上。 林逸没怎么在意，只知香茶入口甘甜。 「师尊，我们一起去泡灵泉如何？」 『噗—』!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刺的林逸泪腺湿润，根本不受控制! 第32章 小计 轩辕坤低沉的话语在林逸头顶迴旋。 『咳咳咳』林逸这口茶呛的咳嗽不已, 脑子有些懵，泪腺开始控制不住变的发红湿润。 以为徒弟是有什么问题来找他, 哪成想一上来就开口要和他一起泡温泉…… 「为师, 咳，等下……」林逸抬起袖口擦拭眼角, 另一手将盛茶的玉杯方放于身侧的桌上。吸了一口气似乎缓过来，又确认了一遍「你说要和为师一起泡灵泉？」 主角脑今天的迴路是不是坏了？ 「是。」 回答的真干脆…… 「可为师……」 「师尊每日心沉道术，也喜欢尝试新鲜的东西, 这步天仙山又常年如一, 现在……」轩辕坤侃侃而谈道，姿势未变，依旧是握着林逸靠在身后的椅子, 他欣长的身影挡住几许照在林逸身上的阳光落下一片阴影, 似乎将身子前倾, 低了一些, 轩辕坤面容平淡语气却带着丝蛊惑。 「突现出现这承恩天地孕育的灵泉水, 难道师尊不想试一试？」 林逸刚才想拒绝的话被轩辕坤折回去。 认真想想, 好像步天山的确常年没有任何变化，连节气都是保持在最舒适养人的温度, 只有自己施术才可体验春去冬来，时间久了自然乏味，没多大意思, 突然从地下涌出温泉水还真算是新鲜事儿。 「是这个道理」林逸微不可见的挑眉。疑惑道「只是为何要为师与你同去？」 轩辕坤于林逸身后浅笑, 目光幽深难测, 只是林逸看不到。他冷沉的口吻带了些微微的软意 「师尊，不行么？」 师尊，不行么？林逸一噎，『咳』，气没喘稳，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咳意又涌上来。 第63页 林逸被轩辕坤这口吻搞的内心一毛，回首见轩辕坤一脸如常的看着他，俊逸的脸上微微浅笑，并无其它不妥。 「可这……」 「虽对师尊的修为无益，却可爽神。」 被回看的轩辕坤不再把着林逸身后的椅子，后退了些，见林逸还有推脱犹豫，低敛眉眼仿佛背对阳光下蒙了层黯然 「我只是想让师尊享受这天地恩泽，竟忘记师尊不喜与人同往……」 阳光下的白衣青年面容俊朗，是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也是天外真人得意的徒弟，辕坤对任何事物都鲜少有态度和感情，唯独对林逸不同，林逸心中一直知晓，也被被轩辕坤这态度弄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像被抓住什么小辫子。 这些年他的确对主角迴避的太过了，忽略轩辕坤也是能感知到他的迴避疏远，渴望亲情的轩辕坤肯定又想太多。 「为师没有不喜。」 话都要这个份儿上，林逸再拒绝难免显得过于刻意，再者说两个男人泡温泉是多么正常的事儿。 林逸从椅上起身，见轩辕坤又开始陷入自我检讨中，无奈温和道「无碍，你我师徒又不是外人，那便同去吧。」 轩辕坤道『是』，林逸难免又仔细打量对方几眼，感觉也挺正常的。 只是，轩辕坤带上请求之意的态度，这么多年下来林逸还是头一次见。 同去步天山灵泉的路上，林逸心想，他大概是真的有些吃不消轩辕坤这态度，不然，拒绝好像会更好些。 为什么说拒绝会更好些呢，因为…… 步天山下，细雪为繁茂丛林和土地都上 了一层银白的薄装，四处无人只有落雪声，微小细碎。 因着是晌午，日头当空，所以虽然有些寒冷，但却并不怎么冷寂人心。 林逸于轩辕坤二人一前一后纷至。 轩辕坤唤道「师尊，此处如何。」 林逸额首，环视四周。 银白素裹的薄雪中，几处碧色灵泉水小面积的现于此处，灵泉水面上极为平静，那些结界所化的薄雪星星点点不落在其上，灵泉水的热度融在空气里，导致四周散发着淡淡的薄雾氤氲瀰漫。 林逸走进，觉得颇为奇特，在现代泡温泉之时一般都会闻到一些硫磺的味道，可这水和现代的温泉水看似无异，味道却更倾向于是草木香气。 清新爽利。 林逸心里觉得喜欢，微笑道 「的确是天泽宝地。" 他自己写的设定，但此时感触最深，心道是怪不得步天仙山要下这么复杂的结界与外界相隔，这种福泽灵地的确是妙，即便是一辈子都不出这山，就此占山为王，对于修士来说，这地方简直就相当于拥有宝藏一般。 林逸走至一隅灵泉旁，本来是在来的路上有点儿后悔，现下突然有些庆幸起来。 他没带别的衣裳，势必是要裸泡的，幸好此处不止一处灵泉! 林逸并不太想和轩辕坤一起泡，仔细想想其实又也没多大所谓，都是男人，可能是这些年清修惯了，一时也不太习惯和他人坦诚相待而已。 这样想着，林逸索性脱掉鞋袜，再试探着用脚尖儿测了测温度，感觉还可以，便舒心的缓缓解了衣裳，慢慢将身子浸在灵泉水里。 灵泉水温热袭身，靠在岸上的林逸舒服的闭上眼。 林逸是道修，体质臂膀并不孱弱但也不够精壮，白皙的皮肤被灵力滋养的很好，没有女态，此刻被温泉水舒缓了几分面容，倒是显得莫名柔和。 他的墨发用玉冠随意束在头顶，闭目靠在一旁，正感受这天然的灵泉水所给予的舒缓，温热渐渐将林逸的皮肤渡上薄红。 轩辕坤在一旁看着林逸，觉得十分美好，赏心悦目。 经过这两日，尤其是方燕婷，轩辕坤似乎明白一件事。 林逸绝对是吃软的多，尤其对于我见犹怜的可怜相。 哭哭啼啼他倒是做不出来，轩辕坤似笑非笑，也下了林逸所在的那处灵泉水， 但他可以试探林逸的底线，慢慢走进他。 要什么 ，求什么，从来不是只小心翼翼便能得到的。 林逸正闭着眼，想今日轩辕坤那口吻，那请求的神态出神。 主角这细微的变化到底说明了些什么？ 想来果然是这些年的刻意迴避，导致他没做到师尊的关怀。 正好他也应该好好找轩辕坤谈一谈未来的问题，这也涉及到再过几十年，林逸需带轩辕坤出山去寻那柄属于轩辕坤的剑。 还有他林逸的剑。 正如此想着，林逸好像感受到身前的水流变化，睁眼，便见着轩辕坤此时着了薄衫在他一旁。 沾了水的白色薄布贴合在那人的皮肤上，腹肌若隐若现，对方坚实的臂膀让林逸有种恍惚，轩辕坤是真的长大了，不似曾经少年的纤弱，此时灵泉水没过对方的腰际，轩辕坤正缓步向林逸走来。 「师尊。」轩辕坤唤他。 林逸定身，有些不自然的撇开目光『嗯』了一声。 水质柔软，温热的包裹将林逸的大脑放松的有些迟缓，轩辕坤的发依旧是鬓边两股后束，其余披散着，见林逸不看他，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在林逸身边靠下，保持了些距离。 水面的薄雾有些像朦胧的纱，但这样的距离下，轩辕坤怎会看不清对方。 第64页 大概是这水温太高，林逸又常年清修的缘故，导致好看弧度的脖颈及以上都红了。 轩辕坤问「师尊可有不适？" 听轩辕坤问他，林逸回头，见其目光专注，心中一顿，抿唇道「并未，为师觉此处……挺好的。」 嗯……挺好的。 林逸觉得自己的大脑转的有些慢，乃至发空到根本不知道想什么，就这样静静的和轩辕坤感受灵泉也挺好的，以至于轩辕坤将他一手执起，林逸的反映都是慢拍儿。 「做什么？"林逸歪头，有些懵，显出几分憨态，不似平时那般装模作样的高冷。 轩辕坤执着林逸的手，看林逸微笑，摊平，另一手叠合附上，一本正经道 「昨日学了一个新术，想让师尊猜猜看。」 因为两个人有些距离，林逸的手臂也跟着露出水面，感觉好像不是很舒服，林逸便主动向轩辕坤倾近了些，仅露出手腕以上的部位，林逸觉得轩辕坤穿着衣裳，他裸着，这般总有些奇怪，顺便将身子也往水中隐了隐。 轩辕坤的手覆在林逸的手上，冰凉的肌肤好像灵泉也暖不透，不过林逸身子正被泉水覆的发闷发热，正觉轩辕坤的手这样覆在上面也很是舒服，便随对方做什么了。 「为师猜不到。」 轩辕坤轻笑，不找痕迹的离林逸又近了些，他将覆在其上的手撤开，转为用指尖儿在林逸的手掌上写字。 林逸当然猜不到，也不可能猜到。 身体被灵泉水团团包围，温热的既舒适又敏感，本来应该是再迟钝些的，奈何轩辕坤的指尖儿微凉，划在林逸的手心里，林逸只觉得痒痒的，连心都跟着痒痒的，他收回手 「不猜了。」 知道轩辕坤聪明，但他到底是师尊，不想问，林逸闭眼收手道 「你也不必说，为师自会知晓。」 轩辕坤不语，心道。 你早晚会知晓…… 林间很安静，细雪漫漫，没有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潜移默化的近了多少，轩辕坤几乎再向前一些，林逸就可以靠在他肩上。 但是他没有，轩辕坤大概隔了有好半晌才道 「师尊可知人间有一种手上的技法，可以令精神松快不少？」 林逸眯着眼，心想那不就是按摩么。懒洋洋道 「你会？」 「自然。」轩辕坤笑的温柔，见林逸毫不自查他人心思的样子也是无奈 「师尊要不要试试？」 林逸毫无迟疑，欣然同意，想他林大公子多少年没被人伺候过，自从上了步天仙山，别说是按摩，打坐都能从打的屁股痛到无知觉，还提什么其他的。 轩辕坤的手凉凉的，按在林逸肩上的时候。他觉得还蛮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好像玉石一般，却又比玉石灵巧柔软，的确很舒服。 林逸闭着眼，觉得今天实在是太惬意了，享受道 「以后可以给为师多按按。」 轩辕坤自然笑称『是』。 ※※※※※※※※※※※※※※※※※※※※ 轩辕坤(温柔):「小白兔，你在家吗？」 林逸(害怕):「不在家鸭。」 轩辕坤(温柔):「哦，原来你不在家，可我不是大灰狼。」 林逸(开心):「啊，那我在家鸭!等等，这就给你开门鸭!」 轩辕坤(温柔):「*^_^*好哦。」 第33章 男子 林逸一边舒服的享受轩辕坤微凉手掌按在身上或深或浅的力道, 一边迷迷煳煳的想，养了这么多年的徒弟, 还算有点儿用的。 用手拨开几缕湿漉贴在林逸肌肤上的青丝, 轩辕坤将手捏在林逸的两肩，稍微离他近了些, 低声道 「师尊。」 「嗯？」这一声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力道导致，舒服的从鼻间闷声发出的音色微微上扬，热气升温里显得尤为暧昧。 林逸被自己这声惊了下, 察觉到失态, 忙抿了抿嘴，故作严肃道 「何事？」 轩辕坤轻笑，不再像刚才那么用力, 只换做轻柔的力道, 说起正事 「师尊可是把驻颜丹的炼制方式给了方燕婷？」 说起方燕婷, 林逸目光瞥向灵泉水面, 雾气瀰漫里想到那个梨花带雨的面容, 还有他和轩辕坤都没能炼化成功的驻颜丹。 「不错。」林逸回道「既然我们都练不出, 反正无用。让她抄去也不是不可。」 轩辕坤似有迟疑道「师尊对待此人是否……有些太友好了。」 进步天山有所企图妄图，妄偷取凌霄仙宫的宝册, 竟还能完璧归赵得偿所愿而归，林逸此举的确有些太过草率。若是外人听去，岂不日后人人都觉得自己可以前来步天山碰碰运气。 林逸不是没想到这点, 轩辕坤不疑惑才奇怪, 此时对方问了, 林逸便道 「也并无大碍，方燕婷走时为师叮嘱过她。」 「她既然一心只为帮他人完成心愿，相信也不会多生事端的。」 林逸正想再告诉轩辕坤，关于方燕婷求药方的前因后果，好让对方放心，轩辕坤却在林逸身后道 「师尊。」轩辕坤不再替林逸揉肩，稍微离林逸远了些。 「可我不知他一名男子，为何要求这驻颜丹。」 什么？ 轩辕坤这话突如其来让林逸感觉简直不可思议甚至莫名其妙，他于水中转过身去同轩辕坤面对面，两人之间有些距离，对方脸上只有疑色，林逸眉心微皱，几番酝酿，迟疑 第65页 「你如何看出方燕婷是个男人？」 轩辕坤面色如常，像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平淡回復林逸「那日救她时，感觉方燕婷脉络和花精极为相似，阳性偏多些。」 关于植物化精的脉络相关，林逸自认确实没太细看过，至于方燕婷是否有欺骗他的可能，那肯定是有的。 如果是欺骗他，那对方又打着什么目的？ 林逸想到这儿，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心软。 轩辕坤又道「之前只是疑惑，送方燕婷离开时，我问过他。」 林逸不语。 「他的确是男子。」轩辕坤自顾自道「只是前因后果他也没与我细说，既然师尊放他离去，应该是自有道理。」 林子里划过几声灵鸟的啼鸣，细雪撒在灵泉周边，轩辕坤是有心，假作不知，目光幽深，林逸这样看着轩辕坤许久，脑子里都是方燕婷的事儿，而后也没说什么，背对轩辕坤又将身子缓缓又没入水中。 不过一个方燕婷罢了，这好山好水美树林儿的，还有徒弟伺候着，林逸心道是不值得生气。 林逸给自己此刻暴躁的心脏捋了捋气儿，顺顺毛，闭眼嘆息同轩辕坤故作高深道 「你说，为师一直练不出这药的原因，可不可能是因为宝册记录的不全？」 轩辕坤眼睛只盯着对方被灵泉水泡过后微红的肌肤，伸手拨弄又掉下来的黏住贴合肌肤的青丝。 「师尊是说方燕婷手里有其他的？」轩辕坤顺着林逸的话接。 林逸深唿吸，往后靠了些，他就是这么想的，这药他练不出来，方燕婷怎么就会练得出。 既然对方又别的心思，此时胡乱猜测也无用，便同轩辕坤道 「嗯，这便是为师的打算。」 人在家中坐，事儿从天上来，真是不出家门也不行。 林逸想想也是这十几年太过安稳，的确给他待的有些迟钝，没了居安思危的意识，不保持警惕怎么行，未来当真不可测。 眼下的方燕婷，就成了他早晚要去收拾的烂摊子！ 林逸闭眼，身子又往后靠了靠，贪恋那个能帮他赶走烦心的手 「可以再用力点儿。」 轩辕坤闻言，听话的将两手覆了上去，冰冰凉的触感，时有时无的力道，让林逸自上臂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身心愉悦。 其实如果他能好好睡一觉便好了，林逸想，甚至开始有些贪恋的想靠近身后人的怀里。 那个牵他手掌的少年到底是长大了，未来还会更好，更加优秀。届时还能像这般陪着他么？ 日復一日，过着平淡舒心的日子。 大概是不能的，林逸闭目沉思，不再多想。 林间宁静，薄雪银装素裹大地，孤寂寒冷，两个皆是不再言语，灵泉水热度渐渐渡上的不仅仅是两人的肌肤，亦是温暖了两颗心脏，缭绕着只要再进一步稍加触碰便足以看透对方的朦胧气息。 两人在这处待到夕阳时分，林逸精神舒爽的穿上衣服，同轩辕坤一併回了凌霄仙宫。 方燕婷一事在林逸心里徘徊不去，当天他便又回到炼药阁，将那本宝册和驻颜丹研究了七八。 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林逸心中计划何时下山，找到方燕婷亲自问个明白。 更甚者，他去到集灵殿询问，众人之告诉他，那日在集灵殿他遇到的便是方燕婷本人，不在这里的人是方娉婷，那日后，方燕婷也没有再出现于步天山，慧佳长老亦是摇头否认次魂方娉婷的存在，导致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万卷宝库，林逸一身银白长衫站于其间，手里拿着的竹简，这竹简正是记录关于并蒂莲花精的详细，林逸反反覆覆看了许久，唯独没有关于次魂的说法。 「师尊。」 林逸回首，『嗯』一声，便乖乖坐着，让轩辕坤给他按肩。 自从温泉一事后，林逸又找轩辕坤帮他按过几次，不得不说，简直让他欲罢不能，几乎这几日养成某种习惯，林逸感慨，多年来的规避简直是暴殄主角君。 轩辕坤只说自己是跟着陆朝华学的，林逸也不觉得奇怪。 正被按的舒服，林逸面前突然浮现出一只半透明的金羽，林逸将手中的书简放在一旁，将拿金羽撵在指尖儿。 『南海『苍鹿山』受魔修烦扰，若嫌劳累，还望借林兄步天山之能人一用。」 林逸皱眉，这个世界，竟然能有几十年不来往，敢和天外真人称兄道弟的人？ 第34章 辞别 金羽的落款, 是无忧张老道，颇带有几分不羁的名号。 无忧张老道？ 林逸将金羽在指尖儿捻了两圈儿, 从指间传来淳厚的灵气, 感知之下能探得这无忧张老道似乎修为和他也不分伯仲，差不了许多。 可饶是林逸左思右想, 也不记得有什么和天外真人关系太过亲密之人。 张老道这个人名他也更是不曾有在书中写过。 未知，未知。 林逸轻嘆一声，将金羽敛了, 思量少顷, 同身后轩辕坤道「苍鹿山受魔修所扰，为师想派让你去一趟，你如何想？」 轩辕坤闻言低眉, 似乎并无意外, 平淡道 「步天山修炼十年空有能力, 并无大勇, 师尊想我能下山, 有所歷练。」 正如轩辕坤所说, 在步天山这十年来，即便是功法修炼大有长进, 无伤无害，但是如此在山中也不过是固步自封而已，好比井底之蛙看天。 第66页 林逸如此想好, 他不会再左右轩辕坤的命运, 从此轩辕坤所遇是非全凭他自己造化。 未来不可知如何, 但也正因这样才有趣，林逸起身，负手而立，银白长衫泄了满屋华光，他沉思良久，转身同轩辕坤道 「轩辕坤，你可有想过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青年的白色衣衫掩不住他由内而外的深沉，让人琢磨不透，轩辕坤瞧着林逸，微露笑意 「自然是成为师尊憧憬之人。」 林逸：「……」 欣慰感念在轩辕坤心中还是有几分重量的，林逸却笑而摇头道：「他人一己之私，不应影响你一生，为师希望你能有属于自己的心意。」 林逸眼神微微亮着光彩『成为师尊憧憬之人』这个回答叫他心里像融了一杯甜汤，原来当年在水镜阵里的话，还有那个少年，其实并没有因为这些年，他的刻意疏离而变的遥远…… 轩辕坤目光定定，大道上一世早已登峰造极，人心虚妄也尽是看透，如今的心意为何，也是有口难言，轩辕坤看着林逸神情期许，知道对方心底依旧是想看他成为，那凌霄人上人罢。 轩辕坤：「师尊当真这样希望？」 林逸见轩辕坤不信，也有些奇怪：「为师岂会拿你的人生说笑。」 轩辕坤：「师尊，若是我的心意可能……并不会令您欢喜呢？」 林逸观察到轩辕坤的脸上面容带了少有的认真神态，其实这也是林逸最不希望的，因为过于保护，轩辕坤太过依赖于他，导致对方完全失了主见。 「你若欢喜，为师自然欢喜。重要的是你自己如何想。」 林逸上前，宽大袖袍中伸出右手搭在轩辕坤肩膀，轻轻拍了拍，雏鸟儿若是不乘风浪与空博弈，如何能成为翱翔于天空之上的雄鹰。 「为师说过，护你周全，但非是想让你变成没有自我意识的人，你若有心，这天下任凭你去闯！」顿了一顿，林逸补充道「只要不做大逆不道，丧尽天良会遭天谴的事儿，为师都支持你」 轩辕坤不语，看向林逸的双眼未曾有过放松。而林逸却撇开脸，无视这仿佛穿透他的目光，低头另一手自幻出几指甲大小的白珠于掌心，共三颗递与轩辕坤。 林逸：「这三颗宝珠皆是为师的神识，你将他们分别置于三处不同的地方，若是遇到无法应对的危险便碎一颗。」 「灵元珠？」轩辕坤瞳孔微微一缩，很快恢復如常，摇头道「碎一颗便是百年修为，师尊不必为了我如此浪费。」 林逸不容轩辕坤拒绝，直接拿过放在对方的手心里，口吻异常严肃「再厉害的通灵术，也有阻挠之法，为师希望你好好珍惜着自己的命，更何况为师也不是叫你随意捏的。神识连在为师身上，术法阻挠不得。当真有无法应对的不测，你自行判断。" 轩辕坤迟疑「师尊。」 见对方推拒，林逸的脸上了一丝薄怒「区区百年修为罢了，怎有你命重要，更何来浪费一说？」 轩辕坤愕然，隧而笑着，微微抬手，将身前之人拉近。林逸猝不及防被圈入一个怀抱，还有些没反应过原因来，只感觉耳边儿一阵炙热的唿吸渡的他心脏直跳 「师尊不知我现下的确有个地方想闯一闯，纵然兇险，但依旧不妨碍我生觊觎。」 这怀抱圈的太紧，林逸看不到轩辕坤的表情，只觉耳边这股热气儿将他整个人都要燃，轻轻推了推，下意识问道 「什么宝地？」 轩辕坤却未答，松开林逸不再过分留恋，而是接了灵元珠好生宝贝的收起，无比珍重，同林逸恭敬 「谢师尊。」 唿吸太热，怀抱太紧，对方又抽离的太快，像一阵虚幻的风，林逸恍惚讷讷的『嗯』一声，看着地面儿定了心神，又转过头问轩辕坤 「你说的是什么宝地？」 轩辕坤「自然，是现在要去的地方。」 轩辕坤看着林逸，将对方的恍惚收入眼底，嘴角微微勾起，目光不曾褪去热度，十分坦诚。 而林逸还没从刚才的怀抱和耳边炙热颇有深意的话语中缓过神来，轩辕坤这一笑，林逸只觉满殿珠光宝气不及面前白衣青年眉眼如画，笑容剎那芳华的万分之一。 林逸微微张口，不知说些什么好，抿嘴别开脸「以后莫要轻易对别人这般笑。」 轩辕坤问为什么，林逸也道不出个所以然，飘忽只说太过轻佻了。万卷宝库里两人一时不言无话，各怀心思。 苍鹿山的位置于归怨境不远，林逸心想轩辕坤少年意气，想要闯的地方大概便是魔修所在的归怨境不错，寻个理由，折身，林逸步伐匆匆的便离万卷宝库，前去炼药阁给轩辕坤准备些出行必备的丹药。 这一来回便是小半日过去，轩辕坤收拾准备妥当，前来炼药阁向林逸辞行时，林逸那颗不受控制跳动的心脏早已安分下来，归于平静。 「为师敛了几样宝器，你带着也算尚有些用处。」 林逸将数样宝物和丹药一一交给轩辕坤后，叮嘱道「若是有不测，谨记定要用灵元珠通知为师！」 轩辕坤：「师尊，我记下了。」 林逸：「好。」 林逸额首，见轩辕坤已然准备好下山，也并无再多话，相伴多年，这一分别，林逸心中升起不舍，也不好叫对方看到，别过脸催促「走吧。」 第67页 「师尊勿念。」 轩辕坤定定的看着林逸背影，还是恭敬作揖辞别了，有些话语并不一定非要说出来，彼此才能懂得。林逸只闻身后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少顷便感知不到轩辕坤的气息，悠悠嘆一声，吐一口浊气。 林逸迈步，独自走出炼药阁，看这昏黄凌霄山峰之上，远处无尽云浪翻涌，抬头见碧空艷阳明媚。 暖光撒在他衣襟上，林逸没感觉到暖意，轩辕坤这一离去，凌霄仙宫顿时又空寂了。 他自手中幻出那记载『驻颜丹』的药册，低头凝眉。 这个世界向来不缺少值得人探究的东西，先不管那突然出现的无忧张老道究竟是何人，眼下他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林逸低头看着那册子，笑意有些冷。 步天仙山岂能是他人说来便来，想走遍走，诓骗天外真人，还顺手捞着个药典，传出去恐怕各路牛鬼蛇神谁都想来试一试。 这下轩辕坤不在，林逸左右也是无事，他心中早已打定将这诓骗他的并蒂莲花精找出来，好好算帐。 林逸笑着回了万卷宝库。 步天仙山最顶的宫殿，只剩银白的身影在此处流连，不久，约莫隔了七八日，便再空无一人。 ※※※※※※※※※※※※※※※※※※※※ 小剧场， 接下来请欣赏 【魔君殿下的小逃妻:魔君，请自重!】 陆战，跑跑跑。 绮南平，追追追。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天涯。 陆战:「为什么追我……」 绮南平:「嗷呜，因为你有急支糖浆……」【呸，作者，你tm拿错剧本了。从来!】 【魔君殿下的小逃妻:魔君，请自重!】 陆战，跑跑跑。 绮南平，追追追。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陆战:「为什么追我……」 绮南平(邪魅一笑):「还不是因为你这男人，该死的甜美！」 作者倒吸一口凉气，魔修果然恐怖如斯! 第35章 荒山 林逸用的时间并不久, 将苍鹿山地理位置了解的差不多，便动身前往。 腾云驾雾之术早已炉火纯青。 隧而用的时间不过两日便到了苍鹿山中的一隅, 林逸整理衣袍, 眯眼看着漫无边际的枯黄，目之所及无一丽色, 口中喃喃自语 「来错地方了？」 如果他没记错，当初方燕婷说自己的根在苍鹿山附近一带？ 可明显这里草木皆枯。 至于轩辕坤的歷练，那金羽上无忧老道的委託, 林逸摇头, 他本就是要来苍鹿山收拾骗他宝册的方燕婷的，正好也有意让轩辕坤下山歷练，想想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苍鹿山距『归怨境』并不算太近, 却是以群山将『归怨境『半包围的形式坐落于此, 整体下来十分广阔, 算起来足以睥睨二十个锦溪城的大小, 这只不过是其中一角罢了, 并非真的无生命在这处生存。 林逸漫步上前, 环视这处。光是听名字，『苍鹿山』好似是个翠绿玲珑, 云雾裊裊，灵兽栖息的好地方，实则不然。 正因为这特殊的绝佳位置, 使得魔修一直想将此入纳入属于自己的地盘, 正道修士也不能放过这里用来抑制魔修, 导致纷争频发，没了生机，不过这几百年来，更像是双方的和平区域。 风沙灰尘肆意迷人眼，不远处的枯树无一枝叶突兀立在在廖无人烟的道上，好似这风要再狠一些，便要当场将其折断，下面立着一个覆了层沙土的石碑，年岁太久，被磨没了红色的朱漆。 林逸的衣衫没有被卷的太过张扬，他四处看了看，这里除了『呜呜』哭声一样让了听了心里闷的风响，似乎也并没什么人烟。 是他在步天仙山舒服久了，这下真真儿的体验了，什么叫做荒山野岭。 林逸走上前，蹲下身子，拂去石碑上面的沙土，细看下模模煳煳是『苍鹿山』几字的刻迹。 是苍鹿山不错…… 林逸伸出手，凝神施术，涌动神识下发现，这里的风沙竟然阻碍曲断了散出的灵力，这和步天仙山的降灵雪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即便凭他渡劫期的修为，在这里也仅能感知周身部分而已。 厉害，林逸心道。 对于他修为不足矣完全突破这个禁制，也不觉奇怪。这毕竟是作为千百年来双方争斗的苍鹿山，自然是有无数渡劫期乃至飞升成功以前的修士都曾在此设过法障。 寻不到再远的生命力，也不迟疑，林逸起身，顺着小路往更深处行去。 他是来这里寻东西的，所以脚程不快，走了小半天儿下来也没把一座山头儿走完，倒是被一直在唿唿吹的没完没了的黄风沙土给闹晕了眼。 这地方未免也太大，林逸烦了。 而且就算是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想真的一个鸟儿都没有！ 直到林逸行至在苍鹿山其中一山的半山腰，在那不透光的洞口前停住脚步，他把着边儿向里面看去。 黑漆漆的山洞，像巨大的漩涡吸人，里面是未知的，有些凉风从洞口处钻出来，阴冷吹浮在他脸上。 此处禁制阻碍感知，这洞他心底也有担心，可被耳边风沙声和晕『黄』审美疲劳的林逸，实在想图个清静。 林逸定了心思，从手中幻出琉璃灯盏，一边儿摸索着冰冷的石壁往里去。 第68页 石壁是透入心脾的凉，从接触石壁的指甲儿传遍全身，林逸是害怕的，但这种陌生的感知让也让他心口澎湃，自心内发出莫名的兴奋。 多少年不曾有过，除非是刻意去感知冷暖，否则便如同一个无知觉的人一样。 渡劫期修士的力量，并不算好战，因为他不是剑修。但让一个强者持续憋伏，也会感到压抑。 左手的琉璃盏光晕橙黄温暖，足以将他行走的前方照亮，林逸面无表情的倚着边侧，轻抚着石壁往前走。绕过崎岖的几个拐角，总算到了比较开阔的一隅。 这里没了恼人耳朵的风声和沙子，虽然隔着洞口不远，在这里也能听到声音，不过总算清静不少。 林逸将琉璃盏放到一处石台上。捻着灵力又让它更亮一些，足以照全整个山洞。 他目光所及那地上好像还没散尽尘灰的火堆，和周边过全的餐具，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稜角分明的石壁凹槽内。甚至有床，有衣物。 这里有人住！ 这个惊喜的发现令林逸兴奋，他试探的喊了几声 「兄台？」 「大兄弟？」 「老铁？」 无人回应…… 没人在，那这行为算不算私闯民宅？ 林逸想了想，姑且目前也没见过什么其他人，他还是决定先等到这里的主人回来，好好问下苍鹿山的事。 衣物和白玉翡翠碗摆放整齐，石床之上的软垫，看起来也并非凡品，林逸在这里转了几圈儿，手抚上这规整的凹槽，并不像是天然如此。 更像是……用剑削的。 再抬头看这山洞，哪里和他的祥云洞一般随意，他的祥云洞即便是明光玉珠，玉石宝床，也没说要将一个山洞里的构造做的如此完美，石壁平滑的跟墙面儿一样，偶尔有特意留下的精緻麒麟祥瑞浮雕。 林逸觉得这里的主人是真的很有闲情雅致，在这荒山野岭，危险重重的苍鹿山，把这山洞当家过了，而且这金杯玉盏，麒麟美雕，哪里像是个落魄的。 「这也太闲了吧……」 林逸抚上一处凹陷一指大小的细孔，不远处本来瞧不出缝隙的地方，突然缓缓转动，竟然是个石门！ 他目光一亮，是个暗室！ 私闯民宅已经很冒失，林逸哪里还管着那些，现下明显他的好奇心依然更多些，驱着他的身体直接走过去了。 几乎是刚步入无一丝光亮的暗室，林逸还未将灯盏亮起，那身后本来只敞开一点儿小缝的门，瞬间闭合。 什么情况！下一秒，自他头顶出来一股凌厉的剑气，直噼下他的天灵盖。 林逸一闪身，本想将这密不透风的地方亮起来，可对方似乎并不给他凝术的机会。 招招不是对着头，便是后背，具是盲点。 「兄台，我就是来问过路，别打别打！」林逸左右躲闪，不知这空间大小，目不见光。 此行苍鹿山并不想人尽皆知，无心思真的释放全部灵力伤到对方，暴露自己。只能感受到那剑气袭来，故来回躲闪。 对方不回应他，两人这样周旋数个回合下来，林逸觉得精神绷的累极，想必对方也未必好到哪里。 偶得了空档，林逸无奈：「你不累么，要不我们坐下谈谈！」 手中的灯才刚亮，林逸未看到对方，只感又是从背后袭来的一剑。对方低吼了一声 「再来！」 ※※※※※※※※※※※※※※※※※※※※ 作者居然发到另外一本书里面去了……真是蠢到家。 顺便明天必须粗壮，呸！ ……粗长。 搓手手，这人很好猜的吧。 第36章 鹿一 再来？ 林逸啧了一声, 感情是和他切磋上了，这架势是打不到他不肯罢休。 「你是剑修, 和我打甚么！」 险躲侧身, 林逸手中生风，随意右手唤了一把从凌霄宫带来的物质长剑, 另一手凝灵快速划过双眼开目，朗声 。 「这位兄台，我并非剑修, 你何必为难与我！」 手中长剑在握, 其间注入少许灵力，起码能成为不败之刃，尚可抵挡对方汹涌的剑意。 对方却兴奋道「既然已经唤了剑来, 不必多言！」 尼玛！林逸无语, 他唤剑来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 只想不想暴露身份, 对方明显是个出色的剑修, 单论剑法, 他自然比不上。 开了双目的林逸能在一片黑暗中看到对方的身影，但这人总往他身后钻, 且身法极快，除了感知外，就算开了双目明显也并无多用。 背后突生寒意, 林逸心中一凛, 用剑抵在身后。果然防住！ 两剑碰撞发出『叮锵』的声响。 林逸不敢懈怠半分, 又迅速防在右肩之上，『锵~』林逸抽身，旋转以踏空，脚踩石壁，那剑气频频与他紧追不捨。两人又是在空中你退我进的战了几个来回。 黑暗中，唯有衣襟破空的瑟瑟，和剑刃碰在一起的响声。两人不分上下，双剑缠斗在黑暗中擦出了四溢的火星。 对方的剑凌厉而快，林逸唯有能胜他一筹的便是高于对方的修为和感知，不说灵力，论剑法林逸根本无从破解。只能用剑硬接着。 对方伤不到他，林逸也一样无法凭剑伤到对方。 林逸喝道「我说了，我不是剑修，我们这样打下去根本没有结果！」 第69页 黑暗中没有地方的回应，连一直不曾间断的攻击剑气也消失了，林逸落地，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屏了气息而已，他环视周围也未见人影。 原本战意正浓的空间徒然变的安静下来，让人脑中还难以消除刚才的激昂响动，但林逸非是常人，迅速镇定下来，便只唯能听闻自己的唿吸声，林逸屏息，灵力悄然作了感知屏障。 片刻后，自上方悄声无息的下一股微小的气流，林逸不动 「你看，我就说没结果，你这人怎的不信呢。」 黑暗中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好像只有林逸一人独自在此，自言自语罢了。 林逸闭眼，嘆息着微稍了步子，凭空伸出另一手，准确无误的抓住对方从上而落的手腕。 暗中传来对方有些惊讶的声音「你怎么知道！」 林逸总不能说自己是开外挂作弊的，诚然换另一种方式妥协道「兄台，我剑法的确不如你，莫要再打了。」 手中握的碗似乎一松，林逸听到宝剑在地上的清脆声响。认输了？ 「你……」 林逸话未讲完，那放松的手腕突然就被对方用一股巧劲儿，快速挣脱开来。林逸始料不及！ 『刺啦』——，林逸没能完全躲避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儿，左肩的衣裳被划开，险些砍了他的肩膀。对方竟然还有一把剑！ 简直心惊肉跳的瞬间，林逸那还顾忌它，下意识便拍出去一掌。对方挨了个结实，也没能好过。 「够了！」 明知对方没有杀意，但对方实力也不容小觑，这样下去必然林逸也会使出全力。到时真的没法收场。 林逸恼「井水不犯河水，你我无冤无仇，今日是我擅闯，兄台不欢迎，我这就离开。」 黑暗中传来的咳声，这一掌拍的轻，林逸敏锐的闻到丝腥甜，对方的语气却有些开心 「谁说没有结果，我伤到你了。」 林逸一怔，竟然是这么个想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回应。 此人果然是剑痴，明知他修为在他之上，竟也毫不顾忌的相搏。 是伤到他了，但这招儿实在太险，要多吃亏有多吃亏，若是林逸没有一点儿留情，两人现在哪里还能好好对话，林逸并不打算逞什么口舌之快，他自己也不过是侥倖罢了，对方的确强。 林逸挥手唤出琉璃盏，把这密不透风没有一点儿光明的地方照亮，由衷贊额首嘆 「你很厉害。」 「承蒙阁下手下留情。」对方也坦然承认。 明黄的光晕充斥整个空间，虽然不像外面晴空耀阳那般明亮，但也足矣看到对面之人的模样。 那青年人长了一双剑眉，目光涌动着一战后还未褪去的光彩，面容十分干净，嘴角因着染了血，透着着咬唇般的鲜红，虽然穿着一身黑中泛红的锦缎衣衫，却也是让人一见，便觉得这是位浩然贵气的公子。 能把这样的衣着穿出清澈而端正的人。 林逸觉得眼前的这青年实在眼熟的不行，好像以前见过，努了努嘴，皱眉道「……」 对方微挑眉，清澈的眼睛泛着疑惑 「嗯？」 林逸：「……」 这一僵持，叫林逸有些尴尬起来，欲言又止的。 想不起来了，但确实应该曾见过一两面，林逸仔细一想，这十年都在步天仙山，也就初来那会儿下山见过几个，哪里还能把什么无关紧要的人，都放在心上清清楚楚的记得。 林逸讪笑一声，随和道「抱歉，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唿。」 那青年人笑意也十分近人「无碍，身外名罢了，我早已将这些抛却，既然你我相识苍鹿山，便唤我鹿一吧，不知兄台如何称唿？」 林逸『啊』了一声，知道对方也不是真名，便放松胡诌道 「我姓李，家里排行老四，叫我李四便可。」 此番出行，林逸将面容和身高具做了变化，没有天外真人那般冷中带暖的凌冽，也稍矮了些，正是他从前的模样。 鹿一好奇询问「不知李四兄，师承何人？」 所谓名师出高徒，对方好奇也不怪，林逸笑了「实不相瞒，我也是偶然得高人相助，只可惜那人性子奇怪蒙着脸也不愿透露姓名，传教后我有意拜师，对方似乎无意收我。如今就做个散人，週游天下，四处闲逛，也算修行。」 鹿一闻言，净亮着目光似深信不疑，亦或是无意探究，也没再多问。只替林逸感慨「那还真是可惜了。」 林逸看他嘴角血迹渐干，走上前也不避讳，从怀里拿出几个最低等的伤药，递给鹿一。 「其实我就是进来问个路，这苍鹿山荒无人烟，又是禁制重重，能见到一个大活人真的太不容易。鹿兄可愿助我。」 鹿一手接过药，却没吃。「李兄可否告诉我，你来此处是要做甚么" 二人互有防备，但却没有敌意，林逸也不隐瞒。从手中幻出那册宝卷「你可听过，这附近有成了精的并蒂莲？」 「我炼制这册药卷，一心想将其中一味练出来，刚好便需要这成精并蒂莲的花叶。」 鹿一思索，额首「是有听过，但不曾得见，如果真是成了精的药草，那肯定难以捕获。」 林逸眼睛一亮，这鹿一可以和他结伴而行最好不过，对方对苍鹿山比他熟悉！ 「是啊……」林逸面露愁苦，开始胡编乱造这些年为了寻这草药的艰辛，什么刀山火海，都闯过，顺便把那水镜阵里的二足云链都搬了出来，拉着鹿一侃侃而谈。 第70页 两人出了密室，林逸对破了的衣服是毫不在意，只觉得这鹿一实在可爱的很。能这么安安静静的听他胡诌，依旧一脸诚恳目光清澈，委实是比总觉气势高过他的轩辕坤，更适合做徒弟的料。 林逸不信鹿一是真单纯，两人都是有所保留，只是放下架子，这些年林逸好不容易能轻轻松松，像个平常人一样对话。 鹿一黑衣简洁，内里暗红锦色贵气，明显不像是普通剑修，再看那金杯玉盏的，必然也是不为金钱所动。 林逸又拿出几个上好的丹药，尽是钱财难求的凌霄仙宫宝丹，对于剑修而言大有用处，请求鹿一直言告知，若是能二人一同前去，便以此当做谢礼。 丹药色泽纯正，散着灵气淡光。 「我的确想要这些丹。」鹿一应了，对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不假颜色，却也拒绝道「左右无事，我可陪李四兄去寻。若是寻不到，这丹，我不收。」 「好。」林逸欣然，笑容一暖，鹿一也随和的笑了。 山洞琉璃盏暖光，外有唿唿风啸声，鹿一面容干净，衣着简洁不失贵气，点头礼貌同林逸笑言「我在这里也是难得能遇到李四兄这般让我觉得投缘的人。」 林逸银白衣袍，面容清秀，相视他而笑，称都是如此。 两人不过一战之交，了了几语，这苍鹿山荒无人烟，想来鹿一也是难以找个说话的。 林逸见他愿结伴而行，自然开心。 ※※※※※※※※※※※※※※※※※※※※ 一二三四，这年头谁还没个马甲。o>_ 第37章 魔君 两人攀谈下, 林逸直接把这兄兄弟弟的称唿也省了，图个自在, 互唤其名便好。 看这山洞里陈设虽不华丽, 但也不像是个落魄之人，林逸把自己的疑惑问道来「苍鹿山如此荒僻, 你大可寻个好的地界儿生活，怎的偏偏选了这里？」 鹿一此时嘴角的血迹已无，两人聊熟之后, 也未曾服下林逸给的丹药。鹿一背着林逸将那药好生放起来, 开了另一宝匣，食了里面丹药。此时气色好了许多。 听到林逸这样问，鹿一有些无奈「其实本意是想肆意天下, 研修剑术。可飘摇在世, 谁还没几个不可见之人。若是这天下真能任人逍遥, 我也不必躲藏于此了。」 林逸知鹿一没用自己的药, 不甚在意, 只聊到「仇家？」 鹿一：「也不算有仇。」 林逸笑他：「难道还是债主不成？」 鹿一思衬, 一边又从匣子里翻弄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_皮_面_具，摇了摇头, 沉声笑道「债？应该也不算，这一辈子不曾觉得欠过别人什么，若是讲着债, 可能还是别欠我多些。」 几没仇, 又无债, 那有什么可躲的，这林逸可就搞不懂。 话语间鹿一已经将那人_皮_面_具调整好，整个覆在面上。鼻樑高挺了些，眉毛和嘴角具是变了样子，唯独除了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几乎与之前完全是判若两个人。 林逸看着，也不觉新奇了。 这人_皮_面_具他自己也做过几张，但总体而言覆在面上不够保险，也不舒服。变幻术仅对于修为高的人而言十分好用，可以变幻身高和模样。可对于修为稍微低一些的，虽能变幻，但也会被高一筹的一眼看穿，像人_皮_面_具这种东西会更保险一些。 鹿一带好面具，同林逸道「苍鹿山十分广，且道路杂乱，若是用大量灵力去探路未免有些浪费。我还算熟悉一些，只是也没去过据说有花精的那处山段，劳烦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 「无妨。」林逸也起身，携着琉璃盏同鹿一併肩，二人一同向山洞行去。 萍水相逢之人罢，能愿意同行已然算是幸事。 山洞外的沙尘唿啸依旧，明明是座连片的山脉，却和沙漠的荒凉像的不能再像，苍鹿山除了枯枝和黄土灰石之外再无其他色彩，能把生命都活活抽干的一般，哪里有半点儿像是并蒂莲能生存的模样。 更别提成精。 据鹿一所说，十年前他初入这里时，曾有人跟他讲过，苍鹿山是有水源的，只不过极难寻到。如果植物成精需要生存，必定是有水，如此一来，两人便决定先找到水源。 可惜林逸不能释放灵力大肆探查，这风沙，和处处都有的禁制实在扰人。 早前在来的时候，林逸便已经走过几处山道，虽然这处禁制颇多，但也不是一点儿术法都用不出的，对于林逸而言，起码辨路是可行的。 行到一处半山接连处，林逸一边设法一边道「方燕婷、方娉婷。这两个名字，你听过么。「 鹿一摇头「不曾。」 林逸又道那你怎知这并蒂莲花精生在此处。 「方燕婷、方娉婷是花精的名字？」鹿一皱眉，认真帮林逸分析「精怪会有名字，定是有人赐名，若是这花精是别的宝物，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夺人所好。」 林逸心中有疑虑，既然对方说不知道，也便不多问。笑呵呵道「那就问问这主人是谁，能养出这么『好』的精怪。」 两人虽都不是肉体凡胎，但这处风沙如此之大，又几乎每条路每座山都一模一样，所以从出了那座鹿一所居的山开始，每走一次便要停滞下做记号。 鹿一是记得路，但林逸不可能完全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对方。 这样走走停停下，日月星辰都替换了五六次。 第71页 何止那天上日月在来回变化，林逸最初以为，每日早上从不同方向升起的晨阳，和几乎同一方向下落的夕阳，是幻术导致，但设禁制不久便发现。 他们脚下的山峰，是在不知不觉间，从未休止的在移动！ 既然是寻水源，肯定要顺着地脉往深处走。不知方向如何探路？明显比起林逸，常年在此的鹿一起到的作用大些，毫无保留将自己所知告诉林逸。 林逸破起阵法来，也就不难。 因这一事，林逸先前怀疑鹿一可能是和这并蒂莲精怪有所关联的疑虑消除一二，相处多日，鹿一一向神色如常，不曾有害人意味。 就真如他所说，多年在此，鲜少遇到投缘和说话的人，帮人寻东西，也不是不可。 林逸也轻松不少。 日头未完全升起，不知是不是因为行到低处的原因，风沙已经变小，那环绕着四周的山几乎也变的能遮空一般的高耸，林逸用敛尘术去了不少尘土，鹿一亦是，两个人面容轻松，从入定休歇中起身。 这种天还微亮的时刻，不需要掌灯，但视物依旧是透着昏暗的，林逸并肩走着。 林逸见鹿一也还是十分年轻，叮嘱他道 「本就是仓促只身前来，能遇到鹿一你跟在下同往，已经知足。不过区区药材而已，那能比得姓名重要，若是遇到有危险，你不必在意，可弃我先行离去。」 鹿一眼睛亮亮的，他腰间配着把和他气质一般的宝剑，在黑昏散发着光辉，听到林逸这样说，哈哈笑道「若是真遇到如你所说的危险，我岂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林逸在心中贊了一句，好哥们！这几天也没算白相处。 两人行至一处拐角，距离二人不远，隐约现出两个人影——一人端正站立，蓝色衣衫并无图样装饰却有光辉显露，不觉朴素，华发三千被一根月华长缎简单束着。站于在他身侧的男人，红袖玄袍，周边是林逸看不懂的符文，被卷的肆意张扬。 这两人站在一起，完全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林逸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目光流连于那个华发蓝衣的公子，心中冉冉升起激动，张嘴唤 「萧别……」 『君』字尚未等言，鹿一一手捂住林逸的嘴，揽着他身法极快的玄身躲进一处凹洞。 「别叫！"鹿一轻声，神色却是有些慌，死死捂住林逸，靠着土墙。冷凝叮嘱「他旁边的是……魔君！」 林逸点头，忙示意自己懂了，轻推了鹿一的手，见鹿一神色大变，心道是魔君他也不怕。 两人抵靠着墙，林逸皱眉，不对啊…… 鹿一不是刚才，不是说危险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这打脸也太快了！ 林逸摇了摇头，鹿一不在意他目光，只管神色紧绷的感知二人是否被发现。 ※※※※※※※※※※※※※※※※※※※※ 魔君_绮南平_归怨境老大。 东篱殿主位_萧别君_ 徒弟:陆朝华，吃闲饭的:锦媚。 第38章 相遇 林逸既然已经喊出声来, 势必那魔君绮南平和萧别君会发现他们，跑是跑不掉的, 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鹿一似乎也深知这个道理, 隧而也并没有拉着林逸跑，只是在此躲藏片刻。 两人背后贴着土墙, 林逸只觉得现下再避人也未免太多余，心道是不过是晚碰面一会儿，就算害怕魔君, 也只能正面迎战。 但看鹿一的神色凝重模样, 明显是在认真思考事情。没有下意识的逃跑，并不是怕死。 林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鹿一道「是熟人, 不会有事。」 青年清澈的双眼有些迷茫, 抬头看林逸, 双唇紧嘴, 不作言语。 林逸和鹿一相处这么久, 从未见他这般神色。 冷暗的初晨, 这苍鹿山某的一隅里，萧别君正与绮南平谈论多年前的往事。突然便被一声未道完的唿唤打断, 蓝衣华发公子与魔君二人齐齐回首，却并不见到有人影。 两人对视一眼。 萧别君摇头示意绮南别动，面色平静独自一人漫步走上前, 在那处崎岖山岩的拐角停住。 萧别君开口, 声音仿佛是能安抚人心般的流水清音, 温声道「小兄弟既与我相识，便不必害怕，魔君只是偶路于此，不会伤人。」 绮南平闻言，在一旁朗笑道「萧兄，保不准对方是怕撞破了你我二人密谋的什么坏事，害怕被咱们杀了灭口呢。」 林逸早知躲藏无用，见萧别君已经走过来唤人，也便从这躲藏处坦然走出去，只想着怎么换个说辞和萧别君说明自己的身份。 毕竟不是天外真人，但也得和萧别君靠靠关系。 鹿一见林逸先行，有些迟疑，脚步停了停，还是依旧保持了些距离，跟在他后面。 天色纵然有些不够明亮，苍鹿山风沙依旧，虽然小了许多，依然会扰人眼。 可林逸依然能清楚辨认出，不远处的的确是『百草仙人』萧别君，果然在步天仙山多年前的印象深刻了些，便能记到现在。 锦媚那只蠢鱼，还在等这人回去，才能好好跟他谢恩。 林逸面露喜色，想着自己身份现下不是天外真人，走到对方面前后一顿，还是先作揖道「今日有幸在这里遇见『百草仙人』果然不枉此行。」 千穿万穿，马匹不穿！ 萧别君只见对方一席银白衣袍，从那昏暗中走出，本是还未添多少光亮的晨曦被他衣襟映的亮了眼眶，险些以为是天外真人来此，但见对方走进，却又不像。 第72页 的确不像，天外真人冷淡居多，不会像面前这素未谋面的小生笑的多了些随和。 萧别君微微打量林逸，疑道「你是？」 林逸礼貌笑笑，见萧别君也看不出，有些满意自己的幻术，再开始他天花乱坠般的自我介绍，滔滔不绝道「哦，仙人不知，在下乃和天外真人有过数面之缘，前些时日真人赠与在下一册宝卷，这上面记载了一些丹药的炼制方式，此行来『苍鹿山』便是想寻得一药材，正巧碰上了仙人您，实在是在下荣幸。」 萧别君似有不信，林逸见状忙拿出自己携带的那册需要『并蒂莲花叶』的药典，递与他。 萧别君拿过翻看，喃喃：「这的确是那人的。」 林逸：「自然是真人授予在下的，不会错。」 药册是萧别君赠给天外真人的药典，有萧别君的字迹，用的是花墨，天下只此一份，见对方似有自信的样子，萧别君也不疑了，将药典还与他 林逸双手接过，嘴角笑意不减。 萧别君：「小兄弟不必自唿在下，我见你修为也未比我低，倒是我还未能及你。」 林逸客套道：「怎会，在炼药造诣上，您当之是第一人。」 虽然对方见面便探他修为，但林逸不在意，只觉得萧别君是一个很好看穿的人，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萧别君：「小兄弟如何称唿？」 林逸又鬼扯道：「我姓李，家里排行老四，直唤我李四便可。」 萧别君点头，有些赞赏之意，如今世上修为这般高的人并不多。唤了一声『李四』 「你是来寻『并蒂莲』花叶的？」 林逸「正是。」 萧别君闻言，似有些惊讶道「如此正好，我也是来寻『并蒂莲』，你我可一同而往。」 这简直不能更合林逸的心意了！林逸惊喜道「如此甚好！" 最好能和萧别君一起回步天仙山，想道这里，林逸难免多言一句「其实今日能遇，我这里也刚好有句话，有人想托我告诉百草仙人。」 萧别君道：「什么话？」 林逸将锦媚的心思诉他：「今日不见，来日见。来日不见，何日见。莫等无人，才想见。若等无人，不相见。」 闻言微顿，萧别君两鬓银丝衬的他人萧索许多，有些失笑摇头道 「确实像她会说的话。」 他也并不想独留锦媚一人在山上，只是如今漫头银丝，也不想叫对方愧疚担忧。 林逸与萧别君二人交谈下来，想到鹿一的事情。 鹿一作为一位剑修，也是有能之将，如此几人同行，肯定事半功倍。 却听鹿一在他身后隔着风浪徒然道「既然李兄已找到同行之人，我也便不参与了。」 鹿一离几人都有些距离，埋着头作揖，说完便行色匆匆的转身而去。风沙迷眼，萧别君也看向鹿一，林逸本想唤住鹿一，眼前红影一闪，显然有人快他一步，魔君绮南平先行拦下人。 绮南平伸长一臂，红袖黑袍被风吹的『瑟瑟』出声，几分张扬，拦在鹿一面前。 鹿一眯了眯眼，也不看人，只是目视前方，平静道:「既然李兄已找到结伴之人，我还不能走？」 这话是好像是对林逸说的，可绮南平却替林逸回了 「小兄弟，你走的这般快，不担心本座对你朋友不利么？」 两人保持着些许距离，鹿一目视前方，讪笑：「在下相信魔君不懈于对无辜之人出手。」 「无辜之人？」绮南平方才本是觉得，离远瞧，这人有几分可疑，又有些熟悉。 现下听鹿一这样讲，绮南平低头看他，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字？」 涛涛风声中，只有沉寂，鹿一不答。 半晌，见对方没有放人的意思，鹿一只管同绮南平言明：「我并不想和你们有太多瓜葛，只是见李兄独自一人危险，结伴同行而已，既然现下已有人陪同，还拦着我作甚。」 鹿一黑色锦袍上的红纹衬的他生了几分凌厉，腰间的剑不知何故，开始颤动出声。 是战意，亦或只是被风沙刮的。 绮南平收回长臂，本以为要就此放过，鹿一不过刚上前一步，绮南平高大的身影却整个人挡在鹿一面前，让鹿一险些撞上去。 鹿一适时止步，一脸严肃退却一步。 「为何还不相让？」 绮南平负手，眯了眯眸子，仔细打量起眼前这鹿一来，语气十分古怪道 「这位小兄弟，跟本座的一位旧人……有些像啊。「 「……承蒙魔君抬举！」鹿一明显不愿和他多言。 绮南平可不理他是什么态度，只管看着鹿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虽然不看向他，但是绮南平的目光仿佛要洞穿鹿一 「小兄弟，就不好奇本座说的是什么旧人？」 鹿一都不想与绮南平多言，怎会有好奇？ 绮南平似乎颇有回味自顾自道「一位利用了本座，又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本座吃干抹净，却不负半点责任的……一刻千金之人。」 绮南平这句说的十分大声，在场的林逸包括萧别君虽隔着稍远，但具是听的明白。 春宵一刻值千金，定然是旧情人。 林逸隐隐约约好像想到了什么…… 绮南平口吻可惜又伤怀，但是目光表情却过分邪魅，立在鹿一身前，惋惜道：「那一夜后，这位不负责任的旧人便抛下本座彻底消失。本座找了这位旧人十年，纵然天涯海角，不管刀山火海，那怕是佛塔本座也去得……」 第73页 绮南平顿了顿，将手指间儿抚在鹿一那腰间，那色泽纯正颤动不已的宝剑上，温柔笑道 「你猜怎么着？」 鹿一微微侧身，那剑离开绮南平的触碰反而颤的更厉害。绮南平的修长的指顿在半空，也不觉得尴尬，轻笑一声，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剑柄。 瞬间那剑不再作颤。 鹿一已然一脸心如死灰，闭眼深唿吸，不作话语。 绮南平道:「你说这人好好活在世上，怎么会消失。」 鹿一道:「活着你寻不见，自然是不想见你。」 绮南平点头，嘴角上扬: 「你说的对，大概和他就是一个心思。」 「可本座想见他怎么办。」绮南平向陆战逼近一步，眼里有涌动能溺死人的情愫，恨恨道「你既然知他心思，倒是同本座好生说说，不觉得如此作为，未免也太过无情了么！」 鹿一再睁眼，拱手作揖，坚定道「在下名唤鹿一，和您并不相熟！」 「鹿一？」绮南平闻言笑了，竟然一把用力捏住鹿一的下颚，逼迫鹿一与他对视，戏嚯万分道 「巧了，本座那位旧人，也姓陆！」 ※※※※※※※※※※※※※※※※※※※※ 晚上9点更什么的，哈哈，今天也和昨天一样，提前发了吧。 之前一直拖，这两天勤快点儿，休息时间不多了。 我是鸽作者。 莫得睡眠。 莫得存稿。 莫得金钱。 也，莫得加更。 第39章 同行 冤家路窄, 狭路相逢。 这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谁都不曾退让, 好比是那热火妄图将铁石燃烧, 滚烫灼人，却又各自坚持。 鹿一昂头与绮南平对视, 『哼』了声。 他没有犹豫的伸出另一手，紧握上绮南平掐着他下颚的手腕，阻挠对方。鹿一冷声道 「在下并不知, 魔君您说的是哪个陆。」 两只手皆在暗中较劲, 两道真气相对抵抗，绮南平不为所动，笑笑「自然, 是你这个陆。」 鹿一：「在下姓名, 刚好是这苍鹿山的鹿, 和您那位朋友非是一样字。」 绮南平：「哦？」 红黑衣袍被风肆卷, 将绮南平整个人衬的如同鬼魅, 邪气却不阴郁, 面如狐，势似狼。 「非是一样字？」绮南平眉眼上挑, 笑意更甚，俯身低头凑近鹿一的唇边，暧昧非常, 言道 「本座可没说他不是『苍鹿山』的鹿。小兄弟, 你怎就知晓, 本座的说是何陆？" 鹿一于风中微怔，无言。 见他也不说话，绮南平唿吸温热，缓缓接近鹿一紧抿到有些发白的双唇，欲为其添上些色彩。 撩人心扉的嗓音萦绕在鹿一面前，他下颚被人捏住无法转头，鹿一手疾眼快的伸出另一手，快速横抵在绮南平的嘴上，阻止了这场于两个人之间，过分亲密的动作。 「自重。」 两个字，鹿一平淡表明态度。 反映太快，有的时候也不是件好事。绮南平皱眉，被鹿一推开距离，没亲到似也不意外，竟然喃喃道『偏不！』他张口用舌尖儿一探，湿润了鹿一的手掌心，不等鹿一缩回，立马又再其虎口重重咬上一嘴！ 牙齿入肉，他是真的用了力道！ 绮南平嘴角溢出鹿一破肉而流的鲜血，眸有伤恨，却见鹿一要生气，他眼底汹涌的情愫徒然慢慢褪却，难得现出一瞬支离破碎般的害怕来。 亦或是想通了什么，绮南平不再这样纠缠鹿一。 二人保持了些距离。 鹿一是剑修，纵然受伤无数，也不是不知道疼的。尤其是叫对方突然来这么一下，剎时皱眉，不等他出手，那绮南平早已退远远，二个人再不互相牵制。 绮南平用拇指将嘴角的余血拭净，便是不擦干净，这血色和他也十分相称。 「本座不过咬你一口，这么凶做什么。」 不远处的鹿一看看手上的压印儿，万分恼然，明明是他更再理，却只是咬牙道： 「……你就是个疯子！」 绮南平笑，大言不惭：「本座是魔修。」 不疯不成魔。 黄土风沙，苍山枯树，天色晨曦天色渐渐现出亮光，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暗，因着高岩山耸，这低处依旧是避光的很，隧发暗也是常态。 鹿一的剑从鞘中抽一截，于他腰间泛着冷光，却又被推置回去。 鹿一抿唇，欲战不战，也不再看绮南平，迈步向前走去，不管不顾的与绮南平擦肩而过。 加快步伐走远。 绮南平也不再拦，袖袍一挥，反而折身于其后紧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魔君的嘴也不闲着，刻意近乎攀谈 绮南平：「小兄弟家里几人吶。」 鹿一：「……」 绮南平：「小兄弟，家住何方？」 鹿一：「……」 绮南平一边跟，一边在后方同鹿一聒噪的扯东扯西，天南地背，哪有点儿盛气凌人魔君的影子，倒像更像是个道貌岸然的无赖。 鹿一本是清澈分明一双眼，面容干净的贵气青年，自从遇见绮南平后，便再没稳妥过。 绮南平说什么，鹿一通通当做听不到，且越走越快。 对方不理人，也是甩不掉他的。绮南平也不管鹿一如何，自顾自道：「这山路崎岖，法阵变幻无常，实则危险。小兄弟，本座送你回你现下居所如何？」 第74页 听到『居所』鹿一顿住脚步。 绮南平也笑看他，只闻鹿一沉声道「在下已道，非是魔君要找的人，也承蒙不起您厚爱！」 「本座知道你……」绮南平张口，化作一声『呵』，欲言又止，自嘲笑了声，看着鹿一背影已然是平静的口气 「你说不是，便不是，本座依你。但……你也不能拦本座去路。」 你说不是便不是，三分妥协，七分伤怀，风声中没有鹿一的回答，显得十分萧索。 鹿一脚步顿了半晌，没回头，终还是走了。 绮南平依旧跟着。 隔着风沙，两人身影愈发模煳，若有若无的说话声，林逸听不清他们具体又说些什么。 高山岩石已经不能遮挡越发明亮的晨曦阳光，似还没有从刚才模煳不清的画面，和暧昧的对话中抽出神来。林逸神情无比纠结，人物关系有点儿混乱…… 这一幕幕落在不远处的林逸和萧别君眼中，双方都不知道跟彼此说些什么才好。 林逸缓缓吸一口凉气，又不好表现的太过，轻轻咳了一声，率先打破沉默，同萧别君道：「既然鹿一不与我同去，那便随他了。」 萧别君依旧看向远方，嘆了一声「你这位鹿一小兄弟，的确像我一位友人。」 林逸装作不知，惊讶道：「你们竟然都认识？」 萧别君『嗯』了声，微微额首。「自幼年便相识的一位朋友，可惜十年前突然失了音讯，我想他是唯剑术驻心，后寻他的海阔天空去了。」 前方再无人影，萧别君转身迈步而去，两人边走，萧别君边同林逸道：「只是才刚见，连我尚不能断的清究竟是不是那位朋友。绮南平如此欠考虑，这样对鹿一，委实冒昧。」 林逸心里笑哈哈道，是你那位朋友，难道就不冒昧了么。 但这话又不好明说，左右是来办正事的。绮南平和鹿一的事情也就暂放了，只问「仙人，现下该怎么走，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处，并不熟。」 萧别君:「唤我姓名便好。」 林逸:「萧兄？ 萧别君摇头温声讲，他虽不是首次来，但也未曾往这苍鹿山深处走过。 两人一路下行，聊到这绮南平来此的缘故和苍鹿山的阵法，只听萧别君侃侃而谈，林逸在旁认真听着。 这苍鹿山约莫在千年以前，是处比步天山还要繁茂葱郁的仙山，苍鹿山一整片山脉连下来十分壮丽广阔，精怪神鸟尽数在此栖息，且龙门山的水就四通八达流经此处，更有修士无数在此得道飞升过，也算是人杰地灵。 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也是註定。 因源自于最初弥留在此的修士开始分帮流派，割据领地，有人便又斗争，直到苍鹿山已满目疮痍，寻求安稳的修士选择离开这处。 好战的人依旧在此争夺，几百年而后，竟成了陷阱阵法危险之地，哪还有什么生命灵力，离开的人愈来愈多，魔修便盘踞于苍鹿山附近的归怨镜。 隧而能有并蒂莲花精，也不奇怪，只是这么多年过去还能于此存活，也是难得一株。 两人又聊到步天仙山，都觉门徒稀少不为幸事。 萧别君来此处是为了炼药，而绮南平是因为前些时日被一精怪矇骗，来此寻仇的。 林逸心下有惊，未多说。 这方燕婷小小莲花精，还真是到处祸害人！ 有清风凉意微拂面孔，宛若悠然四月江南柳岸春，林逸于萧别君同时停下脚步，不过是一步之差，两人似乎进了另一处法阵？ 定睛一瞧，这处依旧是枯树道，连那黄土细沙，恶风…… 不，此刻清风若雨露而后，有湿润凉意，并无沙粒！ 萧别君走至那处枯木，将手至于其上，片刻私有迟疑道「这附近……有水。」 两人不敢马虎，林逸当然信得过萧别君，他也从风送中感受到生命水意。为避免出差错，林逸拿出一片三指宽的白玉霜花，置于地上。 此乃步天山『水蓉』，专做引路寻水所用。 林逸之前不是没用过，可也一直都是毫无反应，现下只见他刚将那『水蓉』贴合地面，注入灵力，玉石便瞬间溶化成水流潺潺，一路绵延远处，再成细小冰霜。 似一条白色的长线。 不是顶着天外真人的身份，林逸喜出望外，毫不遮掩，两手一拍，喜不自禁「成成成，终于找到了！」 萧别君也有喜意，微微笑道：「这『水蓉』亦是天外真人自创的，能得它，可见真人对你甚是看重。」 林逸尴尬，哈哈笑了两声，「还好，还好。」 忙引萧别君岔开话题。「萧兄，既然有『水蓉』引路，我们这便走吧。」 「李兄，且等我们一等！」 声音不远，林逸回头，见之前走远的绮南平和鹿一二人折返而回了，唤他的正是鹿一。 萧别君和林逸停住，鹿一快步向他们这处行来。 「李兄，幸好你们走的不快。」鹿一走至林逸面前，认真道「我如是想，不远千里的来一趟苍鹿山，如此折返实在太过可惜，还是与你们同行罢。」 对方目光清澈，模样真诚，林逸却知道这小子鬼算盘贼多。哪有什么千里之行，鹿一分明就住这附近！ 再看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的绮南平，林逸多少也猜到。遂一脸开心道：「是啊，不远千里来一趟，怎么也要闯一闯，才不违此行！」 第75页 鹿一真诚谢林逸道：「李四兄果然懂我。」 两人说话，那厢萧别君也走了过来，鹿一同萧别君客套招唿声『百草仙人』。萧别君不语，反倒是在其脸上，打量许久，像与故人重逢那般露出笑意。半晌后，也不多言，只淡『嗯』了声，萧别君颇有深意摇头，先行一步了。 几人也一併跟上。 ※※※※※※※※※※※※※※※※※※※※ (魔修，道修，药修，剑修。f4) 四人行，莫名觉得萧别君和林逸有点儿可怜2333 绮南平:「要抱抱。」 鹿一:「你怎么不要举高高？」 绮南平:「那干脆要亲亲吧！」 场面一度失控ing…… 林逸转身:「本尊……想徒弟了。」 萧别君看了看白髮，忧桑:「我是鸽药修，莫得阑人，也莫缕人……」 第40章 溶洞 凝聚成的细小冰霜一路绵延向下, 几人自从踏入这处领域后，俞是下行, 便愈能感知与先前明显的不同。 刮的人视野模煳, 心意烦躁的风沙越来越小，可对灵力的禁制反更强。 林逸尝试通过除了宝器『水蓉』以外的方式向远探去, 却像是有数个屏障将他围堵的层层空白，他尚是如此，更不用说其他几人。 林逸于萧别君在中间, 鹿一与绮南平一前一后。 几人来此各怀目的。 虽说有水源, 可到底没见苍鹿山枯败的场景除了灰黄有什么其他颜色。正在林逸其他几人纷纷这样想，走在最前方打头阵的鹿一，折角之时突然顿了脚。 鹿一：「没路了。」 几人上前一看, 水蓉前方不远处便没有冰霜再继续延伸, 可停止的地方并未见到有水。反而是目之所及一片奇石。 那些连片的石海层次大小各式不一, 可能千百块石头里找不出一样的鬼斧神工, 令人有种不寒而慄的诡异感。 林逸皱眉, 虽是奇观, 可并没有心思欣赏。 苍鹿山的最深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连片的石刃里也没有水的迹象, 只见那水蓉的白色霜线便停止的地方，再往前十丈远，有一处约莫三人宽左右的地洞入口。 绮南平双手环胸, 有些失望感慨 「天外真人的宝器, 也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的林逸挠头, 干笑了一声。 「莫非，魔君大人另有高招？」 「并没有。」绮南平摇了摇，直言道「本座只是觉得，为一个小小莲精，并不值得涉险。」 其实绮南平说的没错，天外真人的宝器停在距洞十丈以外的地方，便由此说明这里的禁制要强的很多。 凭藉他们几人的修为，未必能全身而退，毫无危险。 这一行未必值得挂上性命。 林逸不等再说，那厢前方的鹿一冷嘲一声 「魔君既然无能为力，何嘲天外真人的宝器不行。」 绮南平倒是好脾气乐呵解释:「这是两码事，本座是魔修，不兴用什么宝器，就好比本座耍剑耍不过你，也是事实，难道还不行人说了？」 「歪理。」萧别君摇头，继而又平和称「倒也不无道理。」 鹿一『哈哈』两声，目光澄澈毫无恶意的笑道 「此言差矣，比耍贱，在下未必耍过魔君大人。」 这层话中的含义在场无人不懂，萧别君和林逸装作不懂，没有人笑。绮南平本人反倒接了这话，笑意盎然无所谓道 「有何不好，究其原因，输赢皆是本座心甘情愿。」 鹿一欲言无声，抿了抿嘴，撇开目光说不出什么。 萧别君只依旧称『输赢心甘情愿，是这个道理。』 在某些事上，他们确实有些像，萧别君的淡然，绮南平的坦然。 林逸没说话，自知，他自己并非一个在『情』字上输得起的人。 输赢皆可，他可能这辈子也理解不能。 苍鹿山土道上的几人，本来被宝器失灵，前方不知是何危难带来的忧心气氛，顿时被这一言一语搞的明显偏了话题。 「所以，魔君的意思是止步于此，折返才更妥当？」 林逸轻咳一声，严肃将话题引归到正事上。 对萧别与林逸君而言，此行皆是不甘无功而返的，萧别君是为求药，林逸则是为了探个究竟，可苍鹿山实在蹊跷，他一人也不敢贸然行事，看向另外几人也有所犹豫。 本以为这几个人都不愿意前行，鹿一却傲气到「闯一闯也无碍，既然能走到这里，说明你们口中的莲精也在里面，不会是死阵。" 萧别君也道他为了寻药这些年踏足过的危险之地不止苍鹿山一处，不会就此停步。 那之前说『不值涉险』的绮南平，见鹿一说要去，歪歪头十分自然的换了说辞，讲自己行事一向看心情。 黑袍一收，唯剩身上的红衣便装。 「那本座只好捨命陪君子。」 林逸和萧别君纷纷选择视而不见他，魔君目光粘性太强。 敢问这里都是君子，您陪的是哪一个？ 听绮南平要跟着，言语间，就属鹿一人行的最快，三步并作两步向前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逸等人跟着走下去，不多时便到了那处三人宽大小的黑洞入口。 这洞是通往地下的，凹在石海表面儿，因为洞口极小，太阳的光线并不足以照到里面全部，黑漆漆的幽暗吸人，不知道能有多深。 第76页 林逸瞧不见光亮，又使不出幻术做萤火，他只能又从怀里掏出宝器。 明珠犹如皎月，不比耀阳灼眼，置于黑暗中时却十分漂亮，且将那黑洞下的入口石阶也映出分明。 鹿一在一旁疑道「这又是什么？」 萧别君神色平和，银丝被风浮起几缕，替林逸做了解答：「这是天外真人的『长明珠』。" 见珠子照明可用，林逸蒋其放置于一金字塔形的通明容器中，听到萧别君的话一顿，也不多言，直接将它朝下方扔去。 即便和天外真人生分，但到底是师兄弟。 那容器稳稳噹噹落于地面，林逸自上观测下面确实是有路的。 几人前前后后下行，林逸手执明光，缓慢漫步。 滴答、滴答、 水滴声声在这处静谧的石洞内极为清脆，迴荡着响声，且少有停断，他们脚下的石阶隔着看不出具体颜色的水于两岸，头上怪石嶙峋，自上壁成刃而下。 众人此时置身一处还算宽广的溶洞内。 比起其他几人对这件事情的接受程度，这次轮到绮南平惊讶了一声「竟然真的有水。」 绮南平会惊讶并不奇怪，作为在归怨镜生活百年多之人，他的确没想过这附近的苍鹿山会有水存在。 萧别君同他道「确实不好找，苍鹿山地形复杂多变，还得多些林逸带的水蓉才能如此顺利。」 鹿一看向林逸，下意识问了句「你怎的这么多天外真人的宝器？」 林逸走在前面，也下意识的回头问向萧别君 「长明珠这么多，你怎的都能瞧出来是天外真人的？」 萧别君看向林逸，指向他手中的长明珠，解释道「真人习惯将他的东西渡上自己的灵力「 先是那些药，后又是水蓉，现在又是『长明珠』林逸尴尬了，怎么说，说自己就是？ 嗯……将东西渡上自己的灵力。 这个癖好也没什么特别，就是有点儿骚，没错就是他做的…… 林逸笑笑，略带不好意思道。「我只是觉得天外真人靠谱，所以此次出行带了许多真人赐我的宝器罢了。」 几人就信了他的邪。 溶洞内绝对称不上是比外面舒坦的，这里空气逼厌层层压制，让人十分不舒服。 林逸拿着长明灯，不知为何看向前方幽暗的路径，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溶洞内并非自始至终都是一模一样的场景，随着几人的前行，路过一处狭窄的小道，他们脚下踏也不再是石阶，而是白玉石精緻错路曲折的平桥。 这处宽阔的一隅，曲折错落的白石桥仿佛一处雅致迷宫，窥探周遭，那石壁上也变成了有雕刻美丽花样，高山流水，飞鹤走兽，等等等，甚至用了不知黑曜石去做走兽的点睛。 迷宫，溶洞都不是……更像是曾经有人居住过的地下居所。 走机关这种事情，有绮南平在前引路，基本没什么大事儿。幽暗场景下，绮南平的衣服显得有些骇人，他在前面也幽幽道 「这里的机关，是『沈长生』所布……」 沈长生是谁，这次林逸又懵了。反观鹿一与萧别君似乎微惊，而后变的一脸凝重。 那石壁上有一副并蒂莲雕的最好看，千层莲瓣浮现于上，即便褪却了不少从前应有的绚丽色彩，但依然可见明珠宝石点翠所做露水。 林逸走过石桥，回望这处的浮雕，驻足指向石壁：「这些画，也是那位『沈长生』雕的？」 绮南平说这他就不知了。 越往前面走，林逸越是觉得奇怪的很，等渐渐没了水路，又路过几处各式各样的小洞。 风格各式不同。 于此时，自路过上一处『长剑阵』，鹿一携众人迎刃而解后，走至此处。 石壁上是数个大小不一的圆洞，这一隅这一幕，出现在众人面前，看起来简直像是蚂蚁的洞穴，亦或是蜂巢。 密密麻麻。 林逸本就没以为会只有一条路通到底，可也没设想过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么多路！可他们并没有心思和时间在这里耗费太久了。 林逸安耐心中的揣测与不安，其实自他踏入『水蓉』所止的那一处领地开始，便能清清楚楚感觉到时间流逝的飞速！ 平日里入定打坐，只觉这个世界的时间特别的漫长，他的心跳与气息也慢了许多。 但自从进入这处，只觉得莫名奇怪，他的唿吸频率徒然开始大了起来，开始只以为是大型阵法禁制上的压迫。 可……究竟是时间变快了，还是强大的禁制本身将他灵力修为压制，林逸无法分清。 直到现在，面对无数岔路口的山洞，几人妥善决定分道而行，感到异常的并非林逸一个。 鹿一「来都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我走这处。」 绮南平定执意和鹿一在一处「本座同你一起。」 本以为会有反驳，鹿一却紧是抿嘴，挑了个洞，似乎料到绮南平这个回答，沉声 「随便你吧。」 林逸将手中的那颗长明珠交于他，对方一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先行了，绮南平开心，赶忙跟着。 林逸和萧别君对视摇摇头，皆对这两人无言。 他们择了边上的洞口，两人行去。 林逸又拿了一颗长明珠，交给萧别君，萧别君似乎对他有天外真人的东西已经见怪不怪了。 第77页 萧别君「谢谢。」也不再多说。 幽洞有几分狭窄，两人并肩而行，空气稀薄的不像话，索性他们都不需要太过依赖空气，萧别君拿着长明珠，同林逸讲沈长生的事情。 长道静谧的空间里，唯剩一方明亮和他们二人的交谈声迴荡。 萧别君正讲「沈长生是归怨镜的第一魔修，听说曾在苍鹿山有……」 林逸边听，边感慨这小道可真有够长的。 突然耳边没了萧别君的声音，一阵尖锐长鸣伴着脑仁炸开似的疼，胸口仿佛被万剑穿刺，林逸扶石壁，吐字十分艰难 「等……下。」 前方拿着长明珠的萧别君，已经化作碎碎重影，痛感遍布全身，头脑已无知觉，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要死…… 林逸跌跪在蹲在地上，难受的不顾仪态，张嘴干呕了一口。头上冷汗岑岑，意识浅薄的林逸感觉那句『怎么了』仿佛都是虚晃的天外之音。 萧别君？ 怎么…… 轩辕坤……好疼，不能…… 林逸讲不出话来，喉咙也一併痛的失去知觉，口中溢出点长涎，落于地上。 再支撑不住身体，他恍惚倒在萧别君那处，……坤？ 混沌中只有一个念头，惊醒分明。 灵元珠碎了！ 第41章 琴音（一） 狭隘幽深的长洞, 是长明珠照不退冰冷，一旁的萧别君哪里能想到林逸突然有此情况, 一时慌乱失措。 但也只是怔了一瞬, 马上待林逸倒下之际扶住他，才不至叫对方躺在冰冷的地上。 萧别君又唤了两声『李兄？』, 只见原本俊秀的青年瞪着眼，张嘴却不见回应。 林逸两眼充血，无比空洞, 犹如死态, 意识还在，却已听不到有人唤他。 满脑子都是灵元珠碎了。 以及……轩辕坤的名字。 这种恍惚没有维持太久，待那股折磨的人心扉灵魂剧颤的疼痛渐渐像潮水一般散去, 得以平復, 林逸打了几个颤。 只觉那让人难以忘怀的恐惧感依旧残余身体各处。 「萧、别君。」林逸沙哑道, 喘息困难。 眼前漆黑一片, 不知道多久, 万物无声, 哪怕他自己的回声都不可闻，触无所动, 也没了萧别君那股子令人心安的药香。 萧别君其实一直都在。 五感尽失…… 萧别君心中着急，忙探林逸因何突然如此，一测之下, 竟发现林逸是平白失了修为, 导致灵力折损, 加之这处有数以千百高阶的层层禁制。 突然这么一下换做谁身体都是难以受住。 萧别君已经餵过林逸两颗上乘的『回灵丹』，见对方回了神，却未见多大起色，面目苍白，目光涣散。 听到林逸唤他，萧别君也回应了，对方依旧仿佛听不见。 林逸对着一片虚空又道「萧别君？」 萧别君马上言道「我在。」 林逸嘆息一声，还有些恍惚，有气无力「你回也没用，我、现下听不见，应该是失了五感。」 「原是这样。」萧别君对付这种情况并无迷茫，下意识道 「我可医李兄，但需李兄配合。」 只要对方还留一口命在，萧别君就有能力医好他，可又突然想起对方听不见，萧别君心下也着急。 若要医者医人，定要先了解他身体情况。 林逸也知道，现在他对自己下过的幻术，乃至防止他人过分窥探修为的禁制防范都还没解。 萧别君怎么治他？ 这种时候可没心思想别的，林逸心理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忍着僵硬变成酥麻再到疼痛，强行运行灵力，破了给自己下的术。 骨骼脆生变长，皮肉轮廓换了颜色，眉目也褪去那几分清秀换作幽冷。 「这……！」 见到青年面目徒然变成天外真人的模样，萧别君惊『啊』了声，声音不大，于长洞中徘徊长音。 林逸空着目光，对着一片迷茫，基本也猜到萧别君是怎么样个表情，听不到对方讲话，自顾自喃喃道 「是本尊，先别顾着惊讶，待稍后再同你细说。」 萧别君看着林逸，神情复杂许久，他先前有所猜测，只想是不明白林逸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到这样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将林逸抚起，微惊之后也没了其他表情，目前重要的是尽快将林逸的五感医好。 两人盘膝面对面就地而坐，银白衣衫与那蓝衣都沾染了灰尘无甚在意。 林逸额头刚才浮起的细薄冷汗，此时已经消失风干，萧别君从沖怀中取出一柄短小金柄的匕首，拿起林逸的手，在其掌心割开一道小口儿，有灵气与红色血水缓缓流出，林逸此时已经没有了五感，除了方才让他心有余悸的痛苦外，此刻也感受不到其它。 只茫然任着萧别君摆弄，一言不发。 红色血珠自刀刃滚滚而落，精，气，神于血中都概含，滴答在萧别君此时拿出的巴掌大的鹿鼎里。 仙草、血珠、融进鹿鼎，掌心以燃灵火焚转药炉。萧别君原是素蓝的衣襟也因催动灵力现出光辉，比起那皎白剔透的长明珠，灵火与银髮满头的萧别君显然在此时更加耀人。 萧别君只不过用灵火炼药，这溶洞深处层层压制下火候却极难掌握，隧他也只能使出全力催灵生火，纵然吃力，但也不至于会失手。 第78页 林逸两眼不能瞧见，却于黑暗中感知少许温暖，可能是因着他的血也在萧别君药鼎里的缘故。 对于萧别君，林逸是信任的，虽然他也喜欢炼丹，但也并不是药修，只是闲散之时的喜好。 若论炼丹制药丹，几人能堪比萧别君？ …… 有点点碎星模煳眼眶，林逸丹田内一片灵力升起，长吁一口浊气，吐纳归元。胸中将萧别君炼制的灵丹分噬吸纳以修补自身散失灵力。 直到面前萧别君的面容从模煳轮廓到具细。 待清明许多，林逸也来不及多作息，有所恢復立刻起身，奈何根本还不能站稳，虚晃一下就要倒，赶忙扶着石壁。 他欲从洞中折返迴路。 萧别君上拿起长明珠跟上，搀着林逸十分忧心叮嘱 「不过才刚修復五感，这处禁制颇多，真人现下不易立刻走动。」 林逸心中有所顾忌，掌心有伤，付过石壁又凉的刺骨，此时恢復五感不马上调息养神，便同折磨无意。他咳了两声，唇色泛白 「不行……轩辕坤有难，咳……叫本尊如何能安坐于此。」 萧别君不明情况，见林逸强撑，没多问。只得又餵林逸几粒丹药，不过也只能勉强补体，哪能比得上自我入定调息。 林逸：「来此之前，本尊曾交轩辕坤三颗灵元珠，若是他碎珠，本尊便能感知到，现下轩辕坤定然是遇到危难无法脱身。」 萧别君闻言，知是林逸在跟他解释，又问道：「真人来此是为了莲精？」 想到那莲精，林逸感知自己修为不敌苍鹿山的禁制，庆幸道「原是想捉那骗本尊药典的莲精，并非是为了炼药，哪想轩辕坤会此时出事……能与百草仙人相遇实是幸事。」 林逸是真心的，若不是萧别君，他不知道用多久才能恢復，才能从这里出去。 苍鹿山的溶洞深处，幽长细窄长洞，总觉得走也走不完，两人分明是从长洞原路走回，在这期间，林逸三言两语和萧别君说明了此事。 萧别君搀着林逸前行，听闻林逸道来这事情起因，望着走不到尽头的长路，有些凝重，却只道： 「灵元珠一事确实要紧，可真人若再不调息养神，如何从这处安然出去？」 林逸当然知道萧别君说的有道理，又咳了几声，感受身体的痛意。 可就算有道理，现下他也没办法安心养神，只想快些从苍鹿山离开去找轩辕坤。 背靠着石壁，林逸扶胸喘息，感觉自己简直能听到自己『咚咚』剧烈的心跳。看萧别君道「你不觉得我们似乎走了许久么，来时好像并没有这么长？」 「嗯，的确如此」萧别君的脸色被长明灯映的发白，不过也算比林逸好过几分。凝重道「我们可能近了虚阵……」 林逸渐平復气虚，冷笑一声「看来，是有人故意设计本尊来此。」 虚阵是什么，便是可以移形换影，移花接木的阵术，但这种阵法并非冥冥自动变幻，而是有人暗中操控。 此时他们走不出去，难道还不说明有人盯着他们？ 林逸这一笑，本就惨白的冷寒的眉宇，被长明珠恍的有几分让人胆寒。「走吧，停在这里，不就令人失望了。」 「真人。」萧别君侧头，看向远处，小声惊疑：「有声音！」 几乎是话刚落，萧别君与林逸便听到极为细小的响声悠扬而来，在长洞内迂迴婉转。由远及近的铮铮琴音似流水，舒和平缓，又如女儿羞怯的爱意绵绵。 二人再继续前行，这琴曲愈发清楚明朗，时雀跃、时愤然、时哀伤长流，满怀情谊。 林逸对琴曲不敢兴趣，即便爱听也没什么深入理解，隔了半晌，一旁的萧别君略有迟疑道 「这是，沈长生的……相思调？」 ※※※※※※※※※※※※※※※※※※※※ （昨天看到字数为2000字订阅的小可爱，后面修文为3600了，丢了段儿剧情……） 第42章 琴音（二） 怎么又是这个沈长生？ 林逸自从来到这里, 听这个名字已经太多次。 「相思调怎么了？」林逸手中携着银剑，防患于未然, 知道萧别君鲜少会有惊讶的时候, 可观察现在的萧别君神色紧抿，定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萧别君手中那原先精巧的小匕首亦幻作长刃。 他一手执着长明珠, 髮丝也有微光，侧头同林逸缓声道「相思调本是魔修之术，沈长生所创用来做蛊惑人心的邪曲, 逮人心中弱处以乱心智。」 林逸:「凭你我修为, 也惧此等邪术？」 萧别君道「不……这术其作用大小如何，尽是根据所奏之人的修为和心。」 林逸心中估量，疑惑道：「既然是邪曲, 怎么还和心有关, 指什么？」 「是心意。」萧别君一边闻曲, 同并肩的林逸解释这相思调「本就是驱策人之心术, 若是奏曲之人心怀恶意, 音律自然狠厉些。 若是善念, 亦可医伤患，解烦忧, 这术法一般人修炼不得，需要尝尽人间相思之苦，是苦, 便鲜少有人能是心存善念去奏乐。遂后世将其归了邪曲一类。」 林逸听着, 看来这相思调确实因人而已, 想起初入溶洞，所见雕刻的精緻并蒂莲，他陷入几分沉思道「因为是魔修多所创，所以就是邪曲？沈长生当初怎么想的作这样一个术。 第79页 正不正，邪不邪的。」 萧别君摇头:「沈长生当初编排此曲之时是何用意，我变不得而知了。」 以音律之术乱心的典籍林逸也不是没有看过，他想就算此时封闭自己的听觉也应当并没有大作用。 因他修为已经渡劫期，现下就算有所折损能乱他心智的琴曲。定然不是仅仅耳闻不到便能防住的。 林逸心中猜测不安，但也只能如常前行。 悠悠扬扬的曲调辗转耳畔，林逸与萧别君在长洞中欲走离琴音越近，迎面伴着琴音，有风送寒意，林逸只觉舌尖儿发涩苦，胸中涌出一股悽然来。 此时林逸竟然想起轩辕坤，心中钝痛。 情绪被放大了？ 他咳了两声，烦躁用剑在石壁上划过，坚韧擦着硬石发出刺耳的呲鸣音，防止乐声乱心。 萧别君于林逸身旁，突然嘆息一声沉重道 「也是可怜之人。」 听着曲意，萧别君眉目染上哀伤之意，使蓝衣华发的他整个人看起来突然憔悴不少，不同以往的温润和煦。 林逸警觉，拍了对方一下，郑重提醒「等我们能从这里安全出去，再怜惜这奏曲之人罢！」 萧别君正恍惚，被这拍打后马上回神点头。 不好说方才他一向淡然的心思，埋在心头的情感竟然大的一瞬冲散防范，脑中只有多年求不得的悲凉。 林逸提醒萧别君「锦媚尚在东篱殿，莫要在此处多想。」 萧别君道「好 。」 林逸长唿一口气，自己也一样，轩辕坤还在外面生死不知，他怎可被邪术乱了心？ 一路上两人鲜少再有攀谈，光明常亮，萧别君手中的长明珠走至中途开始显出裂纹，直至幽幽长洞的尽头处，这珠子彻底的碎成一地零散晶片。 两人都没有惊讶之感，踏过一地长明珠的碎片，林逸反倒是摇头念了句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长明珠即便是碎了，也依然散着光亮，落在地上星星点点，仿佛踏着银河星散，林逸见状，索性弄了把扇子出来。将所携带的长明珠又拿出几个弄碎了，再将这些星光一扇。 漆黑长洞瞬间连远处都遍布碎光。 长洞纵然阴冷黑暗，可有这满地光亮，看起来舒心不少，萧别君也看向那一地晶莹，抬头再看林逸的目深了几分，没说什么。 天外真人……似乎有些变化。 两人离那音源越走愈近。 广阔的石壁周遭，镶嵌各色灵石，白玉石平桥连接而起构成的小型环道，架在看不出具体颜色的水池中，水里被灵石的颜色映的五彩斑斓，又回映在石壁上，现出凌凌波光异彩。 水中并无任何花样，甚至连浮游都无，水面有光。 平和干净的近乎诡异。 林逸原以为这长洞的黑暗尽头应该是另有风景，亦或者是回到他们之前所有在的如蜂巢蚁穴的石壁长洞入口，可眼下似乎又回倒了最初来的地点？ 这里的灵石光亮不需要他们再用长明珠，萧别君比林逸先踏出一步，观察四周。 林逸道：「我们又回来了？」 石壁上的刻画似乎比之前的更加精美，最初的地方好像并没有这么多光亮的灵石，萧别君看了半晌，否认道 「这是另外一处天地，真人，你看那里。」 林逸顺着萧别君抬手所指看去，那是一处和平桥相连的水榭凉亭，和白玉石一般颜色，上有雕花，也一样被灵石水中波光渡上其他色泽，四方亭周围挂着白』粉色交杂的薄纱幔帐。 即便模煳又远，林逸还是能分辨的清楚，这琴音便是从亭中传来。 萧别君与林逸相视一眼，既然刚才已经进了虚阵，原路返回没有回到该回的地方，不是什么稀奇事，两人都已做好心理准备。 这次出行所带的兵器并不少。林逸在现在所执的银剑上贴了张灵符，萧别君在一旁先朗声道 「勿入地宫，是我们唐突，不知高人可否现身一见？」 声音迴荡在石洞里，除了一声一声琴弦被拨弄的乐声，再无其他。 萧别君停了半晌，依旧礼貌道「若是不便相迎，我们这便马上离开此地，不再打扰。」 依旧无声。 「……虚阵并不能拦住我们。」萧别君手中的长刃泛起光泽，颇有嗜血之意。 其实萧别君说的没错，这里的禁制不是破不了，若是放手一搏也有机率能出去，但能和平解决的事情，谁不想和平处理。 可现下无人回应，空有相思调，简直像是被人囚于此看戏玩耍。 林逸朝着那凉亭，冷声嗤笑 「故弄玄虚！ 要杀要剐，要我们留还是走？你不出来，难道是寂寞久了，要我们在这里陪你过日子么。」 言罢，林逸将手中那张贴过灵符的银剑抛出，直朝那凉亭而去。 银光自空中划过一道光，纱幔『刺啦』声破裂成碎布，只见细碎白粉裂布好似层层花瓣而落，浮于水面粉』白交叠。 那凉亭……并无人！ 银剑索性将凉亭中的长桌和古琴利落噼作两半儿，可琴音依旧未断，林逸恐这桥上有诈，他元神未愈，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将剑收回，负手而立赫然道 「你既不出来，也不让本尊离开，不如本尊将你这地宫毁了如何？」 第80页 第43章 娉婷（一） 林逸这话讲的十分没理, 闯人家地盘，还要毁人家居所。 但此刻也并非一个讲『理』字的时机。 大言不惭的话说了, 林逸心中想到的也只有快点儿出去见轩辕坤。 水亭碎落的幔帐白』粉交叠, 在平静无波的水面儿漾出清涟，开始四散漂流。 萧别君那样温润讲理的人, 也手持长刃，看起来也做好打算硬碰硬的准备。 如此再好不过。 见依旧没人讲话，琴音扰心, 林逸忍着血脉内还没休养好的伤痛, 咬牙强行运转灵力渡到银剑之上，血色灵力是同撕裂般的难受一併涌动。 灵红涂上剑刃，宝器银剑瞬升品阶。 林逸松动喉咙, 咽下一股子腥甜。 「本尊没时间跟你游戏耽搁, 还不快现身!」 溶洞地宫内起了风浪, 将池中过于平静的水都吹出层层涟漪, 一旁的萧别君的银丝与蓝衣鼓起。 层层灵威自林逸体内乍现, 无比汹涌。 「真人！」萧别君虽是做好打算, 但也没想到林逸居然用了这么大的灵力，此刻除了对方的灵力, 萧别君一丝苍鹿山的威压都感知不到了。 做法纵然行的通，可萧别君明白这行为有多危险，想到林逸新收的徒弟轩辕坤一事, 也算有几分理解。 「真人……似同往日有所不同。」 不同？ 林逸一顿, 早就知道会有人这么说, 虽然天外真人人缘不怎么好，但也不是没人相熟。隧笑笑随意道「往日的本尊又是什么模样？今日又是什么模样？ 不过是活了千年，窥得天命，若是过不去道劫，这辈子，也就这么了结了。」 萧别君称『是』，能到此境界，知天命亡时也不奇怪。 「看来那位徒弟对您来说很重要。」 风将林逸的银灰衣衫吹出瑟瑟抖声，他在长剑上摸了自己掌心血以短时间内将剑增阶。「前些日子想来还是年少的日子活的最轻松快活，换一种轻松些的活法，总冷着一颗心也没多少意思，」 林逸也不算全然说谎，如果他生在这个世界千年前，大概也就是天外真人这幅样子了。继而举起剑，边安慰萧别君道 「放心，天命说我们不该今日亡于此。」 林逸话落一剑噼向白玉石桥，银光流线，这一击足以毁了那石桥整整半段儿，却还并没有使出全力。 又是几剑下来，这精美的白玉石平桥被林逸的剑尽数割断，落入水中溅起浪花朵朵，断壁残垣尘烟瀰漫。 哪里还需要破什么阵，直接毁了再过去便是。 萧别君在一旁惊嘆天外真人修为之强横，看着那背影心中也担忧，暗自备好几颗灵药。 平桥与四方亭已经被毁的坍塌半数没在池水里。 琴声依旧未止。 林逸倒也不急，调息后漫步一周，四处环视。 毁了这桥和没什么威胁力的破阵法，他将目光缓缓的放在了石壁，那上灵石镶嵌宝光异彩，青山川海，飞鸟花草，尤其是那一朵并蒂莲，满满心意的浮雕。 「这朵儿并蒂莲雕的真好。」 林逸笑意盎然贊道，将手中的银剑寒光一指，对着那画『啧啧』出声 「本尊也想填上几笔，不如先将其削平，再留下本尊的大作？」 无人回应他，一旁的萧别君不甚在意佳作会不会被毁，只担心林逸在逞强。 林逸摇头感慨实在是『可惜了』。 实在是可惜了他画画的水准并不怎么样，也可惜了雕刻画作之人的一番心思，为了能出去这里，他真的要对这玩意下手，心中基本笃定这溶洞里最重要的不过就是壁画和浮雕。 因为那上面的并蒂莲，更因为那精细到叶片经络都有刻痕，摇曳生姿，栩栩如生。 从进入溶洞以来，几乎每一处都有。 若不是珍重之物，怎会细心如此？ 剑尖儿扫地而过，踏足起势，林逸飞身银剑直冲着那画上宝石露珠而去。 他心中也是有担忧，对方怎么还不出来…… 「快住手！」 一声男女两音混合的诡异喝声响起，几乎是同时，林逸收剑回势。 旋身躲过，几片薄叶幻成的利刃袭来，擦林逸脸颊而过有风。 险些毁容的林逸连心中叫骂的心思都没了。 萧别君在一旁早已静待时机动身，见到那一抹绿衣人影袭向林逸，快速携刀刃飞身而去。不过是短暂时机，林逸得了空躲过薄叶，也折身去助萧别君。 光影流光，萧别君接招吃力，索性修为不低，一旁助阵之人银袍银剑天人之姿，眉宇一派冷凝。 林逸:「本尊不想与你多纠缠，让我们离开！」 少女节节败退，却没有慌乱神色，笑嘻嘻道「不嘛，嘻嘻。要是让真人您现在离开，我可就亏大了。」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这一句叫林逸心中有些担忧，招式难免骤然兇狠了许多。 葱衣少女杏仁眼，柳叶眉，身量不高，小脸儿能似林逸一掌大，总是微红的眼角透着我见犹怜之感。几分漂亮的不真实，自然是虚假的柔弱。 目光可是狡黠的很。 不是那日所遇的方燕婷还是谁？ 空中灵力与剑刃碰撞出声，几回合之下，方燕婷哪里能敌得过此时的林逸，缠斗不过一小会儿，便被林逸假剑实掌，结结实实挨在身上肺腑处被打落于地，林逸心中有火，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第81页 没有惜玉之心，但未曾用上全力，林逸没想致对方于死地，再者只因他现在牵动灵力，自身也有损。 苍鹿山的禁制还在。 方燕婷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想以手支起身子起来，却只呕咳出一滩自肺腑而出的鲜血，地上大刺刺的红色。 不是血腥味儿，而是一股清荷花香瀰漫在空气里。 林逸哪里肯多给方燕婷多少喘息的机会，他自己用折腾这一番下来，也是痛苦难当，飞身而下，皱眉将方燕婷拎着脖子直抵到石壁，银剑尖儿直贴少女心口儿。 「真人……咳，你还真是，真是没点儿人情味儿」方燕婷嘴角带血艰难吐字，血滴落于林逸手上。 方燕婷笑的痛苦却只毫无惧意，带上她特有的美丽面容，近乎魅惑有种让人想蹂、躏的冲动，反倒让林逸显得太过残忍。她笑眯眯朝林逸娇嗔道 「一页药典而已，真人这样未免太小气了……」 林逸嗤笑一声，那琴曲竟然还在耳畔未停，剑气破了方燕婷的衣裳，有作势一剑入心脏。 萧别君在一旁见林逸眼底冰寒，不忍同方燕婷温声 「方燕婷，那药典你怎样都好，请速让我们离去。」 少女突然柔弱，盈盈道「我不是方燕婷……我是方娉婷。」 林逸气笑：「少耍花样！本尊现在没心思跟你扯这些！」 那剑尖儿已经入了皮肉，除却脖领和林逸手上之血，少女心口前的绿衣也上了血色晕湿纱与布，她泪湿眼角，显得真诚而委屈 「我真的是方娉婷，到底怎么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44章 娉婷（二） 少女细嫩的喉咙被林逸那只手掐的紧, 此刻不復刚才那毫无惧色的神情，她伸出手, 柔柔弱弱用力拍打了几下, 泪眼朦胧开始挣扎。 「我真的不是……」她咳出血「放过我……」 晶莹从她颊边滚划留下一片湿润，合着血水落在林逸手上, 剑尖儿没入心口，纵然疼痛。但明显她更痛苦些的是，涨红了脸被人掐住喘不过气来。 不管她是方娉婷还是方燕婷, 这都不是林逸现下关心的事情。对方楚楚可怜的样子, 落在此时的林逸眼中只有一个『假』字。 这是什么大型精分现场？ 一旁的萧别君看到方燕婷痛苦模样到底不忍，抿了抿唇，伸手阻止林逸道「真人, 我见她模样非像是装的, 不若放下她细细盘问？」 方燕婷还有意识, 似乎听到萧别君为她讲话, 频频点头。 「细细盘问？」林逸面覆霜冷, 看向他手中挣扎的方燕婷道 「这丫头满口谎言, 最擅长装可怜样儿，当初在凌霄仙宫本尊就已被矇骗一次, 你还是莫要被她这幅样子骗了好心肠去。」 萧别君摇头，担忧目光对上林逸「可她现下不说，真人杀她也并无用处。」 「谁说没大用。」林逸笑道「你此行不刚好是来寻并蒂莲的花叶, 以此炼药？」 萧别君无话。 方燕婷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像只受到惊吓的可怜白兔, 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模样委实叫人心疼。 林逸已然没了耐心，萧别君和他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可不管如何这手中的方燕婷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反倒是又被磨去不少时间。 林逸心中一顿，有些思量，皱眉收了手，手中的银剑也一併收回。 方燕婷跌落在地上，于林逸脚边儿捂着脖子忙喘息了几口气，用袖子拭去嘴角脖颈那些的血迹，合着泪水十分狼狈。 可不论怎么擦，也不能变的干净。 她匍匐在地，柔柔抬眸对上林逸「你们说的……应当是我姐姐方燕婷罢，我的确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只是方才一醒来就见到你们怒意沖沖的样子。 究竟……怎么了？」 林逸忍下琴弦拨弄起的愈来愈重的烦躁感，只淡漠道「怎么从这地方出去？」 溶洞内一片狼藉，光波倒影，看那水池中白玉平桥横断几节没入在水中，寒意刺骨冷风兮兮，少女怀抱着自己打了个冷嘲，吸吸鼻子似乎泪落的哭了，琴音依旧不绝的迴荡在这一隅。 「石墙……后面。」她轻咬下唇，抱着自己缩了缩，看着地面儿小声 「石墙后面有把古琴，声断即可……你们走吧。」 真假难辨。 「方才本尊欲毁这石壁，你不顾性命出手阻拦。」林逸看她模样，心中并未全然相信，但依然提着剑，看那壁画儿半晌。反问道 「怎么此刻反倒愿意坦言相告了？」 她十分伤心，怕林逸不信一般哭啼啼道「真人还记得那日在灵集殿遇见我罢，说了您未必会相信。其实我非是一身一魂。 想必另外一魂为了趁我昏睡期间，将您引来此处，又是为了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我不想她这样的……」 林逸打量她，不是不相信，只是心中疑虑太多，一旁的萧别君嘆息一声，从怀里掏出丹药，俯下身约莫是想救人。 他伸手制止萧别君。 如果没记错，那日他看到的方燕婷右眼角下有颗细微近乎不可见的泪痣，眯了眯眼，林逸并未在此时少女白皙的脸上瞧出那一点。 果然是双魂？ 姑且算她所言非虚，林逸继而同方娉婷道「既然是故意引本尊来此，你可知目的？」 第82页 对方沉默许久，抱着膝盖紧缩一团，低头对着地面儿摇头表示不知。 林逸又问她，「既然知道石壁后的琴声便是破解之法，为何不由你直接我们出去？」 少女将头埋的更低了，林逸看不见她的脸和表情，只听她细如蚊声喃喃 「阵法也只有姐姐会破啊，我哪里知道呢。」 思及从凌霄仙宫开始发生的事情，以及那日方燕婷所说的话，就算有所隐瞒亦或是胡编乱造，不管真真假假。 这方娉婷若是说一概不知，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林逸维持现下的状态已属不易，哪里有时间多周旋，疲惫道 「你不愿说算了，本尊先将这石壁噼开，但愿你不是同你姐姐一般在说什么骗人的话。」 少女抱着膝盖不再讲。 林逸走到一旁，面对石壁暗自提气。 有痛意潮涌袭来，索性灵力不减，银剑尚不等举起对着石壁噼去，林逸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只手，是萧别君的。 萧别君：「真人，我来罢。」 一手在肩，萧别君已感知到林逸状态不大好。林逸却不容置疑道 「这墙面儿上所布结界并不弱，无论这丫头说的真假，本尊都足以承受反噬。 你且在一旁盯着她。」 林逸一手举剑，一边在内心不安，方娉婷最好不是骗人的。 足尖儿一踏，挥袖银剑有气吞山河之势，只朝石壁而去。 风起吹涌灰尘，迷乱萧别君和地上所坐少女的眼眶，他们以手遮眼，空气逼厌威压几乎令人喘不过气。 银光掠过溶洞有所颤，可石壁不见碎裂。 那石壁上的结界加过数重，林逸这一剑所用力量不小，竟是没噼开，反倒之前自胸口压下去的那股的腥甜又涌道喉咙。 林逸早知晓这一剑下去，自身所损必然不小。 可也没想到反噬竟然这般痛苦。 不等喘息之意，又来了第二剑、第三剑，一剑比一剑狠厉，结界与灵力碰撞的余威，将那迷乱人心的琴音都压没了。 所尝反噬之苦，痛彻全身，他本就没得到养神休息，此时又再受创伤，扛不住林逸嘴角终于溢出丝鲜血，为他冰霜之颜填了抹艷色。 已经难过至此，哪里还惧其他？ 怕是又要失五感到麻木了，林逸如此想。 索性又用掌血涂了剑刃。 八分余力，干坤一击，那石墙终于现出裂缝！ 坐于地上的以手遮挡风浪的少女听到裂声，抬头右眼下的泪痣若隐若现，顿时瞪大了眼，侧头脸色苍白大喊了一声 「住手！」 林逸此时早已两耳不闻外音，就算听到也更不可能理会她，方燕婷叫喊出声的同时令萧别君也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直接奋不顾身的沖了上去，以护壁画 「真人，莫非你不想救你的宝贝徒弟了！」 方燕婷瞪眼，一脸死相无畏。 林逸惊：「你什么意思！」 知道有诈，到底还是被这句话扰乱了心神，被琴音惑心钻入空档，乱了气息。 可就算方燕婷此时阻拦，林逸挥出去的剑势也收不回了，擦边而过只和方娉婷的头颅相差毫釐，林逸一掌将她拍开，剑入石缝，瞬间坍塌碎裂。 方燕婷被拍飞石壁，又跌在地上，抬头目然看着石壁坍塌。 讷讷仿佛失了魂 「毁了……毁了……」 几乎是同时，那结界破碎反弹的余威将林逸震的再也耐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方才被方燕婷一句话弄的瞬间分心，本就被琴音所弄气息不稳，禁止之威，反噬之痛，碎元之虚，齐齐攻下，林逸几乎也没能比方燕婷好多少。 眼看从高处摔落，一道蓝影破空而上。 幸得萧别君救济，替林逸挡了几分余威，又立刻让其入腹三颗元气丹。 林逸尚且站不稳，面前模煳一片，推开萧别君。拿不住银剑索性丢了，跪在地上浑浑噩噩，抓住面前在地正自我伤心中的方娉婷，气虚又狠然道 「你再说一遍，轩辕坤怎么！」他边说边喘息，已经疲惫不堪，随时要晕过去。 方燕婷好半晌不讲话，等她回神看林逸。 少女痴痴笑道「真人，你猜猜现在外面过了多少年呀。」 也不等林逸说话，方燕婷声音娇媚，好似在说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一般，天真道「 你们来这里一个时辰，外面便是二十年。两个时辰，便是四十年。」 「……外面都变了天了，留在这里不是很好？真人的渡劫期快到了吧？」 林逸皱眉，根本不知道方燕婷在胡言乱语写什么，喝道 「信不信本尊现在就杀了你。」 方燕婷又看看石壁，也不管林逸说什么，徒然笑了。她眼底晶莹一片，映着坍塌的地宫，时而慌乱，时而又充满希望。 她道「没关系，毁了便毁了，你出不去，他就能回来了。相公他肯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再重新做这地宫……不怕没了莲花，不怕，不怕……」 相公他会回来的，张道长一定会练出长生药。 只要再等一会儿…… 再等一会儿…… 道长马上就要来了……我要拖住你…… 天灵根……长生药…… 林逸大脑已经空白，面前耳边翁鸣，合着方燕婷的神神道道的话，不知她所言何意，简直乱作一团。 第83页 他虚晃松了抓着方燕婷衣领的手，再也支持不住，痛意都感受不到，像是五感尽失那阵迷茫，却没有之前那般清明的意识。 倒下之际，林逸心里已经什么都懒得再想，脑袋只悔，他怎么会被一句话了就钻了空子。 真的好累。 ……仿佛见到白衣黑靴的人影，林逸不想合眼。 师尊！ 他模煳着眼双眼，不愿合上，却什么也看不清。 「谁……」 林逸一声微嘆，好似倒在一片冰冷气息里，没什么感觉，但极其像是某人的怀抱。 ※※※※※※※※※※※※※※※※※※※※ 实现了6号双更的承诺，头髮又没多少……qvq 第45章 娉婷（三） 方燕婷坐在地上, 目光对着碎掉的石壁口里念念有词，无非也就是那几句, 让人不明不白的。 她被林逸揪着领子, 纵然听到对方说着要杀她的话，也没了其他反应, 不知道想些什么。 坍塌石壁的后方，乃是一处水榭凉亭。 几乎一摸一样的场景，却有所不同的, 那是更为广阔美丽的一隅 。 不说石壁上有比先前精挑细刻的画, 白玉石平桥下，更有层层朵朵粉莲于水中接天莲叶，有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相思调琴音婉转绕樑。 一片迷人眼的花色…… 仿佛在昏暗山洞里, 开出了盛夏美景。 萧别君：「这是……」 不想苍鹿山还有此番充满生机的地方, 萧别君一时发怔。 那厢林逸早就支撑不住没了力气, 松开方燕婷的领子, 方燕婷哪里管林逸是死是活了, 眼里心里都是石墙, 她推开林逸，踉跄着身体跑开, 不是逃跑，然而哭哭啼啼去看那些碎掉的石块。 萧别君想接住林逸，不想却冒出另一个人来。 白光现, 眨眼便稳稳接住林逸于怀。 快的萧别君险些没看清对方是从石壁后的飞身而来。 萧别君：「休动真人！」 那人唤：「师尊！」 轩辕坤见林逸瘫软在怀, 沉重的没丁点儿力气, 就是他唤人也没有回应了。接 住林逸，轩辕坤正心头髮紧，脖子上就抵了把刀。他头也不抬，没什么解释，忙着一手探进林逸的神识，将灵力渡给怀中的人。 可以这样太慢了…… 萧别君因着『师尊』二字，没对其下狠手。 一顿之下再瞧此人，男子银冠青丝眉目似笔墨神工，眸深无波，神情看着林逸专注担忧无假，亚麻色斗篷下白灵织在身，俨然是凌霄仙宫的。 「轩辕坤？」萧别君试探道。 轩辕坤将渡灵力的手从林逸眉心收回，只同萧别君道 「仙人可有『元气丹』。」 萧别君收回刀刃，摇头劝对方：「方才我已经让真人服过三颗了，加上之前在虚阵少说也有近六颗，他是灵力溃散，再多吃也用，现下……」 「我自有办法叫师尊现在便醒，仙人只管再予我几颗便是。」 轩辕坤态度坚定，既然是天外真人的徒弟，应当也不会差，就看他有什么办法，萧别君心有犹豫，但也无妨拿出几个丹药与他。 天外真人是修为折损，加之受反噬之创，并非区区几颗灵元丹可以补回，现下……除非有天灵根的人做媒介引渡灵力。 只见轩辕坤从萧别君手中接过丹药，看了手中丹药半晌确认无误，松一口气，将掌中元气丹尽数吞下，合眼入定。 两指由喉缓入及丹田处，将元气丹全部炼化融入自身。 少顷，他俯身低头将双唇覆于怀中之人，那尚有鲜血的唇瓣上，顿时心疼感瀰漫了轩辕坤满腔。 萧别君看到这样的画面，难免一窒。 他轻咳一声，别过头。 想不到轩辕坤竟然也是天灵根！ 萧别君转身背对着二人，心中只愿天外真人醒来可莫要动怒，气着自己，更枉费徒弟一番苦心…… 溶洞内琴音不止，远处的方娉婷混沌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知道搬弄石头。 这处相吻渡灵的二人，世界全然无他念。萧别君不知道想些什么，背对着二人微微嘆息出声。 林逸闭眼浑浑噩噩只想睡觉，管他是黑是冷还是疼，统统滚蛋。 不知疼，不知冷，为何不让他彻底晕过去算了。 可惜疲惫至极意识涣散的状态下，这口气也不算咽下去了。 要是真咽下去，也就这么晕的不知天南地北才好，偏偏赶上闭上眼睛才一会儿，一股真气毫不保留温柔的渡到他体内。 他心底骂了声： 操蛋的，哪个天杀的死都不让人安生！ 死都不能安生的林逸，之前那本来没有知觉的世界似乎渐渐被点亮，可所伴随而来的便是四肢乃至肺腑的痛感也开始清晰復甦。 真的不想再经歷一遍，如此痛苦，窒息难过的他直想流泪。 快死了吧…… 胸腔的有渡进的热意在击退包围着他的彻骨冰凉，但这毕竟是外界强迫渡过来的力量，叫人十分难以承受，林逸觉得自己无法唿吸。 麻木的感知更是逐渐被万蚁噬心，百剑穿骨折磨取代。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哭了，意识中除了想死的念头再容不下其他。 轩辕坤温柔的抱着林逸，对方从唿吸虚弱开始便的浑身轻颤，这是感知回身的徵兆，他知道自己方才那一口灵力渡有些心急，可林逸想要甦醒，定然不能免去要再感受一遍反噬之苦。 第84页 轩辕坤离开对方的唇，皱眉，打算再从穴道脉络替他减缓痛苦。 林逸本就发冷，痛苦中只感觉那股驱散寒冷的灵力突然没了。 难受归难受，可自他现下承受起来反而更不舒服，没有意识本能的寻找再夺取灵力源头。 他不知道自己现下吸收的灵力是什么，只觉灵魂深处都在渴望这力量。 这次一吻，轩辕坤微楞，并未推开，只待对方眉宇间的眉头不再紧拧才退身。 轩辕坤将林逸揽于一臂。一手抬起，拭去自己嘴角沾染的血色，看着林逸狼狈模样，目光心疼不已。 林逸的眼角湿润泪珠…… 咸的，苦的…… 曾经那么温暖的人竟然现在变的比他还要冷…… 一旁萧别君背对着二人，也不知道该回头好，还是不该回头好，琢磨着时间应该是可行了，可难保现在回头是不是不妥？ 「咳……疼……」林逸倒吸口气，天旋地转突然像回魂般，可又没多少气力，咬牙吞了口自己嘴里的腥甜，面容十分狰狞。 晕也不行，死也不行，他怕是栽在这个世界里了。 耳边儿依旧嗡嗡响，那琴音烦的他心中不解，怎么还不停！ 直待他感觉好像并没有躺在地上，那应当是有人抱着，眯着眼也看不清面前是谁，林逸嘟囔道 「萧……咳，……萧别君？」 萧别君在一旁，听见声音忙回头，俯身跪膝，伸手替林逸探查一番，惊喜安心道 「真人，你醒了？」 林逸喘了一口气，虚弱动了动手腕，摸到声音源头分明是右侧之人的，他没什么力气抬手，却好像在抓住萧别君手腕之际被一个力道抓了回来，紧紧握在手里。 「萧……」 萧别君抓他这么紧作甚？ 林逸有些懵，也懒得想。 眼前花白一片，萧别君的银髮分明就在眼前，林逸疑惑虚弱低喃 「谢谢，萧别君，又是你救……咳，救了本尊……」 ※※※※※※※※※※※※※※※※※※※※ 【小剧场】 林逸:萧别君x1 林逸:萧别君x2 林逸:萧别君x3 轩辕坤:…… 我正在看着你，看着你，目不转睛…… 林逸:？？？ 第46章 娉婷（四） 萧别君究竟在做什么？ 林逸感觉一句下来, 他的手被人攥的越发紧了。 「师尊。」 似有些责怪，又不太像。 什么师尊, 何人唤他, 一想事情林逸神经心口也跟着疼，难过之余紧紧皱了眉头 好像有人在抚平他的眉心, 于耳边沉声道「师尊以为，自己在谁怀里？」 那人声若滴水击石音，幽谷簌簌风。 如此熟悉, 不是萧别君的, 想起那人的面容，林逸有些不敢相信，张了嘴半晌不语, 心跳过快牵着神经染上略带艰难的喜悦, 迟疑道： 「轩辕坤？」 对方不置可否, 轻笑道「还好, 师尊记得我。」 林逸咳了两声, 激动颤声：「轩……辕坤？」 幽深的目光现出点点星辰, 轩辕坤笑意及至眼底，轻声「是我, 师尊。」 是我，师尊…… 好听熟悉的声音砸的林逸脑中混沌一团，他眯着眼睛想努力看清面前之人, 奈何也只有一片模煳不清的白色, 林逸轻轻推了推轩辕坤, 思及灵元珠急忙道 「你没事，有没有伤到哪儿？」 林逸眉宇间的那只手指轻力而过，若凉玉过肤。 轩辕坤温声「……无碍，倒是师尊，真叫人不省心。」 林逸「……」 某人一顿，不吭声了。 喜悦之余，林逸愧意反思，确实是他叫人不省心，明明应当是他去救人的，怎么反倒是此刻自己狼狈的不像话，恨自己不争气，林逸躺在轩辕坤的怀里有几分不自在，动了动身体，想起身 「究竟怎么回事儿……」 见到林逸想起来，轩辕坤也不揽着，解开自己身披的亚麻斗篷，铺在地上，目有深意，将林逸抚于其上，他思绪飘远，忽然有些冷然 「师尊先安心调息，此事说来话长。」 银白衣襟沾染鲜血，轩辕坤皱眉，伸手替林逸弄净了，此时除却那霜冷的面容依旧透着惨白外，也再看不出多少狼狈。 林逸深吸一口气，依旧感觉自己好像还活在梦里。 休道之人是不会做梦的。 轩辕坤真真切切，就好好在他身边。 是真的！ 可疲惫中连惊喜的情绪都让林逸觉得累极，他只想快点儿看到轩辕坤，闭眸，盘膝入定，按下心中激动的情绪，开始运行调整气脉所损。 以掌中为天地，调和内里。 索灵转气，补阴阳干坤，林逸周身现出微光轻渡。 这一隅是平桥尽毁，尘土半没水，显得沧桑无比，隔着坍塌的石壁后乃是另一方天地，莲香四溢，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美好世界，凉亭深处的琴音为绝，像是为此刻唯一的声响。 诉说谁家情肠，声声道相思意。 萧别君与轩辕坤两人不言语，此时都只关心林逸如何，更不曾分心看到远处此时的方燕婷见到轩辕坤，是怎样一副表情。 「怎么会……」方燕婷禁声瞪眼，显得万分不可思议，像看到什么怪物一般。 第85页 这是根本她意料之外的！ 她小心翼翼，脚步轻轻，抿住红唇屏息，悄悄退着步子，意图这么不被人发现的隐走。折身之际突然定住身。 「想去何处？」 轩辕坤的目光不离林逸，仿佛天地只有仅此一人尔。 眉眼尽是久经重逢的温柔，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于他而言……确实分别有好些年。 这，要怪谁呢。 轩辕坤声音没有温度，飘至方燕婷耳畔。 「长生典。」 三字，冰凉毫无情感，甚至通着俯瞰天地般的轻蔑。 那厢的方燕婷惊恐张嘴，却是发现不仅动弹不得，说也讲不出。只得停在空地，如至冰窖，她目光瞥向碎成一地乱石的壁画，碎了希望般，盈盈落下几行清泪。 有时候，一个人的眼泪和谎言多了，便再难以让人感到同情。 纵然是美丽的惹人怜爱，你又能知道剥开皮肉，是怎样一颗溃烂心肠？ 即便此刻方燕婷的眼泪是真的，连萧别君都不曾再有言语，何况另外两人。 林逸这厢调息归元，待体内的经脉不再疼痛，皮肉筋骨也尽数復原后，吐一口浊气缓缓睁眼。 从模煳到清明，目之所及除却之前被他毁的满目疮痍的地宫和石壁，还有远处如画美景的莲池亭台，流水，粉莲。 葱绿衣衫哭哭啼啼，石堆旁正站着一动不动的方燕婷。 蓝衣银髮，立于身前的萧别君。 还有…… 他，心心念念之人。 面容如故，风华不减，一身白衣干净，眉宇不曾有疲态，完好无伤，不用仔细感知也能察觉，就连修为也大有长进，轩辕坤是真的没事。 林逸不自觉上扬嘴角，恍如凉雪融在四月春风，松一口气。「幸好你无事。」 轩辕坤一怔，遂温声道「师尊现在感觉怎样。」 「为师尚可。」 林逸有些发虚，短时间内于这种生命稀薄，又满是禁制的地宫，不可能马上恢復如初。话一出口，林逸就被轩辕坤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 「师尊。」轩辕坤有些无奈。 本想躲闪，可等林逸回过神来之际，已经被人搀起，轩辕坤一臂半揽住他，林逸总觉得哪里不妥，按下心中奇怪的悸动，发现曾经平视他的青年，现下已经高了他不少。 林逸想起方燕婷之前说的话，再看轩辕坤此时修为，惊讶道「莫不是外面过了几百年？」 那丫头竟不是骗人的。 轩辕坤摇头「未曾到百年。」 顿一顿认真道。「不过，若是继续留于此地，百年也快。」 萧别君闻言，吃了一惊「这花妖究竟是何目的？」 林逸心中固然惊讶，但先前入溶洞他心中便对时间有所猜忌，后又有方燕婷痴狂之语言，隧接受的也算平静。 这样一想，轩辕坤竟然在外面独自过了十几年？ 他轻轻推了推揽着他的轩辕坤，被对方的气息包围着固然安心，可他作为师尊，这样怎么像话。不知是他力气小，还是轩辕坤力气大，无所察觉，并未放开林逸。 林逸推拒着，有些不好意道「为师无碍的，不用……」 「师尊反噬之损尚未痊癒，如此也并无不妥。」轩辕坤揽着林逸紧了些，不容置疑，低言温声 「师尊，莫要叫我担心。」 身躯一震，林逸被这样的轩辕坤温声哄着，说不出个『不』字。 他讷讷冷着脸妥协了，心中却像轻羽扫过留痒，别有滋味。 「依你。」 话才落，轩辕坤自然而然的又靠近了些，毫无顾忌，眉眼含笑。顺便口中颇有念词，将方燕婷身上的定身术也一併解了。 乱石堆一旁的方燕婷正站着，突然就一个踉跄，她目光瞬间惊喜，察觉自己不仅是被定身法所困，还有一层看不见的捆神锁，此刻没了束缚，转头便要催动灵力逃跑去。 不想，一眨眼便跌落在她所恐惧的三人面前。 「长生……」 她先是蹬着腿，在地上窜着又想逃，却又被禁步在一隅小结界内，无论如何也破不开，发觉逃不掉，方燕婷反而扑倒轩辕坤脚边吼叫道「你是，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张道长呢，张道长呢!」 恼怒和恐惧让她的美感尽失。 轩辕坤不语，未揽着林逸的左手幻出一页书卷，一张薄纸。 纸正是当初方燕婷在步天山骗走的那页。 萧别君在一旁，看那书卷疑道「这不是归怨境的宝册药典？」 林逸：「是绮南平丢失的那册？」 萧别君称『正是』言道他曾向绮南平借来看过。想到什么，萧别君看着方燕婷缓缓道 「据传昔日有仙人将长生典分卷而记，上卷，其一页曰为『驻颜』，下卷，其一页曰为『延寿』。莫非……」 方燕婷想要的是长生药，非是驻颜丹！ 可长生典，无忧张老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繫？ 林逸俯看方燕婷，尤记得先前在步天仙山初见的光景，娇柔美丽，再看现在这般痴狂疯癫，摇了摇头，不管她有多少难言之瘾，断不能再纵容此妖物作祟。 思及想来那日在步天山上，方燕婷约莫是故意露出马脚，说了「苍鹿山」三字引诱他来此。 方燕婷冲着轩辕坤声声叫嚷未绝。 第86页 林逸冷声「你既引本尊来此，可想过败露后的下场。」 落地有声，嵴骨寒凉。 这话如此似曾相识。 方燕婷俯于地上，颓废停止叫嚷，像残荷枯败。 她既然做了，怎么会没想好后果。 「张道长呢……」 她只问张道长呢，也不说其他，轩辕坤终于吝啬的两字 「死了。」 「你说，张无忧死了？」她哼哼的竟然笑了出来，娇俏的脸上还有尚未擦干的余血，胸口衣襟尽是，看起来十分惨然渗人。 「你骗我，你肯定是骗我的！」 「道长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呢，他说过要帮我找到我的长生的，他怎么会死，他不可以死……」 她的目光对上轩辕坤，那人却只是面容平静看她。 像神袛，淡漠俯瞰人间，目光并无憎恶，也无怜悯。。 方燕婷见他不答，再看到他这样一幅神情，即使不相信又有什么用呢，她喃喃低声道「那我做这些又算什么……」 她带着哭腔，却并无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反而是牵起讥笑讽刺 「事已至此，真人如何处置我都好……」 林逸看她，只道「即使，本尊将这地宫毁了？」 方燕婷闻言，还是一瞬攥紧了拳头，隧而又松开，缓缓侧身躺在地上，耳朵挨着石土，明明冰冷彻骨，她却好像依偎在情人温暖的怀抱一般，闭眼轻声，温柔道 「那就请真人，让我一併死在这里吧。」 「我真的……好累……」 林逸见方燕婷这般，只觉她是自作自受，长吁一口气，可心中也并非毫无怜悯。 方燕婷所执念的，那视若生命的精緻壁画，再见这地宫场景，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些，无非是执念过深之妖罢了。 长生，沈长生。 多么好猜透。 「长生啊……我找不到你了，我真的好累……你来找我好不好……」 方燕婷撒娇道，闭着眼睛笑的可爱温暖。 「也罢。」林逸拿出两颗伤药，丢在方燕婷怀里，看她血衣湿透，平淡道「在这处结界中自生自灭，最适合你不过。」 林逸身心俱疲，见轩辕坤也好好的，没心思再苍鹿山多费时间，多一刻外面就是几年，同轩辕坤道 「回吧，回步天山，你再与为师细说。」 第47章 归山 林逸折身离去, 最后睥睨一眼那于地上结界中，正沉浸自我意识的狼狈少女。 葱绿衣衫带血, 容颜依旧岁月静好, 少女环抱自己蜷缩身体。 不知是冷是难过，面容透着疲惫的笑意。 虽有可怜, 亦非善类。 林逸敛眸，可嘆方燕婷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选择今日不杀她, 便让其在这苍鹿山的小结界中修行个几年, 待她潜心修行几年自可破。 收回视线，拂袖，林逸不再看地上的之人, 缓步同轩辕坤萧别君等人折身去了碎裂坍塌石壁的后方。 萧别君习惯性望诊, 见方燕婷并无大碍, 收回怜悯的目光, 跟上前言语一声 「真人, 也不知绮南平他们如何。」 林逸这才想起, 还有那么两个人呢，思量道：「本尊留方燕婷不死, 现下量她也做不出什么。这阵法既然是和魔修同出一脉，鹿一和绮南平在一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轩辕坤笑, 突然道「他们已经出去了。」 林逸本来有些煳涂, 但稍一想, 瞬间明白了。「你在外面见过他们了？」 轩辕坤「自然。」 萧别君一顿，思索而后额首「原来如此。」 这里与外界时间有所差异，方燕婷大概目的大概也只是多拖住林逸一会儿，绮南平是魔修，想必这里的阵法破解起来并不难。 轩辕坤温柔将林逸于怀中搂紧了些，生怕他会丢失，跑了一样，侧目将视线流连于身后半晌，低声「师尊，何故留她。」 林逸闻言自然而然的转过头，一时和轩辕坤对上目光，知道对方所指的是方燕婷。 「今日相逢，她也不过被人利用在此拖时间而已，再且说她被为师伤的不轻，也算惩戒。」 林逸被人这样搂着，心中本就不怎么平静，正别扭着呢，被突然凑近他的轩辕坤弄的气血不畅，咳嗽两声，他轻推了推。 「为师能听到，勿用这般近。」 轩辕坤未松，只言「师尊，你心软了。」 他说的是肯定句，却又透着让人不易察觉的试探。 心软？ 林逸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心软的人，只是对于这个世界杀伐血腥，并不能理所应当的接受而已。这件事上方燕婷固然有错，可只要没触及底线，林逸也并不想轻易沾染血腥杀戮。 他不否认轩辕坤的话，嘆息「为师可以原谅欺骗，但也要看是何种程度罢。」 对于这个花妖，他本来也没上多少心。 因为轩辕坤靠的太近，林逸的臂肘弯一直着抵在对方肋骨，有些硬实，本就累极，身体乏力的很，他虚虚实实的推了几下，又不能推的开轩辕坤，也就放弃了，安心在对方臂弯里靠着。 轩辕坤的怀抱，明明并不温暖，他这人就是这般没什么温度，林逸早就知道，可现下却觉得自心头髮热，这热感传遍了全身。 让人不适，又眷恋。 第87页 「师尊，如果有天你发现我欺骗了你，你待如何？」 头顶的声音这样道，林逸听而发笑「不会有这样的如果。」 轩辕坤：「如果真的有？」 林逸：「没有如果。」 说的干脆，没有如果，他十分自信。 越过碎石堆，踏入水雾缭绕的平桥，白玉石桥下朵朵的粉意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莲香瀰漫空气，远处水榭角亭中一把五弦古琴，明明无人弹奏，却有相思调声声绝音。 轩辕坤听闻林逸的回答，半晌不说话，眸中有些隐晦，可他依旧道「假设呢。」 假设如此，应当如何处置。 谎言，早晚会如同纸破见光。 「更没有这样的假设，为何要问为师绝无可能之事。」林逸根本不愿设想这种情况，被轩辕坤问的起了疑心，抬头看向对方 「你瞒为师什么了？」 目光相对，直入对方心底，世界长时间静默。 终于是轩辕坤先受不住，他微微笑的平淡，突然垂头以额头抵着林逸的额头。 如此才好，彼此都看不出对方的表情和心思。 林逸被突然凑过来的轩辕坤惊了下，屏息之际，他只听轩辕坤声音很轻 「只是，想知道师尊会如何抉择。」 林逸听不出轩辕坤话中深意，可一想到轩辕坤对他也会有所期满，顿时无名的冰凉穿彻心扉，恼意上涌，林逸抿了抿嘴，依旧平淡「那也要到届时才能知道，希望没有需要为师做出选择的那日。」 轩辕坤：「只是说说，师尊可莫要恼。」 林逸『嗯』一声，对方不再将额头挨近，他们各自撇开脸，林逸又孤疑的打量轩辕坤几眼，猜不出端倪。 短暂结束了这个话题。 几人行过平桥，直达那凉亭中央的古琴而去，那琴分明无人弹奏，声音却从未断绝。琴有五弦，上面绘着未曾模煳的细小刻痕，娟秀的几笔，刚好为『长生』二字。 琴漆有断纹，看起来有些年头。 林逸眼观，确实是把好琴。 坐于古琴前，视线右侧刚好能瞥见水中那朵并蒂莲，隐在众多粉练中不易察觉，但却是与众不同的 隐在岁月往事中的情谊，约莫便是自此开始。 不可猜破最后是善缘，亦或孽缘。 总归也于该这处结束。 按照方燕婷之前的说法需将这琴声阻断才能出去，轩辕坤言道已在外设过阵法，几人亦可从水中重回陆地。 这样会更快些。 林逸额首道好，可能他早就习惯平日里步如踩云，身如轻燕的感觉，现在身子突然沉重起来，所至他反映也有些迟钝，被轩辕坤十分自然的抱起，令人猝不及防，林逸下意识的竟然是搂住对方脖子。 等他反应过来，周遭已然换了一番风景。 不过短短时间，轩辕坤已将他放下，没让林逸来得及道出批判个所以然来。 林逸：「为师……」 他又不是残废了，入个传送阵也不至于被人这样抱着吧？ 实在是折煞面子！ 萧别君在一旁笑笑，抢了话茬「真人，轩辕也是关心您，莫要责怪。」 林逸：「可本尊……」 轩辕坤先行认错道：「师尊，我并非有意，只是现下你的确不易催动灵力。」 林逸：「……」 的确如此，反驳不出什么话。 轩辕坤人如衣衫，白灵织在身看不出丝毫破绽，他总觉这人腹黑的错觉是怎么回事儿？ 林逸现下仍心繫着步天山，不知多年未归发生了多少变化，催着轩辕坤几人不多停留，直接回了。 ※※※※※※※※※※※※※※※※※※※※ 抱歉小可爱们，这两天工作较忙，更新时间没办法固定下来，日更尽量保证，很不稳定……可以屯屯文。qvq。 第48章 欲擒 仙山, 青鸟。 灵气充沛，景色宜人。 林逸正坐于灵兽嵴背之上, 银白衣襟于冠上长带随风游浪于风中, 他吐纳调元，一唿一吸间感受来自步天山的美好。 从前是他身在不中不知福, 现下觉得幸福的能溢出来。 好比一个长时间被困住手脚无法动弹的人，被解放了行动，从憋屈变成畅快, 无比惬意！ 是太特么爽了, 林逸心中欢唿。 灰衣仙人坐下，乃青蓝之鸟。 凤形长颈，目如黑珠。 这灵兽周身羽翼青蓝白灰相间, 额上有三根长须。 博空而翔, 恍若云间空出的蓝天, 若说那火凤涅槃浴火重生, 应当红的像团烈焰, 那这青鸟更像是从鬼蜮灵火中所蜕变而成的异类。 异类, 却是极美的。 林逸知道这灵兽品阶不凡，从苍鹿山归来之时, 更想不到突然降临的神鸟，竟会是轩辕坤的坐骑。 轩辕坤十分熟稔的唤灵。 可这术法，是林逸不曾教过的。 轩辕坤白色衣襟不染纤尘, 坐在林逸前方, 于林逸看来, 真是像极了青凤背上开着的一朵无暇白花，纯粹而令人着迷。 这应当便是天子骄子该有的姿态。 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不需言语气自华。 林逸感怀：「看来，为师错过了很多。」 他本以为轩辕坤只是修为大有长进，忽然想到这些年来，可未必只是修为有长进，除了这头青凤，轩辕坤肯定在这个世界中亦是有不少奇遇。 第88页 这样一想，林逸有些不是滋味了。 主角有他，没他，不都不一样么？ 轩辕坤听出林逸话中的遗憾意味，目光沉了沉，看向不远处笼罩在凌霄仙宫外围的琼华之光，没说话。 林逸不知道与错过的，何止这几十年。 更有上世界万万年。 孤寂不若做浮云。 等到了凌霄仙宫，青凤刚俯身，落脚屈膝.。 那厢轩辕坤将身子一转，白袖划过，不由分说的直接将身后的林逸抱了下来。 青凤煽动翅膀，顷刻化作一灵巧小鸟，扑腾翅膀飞在林逸怀里。 轩辕坤抱着林逸不撒手，微微笑道道「师尊，它很喜欢你。」 懵逼的林逸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纠正下自家主角对待师尊的方式。 「为何还不放为师下来？」 说是说了，可石阶之上，听到问话的白衣青年仍旧不放开怀中的仙人，反而就这样抱着林逸走向长门宝殿。 两人具是神风之貌，这模样姿态叫谁看见都是难得欣赏的风景。 之前在苍鹿山都好说，可现在回了步天山，还没残废，四肢健全的林逸也被主角这骚操作搞的心跳快了些。 人都说土别三日应当桑刮目相看。 现在他是刮目都看不清轩辕坤，这骚操作究竟是要干嘛。 那只小青鸟在林逸怀里蹦跶两下，咔吧眼睛，歪头叫着「喜欢，喜欢。」 林逸:「喜欢什么？」 小青鸟蹦跶着，歪头蹭着林逸修长白皙的指尖儿「喜欢，喜欢。」 「喜欢本尊？」虽然是同青鸟说的，可此时的林逸正仰视轩辕坤下颚的优雅弧度，他心中哼哼两声。 轩辕坤也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主角确实有点儿反常，心想就看看这厮要抱到什么时候儿。 反正累的人又不是他。 林逸收回停留在轩辕坤下颚的视线，逗弄起怀中的小鸟儿来。指尖儿戳戳小玩意的尖尖小嘴儿，愉悦轻声「小东西，本尊也喜欢你。」 男性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对萌物特有宠溺温柔。 那小鸟儿更开心了，眯眼将圆咚咚的身体蜷起来，窝在林逸手边儿，林逸险以为这一团儿青毛球，要在他手底下敷个蛋。 可惜小青鸟舒服的时间未免也忒短暂了些，林逸这话才说不久，轩辕坤便直接将他放了下来。 动盪之下，小青鸟受惊，再抬头对视上自家主人的目光，一激灵，险些吓的毛秃，赶忙扑腾翅膀灰熘熘的飞走了。 再不见影子。 主人轩辕坤心中很不是滋味。 非常不爽。 人不如鸟？ 此时的轩辕坤已然高过林逸，眉眼低敛，本就墨黑的瞳孔更显得沉重「师尊，您不是说，想知道这些年都发生些什么。 说起来可能有些长……」 有些长，可以慢慢讲，最好可以讲的透彻，叫林逸心疼。 虽然……一切磨难与他而言，都早已不值一提。 林逸只想着青鸟的事儿，目光还停留在飞走的方向，没见轩辕坤目光不妥，仿佛能将人吃了。 「你这鸟儿……」 这小青鸟儿居然不是送给他的？ 他刚才一直以为轩辕坤这奇奇怪怪的态度，是要将这神兽献给他老人家呢，以为主角出息了，要孝敬他。 合着他自己想多喽。 「师尊。」见到林逸迟迟不回头，对着远方青鸟绝踪的方向留恋不已，某人讲话有着不易察觉的冷然 「不过是一直青凤而已，师尊喜欢？」 林逸回首看轩辕坤，十分诚恳「嗯，但是为师很喜欢。」 说的轻巧。 看你给不给！ 轩辕坤「师尊，那我如何。」 林逸不懂，皱眉疑惑道「什么如何？」 凌霄仙宫大殿之前，清风从未断绝，轩辕坤向林逸迈有两步，眼中对方的面容逐渐放大，他微微低着头，青丝几缕浮在了对方脸上。 「师尊，可对曾对我过『情』念。」他像是怕林逸不懂，嫌不够，轻轻挑起对方下颚 「喜欢，见到你，心中便欢喜。」 目光融在一处，敞明心扉的话语，突如其来，像一阵没有预知的狂风暴雨，林逸瞬间瞪大眼睛，不知道轩辕坤这话几个意思。 轩辕坤亦看着林逸，目色幽深，只想把对方看穿猜透，究竟是如何想的。 林逸几十年如一日，他是一日如几十年。 这份感情说爱不及，说喜欢却又多的多。 他想得到他。 林逸只是怔了半瞬，额首应了「喜欢，若不是不喜欢，为师岂会收你为徒？」 心中暗自松口气，他严重怀疑今天主角可能说话没带脑子，要不然就是他林逸没带脑子想事情。 居然将主角口中的喜欢，理解为另外一种喜欢。 轩辕坤不满，却颇有自信的凑近他，「师尊，你应知道，我说的并不是那个意思。」 林逸「那是何意？」 绝对不可能是他希望的那种喜欢！ 林逸自觉，实在不应当与主角再继续聊下去。他怀揣着跳动不已的心脏，是不用控制的欢喜。 就如轩辕坤所说的那般， 喜欢。 见到你，心中便欢喜。 微微酸涩之意遍布，林逸伸手抚开下颚上的手，迈步后退，终于从对方气势逼人的阴影中抽身。 第89页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张口就来「喜欢，又有多喜欢。 轩辕坤，为师看你今日是有些煳涂了。胆敢戏弄你的师尊！」 更多斥责的话还尚未憋伏出来，林逸眼前的面孔突然放大，身后一股力道推拥着，叫他附上轩辕坤的唇瓣，柔软而凉薄。 轩辕坤这一下太过用力，导致林逸的唇齿泛疼。 他竟然被人强吻了，这个人居然还是自己的徒弟？ 「师伯，师伯，不好了，您快来东篱殿！」 两人这才挨上，谁都不等再有进一步反应，唇齿交』合『』流连又忙不迭的默契分开。远处唿唤的是陆朝华的声音，正直奔凌霄仙宫而来。 林逸一阵屏息，心跳如雷，他面色上着微红，神情却难看冰冷的很，拂袖甩一阵风开轩辕坤离去。 怎么敢多看他 陆朝华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急道「师伯，您快来东篱殿！」 ※※※※※※※※※※※※※※※※※※※※ 修个bug。陆朝华该叫林逸……师伯。⊙﹏⊙ 第49章 子柔 陆朝华仓皇的喊着『不好』, 可还不等他上前拽着林逸。一眨眼的功夫，人便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林逸：「何事如此慌张」 几人才刚回步天仙山, 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林逸下意识的想到莫不是萧别君出事了，心中那股升起的无名烦乱顿时褪去大半儿, 急忙同陆朝华询问道 「可是萧别君出事了？」 陆朝华摇头，支吾：「不是师尊，是, 是子柔, 子柔师姐她……她受伤了，师伯您快去看看吧！」 子柔师姐，除了天外真人的徒弟白子柔, 不会有第二个人。 陆朝华急的像是要跳脚, 论谁都能看出来白子柔定然所伤的不轻, 何况是林逸。见陆朝华言语躲闪, 定然是不想明说的重伤。 这一天事情太多, 还没等回到凌霄仙宫休息片刻, 料想不到的事情接连而至，林逸抿了抿唇, 终是不回头的拉过陆朝华，闪身踩着云雾直接下了凌霄宫。 听到白子柔受伤措手不及的可不只林逸一个，那厢轩辕坤从不曾有多少风雨变幻的脸上, 竟然出现一瞬间的愕然, 急忙迈步跟着林逸同去东篱殿。 按照原原有的轨迹, 白子柔回归步天山在时间上早了十几年。 且在她回归之前，也没有受伤这一节。 林逸同陆朝华先行，身后的轩辕坤亦是没慢多少，甚至比林逸预想的还要快些，他与陆朝华刚穿过九瓣连桥衣衫落地，轩辕坤已紧随其后。 东篱殿景色如故，繁花仙草开着遍地满园，香气瀰漫，一落脚陆朝华马上在前引路，几人踩着石阶小路去了别院。 林逸与轩辕坤并肩同行，不曾言语。 纵然两人心中都想着白子柔的事情，可方才那吻也着实叫人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因着现下白子柔的事情，索性默契的都不说了。 一路跟着陆朝华，下了药园约莫三四十搭建的白玉阶，进入小世界入眼便是罗列整齐的炉鼎阵，陆朝华熟稔的避开触阵点，林逸学样，心中暗暗记下。 待看到别院，是座不算华丽的刻板朱漆建筑，仰头匾上刻有『杏林堂』三字。 不过才一到门前，林逸就敏锐的嗅出药香中杂着的浓烈血腥味儿。 陆朝华朝里面唤了一声「师尊，真人来了。」又面容菜色十分难看，几番犹犹豫豫，终于踟蹰同林逸道「师伯，子柔师姐的情况晚辈不好说，待您一看便知。」 有所感应，原本紧闭的正门不用人推，突然大敞而开。 而轩辕坤似乎比林逸还急，一阵风过先林逸一步入了内室。弄的林逸与陆朝华都是一愣，对视一眼也匆忙入内。 转角偏屋，那股腥味愈来愈重，已盖过草药的冷香，自一隅突兀没有任何物件的地方锁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半跪着一动不动，耷拉着脑袋，纤细的手腕与脚裸具是被玄铁所困，玄铁上沾了肌肤所破磨出的鲜血，可想之前有过极其激烈的挣脱过程，白灵织衣裙因着此刻身着它的人憔悴，亦是黯淡不见气泽。 轩辕坤此刻，就站在不远的地方。 林逸只看到轩辕坤的背影，不復之前给人的平淡空洞，亦或是安心，不知道对方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竟然让林逸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寒凉。 萧别君于一旁将视线从女子身上撤离，转而看着林逸沉重的唤了一声「真人。」 饶是林逸不认识对方，也能从凌霄宫白灵织的款式，以及萧别君和陆朝华的反应断定。 这女子便是白子柔！ 可怎么会是白子柔呢，林逸想到，白子柔怎么说也是他笔下的亲女儿，就算是不够强大，也不至于说会随便被人伤到。 她的实力天赋在前期应当仅次于轩辕坤，不然也不会被天外真人收来做徒弟了。 林逸绕过轩辕坤，走至那半跪的女子面前，俯下身亲自探查。细观下白子柔头髮与衣衫应当是被法术处理过，并不狼狈，此时低头垂下的面容被林逸轻抬起，面容灰白满脸死气，唇色淡的未见半点儿血色。 自银白广袖中伸出一手，林逸两指为媒介，抵在白子柔额间。 这！ 林逸瞪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白子柔，以为是自己错了！ 可一探在探之下，除了寒凉于空荡，死寂无边，根本不见丝毫温度。 第90页 无心。 白子柔的心不在！ 林逸不仅没忍住，愕然出声「怎么！」 怎么如此，白子柔不仅仅是被夺心，似乎还被下了一道异常邪异的咒法，在她体内不断扩大。再探之下，林逸想尝试将这邪术解了，可那邪意似乎因着林逸的力量而感到兴奋，竟然开始主动攻进他的神识，妄图将林逸一併吞噬。 想直入他体内。 这股力量，仿佛一团黑红散发腥臭和恶意的浓雾，团团包裹绕在你周围，实在混沌不堪叫人噁心。 林逸身体从苍鹿山归来还尚未得到多少修养。 这特么什么玩意，也敢对我亲闺女下手！ 一股气恼下，忍着噁心于难受，拼了命的在白子柔体内探寻神识，几经折腾，那邪气也到底没能攻破林逸，倒是叫林逸探出来。 白子柔尚有一线生机。 只不过这躲藏下的生命火苗未免太过弱小。 林逸皱着眉头收手，他额头已有薄汗冒出，闭眼长吁一口气。 萧别君早已知晓白子柔的情况，凝重道「她被人下了咒，我已将其经脉封住，但怕是……维繫不了多久……」 林逸「幸好你及时她经脉封住，也算幸事一件。」 在已经发生的事情面前，还有挣扎的余地就不算结束。 知道萧别君在说他也束手无策的意思。林逸却知道，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这件事，可也相当于没有。 那便是将这股邪意引渡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轩辕坤此刻与林逸的想法，几乎一模一样，却又不同，他将视线从白子柔身上收回，变作之前的云淡风清，见林逸难受上前想伸手扶他起来。 那手伸出半停于空中，还未等碰到对方衣角，林逸察觉轩辕坤的靠近，近乎本能的躲闪开。 起身的林逸撇开目光，装作没看到轩辕坤想扶他，只瞧着地上的白子柔，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情感 「这是你师姐。」 轩辕坤讷讷收手，苦涩之感发涩入喉，他当然知道这是他师姐。 尽管一切皆是虚妄，可上一世于他而言亦是真实。 也知林逸的躲闪，也并非是无意的，是他一时冲动所至对方这样的反应。 轩辕坤隐去这些莫须有的烦心，回应道「师尊，可有办法救师姐？」 这个世界于林逸而言是虚假的。 纵然笔下写的再多，也不是他亲身经歷，怎么会有多少重视。 不消林逸说，轩辕坤也知道方法。 将这股邪意引渡到自己身上委实没有把握能成功，林逸沉默半晌，却并不隐瞒 「有。」 第50章 方法 有方法, 可就算说与轩辕坤又有几多用处？ 明明灭灭的目光忽闪，像在纠结什么, 林逸有办法, 但选择沉默。 轩辕坤正看着林逸，明明此时不仅两人, 空气却静谧的仿佛掉下片羽毛都能听的分明，林逸说『有』，却再也没什么别的话。 轩辕坤知道, 林逸不会救白子柔。 这不是失望, 只是有那么一瞬在想。 那人近在眼前，实则却比这个世界所谓的天道更加遥远，他勾勒了一切, 创造了一切。 可曾对这个世界一人一物, 有过半点儿真心的喜爱。 落笔写下白子柔的结局时。 他是感受又是如何？ 那血淋淋的刺人心口发晕的场景就发生在他面前。可于对方而言不过了了几笔文字罢了。 轩辕坤见林逸不说话, 面上浮现几分黯然道： 「有什么我能帮到师尊的？」 察觉轩辕坤的目光让他有几分不舒服, 林逸撇开视线, 内心思绪云海翻涌。良久后, 轻轻浅浅嘆息一声 「为师自有主张，你与陆朝华先行出去。」 陆朝华自小儿跟白子柔相处, 心中感情颇深，看见林逸这态度，当下就知道白子柔并不是无法可医, 松了口气。他再又看向自家师尊萧别君, 若论丹医肯定无人能及他师尊, 既然师尊无策，那想必师伯能救白子柔的肯定不是什么药石之术，故才屏退他们。 极有可能是禁术一类…… 陆朝华额首应声，一旁早已瞭然的轩辕坤亦称『是』，深深揉碎星火般又看了林逸几眼。 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 林逸未曾揣测到轩辕坤的心理，只当这是徒弟对自己的信任，继而看向萧别君，示意他留下。萧别君意会，陆朝华与轩辕坤齐齐作揖，从房间里陆续而出。 待到房间剩下他们两人，林逸定下心，转而又俯身查看白子柔的情况，他半蹲着，闭眼伸手，再次探查白子柔体内那妄图冲破禁锢的邪灵。 神识微弱的近乎不可察。 林逸:「这个术能维持多久？」 萧别君眉心微皱，闭眼似有遗憾道「这个术并非长久之策。」 禁锢术当然能长久的将这邪灵困在体内一隅，只要它不变得强大，便可见一斑能永远耗下去。 但白子柔的神识元气已经极为虚弱，一株火苗若是永远处于禁锢黑暗不能得势而燃旺，也早晚会熄灭。 林逸收回手，起身银衫长立，无势之火不能长燃的道理他也懂。思索回头，林逸直视萧别君换了一种问法「若是本尊将她交于你，半月内可能保她无恙？」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白子柔在步天山的位份于修为都不算低，若是没有意外发生，再过百年便可自成一宫，收徒立号。 第91页 这是原文中该有的进展，林逸自然不想按照从前的轨迹去行事，可亦是不想让所有事件太偏离他的掌控与所知。 可能更多的是不管白子柔现在他的徒弟也好，还是曾经他笔下的『亲女儿』也好，都是有几分关系和在意的。 再救与不救之间，他选择救。 可方法便不见得有多么阳光了。 萧别君听出林逸话里的意味，这是打算又有半个月不在山上，欲将白子柔託付给他，略一思衬，萧别君看向林逸那有些凉薄的面容，试探道 「真人……莫不是打算下山寻一无辜之人来受这无妄之灾？」 林逸莞尔：「你猜对了一半儿，但也不全。」 萧别君确实说对了，他的确想找一个人来代替承受邪灵，但林逸心中并无愧意。 萧别君对林逸这样的想法有些不贊同「真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想必真人亦清楚，况且此举亦是有违真人的所修之道。有损……」 有损修行，必遭天谴。 林逸微笑，毫不在意轻声道「那么，你说本尊该如何做。」 他本来就是要遭天谴的。 只不过，他现在还想活的再长一点儿。 林逸见萧别君沉默，也无心与他争辩哥输赢，解释道「养一只相灵的时间太长，白子柔她等不了那么久。 按照天道，顺其自然等死？ 本尊一向相信事在人为，天道只是一部分，我们修道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就算行医救死扶伤，不也是在与天斗？死与不死，若不是天上降下一道雷来，谁又知道结果如何。」 话语盪在不算宽敞的房间内，银白衣衫之人面容凉薄，说出的话带着无畏。 萧别君和林逸完全是两种人，听到林逸这样说，却也无多少意外，他看向白子柔，有心药石医，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无力回天。 即使不忍，他也不能贊同林逸的说法「就算如此，真人也不应拿无辜之人的命来换。」 林逸心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话的道理他难道不懂么，可萧别君怎么就死心眼儿的以为他想要抓人上山呢。 「本尊不会害人性命的，此行下山，无非是寻一人，愿捨命来换本尊渡他所求。」 萧别君仍然觉得不妥，上前皱眉道「可……」 「这世上苦难之人这么多，萧别君你又知道这一时间里，有多少人想如此了结这一生。」林逸打断对方的『可是』，他扪心自问，自己不是菩萨心肠， 从前是，现在也是。 「渡世，渡生，渡人。佛祖都不做，本尊也不掺和。就算是佛修愿意捨己为人，立地成佛。本尊倒也是更愿找真正的苦难之人来渡。 不过各自所求，来往皆是自愿，本尊不觉自己做错什么。」 林逸讲道比起修真之人，对于凡人而言做出契合的相灵反而相较不用费太多修为，若是求个劫后富贵，也十分容易。 话说道这个份儿上，萧别君已经不是再担忧其它，他抿唇不语，打量林逸是否真的那样无畏。 他是担心林逸。 若白子柔当真该就此了结一生，林逸的做法无非是在斗天，不仅让白子柔活了，还让真正该遭受苦难的人免去原有的轨迹。 林逸所修的是无情道，最讲究个顺其自然，这样的行为无不是在自毁。 萧别君即使心有说辞，却间对方目光明亮，不是什么沖昏头脑之举，再想林逸既然也决定如此，约末后果早已想好。 多说已亦无用，两人的讨论最终还是无奈以萧别君照顾白子柔半月，待林逸归山为结果。 林逸从这别院出去之时，外面阳光微风依旧，只是萧别君留在别院中并未相送，明光照在院中的小路上，将石板反出白光来。 对方是叫他『好自为之』来着…… 林逸无奈一边摇头笑着，一边负手拽着步子，回忆陆朝华领他来时的阵眼走了，心中有些感慨萧别君的对他这位师兄的关心，还真是别扭。 这些年在这里修行，他愈发融入这个世界，乃至一些术法练得炉火纯青之时，也会分不清他自己到底是哪个林逸。 假如没有轩辕坤，没有现世二十年的记忆，他或许估计的活个千年，天天修道修道，也和那个修无情道的天外真人没多少差别。 说起来他雀占鸠巢，那……这一时刻真正的天外真人又去哪儿了呢？ 林逸才出来这炉鼎阵，想着许多事情，便见到不远处锦媚、轩辕坤、陆朝华三人在讲话，正讨论白子柔的事，与其说三人，倒不如说只有锦媚和陆朝华在讲。 轩辕坤安静的立在一边，似在等他，无心参与讨论。 微风暖阳下的白灵织衣袍干净，不染纤尘，周身似被渡了光晕淡淡一层，高树间的缝隙映出有些婆娑的树叶阴影与光点落在轩辕坤肩上。 他漆黑的眸子略有深远，那其中有天地，像般神袛观望事世。 林逸莫名感受到轩辕坤与世界的格格不入。 有阳光。 却根本照不进他所在的世界。 林逸突然想到，若是一个人活了千万年，修得无情道成功，大概也便是这般模样吧。 "师尊？」 轩辕坤回头见他，面容有些笑意，填了丝人情味儿。 「嗯。」林逸脑袋有些放空，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想到被遗忘了时候，热度好像还没完全褪却的那一下蜻蜓点水，有些讷讷道 第92页 「为师有话要问陆师侄，你且先行回去，其它事先放一放再说。」 阳光照不进轩辕坤的世界么。 只是当对方回首，眸中现出他的影子，又为什么不这样觉得了呢…… 林逸觉得自己想太多，急忙将发愣的视线移开。 轩辕坤应道『好』，转身便走了，林逸莫名安下心，转头与陆朝华又聊了几句有关于白子柔的事情。 得知白子柔是在苍鹿山附近的小道上被人发现，送回步天山脚下的，林逸竟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 关于苍鹿山，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以及那个张无忧的事情。之后还得去问问轩辕坤。 陆朝华担忧道「师伯，您真的有办法救子柔师姐吗。」 林逸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蔼道「放心，相信师伯便是。」 陆朝华听到林逸这样讲，再看对方震慑力十足的笑容，当下便安心了。点头道「好，师尊说药石无医，晚辈还以为师姐真的……」 锦媚在后面突然拍了陆朝华一把，道「安十万个心了，真人就是真人，肯定行的！" 林逸趁头上的高帽还没罗的突破天际前，带着安慰人心的笑意，转身一脸平静的回凌霄仙宫了。 第51章 墨染 银白衣衫的修士踩着云雾踏空扶摇直上, 衣襟融入云海，他离那最高处散着琼光的凌霄仙宫愈近，面色便愈发的难看。 理智告诉林逸，现下首要的，是他应当去找轩辕坤商量事宜，问清楚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方才事情太多，一时间来不及多想, 此刻仅剩他一人想静下心来, 却发现这颗心是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脑海中无论怎样, 挥之不去的都是那蜻蜓点水的一吻。 小触而惊起心波层层骇浪。 他长吁一口气，闭眼之时感受风自耳边划过，像万物都在告诫他且莫多想深陷, 自乱了阵脚。 可待衣衫落地, 林逸虚实的踩在凌霄仙宫的庭前, 抬头望没有像预期中那样望见轩辕坤等他的身影。以为会松口气的林逸，心思反而觉得更乱。 他侧望不远处的长安殿，抿抿嘴, 袖下的手紧了紧, 一咬牙迈步，扭头就走！ 转身还是先回了万卷宝库…… 林逸恨恨！ 行，算他怂。 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面对真心, 表露心意其实并不难。难的是当有了不顾一切的作为后将要承担的后果和根本无法预期的未来。 那需要绝对的自信, 亦或是拥有赌徒般无所畏惧的勇气。 总可惜的是, 有些人什么都没有。 也输不起。 绝无可能的事, 叫他怎么去从心而为？ 林逸这一路都是心怀忐忑，生怕突然冒出个心中人的影子来，等回到万卷宝库，也都未曾看见轩辕坤，心中竟然还有些悻悻失望。 即便是头脑发昏，心潮澎湃，林逸也不可能总想着一件事。 没见着便就没见着了。 万卷宝库辉煌依旧，不染纤尘，一分一厘似与他离去前都毫无偏差，甚至连书卷的摆放顺序，桌案上他最喜的香茶，都如故。 林逸闻香思索，伸手一指碰在杯壁上，皱眉。 热的。 轩辕坤来过。 一卷白玉竹简从堆列有序的小书山中抽出，飞至林逸所在的书案之上。 林逸撩襟盘坐，伸手将玉简摊开于书案，行云流水，男人的手青葱白皙，比那纯正毫无瑕疵白玉简还要好看几分。 白玉为底，描金小楷为刻。 他眉眼有神，此卷正是记载『相灵』的培生方式。以前他有匆匆略过几眼，只不过当时的他认为这是自毁的法术，似乎并无多大用处，也不觉得自己有一天会用到，隧而也没怎么多瞧，就扔在一旁了。 描金小楷队列工整，记录详细，并不是什么残卷。林逸扫过内容，无非便是:所谓相灵，便是以作术之人的寿元画皮，再用日益精气灌溉生骨，塑一胎身。 想容纳承载的魂力越强大，画皮便耗费作术人的精气越多。 林逸他心中计算，若是復活一个凡胎，所损耗的修为约莫需用半年时间可调养回来。而半年时间对于他们修真之人而言，不过一唿一吸。 问题并不大。 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他再好好调息也不迟。 林逸将手中的书简又细细看了几遍，心中记下，便又从旁抽出一张干净的宣纸铺在桌上，撩袖执笔落字，黑色浓墨于之上流水般蜿蜒而下。 一旁的香茶还未曾来得及喝过一口，林逸只顾将下山后张贴的榜文先拟好。他额头微疼，零零散散正写到第七则：不用上有父母者，突然眼前一片模煳。 黑色字影分散又重叠。林逸手中的笔一个不稳落下，滚了两周，墨色漫污了一片字迹。 「师尊。」 在晕倒伏案之前，林逸恍惚听见轩辕坤的声音，整个人瞬间精神不少，额头两侧似有凉玉轻按，他的目光逐渐又清明起来。 步天山暮色将至，天空点缀星辰未亮，暗潮吞了红云半边天。 凌霄仙宫的万卷阁尚未燃亮火光，暗沉中好在依然有门外长廊间的长明珠，还一如既往的透着些光亮，从大敞而开的高门拉出长长的橙黄光影。 却不及深处。 若要说这万卷宝库中最为夺目的，应当是其间的两人，即便端坐之人一脸疲色也是倦雅之美，他身后的青年更是天人之姿，白衣银冠，墨色瞳孔和他人一般幽深难测。 第93页 却仅有此刻的他，很好猜，轩辕坤有些无奈道「师尊可否能爱惜自己多些。」 爱惜之意显然可见。 轩辕坤抬手轻按林逸穴位，悄然将自身灵力引渡给对方。他移开目光，看向桌案上那盏没有动过的茶，眸中划过阴霾。 林逸听出轩辕坤的关心意味，他闭眼却是半晌无声，没说话。 若是没有那在殿前的一吻，他尚且还能当彼此是正常的师徒，此时的暧昧皆是他自己多想，可就算是木头疙瘩，也应该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师徒情。 他喜欢轩辕坤，对方一靠近他，他就知道自己的心脏似火，非要将他烧个干净才好。 现在更因为那一个吻，让这沉寂的皮相几乎包不住那团压抑了许久的热切。 林逸伸手示意轩辕坤不必再按，起身，低廉眉眼。 「为师有话对你说。」 轩辕坤将盏没有动过的茶拿起，递给林逸「这茶是万年冰花一叶所泡，可解师尊损伤，养神的。」 这岔开话题的技术也忒烂了些，林逸打量轩辕坤，却没有感觉到对方的躲闪之意，仅仅是将茶递给他。目光不移他脸上。 林逸面无表情接过，又将其放回桌上，他的平静皆是佯装出来的，内心却在颤动。 「你知道，为师要说的不是这个。」 大抵是不愿意到这般程度，连他泡的茶也不想动一口。 轩辕坤目光落在林逸身上，只有无畏的坦诚，轻声道「今日在殿前冒犯师尊，想必师尊是想责罚我的。」 可你不是师尊，从来都不是。 林逸脑袋空空，见轩辕坤毫无悔意，心中只有难以控制的喜悦，可他偏偏不能承认自己的心思。 不能承认的原因太多了，这是一场註定没有结果的事情，就不应该有开始。 对谁都好。 白灵织在身的青年，在林逸眼中就成了万卷宝库中最为夺目虚幻的一个。唯一可以抓住，却又不能触碰的美好。 「你莫要再这样看着为师，今日之事，为师权当不记得，你也别……」 今日之事，你也别太在意。 可怎么能不在意？ 林逸还没来得及想好说辞，便见轩辕坤突然上前一步凑近他，惊的林逸后退不稳，一脚抵在矮阶上险些跌倒。 轩辕坤目光闪闪，本以为林逸会冷漠罚他，哪成想对方的态度竟然如此气软，显然不是真的讨厌，心中有些喜悦，见林逸躲闪不及，本能伸手揽住对方的腰身。 「师尊小心。」 这一偶然之下，林逸猝不及防抵上轩辕坤的胸膛，两手伸出却理智的停在半空。 咚咚、 这样近…… 林逸恍然，他都能感受到轩辕坤的心跳了，更何况是对方？林逸不敢看轩辕坤的眼睛，只是想到这里赶忙想推开轩辕坤。却是挣脱不过，争执下最后整个人反倒是被轩辕坤抵在桌案上，两只手再不能动。 「轩辕坤！」林逸瞪眼喝道。 桌案上的笔墨宣纸尽落，轩辕坤的白衣，长袖上，皆是被溅染上墨点。开了朵朵暗花。 「看看你现在成是什么样子！」 林逸的发散乱于长案，散乱的青丝同轩辕坤的发纠缠在一处。不知道是轩辕坤这些年修为精进太多，还是他现在实在太过虚弱，竟然无法挣脱的开。只能瞪着眼，看轩辕坤的鼻尖儿几乎贴上他的。「我为何要当不记得，是师尊不想记得？」 「你想为师记得什么？记得你现在是怎样将为师压在桌案上，如何气为师的？」 轩辕坤浑然不在意，他本就如此，他早已不是林逸心中该有的那个样子。 装了这么多年。 他倦了。 白衣的风华少年，早在万年前的劫数中泯灭。那是神明喜欢的样子，可他早已不是。 「林逸。」轩辕坤唤道，轻吻对方的薄唇，像浅尝美食。 本以为可以所求不多，但这种感情却在日益中便的深刻，他想拥有他，触碰他。 只属于他的神明。 倾尽所有，换他入世，从来都是应该只属于他的。 林逸眉间染雪，却没有多少冰寒之意，白皙的皮肤以可见的速度染上微霞「你这样对待你的师尊，不觉得有失礼数么！」 话一出口，林逸便知道他的言语根本没有任何震慑力，他不善于面对这样的情况，或者说一旦对方是轩辕坤，他总是无法很好的伪装和掩饰什么。 「我都已经这般，为何还要在乎礼数。」 轩辕坤看着林逸的模样，轻笑，这一笑落在林逸眼里只觉勾魂夺魄，那人偏要俯身在他耳畔呢喃「脸这样红，看来师尊也并不讨厌我如此。」 林逸不承认，纵然身有热火，仍是咬牙冷道 「大逆不道！是不是平时太过纵然你。为师这是被气的！」 这样旖旎气氛下，不管林逸说些什么，听起来也都像羞恼一般，根本提不起半点儿气势，林逸话一落，只见轩辕坤凑近，竟然将他的唇瓣轻轻咬了一口。只听他道 「师尊还可以更纵然些。」 话音淹没在浅吻中。 唿吸纠缠，鼻息愈发沉重的人是林逸。 银白衣衫的一袖被倒在地上的墨汁染浸黑，动弹不得，林逸也只能任轩辕坤作为。那人神情珍惜，实在太过温柔，几次若即若离，叫他根本无法抗拒。 第94页 他喜欢，由自内心的喜欢。 可他不想这样的…… 零碎凉意的温度，却将林逸心脏一下一下染上禁忌的热度，是从心，是无法从心。 笔墨纸砚毫无规则的散落满地，那自砚中倾出半数的黑汁扩散蜿蜒。 墨染白纸，墨染衣衫。 如同无光一隅里，两人之间彼此内心无法忽视的吸引力。 而更像桌案上垂落下融入其中的青丝长发，才该是这墨染的最源头。 第52章 不好 轩辕坤不像纸, 不似墨。 他应当是一汪水，一轮明镜。 映白即白, 映夜即黑。能有星辰闪烁, 亦能如乌云遮天蔽日。 「什么时候开始的。」林逸恍惚道。 「嗯？」 轩辕坤声音闷沉，带了些许鼻音的厚重感, 或许是因为染上情感，显得有些迂迴。不像是他了。 「师尊可还记得自己所求。」 求什么？ 见林逸不说话。轩辕坤继而道「临兮水长流，船舫冷月那日, 是师尊说, 求一心人。」 临兮……锦溪城？ 多久以前的事了，林逸根本不记得，只记得那日心灰意冷时, 等来了轩辕坤, 他还送了一盏纸灯等给他。 至于其他, 并没有放在心上。 对上那双眼, 林逸觉得自己像被深海吞没, 无法全身而退。短暂性忘了思考, 轩辕坤明显是对林逸这个反应不满意，眸光微沉, 反像是惩罚一样，身子压的更低了。 「师尊，我满足你的愿望, 不好么。」 近在咫尺, 感受到压迫的林逸屏息答道 「不好！」 身后的皮骨抵在硬案上, 咯的林逸发慌，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一片混乱中找到几丝理智可言。 这不像是『轩辕坤』。 他曾经笔下的那个如水少年。 清风朗月，明亮而温柔。 可眼前之人，深沉时让人捉摸不透，像深谷一眼看不到尽头，不需说话竟然能让人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即使距离如此近，林逸在轩辕坤身上依旧感觉不到光明。 只有混沌和未知。 从他们相遇那天起，就不一样了。 铺面而来的缱绻，满室墨香瀰漫。一唿一吸都变的不稳，和心跳般紊乱。 轩辕坤的吻间凉意如水如玉，一下轻，一下浅，掠过林逸的眉心，掠过其温热双唇。 或许……所有故事，不一定非要遵循从前的轨迹？ 林逸挣脱不开，更没办法忽视自己的心情，他索性紧闭双眼，生怕仅仅是一瞬看那人的眉眼，就真的沉沦其中，什么都不顾了。 万卷宝库层层书架的角落后，照不进多少光线。 多少的温柔缱绻，也不过稍纵即逝，灰飞烟灭。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美好的结局。 林逸心弦被撩拨的厉害，却越深刻，越害怕。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属于他的，这是轩辕坤的世界。 时机一到，他自要殒身归去，届时又该如何？ 林逸没忘。 唿吸温热，纠缠的令人沉醉其中，轩辕坤的眼中渡上情『欲，他感受着林逸，其实知道，这个人并不讨厌他这样。 因为林逸既没有皱眉，也未曾恶言相向。 只是这样静静的任他作为。 甚至林逸的心脏，似是在为他的接触而剧烈跳动，雪肌染红。 林逸心中的不好的想法愈发深刻。刚涌起的热潮还没来得及留住，便渐渐褪却被冰冷和无望取代，整个人好像被抽干了力气。 察觉到异样，轩辕坤浅尝辄止，温凉轻落在林逸紧闭的眼上。 「为何不愿看我。」 林逸手腕动了几动，轩辕坤并没有放过他，徒留一声长嘆，林逸不语。半晌，轩辕坤听见的是对方语气淡淡。 「你走吧。」 这一声本是很轻的，可能是突然冷却的空气有些太寂静，反而变的掷地有声。轩辕坤微楞，好像是他听错了，沉吟道 「师尊。」 师尊 如今再这样叫林逸，不免让其中心有些讽刺。 林逸心中一片冰寒，一团火焰，冷热交杂。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这些年轩辕坤对他，并没有对长者该有的『敬』。 若是有，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是希望对方能按照自己期盼的那样去成长，可到如今这种局面，又该去怪谁？ 「为师想一个人静静。」 只是静静。 轩辕坤感知心中愈发涌动奇怪的贪婪，对方不厌恶他这样，其实已经很好了，却他竟然觉得还不够！ 凡心如此贪婪，果真不适修天道。 殿外的透进来的光渐淡，映在轩辕坤的银冠上，衣衫如雪，人如暗海。他目光不移，但也没有再对林逸做什么，甚至在林逸说出这句话以后，有些让林逸认为出乎意料的平静。 所有风雨前夕，皆是平静。 他们不似常人，即便在昏暗之下，也依旧能彼此清晰的看见对方的五官神情。可林逸闭着眼，轩辕坤倒是将林逸的情绪收入眼底。 「如我一直这样，师尊打算一辈子不见我？」 这个答案不置可否，当然是不能，林逸却也问他「轩辕坤，你真的有将我，当过你师尊么？」 轩辕坤轻笑出声。 第95页 自然，从未。 这个话题已经不适宜再探讨下去了，轩辕坤没有回答林逸的问题，松开禁锢林逸的手。他起身之际，目光瞥向一地墨河狼藉，再低头见连他白灵织的衣摆，都被染上朵朵暗花。 虚假果然不适合他。 轻捻指尖儿，灵光微动，所有的一切都恢復如初。唯独施法之人自己身上的白衣，墨染之色没有消失。 感知到没了那股压迫感，林逸缓缓睁开眼。 「师尊此举，伤人伤己，非是上策。」 林逸猜到轩辕坤说的是什么，隧即使正身坐起。转身一片昏暗中，看到不远处的轩辕坤，正拿着他写的准备张贴的榜文观看。 之前倒出的墨，和散落一地的笔都已经收好。光线不明朗，林逸以为是自己看错，轩辕坤身上的墨点竟然还在。 林逸皱眉，不明白轩辕坤这是什么意思。 「不需你管。」 轩辕坤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的浅淡，这叫林逸更是恼，他已经足够给对方台阶下了。为什么对方一定要破罐子破摔。 「……」 林逸紧抿唇，忍着心中那股无名火，尽量平静道「你若真当本尊是你师尊，便回长安殿自省，没有本尊允许，不得擅自出来。」 这话显然是没有作用的。因为林逸话一落，就看到轩辕坤漫步上前。 白衣染墨的轩辕坤，将那张纸，轻置于林逸面前的桌上，抬头，即目光对上林逸欲遮掩情绪的眼。 「若是我不能？」 林逸：「若是不能，那么你便下山吧！」 轩辕坤笑的几分古怪，很浅。隐在黑暗中，竟然不无违和，林逸话出一口便后悔了，旋即就听到对方不带停留的回答。 「……好。」 ※※※※※※※※※※※※※※※※※※※※ 轩辕坤:……好。 作者:？？？ 轩辕坤:说走就走，不做停留，潇洒！ 读者:！！！ 轩辕坤:好了，安静看我钓鱼。 莫得粗。 莫得长。 作者日更了要。 第53章 不静 好？ 林逸显然是没有料到轩辕坤竟然会这样痛快的回答他, 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皱眉沉声道「轩辕坤，你敢再说一遍？」 闻言, 轩辕坤失笑, 有些令人捉摸不清意味，他前倾离着林逸近了些, 即便两人隔着桌案，林逸却不觉向后微退。 约莫是在这昏暗中，轩辕坤的眸光不仅压迫且危险。 「若自省是忘忧, 其为自欺, 我已表述至此，师尊难道要当从未发生过，漠视我的心情？」 「……」 林逸当然不能, 甚至更重要的是, 他做不到漠视自己的心情。 ——被眼前之人所吸引, 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根本无法控制 。「那你打算如何做, 轩辕坤, 你定要让为师因为这种欺师灭祖之事，驱你出门？」 轩辕坤轻声：「师尊, 不是最了解我了……」 没有人会比林逸再了解他了。 昏暗中四目相对，沼泽深陷，两人皆是无法抽身, 林逸自觉连唿吸都变的异常沉重艰难。 轩辕坤在他眼里, 像被夜色染黑的古井, 幽暗而不知深处。 他了解他，所以知道结果。 林逸矢口否认道「为师并不了解你的想法。」 轩辕坤忽而一笑，面前这个被他从外世唤来的『神』，自然是不知他所说的『了解』指的究竟是什么。这一笑在林逸眼中是天地失色，愕然一瞬，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看出轩辕坤的无边孤寂。 轩辕坤将目光从林逸身上收回，淡声道「师尊，等是一件很漫长的事，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这话说的极其自负，却正中林逸那点儿不敢戳破的心思。他哼声。「你走不走，不在为师，在于你的想法。」 的确如此么？ 轩辕坤深深看了林逸两眼，终是后退捻诀。 林逸的心情，若当真同他不一样，为何再触碰之时，会有那般让人动容的神情？ 他不信…… 能吞噬人的幽暗转身离去，林逸发证。此人竟然真的说走便走了。轩辕坤最后瞥看一眼桌上林逸的小字，白影微散，独留万卷宝库深处无光，林逸一人在此讷讷不知如何。 「忘忧自欺，我等偏要解忧。」 林逸听到空气中传来轩辕坤的声音，这一句在他脑中久久徘徊不去，萦绕耳畔，如梦似幻，林逸兀自愣了好半晌，心中却只想道一句。 如何解忧？ 若要说是从前，也不过是人间浮华数十载，如今到了这个世界，他算下来也还有几百年的寿命，怎么就不可以了呢。 林逸在黑暗中嘆息一声，静心凝神，没去追那个走了的人。银袖在空中划过拂影，本来无光的万卷宝库顷刻燃起点点明光。 满堂光明，却没能让他的心情变好，面色看起来依旧是有些灰濛濛的。林逸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犹犹豫豫，既不果断也不坚决。 比起轩辕坤的坦诚，他畏畏缩缩的担忧，是不是显得不值一提了？ 自嘆而后，林逸拿起那还未写完的寻榜，搁置在桌上，眉梢寒雪，像足了冰凝的山川，他提起笔来继续拟字，黑色的磨点在纸上，稍微顿一会儿墨迹就晕了一大片 。 第96页 刚才太热闹了，现在又太安静…… 轩辕坤，你究竟让他如何是好？ 林逸烦躁的撤去这张废纸，重新凝神再又写了一份儿，字迹紊乱，根本不似平时。他既然已经决心不再和轩辕坤这样暧昧下去，就不应当去找他！如今这个样子，真是自己看着都嫌烦，只能尽量不回想那些在脑海深刻的画面，他重写了几份，心中不知道默念了多少静心诀。 案上方纸终于写好所有条例，林逸撂笔。 轩辕坤已经走了很久，此时天色已大黑，万卷宝库的明光也更加纯亮。 榜文上一一列举了几个条件，无非是不寻有牵挂有妻子父母者，无牵无挂，因为林逸若让其新生，也不知需是几年的事情。 在俗世中这样的人并不难找，刁然一身，天无福禄。 林逸写着，竟然轻笑起来。 微微摇头。 渡人者，却不能自渡。 轩辕坤说他的愿望是一心人，不知他所求。的，其实是一人心。 求得了，但碰不得，这岂不是笑话么。 林逸拿起文榜看了看，既然文榜已经拟好，他也不打算留在步天山，当下起身去东篱殿，寻萧别君商议事宜。 林逸现在已经不能安安静静的坐在万卷宝库里，这里的过分静谧，让他根本无法不想有关轩辕坤的事情，反而越想静心，越是烦闷。 夜色长空星辰点亮黑寂，林逸披星戴月动身，银白衣衫和云雾融做一体。穿过凉风冷雾茫，他不自觉从内心打了个寒颤。自然是感受不到伤寒的，只不过临行前，他喝了那盏放在桌上，轩辕坤泡的茶。 初时是暖的，等他最后拿起来喝时，已经凉了个透，隧穿肠而过，才留下这样的感受。 手中拿着文榜紧紧，林逸决定等这件事情结束后，再认真思考他和轩辕坤之间的问题。只是思及想来，满脑子又都是今天下午在万卷宝库发生的禁忌一幕。 东篱殿的夜晚，和凌霄仙宫的壮丽华美不同，除了几盏明亮的长灯，更多则是属于夜晚该有的静谧，偶尔有萤火点点，流连花间池塘，分外美丽。衣衫落地，有银白月光倾斜出的光辉，林逸心中想着事，脚步匆匆迈过九瓣莲桥。 像萧别君与他这般修为，都已不用睡觉歇息，虽白日夜晚，并无打扰与否之分。 莲桥有几瓣，药池个不同，唯独一处空无一草一花，浮动的月光映在水上，忽然就起了波纹。 有红色锦鲤跃水而出，渐起水花无数。 林逸定神，脚步停住脚步看着那条锦鲤跃空而来，在落地时幻成一位明眸红衣的俏丫头。 锦媚可是有许久没见林逸，但她本不是人类，记忆可这一看下，又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别了多年，天外真怎么怪怪的……「真人，你怎了？」 林逸莫名其妙道「什么怎么了，锦媚，萧别君在何处？」 锦媚打量林逸，怎么看还是觉得怎么不对劲，她挪着步子凑过来。好奇道「真人，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林逸「……」 被自家徒弟轻薄了！ 这个身躯的脸皮也真是太薄这一下林逸又想到，不知道在轩辕坤眼中，他该是一副怎样的样子？林逸抬手，挡住来自锦媚过分洞穿的视线，锦媚不说还好，这一说更是显的他有什么心虚了一样。脑中方才刚被冷风吹的差不多的东西，又密密麻麻的爬上心头。 「本尊方才喝了杯茶，有些热……」 「原来如此」锦媚点了点头，煞有介事道「我还担心真人此行一趟，真的不好了。」 林逸蹩脚的藉口还算把锦媚煳弄住，一挡之下，也没再遮掩，便坦然向前行去，两人聊了几句这些年步天仙山和苍鹿山的事。锦媚在一侧领路，穿过几处小道，直至萧别君的居所。 却并没有寻见人影儿。 锦媚在门前走了两圈，环胸奇怪道「这个呆木头又去哪儿了，不是才刚回来？」 林逸从进入东篱殿开始，便不曾察觉到萧别君的气息，这才想让锦媚带他寻人。心有所思，林逸没和锦媚说的太完全「那你知道陆朝华在哪儿？」 锦媚嘟囔不满道「那个小木头也是，一个两个也不知怎么了，跟玩儿捉迷藏一样，就白日见着个影儿。」 林逸安慰锦媚「如此，那本尊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面上是这样说，林逸明白的很，萧别君和陆朝华显然不想把白子柔的事告诉锦媚，箇中原因林逸无暇去猜，只琢磨着一会儿敛去气息，去偏院一趟看看。 「师伯！」 林逸回头，看到是正是刚才他念叨着的陆朝华。 陆朝华神情依然纠结，只是和白日在凌霄仙宫门前那副慌张的神色不一样，林逸在其中看到了喜悦的成分，紧接着便听他道 「师伯，子柔师姐好了！」 白子柔好了？ 「是吗，那……」那是怎么好的？林逸笑颜还没展开，心里突然一咯噔。 …… 只有一法可解。 救人之人，不可能是萧别君。 那是？ 第54章 担忧 那是……不可能！ 林逸面色徒然一惊, 袖下的手不自觉成拳，他是怎么也不敢往轩辕坤身上去想。 锦媚见这陆朝华和林逸讲话, 一时也分外摸不着头脑：「什么子柔, 什么好了，你们说些什么呢。」 第97页 林逸回神之余按耐心思, 心下知晓不易让锦媚知道过多，尽量平淡道：「没什么，是本座的一名徒弟, 你应当有过耳闻, 此次她下山歷练百年归来，带了些伤。」 「竟是这样」锦媚念念着，原林逸是来这里找萧别君救人的, 那伤的严不严重, 「这可怎么办才好, 萧别君也不知道又去哪里了, 竟这个节骨眼儿不在。」 这个节骨眼儿, 萧别君应当就在白子柔旁边, 林逸见锦媚浑然不知的模样，脑中捻了个谎, 称道「无事，既然萧别君不在，那便算了。况且陆朝华方才说子柔已经大好, 想必是无碍。本尊现下要回去看看。」。 林逸看向陆朝华, 示意道「陆朝华, 你跟本尊来。」 林逸唤陆朝华跟他一起去凌霄仙宫，此番锦媚才不会多想。 陆朝华闻言，马上有所意会，当时见到受伤的子柔师姐时，师尊便特意叮嘱过他，有关于子柔师姐受伤一事，切莫与锦媚透露半分，陆朝华心中记着，看林逸接道「是，师伯。」 锦媚打量两人，夜色下一个神情古怪突然造访，一个消失就消失了一整天，出现便说自己不知道的事，总有哪里说不出的不对劲，但稀里煳涂的，锦媚听起来好像又觉得没什么大事。 「我也跟你们去看看。」锦媚道。 陆朝华面色难看，心理直道了几句我的姑奶奶别凑热闹了，林逸看向锦媚，回绝果断「不用，你在这里等萧别君回来，子柔性子冷傲骄矜，定是不喜生人见她狼狈模样。」 对于白子柔而言，锦媚的确是生人。 「好吧……」锦媚自觉有些唐突，见林逸突然这样高冷起来，那股不对劲儿的念头挥之不去。 但归根结底，她与白子柔素不相识，这样冒然前去的确有些不妥当。 再加上听到林逸如此才说，也只能悻悻然作罢。 林逸唤道陆朝华，回凌霄仙宫看看白子柔如何，他折身负手前行，陆朝华紧随其后，锦媚也跟着了。 踩着明光月华的小路，再行到九瓣莲桥，池中水光淋淋，衬月残缺，锦媚心中虽有疑惑，也没再纠结，便同两人作别，林逸侧头向陆朝华使了个眼色，协同陆朝华一起让锦媚目送着飞入云端，回去凌霄仙宫的方向。 林逸访东篱殿却不算结束。 长风划过衣襟，穿过云雾迷茫，林逸在其间念隐诀，将他与陆朝华二人周身气泽隐去。顷刻两人换了个方向，由陆朝华引路，两人又去到那东篱殿带有机关禁制的小院。 ——白子柔所在的杏林堂。 陆朝华行到半途心里莫名打了个寒颤，总觉得有些压抑。 可不是风冷的。 陆朝华只能将目光小心翼翼打量林逸几眼，感觉眼前之人冰雪冻三尺，眉眼如故，师伯还是那个师伯。 究竟是哪里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师伯无心无情，从不曾有情绪显露，更别说……更别说现在这样，陆朝华将林逸的表现收入眼底。 他是能感觉到师伯现在，约莫是在气恼些什么。 「白子柔是如何好的。」 林逸冷冷道，一声将陆朝华心思拉回现实，陆朝华『啊』了声，这才想起来自己要说的事情「师伯，正也奇怪呢，子柔师姐今日直到晌午都不见好，方才我与师尊去炼药的功夫，回来便见师姐醒了。」 回来便见到醒了？ 林逸不信道「可有什么人去过。」 陆朝华被风吹的，不自觉搓了搓肩膀，总感觉师伯的目光能将他戳穿个洞，连忙摇头「没什么人来过，师伯怎么如此说？」 没人来过，白子柔那样的情况怎么可能自愈，定然是趁着萧别君和陆朝华去炼药的时机空档，救了白子柔。 林逸看了他两眼，确认陆朝华并不是在矇骗说谎，心中却仍然觉得不安。 「但愿是本尊多想了。」 「师伯莫要多想。」陆朝华感慨道「师姐定然是吉人天相，天道所助，所以才能化此一劫。」 天道若能这样助人，也就没那么多人事了。岂不人人都能凭藉命好而逢凶化吉？ 林逸心中晓得，从前，他便是这个世界的天道。 而如今…… 而如今，这个世界便是现实，白子柔会好，定不是天道相助的后果。 风冷冷瑟瑟，陆朝华与林逸两人架着灵云踏雾，行至那东篱殿的偏院杏林堂，林逸心中是揣着九分的期望，是希望这件事能和轩辕坤无关，余下那一分，大概也是这种时刻，只有轩辕坤这样有『主角光环』的人，才最适合没有风险的救人。 陆朝华瞄了几眼林逸的神情。 怎么师伯知道子柔师姐康復，并不是如何快活？ 但见林逸也不想多说什么，眼看着将至杏林堂，陆朝华噤声不敢再多询问。 纵有黑暗，却向来不惧夜晚，这即是人间。 步天山非是九霄云外的世界，黑夜亦然，但处处具有长明之光，于昼夜亮如星火，即便是隐僻如此的杏林堂，虽有凡间形态，也不至于像那般昏暗。 屋内有灯盏满亮室满堂，内里的却不燃烛火。 但凡角落具有高灯，灯有三层，三层不设隐罩，其间皆有长明珠。拖着长明珠的三层为精雕细琢的小亭角，十分精巧。 林逸怀着异样心思进来杏林堂，辗转中瞥向那些灯几眼，没多少观赏的想法，直到内里，抬头一方见白子柔，方知白子柔的确是大好。 第98页 灯珠辉映，流光缱绻倾泻满地，白子柔面容清雅，没有了之前那股衰败的紫邪之气，闭眼正小憩卧在里阁的精緻紫神木榻之上。 林逸抿唇，内心嘆息一声，移步上前亲自又探查了一番。 气血有如枯木逢春，灵脉自復。 乃回生之相。 白子柔之前体内的那邪灵，果然是没了。 陆朝华：「师伯，子柔师姐是否真的无碍了。」 林逸抵在白子柔额间的手一顿，方知自己神情不对，点头道「无碍了，但需认真调养些日子。」 「师伯你看，就说师姐有天道相助，这下不用担心了。」陆朝华打量林逸，试探道「可不知师伯为何仍愁眉不展？」 林逸敛睫低看白子柔的容颜，脑中作他想，欲寻词解释，侧头一望，见刚回来的萧别君手持两只檀色小盒，正好岔开话题问道 「萧别君，可有见着本尊的徒弟。」 萧别君将手中的小檀盒打开，里面是两味绝佳的上品成丹，一金一红，对于林逸的问话并未作答，待那两丹具给白子柔服下后，萧别君唤林逸与他出门一叙。 林逸：「这里并无外人，不妨直说。" 萧别君略微沉思少顷，只道「真人，你可知今日下午，我园子里少了，百花，灵熄，丹日，惠幽，长幸子，无疆草六位药。」 这六位药，刚好是练作亦正亦邪的两仪丹之材。 而两仪丹，正是夺舍或引渡才会用到重要之物。寻常修仙之人本就是难练得，因其对灵火掌控、修为，乃至心念，要求不仅极高，且具是玄妙的捉摸不定。 林逸不语，萧别君看他道「草木本有灵，今日虽无人见轩辕坤，但……」 「但，今日採药之人，正是本尊的那位好徒弟。」 「真人……」 萧别君见林逸已答出，并未否认。额首称 「是，草木虽有灵，却不会说谎。」 果然，是轩辕坤！ 他凭什么，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即便心中早有猜测，但林逸此时心中竟然还是涌出难以抑制的情绪。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愤怒更多，还是担忧多些。只觉得心肝好像被火一下子灼伤。 救白子柔，本就跟他轩辕坤无关，他早有定夺打算，如此行事，莫不是故意让他担忧难过？ 简直幼稚。 林逸「呵」一声，恨恨起身，拂袖带风离去，恨不得降下万千雷霆。 与陆朝华擦身而过，那厢陆朝华有些吓到，林逸何时这样动过怒，这已经破了清修的准则。 「……师伯去哪儿？」 屋外传来如寒冰击石的冷声「下山，揍人！」 ※※※※※※※※※※※※※※※※※※※※ 公司年假，过年放15天，就盼着那个时候能开启我码字的速度巅峰了。 第55章 邪秽 林逸一走, 徒留萧别君与陆朝华二人在原地发愣，一时间皆是沉寂默然。 林逸对于轩辕坤的态度, 叫萧别君有些思量, 他多年不在步天山，对于这位林逸格外关照的『弟子』并不了解, 而相处下来，不难发现林逸的对其的态度，总是截然不同。 这也没什么, 只当是林逸对其格外看重便好。 萧别君轻嘆, 他与林逸才刚回不久，尚未修整，怎的又生事端。 更何况林逸元神有损, 根本不适宜此时出山, 万一…… 萧别君想到此, 眉头微蹙, 摇摇头, 他应当是信得过这位「师兄」的, 只是修无情道之人，变成如今模样, 叫人不得不在意。 陆朝华见萧别君愁思，有话欲说，顿了顿稍有迟疑, 看向一旁还在榻上的白子柔, 心里紧着, 便退到一旁看护了。 萧别君回神，想起另一件事，突然道「锦儿知道了？」 陆朝华抿了抿唇，回头道：「正要与师尊说，徒儿回来的路上，师伯同我和锦儿姑娘说了几句，师伯看出锦儿姑娘不知情，也便搪塞过去了。」 「但……想必锦儿姑娘是要起疑心了。」 萧别君上前，目光定在白子柔身侧的佩剑上。银白剑鞘笔直修长，并未有多少精雕细琢的繁华样式，利落干净。可称之为好剑，但比起步天仙山其他法器，瞧起来这剑确实普通。 剑光出鞘，无需映月，自是通透纯粹，光辉如流水一时清澈人眼眶。 此剑名为『媲月』，乃是于百年前，林逸亲自授予白子柔，剑之贵重不仅仅是因为是利器。更因此剑看似平凡，实则内里有林逸封印剑魂。 可现在……这把剑灵力空空，只是一把普通的剑，不再是法器。 瞧了两眼，重归剑鞘，锋芒不在。萧别君将其重新搁置在白子柔身旁。 温和的人难得语气变的严肃，同陆朝华沉声道「若是锦儿问起，需将此邪物吞精魂的事避开。其它你只管照实说罢。」 「可……师尊。」陆朝华纠结道「就算师尊同我都不说，依照锦媚姑娘的性子，必然也是要问师姐的。届时怕是难以同锦媚姑娘再做解释。不如师尊早早同她说了，心结才能早日化解。」 「如何化解？」萧别君冷声「她嘴上不说，心中也是记恨着的。要是知晓线索，难免会去寻仇。这邪物来歷不明，尚不知底细。当年能将化龙的锦媚堕入魔寐，如今又险将白子柔精魂吞噬。这样被动束手无措，难道看着她去送死？」 第99页 萧别君气恼的是自己。 这么多年不敢面对锦媚，只因当年那一战。他无能无力眼睁睁见着她被挖龙珠，此苦难以言说，若不是他早早想着拉林逸前来，不知又会是这样的后果。 那种场景，他不想再经歷第二次。 不求更多，他只望锦媚能在他一旁，日日平安喜乐。如今归来见她笑颜犹在，心中却不知道有多喜悦。 陆朝华自知多嘴，惹了师尊不快，禁声不再说话。 萧别君定了定情绪，低声道「白子柔醒后，这段经歷记忆必然有失，或混沌不堪，若无人提起，她不会知道的。」 陆朝华正称『是』，屋内一阵幽幽的轻咳声传来，榻上娇容秀眉微蹙，两人回首，正见白子柔转醒，陆朝华赶忙上前唤她。 白子柔似仍然恍惚在梦寐中，剎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神情显出惊恐，但也没多少气力，等回过神来，陆朝华已经扶着她起了。 「……师，弟？」 陆朝华喜道「是我！」 女子眉头皱起，警惕之意愈发浓烈，看向面前的萧别君，也不多加询问说话了。环顾四周沉默不语，像一个陌生人初来此处，隔了半晌，白子柔清冷道「师尊现下可在凌霄仙宫？」 萧别君答她「不在。」 「……」白子柔自醒来后，『媲月』不曾离手，此时更是紧了紧，抿唇道「师尊在何处，还望告知。」 萧别君注意到白子柔反常，并未做声。只是于掌中幻出两颗丹药，递与她「真人去寻人了，你且先将伤养好静候他归山便是。」 白子柔并未接，也不应话。 一旁满脸喜色的陆朝华有些不适应白子柔不信任的态度，简直像是无视了他们一般，干脆自顾自同其解释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言道实在是知天外真人究竟去往何处，以及她现在多了一位师弟的事，按照萧别君说的没将邪秽道出，只说是受了需要渡人神元的重伤。轩辕坤用了术，替她受了，这才引得天外真人去寻人。 陆朝华这一股脑讲下来，白子柔听后神情似也放松了许多 「师尊无事便好……」 萧别君不明这句话含义，忙道「你还记得什么，可与我们说说。」 榻上的女子轻轻推开陆朝华，眸光似因虚弱，显得有些昏暗，她尽量保持平稳起身，沉思摇头「我只记得有人交给我一幅未曾着墨的画卷，要我交与师尊，其它的……好像想不起更具体。」 萧别君「什么画，此画你可还带着？」 「隐约记得是在归怨境，但经过缘由实在想不起。」白子柔将佩剑带好，不曾提剑魂没有一事。不再讲更多，只是作揖谢过萧别君，轻轻朝陆朝华笑下，便匆匆离去。 白子柔心中设防，萧别君也未再多留，她修为不差，凌霄仙宫更是多的是药材，并不需在此处调理。 陆朝华难免失落，回去路上，跟在萧别君身后，喃喃道「师姐这般古怪，莫不是将我们看做敌人？」 月朗星稀，萧别君抬手摺下一只身边路过，泛着光色的『星月鸟』「你这不知她所遇，自然不理解她的心境，便放任着吧，只待真人回来就好。」 话是这样，可陆朝华怎么放心的下，但他见萧别君风弄蓝袍，银髮月辉川瀑，还有心情折花儿，一时也忘了该讲什么反驳。 心道是师尊心情好，不多言了。 跟了一路，两人兜兜转转似乎一直走的很慢，原本他们无需这样走的，陆朝华突然想起问道 「师尊这是要去哪儿。」 萧别君略迟缓，低声「丹房还有几册为师归山后，未整理的草药册卷。」 陆朝华「……」 他们不是刚路过？ 以为是太久没回来，萧别君忘记方向，陆朝华好心提醒道「师尊，丹房在那边。」 萧别君：「……」 陆朝华以为自己看错了，于自家师尊背后，眼见着对方耳根渐红，似有窘迫之意，揉揉眼睛，还不等再看清，眨眼他人面前就是人高的古铜色炉鼎，陆朝华惊的一颤。 他又做错什么了！ 突然又恍然大悟……陆朝华一拍脑袋。 他说呢，好好的，那么喜欢花草的一个人，突然间折什么花儿。 这么多年，师傅好不容易回来，他想念的紧，可师傅好像并不怎么顾念他。转眼就去送人花了，满院尽是芳菲，花儿有什么好送。感觉被抛弃的陆朝华心中又想起子柔师姐醒来后，前所未有的防备冷漠态度。 更是胸闷。 陆朝华愤愤上前，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丹房内整理书册，时间越长，心中就越是把白子柔醒来后的态度琢磨了个千百遍。 子柔师姐的冷漠，师傅的嫌弃…… 说起来，追溯源头，这全都要怪师伯！ …… 此时远在千里外的远端上，林逸被夜风吹的冷，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 第三卷 桃源画 第56章 怪人 林逸接连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凉风阵阵，不自觉耸耸肩膀, 确实是觉得冷。 身上感受冷, 心中火却烧正旺，林逸丝毫没觉得被这风吹灭半点儿, 倒是越发的堵，一面担忧着轩辕坤，一面节制不住的气愤。 时常说百善「孝」为先, 孝敬师长没学会, 给他搞事情算计他的本事倒是不学自通会的挺全。轩辕坤敢槓儿他，这就捏准了他林逸不会放任不管。 第100页 幽暗内殿，旖旎墨染。那份令人的气息恍若仍在唇齿间。 林逸就没忘记过这件事, 每每想起都不禁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心中恨恨道, 好好的正途大道不修, 主角脑子里一天究竟在想些什么！ 有飞鹤长鸣声, 将林逸从心中那股子燥中解脱而出。 打算不在想没用事情的林逸, 自内里暗暗深吸气, 调息止下心中那股烦闷，闭眼感知那微小紊乱的识海。 便是这感知引导他来此。 再睁眼间, 他抬起右掌林逸端看，手心白中透红，纹路清晰, 若是不仔细定然是发现不了什么不同。 林逸以左手两指运行天地之术, 置于右掌间感知, 平平无奇的掌中，不可思议分明连了另一人的神识，虽颇让人不易察觉，但自林逸心念着轩辕坤开始，这感知反而也跟着渐涨。 之前林逸心中就一直存疑，轩辕坤究竟是如何能在苍鹿山地宫内部寻到他的。 这必然不是什么巧合。 如此想来，大抵是那次温热泉水中，轩辕坤在他不经意的时候，于他手心下过术。而此时林逸也没心思去深究，轩辕坤究竟如何会连凌霄仙宫都不曾记录的术法。 云雾之上唯有星辰长空一片，所视万里无阻，从深暗待到天色偷月转阳，天边渡上一层光影，林逸敛去术法，再次来到苍鹿山附近。衣袍落地，四周枯树风沙，呜呜哭嚎途生悲凉，入眼生机全无，于林逸而言不过就是不日前的景象。 枯木，长路，还有令人烦躁的沙尘。 环视四周，掌中某种不知名的禁术，便是在此乱了方向。 林逸看着长路，也并不觉迷茫，因为苍鹿山的前方便是归怨境。 归怨境一方靠海，而苍鹿山的范围又刚好是将这归怨境半包围，不仅仅是险地，更是归怨境的天然屏障，除非大能修士，否则难以向前行，这世间魔修恶徒，也几乎尽数根据在此。 轩辕坤身藏那邪物，林逸料想他也不至于自断活路，去苍鹿山内部一人自生自灭，大抵是要以邪止邪，而论邪门歪道，哪里还能比得过前方归怨镜。虽然到此断了方向，林逸心中揣摩一番，还是换了身行头，变作『张三』模样，决心前去归怨镜寻人。 少年人灰衣银剑。 幻化出的清秀的面容，反而是最初不为人知本来的模样。 林逸有考量，既然要入境，定然不能将修为以及原身透露半点儿，隧敛去修为，再给自己下了道封印禁制。 苍鹿山通往归元怨境的路不难寻，但如此没有防护的情况下，没有丝毫懈怠一步一个脚印的穿过风沙，等林逸挺过艰难，行到了归怨境的入口处，浑身也早已狼狈不堪。 这一路行之不易，轩辕坤也估计要被林逸骂过千百遍了。 入眼是极光围城，瞧不见里面，唯有流动的溢彩浮光，一望无际。有颜色的，是一黑色百丈高的巨大长门，仿佛直通天际，林逸抬头看不见尽头，只觉没有防护下的眼光，实在刺眼。 这巨高的黑门逼厌又邪气，上面的纹路不知是不是人的骨灰涂抹，仔细感知不难察觉，此门是以精魄怨念铸造而成，若不封印修为，想来要听到万鬼哭号，撕心裂肺。若是从其中推门而过，有所触碰，那便能生生将一个正道修士的识海摧毁。 此门正是与他们清修的道家心法，修为最为相剋之物，想不心生骇意都难。 林逸不急不缓，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步向前，轻呸了一口沙子。 守门者是四个高阶兽人蛇尾人身的美人儿，其中一位头戴荆棘发冠，黑髮简单束于身后，面貌美艷，生而魅惑人心，其鳞片乃至瞳孔都是金色，泛着摄人心魄的光泽。 林逸对这位美人印象不深，唯独是现在见到后，才一下突然想起来，这位戏份在原文中极少的美女蛇。 为了烘托主角，他写过太多的美人儿了，到今天还能有印象，也是难得。 「这位小哥儿瞧着实在面生啊。」其中一蛇蜿蜒着身体，窜至林逸面前来。 蛇尾像牢笼，一圈圈的将林逸缠绕于其中，纵然未曾收紧，但也甚有威胁之意。 那外面的风沙中，有术法构成的刀刃，灰袍边角袖口早已破碎不堪，林逸衣衫凌乱累累血痕，黄土风沙吹的其上也沾染了不少灰尘，髮髻散乱，就连面上也是有伤的。 林逸看着面前盘旋打量的美女蛇，带了些吃惊恋慕，又移开眼惶恐道「各位……尊者，我是初来归怨境，不知如何才能进入。」 「你来这儿做什么，瞧你模样，可不像是堕入魔道之人。」 这种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这些美女蛇见过太多了，这样的小修士最好煳弄，也最没威胁，只要惹得他们感兴趣，自然就被放行。 林逸给自己编排了个半真半假的幌子，言道是来此寻人，此人在他掌间留下不知名的术法后便逃之夭夭，言说他活不过百年，寻山访海，各门各派都问过，也尽是对此法术不知。 林逸指了指自己的手心，难过道「我已修行两百年，再有些时日便能有所突破，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了，正道人士如此没用，想来唯有这里的大人能救我性命」 「那些人，就会刻板修行，自然最没用。」其他两只美人蛇附和道。 「小哥儿竟然有心来此求助，我们自然不会阻拦，想活命又没错。」 第101页 林逸暗松一口气。 要说这归怨境的守卫，简直可以说形同虚设。 归怨境向来是往来自由，不同于步天仙山那样繁多的禁制，并非是不怕正道修士来宣战，反而是因为，这天下向来就有除不尽的妖魔，自上次大战以来，如今继任的魔君反而开明的多，管理得当。百年间反而让从前的三天两头各地宗派两败俱伤，变成如今隔三差五生出几次的小打小闹。 你修你的道，我炼我的魔，各自不多伤和气，也不有过分往来。 所以一般是没有多少正道修士，没有愿意来这归怨境的。守卫的美女蛇，当初纯粹是为了给主角多点儿艷遇，才随便加的设定。 三个美女蛇纷纷拉着林逸，要大开界门引他前去。 林逸庆幸，自己当初的无脑设定，是多么的明智之举，简直烧高香了。 「等一下。」 声音温柔，却带着蛇类该有的凉意，眼见着马上就要入境，哪一直都没有说过话的金蛇突然将林逸叫的心跳漏了一拍儿。 金色瞳孔的蛇女缓缓靠近，林逸并不想与其有过多接触。 「你身上有道士的气味，我很不喜欢！」她道。 怎么察觉到的！ 林逸不想与蛇女太近，却还是被迫与她对视。 她双手捧着林逸的脸颊，两人几乎近在咫尺，蛇瞳恐能将其吞噬。 宁静…… 对方在用摄魂术！ 林逸心底一凉，机敏先一步道「我天生抗体，瞳术对我不奏效，若是深入，恐遭反噬。」 两瞳之间愈发的近，林逸没办法闭眼，但他说的是真的，他已经是渡劫期修士，再如何隐盖修为，区区瞳术也定然无法于他真身奏效。 对方显然不信，僵持而后却也不退缩，质问道「天下之大，你为何冒死来归怨境，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若不来，或者，活的能更长久。」 林逸：「实不相瞒，多年前我曾在苍鹿山内偶遇魔君，虽不过言语之交，但仅此一遇，见其风姿，早已心生敬仰，他宗派不可替代，来此也算机缘还愿。」 金蛇听闻夸赞魔君，果然有片刻松弛，却仍是不信道「这世间鲜少有人能规避我的瞳术，我可以放你入城，但……」 但什么？ 那女捧住林逸双颊突然用力，迫使他张口，林逸眼见对方亦是张口，心中大骇，唿吸间尽是凉气，心中一声咒骂，此蛇女是要在他心肺种蛇丹！ 这玩意不是逼不出来，但想一想他心肺里有颗别人的内丹，实在是噁心！ 放开他。 遥远的声音。 平静却又装盛着滔天逼厌，不知从何处传来，犹如阎罗彼岸。 狂风犹如万千金戈铁马，冲撞而来，带着无限狠厉。 冷汗渐下，林逸正抑制自己颤抖想要反抗的手，突如其来的逼厌强风，愣是将他与金蛇生分开。 这股风太过强劲，将封印修为的林逸直接吹至腾空而起。身上流血的伤口跟着撕裂般的疼。 擦！ 已经这么狼狈了，难道还要来个背先着陆摔，再呕出一口惨兮兮的鲜血才满意是不是。 林逸现在恨死轩辕坤，若是主角不搞事情，哪里有这些麻烦事儿。 事实上林逸也没打算真的摔，不过尚未等他摆好优雅姿势落地，反倒抢先一步被人拦起，稳稳落下。 快如分秒之间，根本来不及细琢磨。 未见踏空，似乎一瞬而来的这位尊者，其身形欣长，玄衣加身，长袍纹路其实细微在光中若隐若现，不着多余修饰，除却腰间的银白长带，再无其他配饰，甚至没有法器与佩剑。 或者……他根本不需要。 林逸如此想。 「多谢。」林逸落地，立即折身恭敬作揖，以表内心，抬头见对方带着覆盖整张脸的纯白面具，心中微瑟，对上其平静黑海般的双眼，竟然能感知这位尊者怒意未消，令人发凉。 来自感官的本能告诉他，这人很危险…… 好生奇怪。 身为知道全剧内容，乃至渡劫期修士的他，从不记得自己书中有这号人物。 「主……主君。」 「不知主……」 女蛇们承接着看不见的怒意，低头瑟瑟请示。 林逸一瞬明白，面前这位尊者，不仅是修为凌人之上，于归怨境地位恐与魔君相差无多。 林逸不知该不该与其对视，道谢也谢过，没有其他话语言说。对方却不理会那些女蛇的话语，亦不曾回林逸言，只是看着他。叫林逸好生尴尬。 他现在狼狈不堪，如此站在对方面前，仿佛一个随时能被灭了的小喽啰。不知有何可打量的。想必是在看笑话。 「寻人？」尊者言简意赅。 林逸一怔，险些『啊』一声，他心里准备了千言万语，那想到对方出口语气竟然如此，并不像有意为难。 「是」林逸徒自道「寻到了，我便走，不在贵地多有叨扰。」 林逸不敢抬头多看，但见那几名看守似收到指示，打开了入境之门，心中也确定下十拿九稳，这位尊者是个好说话的。 「方听你言倾慕本境魔君，不知可熟实。想听你详说一二。」 语气中有令人听不懂的意味口吻。 林逸瞄了眼大开之门，心道从未在书中写过归怨境出过一位称唿『主君』的，心道这傢伙莫不是跟魔君又过节，夸赞令其不快。 第102页 但也不好确认。 要不是因为对方语气太过平静，林逸险些要以为像是吃味儿，他何时说过『倾慕』？ 第57章 藏疑 「这……我与魔君虽一面之缘, 但大多还是从别人口中耳闻，不足详细言说的。」 尊者不饶道「如何说。」 林逸敛了几句好听的话, 打算就这般敷衍过去。有关于绮南平, 倒也说的客观直面，不知道这内里关系, 隧也没多加夸耀。 心中一面更有重要的事令他惊异。 林逸能感知到轩辕坤就在这附近，且这种感知愈发浓烈！ 话毕林逸侧望一眼长门，心中念着通过此门, 定然能找到主角！ 「我竟是不懂。」对面那人顿道「阁下究竟寻人重要些, 亦或是想一睹魔君之姿重要。」言语平静，黑衣尊者未见不满，亦是没说放行林逸过境一事。 怪人, 说这些有什么劲头儿？ 林逸心中焦急, 轩辕坤就在这附近, 他并不想再与之多周旋, 可对方似乎并不想这样轻易放他, 无奈脱口语气略显急迫 「都重要, 不知尊者可放我入境？」 约末是林逸语气不对，一旁的金鳞蛇女骤然呵斥道 「无礼！」 林逸抿唇, 不与其多有言论，满心思尽在右手能感应到的神识上。 「无妨。」 尊者抬手温声制止，目光不离林逸。似乎这样的口吻没惹恼他, 倒让尊者心情不错。言语中能听出带了笑意「归怨境鲜少放行生人, 前方多有阻碍, 你既急于寻人，如此，本君自携你入境。可为你免去许多麻烦。」 这是什么古怪脾气，他态度不好，怎么对方反而心悦？ 林逸略惊奇，再抬头，对上其仅能见的双眼，迟疑半晌，感激重声道 「多谢！」倒也不拒绝。 如果再继续讲下去，不知又会出什么差错。这位尊者的脾性他实在摸不透。林逸盘算着，一切只待入境后再找藉口推脱 再者，若是对方有意帮他，那不失为一条好路。 狼狈的少年人和玄袍加身的尊者，两人站在一处，本应是一天一地，十分不和谐。可如此两人对视良久，竟然没让人觉得有丝毫不妥。 林逸礼貌一笑，看似恭敬，额首跟随尊者其后，两人穿过长门，双双同往归怨境。 「他怎么，他怎么能……」 金鳞蛇女一面吃惊，欲再说出什么话来。身后的同伴及时打断她「别说！」 「可……」金色瞳孔满是不甘，眼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入境，才小声嘀咕道「可这人身份不明，怎么能就此放行。」 「跟在主君身边，有什么好担心的。」同伴不是没瞧出她的私心，见人确实已经走了，担忧道 「再者，你我都知主君从未对谁有过这般态度，是不愿与人多言语，甚至近身。仔细想来，他们定然是相识的。栖，劝你还是莫要多说。」 金鳞蛇女抿唇，踟蹰半晌，终是悻悻然不再说话。目光盯着一处，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 天色青灰，夕阳薄暮。 一弯浅月独嵌于暮色交替的朦胧中。 层层海浪拍岸跌宕起伏，迂迴不止。 微风中传来带着海岸特有的潮湿与咸腥味，刺激人感官，却是有些沁人心脾的。 浪与浪的交替，在岸上留下一道道浅痕，湿润的丝丝凉意代替了不久前的闷热干燥。一灰一黑两道身影出现于这片海岸。 归怨境不是一座山头，且地大境广，靠海延边几乎都是他们的地界，于这个邪魔修道共存的世界，虽不能与人世凡帝占据地面的地方广阔，但算上海境范围，也几乎可以与之媲拟，歷代魔修在此繁衍生息近千年，早已形成一脉，不可动根基。 脚下的沙土十分松软，像踩在棉花上，一步留一印。 林逸在外面那阵中，风沙中吹了太久，穿过长门突然转置这样的地方，虽然没有认知心理上的意外，但一时间仍是抵不过身体上的不适。 模煳疲惫，携卷难以控制的眩晕直冲大脑。林逸不过刚迈出几步，便感觉这身体犹如风吹芦苇，摇摇晃晃。 封印了修为，虽不会伤及根本，但自愈防护能力较之前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林逸映着头皮忍着没施术，饱经风霜的身体伤口还疼着，几步下来，一个踉跄腿软，差点儿直接撞尊者的背上。 索性他还不至于如此羸弱。 林逸本不会真的撞上，这一步该向前迈也就迈了，哪成想对方却先一步回身扶住他。 直接好不尴尬的往人怀里去！ 林逸被对方扶住两肩，近在咫尺间，机敏向后退了步，直接道 「多谢 。」索性就算他要倒算了。 尊者收回扶对方的双手，纯白面具于这暮色天光中染上颜色，眸光昏暗明灭，负手于后打量林逸。 一身伤痕，头上髮髻散乱，哪里有半点儿形象可言，清秀的面容也尽是疲惫，唯独在这些表象下，那双眼睛依旧明亮。 林逸被对方打量的不自在，反应过来自己现下的形象，不好意思道「见笑了，我等小辈，能穿过那片风沙阵已属不易，未来得及整理，实在唐突。」 尊者指向前方不远处「归怨境虽不算大，可若要找一个人，尚且有些难度。」 林逸额首，表示明白。 第103页 这归怨境乃魔修聚集之地，来寻仇的人定然是不少，问人去向身份，想必大多数都会知情不报。 低头瞧一眼身上的破衣烂衫与残伤血口，林逸又在手中幻出两颗中阶丹药，吞服入口，调息静脉。周身血气充沛，入腹转运丹田，身上的皮外伤和不适感渐渐消退。 两人一前一后，在沙滩软泥上，行过之处，具留下轻浅印记。 林逸心理正琢磨着在归怨境换套衣裳，这样才不显突兀。 入了境，他反而不似之前那般急了。 实在是来此后，感知上轩辕坤离他太近，术印是主角下的，林逸不信对方感知不到。 所以这明显是不愿一见。 林逸正思索，突然听前方的尊者慢声 「此人于你而言，若是寻不着，待如何？」 林逸一愣，浪声涛涛，他似乎真的没有想过会找不到轩辕坤。 若是寻常，他定然随便答覆，但总觉对方似乎有种莫名的认真，叫林逸无法忽视。 「不会寻不到的，除非，是他不想见我。」林逸抬手道「不然，也不会在我手上留下这么莫名其妙的术印。」 尊者目光落在林逸抬起那手，不甚在意反问道 「他若想见你，也不需你这样找罢。」 这话是有道理，但不说这还好，一说这，林逸先前忘记那点儿养出一个孽徒的火，渐渐又开始往上涌。 可面前之人不过才刚刚相识，哪里能与其说的清这各种理由，林逸憋住满腔烦闷，只得讪讪自嘲道 「说不定这个孽……他就是想看我这般折腾才好受。」 尊者低头看林逸，半晌不再言语，目光又移到那起起落落的海平面上，让人瞧着有种说不出的压抑，隔着风声，夹在其中的轻声低语 「未必会好受。」 像从海的深处浮出的一角黑暗，覆盖住微光，略显深沉。 林逸闻言，摇头道「好受与否都不重要了，我能感知他就在附近，便如主君所说，他却不愿见我。」 「既不愿见我，偏又引我来此。若是叫我找到，定然当面，问问他究竟想如何。」 轩辕坤身上还引了那邪秽，纵然他身上主角光环再强，不会身死，也必然要吃一些苦头，林逸不肯承认他心中忧心更多，也不用顾及现下不是天外真人的形象，前行往那魔修所在的城池中，赌气般喃道 「不好受，还不愿见我，怎有这样的理？就让他吃些苦头才好！」 面具下的双眼看了林逸半晌，似有话说，但终究没再继续言语。无视林逸，留下一玄袍背影，先一步前行去。 啊，怪人。 林逸心中有疑惑，摇头心中啧了两声，跟其身后同行了。 不管怎么说，此人脾气虽然古怪，但并无威胁，更像是有意帮他，进入归怨镜总归方便了许多，林逸想不出所以然的原因，只当是这位尊者闲来无聊。 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事，因果际会，保不准对方另有打算。 林逸一面心中设防，一面暗暗记下此人。 月上星河，日头终于彻底隐落没了踪影。 归怨镜并无规整的房舍建筑，这些居所大多高低参差不齐，自那些屋顶上方，有无数的红色灯笼连接，抬头望去，极为像是错综复杂的大网，不过有着灯笼的点缀，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林逸一副落魄模样跟在尊者身后，引来不少异样目光。但众人似乎也仅仅是瞧看，并未一人有上前搭讪。 盯着那背影，他暗道「这究竟是怎么个人，若说身份尊贵，倒不见此处的人多礼，反而恐避之而不及。 此处街道尤其拥挤，人声鼎沸，有长长的人龙队伍行过，伴着有节奏的欢唿声，似在举行某种庆典。 想到轩辕坤就在这附近，林逸止步，朝前方那位尊者看去「不知贵境近来除我外，可有一身着白色衣衫的男子来此。」 林逸思量斟酌道「身量大致与您差不多。」 第58章 庆典 安静, 喧闹。 欢唿的人群形成的长龙向四周撒着奇特的水。 他们沾着怀里的盆盂，一下又一下, 那些水滴落在地上, 像神仙散落的福泽恩典，冒起裊裊白雾。 哪里有爆竹烟花？空气却中瀰漫着烟火气。 尊者微怔, 默。 没有回头，几步的距离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高墙，他道「去换身衣裳吧」 并没有回答林逸的问题。 「嗯？」林逸反应过来, 讷讷的「哦」了声。 对方能带他入境已属不可多得的机缘, 怎么好再要求麻烦人家帮忙找人，林逸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手上的术印，感受着神识中的感应, 心累嘆息一声。 这孽徒, 现在估计不知道哪个方向, 正看着他焦头烂额。 林逸憋开落在那背影上的视线, 用余光跟着尊者前行。 穿过人群熙攘, 顺便向四处来回张望, 企图能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庆典欢乐的人们，凡人修士或兽人精怪, 不论究竟是何种身份种类，他们大多都是带着奇形怪状的面具，青红蓝绿看的人眼花缭乱。 纵使林逸目光非凡, 也没能看穿轩辕坤到底在哪儿。 太多了, 也是再太乱。 尊者走的很慢, 那处成衣店似乎离这里也并不近，两人走了多久，林逸便在人群中寻看了多久。 第104页 辗转中，终究一无所获。 林逸心中哪里能不失落，更甚开始渐渐变成控制不住的酸涩，仿佛吃了万颗葡萄皮。 他都已经来寻他，为何还不肯露面。 或者…… 外表狼狈的少年人，原本那双精亮的眼也渐渐蒙上一层昏暗，站在哪儿盯着一处不动了，想什么入神。身后跑闹追逐的人撞在他身上也未可知，这次林逸是真的没经意，直直朝前撞了去。 没有预料的跌进一个坚实怀中。 冷如渊，气泽灵力却柔和宁静。大有能容纳万物，独立天地之感。 不像是魔修的。 林逸心跟着漏了拍儿，如此冲撞，委实不妙，更重要的是，这一瞬间他竟觉有几分熟悉。 「抱歉。」林逸后退，略窘迫赶忙道「 方才失神，我多年不曾在这样热闹的地方走动，有些不习惯。」 尊者『嗯』了声，好像没有多在。，热闹的灯火色将他的面具染上暖色光晕，目光专注的像要将林逸融化，可不比那灯笼里的烛火逊色。 林逸被这眼神看的不自在，怕不是他这不经意的行为，勾起了对方什么奇怪的癖好？ 「你在想什么。」尊者似有笑意。 「归怨境跟我在外听闻的不大一样呢。」 林逸为仗着现在自己身份没有顾忌，一时竟然将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懊恼不已，扯话道 「今日是贵境的庆典，这人人都带着面具庆祝，正思考好奇，不知有何由来？」 尊者道「耽搁你寻人了。」 这话没有疑问。 林逸心中哼道，眼睛可真够毒辣，也够直接，不给人台阶怎么。 既然对方知道，林逸只得挠头，讪笑「被您看出来了。」 面具下传来尊者低沉的笑声，林逸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看穿他又怎么，他本就是来此找人的。又听对方解释道「今晚是归怨境的『混沌』日，带什么样的面具，便是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大家只管叫其谱『名』，不唤真名的。」 林逸顺着他的话，指向那条人群长龙道「那他们聚在一处游行洒水，又是什么原因。」 两人聊着，一面行进衣铺，林逸一脚迈入门槛，听身旁的尊者道 「此境自海沿岸为界，初时起便因有水之灵脉才得以生生不息，那条人队长龙洒水，象徵落水成气，气育万物，福泽大地之意。」 林逸只是不知道什么劳什子戴面具的节日，但这归怨境落水成烟的仪式，却是明知顾问。 懂装不懂的好处就是，现下可以顺着话题，问些想问的。 林逸看向尊者，仰头逸颇为好奇道 「那该如何称唿您？」 某人自然不能晓得，他这幅模样落在对方眼里，会是带了几分撩拨成分，毕竟这么多年来，林逸鲜少与人沟通，便是沟通，也皆是冷漠平淡的形象。 如此一来，忽而惹得那尊者一愣。 林逸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不说话，以为是自己不够礼貌真诚，又自报家门道「我张家中排行老三，隧取了张三这个名字。我这名字糙，人也没什么见识的，还望尊者莫要与我太计较。」 尊者又笑了，倒是没肯继续理会林逸这愈来愈有兴致的胡言乱语，轻笑后，转身唤来店家，帮给林逸选了身合适的衣衫。 林逸背对着其撇了撇嘴，不知道这名字有什么好避讳，非是不肯告诉他。 但对方又这般无缘无故帮他，究竟是一时兴致，还是有意结交。真让人摸不清。让林逸心中那不太好的猜想反而更重了。 对方究竟有没有特殊癖好？ 早知如此，他幻成老头子来不是更好！ 黑色绸面的道袍垂直脚裸，上有流光层层，再细看下，能见其若隐若现的铭文。衣上花色为白浪翻云边，其上有赤瞳黑羽鹤，张嘴长唳，林逸所换的衣衫和先前大不相同，颇有仙者堕魔之意。 只不过这样式实在太过金贵张扬，叫林逸穿上身后十分无所适从。 但选这样的衣服是没错的。 这衣服上的铭文，能很好的掩盖住林逸身上在步天仙山常年沾染的灵泽气息。也正因挑了这样衣衫，如此，林逸不由得更想离这位尊者远些。 实在摸不清对方打的什么念头。 「这衣裳，并不适合你。」尊者如此说道。 「是么，我觉得还挺好看的。」林逸应着。 人走出门店外，长街上依旧热闹非凡，与先前不同的是，再没有之前那样多的人往他们这处瞧看过来。 林逸皱眉，心中一片瞭然如镜，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抬眼看了看头顶上错综复杂的连接处的灯笼网，又低头，抬起两臂，打量这袖上精美的花样。悠悠道 「归怨境与外面流通的货币不大一样，待有机会，我会寻些较好的丹品法器，送过来当做此次您给予相助的馈赠。」 方才那位店家看他的目光一直不好，从入境以来，他收到太多这样的目光了。 起初林逸以为是这地方来了生人，且模样落魄，所以才会如此。但仔细想想，归怨境这般大，怎么会人人相识？并且他还跟在这位被『称为』主君的人身边。 照理说，应当受到欢迎才是。 直到换了这件衣裳，出门后再鲜少有人看他，方才反应过来。即便封了修为灵力，但他身上常年浸染在步天仙山的气泽，到底是与众不同的。 第105页 修士识人，一是神识，而是面容。 这世界的面容大抵不可信，却唯独神识气泽是绝不能骗人。 他的灵力太过纯正，与修为高低无关，便是封印的没有，也能知道他的属性为何。隧而，因这件他不喜欢的衣裳上有浓重的杀戮气，这才叫人不觉的他有异样。 别人不能确定，但至少他面前这位强大神秘的『主君』如此相助相待，是不可能不清楚他底细。 林逸正头疼，却听对方道「不必了。」 「那您可有想要的东西？」 尊者：「有。」 林逸「可是我能帮您的？」 光晕与喧闹的人声里，尊者没说话，却是对林逸有些认真的额首点头。 林逸心中没底，但对方既然这样表示，倒是叫他放心了许多。 有所求就是好的，林逸再试探道「若是您助我寻人，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都应您，如何？」 「你不问，我要的是什么？」尊者的声音有些温和，像是对林逸的回答有所期待。 「要什么都是可以。」林逸不想再相互揣摩心思，真诚而直接道「您不知此人于我的重要，若是能寻到他相安无事，哪里还管什么奇珍异宝，我自然什么都可应。」 尊者：「不管凡人亦或修士，与其而言，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反倒成了弊端。」 林逸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 强者不应有弱点，欲，便是弱点。尤其像他们这种道修，极为被人拿捏以减修行，但他林逸本欲就不于此，对于轩辕坤一直遮遮掩掩不愿表明心迹，也是这个原因。 主角应当隶属天道强者，不应让他这个一定要归去的人成为绊脚石。 此刻对一个刚相识的人，林逸反倒轻松坦诚了心思，嘆息道 「他早就是我的弱点了，从来都是 」 顿一顿，林逸甚至有些释然 「我一直不肯承认，但是他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或许连他都不知道，甚至我自己也不能估量。我只是没办法，也不允许自己成为他的弱点，可……我似乎想错了。若是这次能见到他。我一定要跟他讲清楚，我的想法。」 欢庆的人们依然没有停下，可两人之间却像静了半个世纪。 流光飞影，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尊者的幽深的眸中，映着的是林逸认真的脸庞，那些话一一传到他耳中。虽然隔着面具，可林逸能清楚的认为，对方一定是笑了，因为尊者连音色中都掺杂了愉悦。 他说「好」 好什么？ 尊者不再看林逸，反而折身向远处眺望，温声低沉道「本君帮你寻他，届时我所求之事，望你定要信守承诺。」 「这是自然的。」林逸开心不能自抑，能有归怨境的人帮忙寻人，实在再好不过了！ 就算是轩辕坤躲着他，也一定能给主角揪出来！ 既然已经达成协议，林逸也不怕再冒昧，赶忙跟上，边走边直接道「不知该如何称唿您，或者……若有消息，您如何找到我？」 尊者拾起路过手边摊上的面具，忽然直接转身将那面具覆在跟来的林逸的脸上。 面具上的手上，定是冰凉的，林逸如此想着。对方微微俯身将头低下，覆在林逸面具上的手没有离开。在被灯火染上暖色的纯白面具后，那幽深双眼甚至带了宠溺。 如此近，林逸对上那目光，竟不知对方低头看的是面具，还是他。 「林逸。」尊者换他，又轻声道 「可别骗我……」 - 第59章 虚无 长睫将双仿佛能将人吸进深渊的瞳孔隐起。 记住你说的…… 林逸张嘴, 伫立在人群中，哽在喉立愣愣的, 没道出话来。那声『林逸』唤的他的心脏犹如雷鼓, 身子僵在哪儿。 「啪嗒！」 胸部一窒，林逸惊的回神, 原是脸上的面具没了按扶的力道，掉落在青石砖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面前人来人往, 哪还有黑衣尊者的身影。 林逸眨眼, 不知怎么口中就『呵』了一声，却无半点儿笑意，他俯身拾起地上孤零零的面具。 浅灰色光滑洁净, 并非兽类, 这是一副人面。眼角处装饰着几点细微的蓝色冰晶, 林逸用手指摸了摸, 其上似乎还残存着那位尊者的凉意。 转身道「店家, 这面具叫什么？」 两人方才就在这摊贩面前展露暧昧, 摊主也没怎么多看他们。这归怨境是什么地方，来来往往, 什么人什么事儿似乎也都不足为兴趣。 听见林逸问话，倒也没有显得多惊讶奇怪，应道「天外真人。」 林逸皱眉。 摊主停下手中的活儿, 抬头看林逸, 颇有为难又道「小哥儿, 您要是不喜欢，给您换个就是。方才主君已经付过钱了。您看也别让我这生意难做。您想要样儿的，我这儿都有。」 什么时候付的？ 林逸『哦』了声，将面具递过去，颇有嫌弃道「给我换个豺狼虎豹，凶一点的。」 摊主立马在身后五颜六色的面具里，给林逸挑了个青面獠牙的鬼首面「您瞧这个好不。」 「好啊。」够凶，大赞「特别好，就要这个。」 林逸看着面具中意的很，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心情，直接带在了脸上，只有一个念头。 这年头儿，果然是兇狠相儿才能安全点儿。 第106页 「你们这位主君，平时有没有特别爱做的事，或者特殊的癖好？」 摊主：「这……主君平日鲜少出行，也并没什么特别的癖好，小哥儿，您问这个做什么？」 林逸摆弄面具，随口道「哦，没事，见识少罢了。想多了解下，那这位主君名讳叫什么，你可知？」 摊主眼神瞧着林逸，琢磨片刻。见对方已经收下面具颇为中意的样子，再想之前主君对其的态度，示意林逸凑近他些还是悄悄道了 「虚无。」 林逸挑眉，奇怪道「怎么是怎么个名字？道体虚无，故能包容生万物，性合于道，故有而若无，实而若虚。」 这不像是魔修的名讳或者法号，倒像是…… 「你们主君是修什么道的？」 摊主摇头，这哪里是他这种小辈能知道的。 林逸心中念念「莫不是修道者堕魔？可原书里并无这号儿人物，何况对方能成为归怨境的主君，悟性与修为，都应是极为突出的佼佼者。」 虚无……为什么要取这样一个名字。 眼前浮现那纯白毫无任何纹路花样的面具，林逸对这位尊者倒更是好奇了，对方不求他法器，却又是知道是他能做到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林逸又向摊主打听归怨境的人文事际，之间对方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尤其对魔君绮南平简直能吹出一朵儿花儿来，越说越是兴奋，林逸左右无事，便在一旁兴致勃勃的听着了。 虽绝大多数是林逸意料之中的，但不妨也有一些是林逸不知的变故。 譬如如今的归怨境与曾经的锦溪城有些相似，那便是有两位大佬统治，除却绮南平外，便是这位所偏离原着的主君，『虚无』。 归怨境不久前，曾遭受过一次变故，据说此人以『顺应天道』的名义闯入，几乎血洗一众弱阶魔修将半兽妖类剷除殆尽，归怨境向来与精怪交好，准确的说，归怨境之所以会壮大，不仅仅是因为此处尽是魔修，重要的是包含了精怪部落的领地。 林逸想了想，推算下时间应是在他于苍鹿山地宫地下之时发生的事。 「这人又叫什么？」 摊主摇头啧啧道「哪里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是个修道人士，法号『无忧老道』，顺应天道说的好听，所做之事也未见得比精怪魔修好去多少。我虽未曾见过，但听人说，是也不知练的什么邪门术法，杀红了眼，光是将其肉身摧毁成沫还不够，要把魂魄灵根也一併收走才好。」 拔灵根？林逸头皮一麻，来这个世界方知，肉身摧毁不过短暂皮肉之痛，时间犹如长河，灵魂上的痛处，是永无止境的。 林逸道：「疯子。」 「可不是么，就是个疯子！「摊主附和，又道」骇人听闻的世纪多了去了，我不与你都细说，你不如去买个话本瞧，都比我说的精彩。就是他兴风作浪的时间也不长，约莫十日左右，魔君不知从哪里请来的这位高人。」 这才是重点，林逸没打断，听着摊主又继续说道 「我跟你讲啊，这人出现之时明明一身血衣，极为不整。不知是何缘故，连那身上伤残的翻起的血肉都能见着！听说原本该是一件儿白衣裳，半点儿都看不出来了，还滴答答的往下淌血。大家都以为要是个穷弩之末的将死之人，哪成想对方竟将真将这无忧老道给打走了。见对方要逃，直接去追没给这臭道士一点儿生还余地，虽然又受了不少的伤，但是也值了，这归怨境人人都把这位尊者当成救世主。」 原来如此，这位『虚无』主君，是这般来的。可无忧老道又是怎么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 林逸觉着这摊主对绮南平的感情还是更多些，因为他也没继续说这位尊者如何，又开始讲起绮南平当时是如何将众人疏散，救人治伤，又如何与这无忧老道缠斗不分伯仲，明明分身乏术，还能寻得高人前来助阵。 想来除了这场恶战外，尊者并没有其他的丰功伟绩，大家只是承认其实力，感激救命之恩。林逸对绮南平的事可不感兴趣，催促道「那后来呢，这位嗯，救世主如何了。」 「小哥儿，您不是都猜到了，这救世主就是我们的主君啊！」 林逸：「他张什么模样？」 摊主摇头「没见过，主君鲜少出行，应当只有魔君知其样貌罢。」 林逸惊的不行，辨识虚无全凭面具，这归怨境还成了一个奇怪的规定，纯白面具只有主君带得。可又想到也是，这脸不视人，大家分辨起来，也只能靠对方的面具了。 庆典仍然在继续，那人龙走远，此处街道静下来许多。林逸于摊主攀谈后，对方十分好心的送了林逸一张精巧的小地图，这让林逸心中是感激不尽，如此也就不用到处问路了。就按其所说，林逸兜兜转转，将带的几根不算上乘的疗伤草药典卖了，去换了话本来。 好好了解归怨境。 他寻得一高处亭台，最为显眼的位置，盘坐俯看下方。夜幕并不能将其融为一体，黑色流光绸衣，风将衣袍吹起，魔鹤于衣襟涨翅欲飞。 红色灯笼将这一片映的迷人眼，酒肆飘香。这归怨境比修仙清雅之地要吵闹，比起凡世却又没了禁忌，倒也是快活自在。 「轩辕坤，为师就坐这处等你，你若不愿相见，为师能一直等下去。」林逸拿起手边的第一本，开始翻看，口中念念道「虽生命犹如长河，但为师不能等你一辈子，难道要为师和你比谁的命更长久么？ 第107页 「你看这归怨境，人人都想要图眼前自在，明日愁来明日愁，但为师不能。」嘆息一声，他确实不能。明知离别，偏要拥有。林逸喃喃道「与其总是想那些得不到的，为何为了明日而珍惜眼下。你所求，为师不能应。为师所求，也不过是能见你日日安稳，难道这样也不行？」 回答他的只有这带着海潮的凉风习习，直入他心里。 那话本写的好看，将许多故事都添油加醋了不少，尤其是有关虚无与无忧老道的一战，林逸心烦的撇下，又见另一本儿『陆绮填蜜』。 这里面乱糟糟的竟然是写陆站与绮南平的故事！ 林逸又另外的翻看，发现不论是那篇故事，都逃不开陆站和绮南平的爱恨纠葛，不知是劳什子鬼。再看竟然还有『论天外真人亦或虚无主君谁于上？』其内容之过分简直叫人无法形容。 看不下去这些东西，又想到轩辕坤，林逸燥的想磨牙。 「你不修无情道，为师是乐意的。可以！」 「我们现下就回步天山可好？但你若是选择堕魔，偏执想要心中所求，那便不再是步天仙山的弟子。你我的羁绊，也可就此断了。轩辕坤，你若是这辈子都不想见为师，那便不要将此印留下。」 林逸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气怒失控，不管是因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竟然来了，轩辕坤便不应躲着他不见。 难道不知道他有多担心么？ 「小兄弟！」 林逸正有一堆话想吐槽，身后突然一声叫唤，吓的他都忘记说什么了。好在林逸几乎已经适应这种突然出现的说话方式，话语还是坦诚的恼火道 「何事！」 林逸打量一眼此人服饰，这人他记得，归怨境的盛铭，只听他道 「主君说你要寻的人，他找到了。请您同我来。」 第60章 不识 长殿空荡, 悄而无声。『哒哒哒』直至有些许脚步声突然打破这份宁静。像古寺中的敲的木鱼声，在沉寂中徘徊。流风回雪，所过只路的两边，尚荷花娇而不魅，在冰冷池水中做着微小点缀。 头顶圆洞漏出丝丝月光透入, 还算可视物。倒是月光凉, 将这一池幽幽映的更加凄冷。 水中现出黑衣厉鹤袍子的一角，一路行过。 林逸抬头望了望那些大殿上透入月光的露天顶，心中若有所思。 堂堂归怨境主君, 居所怎的是如此阴暗可怖, 原想就算比不上步天山他所居的凌霄仙宫那般光明气派，也不至于如此。 住在这种地方。就算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特殊癖好, 待久了恐怕难免也会出现心理问题。 这不像是一处住人的地方。 倒像是美化了些, 关人的囚牢…… 走在林逸前方的盛铭，便在光束里戛然止步，中规中矩道 「主君。」 林逸被打断思路，再一眨眼，面前的盛铭已然消失于黑暗。往前可视一个欣长的身影，那人正缓步从几乎与他融为一体的暗光中走出。 纯白的面具，这位叫虚无的人。让站在这座殿内认为有些空旷幽冷的林逸, 发自内心的觉得诡异。 相隔几丈远的距离，两人却没马上说话。直至对望了一小会儿, 林逸听虚无道 「你所说的那位白衣男子, 可是叫轩辕坤？」 找到了？ 林逸惊喜「正是！」 听见轩辕坤的名字, 林逸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捏住提起，忙道：「他现在可好，在哪儿，怎不见人？」 林逸四处张望，修士五感之强，暗中亦可视物，可偏这里的昏暗竟然不能全部看穿。再者他也没感受到此处有第二个人的唿吸在。 虚无的声音平淡「他现在并不好。」 「不好，怎么了！」林逸脑中顿时浮现那在步天仙山杏林阁，奄奄一息，连魂魄几乎都消失殆尽的白子柔。再一想轩辕坤，脚下不自觉的向前奔去「现在就见他，不是说寻到了，人呢！」 林逸自知失态，但此时哪里还顾着那些。只感觉对方的目光似乎深沉了许多。 「我们之前的约定，可还作数。」 林逸急道「自然作数。」 「好。」虚无这样说。 黑暗中，那人明明已经应了说『好』，却迟迟不见再有动作，林逸面上未曾显露，可心中早已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我知道你要什么。」林逸又道 无人答他，林逸心中却愈发清明，一片冰凉。 从来到归怨境相助，再到许诺，如今轩辕坤就在附近，却迟迟不让见人，对方如此作为，分明是早就寻到人，在此等着算计他。此刻被人拿捏住，林逸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只要轩辕坤无事便好，知道对方一直在看他的反应，林逸思量后，终究是凉凉道 「修道之人如我这般百年修为的，所讲出的每一句承诺都会算作言灵，我若不守信，自有天道惩处。」 林逸看着虚无，自袖袍下伸手合拢两指，于指尖运转灵力。那片莲池感受到灵力之风，花朵开始左右摇曳，池中之水亦是泛起点点涟漪。有水如珍珠，缓缓串联升起，月光下闪动光泽。 「如何，我再写张灵契给您？」 林逸语气不善，冷的可怕。 虚无：「莫恼，本君并无他意。」 有另一股劲道的灵力相阻，那些升起的水珠又骤然落下，池中溅起数朵水点像下过一场小雨，荷叶上，花瓣上，沾的都是，又顺着脉络缓缓滴答，流入水中。 第108页 「只不过是这人情况确实不好而已。」虚无缓步上前，边走变道「隧而希望，有些话，若不是真心实意，大可不必讲了。不然本君保不准他会出现什么意外，」 虚无声音十分轻缓，或许是因为这里太安静了，那低沉的声线林逸听的分外清明。纵然对方讲的如此平静，可他总觉得，那话里总有些其他感情意味在。 「什么意思？」 纯白色的面具于上，林逸抬头，对方已然走至他身前。对上那双眼，面具后的双眸，像一处巨大的深渊般危险而神秘，惹得冒险者妄图一探。不知最后是会寻得宝藏，还是粉身碎骨。 虚无伸手，隔着袖口布料，将林逸的右手端起低头瞧看。林逸未曾躲闪只是目光凝重且警惕的看着对方。只见虚无另一手自宽大的袖袍中伸出，两指于他手心轻触。 怎会……这般冷！那指凉如寒冰，激的林逸险些收回手。 「别动。」 「你总要告诉我，做什么？」 虚无轻声「既是你希望的，本君可将你手上这术印解了。」 林逸：「我什么时候有说？」 虚无抬眸看他。 啊！ 他突然想起，当时在归怨境外似乎扯了个谎。 林逸抿唇，皱眉看着虚无。可除了那双睫毛低敛的双眼，面具遮挡的严严实实，也瞧不出什么。既然能见到轩辕坤，林逸倒也未曾否认。 心中道「解了便解了罢，后事后说。」 林逸心中想的简单，正出神的功夫，手上力道突然一空，顿时垂落下来。似对方离去时将他的手有些甩下的感觉，纵然很轻，但林逸觉得不是错觉。 对方显然对他的听话有些……不满？ 林逸站在原地，对着虚空的黑暗面无表情，奇怪的人与事不必理会，对方只要能将轩辕坤送到他面前便好。 「轩辕坤……」念叨这个名字，林逸既是咬牙启齿，心中又对那句『不太好』充满担忧。 应该就快来了…… 唿吸声。 脚步声。 沉重而急促的…… 幽暗大殿里，林逸站的笔直，不管之前是何种心情，感知到身后传来的人，顿时都烟消云散。 这不是靠什么术印，仅仅是林逸封印了自身修为情况下，仍能确认的神识。 只有天灵根才有的纯粹气泽！ 林逸近乎立刻回身，张口便道 「轩辕坤，你……」跟为师回去。话未出，却是在见到轩辕坤的一瞬间，噎在喉咙中。 在昏暗冷风的长殿里，那人一身白衣本已够凄冷，再看原本俊逸的脸庞面色更是白的吓人。 薄唇紧抿，目有红光，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本就时常一副淡薄的表情，此刻向林逸撇来的目光，穿过空气，已然让是心中高兴的林逸瞬间感到浑身一凉。 那神情分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林逸原本有那么多话，张口便见轩辕坤这般模样，脑中一片空白，赶忙上前，担忧道「你怎么了。」 轩辕坤看向他，却在他的手近乎咫尺间抚上时，一把抓住。 林逸顿时担忧的气恼，斥责道「你还在发什么脾气，如此作践自己，就是你想让人看到的？」 将白子柔的邪秽引导自己身上，成如今个模样，简直是幼稚又愚蠢的行径。 主角是死不了，纵然是这样，他也从没想过让轩辕坤受这苦难。 对方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可林逸却觉得对方没有多少真实的力气。 对上那骇人的目光，林逸动了两下，封印了修为的他没有尽全力，可这样也拉轩辕坤不动。 林逸厉声「马上回步天仙山，立刻！」 轩辕坤眸光愈发深邃，沉沉道「师尊呢？」 世界安静的仿佛一滴水落在地上，都能听的分明。不知哪里传来的微风，将池塘莲花吹的微微轻摇。 林逸瞪着眼睛看着轩辕坤，险些说一句「孽徒你是瞎了么！」，恍然想起自己现下并不是『天外真人』的模样，且手上还没了那咒印。 「回步天仙山，真人自然就见你了，你不知他对此如此作为，真人他有多失望！」 轩辕坤：「我不信，师尊方才还在这儿。」 目光相对，两人都是探究。 心中『呵』一声，这厮果然是拿自己的痛苦，来拿捏他是否会心疼服软，林逸气笑「是啊，真人之前就在这儿。之前在如何？现在不在了。你明知真人优心你会来寻你。又为何躲在这修道之人难以进入的归怨境？你不知真人来这里有多辛苦？真人来了，但也对你失望透顶，不过是来找这里的主君将他手上的术印解了。日后也好不心烦。」 轩辕坤皱眉，目光如剑，难得脸上的淡漠显出裂痕「师尊……果真如此失望？」 林逸感知他腕上那人的力道愈发紧，疼么？ 自然疼。 「轩辕坤，你知不知这样的行为有多幼稚！令人可笑，让人不耻！现在马上跟我回步天山，真人会原谅你。你所求的那些东西，你明知真人不可能应。他所求的，不过是你能安安稳稳的。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在拿捏真人对你的关心？你觉得自己凭什么能拿捏住真人，就凭你是真人的弟子？还是因为你有天灵根，以为在真人心中就了不起。该来求你回去」 第109页 天灵根，呵…… 越来越疼，可林逸没松，对上那双眼，目光刀剑相碰。轩辕坤是真的生气了。 林逸看的出来，也感受的道，不知为何反而笑了。真是不吐不快。做『天外真人』发不了这样失态的脾气。也说不来这样失态的话，可现在他不是！ 「走不走？我耐心有限，不想再与你耽搁。真人叫我就是将你打晕也带回步天山。」 「原来师尊竟然是这样想的……」轩辕坤的目光停留在林逸身上，一变再变，他轻轻合拢眼眶，最后林逸竟然能在其中看到欢喜。他原是紧抿的嘴角松动，开始微微上扬，有些笑意。 林逸；「你笑什么。」 轩辕坤看他，认真道「能来寻我，本身不就是值得高兴的 我以为师尊已经厌弃我了，不过是想在下山前，力所能及为他解忧罢了。」 怎么……林逸面容一松，心里像裂开了口子，有些酸涩的疼，奈何他什么也说不出。只是突然没了火儿。 他从来没有厌恶…… 轩辕坤松了抓着林逸的那只手，释然一般轻声道「不用劳烦阁下将我打晕了。我跟你回去便是，怎好叫师尊再优心。」声音实在是太小，仿佛一片轻盈的落叶。 林逸亦是楞楞道「……好。」 轩辕坤笑道「不过可能劳烦阁下了……」 林逸疑惑，以为对方要说什么，紧接而来的却是『咚』得一声。 轩辕坤重重的倒在地上，再无力气与林逸辩驳。 想帮白子柔是真的，并非是只为了拿捏他。 只是希望，在那样的行为后，能依旧得到林逸的关怀。 纵然他不快，到头来林逸一句不曾责问那些过激的作为。 能知林逸心中所想，不是…… 已经很好了么？ 第61章 渡魔 林逸怎么也没有想到, 轩辕坤竟然这样直挺挺的倒在他面前。 他一向以为主角光环无比强大，谁死了他都不会死。 可就在此刻……那人在地上有没有半点儿反应的躺着。像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连带着面色都无比苍白。 不会的…… 「轩辕坤……」林逸被惊心连带着声音都跟着颤抖。 哪怕想到对方可能是骗他的，林逸都没办法做到从容不迫。 「轩辕坤，你听得到我讲话……回一句可好……」 轩辕坤面容愈发冷白。 林逸将倒在地上的轩辕坤揽起, 只感觉拥了满身的凉气, 仿佛是抱着一身冰凌，林逸唤了几声，可轩辕坤却依然全无半点儿反应。 他伸出手, 指尖抵在轩辕坤眉心催动灵力神识一探。 剎那间寒冰刺骨，犹如万千风雪席捲要将一切都催冻。 万物起于水，水从寒, 寒至极致, 能封万物。 林逸险些没从其间抽出意识，待回神。额头已然薄薄细汗，嵴背发凉。林逸眉头皱的愈发紧。喘息看向怀里的轩辕坤。 这厮……这厮竟然用了他先前查阅放在桌案上的禁术！ 糟了！ 长殿四处空旷, 幽幽暗暗没有半分声响, 林逸将自己的心跳声听个分明。除了他们二人，这里再无半点儿人声。 从这里回步天山需要的时间太久。 轩辕坤可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林逸试探着向周遭唿唤了两声，打心里希望着, 如此境况若能有人相助自然更好，他想到哪位神秘的黑衣尊者。「主君……虚无……」 贯彻了灵力的清冽温润的声音迴荡在殿内, 像是一人自言自语, 徘徊不消。震的莲池一圈圈现出微微细小波纹。 如此 也并没有人出现。 看来那位『主君』是已经不在。甚至连方才送他前来的盛铭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找不见能帮忙的人, 林逸连失落的心思都没有，将轩辕坤在怀中护的紧了紧，妄图能将自己的热度感染在他身上。 可总归是无用。 一股站起，也不再继续等，林逸早已心急如焚。直接轩辕坤背在身后，按照记忆中来时路折返，再次回到喧闹的人群市景。 红灯杯酒，旎烂香意交。 人们如此快活，欢声笑语，却半点儿感染不到林逸心里。 身后背着人，在这归怨境似乎并没有人见怪。好在之前换的钱两还有些，林逸仓惶的拿着手中地图寻了住处，将轩辕坤安置了。 在修士所居的地方开客栈，生意是註定不会好。 除了外面的笑闹声，其间十分冷清安静。 时在傍晚，房间并未掌灯。从薄窗子透出的光昏昏浅浅。 林逸坐在床沿上，黑色衣衫与这角落融为一体，散发着低沉而凝重的气息。 修士黑暗中亦可视物，有灯与否又能多重要。轩辕坤躺在床上不曾动过，连唿吸都极其微弱。 有光，他的面色会变的更好么？ 林逸伸出手，触及轩辕坤的脸颊，只有感到一片刺骨冰凉。再握那手，本应该是凉，现在已经开始愈发僵硬了。 「不会有事的。」他像是说给自己听。 「轩辕坤，你若是醒着。敢不敢回我一声。」 林逸手中愈发用力紧握，可床上的人不曾有半点回应。 心中沉重仿佛碾过一座山，林逸嘴角紧抿，自手中幻出两粒『烈阳丹』。 这丹本是火毒，哪能想到此刻竟然能做来救命用。 第110页 轩辕坤的心脉正由内至外层层逐渐剥离温度，此术凌厉劲道是要将灵魂一同冰封。这分明是打算以此来抑制体内的邪秽，用身为容器来封印此物！究竟谁给他的勇气，这般轻视自己？ 轩辕坤身上的凉意愈发透彻，再这般下去，恐怕连同皮肉也要冻住，届时再想恢復便要忍受极大的风险与煎熬。 从这里回到步天仙山再想办法救治，定然为时已晚。 林逸怎么可能忍心看轩辕坤受煎熬，满心尽是现在将他医好。 「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性命于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林逸的质问註定听不到回答。 那两颗『烈阳丹』含在轩辕坤嘴中，过了半晌也不见奏效。霜寒的凉意不曾有任何减退。轩辕坤现下已将心脉封住，此刻『烈阳丹』含在嘴中，根本无法吸收溶解，怎么能将他的禁术抑制住？ 林逸此行虽携带灵泉水，但并非阳性之物，左思右想下，干脆寻了屋内放置的酒水。他将轩辕坤被扶起，那些酒水吞服入口，顿时充斥满嘴浓烈的辛辣香醇，以唇相渡，将这烈性香醇引入轩辕坤口中。 唇间相碰，如此冰冷。 轩辕坤不会有事…… 被这烈酒和凉意贯彻，林逸竟然恍然想起，在凌霄仙宫里那昏暗一隅铺面而来的温热。 越是在意的东西，便越是害怕失去。 从来如此，人心所向，总容易患得患失。 也许是酒辛辣，亦或许轩辕坤的凉意太盛，竟将林逸激的眼角有些泪意。合着那含在嘴中的『烈阳丹』，叫轩辕坤尽数吞下。 灵力贯彻入他丹田，那些火毒在冰冷中挣扎，溶解，迸发。 林逸的两指顺着轩辕坤的喉结一路向下磨蹭着布料，直至他心肺处。控制那星星火毒与其体内寒意相互抗衡。 离开那片凉唇。 面前的轩辕坤忽而皱眉，悠悠恢復意识，眯着眼睛，轻飘飘的唤了一声 「师尊。」 林逸不觉意外，轩辕坤此刻醒了说明这火毒的确有效。 「可感觉好些了？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这样做，你到底把自己性命当做什么。」 林逸近乎责问道，可看轩辕坤这般，哪里还有气，只余下关切忧心，他将轩辕坤体内盘旋至阳至暖的气泽以灵力浇灌，让其汹涌明朗。 轩辕坤却抬起手，抵在他的心口，扬起嘴角 「师尊果然在意我。」 林逸微怔。 都这个时候了，轩辕坤还在说什么混帐话。 林逸把那心口处冰冷的手移开，不悦道「看清楚了，我不是你师尊。」 「你是。」 「我不是！」 「你是，为何不肯承认。」轩辕坤只是看林逸，那目光仿佛能把人吸入其中，本就虚弱的人，说话却半分也不退让。 见林逸不语，他的手轻轻抬起，仿佛已经是用了全部力气，触碰在林逸面容上。 「好吧，那……你是林逸么。」是林逸，是师尊，也是他的神。 黑暗中，这句意义不明的话轩辕坤说的极为平淡，像落叶轻点在水上，没什么重量，却在林逸心中溅起涟漪层层。唿吸渐重，林逸张嘴却又没说出话来，可就算他林逸，又有什么区别？到了嘴边，半晌还是变成一句「我不是。」 「轩辕坤，你若还想活着见到真人，现在立刻将身上的术解了。我来护住你的心脉，引出那邪秽。你大可不用这么自损的法子来降它。」 轩辕坤：「你要将它引导自己身上？」 林逸：「怎么？」 抵在对方心肺见催动灵力的手突然被人抓住，轩辕坤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抗拒道「不行！」 「我自有把握，你可以，我亦可以，你不想回步天山见真人了？」 轩辕坤「正因如此，所以不行。」 两道目光在漆黑中交错，没有退让，在渐凉的寒意下，最后终究是轩辕坤败下阵来，模煳了视线，前倾倒在林逸肩上。 「师尊，不可。你灵元大损尚未修復，本就是我的错，如今怎可为了我再冒险……」 林逸突然想起这事，将轩辕坤扶起，见他面容又开始疲惫。可并没有心思和时间再询问闲聊「此事日后你再与真人细说，现在将这禁术解了。你才有命跟他赔罪。」 「师尊。」轩辕坤重新握住林逸的手，讷讷道「其实，还有一种办法……」 林逸心间骤然跳动渐快。 他知道，若是轩辕坤修魔，便可将那邪秽逼出亦或吞噬，可修道者成魔，要的是执念深重。 若是…… 轩辕坤的吻带着凉意，轻触碰林逸的额头。距离近的唿吸一路纠缠，划过鼻樑，在唇上点下撩拨心火的温度。 「师尊，渡我。」 像在祈求期盼着…… 林逸怔松道「渡你什么？」 他说「渡我成魔……」 渡他成魔么，林逸盯着那人半晌。鬼使神差的伸手出抵住对方的吻，凉意袭来，让林逸心间儿颤抖，将两人推开些距离。 他并不想用这种方法，可这的确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林逸心动，能救他…… 是么？ 还是……成全他自己藏匿了这么久，从不敢过分放纵的私心？ 林逸看了轩辕坤半晌，突然笑了。 第111页 夜色实数太过美好。令人心中罪念按耐不出疯狂的涌出。那人目光如此，像恶魔的耳语，尽是多加蛊惑挑衅要将人拖入深渊。 「轩辕坤，看好，我不是你师尊」林逸道。 轩辕坤却是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不愿承认，罢了……」 心中纠结的像太极两仪，可这世界本就是有明有暗，林逸嘆息一声，自觉对上那人，心底从来没有多少理智可言，浑浑噩噩的将心中的两仪抛去。闭眼将房间周遭设下防障，体内禁制消失，防止被人察觉此处有滔天纯粹的道修灵力。 林逸恢復了本来的模样，原本的衣衫过小，衣带松懈，那黑色绸光面料松松垮垮从他肌肤上斜落些许。 这应当是一朵长在寒川中的冰花，包裹着冷冽，却又沐浴着阳光，更似染雪的曼珠沙华。 落在轩辕坤眼中，不由得从心中感到一窒，「师尊……」 明明充满诱惑，林逸目光语气却沉静，他道「今日一切只为救你，他日若是真人问起，全当没发生过。忘了便好。」 怎么会忘呢，轩辕坤没说。 真的只是为了救他么…… 衣衫层层褪尽，燥意渐升。林逸不知想些什么，看着那人缱绻而又吞噬人心的目光。 轩辕坤握住林逸的手，十指交握，脸颊与他耳鬓厮磨，盛满温情又唤着 「师尊，可愿渡我……」 那便如此吧……林逸想。 渡他，亦是渡己。 纠纠缠缠，热渡仿佛能将心底最后的防线击溃，升起又落下，如浪潮起涌，心念的禁锢从灵魂深处开始崩溃瓦解，又融在一起。 情乃至毒，亦是解药，魔根深种…… 「轩辕坤……」外面烟火骤然明亮，将这声满是动情旖旎的唤声掩盖。 在半梦半醒中徘徊，起起落落，林逸权当是…… 做了一场镜花水月的煳涂事。 ※※※※※※※※※※※※※※※※※※※※ 在这歷史的时刻，将车发往新的一年。 第62章 赌注 这一夜委实把林逸折腾的够呛。 不光是要承接那些完全陌生, 令人方寸大乱的感受。更又要时刻紧绷神经，每每从几乎涣散的思绪中拉回意识, 催动灵力, 復起替轩辕坤疗治那些入了骨髓的寒毒。 热切和凉意交杂，混沌而沉溺其中。 轩辕坤时常于他耳畔念着『林逸』二字。 是情？是欲？也尚不能分得清了。 只记得这每一声充满情意的呢喃, 都让他心动如火熔舔过，所到之处，溃不成军。 恐是要成为他这辈子, 无法割捨淡化的烙印于心头。 天光尚未全亮, 外面有鸟儿叽叽喳喳先唤。 要说起归怨境这种地方竟然也有凡鸟敢入，委实也算稀奇事儿，想来大抵是什么人的玩乐癖好。林逸曾经好像也养过一直花球……养过么？林逸不太记得了。 床榻之上的两人忙乎了一夜, 按理说应有一人筋疲力竭, 有一人身心疲惫。可此刻两人却都分外清醒。 冲动…… 林逸睁着眼睛, 望着榻顶, 均匀唿吸面色仍有尚未完全消退的潮红, 目光却极其平静。 即使是冲动, 轩辕坤现下也算无碍了…… 这样就好…… 而轩辕坤腻在林逸一旁，用手指勾着林逸的头髮, 似笑非笑，像是终于吃到葡萄的狐狸，心满意足, 温声愉悦的唤了一声「师尊。」 如此一番缠绵, 欢情一夜, 不比轩辕坤的喜悦，剩下的尽是些让林逸头疼的事儿。 隧而林逸终究又看了轩辕坤半晌，没说话，转过身从床榻之上起来。变回之前的模样，灵力以吸，穿上那件能隐盖他身上气泽的黑绸厉鹤袍。 整个动作可谓一气呵成，那些在身上种下的红花，也尚未低头去看。 林逸清心以静，却发现静不下来，他身体隐隐乏累的每寸感官，都在提醒着他之前发生的一切。 「轩辕坤。」林逸将屋内那层禁制撤了，那些散落的白灵织拾起又递还轩辕坤，背对着他道「魔心已成，你注以此念为道，当真不觉荒唐么。」 轩辕坤将衣衫接过，林逸听到背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既已入此道，何来荒唐一说，我心甘情愿的。」他说的十分认真，亦没有半点儿言假。 这一世重来，他的心念本就是始于林逸。此并不是什么善念，註定无法修成仙途大道，他也无心于此。至今还停留在这个世上，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了一个新存在的意义。 意义，并不是理由。 轩辕坤目光落在林逸身上。他想，他是极度渴望留在这个人身边的。 将他的神独占！ 感受到背后那令人焦灼的视线，林逸没有回头，因为一旦回头，势必要暴露他现在一脸动容的神情。 ——以情念入魔，本就是不用言语诉说的毒誓。 因为四个字『心甘情愿』，林逸难得按耐下的心情，又开始擂鼓復起，一下一下愈演愈烈，近乎将那层本就垒起的防保护罩再次敲碎。所以林逸很是适宜的出言，打破这短暂的沉默「昨晚之事，对真人实数冒犯但也是无奈的捷径之举。你留在这里将那邪秽炼化罢，修魔之道，以我的灵力并不能助你什么。有事唤我……我叫张三。等你好了，我与你一同回步天山。」 第112页 他还是不承认…… 究竟是哪里不可呢？ 轩辕坤到底不能知道，对于林逸而言，他算什么。不可能无情，但终归不能让他坦诚相待。 想来是他不够好。 若是他足够好，那他的神应该同他一样，是迫不及待想在他身边的。 为何又要推开？ 林逸总是想让他变成那个他所期盼的『轩辕坤』，可他早就不是了。 所以他说「师尊，你是否感到失望……我到底没成为你所想的那种人。」 林逸只觉得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所以没答。 昨夜欢情今时淡漠。轩辕坤见他不语，反而迈步而去，全当林逸默认了。心底顿生一阵猝不及防的疼痛，这感觉如此陌生，轩辕坤十分不喜。他抿唇，问道「师尊不愿承认也罢，且当你不是，但我修魔，又如何跟你回步天山？你又是如何知道师尊会准我回去？」 既用此念入道，若遭人所弃，必然万劫不復。 林逸并非听不出对方的急切。可他以为，他们现在都需要静一静。尤其是他自己。隧而出门的时候，他丢下一句「那时的事，自有真人定夺。我只负责交代真人的委託，将你带回去。」便看似淡定的落荒而逃了。 等回步天山，届时他再答覆他吧。林逸想。 天色泛青，街道上还残留着昨夜欢闹余下的气息，一改前不久的热闹气氛，只有极少的妖人往来，倒也不是因为要休眠，在这临海而生的归怨境，这个时候大多数都去海边看日升了。 反正他们也不需要睡觉的。 把轩辕坤独自一人留在客栈，林逸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奇怪的罪恶感。他一大早冷漠的自己出来，可能有些不近人情。简直像拔x就走的嫖客，嗯……虽然他才是承受的那个。 林逸…… 再没有谁，能把他的名字叫的这也惊心动魄。 面对那样的轩辕坤，林逸是没办法思考的。也无法让自己不想刚发生不久的那些事，昨晚一时情动，事到如今，林逸是真的没想好到底该如何收尾。 他一向是以理智为上的人，昨夜，大概是他以『别无选择』为藉口，最不理智的一次。 无意识的走着走着，空气便愈发的潮湿，连风也有些大了。将林逸的衣块吹动浮起，等林逸耳边被一声声浪潮沖刷荡漾着晃过神来，一转眼便走到了海边。 海之广阔，一望无岸。似能包容万象，林逸抬头，眺望而去，将自己长时间放空。 他已经不算少年了，不应该有冲动这种行为的。 究竟是什么将他的理智击溃？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从前，是因为他逃避，刻意忽略轩辕坤对他的不一样，若是他能及时言明，可能他们两个都不会任这种心情继续发酵下去。多年陪伴，主角是他一手带大的，他该按照怎样的命运轨迹活着，林逸再清楚不过。而如今，也是他没能将自己的心坚守住，若是不然也不会让主角以此念入魔。 林逸并不在乎这个世界所谓名誉的东西。 可想到待他道殒之日，怎样也不能忍心留轩辕坤在这里独自承受痛苦。 那人说，『师尊，渡我』 林逸竟然笑了一声，笑自己。 他渡不了他。 反像是害了他。 像一个洪水中想救人，也想自救的船夫，可他不会划船，突然一个浪过来，反将船上的人和自己都淹死了。 所以…… 这短暂的『放空』清静时间，可并有给林逸太久。 「在想什么。」 一语将林逸拉回现实，面前潮起潮落，阳光早就升起半边儿天了。林逸眼皮一跳，还以为是轩辕坤跟来了。回头见到来人一身逼厌的黑色衣裳，和那脸上纯白诡异的面具。『唔』了声「是您啊。」 「有何烦恼，不妨说说，若可替你解惑……」 虚无衣袍上渡了层薄薄的余晖，面具橙黄，那双眼中依旧充满神秘。 林逸却直接一笑道「那您来的不是时候。我已经想好了。」 虚无似乎微微顿了下，目光忽闪「可是因为你寻的人，让你一路烦心了。」 「这个……」林逸不知道怎么说，一想起他与轩辕坤，就能想起昨晚那档子事儿来。再对上虚无那让人无所遁形的目光，心烦气躁的挥手，藉此掩饰自己可能突然看起来奇怪的神色「您是有所不知，他……我……，这其中有些难以明说的事，我本是也烦该如何做。但这一切并不是不能改变，或者说改善的。」 虚无打量他。 林逸面朝大海，所说的话，有如那渐退的浪潮一般，平淡道「或者，在这个世界里，让人忘记一些事情……并不难。」 这个世界，是有后悔药可以吃的…… 所以，他不会让轩辕坤落到万劫不復那样的下场。 回退的浪潮又狠狠击打在岸上，发出有力的声响，虚无声音低沉了许多，不知在压抑着什么「忘记，就是你的解决办法？」 「他要是忘了，日后也不会有那么多烦恼。我也一样。」林逸既然说了，就难得把自己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的都说了，正因为虚无什么都不知道，他才能说的这么坦然，林逸闷闷道「从以前开始，我就已经赋予了他并不喜欢，也不想要的人生。在那之前，我以为自己可以做一个赋予他一切的神。可日后才发现，一切远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他或许并不喜欢，也并不适合那样的人生罢。这么多年，我以为如今所做的，应该是最好的了。可惜我突然发现，有些无能为力的事，还是少做为好。渡人，渡己。或者对他来说，从前的人生，才应该是更好的。」 第113页 虚无:「你可问过他的想法？」 林逸：「……」心甘情愿，既已入魔，他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轩辕坤定然是不愿的。 虚无像是看穿了林逸的想法，冷声道「若是对方不愿，那不过是你自以为是的愚蠢又自私的想法罢。你以为，逃避能让人解脱？且问你，你自己是否想捨弃记忆？」 林逸被问的一瞬间愕然，讷讷摇了摇头，茫然道「可这不一样……」 可这也不一样啊……那人以情念入魔，若是他身殒，对方又如何得以善终？ 两人相视良久，皆是欲言又止，互说不同，最终虚无低嘆了一声，像是有些疲累和酸楚。 「好。」 他说好，旋即从手中幻出一卷长轴来，翠绿色剔透无暇的玉皱，其上有黄金所潜铭文，于升起的朝阳下泛着刺目的光泽。虚无将他递给朝林逸，口吻严肃道「你可还记得，欠本君一件应事。」 林逸本也没觉得虚无是单纯来找他闲聊的，隧而虚无突然这样说，也没多少意外。只是心中道「果真要债来了。」收回方才的思绪，就事论事郑重道「自然。」接过那捲轴。 捲轴开而方知，论其大小，应是一副等人身高的画卷。 只是此卷上一片空白，连一点点缀都无。 「这是何意？」林逸将他画卷对着阳光，对着海岸，注入灵力，皆不曾又字显出。这样一来，倒有种看云雾里见山是山，看海是海的感觉。 虚无道：「此画，名为『桃源画』，其中包罗万象，自有混沌中开闢的另一番天地。入此画中，便会忘记外界一切烦忧，得以新生。此间所见所闻，无不是内心所求最好的。但未免归来时会厌世，所以在那之后，并不会记得此间发生的人和事。」 林逸不太明白虚无的意思，对方将那画的一端拿在手里，看他又道「你说你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人生，本君自然帮他一把。」 虚无伸手，俯身离林逸更近了些，仿佛要将他刻入脑海，林逸清楚的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他说：「昨日你寻的那人，现下就在此画里。你去这画里找他，看看他想要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林逸皱眉：「我不明白，这样做对你有何好处？」 浪潮声很大，可林逸觉得，他好像此时仅能听见虚无在讲话，外界的一切都被屏蔽消音「本君与你打个赌好了，若是他愿意在这画里过完一辈子，就算本君赢了。届时不论本君要求你什么，你都要照做。若是你能将他在那之前带回来……」 林逸道：「若是我赢了呢？」 「若是你赢了……你应本君的事便不用再作数。只管将此当做本君无理的要求罢。」 林逸有些惊讶：「就这样？」 「嗯，就这样。」虚无似乎在面具下轻笑了一声，而后近乎温柔而充满蛊惑道「如何，你可愿一试？」 嗯…… 他什么时候把轩辕坤搞到这画里的？ 「……好！」 ※※※※※※※※※※※※※※※※※※※※ 过年好啊大家，新年快乐么么哒。 这个文断更太久了。编编也不给榜单了，真的高兴还有你们这些小可爱驻守在这里！ 过年红包走起，新的一年住大家学业有成，职位高升，遇心上桃花，进财源不断。 按照惯例，老阿姨先行啾咪一个。 第63章 哭包 林逸是想『试一试倒也无妨』 所以他没有多停留, 亦没再多问，等一转眼落在一片让人迷茫不知方向的红枫林子里, 四处无人, 就连修为灵力也突然弱了不知多少个层次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现在肠子悔的比海苔还青！ 怎么可能一点儿疑心防范都没有？ 不过是总归他欠这位『主君』一件应事儿, 若是对方真有心骗他，言灵已出，他也不能拒绝。 …… 林逸落下来的时候, 摔的可不轻, 没形象的面目表情都扭曲在了一块儿，震的他觉得四肢无骸都感觉粉碎了一遍，肝脏险要呕出来。好在修为并不是全无, 调息一阵, 这些疼痛感也没有停留太久。比起碎元灵的时候, 简直不要好的太多。他揉捏了几下手脚, 站起来的仍然觉得有些发麻。 林逸啧了一声, 扶着树干起身, 没想多做停留。悠的低头，发现胸口的衣襟不知什么时候松了, 难免又看到露出里面那些或浅或重的疯狂痕迹。 造孽啊…… 灵力消减，近乎与凡人无异。没了禁制封印，自然又变回之前的模样。 这都是小事儿。 令人头疼的是, 如此状态找轩辕坤, 简直是难上加难。 视野里一片璀璨, 千枝復万枝，红枫似火，落叶满地。算上人间绝胜的美景。林逸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秋意凉爽，令人心生平和。 日头有些低矮了，在西方。林逸推测若是再磨蹭些时候儿，便要夕阳余晖落尽。 没有方向，林逸此刻也仅能凭直觉选定一条路，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他现在首要的目的就是从这枫林里出去。 踩着那些大大小小的落叶，心中一直想着轩辕坤，想不到头绪，又思考那位『主君』为何要提出这样的赌注。 只是越想，就越觉得此人奇怪。 这个赌注说起来好像对虚无而言并不划算，且实在多余，若叫人仔细琢磨，简直有些多管闲事了。 第114页 但大佬太无聊，也不是没可能的…… 有病。 这是林逸思想搏斗后，所做最后总结。最终仍然不能避免，因为这『有病』的人，至使他苦兮兮的在红枫林里走上了七八日，心里将轩辕坤和虚无一同槽了千万遍。 若不是他仍残留些许灵力，恐怕就要折在这儿了。 黑袍有些散乱的穿在林逸身上，质地不凡，这七八日的疲徒并没有让衣衫沾上什么灰。反倒那上厉鹤展翅白羽，可能因为主人心生不快，感染它莫名的更加乖张了些。林逸心道「这归怨境的东西，果然见不得人快活。都一个样儿。」 再有不远，便能到人群聚集的地方了。 林逸抬头看了看天色，快的话，落日之前，他就终于能从这片山头儿里走出去了。总算是感到希望，心情愉悦下，林逸顺便整理了仪容。 头上的发冠早已不整。干脆撤掉那银冠，任散落长发如瀑，换用一条银绸的长带简易束了起来于身后。席地而坐靠树小歇，阖上眼眸，感受此间清风微妙一扫他所有疲倦。 日子还长着呢，林逸此刻倒是不急了。唿吸间就真因为实在过于放松，被困意击败。 枫林里的美人胸膛前衣襟有些微微松散，慵懒疲态。阳光映在他白皙的淡然面容上，显眉宇间有能融化万物宁静而和煦，应该是在做一场好梦。 像在璀璨金红的景里点上浓墨一笔，成了一副画。令人惊艷难忘。 一阵风过，落叶飘在他的怀里，衣袍角落上。风儿喧嚣后，唯剩美景万籁俱寂。 这一幕尽落在不远处的人眼里…… 林逸是被落在手心中的枫叶惊醒的，掌心一动，毫不犹豫的将那片叶子瞬间变成一股青灰粉碎，他实在是太久没这样迟钝过，一时间的毫无防备，醒来后自己都惊了。 「轩辕坤？」 也不过是在这一瞬的错觉。环望四下林木，只有清风和叶子的簌簌声，哪里有什么人影？ 他是不是要神经衰弱了…… 林逸扶额嘆息一声，平静下心来，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此处睡了多久，看看天色，似乎还早的很。继而又在这阵清风里，感受到了自然的湿意。 心下得闲，林逸想着正好可以前去洗身。 他现下灵力有限，在这里并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使用了，这几日下来已经很是让他感到乏累。方才又催动杀术，本来是想用敛尘决净身，这下倒也好。 不需整理，那些落在林逸身上的红枫尽数滑下。林逸起身，顺着那风送的点滴微弱感知，寻得那片水源。 …… 青天白云映在湖水中央，周遭一大半儿都被渡上了热情的橙红色，水面上也浮着不少落叶。悠悠水流声声潺潺这处响彻不决，通过碎石，前往令外一处湖泊。鸟儿在林间欢叫。 流水，鸟鸣。倒也算怡情。 林逸在岸上矗立，只觉眼前的一切简直美不胜收，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他好像真的遵循了『天外真人』的清修观念，竟然并没有好好观赏过这个世界。林逸褪去衣衫，将自己的身躯一寸寸没入盛满凉意的湖水里，一阵阵自然灵韵涌上。 这里的水并不算浅，倒也不妨碍林逸往中心去，因为那里的水最为纯净干净。 若是按照他从前对小说的描写，应该是有过一处『火凤林』。只是轩辕坤所嚮往的世界里，照理说只会有他想像的和见过的，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莫不是这些年，轩辕坤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四处游歷来偶然来过了？ 林逸摒除这些杂念，盘坐于湖心之上入定，吐纳阖眸，唿吸间专心将身神识与这万物归灵一体。 心相无形，遇正则正，遇浊则浊，气泽纯正，得以化形。湖面上点点水色升起，浮珠排列无序，再落入时溅起的千层涟漪，反倒将所有尘埃浮物都退至岸边了。 位于湖中心的林逸于此时恰好渐渐没入水中，冰凉之下不仅让灵台清明，更因此水得以修炼养灵。 按照林逸的想法，他起码在要这红枫林山脉的湖水里养身蓄灵上至少两个时辰，可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林逸便没办法静下心来入定了。 岸上有孩子的哭泣声。 抽抽搭搭的，似乎很悲伤，叫林逸根本没办法再安然于此。 透过模煳的水光，林逸所能视的是一个抱着黑色衣衫，正蹲在架起的木桥上哭嚎的孩子。 还不待再看仔细些，那孩子站起身，踩着脚下的衣衫突然被绊拽，一个不稳，从木桥上翻落下来。 『扑通』声落水，溅起一丈水花，孩子在水里张牙舞爪慌乱的挣扎着，连喊『救命』。 林逸一惊，剎时从水中飞身而出，踏波无痕，直接将那孩子从水中一揽送回到岸上，快的不能太快，孩子约莫是呛了几口水，上了岸一直跪在地上咳嗽。 瞧着是无碍的，吐几口水就好了。 这样想着，林逸一手抓着已经湿透的衣衫穿了。 衣服和水珠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遮住了孩子一瞬间仰望太阳的光晕。 太阳……应该就在这儿吧…… 才还在哭的孩子本应该惊魂未定，可此刻只是抬头看着林逸，精亮的眼睛，脑袋里便再容不下其他了，一直发愣。 没死真是太好了…… 他好好的，美人神仙也好好的…… 第115页 林逸一低头，也愣了。 「轩辕坤？」 轩辕坤仍是愣愣的，听见仙人竟然叫他的名字，顿时鼻头有些发酸。他早就看到他了，在那片枫林里。想到刚才的事情，他还以为美人神仙就要溺死在水里了。顿时后知后觉的皱着眉毛又哭了起来「神仙……神仙不要死，我也不要死。」 轩辕坤伸出小手，一把抓住林逸的衣角。 神仙会消失嘛？ 他会不见嘛？ 自己呢？ 湿湿嗒嗒的头髮贴着脸，这让他有些难受，同时让他的情绪觉得更加的悲伤了。 「呜，啊，都，都……都不要死……」 这是轩辕坤此时唯一能想到的语言表达。 瞧着眼前这位哭的昏天黑地的小娃娃，若不是因为这孩子有着和轩辕坤一模一样的五官，林逸是怎么也不敢认的。 他几时见过轩辕坤哭？还哭成这幅鬼样子…… 就是初遇那年，约莫是和现在眼前的孩子一般大的时候，那双眼睛里便已经藏有他看不透的深沉了。 所以林逸不敢相信。 只是看轩辕坤哭，这就已经是极为惊悚的一件事儿！了 不知道怎么平復对方情绪的林逸，用灵力将轩辕坤身上的水弄干净，原以为这样会让他好受点儿，能停下这永无止境的声音攻击，又轻轻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温声道 「没事的，可还感觉那里不舒服？」 未及林逸身高一半儿的轩辕坤，却反伸手一把将林逸抱住，哭的更悲伤了。他抱的很紧很紧，自己都不能知道现在究竟为什么而哭。 「神仙，神仙……」 好像是开心的！ 林逸：「……」 手足无措的林逸表示，他是真的不会哄孩子。尤其是哭的孩子，因为这个时候根本是没有办法沟通的。纵然这轩辕坤哭的厉害，也让十分让人头疼，但总归林逸心中，自是无比开心。 因为这又不是别人。 林逸摸了摸轩辕坤的头顶，蹲下身决定多哄他两句话。 仔细一看，突然发现这个轩辕坤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圆润了？ 然而林逸并没有说话的机会，远处急急忙忙跑来不少人，他们隔着一岸，远远看到一个极其显眼的黑衣的男人正蹲轩辕坤面前，顿时也不是谁惊慌失措，扯破嗓子叫了一声。 「小公子，小公子在这儿！有人贩子！」 人贩子？说谁？ 林逸打量一眼轩辕坤，心下有所揣摩，顿时也能想到七八分。 人贩子可不就是他自己么…… 这哭包真的不适宜现在带走，嗯，还是等他冷静冷静，开智一些再说吧。 …… 这是八岁的轩辕坤很深刻的记忆。 红火的枫林里，那位仙人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还救了他。温柔的问他有没有事。仿佛他们相识很久，他寻了他很久。 他是他的守护神么，是个世上真的有守护神么。 是有的。 那他一定是一直看着他，一直在他身边吧。 所有的一切如此美好，像一个午后不能令人相信的梦。梦醒一刻，皆是因为神仙看向他的眼神有一瞬充满嫌弃。他抱着他，哭着哭着，就被那些突然接连而至的人们打断了。 再晃过神来，哪里还有仙人，他的怀里空落落的。他不明白神仙为什么就可以不顾他的伤心，走的那么干脆。 为什么嫌弃，他不喜欢他么。 僕人说那不是神仙，是人贩子。 他不信。 他再也不哭了，再也不哭了，神仙也没有回来…… 如果他真是人贩子，那就好了。 轩辕坤天真的想，一定要将他抓起来，关在宅子里，他每天都让他抓…… ※※※※※※※※※※※※※※※※※※※※ 轩辕坤：「啊，啊，神仙，哇……」 林逸：「换个台词行吗……」 轩辕坤：「神仙，神仙。」 林逸：「……」 …… 林逸：「本尊真的是在哄小孩！」 众下人：「你以为县衙捕快会信你的鬼话嘛！」 第64章 先生 桃源画是以人内心所向为引, 另开闢天地，得以新生。隧而现在的轩辕坤, 某种意义上来说, 既是轩辕坤，又不是。 至少这个轩辕坤, 不是林逸所认识的那个。 没有外界的记忆，亦没有与林逸经歷过那些纠葛。 辛辛苦苦了好几日，能寻到人, 林逸就已经安下一半儿心了, 老实说他在来的时候就有过心里准备，这几日早已将种种可能都想了遍，经歷不同, 性格不同, 这样的情况也属正常。 但难免看到这个『哭包坤』的时候, 还是狠狠惊讶了下。 与虚无的赌注, 是将轩辕坤从这桃源画里带出去。 出去的方法共有两种。 一种是本人自愿离去, 不想留在这桃源当中。 二则是过完此生直至死亡。可如果真的是过完此生直至死亡, 那就是林逸输了。 这辈子还有很长，诱拐未开智的孩子给他洗脑这种事儿, 林逸是做不到的。况且轩辕坤看起来在这里生活的还算不错，未必能真就此跟他离去。 总归要做长久打算。 林逸从连片的枫林山脉走出去的时候，发现这附近有一座修筑在山上的道观。 第116页 此道观题名『凌霄』。 林逸心中哼笑, 好奇着进去瞧了一瞧, 四看之下, 评价虽然比不上凌霄仙宫气派，但能有这样一间道馆在这个世界，便说明轩辕坤心中定然有他的。难免又喜悦一番。只是看着那供奉的人身立像，又觉十分别扭。 太丑，不像他。 …… 据传轩辕府的小公子，自八岁那年在『凌霄道观』险些被人贩子拐跑后，整个人便突然魔怔了。 一路上乃至回府后，一直闹着要找神仙。甚至不吃不喝好几日，直至整个人消瘦了几圈儿，临了饿晕昏睡，命丢了一半儿。 到底也没见到口里念叨的美人神仙。 轩辕家世代从商，财有万贯，富甲一方。得天眷顾，家有两子一女。最宠的就是这位二公子，从小便是从金玉堆儿里长大的，娇惯的很。这小公子开智也都比别人晚，十分愚钝，固而也比其他孩子偏执了些。 经过这么一折腾，某一日醒后，反倒突然一改从前哭闹的脾性，像是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愈发的不爱说话。 轩辕家心疼的紧，搜捕告示贴了满城满街。掘地三尺也不曾抓到那个坑害小公子的人贩子，最后无法，也只好作罢。 好在天如人愿，小公子最后并未一直沉浸在那可恶的人贩子所带来的阴影里。 一年又一年，褪去童年的那些天真幼稚，小公子渐渐将那些往事淡忘了，性格也开朗起来，决口再不提找神仙的事儿。众人亦很自觉，从未有人拿此事出来打趣。 十四岁的时候，轩辕坤已然成了云乐城里风光无限的少年郎。 殊不知当年那个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人贩子，居然还敢再回到他们眼皮子底下。 真是世事无常…… 云乐城里最繁华街道处，一隅小巷里的宅子可谓是门庭若市，排在门口观瞧里面的老百姓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纷纷抻长了脖子，不知道在看什么新鲜玩意。 「不就是个教书先生么，有什么好看的。要不我们回去吧。」 旁的女妇怼道「哎，你知道什么，这教书先生本领大着呢，听说四岁能文，八岁练剑，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子。如今不过才二十有五，前途不可限量。现在年纪轻轻就已然开起私塾来了。你结交不起人，可别拉着我混眼熟。」 「教书是假，结交这些达官贵人才是真吧！再说人家做人家的，我们来凑什么热闹？」 女妇撇撇嘴没说话，倒是不知道哪个多嘴的补了一句「这位教书先生有谪仙之姿。不见一眼怎知道是不是骗人的。」 传言有一半儿是假的，但肯定也有一半儿是真的，就不知道这些话里，究竟哪样是真，哪样是假了。 不似外面的喧闹，宅院的一处房间里此刻大门紧闭，去除一众杂音。有一人正坐在中央的红木椅上，安安静静的擦拭手中的长剑。 指如青葱脂玉，修长而白皙。剑泛冷光，映他眉目三分寒。 一袭浅色衣衫着在身上，既清冷又带了几分沉寂的柔和。 有小厮跑进来，打破这短暂的满室无声，开门还不待说话，林逸已经将剑收起。先行道「轩辕府的人来了？」 「来了。」小厮道「来的是轩辕家的大公子。」 林逸沉思一瞬「尚可，我去见见。」没得到多久的安静的他，又重新折回前庭了。 他教书这事儿，本就是假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林逸只想寻个机会和轩辕坤搭上关系。 隧就安排了这么一出。 最开始哪一年，本想直接混入轩辕家当个护院小厮便罢了，能尽快取得轩辕坤的熟悉和信任。哪里想到，这个世界的轩辕坤，就是个被惯坏的不折不扣的熊孩子。连续哭闹了好几日，他偷偷看了几眼，真是让人头疼的不行。好不容易不哭不闹了，似乎也还没忘了找神仙这档子事儿。总是不说话，时而默默的翻箱倒柜，时而突然下水，久而久之一介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反倒习得了了不得的水性。 林逸就在一边儿看着是挺有趣。 小伙子在水里扑扑腾腾的。未免也太傻气了。哪里有半点儿轩辕坤那孽徒高深莫测的气魄。 可若是敢上轩辕坤跟前，林逸敢肯定，一声『神仙』他立马会被周围的下人捉起来当成人贩子处理！ 来这个世界不久后，林逸还发现一点。 那山上虽然供着道观，但这个世界并不兴修炼之术，亦没有什么教派之争，这可能也是身上修为金身暂无的主要原因。 身体像自己的又不像自己的。除了勉强能使用一些灵力外，他也需要吃饭，需要睡觉的。 既然需要安身立命的资本，林逸隧也不再执着眼前一时片刻，在这处设了小阵法，远行离去游歷寻了差事，靠那点儿舞文弄墨的功夫得了些钱财。 等长安城如今早已没人记得当年的小插曲，他买了处离轩辕府较近的宅子，很自然的回来当起教书先生。 见过轩辕府的大公子后，林逸温笑着收了帖子，相说下个月将轩辕坤送来此处便好。 等小宴席散去，宾客也离了七八分。天色已然入了半黑，万家灯火初明。林逸自然安耐不住性子，拿了幕离扣在脑袋上，薄纱遮掩面目及半身。 脚步匆匆去寻轩辕坤了。 …… 这几年不光是安身立命谋取财路，将身体里那些残存的灵力修为加以精进，林逸也不曾停过。几年前临行时，他下了小术在轩辕坤身上，所以现下林逸找起人来。也还算十分方便。 第117页 长安城夜晚最是热闹的街道，黑暗朦胧下令人神往的温柔乡。 自古以来，人之性好色，不论男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所以当林逸在翠微楼，也就是窑子的不远处见到轩辕坤的身影时，除了有些无语，并未做他想。委实是这个轩辕坤并没有让林逸感受到什么实感，除了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似乎其他再没什么一样的了。 但总归也是一个人，让林逸心理还是有点儿稍微的不舒服。 少年一身金边儿白袍，脚上踩着上好的黑色长靴。头髮精神的用白玉冠束了起来。他面容还未全张开，便已能看出未来英俊，身后围着披风，正值十月，这样的装束，应是刚从郊外策马回来。 轩辕坤此刻正在翠微楼的旁侧，不远处的一隅角落，他身后依靠着石柱，百般无聊的正掂着手里的钱袋，不知想着什么事情，那钱袋一上一下，飞在空中划出有规律的弧度，在他手里几个来回，估计是不能安身立命的落于归处了。 少年此时想事情出神，原本应该落到手里的重量，突然消失。 疑惑抬头。 原来是被一个带着幕离的怪人拿在了手里。 轩辕坤将此人快速打量了一眼。 白色幕离遮住近半的身子，不能说包裹的严严严实实，但也不能窥探到一点儿样貌，再看那手与体型，高却不威勐，要是和他家护院比起来，乃至有些瘦了。定然是个男的。再敲怪人腰间上带着泛光上成佩剑，不像是恶人。 轩辕坤姿势未变，伸手道 「还给我。」 林逸的目光却撇向花楼入口处两个打扮瑰丽的女子，负手将那钱袋背过身去。淡淡道 「你要去花楼？」 轩辕坤「关你什么事。」 轩辕坤年少气盛，话里透着稚嫩的正义感，这口气落到林逸耳朵里，却越发觉得好玩儿。隧而林逸起了逗弄轩辕坤的心思。 林逸「你想进去么，我想。但我看没钱了，正好我们一起去，你请客。」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止沉迷。 「……」轩辕坤语塞了半晌。恐怕是没见过这人，连句『不要脸』都没能骂出来。 「……不知……」不知天高地厚！ 他与此人素不相识，对方怎么能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开口要钱？见他打扮素净，轩辕坤推测这可能是个读书人，嘲讽道「有辱斯文！」 林逸像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置疑无所谓道 「来到此处都是做禽兽的，你还跟我讲什么斯文。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轩辕坤呆了，这是光天化日之下抢钱……说的还如此理所当然…… 林逸觉着好玩儿，为了贯彻将不要脸进行到底的恶趣味，拿着钱袋没有丝毫要归还之意，心中一笑，大步流星直接就走人了。 等那厢轩辕坤回神，没再懊恼说些什么，只是冲过来一把扯住可林逸的手。却没抢那钱袋子，阻止林逸道 「等下！你先别走！」 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眼前悠然一亮，反而又有些支吾道「这钱袋子……不是我的，刚才捡到但我又不好进去，你进去，帮我还给丢失的那人。」 隔着幕离，灼灼目光，轩辕坤也看不清对方的神情，知道对方在看自己，只是见那隐约令人熟悉的轮廓，心中竟然涌起奇怪的心绪。 他觉得，他不是坏人。 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很奇怪。 林逸动了动被抓住的手腕「我不白帮人忙的。」 轩辕坤松开手，奇怪的信任感，叫他怎么想便怎么说了。 「你想进去，我给你钱便是，但是那钱袋子你一定要交给对方。」 林逸：「我要是不给呢？」 轩辕坤：「你会的！」 目光实在太过真诚，满满都是信任。看到林逸突然没了逗弄轩辕坤的心思。嘆息一口气 「我听说你是长安城里的纨绔，倒也……没我想的那么糟糕。」 轩辕坤有些愕然，嘟囔道 「我看起来很糟糕嘛。」 可能是少年太过稚嫩了，夜色昏暗的下，林逸总觉得那张着轩辕坤脸的孩子脸渐渐红了起来。 不过三言两句，就把他逗弄的这般可爱。 林逸不自觉的笑了，将手里的钱袋又扔还给轩辕坤 「走吧，跟我一起去里面看看。你不是正想捡到钱袋正寻思怎么还给对方么。」 对于抓起轩辕坤手的这个动作，林逸做的委实是一气呵成，没办法，面对着对着那张脸，林逸难免一时心无防备。 可对于此刻的轩辕坤而言，却是无比陌生的。 被拉扯的时候僵住一瞬，轩辕坤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就算他还不够高，但也不是走路还需要人领着的小孩子！ 那他当什么了。 可他也不是扭扭捏捏的大姑娘，对方拉着他进去，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轩辕坤就这样纠结了一路，直到进入『翠微楼』里面，眼前的这个怪人突然就松开了他的手。 林逸环视了一周，将那钱袋子的气泽用术法微微感应一阵锁定方向，回身同轩辕坤道「我去把这钱袋子还给他的主人，小兄弟你自便罢。」 并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 但这种话作为男子汉怎么能开口？ 努努嘴，轩辕坤好面子的说了句『哦』，佯装无所谓。 第118页 林逸看他两眼，也不多话，转身便走了。 可能是这怪人走的太干脆，轩辕坤感觉被松开的手，突然一瞬空落落的。刚才听不到的声音，这会儿全听到，四周乱闹闹的不像话，耳边打着浑话调笑的男女，室内响动的靡靡之音，还有那些交杂在一起的笑声。少年的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打心里觉得，好像也就这样，并没什么意思……轩辕坤在此处站了一小会儿，没等到那怪人回来，决定不再逗留，这里实在太吵了。 他更不喜欢这处空气里，瀰漫的满是混沌而甜腻香味。 谁知道他刚转身，那带着幕离的怪人又回来了。轩辕坤觉得只要那人一靠近，周遭的吵闹和空气里的甜腻，都变的没什么所谓——他周遭有令人清心般的冷香。 林逸见轩辕坤一个人无聊，依在不远处的栏杆上打趣他「小兄弟，不一起来快活快活？」 「不了，你自己玩儿吧。」轩辕坤觉得眼前这些放浪形骸的场景，自己一刻也看不下了。 林逸道 「你不喜欢这地方？」 轩辕坤瞥了眼那些酥、胸、半、裸。摇扇妩媚的女子，羞臊面色微涨 「你喜欢？」 「嗯，自然喜欢，是个男人都喜欢。」林逸近乎惊讶道「怎么，你不喜欢？」 林逸故意将『男人』二字咬重。 轩辕坤 「我自然也喜欢！」 林逸淡淡道 「你喜欢就好，那以后你请客，我们常来！」 轩辕坤觉得 他今日大概是遇上了一个无赖…… 两人并没有在此逗留，等出去以后，没多久林逸就憋不住笑了。离开那处喧闹的地方，林逸将轩辕坤一路送回他的府上。林逸没笑一路但也憋了一路，最后实在忍不住，又想笑。 他笑声闷闷的，站在轩辕坤身侧，被正窘迫不已的轩辕坤听的明明白白。 「别笑了，小爷我不过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总会熟练的！」 这样说，林逸更忍不住了。明明就不想去，偏还要强撑少年感的面子。 那厢轩辕坤后知后觉，这个怪人就是在以逗弄他为乐！ 可就算知道了，他心里竟然又觉得这个人的笑声好听，看他那么开心，叫他怎么也生不起气来。隧不知道是配合，还是本性的『哼』了声。 月色归途下，怪人将他送到了轩辕府门口。 「以后不许去了。」林逸道。 轩辕坤「嗯？为什么。」 抬头仰望那人，但见他将头顶的幕离摘下，泄出如瀑黑髮。 月光渡在林逸身上淡淡一层。浅色简单的衣袍没能将他的气质隐没半点，反而让他本就清冷的模样显得更平和了些。 然后冰雪消融，那人微微轻笑。「我叫林逸。」 轩辕坤整个人怔住，他好像记得他。 这个人…… 林逸温声道「以后，我就是你的教书先生了，日后就算想去花楼那种地方淫、乐，可也别让我抓到。」 那没有说出口的『神仙』二字总归憋在了轩辕坤胸口。将所有异样的情绪皆用一脸惊讶和木讷表达。 没有任何语言能描述他此刻奇怪的心情。 「原来你叫林逸……」 他不自觉抬手按了下胸口。 『翠微楼』那种地方，他想，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去了。 ※※※※※※※※※※※※※※※※※※※※ 轩辕坤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qvq. 上一章看心理活动能看出来啊。 第65章 幸福 打从那晚和小轩辕坤见面后, 林逸也再没急着去和他接触了。 悠悠闲闲的将剩下的一个月过完，偶尔去戏楼里听听戏, 品品茶。顺便将这处荒废已久的宅子好好重置一番, 生活的也还算有滋有味。 轩辕家有两子一女，都是嫡亲的, 轩辕老爷和夫人恩爱两不疑，诺达的府邸不曾有小妾和外室没什么争斗一说。这几个孩子当中，第一胎是个龙凤胎, 轩辕桀和轩辕婳都是颇有能力, 轩辕婳年满二十，早已外嫁有子，未来继承家业的只有轩辕桀。 而轩辕坤作为最小的那个, 生来就是为了受宠的。 风光无限的同时又不存在什么争斗, 且他生来就蠢笨, 开智得晚, 并无什么过于贪念无权弄术的心思。如今好不容易长大, 还没什么特别的上进心, 每日和几个不学无数的富家子弟厮混在一块儿，比马听琴作乐。 纵观轩辕坤的这般人生, 还真可谓是一点儿烦恼都没有。 十四正是容易叛逆且情窦初开的年纪，林逸估摸着若再不及时阻止，寻花问柳这孽徒也想要来一套。 所以那夜在翠微楼门前看到轩辕坤, 不论是什么缘由, 林逸心中总归是不舒服的。 这个一个月里轩辕坤来拜访过林逸约莫三五次, 皆是吃了闭门羹。 …… 四月初的暖风，正是一年中吹开花红柳绿时。 长安城里家家户户门前几乎都种了杏树，街道小巷春意满满，雨水过后，必然花撒石砖满地，入目美好。空气中瀰漫清新又有总有些醉人的香甜。 林逸开的私塾一共收了八个孩子，年纪约都在十二至十六左右，为了显得自然不刻意，所坐的位置按照小的坐前，大的于后的形式。轩辕坤年纪不是最大，长得却是最高的那个，被林逸安排的远远的。 第119页 不像从前的不争不抢，深沉而淡然。眼前的这个轩辕坤几乎把所有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最后还是在林逸的注视下，气鼓鼓的坐回他该坐的位置上。 忽略轩辕坤这孽徒满脸的不满，林逸装作没看见的，一一先将私塾的规定讲明，诸如不准打架斗殴等。 他教习的时辰在每日辰时到未时，按照现代而言便是早上七点至下午三点，习六日休一日，对这些孩子而言，课余时间也算长。 其余的时间若是想留下解惑，他也是不介意。 这话是说给轩辕坤听的。 但他讲话的时候，轩辕坤正望向窗外。估计是还没从心里那点儿不愉快中走出来。 总归来日方长，林逸没怎么搭理闹脾气的轩辕坤，第一日的教习课业，是在熟悉每个学生的性格，和让他们之间互相认识中度过的。每个人都各有所长，和不同喜爱的东西，林逸从和他攀谈的孩子口中一一了解。 其中有两个女孩子十分怕生，除了和彼此外，其他都不怎么说话，林逸下午的时候，将这两个调座位隔开，起初依然不说话，林逸布置了小任务交流，渐渐也开始和其他人攀谈，好了许多。 林逸不确定这些人，是否全是轩辕坤认识的，但肯定这些里面，也有一些是为了维持平衡，自然生于术法中的人。譬如那个叫柳正浩的小胖子，就肯定不是 林逸记得，柳正浩是初来这个世界，在福来镇上那几个欺负主角的孩子之一。这个最初欺负过主角，在原书结局中并不好，最后被杀红眼的轩辕坤不小心炮灰掉的角色。其余三男一女，分别是城中世家子弟，有两个男孩跟轩辕坤关系不错，另外的一男一女喜欢独来独往，两户人家早有联姻之意。 一日之于林逸而言，过的自然十分很快，所感不过弹指一挥间。散学后，初时的新鲜感令孩子们刚出宅门口，便小有议论，林逸在屋内听着，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唤来小厮将此间打扫了。 「轩辕府的小公子，可还有什么疑问么。」 此时室内仅剩轩辕坤与林逸两个，有四五小厮入到外围洒扫院子，打扫室内的小厮见其中有人，正不知如何好做，林逸使了个眼色，便退到外面了。 轩辕坤坐在那里，仍旧看着窗外，不同林逸说话，只不过不像是在置气。今日一身白锦袍，头髮用白玉冠规整的半束着，阳光洒在他面容上，稚嫩而干净，十分清透。 林逸敲了敲他的桌子，催道「问而不回，不尊师长，可是要挨板子的。」 轩辕坤回头看他，入眼之人居高临下，有些故作严厉之色，但目光是温柔的，轩辕坤越看便越出神，而后恍惚，似乎极不情愿的起身，作礼道：「一月来，学生访先生访您宅院共五次，您五次皆是避而不见。我不能明白，师长不应先与我爱，学生再回以敬么？」 就知道轩辕坤没憋什么好话，林逸自然不会说，就是不想见而已。隧故作惊讶道「为师不在此处，门仆应当与你说过，你又何故刻意走访。」 轩辕坤：「自然是因为那日，先生瞧不上……」 可他那日并没有想进去，只是跟着掉落钱袋的行人，一到翠微楼门前，便遇到林逸了。 轩辕坤认为，像林逸这般仙姿卓越之人，定然是瞧不上出入那种风月场所的学生的，何况他年纪并不大，外面也没落什么好风评，以为那日是林逸有意考察自己所为。此后本想登门拜访，再落下个印象，可谁知林逸竟然一直不在。 轩辕坤虽然单纯，但次次被拒门外，心中也知是林逸不想见他，再观今日林逸所举和态度。定然是遭到先生厌弃了…… 林逸「那日在翠微楼一事，不过是为师一时同你偶遇，未曾是有意试探你。再者，为师者当博爱，你是我学生又如何不爱？」 轩辕坤看向林逸，见其面露无奈之色，心中顿觉是自己误会了先生的想法。惊喜道「今日是学生错了，对先生不敬，望您原谅。」可又想到『偶遇』一词，有些斟酌道「那……那日先生是……要去？」 林逸「为师不过是恰好路过罢了，山雨酒肆在翠微楼附近，欲买酒时，见你在翠微楼门前徘徊不定，一脸愁思拿着钱袋。这才与你攀谈。」 面不改色的胡诌完，林逸又侃侃道「你要是有心揣摩为师如何想你的，不如将自己做好，也叫为师挑不出毛病来。且先说今日，众人具在沟通学问，你又是在作何呢，观赏了一整日，为师的宅院。便问你，有什么好看的？」 林逸心中也实在好奇这点，就算这窗外再好看，看上一天也有够累的了。他怎么能看上一整天？ 突然就见轩辕坤略有迟疑，而后近乎带着少年该有的幼稚扭捏 「不好看。」 两人具没再讲话，气氛突然安静，实在是林逸觉得这个轩辕坤莫名其妙。 而轩辕坤下一句是想说『先生最好看』。但明显这话实在过于轻挑，他自觉蠢笨，不想说多错多。也没想有意气林逸，还是很识趣的将自己心中的话憋回去了。 「学生……学生只是想让先生的院子变的更好看些，嗯，就是这样！」轩辕坤这回儿功夫才想起来，他这一整天都看着外面思考些什么，而后诚恳道「先生的院子里缺了些东西！」 说起来林逸的院子其实也不算普通了。能在这条街道买宅子的人，也都具是家财丰硕之人。 第120页 林逸不觉得少什么，或许比起轩辕家来定然朴素了些，但这是他的院子，自然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最好。所以对于轩辕坤所说的，没多大兴趣。 可看那少年眼含期待，好像被拒绝会是一件很失落的事，林逸竟然鬼使神差道 「少了什么？」 轩辕坤：「先生可否等我一刻钟。」 一刻钟以后该吃饭了…… 林逸看了看轩辕坤，心下有些好奇眼前这个单纯近乎透明的孽徒想干嘛，还是点了点头，应允他了。 也就是这一点头，导致使此后林逸的院子里多了许多颗杏树，除了杏树，还有各种花花草草，生生变成了一处招蜂引蝶的花园。 轩辕坤是抱着一颗等他身高的杏树回来的，额头上有些许细微的薄汗，免不得衣服和手上都沾到了许多泥土。 他也不嫌脏，得到林逸的应允后，不叫人插手，便开始在院子里栽树。等到栽完了，林逸作为先生，自然要夸奖他一番，又客套的留他吃饭。林逸本意是客套下就算了，听到是他亲手做的，那想到轩辕坤目光一亮，直接道谢…… 林逸打量了他两眼，果不然，自那以后每日下学后，轩辕坤都会出去再回来一趟，每日只栽一颗，栽一颗后必然在他的宅子里留饭。继而到将林逸的宅子周遭都栽上了杏树，如此反覆了一个月后，终于没地方载了…… 轩辕坤又说还缺少花草…… 林逸倒也乐得见他忙活，委实是轩辕坤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显得十分有动力且快活，殷勤的很。 且不说此间课余小事。 五月时，林逸又带着学生出城，在附近的山林里狩猎。 轩辕坤果然喜策马，与两三好友竟而比骑射之术，一人跨马而上，风驰衣襟，拉弓挽剑，英姿飒爽。 看向林逸时，目有意气桀骜，笑容自信。 这是一个少年该有的朝气。 林逸想着，的确该是这样的。 他曾经笔下那个少年，的确该是这样的。 不管轩辕坤之前遭遇如何，自从八岁那年遇到天外真人上了凌霄仙宫后，得师尊独宠，天灵根万人羡慕，亦有疼他爱他的师姐师弟相依伴，轩辕坤的性格便是明朗而充满生气的。 只不过林逸作为作者，并没有一直给他安排什么好的命运。 所以当他那年，领着一脸淡然目如幽渊的轩辕坤回凌霄仙宫时，林逸便决定不再让轩辕坤遭受以前的那些事。 可惜林逸发现，不论是一年，两年……甚至十年，那些在文里出现的波折一次都没有，轩辕坤依旧不曾变的快活开朗。 如今已是第三月，时节已然入夏，杏花几场大雨后，早纷纷落尽。轩辕坤的兴致似乎开没结束，林逸干脆给他单独开闢了个园子和几处花圃，任他想种些什么。 等散课，轩辕坤栽种的『大』事儿，忙活完，便去找坐在不远处的水榭里的林逸。 林逸这样已经习惯了，见轩辕坤跑过来，再瞧日头正毒，手中施法弄了股子凉意，顿时清风送波，涟漪层层，轩辕坤本就不觉疲惫，在这股奔向林逸的路程中，享受清风，心情愉悦的好像自己漫无目的人生早就改变了。 他不是很考虑未来当个花匠，但他想每天都能给先生种花。 是的，每天都种！ 轩辕坤决定如果今年种满了，明年可以找藉口，再给先生摘掉种新的。 林逸不知道轩辕坤打的小算盘，但日日来他这里种树种花儿，还是能瞧出些轩辕坤的小心思的。 估摸着是他每日的膳食花样较多罢，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多新奇百怪的东西，林逸会用术法偶尔幻出一些东西，再动手做，少年贪嘴，想吃一口好吃的，定然也不好意思说。 林逸推给轩辕坤一碗荔枝果肉做的冰粥，撒了些赏心悦目的花肉，入口酸甜消暑，轩辕坤拿起愉快的饮用了。 「先生做的？」 林逸额首，看着书中书卷那些小字，翻了一页，淡淡同轩辕坤道「怎么，不好吃？」 「不是」轩辕坤打量林逸，可能是暑气太重使他面色微红，轩辕坤捧着碗小声道「学生觉得此物甚好，是想知道怎么做的，也想做给父亲母亲尝尝。」 林逸放下书卷，想了想，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叫轩辕坤看到法术一类便好。于是称赞他 「不必如此小心，有好东西思及父母，这是好事，你有心了。」 这个世界，真真假假，谁又能说的清楚呢？林逸看向轩辕坤，他不只是第一次这样想了。 于他而言是假，可于现在的轩辕坤而言，这些都是存在于眼前宝贵的人和事。 轩辕坤听林逸原意教他，喜不自禁，做礼道「谢先生！」 「嗯。」林逸将书卷收入袖中， 眼前的轩辕坤很好看懂，他的笑意在脸上，喜意入了眼底，就像此刻七月里的太阳，温暖而炙热下，亦让人觉得刺眼。 林逸抬手，遮挡那一阵风起，突然吹开帘帐所透进的阳光，有一瞬迷离。 轩辕坤，他此刻是真的活很幸福…… 第66章 输了 有的时候人一旦日子过的太舒散, 便会刻意忘怀本来的想法，及该有的思虑。 林逸想喜欢这样的轩辕坤的，单纯而知道礼，好懂而温暖。可真正的轩辕坤，本也应该和眼前的少年一样。 第121页 他们本就是一个人。从来不该是沉默寡言的性子, 也不该是眼底暗无天地的黑。笑起来仿佛高高在上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林逸觉得自己到底不是天外真人, 他没能让轩辕坤像原着一样变的心底阳光。 那么，林逸想。 他真的应该尽快将轩辕坤从这忘却前尘往事，美好的『桃源』中里唤醒吗？ 从春入夏, 由夏接秋, 由秋往冬，春送寒霜, 周而復始。四年的私塾生活, 像搭了台子，唱的一场不过几个时辰的戏曲。 林逸看着轩辕坤褪去稚气，由青涩渐渐成熟。其他人也具发生变化。 时常忘了，他来这里，根本不是带学生的…… 秋高气爽，正是一年丰收时。 休沐日，林逸被邀请去凌霄道观后的红枫林里同游乐, 凤火山脉红林眺望而去，像用丹汁毛笔勾勒出的墨画, 凤凰飞过, 赤羽落地, 神火烧红了数片山头。 赏枫也是雅事，林逸俯身捻起一片枯黄的枫叶，细细观赏下，随口道「人有丑恶，落叶无恶，但在人的眼里，世间生灵却皆有美丑。后日交一篇游记所感……」 众人愕然：布置作业？先生好雅兴…… 但纷纷不敢多言，打量那边站在一旁，面色古怪的轩辕坤。 「先生！」柳正浩支吾道「先生，今日邀您来此地，非是我们闲着无聊之举，我们是要……」 「柳正浩！」轩辕坤毫不犹豫踢了柳正浩一脚，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微喝道「闭嘴，先生说的，听着就是，后日交一篇游记。」 林逸此举并无他意，纯粹是习惯成自然。这才想起他今日是受邀来此游玩儿，布置作业实在是叫学生们扫兴。 轩辕坤目光躲闪，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林逸心中却知晓他们今日要做些什么。 众人讪笑着将柳正浩后续欲言又止的话抹过去了。 这些年明里暗里，打听林逸生辰八字的，也就属轩辕坤最为勤快。林逸煳弄搪塞过不少次，但长此以往一直不叫人知晓，难免太过奇怪。 若是按照他刚来长安城的那年算起，传出去的年纪是二十有五，如今该是二十九了。 林逸微嘆一声，年纪于他而言，本是表象上微不足道的记录。轩辕坤想帮他过生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隧便随便挑了个日子，传出去『不经意』的让轩辕坤知晓。 所以，众人准备的所有『惊喜』对于林逸来说并没什么好『惊喜』的——他早早便知，所有人都要做什么，送什么。 一起皆虚妄，有何好欢喜？ 林逸这样想。 待到下午，众人前唿后拥着林逸去道馆留客的厢房，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一一呈上，林逸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陪他们做了一场感动不已的演出。 这些氏族富家的公子哥儿，大多喜送金玉，名家书画一类。但也能看出是花了一番苦心的。 直到柳正浩执起一把通体精粹的长剑，突然无比郑重道「先生，感谢您几年来的栽培，若是未来我的剑法能自成一派，定以先生之逸字命名。今日先生生辰，此剑赠您，亦是学生承诺。」 林逸之前只知道柳正浩是要送他一佩剑，这些年来他指导其剑术也不过是外面世界中的皮毛罢了，何至于如此感谢？ 意料之外的话让林逸不由得多看了柳正浩几眼「有心了，为师很欣慰。以你之能定然能实现。」 「定不负先生期待！」 原来横冲直撞的小胖子，如今已成为有志青年，眉目有光，满满装盛着对未来的期望。 屋室内一片欢声笑语，林逸半推半拒众人的恭维，不知是因为难以拒绝，还是因为心中总有些不舒服，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吃了不少酒水。 林逸是不会醉的，他希望自己真的能醉过去，不要这么清醒。 但这很难。 屋内有一人许久不曾说过话，轩辕坤依靠在不远处的角落，外面已尽黄昏时分。红光映在屋内，有些夺目刺眼，说明这场简单而欢乐的席面，就快要散了。 他的礼物还没给…… 轩辕坤一直注视着那厢满面笑容的林逸，安安静静的。结果最终也没等到林逸过来找他要礼物，只看到林逸近乎忘我的不停吃酒，根本没惦记他。最终忍耐不过，上前把林逸从这间屋子里拉了出去。 林逸先是一惊。而后看见想轩辕坤，也便装作迷煳的跟着他走了。 道观后的庭院，修筑了不少石桥，小溪流水潺潺，其间还能见有枫叶从清水里流过。林逸被轩辕坤拉着，不知道走了多远，似乎好像已经顺着一条小路，再次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直到令林逸感觉十分熟悉的石桥上，才肯停下。 「你把为师拉到这里来做什么？」 轩辕坤如今已和林逸一般高，他平视林逸，似有百般纠结，撇开目光，低头道「今日是我请求大家帮先生过生辰的。是我擅自主张。」 林逸挑眉「所以？」 「先生并不高兴。」 轩辕坤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但又不得不承认。 他在一旁默默看了许久，林逸脸上的笑容一直未及眼底。甚至在柳正浩说出那些感恩满是诚意的话时，林逸在那一瞬间透露出的前所未有疲惫感。 像一副面具碎了一角，又来不及修补。 第122页 他不该自作主张帮先生过生辰的，只是这些年，都不曾见过有人帮先生过过生辰，似乎除了他们这些学生，连亲人都没有。 他以为……自己能让先生有个难忘而温暖的日子。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林逸轻笑一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胡说什么，为师今日很开心，还以为你拉为师出来，是想送些与众不同的宝贝，怕你是吃醉酒了，还是……」 「先生！」轩辕坤郑重道「先生若是不高兴，根本不用勉强自己！」 林逸：「为师没有勉强。」 是没有勉强，他今日很高兴。 即使这些是虚幻世界里的，他也很高兴。 高兴的梦，如今该叫轩辕坤也醒过来了。 他并不想对这个世界透入太多的感情，也从不愿正视这些人和事，可直到今日柳正浩发自肺腑说的那些话，让他有一瞬恍惚了。 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林逸看向轩辕坤，忘却前尘在此当真是一件乐事，『桃源』于轩辕坤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 「轩辕坤。」林逸撇开目光，看向那湖水中映出的二人身影。沉吟道「为师今日只是太高兴了，有些不知所措而已，你也知道，为师这些年并不过生辰，亦没人记得。难免感怀，你莫要多想。坏了今日的气氛。」 他到底没上说出。 没有石子落入湖里，倒影就不会散。 轩辕坤：「真的？」 林逸「自然是真的。」 轩辕坤分不清林逸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他一向看不透林逸在想什么，隧而也叫自己莫要妄自揣测先生的心理。 对方高兴，他自然也是欢喜的。 轩辕坤将藏在袖子里的匣子拿出，递给林逸，他小心翼翼的神情，像是将自己一颗心都捧出来了一般。匣子并不是特别华丽的样式，却是林逸最为喜欢的那一种。似乎还特意薰染过，带了股子药香味儿。 林逸接过，打开只见匣子里躺着一个十分小巧的木刻雕像。 对于林逸而言，不用细看，便能辨出这雕像正是轩辕坤。 「你送为师这个是何意？」 几乎对方接过后，轩辕坤便将自己的手收了起来，奈何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林逸早就发现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碍于会戳破对方准备已久的惊喜，便一直没说。 「先生，先生不要嫌弃。学生只是希望自己能像它一样，一直在您身边保护先生。」 其实……他是希望能日日陪在先生身边就好了。 四年来那些难以言说的心情越来越诡异…… 究竟是陪在先生身边，还是想让先生陪在他身边？ 「想……先生和我若是一直在……」 林逸将那木偶合在匣子里，又将轩辕坤的手拉过来，轩辕坤自然不抵他的力道，林逸不容置疑，冷淡着眉眼替他上药「你若是想保护为师，便由你自己来，何必劳烦木偶？不如先将你自己关心好。少叫为师操心些。」 被抓住的手腕传来对方的碰触和热度。轩辕坤小心打量着林逸神情。心跳有些愈来愈快。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先生想……学生一直保护您么……」 「嗯？」林逸未抬头「又说什么胡话。你还太小……」 后面的声音，轩辕坤突然仿佛听不见了，是了，林逸一直将他当做小孩子看待，可他早就已经不是小孩子。 他已经跟先生一般高。 他可以保护他…… 可能是空气太过安静，可能是内心太过喧闹，那些潜伏已久，躁动不安的情绪，在这一刻，竟然全都用上大脑，一瞬间支配了轩辕坤所有行动。 他那只没有被林逸抓住的手，一瞬间捏上眼前人的下颚。 「轩……」林逸抬头，轩辕坤面容在他惊讶的瞳孔中逐渐放大，将他尚未来得及喊的名字吞没在无声中。 唇间一痛，是带着恼意的发泄。血的甜意让轩辕坤觉得自己像条毒蛇，越发过分贪婪。 「啪嗒！」 紫檀木的盒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 他都做了些什么！ 「……先生，我，学生不是……」 轩辕坤像是被盒子落在地上的声音从梦中惊醒，突然退开两步远，他抬头，清晰的看见林逸的嘴角微红，似乎被他咬痛了，原本清冷面容的人，竟然有些泪意。 那是他的杰作。 轩辕坤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怎能如此对先生无礼…… 可他，似乎早就想这样做了。他竟然卑鄙的觉得此刻内心无比满足，先生那双眼睛终于肯好好的直视他，而不是仅仅在『观赏』。 像隔着什么，观赏了他好多年。 那年他遇到的神仙，他一直都记得是什么样子。 从初遇开始，林逸双眼就是这样『观赏』的目光。 通过他，在看着谁么？ 希望他变成什么样子，他不该是什么样子？ 那双眼里，只有他不就可以了么。就像现在这样，他只是在看他这个人。 别那么波澜不惊的，那么淡然…… 好像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逸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半晌。而后他将所有表情都收起，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缓缓俯身，将掉在地上的匣子捡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123页 他看向手足无措一脸迷茫的轩辕坤。敛起目光，背过身平淡道 「走吧。」 「先生。」轩辕坤试探道「您生气了嘛……」 轩辕坤以为，林逸是真的生气了。若不然为何不愿看他？轩辕坤宁愿被林逸痛斥一顿，也不希望对方只是沉默，能把他冷落到死。他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就是怕现在这样的境况。他不是个孩子！ 轩辕坤正想着，却见那厢林逸却掉头而回。 知道林逸心中定然会不痛快，轩辕坤站直了，不管即将迎来的是风是雨，都让他打！ 轩辕坤死死的闭上眼睛，迎接来的是一阵清寒，那是林逸周身常围绕的气泽。 感到脑后被人按着，一瞬唇上温软，再被蜜糖下的毒牙狠狠的上了咬了一口，穿皮破肉，痛意让轩辕坤睁开了眼睛。 「轩辕坤！」林逸道 「你如此轻薄师长，还问为师生气否？如今为师轻薄回来。就算两清了。」 独留还未回神的轩辕坤在石桥上，林逸转身走的匆匆。 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旦醒来，轩辕坤都会不记得。 所以林逸任性了。 在这里过完一辈子，算林逸输。 可他怎么忍心把轩辕坤从这么美好的梦里叫醒，又怎么忍心把自己叫醒。 轩辕坤会不记得，那最好不过了。 与虚无的赌注。 林逸心道，他认输。 早就认输了。 第67章 表明 林逸比轩辕坤先一步回道观后庭, 方置院内，正好被出来寻他的柳正浩又拉了回去。 再回到席间, 众人难免调侃林逸主角离席实在是叫他们这些学生不好做。 林逸皆是但笑不语, 没回他去做什么了，自罚下又陆陆续续又吃了不少酒。 欢闹中的林逸心中却是极度冷静。 既然来之安之, 对于轩辕坤，此间他自有些其它打算。 那厢轩辕坤是自从回来后，倒是便未再敢与林逸说过话。 众人只见两人之间气氛奇怪。却不知两人心中此刻各有千秋。林逸一门心思琢磨如何将这一世规划好, 而此刻轩辕坤正脑袋空空, 整个人恍如两只脚踩在云里雾里，十分不实在，怕自己哪怕动一下都要载个跟头。 轩辕坤满脑子皆是在桥上林逸对他犹如撩火的态度。简直是能将他心中一直压抑的烦躁变成燎原大势, 将自己烧成灰烬了。 林逸吃酒, 轩辕坤亦是。杯杯水酒, 却浇不灭难耐心绪。 拿捏不准林逸的心情, 轩辕坤只好一边用目光不断打量着林逸的神色, 一边又对自己暗自恼火。 他实在太贪心！过于奢望的本身, 便已经是对先生的最大不敬了。 待到那酒过三寻，许是因为醉意的缘故, 让林逸本来白皙的面容上了韵韵霞色，唇泛光泽，略显羞态。连平时本无太多情绪冷漠的双眼, 好像也有了热度, 看向人的目光不再似是平时那般拒绝而冰冷的。 林逸遥遥向轩辕坤一笑, 举盏点头示意。而后尽饮杯中。 软态稍纵即逝，不留痕迹。 轩辕坤在一愣，心脏剎时停了片刻，等再回神，林逸已经不看他了。轩辕坤目光落在林逸唇角溢出的几滴酒水上，一瞬心念微动，不由得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 瞥开目光，他将这手中杯盏的辛辣一干而尽。 唇齿间依然隐隐作痛。 轩辕坤想，那是先生留下的…… 林逸……莫不是在引诱他？ 轩辕坤微惊，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的不轻，当下涨红了脸。他内心怎能龌龊到这般地步，如此肖想先生。 林逸见他这般，难免又笑，且愈发随性。惹得轩辕坤略窘迫，相继狂吞了几口酒，再不敢多看林逸一眼。 「可爱。」林逸心道「如此纯情……真叫人想欺负。」 思及在凌霄，甚至最初遇到轩辕坤开始，他虽作为轩辕坤师尊，却从未感觉自己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如今总算可以争口气。 夕阳薄暮天色半黑，众人余兴食完，终于到了酒席应散的时候，除了几个男人喝的里倒歪斜，笑带憨态外，女子倒是还好。知深浅未敢多饮。但面容上也具呈红熏。 秋风卷叶，庭院外是哗啦啦叶过磨石声，入秋的风虽冷却不寒人。 林逸:「要下雨了。」 众人都已穿戴好披风，正欲走了。柳正浩见林逸坐在哪儿，神态自如。根本不像是醉了的样子，迷煳道「先生，我还没煳涂呢，哪儿来的雨啊。您看您，是不是捨不得我们啦……」 轩辕坤无言，看向柳正浩的目光暗藏刀锋，柳正浩感觉自己像被目光凌迟了一个来回。 借着酒劲，柳正浩无视那能杀死人的眼神，一手搭着轩辕坤的肩膀，一手比比划划道「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我跟先生好。」 轩辕坤弄开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皱眉道「柳正浩，你醉了。 柳正浩哈哈大笑一声，看看众人，又看看满色通红的轩辕坤，还是又把手搭了上去。他稀里煳涂，口齿不清的念道着「我没醉，我可没醉。明明现在醉的最厉害的就是你，你都这样了，还能沉得住气，我佩服……佩服。你咋就不承认。轩辕坤，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看着厉害，其实这么怂呢，你不就是喜欢……」 你不就是喜欢咱们先生嘛！ 第124页 『轰隆隆——』 众人只闻天外闷雷声阵阵，柳正浩的话被闷雷打断思绪，一时头脑像断了根弦，他自我重复了一声「喜欢……嗝。」 轩辕坤趁此空档，一把推开柳正浩「醉鬼离我远点儿！" 柳正浩被推开，却根本不依从，依旧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而后搭着轩辕坤大家肩膀，竟然当面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柳正浩！」轩辕看怒喝， 柳正浩是被轩辕坤推开跌坐在地上的，众人也没想到突然会是这样境况，男的赶紧手忙脚乱的拉着欲要打人的轩辕坤，另外的几个女孩儿转身寻东西来收拾。 「啊，先生，先生。」柳正浩坐在地上，迷迷煳煳的看向林逸，贊道「先生果然聊事如神，还真要下雨了。」 柳正浩最后还是没能倖免被轩辕坤拖了出去。 林逸也没帮着去拉架，左右这些年轩辕坤和柳正浩打打闹闹已经成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管有没有理由，两人总要挑事打一打。 屋内有几个学生洒扫，林逸去至见观内的观主，致歉言明了现下的情况。 如今夜至路本就难行，加上秋雨之势最为汹涌滂沱甚至可能夹带狂风，下山路滑，安全起见林逸请求众人可以在此借宿一晚。 观主是个极好说话的人，面容上看是年纪轻轻，约莫也只有二十出头，却已是一观之主。 一身丹衣广袖长衫，十分从容淡雅，似能眼中能纳百川，有着和外模不符的气魄。林逸难免多看了几眼，观主不仅很轻易便允了林逸的请求。甚至还妥帖的差小道士给林逸送来两件干净的素色衣袍。 林逸感恩收下，离身前又细细看着观主面容。总觉十分熟悉，他定然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但肯定又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这个笑容温和的年轻观主…… 真是奇怪了…… 屋内洒扫干净后没多久，外面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之前庭院扫干净的落叶又被风卷过来一地，雨水浇在上面，发出不同于敲击石砖而是打叶的细微声响。仍有阵阵风声。 乌云密布遮天蔽日，让本该有些时候才到来的黑夜提前而至。 观主允了他们两个房间，屋内都是通铺，隧而林逸分配五个男子一间，三个女孩子一间。至于林逸，他留宿在那间刚洒扫干净的屋内。 轩辕坤和柳正浩已经打完，但两人似乎都弄的十分狼狈，躲在房间里没再出来了。林逸摇头，觉得有点儿不省心，嘆息将那两件素布衣衫给予和轩辕坤柳正浩同住的人，几句叮嘱，事情也便算处理妥当。 直到将剩他自己一人，回至房间掩上门窗，林逸点燃几盏灯，盘膝于榻上，阖眸静心入定。 烛光不比宝器，在室内显得极为昏暗，今夜有风有雨，尤其合掩起门窗后，外面之前细小的前奏顿时渐化为狂风暴雨，肆虐的雨声和惊雷震人心魄，有几分骇人。 风儿唿啸，烛光摇拽不定，明明暗暗。户外霹雳闪电，有几瞬让世界亮如白昼。 林逸于榻上入定修法。 这个世界还是存在微弱的灵力的，他多年精修，虽达不上渡劫期修士那般鼎盛，但在这个世界里偶尔幻弄风云，唿风唤雨，简单些现在还是可以做到。 就比如现在，这场突然而至的风雨…… 这个世界于林逸而言，一直受着隔阂限制，很多术法并不能操控的完全。今日这场降雨，他做的虽成功，但也有些顺利过头了。照理说他应有挪转干坤的疲惫感，可竟是分毫感触都没有。成功到林逸以为自己的修为大涨。 可如今看来并不是，入定后的林逸自我清楚的很，他的修为灵力依旧极其低微。 那是为什么？ 「吱呀——」 林逸屋子里的房门突然开了，这门一开，外面的风瞬间便汹涌的吹就进来，将那灯盏上本就飘摇欲灭的火苗，彻底吹了一股青烟。 房间一时又黑又冷。林逸从榻上坐起。不肖去看，淡淡道「轩辕坤，你要进来便快些，为师的灯盏都灭了。将门关上，风吹进来，为师很冷。」 门口那人执着还在淌水的脂伞，合起来。一脚迈入林逸的房内，他身影欣长，逆着光和风雨。 意料之中的人罢了。 轩辕坤站在那里不动，林逸倒是无所谓，但哪忍心叫轩辕坤吹冷风。上前将他身后的门掩上了，明知顾问道「来找为师何事，今日便要安歇了。若是什……」 黑暗中林逸被突然扳过身去！ 他后背靠在透风的门板上。林逸瞪着眼睛，那人直牵制着他左的手背过身后，像被揽住腰际，另一只手被迫于人十指交握，举起置于头上。 对方的手臂箍在他腰间太紧，这样的姿势使得林逸只得挺胸抬头。 后面的话全部被淹没在唇齿交融中，此间除了风声雨声惊雷声，还有……轩辕坤粗重的唿吸声。 林逸身后瀰漫风雨冷意，面前却是那人炙热的唿吸和浓烈的酒香，像一只憋伏许久的野兽席捲着吞噬一切的躁动狂至而来，不给人分毫喘息的机会。 真是醉人的香甜…… 待两人皆是气喘吁吁的分离，林逸对上那双惶恐而又贪婪的眼睛，静静道「轩辕坤，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些什么么。」 「先生……」轩辕坤有些哭腔，酒醉未醒的人被情绪只配了大脑。「我喜欢您，真的很喜欢……」 第125页 他真是怕极了林逸会厌恶他。 可将眼前之人这样狠狠拥有，只沾染他的味道。他想的快要发疯。 他这个人……可能是真的无可救药了。 林逸沉默了半晌，过了数道惊雷闪过，映着轩辕坤清晰而纠结的面容。轻声道「为师并不喜欢这样。」 轩辕坤只感觉周遭的那些沸腾的血液都开始冰冷了，心脏是被林逸握着着，他在一点点将它摧毁，令人痛不欲生。林逸不喜欢，他也不会做让林逸难过的事。 轩辕坤缓缓松开林逸，感觉松开的是自己的半条灵魂。连指尖都在打颤。 「我知道。」轩辕坤低头道。 林逸「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您……不喜欢。」轩辕坤痛苦道「您不喜欢，所以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您就当没发生过。我今日大概是疯了，我……」 「住嘴吧轩辕坤！」 轩辕坤被这声喝的一愣，在回神他已经反被林逸按在门板上，这样的林逸是轩辕坤从未见过的，好像一碰就要碎了。此刻这个目光，装盛着太多的感情。 是轩辕坤看不懂的…… 他不懂的，从一开始这个目光就是这样。充满绝望和挣扎，平静只是在极力隐忍。 「轩辕坤，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林逸拽着轩辕坤的衣襟，将轩辕坤刚才对他做的也尽是为所欲为了一遍。若不是因为轩辕坤突然之间不唿吸了。林逸也并不想这么快停下。 在轩辕坤惊愕的目光中，林逸一字一句道「为师说，不喜欢身后这门，很冷你懂么，不是说不喜欢你。」 两人之间瀰漫了十分长久的沉默。 对于轩辕坤而言，他感觉空气都凝固了，连唿吸都变的小心翼翼。轩辕坤将那句话在心里揣摩无数次，不论怎么想，都是『我喜欢你』的意思。 「先生。」 林逸从鼻尖『嗯？』了声，轩辕坤仍觉隔世，沉沉道「我觉得我大概是醉煳涂了，该回去睡觉……」 这是林逸人生第一次表白，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竟然说是要回去睡觉？ 林逸如此大费周遭降了一场风雨来，可不是叫他回房回家做梦的！ 「先生，先生，您歇了吗。不好了！」 门外的女子唿喊着，带着哭腔，看见林逸房内未掌灯，似乎更急了。 林逸拉回正想打轩辕坤解气的心思。忙开门道「为师不曾睡，别急，发生和事了？」 长伞拿在手里。女子身上却都已经淋个半湿了，显然是顾不上许多，「先生，念念从您屋子里出去后就不见了！我以为她是去还东西了，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 林逸看她已湿透的下裙「到处都找过了？」 「到处都找过了，可他们都说没见过念念。」 王念是林逸私塾最小的一位女学生，饶是如此。如今也有十六了，断不可能自己走丢。 外头风雨正冷，王念却突然不知所踪。 林逸捡起屋内轩辕坤落下的拿把伞。临行去叮嘱道「为师去寻。你们现在都回房里好好呆着。莫要添乱。」 ※※※※※※※※※※※※※※※※※※※※ 谢谢大家陪伴。 qvq。黑屋一时爽，事后难登榜。 第68章 作祟 轩辕坤唤道「我和您一起去！」风雨如此大, 天上云雾中闪动霹雳，惊吓骇人, 轩辕坤有些不放心林逸独自一个。 话被淹没在嘈杂声里,再看林逸早已兀自执伞，脚步匆匆的行入风雨中了。 衣襟在斜雨狂风里纷飞, 人影越行越远。没再回头看过轩辕坤。一旁的女学生拉了拉他的衣角，使得轩辕坤回神。 她瑟瑟道「轩辕坤，念念不会有事吧……」 这里是凌霄道观, 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的。王念平时也并未有什么仇人, 印象里一直是个中规中矩的小姐。 「不会有事的，雨这么大，王念估计是没带伞, 现下在观内某处躲雨。」 轩辕坤收回目光, 他还是不放心叫林逸一个人去, 可林逸走时, 手里拿的伞是轩辕坤落在他房间的那把。如此轩辕坤也不好再冒雨出去寻。 如果他没听错。林逸走时, 说的是『回房休息, 不要添乱』。 他果然还是将他当成小孩子。 轩辕坤心下思定，转头将同学送到房门口, 借了她的伞，安慰道「外面风雨大，你先回房。不需过于忧心, 我和先生一起去寻。」 「可先生不是让我们等他, 别……」 轩辕坤道「先生是怕你受凉生病才这么说的。若不去寻, 难忍心忧，我无所畏这些，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你去的话就好，念念会很高兴的……」 轩辕坤「什么？」 「没什么，我听人说看到她往北面去了，我去寻过一次，没能找到。你可以去那边再好好找找，现下又冷又黑，她一个人肯定怕极了，念念看到人会很高兴的，你快去吧。」 …… 伞沿的水成一股股长流而下，风吹雨斜，即使有所遮挡，在这样的风雨天里行走，难免还是会被雨水淋湿大片衣衫。林逸的下摆湿透了，一步一步踩在积水来不及退全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念的气息感知不到…… 凭林逸对其到印象，这丫头不可能乱跑。 第126页 凌霄道馆修筑的虽不算宏达大，但占地面积十分广，若是只是徒步行走将道观前院后庭全都找一遍，起码也要走上一个时辰。林逸走至一处无人空地。这暴雨天小道士们也都去屋内避雨歇息了。想来没人能看到他在做什么。遂林逸一手撑伞，另一手伸出袖外，任风夹着雨沾在他指尖上。 待确定四下无人注视，林逸心念动。灵力所託，指尖悬起一滴水珠， 旋即。 水起破空之势，扶摇穿云而上。 林逸本想将这场雨就此止住，可隔了片刻，抬头望天，那惊雷又在，风雨更胜，灵力所解，竟然半点反应也无。 不应该的…… 狂风唿啸的更甚，连带着附近的树木哗啦啦作响。瑟瑟不止，似在嘲笑什么 「哦」林逸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着风雨之势兇勐，根本是他人作祟，王念也大抵不是真的走丢了。 林逸环视四周，站在庭中央愈发觉得像被什么阵法给困住，有人凝视着他，犹如观赏笼子里金丝雀的错觉。 * 一路上廖无人烟，再不见人影。 长廊漆黑，只有陇中忽明忽暗的烛火在狂舞，一进殿中，外面那些嘈杂的声音突然变的小了许多。仿佛有隔世之远。 林逸降那把伞收起，握在手上漫步至入正殿，无风无浪，世界都安静了。静谧的空间，庄严肃穆的神像屹立殿中，半睁的眼自上而下，似有视线落在林逸身上，俯看人间。左手托起，手中却是空的。 年轻的观主站在神像下，正仰头观望着。 「您来了。」像是等待林逸有些时候了。 那殿中巨大的神像与观主赫然是相似面容。 林逸并不觉得很意外，从见到这个人起，便总觉诡异般眼熟，只是今日他多在思虑关于轩辕坤之事，没有太在意这观主不妥的地方。 「观主可看到我的学生王念？」 年轻的观主眉眼带着欺骗世人的笑意，将目光从神像上收回，转而看向林逸「我以为，您还有其他的话想问。」 林逸「抱歉，您想多了，我并没有其它想问的，劳烦观主只告诉我我的学生在哪儿便可。」 「您想留于此处么。」观主道 林逸皱眉，沉默不语。 两人对视无声，林逸手中那把纸伞尖儿指着地面儿，伞上的余水顺着缝隙，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滴哒，滴答。 时间于此声中流逝。 「您是知道我在说什么。」年轻的观主轻笑一声，率先打破沉默。他将那怀里的太极尘习惯性一划，拂尘之姿宛若白龙于空，未及细品，又稳妥回至他怀臂。观主一字一句缓道「外来人，此间桃源虽好，您若有心长留，对他来说未必是好的。这是由他心念而起所生桃源，却非是您该归之乡。」 林逸「……」 见林逸不说话，观主又道「您若喜欢这桃源之境，我可另闢地予您。」 照理说桃源画中的世界，虽是人心嚮往的，但这法器也显然不可能是凭空而来。他在这个世界的许多年，寻寻觅觅，唯独这道馆有古怪。 因着不论是在何地，它都会近乎诡异的存在。 抬首望向那尊高大的神像，林逸知道这是法器中的世界，万物皆有源头，这大抵就是阵眼了。 观主这话，要驱逐他的意思。 林逸摇头道：「没有他在，算不得桃源。」 「自然有他。」 「那是假的。」 「嗯？」年轻的观主笑眯眯的喃了声「假的？」 那拂尘在林逸眼前一晃，林逸听他语气古怪道「说我的桃源是假，您这样说可就不对了。那……，现在的轩辕坤，忘却前尘的轩辕坤，难道就是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林逸后退一步理此人远了些，望向别处道「他不过是忘了往事而已。」 「忘了？那对您来说，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林逸一怔，隐约能猜到此人要说什么，竟然不知如何反驳。 「万物皆有命，万物尽为空，初从无中始，復復几轮迴。您明知在这里也非现实，既然这样我也尚不能理解，在这里和在另一处桃源对您而言又有何分别？现世有命，您却不争。您若真的想和他一处，就不应当来此痴缠。您若不想和他一处，不如早早断了念想。何必将逃避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讲什么真真假假，怕是您自己都不信。」 「就是假的，有何不好？」林逸平静道，但话已出口，早已暴露了内心焦躁不已的真实情绪。 「有何不好？您方才不是说，假的不好，偏要真的。可您若是真的喜欢现实，也不该留恋于此地。」 他挑了挑眉毛，微微笑着，竟生出几丝轻蔑来。 观主的话仿佛将林逸蒙在心眼上的纸一层层撕碎。暴露林逸一直以来遮掩，最不愿承认的一部分。 明知为假，偏要当真！ 林逸深吸一口气，纵然如此，他也不至于再恼羞成怒的与其争辩是非 林逸平心静气，尽量温和道「我都来这里十余年，观主为何今日才与我说这些？」 「左右我留在这里，于你而言也是无碍，为何不能容我留下。再者，王念本无过错，将她从这世上抹去是不是做的有些太过了。」 观主摇头，目光似能看透人心。「因为您今日方才下定心留下。」 第127页 林逸冷声：「所以呢？」 观主：「决定留下，便是错误。我不喜欢。」 林逸无语，大殿里迴荡着观主温润的声音，说出的话，却丝毫不见体恤人情。 「动用法术本身，您就已经在改变轩辕坤心境所化的万物规则。至于王念，她本原应当是轩辕坤的良人。如此轩辕坤才会如愿过完他所希望的『平凡美满』。您留在这儿，改变了轩辕坤，一切变的并不平凡，你们相悦，就不该再有王念什么事情。您留在此地，王念自然会被规则抹杀」 什么道理？ 「呵」林逸声音冷嘲。 观主站在那里，看向林逸的目光平和宁静。但……林逸似乎有点儿看懂，这个前言不搭后语的年轻观主了。「王念是被规则抹杀？可你不就是规则？」 观主一笑，不否认道「是。此法器乃我所铸。我便是规则。」 聊来聊去，林逸总算明白了，哪里是什么违背轩辕坤心中所想的理想世界主义，他都在此地修炼十年了。分明这个所谓的『规则』精，一直都有自己的脾气，起初是让他再这个世界待多少年都无所谓，一旦他真正决定留下来了，便要开始作妖。简单来说就是破法器瞧不上他和轩辕坤好。 那这又算什么道理与规则？ 林逸沉思「你还活着？」 观主两眼一泄，而后竟从眼中迸出异常兴奋的光来，几乎转瞬即逝，他又是那副温笑的模样。「不……我已经死了。" 殿内有幽幽轻嘆声，是林逸的，目光落在那人三分笑意的面容上。 他看懂了。那个目光。 「好。」林逸道「你让我在这里待到最后一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出去后。我满足你的心愿便是。你也不用在这里故意激怒我。」 观主看向他，目光幽深，不再说话。林逸权当他默认了，转而低头看手中的伞，他不该在久留。大家都在等他。心中一腔郁闷得以疏解，既然已经选择假的，那便在梦里好好过活便是。 「王念在哪儿。」 「……她已经回去了。」 观主目送林逸转身而去。将怀里的拂尘微扬，他高昂着头，嗤笑道「您会后悔的。」 林逸想，他后悔的事多了，不差再多一件。 「今生永远是前世的替身，您现在看着这里的轩辕坤，心理想的又是谁呢？他是不是您心理的那个人，您最清楚。若是有天您后悔了，大可来找我。」 沉稳的声音不大，却在大殿内听的异常清楚，林逸拿着伞，头也不回的走在那处灯火明灭的长廊上。念念道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林逸确定对方能听清楚，果然没再听到对方再言语。 待走到外面，再承受那些风雨惊雷，雨水沾湿衣衫，这种真实感突然让林逸内心安稳许多，只是他也一直在想。 一个创造桃源的人，一个将魂魄留在桃源的人，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目光。 他在渴求真正的死亡…… …… 殿内与殿外赫然是两个世界，一处静谧的掉落一根针都听得分明，一处落雨嘈杂能将人说话的声音隐没。 殿内的观主目送林逸离去，他依旧是那副笑意，并未变化，像是面具刻上去的一般。待他回目光，抬头再次仰望那座高大的神像。 其实刚才的最后一句，他不是对林逸说的。这殿中还有另外一人…… 想了下，年轻的观主突然笑出声。「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看人间戏，怎可不让其有意思些。」 而后他又看向那神像，抿唇不再说话了，只是目光越发温柔，像是回忆着什么，能溢出水来。 当真不想再睁开双眼。 他是想，要是没有这个世界多好，他又觉疲累，又是后悔。 本想拿起这个世界，回首来发现放不下的竟是私心。 桃源画是他的妄念，他的私心 。 观主轻嘆一口气，迈步上前，他将手轻轻的抬起，目光温柔的抚在神像托起的那手上。似有疲惫念着： 我后悔了，长歌。 你还没来，这不是完整的桃源。 可我不想再等了。 第69章 关心 「先生……」 三个女孩站在林逸房门前。 林逸一回来便是看到这幅场景, 王念在中间略迷茫「先生……您回来了？」 来到廊下有屋檐遮掩，雨像帘幕被隔在外, 林逸将手上的伞收了甩了下积水, 朝几人示意回房休息。「王念无事便好，你们几个先回去罢, 为师今日饮酒稍多，有些疲乏。」 几人相视，像有话说, 王念向远处望了几眼, 忧心道「先生可有看到轩辕？他方送我回来，又去寻您了，我以为他会与先生一起……」 「轩辕坤去寻为师？」林逸皱眉「不是叫你们不要……」 算了, 林逸心知学生是好心。今日过的本就事多, 也懒得再责备。 怎么不叫人省心, 轩辕坤去寻, 又能寻到什么？林逸觉得心累, 正吐了口烦闷的浊气, 撑伞欲折身在走，脚刚踏出屋檐半步, 低头见便听到耳边叽叽喳喳说着轩辕坤回来了。 雨幕下，那归来人一身酒气，撑着白伞走的极慢极慢。像脚踝被镣铐上千斤, 又有些摇摇晃晃的。 他将伞放低, 遮挡住了此刻众人投过来的视线, 轩辕坤目光亦是瞧着地面儿——看那些天上落下的水，飞溅在地上，又开了花儿。 第128页 「假的？」他道。 怎么会是假的。 那观主和先生都在说些什么胡话？轩辕坤听得一知半解，些许是酒精的作用，让他感到头晕目眩十分迷茫，可最不能忽略的却是心底里一直瀰漫的那种情绪。 他一直都是看不懂先生的。 本寻回了王念，又看林逸没回来，他才鬼使神差多事的想去找人。可林逸其实也不是什么小姑娘，用不到他去寻的，他的确是很多事。又幼稚无聊，不然也不会在道观的大殿内，听到那观主说令他十分愕然的话。 什么前世今生，什么替身，先生看着谁想的又是谁…… 轩辕坤一脚踩在这石板的水洼里，落地充满实意，再看这漫天雨水滴滴落下，声声不觉，他的脚下有些冷，是湿意渗透了鞋底。 这一切的一切，哪里像是假的。 林逸与轩辕坤隔着有些远，又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伞左右已经是撑开的，已经迈开的半步便顺势而为，三步并作两步走至轩辕坤跟前，喊了声「轩辕坤。」 轩辕坤不应，仍是看着地面往前走。抿唇不语，林逸见他面色发红，神情也不对，心中难免忧心是否今日他吃了太多的酒，脑袋有些煳涂了，正待开口说话，轩辕坤似是因为林逸离的他近了，脚步突然稳而快了起来。匆匆前行，留林逸一人撑着伞，在原地只有发愣的份儿。 林逸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不爽过了。谁对他这样莫名其妙的态度，他都可以不在意。 但轩辕坤不行！ 林逸手中的伞被他握的紧了紧了，可也在他出神之际，轩辕坤早已将那伞还给王念，逃跑一样。好像这里有什么洪水勐兽要与他搭话，不发一言，浑然不顾雨水又淋了满头，转身便冒雨回房。 众人也不解，几人讪笑道是轩辕坤肯定喝醉了，估计是脑子煳涂。林逸笑笑没说什么，将她们安抚一番回房休息。而后他独自一人，站在屋檐下，自顾自的看了一夜风雨。 「你会后悔的。」 这个声音在心底响起，他不知道他有什么可后悔的。 留下，不管做看客，还是做参与者。那都是他的选择。 林逸没有再去找轩辕坤，他心头像几万根丝线缠绕，将他捆绑了起来，不能唿吸，要将自己勒死一般难过，可能将这么些束缚剪短的也只有他自己。 不论对方在想什么，都随他去罢。 林逸想，这个世界本就是轩辕坤理想中的，不论怎么样活，他都会活的很快活。 乌云蔽日不见星月，风雨飘摇的树木又落了满地湿润的金黄。在这场秋雨里，凌霄道馆中掩埋了许多不为为外人道的心绪，林逸看罢至天明，衣袖一挥，止了这场他心血来潮的『天公作美』。 果然是他犯傻了。 隔日，风雨骤停。 几个学生早起的时候，林逸已经先众人一步下山了。且留了字条。 这些世家子弟大多独居，不曾与人同寝过，隧而在道观一日睡的极为不习惯。又是醉宿，风雨冷夜，那比得了家里，有丫鬟婆子伺候着，所以虽说是一大早醒来，实际上时候儿也已经日山三竿了，一个个仍觉头疼疲累。林逸留了字条，此后休沐了整整三日，等再去私塾的时候，一个个又是生龙活虎。 唯独少了轩辕坤。 林逸故作不在意，眼神一眯。一句『轩辕坤』的名字都不曾提。因为轩辕府也没有送帖子来，说轩辕坤今日为何不来。 斜阳下的灰尘是能看的清的，在空中旋了几旋，落在那没有人的座子座位上，显得得空荡荡冷清清。 他自己不也一样过了许多年，没有轩辕坤，又能如何？ 等到了晚间，林逸在亭子里下棋，没了轩辕坤在耳边儿聒噪，明显清静多了。 他心道没有人最好，安安静静乐得清闲，连稍后的膳食也不用准备。 晚间容易积食，林逸这幅身躯的体质本就是长年辟谷，为了顺应这个世界的规则才开始从新少食的。 轩辕坤不来，不仅清静，还少了麻烦。 可大脑和内心总是不一致。长亭秋风萧瑟，湖中沾落叶，自弈时的林逸不经意间落子停顿，黑子在他指尖儿上留于半空不曾落盘，林逸的目光不在棋盘上，却是在别处。 原来不知何时……满园秋色景，皆是他人种。 终于第二日，轩辕府还是送来了帖子——替轩辕坤告假的歉贴。据说是那天从凌霄道观归府后受了风寒，一直不曾好，昨日不相告是因为轩辕坤执意前来，折腾许久，最后晕倒才被家人拦下了。 风寒这么严重？ 这不是轩辕坤的『桃源』么，怎么还有久病难抑之说，不过区区风寒而已。 可又一想到，当年也是这个轩辕坤，八岁之时遇见他后，便吵着要寻人，寻不见便开始翻天覆地的作妖，最后也是把好好的身体折腾的虚弱不堪才肯罢休。可见『桃源』也不是万能的。 林逸阅过将那帖子放下，不知为何竟然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大概是觉这事儿半真半假，未必全然能信吧，或者更多想笑他自己，明明想将人推开，却又放心不下。 真真是如那观主所说「若想跟他一处，就不应来这虚假的幻境痴缠，若不想一处，不如早早断了念想」。他来这里是为了逃避罢，说什么是轩辕坤的桃源，其实说到底不还是他自己的私心么。 第129页 他是将这里当做自己的桃源罢。 现实他拿不起，连幻境他也放不下。 观主不喜欢他如此，难道他自己就喜欢了？ 一日，两日……直到第四日。轩辕坤依旧未来私塾，也未见有人议论他出府，林逸到底还是没忍住，还管什么真真假假，八百个观主也拦不住他想去看轩辕坤的心了。 …… 轩辕家是世代从商，家财数之不尽，用之不完，且人丁门户兴旺，在这长安城里的府邸便是最大的，连侯爵世子也未必比的上。隧而修缮的也十分精妙。像是用华丽的青砖达瓦，花园池塘，所构造的一处小迷宫一般。保不准哪里就藏着宝贝。 家中仆丁小厮这么多年了也未见家里遭过贼人，所以傍晚的时候偷懒打瞌睡的不要太多。但一个个的也不至于真的坐地而眠，大多也是巡逻，巡着巡着，便越走越慢了。 今夜星月同辉，天上繁星遍布像仙女弄散了玉盘仙水，倾了银河。 躲在墙角准备偷睡的某个傢伙，左瞧右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刚低头把手里的灯笼放下。头上的瓦仂便响了一声，瞬间将他的神经吓的一精神，再一低头瞧。原来是只小猫落在脚下。 「原来是猫……」 一间宽敞的房间内没有点燃烛火，房间黑压压的。显是这里的主人已经歇下。但他房间的门却悄悄开而又静无声的闭合。有人进来了…… 林逸蹑手蹑脚的，踩着黑暗犹如在心间儿上，即使他并不会发出什么声响，但还是不由得屏住唿吸往内里走。再顾盼左右，发现这里和他当年来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变化。 想当年来找轩辕坤之时，也是颇废了一番功夫，幸好当年在此留下了小术，如今才好找些。 不过那年的轩辕坤一直在闹，惹得他好不厌烦。 今时不同往日，又安静的令他担心。 房间里安静的像是被时间静止一般，床上只有轩辕坤均匀的唿吸声，林逸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私闯民宅』，还可以称之为『偷窥』的坏习惯。但是他真的忍不住想来看看他。黑暗中也较好的五感让林逸得以见到轩辕坤此时面正背对着他。 一只手露在被子外面。 林逸目光落于轩辕坤腕上，欲搭在其上，替他瞧看下病况。一如当年，八岁的轩辕坤屡屡作践自己比逼出来，都是被他悄悄救治好的。「只是感染风寒，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不好？定是他自己不愿医治。」林逸心中正道，低头才刚将手轻轻搭在轩辕坤的脉搏上，那本应已睡着之人，突然将脸从里面转了过来。 轩辕坤于黑暗中直勾勾的看着林逸 「先生，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他一直在被他眷顾…… 他不是先生，他是随时会离开的神仙…… 林逸被他惊的顿时说不出话来，旋即那只正要收回的手却被轩辕坤反手一把握住手腕。 「我知道您会来的，可您关心的是我。还是谁？」 那只手，滚烫的不像话…… ※※※※※※※※※※※※※※※※※※※※ 感谢二月开更来，所有还在晋江订阅文章的小天使。 第70章 除夕 林逸手腕上传来对方炙热的温度, 一如在那黑暗中那双紧盯他的视线。将人紧紧勒住，不管是好的坏的, 所有感情一股脑的展现在脸上, 全都不肯放过他。 轩辕坤皱着眉头，一副难过极的模样。 「……你故意的？」沉默少顷, 林逸胸口情绪已经几经变化，他嗓子有些干涩，略显得沙哑道。 话语在寂夜迴荡, 无疑是在昭示一个事实。 轩辕坤就是故意的。 若是按照平时, 林逸定然是要生气，可此时心境竟然一片平和，甚至对轩辕坤有些无奈。 他动了动, 对方没松手。 「先生。」轩辕坤声音有些闷闷的, 似乎所有力气都在他手上死死的抓住林逸的手腕不放, 说话声也不似刚才, 变的疲软「别走, 就像从前那样, 就像从前那样就好。我保证不哭不闹，您别生气。」 轩辕坤昏昏沉沉, 本来只是心中有郁结所以才对林逸态度不好了些，可下一刻那人问他是不是故意的，再要挣脱他的手, 显然是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的, 我想你了, 林逸。特别想。我就是……想见见你。」脑子如一团浆煳，轩辕坤却清醒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神仙果然……都是心软的，我就知道是您。那时总是我生病才偷偷跑来看我，为什么一开始不出现，您不知道我找您找的很辛苦么。」 林逸看了他半晌，知道轩辕坤估计是烧煳涂了，心下一软，也没了什么其它批评的话想说。 「行了。」言罢，低头看了看那腕上不肯松开的手，也是心忧。林逸道「为师不走，便就在这儿陪你。」 对于生病胡闹的人谁能有什么辙，林逸坐在床沿上，另一手中运转灵力，想将轩辕坤这发热用法术消了，不知怎的，手停在半空又迟疑，最后竟收回。 「真的么！这次不走了！」轩辕坤不是很信，听到林逸说不走。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股子坐了起来。 林逸正在想事情，半空的手还未收回来，便被突然坐起扑在他怀里的轩辕坤吓了一跳。仿佛不是撞在他怀里，是狠狠一击在心脏上，不然为何会突然手足无措，胸中隆鼓作响。 第130页 「轩辕坤，你这样抱着为师，不好好躺着，又要受凉。」 「不许走了，这次要陪着我。」 轩辕坤将他圈着紧了紧，仿佛这样才不会失去，将头埋在林逸的肩膀，甚至能吻到他身上令人安宁的冷香味儿。 这个人，现在就真实的就在他怀里。 他从小便一直有个梦寐，梦见一位灰衣清冷的仙人无情的操纵着他的人生，给了他最好的一切，又残忍的亲手夺去。这是一场他不懂，乃至数次惊醒的噩梦，从恨到迷茫，从迷茫又到苦苦追寻初心，最后直至对世间了无心念，这一辈子就这么荒唐又无聊的过去了。 直到那天枫林一遇，穿着松散黑衣的仙人在树下打着瞌睡，他长得极为好看，和他从前所有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他一定是神仙。 眉眼似三月风光，有寒霜却又藏了丝温情。 他救他，像冬雪里耀眼阳光，可望不可及。让人想费劲心力拥抱与追逐。 神仙有一张和梦中那人一模一样的脸，但他们却截然不同。 他看向他的目光，是不一样的。 从此他心头装了一个忘不掉的人。 曾经神仙总是因他病了而偷偷跑来看他，他心理知道，遂愈发捉弄不可收拾，直到一次，他昏睡迷煳间，听到神仙十分厌烦嫌弃在他一旁道『怎么这么爱哭，全然不似那孽徒安静。轩辕坤？我是不是找错了。」 找错什么？那时他太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神仙是极不喜欢他哭，从此他再没哭过。 现在总算明白，那时常像是『观赏』的目光，明明是通过他正看着另外的人。 先生现在又是在想着谁？又希望他变成什么模样？ 轩辕坤张了张嘴，一腔心绪根本无从开口。只得将环抱圈的又紧了几分，唿吸间牵扯着神经感觉哪里都疼，可只要他在他身边就好。 你看，他果然不正常。 追溯所有心绪的来源，他竟然找不到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样。一想到林逸便觉魔怔了。 什么是喜欢，见到他便欢喜，从此眼里心里，所有心情都因为这么一个人牵动。 甚至连轩辕坤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的这颗脆弱心脏贡献了出去，任人拿捏。 「先生。我喜欢你，心悦你很久了。我是故意的，就是故意想让你来看我，希望你担心我。」轩辕坤将脸埋在林逸肩膀上，说着说着有些煳涂的笑了出来。「你可不行把我当小孩子。」 林逸先前无处安放的两手，早已轻轻回揽住轩辕坤。轻轻拍了他两下，似知道轩辕坤极度的不安全感。 这算什么？这孽徒在撒娇么？ 林逸是个正常的男人，即便修道再冷情冷欲，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这幅突然软腻的态度，也没办法不动心。他将手放在轩辕坤的头上，轻抚那青丝，绕指柔。声音都带了宠溺「为师可不敢将你当做孩童，又哪个孩童，会对自己的师长动手动脚的。」 那你将我当做什么呢，当做谁？ 这话轩辕坤没说，硬是找回理智，把话憋进肚子里打算烂在心口「我想让您只做我一个人的先生，您明白么？」 林逸当然不明白。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牵动的心情，可也同样无法控制。无数次的想将人就这样用些手段锁在身边好了，可那样对方投来的目光，他想都不敢想。 「林逸，成为我一个人的。只有我，好不好。」 『林逸』，总有一个人，会让你觉得他将你的名字，再寻常不过的字眼，念的你心中百转千回。 夜色静谧无风无鸣，话语总会为平凡夜晚悄然填上几笔浓墨重彩，林逸像喝了口浓烈的热酒，入腹剎时脸便热了，浑身也跟着热。「啊。」了声，林逸道「为师是你师尊，自然是你的。」话出口，险些咬到舌头，瞧他怎么没喝酒也开始说胡话了。 按照剧情的发展，他们应该做些彼此心中最想做的亲近之事了。 轩辕坤的唿吸落在他颈间炽热感染他心跳狂躁。 林逸将轩辕坤一把推开。心道这混帐羔子八成是真的把脑子烧坏了，还生着病，抱着他竟然还有精力想这些乱码七糟的事情。 谁知这轻轻一推，还果真把身上那大『暖炉』推开了。 轩辕坤仰躺着向后倒下，两眼紧紧闭着，是真的昏睡晕了过去。再一动不动，皱着眉头，额头浮着一层细薄的冷汗。 「……轩辕坤？」 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到两人彼此的唿吸声。 长夜安静，黑暗中端坐在床上的人半晌不语。 林逸看着轩辕坤，眨了眨眼。紧抿着嘴，终于长吁一口气。最后变成了一句极轻的 「*……」 他还以为会发生点儿什么…… ………… 长安秋雨，落尽这一年岁里最后一点儿温暖。此季末尾，各门各户都发生了不少事。 当真是多事之秋。 轩辕家的小公子在某一秋雨夜大病一场后，再没有去过之前的私塾。 听说是因为在凌霄道观某日与林先生产生口角，导致两人生出嫌隙，人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往年轩辕府和那教书先生交往颇为频繁也是人尽皆知的。 比如林先生满园的花开花败，皆是出自轩辕家小公子之手，再比如骄傲放纵的小公子除了父母兄姐外，也只听林先生一人的话。平日里也可谓是形影不离。这两户突然间就此断了联繫，就像一颗长了多年的老树让人觉得再活个万万年都没问题，某天一道雷下来便将其直挺挺的噼倒断命了！ 第131页 令人惊讶，惹的一时众说纷纭。 此事在慢慢发酵，直到没过多久，王家小姐不知何原因也离开私塾，柳家小伙离家出走决心出外闯荡一番，还剩下的几个人将散不散。 在秋尾时，门庭终于越发冷清了。 于是林先生几份书信交代，彻底遣走了留下的几名学生。私塾就此落败，林先生关起大门，不再教任何学生。 闲话有尽时，一朝风雨一朝熄。 总有新的事物更替旧时舆论，待到冬雪覆盖这一年所有人情冷暖，也没多少人再有闲心惦记着别人的家事了。 …… 冬日除夕，星月明空。 院子里幽冷安静，仅剩林逸身后的门窗明亮，大红灯笼亮着不显热闹，反显凄凉。 林逸一身轻薄的长衫，坐在庭前赏雪。 他身旁的小炉上正温着酒，酒香飘在空气里，化成氤氲又消散。 雪是成片落下的，悠悠荡荡，今日无风，就这样顺其自然落在地上，为长安城构了层银装素裹。院子里有轩辕坤种的几树寒梅带雪红。林逸百般无聊的坐在这儿又看了会儿书。 那些红梅上挂着纸张写的新年祈愿。 林逸是没心情做这些的，都是轩辕坤自娱自乐，非要挂这么多。 还真把他当大仙儿了。 围墙的外面倒是热闹，有孩子笑声和爆竹响。不过这些与林逸隔着很远，只是他耳力较好，难免还是会听到。 林逸给宅院里的小厮提前放了例银，让他们早早离去归乡了，这里也就还剩他自己。院中的红梅之景，想来也是无人和孤家寡人的林逸共赏。 夜色添冷。 该去的人不会长留。 但该来的人，早晚会来…… 靴子踩在雪地里压实，发出『噶次』声，轩辕坤裹着棕灰的裘衣，离着老远正见林逸林逸对着红梅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红枝里的清冷仙人…… 凌寒傲雪红梅，倒像是给林逸填了层艷色，轩辕坤心道，『真好看』。 不知道说的人还是花儿了。 「先生在想什么？」 林逸侧头看向走来的人，又将视线移到梅花儿林中。 「为师在想你。」 轩辕坤心下微动，明知林逸说的并没『想念』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有些得意上扬 「我也想先生，很想。」 什么鬼。 林逸忍不住低笑，明明昨天他们才刚刚见过。但有不能否认，这种幼稚的情话从轩辕坤嘴里说出来，他还是有几分受用的。 轩辕坤走到林逸跟前，在他一旁坐下，转而皱眉看着身边的人 「怎么穿这么少？」 林逸:「为师又不冷。」 轩辕坤：「还是披件衣裳，你这样万一……」 林逸觉得轩辕坤实在担心的太多了，左右他坐在他一旁，干脆前倾了身子伸出一手握在对方的手背上，抬眼看轩辕坤道「为师体质较好，不似你这般，穿着裘衣手还这么冷。」 温热的掌心叠加在轩辕坤的手背，轩辕坤看向林逸，那人眼中自己的模样。 不知这份温度究竟是属于他的，还是那未知的人。 林逸只想证明下自己真的不冷，旋即便将手收回去坐好，继续抬头观望夜空。 不知何时雪已停。 林逸想了想方才那冰凉的手，还不忘调侃轩辕坤笑道：「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这么怕冷。为师记得你小时不是已经在冷池里冻习惯了么，难道以后出门，还要学女子般捧个手炉？」 「先生自然不懂，我是……」他是受的寒凉多了，可林逸并没有太当一回事，轩辕坤眸色一瞬略显黯然。「忘了，先生不似常人……」 「为师不过随口一说，你这幅神情做什么，难道还放在心上了？放心罢，你的体质可比为师好，未来谁先……」话欲不对，林逸一噎，将剩下的话生生吞回腹中。 他摇头笑笑，折身将温好的酒酌出两盏，一盏递给轩辕坤。轩辕坤接过那盏酒，喝下入腹果然身子暖了许多，沉沉换了一种方式道 「不是，只是一想到和先生的差距。您现在是不是还将我当孩子看？」 轩辕坤现下说这话委实是没自信了些，其实自很久之前，他早就明白林逸是能看懂他的心意的，林逸亦是给了他回应，所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并非如传闻中的那般差。 遣散私塾，他果然成了他一个人的先生，甚至轩辕坤毫不怀疑，林逸当初建立这私塾，可能也只是为了『他』。 这句『孩子』，包含了别的意思。林逸自然是听不懂，以为轩辕坤开始又患得患失了。可叫他酸熘熘的说什么『我爱你』这种话，又说不出来。 除夕寒夜，轩辕坤偷偷从府中出来与他温存，说批判教育的话委实又太煞风景。 两人离的很近，但也有些距离，林逸眼神飘忽着，动了动身子，离轩辕坤近了些，低头道「为师冷了。」 「嗯？」轩辕坤没听清林逸说什么。 但见林逸别过头去，连神色也看不到了。 「……为师冷了。」 声音细小如蚊，让人觉得意义不明，轩辕坤见林逸离自己近了不少，以为林逸是真的冷了，当即将自己身上的裘衣披风解下，给林逸披上。 林逸：「……」 第132页 实在是孺子不可教也！ 林逸在一旁嘆气，轩辕坤不知自己哪里做的又不对。「先生，我哪里惹您不开心了么？」 「难道这样你自己不觉得冷？」林逸回头看他，轩辕坤里面衣裳虽不薄，但在此境分明是凡人体质，一会儿肯定就要冷的打颤了。林逸一想到轩辕坤生病便觉头疼。 「你把衣服给为师，自己如何？」 轩辕坤略显委屈道「不是先生说冷……我不觉得冷……」 那件衣裳带着余温，又回到了轩辕坤身上，轩辕坤有些愈发的搞不懂林逸了，更见林逸面色渐渐有些发红，轩辕坤担心林逸是真的不舒服。 林逸重新坐回，扯开披风围拢将两人纳在一处了。 冷寒月色下，气温渐升。 「你果然蠢笨，不知……」林逸与轩辕坤交臂，紧握他那冰冷手掌，暗中渡了些灵力过去，十指相扣，神氛流转。 那方才入腹之酒，似乎从内由外，又从外由内，转了几转。 「这样，不就暖了。」 轩辕坤一时怔忪，只觉他所有的热意不是来源手心，而是这颗心脏乃至灵魂 「林逸。」他唤道。 他可以拥有他对吧，不管这份情感来源自何处，此时拥有林逸的，都是在林逸身边的这个自己。 抱着林逸的，感受林逸温度的。都是他。 言不尽落在唇齿交融中，酒意月色满满，除夕夜的爆竹声在长安的街道各处响彻，徒然天上炸开烟火，斑斓色彩明亮了整个天空。 林逸没有喝酒，眼中却盛着醉意「新年快乐。」 轩辕坤亦道：「嗯，先生若在，我就快乐。」 朦胧中的烟火味让人心燥，那年在锦溪城一同看过烟火的人，此时都已变幻了心境。 「听说王家与轩辕家在商议订亲了。你现下这样跑出来，委实不礼貌。」 「先生在意？」轩辕坤低声道。 林逸闻言轻笑，缓缓抽了身，裘衣披风下顿时少了一半儿暖意。徒留背影给轩辕坤，折身回房将门关上，平淡道 「不在意。」 烟火还在继续，在天空中炸开数朵不停歇，身边没了那人，轩辕坤竟然笑了，笑的愈发开心。再起身去找林逸说话。 门内另一头，林逸关着门道「许个愿，为师让你进来。」 轩辕坤认真想了想，说了句最通俗的福气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未听到林逸回答，再看林逸已不在门前了…… 轩辕坤轻轻一推，发现那门也并未关实。 …… ※※※※※※※※※※※※※※※※※※※※ 然后他们回小房间，进行了一些令人无比愉悦的事情。 作者的嘴角疯狂上扬。 第71章 春亭 冬去春来, 林逸抛开那些有的没的，日子是越过越舒坦, 以前他是总想太多, 现在是什么也不想。 偏要当个煳涂人。 照理说安安静静的在这画里过完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林逸没将那王家小姐放在心上, 虽说某种程度上有些吃味儿，但他相信轩辕坤。 轩辕坤倒是很乐意看见林逸吃醋，没事儿找事儿一样偏要各种念叨念叨, 林逸抬抬眼皮, 面上愈冷，心中偶尔槽下轩辕坤幼稚，以及他自己好像也没聪明多少。 私塾没了那些人来人往, 林逸除了与轩辕坤两人偶尔亲热一阵子, 其余空闲基本在清修, 权当是在这个世界中闭关修炼了。 日如流水, 不失温柔。 但总是有人看不惯他们这样闲适的。 直到自某日开始……有位不速之客, 隔三差五的登门造访, 频繁来寻林逸探讨人生哲理。如此下来，时间一久, 反而两人变的知根知底。 两人春庭对弈，黑白子落，围局相困, 你来我往。 风浮他拂尘几许, 眸中打量神色不再棋盘上, 看向对面人，稳稳落下一子「您真的打算在此处过完一辈子？」 「卞若。」林逸唤他名讳，这是他数不清第几次面无表情回道「你如果觉着下棋无聊，我陪你做些别的，这个问题出现的次数太多了。何必非要给我不痛快？」 林逸自盘中掐起黑石，一子落下，满盘风云都已尘埃落定「你是怕我留恋于这法器，答应你的事，出去后不作数？」 卞若正是那观主的名字，也是作这『桃源画』法器之人。从凌霄道馆相遇后，林逸与他日渐熟了，实在是对方频频出现，想不熟也不行，林逸曾几度怀疑，这厮应当是寂寞太久，总想找人说说话。 「哦，又是您赢。」卞若看着棋盘笑笑，不以为意道「您不会不守诺言。」 「天证言灵，你又在担心什么。」 两人将那些纵横交错的黑白子一一敛起，卞若缓缓起身，看向远处来人道「您已经彻底打乱了轩辕坤在此间的命数，我也不过寄生在此的幽魂，无法再管您更多。外来人，您坏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没有想过法器会排斥您么。」 林逸：「事在人为。」 卞若：「您若是这样想，不如离他远些，福祸相依，你会害了他。」 余音未消，一阵风过。 卞若化光消散，独留林逸坐在亭里享今日春风，过腹乍暖还寒。 林逸自语道：「不需你提醒。」 轩辕坤自远处走来，看见的是林逸坐在亭子里正发呆，他看了看手里提着的用油质包的点心，心想先生定然猜不到这是他做的。颇为欢喜的跑过去。 第133页 亭内的林逸见人来，抬头看轩辕坤。「来了？」 「先生又在自弈？」 林逸眼神落在对面那盏茶上，还冒着些许氤氲。伸手捻子，重新布局道「那小观主才走不久，人走茶还未凉呢。」 这小观主最近来的也太频繁了？ 轩辕坤心中吃味儿，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林逸又开始觉得他幼稚，将手里的点心放在一旁坐在林逸对面岔开话题道「不提他，先生快尝尝这个。」 林逸心中揣着事情，没什么胃口，未看轩辕坤的神色，只是盯着落子道「你与王家的婚事，为何还是定下了？」 轩辕坤：「……」 「为何不说话？」林逸抬眼道 「我在想先生知道的真快，不过是今日晌午的事，先生下午便知道了。」两人对视，目光撞在一起，轩辕坤目不斜视，坚定道「不过此事我自有办法，先生不需担心。」 林逸心中嘆息一声，以他对轩辕坤的了解对方既然有所迟疑，事情定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可他更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关于卞若所说那些的道理，林逸不是不懂。当初在凌霄道馆一事，便早已说明卞若的存在只是作为作为阵眼寄生于此，无法左右更多，否则他想死，怎么需要林逸回现世作为？但作为外来人，这个世界是排除在排除林逸。头些年间还好，他独自行动并未影响到轩辕坤。再往下发展下去，会影响到所有走向，怕是真的要出现卞若说的『福祸相依』。 林逸惆怅道：「轩辕坤，你可要想好。选择同为师一处，便要远离此地。届时你的……」 一片阴影罩下，林逸抬头，话还没说完，那人的温热唇意袭来，堵住他所有思绪。轩辕坤眉目笑意，黑色的眸子里满是喜爱「我说了，也请先生相信我吧。我与父母请命离去家中七年时间，他们同意了。王家的婚事届时我会自行去说的。先生的事我也未曾打算隐瞒父母。」 林逸脑袋空了，对上那双眼睛，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总觉沉沦：「你想怎么做？」 「到时先生就先去您曾经待过的地方，我会说通家里，即便多有苛责我一人受着便好。也不能将我怎样。」 「哎……」林逸皱眉。「真是拿你没办法……」 轩辕坤轻吻林逸额头，将那愁丝舒展，怨念道：「我的先生，您总是想太多。为什么不能多相信我一些。」 两人隔着一张较小的石桌，轩辕坤身高体长，自然拦不住他亲吻林逸。一手抚这林逸的下颚，另一手愈发不老实，向林逸衣带探去，欲表所求。 春日正好，此间有风， 林逸被凉风吹的一瑟，顿时意识到他衣襟不知何时带子松了，胸前大敞，将轩辕坤狠推开，羞恼不已。 「为师信你，快坐回，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轩辕坤抓住在他肩上那只手，俯首轻点指骨。「先生，此处只有你我。」 「满，满脑淫虫！」林逸怎么会不知轩辕坤何意，可惜纵使他是男人，也没试过这样白日…… 「谁说的。」轩辕坤将那愈发泛红的神情收入眼底，他最爱林逸这幅模样，总是叫他心神以往「我脑海只有先生而已……」 此后。便是那凉亭中两人你依我浓，春风无限。 …… 凉风不盖热意，一波未平一潮起。 「我陪先生下棋好不好？」 「不好……」林逸忍不住浑身战慄。 轩辕坤于他身后，轻咬林逸通红耳唇，惹得对方更加颤意连连，轩辕坤低声温柔道「那先生陪我下，输子当罚。」 唇衔玉石，凉子轻落于背肤肩上。 肩玉落小罚，背玉落大惩，所惩所罚，皆亦是人间乐事也。 …… 初夏微热。 林逸离去时，房间里零零碎碎的东西物品摆放俱全，并没有少什么东西。 临行前，林逸难免将又极为捨不得，人之常情的将这生活了十多年的院落的每一处都仔细瞧看，仿佛当初的凌霄仙宫都是很遥远的事了。 这幻境里的宅子，才是他真正的家。 万草百花，葱郁树木。处处都有回忆身影。尤其自那日春亭一事后，林逸基本无法直视的水榭亭，画面感触记忆犹新，更别提他曾经最喜欢在那儿提下棋。 柳正浩送他那把剑，挂在正堂上，往事歷歷在目，不管是真是假，到底还是存情了。 这里……他还会再回来的。 林逸手中拿的包裹甚是轻简，只有两件衣物银两，和轩辕坤送他的木雕。带着一把伞，他先行一步离开长安城了。 这一路倒也没什么阻碍，就是中途马车上硬是挤进来一个人。 来者一把拂尘，眉眼带着不变的笑意，年轻的面貌眼中透着让人无法捉摸的深邃。 林逸本不想让他上车，见他拦在道上避不开，不由得念出了声 「臭道士。」 「嗯？」卞若钻进车，闻言挑眉看林逸道「您不也是？」 「我现在不是。」 卞若在一旁坐稳，笼着袖子，将拂尘固稳，看林逸道：「您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当真是没将我的告诫听进去一句。」 「你知道我高兴，可知我现在有多想把你踹下车？」 卞若一愣，看林逸笑意不减，不知几分真「您失态了。」 第134页 「又如何？」 「失态了，说明您心理还是明白的。」 林逸原本心情是好的，此时面容平静，心则恨不得真将这厮一脚踹下车。扰人的蚊子尚且能一巴掌拍死，这臭道士反而恶臭的他没辙。 瞥看卞若一眼，林逸闭目养神道「你总这样笑，不觉得累么。」 卞若不解「这样不好么？」 林逸没答他，卞若又自语「我倒是觉得……挺好的。累这个字，实在没想过。」 林逸闭目眼神，两人不再说话，皆在沉思各自的事情，车辕声滚滚，许是卞若不喜欢这种摇摇晃晃和车外的噪声，拂尘一挥，顿时清静平稳了不少。 卞若看看林逸，隔了半晌，疑惑道「您就不担心，您爱徒会有事？」 林逸哼笑一声「若是有事，你早就说了。岂能让我安静到现在。」 「您还真是了解我。」卞若喃喃道。 有病！ 林逸不再理他，心想大概此人是招惹厌烦而不自知，寂寞久了，又求死不能，心性可能在长年中愈加变态，又听卞若道 「好吧，您说对了，真没什么事。」卞若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小盒子。递给不愿睁眼看他的林逸。「我实在是太无聊了，跟您同往只是我单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 那盒子里装着长安城林逸常吃的点心。 林逸虽然闭眼，但感知犹在，略带了几分惊讶，这神经小道士怎么突然讨好他？ 「怎么，您不喜欢？那我换个。」 林逸终于忍不住睁眼看卞若「你有话直说，休要同我拐弯抹角。」 卞若将那盒子硬是塞给了林逸，虽然笑容依旧，总让人觉得十分古怪。但他后续真的没有做什么其他事，絮絮叨叨将过往那些让林逸不快的道歉，令人糟心的话也再没提过了。 虽然林逸不想，但是硬生生的在卞若身上看出几分『可爱』？ 光是这样的想法，就让林逸觉得毛骨悚然。 待到平安抵达事先规划好的寒月城，林逸重新安置后，卞若也一直形影不离的跟着，叫林逸终于忍无可忍的问了「你是不是太寂寞了？除了我没人跟你讲话？」 卞若眨眨眼，在林逸坐的藤椅上晃来晃去，全然不似一观之主风范。笑的有些寂寥 「您不会是今天才知道？」 ※※※※※※※※※※※※※※※※※※※※ 这卷快结束了。我suo了，这卷莫得支线。 第72章 桃源 林逸一直没有问过, 卞若究竟活了多久了。 实在是这个问题太过冒犯，卞若只是一缕游魂, 早已身死。恐怕如今连他自己也不能记得到底存在了几个年岁。 林逸看他年轻, 生的一幅好相貌，只是对于男人来说, 又有些太过阴柔，权当是还有几分未张开。说话一口一个『您』。林逸斟酌，如此, 殒道时应也还未到而立之年。 「您在想我的年纪？」 林逸低头, 将手中的盆景边缘擦了擦。打量太久，被人看中心思倒也无可厚非，不说话, 算是默认。 卞若并不在意, 『唔』了声, 平和道：「我死的时候, 大概二十有七。其它的尚不知, 长生之境, 并无具体年岁可算。」 手中一顿，林逸微惊, 卞若这幅样子二十有七？ 可见他身量并不算很矮，相较成年男性而言只是显得瘦弱了。 主要是在卞若那张脸上，似才巴掌大, 并不显稜角。若不是因为他穿着老土的道袍, 这般面若桃李的相貌, 当真难以看出真的有二十七。 对一个人的外貌品头论足是一件十分不礼貌的事，况且林逸只是好奇他的年纪，除了稍感意外，也就没什么其它想法了。低头继续专心搭理自己的盆景。 「您很惊讶？嗯……我也不是故意变作这样，生而此相，死也难改。」卞若有些语气有些惋惜道「若是觉噁心，是我难为您了。」 林逸抬眼看了看卞若，不知『噁心』二字从何说起，觉得可能是对方误会他的意思。 「你想多了，观主生算的好看。世间美丑从不是一概而论，若是在二十一世纪，想必会有很多女孩子追捧。」林逸思及对方未必知道『二十一世纪』是什么意思，换了种说法「二十一世纪是一个比较遥远的国……」 卞若没说话，一瞬眸子突然像是从黑暗混沌中绽出光来。 他本就看似年轻，此刻站起身来，连手边儿的浮尘也忘记端在怀里。真的有了些年轻人才有的『朝气』，连那七分假笑，也变得有三四分真了。 林逸将手中的盆景擦好，移到别处，没听到卞若回答。以为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随意道 「也罢，你就当我胡说。」 「我信！」 「嗯？」林逸被这突然坚定的一声，搞的一愣。 卞若眼中，有穿过千山万海的情愫，那里有属于他纵然遥远可依然在坚守的回忆，他看向林逸道 「长歌也说，有这样一个地方。他说过的话，每一句我都信。」 长歌是谁？ …… 两三场小雨，暑气渐升。 新院落并没有在长安城那所宅子那般的大，索性前一任主人走的时候打算的还算干净，林逸也费什么力气便收拾好了。几番布置下，不过也就花了几天的功夫。 只是这里没有那么多有趣的娱乐项目，就只好万事亲力亲为来打发时间。作为一番也很满意，周遭愈发有『家』的感觉。林逸荒废了修炼，已经开始真真正正过回普通人的生活。 第135页 卞若一直在一旁看着林逸忙乎，似觉有趣。但他也从不上手帮忙。林逸只当他不存在，只求卞若别没事儿给他找麻烦就成了。 法术这个东西，从那年在凌霄观被卞若警示过一次，林逸基本再也没用过。 不过。 有卞若在，林逸也能安心，只要卞若不说什么，便说明轩辕坤的情况大抵都好。 关于那位知道二十一世纪的人。 那位叫『长歌』神秘人物，卞若没有再提。 卞若不提，林逸也不问。 纵然心中好奇，若是对方不想说多，问什么？林逸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过分探究。 半月后，林逸终于盼到心心念念的主角归来。 「先生。」 轩辕坤一路风尘僕僕，推门而入时，见到正在院子里餵鸟儿是林逸，语气喜悦的大唤了声。 天光正好，院子虽小，但好像能带给人心的分量，已比整个世界都重要。 「嗯，等你很久了。」林逸放下手中的鸟食，洋装淡定。内心其实早已犹如石子落河，惊起一片飞鸿。 轩辕坤说是十日会到，叫林逸多等了几天。难免叫林逸稍有担忧，此时见到轩辕坤，就安下心来。往后余生还很长。林逸看了对方几眼，莫名的平和了。 「还是别叫先生了。」林逸上前，将轩辕坤身上的包裹卸下。自然而然喃道「我觉得，唤个称唿会更好。」 「那叫什么？」轩辕坤眉眼带笑，眨眼突然道「夫人？」 林逸「……」 笑容逐渐消失的林逸，强忍住没给轩辕坤一击。 轩辕坤看林逸背过身去，哪肯让对方逃走？直接伸出两手按着对方的肩，往后轻轻一带，林逸猝不及防稍靠在轩辕坤身上。 「别闹……」 林逸显然没有什么震慑力，只闻耳畔低沉的声音，仿佛经过他的耳膜，传到脑海，将他整个人都唤的心惊肉跳 「这个不好，那……夫君？」 轩辕坤炙热的唿吸洒在林逸敏感的脖颈上，引得林逸愈发口干舌燥燥。赶忙将轩辕坤推开。 这厮才刚到多久，怎么见面就开始戏弄他？ 林逸板着脸，佯装生气冷道「互唤姓名便可。两个大男人，也不嫌腻歪的慌。」 轩辕坤挑眉，笑了两声 「我就喜欢和先生腻歪。」 林逸扶额，看似头疼不已，实为掩饰羞臊。「你想唤什么便唤什么罢。」 院子里的鸟儿欢快的鸣叫了两声，扭头顺了顺自己光滑的羽毛。 「那先生，不。」轩辕坤站在院子里，身挺不笔直，目光不移落在林逸身上，带着比太阳灼人的情愫「林逸，你唤我一声……夫君可好？」 不好！林逸心道。 夏日艷阳，空气都是焦躁的。偏巧今日无风，美好到天地只剩他。 再瞧人影，林逸早已豪不犹豫扭头走了…… 轩辕坤之所以比承诺的晚了好多天，也不是全无缘由。 林逸看轩辕坤面色不好，后相处时，怎么问也不说。等到晚间两人歇息时，林逸借着轩辕坤定然要去沐浴洗身的光，这才偷瞧见——那衣服里原先好好的精皮细肉，几乎没有什么完好的地方，触目惊心一片青青紫紫。 皮开肉绽为鞭伤，大部分已经好了结痂生新肉。膝盖还有未消的淤肿。 林逸看的眉头紧皱，拿着从外界来时从未用过的圣药，推开门。 胸口牵扯着他喉咙发涩。恼恨道「行了，轩辕坤。你遮住我便看不到么？」 「先生，我……，没事的，这些都是小伤。」轩辕坤一慌，到底还是扯了块儿布将那些伤掩盖住。 林逸看着心中有气，到底是气什么也不知道了。可能是心疼轩辕坤中更气带来这些伤痕的，起源都是他自己。 轩辕坤起初说是路上遭遇了土匪，和土匪打了一架又被抢了钱财。 林逸在他身后不说话，只专心上药连『嗯』都曾回。 轩辕坤知骗不过，这才道了实情。向林逸解释这些伤的来源。轩辕坤私下和王念说了真相，婚事是王家主动退的。并没有让对方难堪，但难堪的是轩辕家。 他们的事儿不知怎的，一夜突然在长安城传遍了。轩辕坤倒是不介意，可传闻变成了『王家小姐不如而立之年的男人』，顿时让王家蒙羞下不来台。如此交代下来，结果不尽人意，轩辕坤依然不肯娶王念。 林逸顿道「王家打的？」 轩辕坤摇头「非也，实是我有愧高堂。与家里人相持不下，再心甘情愿被罚。不过为了给王家一个交代才赶出府邸。避避风头，过几年再回去便可。」 「但愿如此吧……」 如果一切真的是这么简单的结束，倒也未尝不可。可能是卞若时长在他耳边念叨，导致林逸有些后怕。 林逸沉吟一声，上药的手突然被人捉住，水沾的他袖口一片湿淋淋，轩辕坤回首看他 「林逸，我只有你了……」 「你后悔了？」 「自然不是。」轩辕坤目色汹涌，低沉的声线略变沙哑，看向林逸道「先生，你这样看我很久了。」 「你想怎的？」林逸挑眉。 目光相撞，氤氲流转，轩辕坤拄着一臂脸搁在其上仰头看林逸。 「需要对学生负责。」 林逸面对这般赤、裸。裸的目光，哪能不知他想什么。林逸也是男人，若说想，此刻是感同身受的。林逸心底默念清心诀「你伤好再说吧，为师不准……」 第136页 「又没伤到那里。」 「胡……」林逸这声斥责没说出来，眼前一转，整个人被站起来的轩辕坤突然打横抱到起。再一秒，这下不仅整个衣裳都湿了，连身子也一同浸在水里。 「先生，你可跑不掉的。」 他如此猖狂，肆无忌惮享受着神对另一个的喜爱。 但此刻，此生。 拥抱林逸的，占有林逸的，哪怕是林逸眼中的，只有他。 …… 你觉得人的一生有多长。 又认为七年能有多久？ 不过白驹过隙，日子如流水从手中划过。再转瞬回首间，早已偷偷熘走。 变的是初见惊鸿一瞥，再见倾心相思，平凡相伴亦有真情到深处入骨。不变却是林逸一同往日容颜。 两人决定重回长安城时，轩辕坤除了银两外其它什么都没有带，林逸想着那处宅子，又将那轩辕坤送他的木雕随身带着回来了。等入了城内，轩辕坤说是先回去打探下，再好叫林逸一同过去。 林逸同意，决定先回从前住的宅子看看。 门外垂杨低柳，城中似乎没有人再认得林逸。即使未带幕离，也无人瞧看。宅门被封条封着，林逸揭开。走到入门后，就是一片光秃秃的梅树，林逸在其间走了走。从前私塾生活似乎还歷歷在目。 这趟远行，卞若也跟着过来了。不似从前神情，让林逸也察觉不太对。 「难得你一直不说话。」 卞若依旧带着笑，却是嘆息了一声「该说的我都说尽了，如今，您总算该明白。」 「明白什么？」林逸不解道。 卞若看他，转而目光眺望远处「你不去轩辕家看看？」 林逸心中早有不好的预感，此时听卞若这样说。本要道『去看什么？』，又想不如自己亲自去，当下脚底生风去了轩辕府。 街道人行人往…… 王府与轩辕府原本是一道之隔，门前皆家丁把手。可此时却双双紧闭大门，无一人守卫。 林逸没看见轩辕坤的身影，心中焦急，等他进到轩辕府后，才发现此处竟然已是人去楼空，荒草杂木，蛛线遍布。 卞若在一旁慢悠悠的走着，他眼中徒生悲凉，但似乎对这样的情况十分满意道 「果然变成这样了，不枉我一时辛苦。」 一切该结束了。 林逸现在没有一点儿心情和卞若对峙，他辛苦什么了，变成那样了？林逸近乎慌乱的跑着，中途已经忘记轩辕俯究竟何处才是轩辕坤曾经主的那间，等他终于在一间熟悉的卧房里找到轩辕坤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轩辕坤。」林逸唤他，却没办法再装作平静。「你听我……」 一时间想不出绝妙的解释，林逸皱着眉头，不知如何言语。 「无碍的。」轩辕坤道。 轩辕坤站在其间回首看向林逸，似乎有些惆怅。但除了些许疲惫外，比起林逸的慌乱……他显得太过淡然。 无碍的，不需要担心。 「林逸。」轩辕坤从房间从出来，与林逸擦肩而过。环视了这处所有能见的风景。他平淡道「无碍的，林逸。我知道这是桃源幻境，一切为假。无需担心……就连我也是假的，不是么？」 他知道？ 林逸看轩辕坤背影，心情换了几换，发现自己出了沉默，竟然说不出其它话来。 轩辕坤同样无言良久，终于，他向林逸认真道「走吧。」 这句话，他想说很多年了。 「去哪儿？」 「去您来的地方，仙人不属于幻境。您也不是属于我的。」 林逸此时已经平復下来，他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却仍不承认道「什么仙人，幻境。轩辕坤，你肯定是煳涂了。其实……」 轩辕坤温柔道「其实镜花水月，爱屋及乌。林逸……你心中的，是现在这个我吗？」 「轩辕坤……」 轩辕坤轻笑声「我就知道不是。」 「是你！」林逸吼道。 都是你，何来镜花水月？何来爱屋及乌？ 从头至尾真真假假，都是你。 从梦里醒来，一切就真的都结束了，轩辕坤！ 林逸心中钝痛，犹如滚烫熔浆把他四肢五骸全部侵食，烫的死去活来。他死死抓着轩辕坤肩膀，目眦尽裂，此生从未如此失态过 。「轩辕坤！你知不知道，我们明明还可以再有很多年……明明还可以再自欺欺人享受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你我还有好多可以做的事情没做，还有好多的话没说！ 若出去了。你我，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四个字，你懂么！」 林逸觉得自己就是个胆小鬼，就算出去了又怎样？现实的轩辕坤就在哪儿好好活着，那才是真实，可他竟然沉浸在幻境中，像个吸、毒无法自拔的疯子！ 清风送暖，那人墨发碎在一片柔光里，轩辕坤不知从哪儿拿出一片枫叶「那又怎样，都不是真的。」 枫叶在他手中化点点浮尘，一併消散了。 轩辕坤看见林逸眼中的自己，轻笑道「从八岁到如今，一共二十年。您还是一如初见，真好。」 林逸痛的连都发颤「……出去后，我会把你忘了。」 「如此最好。」 「轩辕坤，我真后悔来这里找你！我沉迷幻境，而幻境的你选择却是将我推开？」林逸说着口不对心的话，却觉得每一个字都讲的极为艰难。 第137页 他在抑制自己不会崩溃。 「哎。」轩辕坤嘆息一声，消散之际，他伸手抚住林逸的脸庞。即使此刻没有了知觉，但他无数次触碰林逸的感觉仍在心上。 他是温暖的，永远都是。 「骗您的。」他道「先生只能是我的先生。如果真的我不记得了，那再好不过。 这样，您只是属于我的……只是……」 只是属于现在的他。 有留恋的吻意，落在林逸脸颊刚划下的泪上。他眼也未敢眨，只想多停留一刻。 终是，看到轩辕坤消散在风里。 林逸站在哪儿，目光呆泄。似仍不愿从这个美梦中醒来。 阳光明媚，而林逸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像具没了灵魂的躯壳。 「会忘记的人，明明是你……」 卞若在一旁笑的释然，他手中拂尘轻挥，抬头看天。 「终于结束了。」 庆幸吧，林逸。 在噩梦和桃源之间，他选择了真实，选择了你啊。 第73章 输赢 眼前之景快速消散, 让人来不及抓住在手，顷刻间化为乌有。 果然是『桃源』啊。 『桃源』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一切只在虚假。一切都是虚妄。 林逸阖上双眼, 黑暗中只感觉脑海一片空灵，什么都不愿想。 耳边儿乱糟糟的响着卞若跟他说的话。响着幻境中的轩辕坤消散时, 那强装释怀又不舍的笑意。响着幻境中所有欢声笑语，旖旎缠绵。 「是你赢了，林逸, 我们的约定不再作数。」林逸听到有人对他如是说。 等到再睁眼时, 早已另外一番天地，恍如隔世。 林逸长吁一口气「回来了……记得可真清楚。」他本就是桃源画中的外来人，桃源画的禁制与他而言并不存在。不过林逸似乎感到有几分可惜, 冷笑一声「怎么不一併忘了。」 真口是心非的傢伙, 林逸心道。 他捨不得忘。 入画时乃日出, 如今过来是日落。 林逸伸手挡了挡眼, 眺望海岸上刺眼的落日余晖, 空气里一如既往地瀰漫着叫人精神的海腥味, 浪潮翻涌，拍在岸上, 一下一下。 身上依然是在幻境中穿的银白长衫没有变过，衣袂随风而洞，林逸隔了变天,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 从摸进怀里拿出一尊小木雕来。 做工粗苯, 又有些神似某人——正是幻境中轩辕坤所赠那尊木雕。 林逸将它拿在手上，端看之下还未等仔细想，便听身后有人唤他一声 「师尊？」 身子微僵，林逸自知不会有别人，何况他现下已是真身相待，除了轩辕坤，没人会这样唤他。林逸沉沉「嗯。」了声。 轩辕坤跑至林逸跟前，露出不解道「师尊，你这这儿做什么。我们……」 林逸合眼定了定思绪，负手又是从前那副模样，平静看向轩辕坤道「无事，你中了幻术。为师来找你归山的。以后莫要乱跑。」 「可我……」 林逸揉了揉眉心，见他茫然模样，只觉极为疲惫「所有事，等先跟为师回步天山再说。」 轩辕坤不说话了，看向林逸的目光几分打量。再开口时未在多提其他事，只是问道「师尊，您手中拿的是什么。」 「这是……」林逸将那尊木雕握的紧了紧，目光停留在上面，长吟道「为师……随手买的。」 轩辕坤点了点头。道了声『哦』。而后十分听话的敛言沉默，不再说一句。 和虚无的约定已作罢，他们师徒二人该回去了。 林逸深吸一口气，打算将这种极为不美妙的心情压制下去。 归怨境的最中心，天空渐变的乌云密布，压抑又逼厌，像是有尊者的悲呛与愤怒似要下一场暴雨来。林逸抬首看了看天，独留给轩辕坤一个背影，在前匆匆走了「不过一个不要紧的幻境，跟上，速与为师回去。」 轩辕坤的茫然未知的神情，落在林逸眼中，无疑将他那颗心脏顿时折磨的犹如被万蚁镂食，百剑刺穿。淋淋鲜血模煳他的神经。所以林逸现在尽量不再看他。脑里都是那臭道士对他说的话 『林逸，你会后悔的。』 后悔？ 他确实后悔了！ 与轩辕坤在桃源画里过完一辈子。到头来是喜是悲，所有冷暖欢愉，朝朝暮暮的影像盘旋在他脑海里。所有的所有，都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太不公平。 真是……太不公平。 林逸笑的艰难「是本尊赢了。」 这场赌局明明是他赢了，此刻只感觉输的一败涂地。 真惨。 …… 步天仙山。 天云之上，凌霄仙宫。琼华之光笼罩其四周，林逸与轩辕坤从归怨境归来未曾多说一句话，皆是连言沉默一前一后御风踏云。 轩辕坤墨色瞳孔望向前面那人犹如暗海。 ……心狠还是薄情？那些相守年岁，林逸当真豪不在乎？ 无关紧要的回忆么…… 重回自身的灵力一如既往，使人从体肤乃至精神所感的境界都不一样了。林逸施法，加紧了行程速度。嘴角紧抿，思及此行的他神情愈发冷，风动将林逸那身衣袍吹出瑟瑟声， 他们二人从归怨境出来的十分顺利，在海岸处不过刚见到轩辕坤说了那么几句话，便有归怨境的人一早过来接应，叫林逸有些许意外，但一想到虚无一事，又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了。盛铭与无戮直将他们至送出境外才离开，境外的守卫美女蛇神色惊讶的看着他们，却好似又不敢多有打量。 第138页 为什么不敢，究竟是看到了谁才会有这样几番变幻的神情？ 不管是入境的一开始，还是那场赌局，林逸心中一直对『虚无』的身份有几分猜测。 虽有所猜忌，但也不敢妄下定论。 刚入凌霄仙宫，沉浸思绪的林逸便远远见一人。再定睛一看那人已先过来迎他了。 来着白衣翩然裊裊仙意，腰中佩翠环琅玉，手中提着一柄黯淡无光的银白长剑。不施粉黛朱唇峨眉自是美能倾城，不是白子柔还有谁。林逸不管身后轩辕坤，先一步化光移步至白子柔面前，只见对方在他未开口之前，先是往地上单膝一跪。 「师尊！」清丽的女音，却透着仙家弟子的魄力。 林逸被突然而来的大礼弄的几许不适应，但也未伸手搀扶，侧目『嗯』了声。「为师回来，见你伤好也便心安了。」 「是弟子无能，才害得师尊与……」白子柔的眸光余向轩辕坤「与……师弟这般劳心费力。」 「都过去了。」林逸沉沉道。 其实林逸心中并非是一点儿责备之意都没有，此次这么多事儿，归咎还是因为白子柔受伤才造成的。但推己及人，这一切并不关白子柔什么事。 何况看着身穿白灵织的白子柔，林逸除了徒然生出的师徒情外，更重要的是这曾是他笔下的亲女儿。当初也是因为一时兴起，才硬生生给她安排了一个被害的结局。若不然，白子柔才当是最幸福的那个。说起愧疚，也难以匹敌了。 「让师尊优心了。」白子柔垂首，声音犹如细蚊愈发渐小，倒也没有怯懦之意，她将手中那柄昏暗无光的银白长剑双手奉上，置于头顶，十分羞愧道「媲月剑灵被夺，是弟子守卫不当才让邪秽钻了空子，给您丢脸了……若是师尊准许，弟子愿再前往归怨境一洗前耻。」 此间三人，林逸只感觉轩辕坤和白子柔对他的态度简直成了鲜明的对比，心中不仅赞嘆道：不愧是原身教导出来的徒弟。 轩辕坤，何时对他有过这般态度？ 林逸揣摩他当初写天外真人的想法，目向远方平和道 「不必，世间万事皆有其强对立则若，你若敌不过，怎能想着硬拼？为师可并无心力再救你一次。为师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你当知道。为师并不欲参与归怨境那些繁杂的琐事，也应了解，这些与凌霄仙宫和你我修为都毫无益处。」 天外真人，一向不做无利余事。 「师尊……」白子柔欲再求。 林逸看穿她心思，顺着话道「也罢……此行所有遭遇，你稍后且来万卷宝库与为师详说。」 白子柔说对这些琐事并不是全都无关紧要，林逸心中也有在意的地方。但因另轩辕坤现在此处，林逸此刻并不想与他多有纠缠，心中还有难以忍耐的情绪没有彻底平復，便令白子柔稍后到他万卷宝库一叙。 这些话他的确也是要背着轩辕坤问的，林逸的目光在轩辕坤身上停留一瞬，那些桃源画的记忆突然侵袭而来，哪里还想再说什么，不发一言撇下二人绝尘而去，独行走了。 轩辕坤从不掩饰他对林逸的心意，就如同现在也一样。他看他的目光从不会躲闪，依旧是热切而坦诚的，即使那其中掺杂了些卑微的算计。轩辕坤本以为经歷了『桃源画』中的一切后，林逸会有所变化， 能承认一句愿与他共生，对他有着和他一样的妄念与魔怔。他是这样认为的，也正因如此，林逸频频的否认和躲闪更叫他心魔难抑。 这便是世人所说，狠心，薄情？ 轩辕坤轻笑一声，他也是有所隐瞒，如此卑劣，又有何资格说他的神？ 坦诚一切？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凌霄仙宫巍峨伫立，周围云雾环绕，庭前也是一般广阔，仅剩轩辕坤和白子柔两人伫立其间。 气氛有些微妙…… 刚起身的白子柔拿着自己的『媲月』端看了很久，她模样虽生的娇柔，但骨子里却是傲人的，这点轩辕坤最清楚不过。输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但重点是，白子柔或许可以容许自己的失败，却不能容许自己将她对师尊的利益抹除一星半点儿。 她是由天外真人亲自带出来的徒弟………对了，轩辕坤记得，曾经他也是。 白子柔依旧和前世一般，整个人清清冷冷，只对天外真人交于全部的信任。 轩辕坤注视白子柔，忽然觉得，像看到了遥远曾经的自己。 「师姐。」轩辕坤道了一声，这句久违的称唿。 白子柔将神思从那柄剑和归怨境附近遭遇的回忆中抽回，看向轩辕坤，十分有礼轻柔一笑「师弟。」 两人一个是久别重逢，一个是初次相见。却是全然不同的态度，轩辕坤眸光深沉，却有些带着缅怀曾经的热络「师姐可感觉好些，这次的邪秽的确不同以往小妖。我与师尊在归怨境已将那邪秽除了。媲月剑剑魂一事师尊并未追究，师姐还是莫要太往心里去。」 白子柔打量这位初次见面的师弟，温声道「嗯，此事姑且先放一放。我还未感谢师弟此次救命之恩。」 轩辕坤其实并不需要白子柔的感谢，救她先是上世感念同门之情，二是因为林逸。白子柔态度谦虚，轩辕坤又知她性子，便没有说话，于白子柔而言这是初相见，但轩辕坤看出白子柔对他似多有防范。 第139页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在百草仙人的杏林阁，许是师姐混沌模煳中有见过我有印象。」 「不是……」白子柔打量着眼前这位师弟，否认道。她的目光又看向手中的剑，缓缓走向轩辕坤 「多年前，在归怨境附近的沙丘里。是不是你给过我一副没有着墨的画？」 ※※※※※※※※※※※※※※※※※※※※ 各位旅客，您乘坐的列车将前往下一站，终点站『终卷*净邪剑』。感谢乘坐本次列车，祝您旅途愉快。 昨天我居然手动点了取消申榜……我完全不知道我点了什么。 蠢而不自知，没救了。 感谢投食。 lm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20 04:06:28 看小生挥笔话春秋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20 09:57:11 (づ￣ 3￣)づ 读者「夏至」,灌溉营养液 +6 2019-02-20 15:17:25 读者「lm」,灌溉营养液 +20 2019-02-20 04:06:05 读者「lm」,灌溉营养液 +10 2019-02-18 05:19:50 读者「lm」,灌溉营养液 +10 2019-02-15 22:58:41 读者「95seven」,灌溉营养液 +1 2019-02-15 08:22:31 读者「看小生挥笔话春秋」,灌溉营养液 +10 2019-02-15 02:50:26 第四卷 终：净邪剑 第74章 打斗 凌霄仙宫一如往昔, 林逸再归这里却觉得有几分陌生了。 万卷宝库整洁干净，应是白子柔不久前刚整理过。桌案上是林逸常用的白玉杯盏, 这里的光线还是不透半点儿明亮进来, 只有从长门外的微光映入，显得十分暗沉。空气和视觉勾起了林逸几分曾经的熟悉。纵然视物无碍, 但在『桃源画』渡过二十载平凡人光阴的林逸，仍然莫名觉得有些冷。 是冷清。 林逸手轻拂过桌案，撩袍端坐于前, 阖眸入定沉浸识海, 妄图寻回最初平和的本心。 …… 怎么可能真的静下来。 「先生，我想你了。」 「先生，您只做我的先生罢。」 「您当真是喜欢这个礼物, 走到哪儿都要带着。先生是想时时看到我么。」 一声一声…… 只不过是越想越容易陷入其中而已。 林逸左右摇摆不定, 灵力盘旋在手中时起时灭, 可他又做不到真将将这段回忆割捨, 所以只能在这里受着。 他这是第一次这般厌恶自己瞻前顾后的性子！ 太过安静的环境总是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好在这样的『清静』时间也并没有给林逸太久。 天外真人和轩辕坤重回步天仙山的事, 不需多久便叫天山境内的人知晓了。人们只知道凌霄仙宫的那位尊者和他的徒弟之间闹了些矛盾，轩辕坤从步天山逃走后, 天外真人追了去。但山内各殿的众人，鲜少有知道内情的。所以知道现下两人又双双归来，也觉得无所谓, 大多并不关心此事。 与林逸稍有熟识的萧别君与陆朝华颇有挂念, 不过少顷便来凌霄仙宫拜会林逸。 收起那犹豫不定的灵力, 林逸抬头，视线相迎久违的故人。 「真人，此行可有所收穫？」萧别君道。 萧别君发如银雪，丝毫不显老态，反而多了几分缥缈神韵。月华衣衫方才踏入一步至殿内，林逸便感知药香同周身袭来。 「收穫没有，麻烦倒是知道了一堆。」 萧别君不禁失笑。 林逸莞尔「罢了，具体本尊无法与你细说。不过你来此正好，本尊也有话问你。」 萧别君额首，林逸道「就去万卷长渊」罢。」 万卷长渊是万卷宝库的二层议事阁，萧别君道了声『好』，两人挥袖化光相随，去了他处议事情。 「师尊？」 本是同萧别君一起来，却被突然撇下的陆朝华站在原地有些发蒙。确定这两位大佬的确是都走了，没有被叮嘱的他撇撇嘴，默默折身去了凌霄仙宫的外围等候萧别君。 万卷长渊虽位临高点，但所视之景又有所不同，这里不设廊窗，亦无入口。是结界所造的小世界。周遭拂手间便从黑暗变作一片望眼欲穿的平湖，蓝天白云相映。 平湖中央乃设一尊石桌。 萧别君与林逸两人现身如此，华光消散，林逸示转身伸手，道了字「请」。示意萧别君坐下谈，挥袖间布了茶盏。 「真人叫我来此，可是有话不便叫他人听见」萧别君不解道。 凌霄仙宫只有陆朝华和林逸的两位徒弟，本是不需要来这长渊的。 「不必担忧，本尊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林逸神色倒是轻松，他提壶，手中自斟了香茶。缓缓道「步天仙山境内并无外人，只是此番出行本尊带了些疑虑回来。姑且需要一解疑虑。」 「真人但说无妨。」 林逸看他「你可听说过『虚无』这号人物。」 萧别君点头道「真人此行去归怨境，看来也知道此人了。」 「你怎的知道本尊是去归怨境？」 萧别君笑道「忘闻听诊，我已习惯。再者真人身上有归怨境的气泽太过浓厚了，嗯……您还在归怨境内行了……真人，你？」 世间万事皆有变数，可此刻让萧别君所察觉到的事情实在太令他震惊，甚至怀疑自己感知有问题。林逸此刻的气泽虽然仍纯正，可却是变了一种感觉。和以往修无情道之人大不一样。 第140页 ……不是沾染情慾又是什么？ 萧别君说着，神色愈渐不大好。看向林逸的眼神带了难以掩饰的惊异，正待开口询问，又觉唐突。只得讷讷道「……真人如此行事，可考虑好后果」 所谓情，是从前天外真人最不屑之事。若泥足深陷其中，必然影响他日后的修行。 话道这里，林逸焉能不知萧别君语气中话的含义。 「本尊自有分寸，你就当是本尊命中不可避的劫数吧。此事不提，本尊与你说这位虚无。你且将知道的详细与本尊说说」 林逸给萧别君斟了盏香茶，算是给这位天外真人的师弟压压惊。虽然萧别君与从前的天外真人关系并不算相熟，但起码也是跟他难得有关系的人。 找道侣在修真界其实并不罕见，罕见的是像天外真人这样的千年老铁树临了快飞升的时候，竟然还能开花儿。 林逸真是怕告诉萧别君，能叫他开次花儿的人竟然是比其小了千岁的徒弟，这口刚喝的热茶萧别君会极为失态的喷在他身上。 萧别君借着吃茶其间，低敛眉眼整理思绪。「当初真人与我同困在那地宫的七十年里的确发生了不少事。归怨境如今也已是另一番天地，您说的这位虚无，想必真人此行也知晓了，这位能和绮南平同分归怨境的主君。其人的深不可测。」 "是，此行本尊与他打过照面。照理本尊已在渡劫期，若他修为在本尊之下，不应感知不到。可若在本尊之上，那便是已近飞升。这样的人物也不该凭空冒出，更何况他这一出现，就是这般惊天动地。" 这句『惊天动地』说虚无此人毫不为过。绮南平用了近百年的时间将归怨境内部矛盾统一，做上如今安稳的魔尊之位。而这位虚无不过才出现多久？ 林逸唯一能想到可以与之匹敌的，只有原着中入魔后金手指大开的主角。两人展开一场决战后，轩辕坤顺理成章接手了魔尊之位。 不过那是为了报復，血洗正道罢了。 这位凭空出现的虚无又是为了什么？ 林逸知道萧别君与绮南平等人关系匪浅，以为或许他能知晓一二，却听萧别君道「真人要是以为我知晓此人底细，那就大错特错了。绮南平并未与我多说过此人，大抵是他们之间也所约定。我也不好多加破坏，隧也没有再多问。」 「如果是绮南平知他底细，那最好不过。」林逸道「本尊倒是不关心他们归怨境的事，只是若是格局一改，不知此人心思为何，届时若危害到步天仙山恐难以预防。」 萧别君摇头，嘆道「我也如真人这般想，何况绮南平是我好友，若有不测，他可能是第一个遭殃。但前几日相谈下，只是叫我不必担忧，其他的便不与我说了。」 好吧。 林逸想，他是信得过萧别君的，此人说不知，那便是真的不知。林逸对虚无心中的疑虑，并非是杞人忧天的担忧会对步天仙山造成威胁。 实则是此人对他的态度实在诡异。叫林逸不得不深思。 「咦，真人。」萧别君突然道：「您方回来不久，不知白子柔可与您说另一事。」 林逸：「本尊叫白子柔少顷来万卷宝库一叙，你们便先一步来此。想是还未来得及与我说。」 萧别君思及那晚白子柔所说的只言片语，皱眉道「那日真人走后不久，白子柔转醒，说是她在遇害前曾遇到一个人，那人将一副无墨画卷送与她，叮嘱她将此画转赠与您，在那之后不久便遭遇不测。我猜极有可能与此人有关联。」 「无墨字画？」林逸喃了声，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虚无送的那副『桃源画』，白子柔遇害难道会与虚无有关？ 可若邪秽是虚无作恶，那当初他在归怨境已算是入他圈套，桃源画一游也并未出什么事端，对方显然是并无恶意的。 林逸沉思，捻了盏茶喝，却觉食之无味。 萧别君称了声『是』，又道「我也尚还有一问，真人此行是如何将邪秽从轩辕坤身上去除？那邪秽戾气太重，并非是可一朝半夕能……」 「咳。」林逸一口茶呛住，好险未曾太过失态。只是有些轻微的咳意，他应道「轩辕坤用了禁术，若非本尊及时发现，可能真酿成大祸。这孽徒竟欲将以自己为容器纳了这邪秽进行封印。」 萧别君听后也是一惊。「真人是以何为解？」 「烈阳丹。」 「……」 萧别君看林逸半晌，张嘴又似不欲多言。 林逸见他不说话，问道「怎的了？」 「真人，难道你是与轩辕坤……」萧别君眼神闪躲，不知林逸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这样问他，抿唇又长吟道「只凭烈阳丹，是解不了的……除非是……」 那还需要萧别君再往下说，再往下聊，轩辕坤倒是要将林逸的那点儿事儿摸全乎了。 欲寻个话题堵住萧别君接下来的话，只见萧别君突然站起。 「真人。」 林逸意会，两人顷刻从此处离去出现在万卷宝库，只见锦媚提着长裙，从远处跑来。急匆匆道 「真人，木头，你们快别聊了。子柔和轩辕打起来了！」 「什么？」 林逸惊道。 锦媚模样不像是说谎，可轩辕坤与白子柔两人不过才初见，因何理由能打起来？ 林逸心中来不及多想，当下前往凌霄仙宫前庭。 第141页 锦媚与萧别君两人相视一眼，赶忙跟上。 …… 凌霄仙宫云雾之巅，两道白衣化光成影穿梭其间，叫人看不清真实。 只见几处异色华光频频乍现于空，又瞬间消失得无踪无迹。浩然灵力纷涌，碰撞后又向四周兇勐扩散开来。 陆朝华被这股余波逼的一阵眯眼，手中捏印，心中急道： 师伯，你怎么还不来！ 那在半空斗法激战的两人正是林逸的两位徒弟，白子柔与轩辕坤两人匹敌，根本不分伯仲，但陆朝华仍是忧心重重。 虽轩辕坤独据天灵根，但作为林逸的关门弟子白子柔的天赋亦是不差，如今年纪轻轻早已突破大乘期修士，轩辕坤修为不知深浅，白子柔即便此时没有媲月在手，灵力仍然是可怖的。 两人都才受伤不久，又皆是林逸的爱徒，不管是谁伤了谁，另一个都不会有什么好的后果。 陆朝华掂量自己的能耐，根本无法参与到这场突然而起的争斗里，只能看着干着急。「莫要再打了，你们快住手！同门间不许私斗，你们再犯禁真人……」 陆朝华的唿唤声隐没在风声里，此时正在斗法的两人，根本无暇听他说什么。 白子柔手中拿着那把无光的媲月，眉眼冷然，直指轩辕坤，朱唇微启，却柔声夸赞道 「师弟好身法，我竟不能伤到你。」 对面浮空之人穿着在归怨境还未换下的衣衫，并非是什么宝衣金甲。白子柔看准这一点，用了灵力与其缠斗，实则想是用那把无用的废剑妄图刺伤轩辕坤。 轩辕坤手无寸物，淡漠的面容让人以为他此刻是悠然自得。「师姐非是真想伤我。 「你怎认为我不是。」 轩辕坤看她，嘆气道「师姐，我的命门并不在腹部和两肩上。」 被看穿的白子柔莞尔一笑，并未否认。她的确并不想除掉轩辕坤，只是对于这位师弟心中疑虑实数难消，她存了试探之心。非是想杀他。 「师弟为何不出手，这样一直躲，是要掩饰什么？」 白子柔另一手放出『天宝灵缠』，白色的长练宛如游蛇，法器初显灵韵。本身温柔的浮动在空，眨眼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轩辕坤袭去。 灵缠能困住轩辕坤一瞬就好，白子柔心想。 白练袭来，轩辕坤不躲不闪。 这条灵缠，重生一世的轩辕坤实在最熟悉不过，比起媲月，这才是白子柔常用的法器，轩辕坤应付这灵缠自然可以得心应手，悉知它的弱点。 两人方才已经纠战了几个回合，轩辕坤不想出手，更忧心若真叫白子柔刺他一剑刺下来，必然会触动功体反噬白子柔，到时结果还是一样麻烦。 轩辕坤本欲再次躲闪开。突然察觉到什么，目光一动。不过瞬间便被那灵缠死死困住。 成了？ 白子柔见好不容易得手，媲月在空中旋了两周，划破空气飞剑而去。 那媲月现下已经没了剑魂，所以根本没有任何厉害之势。 白子柔算定，若是当真能刺伤轩辕坤，便说明对方真的有意隐瞒！若果媲月被其功体相护导致弹了回来，尚可根据程度来断定轩辕坤的实力。 可惜的是眼见着那剑尖儿就要挨上轩辕坤的衣角了，周遭突然被一股浩然神氛所震，媲月剑被弹开，天灵宝缠急于护主，从轩辕坤身上迅速抽回替白子柔遮挡了那凌厉之韵。 「还不住手！」来人冷喝道。 此声虽平缓，威力却足以震慑整个步天仙山。 空中两人都有所抵挡，纵然如此，轩辕坤与白子柔仍是齐齐被盪开的灵威逼退了数丈远。 媲月剑被一股吸力牵制，归到来人手中，纤华剑魂不在的它，置于那人手里似也增长了剑意。 林逸负手，看向远方云雾。语气里显然很是不快 「还需为师再说一遍？」 「师尊……」 白子柔与轩辕坤回至地面，于林逸身前单膝而跪。白子柔先行道「是我先出手的，与师弟无关。」 陆朝华在一旁欲替白子柔说好话，被林逸一个眼神止住了。此事也确实是白子柔先动手的，没什么好多说。陆朝华看了看白子柔，心下疑惑:平时安定沉稳的师姐，怎突然变得如此莽撞。 林逸对白子柔的话充耳不闻，回想方才一幕，只看轩辕坤道 「轩辕坤，你怎么说？」 轩辕坤: 「师姐并无意伤我，只是切磋罢了。」 「哦？」林逸重复道「只是切磋？」 地上的两人同时默然。 林逸将手中的媲月还给白子柔，白子柔抬眸，揣测不定林逸的意思，但仍伸手接过。 玉指芊芊，媲月于手。 这是师尊赐给她的剑，她一直珍之以重。今日之事确实是她冲动了。白子柔低头道「是我之过，望师尊责罚。」 林逸『嗯』了一声，看了白子柔半晌，但并无责罚之意，反而同轩辕坤道「轩辕坤，既是切磋，你方才又为何不与还击？」 轩辕坤:「……」 林逸看他，又语气不明道「此种行为，岂非是不尊重对手？」 那一幕方才林逸看的分明，轩辕坤未曾出手，恐是笃定他此刻断来不会让白子柔伤到他，时机把握的，真是刚刚好！ 「是师姐用不知什么法器，将我束缚住了。」 轩辕坤目光落在林逸的衣角上。 第142页 林逸:「果真如此？」 轩辕坤:「如师尊所见。」 几人之间气氛诡异，陆朝华只是担忧的看着白子柔，想说情又没话说。萧别君对林逸徒弟的家长里短并不关心，更不会说什么了。锦媚左看右看，插了句嘴附和道「啊，方才那华光白练，是什么制成法器，看着好生漂亮。」 锦媚本想好心将此时谈笑抹过，却听一旁林逸道「此宝，名为天宝灵缠。」 「用……真龙的筋抽灵丝所制。」林逸略显淡漠。 锦媚面色生变「真人莫要吓我！」 在场的白子柔不语，林逸并没有骗人。再者说，这世间法器，大多能制成带有灵力的东西，都必是要有所牺牲的。比如杀人越多的宝剑，戾气越重。能復活灵根的赤龙珠，不也一样是真龙的内丹…… 锦媚浑身一震，瞪了林逸一眼便赶忙跑了，那厢萧别君来不及劝说，自然跟着锦媚相继离去。 热闹的凌霄仙宫剎时又变得冷清。 陆朝华独自留在这里只有多余，喃喃了声「师伯……」 林逸摆手。止住陆朝华之言。侧目道「朝华，你去看看锦媚罢。」 陆朝华一噎，吞了口唾沫沉沉将还未说的话憋了回去，他心明:师伯心有打算。他个外人在多嘴也无异。再者说这两人本都是师伯的爱徒 ，方才比试又并未酿成祸端。不会有什么事的，陆朝华神色微定，作了礼折射亦退离凌霄仙宫。 仅剩跪地的白子柔与轩辕坤沉默，林逸站在哪儿也不言不语，三人心中各有想法。 凌霄仙宫外的云巅之风，透过笼罩在凌霄仙宫的琼华之障入到内里，皆是变成了微风几许。林逸目光几变，阖眸长吐一口浊气，最终归于平定。 终于安静了。 「子柔，不用天宝灵缠，与轩辕比一场斗法如何？」林逸突然道。 这是何意？轩辕坤，白子柔抬头。只见林逸背对着他们，也看不清神色。 白子柔打算应下，正欲张口，又闻林逸嗤笑了声。「罢了。」 「为师甚觉无趣。」 林逸负手道 「就罚你们二人在各自殿中思过一月，可有异言？」 轩辕坤，白子柔两人皆是不懂林逸突然间的变化，但也只能同声应道「是，师尊。」 林逸离去前，略停顿侧目看了轩辕坤一眼，那人语气和神态，都并未让人感受到任何的不情愿，这次争端轩辕坤本是无错的，没必要受罚。实在是林逸的私心在作祟。 轩辕坤察觉到目光，仰头看林逸，林逸不着痕迹的避开这抹视线。 他太累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像一条无尽的长河，只有他自己一人孤独的行走。有时候明明已经趋近于真相，他却突然有些不想向前迈一步。 吩咐下去后，林逸回了万卷宝库，有几日未出的他将自己关在万卷宝库的书堆里。 轩辕坤与白子柔两人皆在各自的殿中自省，锦媚可能是那天真的被林逸吓到了，再没来找过林逸说笑。 从前锦媚是最闹的一个。 直到半月后，林逸收到灵集殿送来的书简。 林逸大致将那些字扫了一眼，看到『摘星会』三字，便有些印象。 书简内容大概是步天仙山半年后将要举行一场『摘星会』，所谓『摘星会』，其实简单来说就是一场灵集殿所作的斗法盛宴，届时和步天仙山交好的势力都会前来，包括境内内部的各殿亦会参与，灵集殿新任长老是个年岁较小的姑娘。 书简被丢在一旁，林逸冷眼看着。 这次……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 抚文仙子便是在『摘星会』上丧命。步天仙山的禁制难得松懈一次，原文中天外真人与归怨境的魔修一早串通好的，混乱的场面下，抚文在净化异龙的过程中被林逸以一道暗剑杀害。 显然，现在的林逸根本什么也没做，隧而不存在串通一说。 只是…… 林逸思索，心中仍觉不妥，眸光一定，起身活动筋骨去了离凌霄仙宫不远，白子柔所在的广寒居。 ※※※※※※※※※※※※※※※※※※※※ 啊……日万第一天。之后还有一更。 第75章 失望 沉寂的静室, 物品零落摆放整齐，室内香炉燃着裊裊气氛。白子柔面对挂在壁沿上那把纤华不再的媲月剑, 面容平静。 门外忽传来一声风吹玉响。 「师尊。」白子柔感受到灵韵逼近, 心知来人是谁，忙回身作揖以迎「师尊, 您怎么来了。」 林逸伴着琳琅声响，漫步而至。他手中携着一把长剑银光夺目，中嵌幽蓝神石。见白子柔恭敬态度, 林逸温声道 「是为师来晚了。」 白子柔被林逸的话说的一愣, 实在是从前师尊鲜少对她有这样柔和的态度，加上她犯了错，不应是让师尊不快么？白子柔抬头再见面前递过来一把新剑, 又闻林逸道「媲月失魂, 不能全然怪你。此剑算是为师赐你的新宝, 你收下便好。」 白子柔接过, 仍是蹙眉迟疑, 柔声道「可是师尊, 那媲月……」 「那媲月的意义，为师自然是知晓的。授你心剑, 并非是叫你丢弃旧物。」林逸抬手微凝，媲月剑飞身置手。宝剑在手中黯淡无光，早已没了剑魂, 林逸侧目道「为师今日要将它拿走, 它日寻回剑魂, 再交予你便是。」 第143页 不一样了…… 白子柔不敢多有打量，视线落在剑鞘上，心中总觉面前的师尊不一样。 究竟她离开的这百年间发生了什么？ 并非是说师尊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师尊依然是那个师尊……只是此刻面前的师尊，似乎多了许多的人情味。 林逸道：「怎的不说话，有什么便同为师讲。」 白子柔回神道「谢师尊。」 此行林逸除了给白子柔新剑以外，更重要的是他一直有一个问题盘旋在心中。 那日在凌霄仙宫外，白子柔为何会突然间对轩辕坤出手？明明在原文中不应如此，当时他将白子柔和轩辕坤的初见写的十分温情，白子柔为人不错，待人极为温和，更因为天外真人对待轩辕坤的多有照顾和不同，白子柔亦是将他当做亲弟弟一般对待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大打出手的情况，便是切磋也不应该？ 更何况轩辕坤还算救了白子柔一命。 那日林逸刚从归怨境归来，心态极为糟糕，隧不想看到这堆烂摊子，所以没问。推迟至今日，的确是他晚了。如果他没记错，萧别君当日说了『有人给过一副无墨画送与白子柔……』 「是为师来晚了，尚未问你那日为何突然与轩辕比试。你一向做事稳重，没有理由突然这般鲁莽行事。若有话说，你也不得隐瞒，好叫为师心中也有数。」 「这……」白子柔略显迟疑道「不知师尊可收到一副无墨画卷」 「你所指，可是归怨境中所有『桃源画』？」 白子柔一惊，突然紧张道「师尊见过那人了！」 「那日……」 所观白子柔的态度，林逸心下名了几分，目色几转，缓缓道「那日凌霄殿外，你与轩辕坤出手的原因，便是这个？」 林逸所说正中白子柔所想，那日她行至归怨境附近的沙丘中本是迷了路，原本不知道要在兜兜转转多久才能出去，旭日光晕中，突然出现一位带着白面具的黑衣尊者替她引路出行，甚至还送了她一幅画卷，叫她交于天外真人。 她当此人无害，收下画卷后，觉得匆匆往返步天仙山了。那想途中竟然失了神智，再后来从未停止与体内邪秽抗衡，等恢復之时只见陆朝华和萧别君几人在侧，媲月剑也失了剑魂。 下山歷练期间，师尊又收了新徒，此事让人颇感意外，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位从未谋面的师弟竟然愿意捨命救她。 凌霄仙宫算是他们所见的第一面，可那人给她的感觉…… 「师尊，我与师弟素未谋面，只是师弟又的确让我颇有熟悉之感。这种熟悉感，也可能是因我当时处于昏迷师弟过我一命的缘故。媲月剑失魂后导致我这些日心神不宁，一时间犯了煳涂才会想师弟出手，一试根底。」 林逸听闻，却是半晌沉默，而后轻声一笑，阖眸敛去万千心思，摇了摇头。「为师知晓了。」 其实很多事，他心中本就该有数，何必要装作愚钝来自欺欺人，逃避果然是愚蠢的。 「再过几月，灵集殿要举行『摘星会』。」林逸看向白子柔，平和道「为师望你能力拔头筹。也不枉『凌霄』之名。届时若是发生可疑之事，切记先告知为师，万不可一力担待。」 白子柔称『是』 林逸交代了白子柔几句，想到心中之事，愈发觉得周身清冷，或许是心底所感微凉传遍身躯。在转身出广寒仙居时，林逸不由得看抬头向那撞击响彻清脆『叮噹』玉石琳琅。 响的人心烦意乱……其音被一道灵力戛然而止。 轩辕坤，林逸皱眉，心中念到这个名字，他还是报了一丝期望，最好不要是他所想的那样…… 锦媚的置气可能也就三分钟热度，没多久又来了。凌霄仙宫的常客，又多了位百草仙人。如此几回下来，锦媚跟着来游走，也不想着那事儿了。毕竟林逸与她而言亦是有恩。 步天仙山常有百鸟过云，行而留声。 灵集殿为了筹办此次『摘星会』可谓是忙乎的热火朝天，除了络绎不绝的飞鸟，每天在空中长鸣飞舞，前往各处送信外。抚文亦是来林逸这里讨了不少好东西去——若是论宝器，自然是无人比的过天外真人这里多。林逸也不觉肉疼，除了几件不可多得的宝器。多给了些丹药一类。毕竟对于修士而言，可以提高自身的修为，总是要比藉助外物宝器要强的。 白子柔与轩辕坤闭关了百天，对于林逸而言，可以说是难得清静的日子了。 他不想轩辕坤，一心清修。 这日，也是难得心情正好。林逸有心前往步天山下的那处灵泉享受番，一舒筋骨。 葱郁绿林皑皑白雪，落在枝头别样美丽，落日余晖将白雪染上了淡淡柔和的金黄。脚入平雪不留痕，林逸携一身比雪更为清冷纯粹之韵而来。将宝衣褪去，直入了那冒着氤氲的一隅温池中。 周身袭来暖意，热量争先抢后挤破头般涌入感染这林逸，透过薄薄一层皮肤，传达给血肉。林逸舒展了一口气。背靠在案上，望天出神。 墨黑长髮漾在水中，贴在肌肤上。 林逸阖眸，敛去眼中无限思绪。 怀念吗？ 心中有一声音道。 不曾。 这是他现在的答案。 不曾怀念什么呢，归怨境的一夜么？还是桃花源镜花水月的年岁过往？如果真的…… 第144页 仰望上空飞鸟尽，夕阳红云，林逸眨眼，收回那些扰人心烦意乱的心思，心中估摸着『摘星会』的时日。 灵集殿准备的应该也都差不多，如今只欠东风。他一向闲散，不关心这些琐事，届时若有魔修前来作乱，也不愁应对。步天仙山的禁制本就有局限性，加上这次的没有天外真人做内应，就算发生什么变故，也是能在掌控中的。 林逸舒展了一口气，一手搭在沿岸上，住着头。另一手百般无聊的动用灵力作弄那些水珠，浮至空中变成各种形状，淡漠看着。 如此几番下来，长久而后，直至那些水凝聚在一团，组合幻成一尊十分小巧的人像。 水所凝聚成的人像，面容俊逸漠然，却有一抹叫人牵肠挂肚的浅笑。 林逸看着那人像，眼神微冷，可却不自觉的也勾了勾嘴角。 有人来了…… 神念一动，感知到来者是谁，林逸嘴角还未全然扬起的笑意瞬间全无。灵力在手中一顿，那人像便迅速坍塌，落入水中没有溅起丝毫涟漪。旋即化作一道光剑向远破空而去。 水为刃，破空穿行，凌厉之气直袭来人。 轩辕坤神色如常，见那危险逼近，竟然是不躲不闪。 锋锐划过眼侧左颊，虽未曾碰到，但仍是叫那白皙浅薄的皮肉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见了血。 林逸明知故问，幽幽道了声「谁扰本尊。」 「师尊。」轩辕坤在林逸身后站定，不管颊边痛意和面前之人的冷然。温声道「是我。」 来做什么，和他共浴么？林逸被自己的想法惹的发笑。 「为师都快忘了，今日是你自省期满。」水中映出身后那人的身影，林逸视线落在氤氲中模煳的水面上，一扬臂，将本来平静的水面打乱。「为师叫你自省三月，可悟出什么了。」 轩辕坤目光隐晦，应道「与师姐切磋，理应尊重对手。不应避之而行。」 莫能两可的答案，这不是林逸想要的。 「你若是只悟出这个，倒真叫为师失望了。」 林逸关轩辕坤禁闭三月，原本就没想过对方会老老实实的真的待三个月，结果出他意料，这么长时间还真就未再见到轩辕坤了。林逸是以为这样的结果，这三个月的冷落，轩辕坤应是明了他的意思才如此，如今该来来坦白从宽，哪想他如今的答案，还是这样。 ……这样叫人失望。 「轩辕坤。」林逸嘆了声，唤道轩辕坤的名字。「将为师的衣裳拿过来。」 林逸自灵泉中起身，白色里衣早已被浸湿透贴于身，勾勒出后嵴乃至臀下引人遐想的弧线，水从发梢末尾滴答而下，墨色蜿蜒，贴在脖颈胸前大敞的肌肤上。灵泉水止于他腿侧，林逸转身，迈步除了这泽灵泉。赤脚踩在白雪中，也并不觉冷。 由于他整个人都是刚从灵泉水中而出，难免周身都冒着热气，脖颈手臂微红虾色，冷然的面容也上了层朦胧。 轩辕坤手中拿着那银白衣袍，抬头的到这样场面，面上仍是淡定出卖他的是手中一顿。轩辕坤忽闪了目光。 「师尊。」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轩辕坤声音低沉。 林逸『嗯』了声，无视轩辕坤的神情，竟是抬臂示意轩辕坤替他着衣，模样十分随意，好像是一种习惯般。温声不解道「怎么？」 轩辕坤自然记得，这是在桃源画中他们温馨相处的日常，最为习惯之事。情绪翻涌，眸中墨色幽深，轩辕坤欲将眼前这样的林逸看个透彻。 他以林逸为念，入了魔心。从那一刻开始，所有对眼前之人的想法，便不再是能轻易掩饰住的了。 轩辕坤自知着了林逸的道，可仍是无法移开视线。 林逸站在哪儿催了声『还不过来？』，轩辕坤无奈，算是败给他了。 衣袍披上，轩辕坤将手臂从林逸身后圈过来。欲替林逸将衣襟前的带子繫上。他的胸膛离林逸有些过近了。简直像要将人圈入怀中。 事实上轩辕坤便这样做了。 「别碰为师。」 林逸将轩辕坤那手臂轻推开，看似温柔实则与轩辕坤暗中较量了番力量。 轩辕坤哪里再容林逸逃出？于林逸耳后「嗯？」了声，低哑道「师尊这般，不是为了诱惑我？」 放肆。」林逸道。 轩辕坤看他。 诱惑？林逸神色冷然，竟是一改态度，他发梢的水有些许滴答到轩辕坤的手臂上，林逸眸光向后微瞥「你可有什么瞒着为师的事？」 轩辕坤「……」他的神察觉到了，果然是故意如此的。 见身后那人没了声响，林逸心中愈想笑，他都已经表示的这也明白，轩辕坤究竟是真的无事瞒他，还是装作不懂？ 林逸到底是推开轩辕坤，身上那些水意被敛尘决瞬间作干了。看着轩辕坤面容上那道血痕，林逸平淡叮嘱道「再过不久便是『摘星会』，你去准备罢。不要给为师丢人便是。若你其间有别的话想说，可来凌霄仙宫找为师。若是没有，便不用出现扰为师清静了。」 他所求不过坦诚二字，这么难么？ 轩辕坤，不要等到他真的没了耐心…… 林逸不再看轩辕坤如何，墨发披散，赤足转身。衣袍银袖微挥，化作长光走了。 轩辕坤留在原地发怔，见那身影消失，心中空落，又颇为无解的轻嘆「我说了，又将如何？」 第145页 真相故而可怖，但他并不想这样一直期满…… 终究是他拉林逸入世，如今，可算自作自受？ 第76章 斗法 摘星会当日, 步天仙山禁制大开，各路宗派行至络绎不绝。 原本积雪的迷林几瞬变成了花开遍地草木芬芳的林园, 笼罩着步天仙山的那层迷雾消散殆尽, 显出它本来该有的巍峨面貌。 天光正好，林中也自开了一条路绵延到步天仙山顶峰, 众修士有说有笑结伴行入其上。 这次来步天仙山参与『摘星会』的势力并不算太多，不过大多也都是林逸所熟悉的。 碧空剑与淬星阁皆是老面孔，陆子尘打着头阵进来, 与他并肩的是冷薇湘。其余一众佛修剑修等等林逸虽未曾真正与他们打过照面, 仍可做到心中有数，林逸坐在『万方来客』的一隅，目光扫过来人, 并不觉有异。 还希望, 是真的能没有任何差错在！ 冷薇湘和陆子尘众人等见到林逸, 一一过来打过招唿, 林逸微笑点头应着, 但见冷北溪在一旁站着左顾右盼的, 林逸突然明白今天怎么没见着咋咋唿唿的锦媚了，这种热闹平时她肯定是最爱来凑一凑, 怕是今日恐与冷北溪碰面罢。 「真人。」冷北溪过来作礼，低眉贊了声「令徒果然不凡。」 冷北溪看的是站在林逸身后的白子柔。 林逸回神，见冷北溪突然拍他马屁本来是有些不解。再见冷薇湘亦是钦佩的模样, 立刻明了。他身后站着刚从外面回来不久的白子柔。林逸额首, 不咸不淡道「道修与剑修本有不同, 冷家剑术也并不逊色。」 冷北溪本身便是冷硬的人，也不会讲什么恭维的话。方才之言只是由心赞嘆，见林逸客套起来也就不再多言说什么。 『摘星会』一共有四场比试，第一场比试名为『叫斗』，有些俗套来讲就是上场之人可以任选对手，被叫到名字的修士不论门派辈分，皆是要应战上来切磋一番。 因为第一场「叫斗」，纯是为比试而作 所以并没有宝器奖励存在，斗不斗跟谁都全凭想法心情，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围观，否则若是一旦输了，未免太过丢人。 显然现在冷薇湘已经是和白子柔在外面较量过一番，并且输的心服口服。 冷北溪回道「令徒是以剑法取胜，输赢也本是常态。真人不必过谦。」 陆子尘在一旁点头，满是笑容附和 「岳父大人说的是！」 冷北溪未说话，冷薇湘倒是用眼一剜身旁的陆子尘，撇嘴道「在真人面前瞎说，我父亲几时过答应你了？」 陆子尘「岳父不是已经都默认了。」 冷薇湘「那是不想理你！」 陆子尘皱眉疑惑道 「前几日，不是你说想让真人做我们的见证人？这会儿怎变个态度。」 「我几时说的，难道不是你想让真人来……」 「不对。」陆子尘肯定道「你刚进门前不是还说了一次？」 「你……你。」面对陆子尘这番话，冷薇湘左看右看，只觉满腔羞恼，天外真人就在看着呢，真是丢死人。奈何陆子尘都不知道给她个面子和台阶下。 冷薇湘稍作一礼，向众人称出去再找人比试，扭头走开了。陆子尘满心费解的追了去。 眼前的画面，对冷北溪来说好像已经是常态。只是刚才这样的画面叫他竟然有瞬失神，冷北溪合眼，敛去那怀念故人的心思。颇为淡定向林逸道 「让真人见笑了，我去看看他们。」 「无碍，两个孩子都很好。本尊很是喜欢。」 这样的发展也不错，林逸心想。 就算当初他在文中写的时候完全是另一种心境，以他那个未婚妻和他人作了原型。如今变作现实，不可同日而语，更渐发现也并不是同样的人或事，内心早就开解了，他们都是生于他笔下，现在也尽剩祝福这二人。 冷北溪走后不久，也再没什么人前来搭讪。 林逸低敛眉眼，看手中玉盏渐空，侧目同身后白子柔问道「轩辕坤呢？」 明知故问。 轩辕坤果然听了林逸的话，自那日一别，基本再没出现林逸面前。就连这日这闹哄哄的大会，林逸也没见轩辕坤走动。他面上只是平淡，可始终是没耐得住性子想见对方。 「师尊，场中叫师弟名号之人太多，他……怕是有的受了。」白子柔俯身，低声道 「师弟已经赢了十场，师尊，再这样被耗下去恐要吃大亏。」 「嗯。」林逸额首，起身道「走，陪为师去看看。」 就去看看轩辕坤如今进展到何种程度，毕竟这场叫斗，林逸可在原文中给轩辕坤制造了不少麻烦。 …… 像这种爽文流的剧情，几乎没什么例外都是以主角经过一番艰辛后，大获全胜为结局。 林逸在这条线上为主角加了不少桃花，上场的无外乎是两种。 一种是资质过人，漂亮的女修，另一种是喜欢漂亮女修的炮灰路人甲乙丙丁。 轩辕坤胜了，才叫理所应当。他人若是输了，也都说输给天外真人的徒弟不算丢脸。所以这场比试也是给从前的轩辕坤架在那里的一次歷练。 他不能输！ 天外真人与白子柔从欢唿鼓舞的人群中行过，众人自当感受灵威俯首退让，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浮于高处的主观台。 第146页 林逸站在不远处看轩辕坤，只见浮于空中的圆台之上，只有轩辕坤一人负手而立，台上并无人再应战。 轩辕坤白衣风动，立于其上负手平和道 「还有么。」 这是胜的第十一场，轩辕坤丝毫未见疲态，面容隐隐有久违的战意思兴奋。 林逸欣赏台上那人这样的身影，委实叫人难以移开视线。侧身同身后白子柔道「你可与你师弟比试过了？」 「这……」白子柔犹豫，嘆气道「师弟不愿和我比，方在台上已经比过了。他不肯出招，我也伤不到他，最好只得作罢。我认输便是。」 林逸看着轩辕坤略挑眉「天宝灵缠没用？」 白子柔：「没用，师弟似乎悉知灵缠弱点。」 「哦？」明明应是胜的吃力，可林逸怎么看台上之人都像开了外挂的控局者，根本没有丝毫能把他难倒的意思。 「悉知……」 林逸口中念了遍这句词，眸光一定，轻笑道「为师来试试，他之深浅。」 话甫落，浮空圆台上光影一现，银白长袍落地。 继而那人引得周遭本是喧闹的气氛，霎时间没了唿声。 轩辕坤原是满身灵气加持在身，来者是谁都无所谓的模样。但见来人竟是林逸，顿时松动了 「师尊？」 林逸就喜欢看轩辕坤现下意外的神色，当真比他藏的滴水不漏瞧起来舒服太多。 「为师与你一战，如何？」 「 师尊，你这是……」 林逸只看轩辕坤困惑的样子，心中一团灭了的火儿不自怎的又窜了上来。轻『哼』了声，右手灵化冰剑在握。 窜着肉眼可见的缥缈灵威，剑尖指地。冰剑之气将离它最近的地面渡了层寒霜。 「刚说反了，轩辕坤，可愿与凌霄天外真人一战。」 在叫斗场上的规则就是唤到名字之人不论辈分皆要应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轩辕坤知道是没法拒绝了，若是不战而退，林逸也定然不肯饶他。 轩辕坤思索，如何才能输的叫人看不出破绽…… 周遭那些围观的各势力修士弟子，左看右看，互相唏嘘。也不知道该如何发声。 这场比试几乎没有疑问，天外真人是必胜的，至于真人为何要这样做，众人也很是不理解。哪里敢说什么多余的话，只都静静旁观。 倒是方才输给轩辕坤的几个妹子，暗暗说了几声支持着轩辕坤。 剑光影动，林逸可不等多话，便先发制人。 只见银袍鼓动，那人快似闪电，不过眨眼间便一手携着冒着灵威的冰剑，另一手两指控着术法，近至轩辕坤身前。 雷霆之力传遍周遭，浮空台上的地表有微微碎裂痕迹。轩辕坤两指夹着袭向他胸口只有半寸距离的冰剑。 「师尊心中有气。」轩辕坤落寞道。 林逸墨发几乎是同长袍共落，他阴沉着目光，看轩辕坤笑了声「为师没有。」 没气，快被他气死了。 雷霆之力术法加持，轩辕坤用手指掐住他的剑迟迟不松手，分明是将那术法生生承受着。他衣角边缘开始伴随偶尔闪现的雷影呈现破碎。轩辕坤沉重唤了一声「师尊。」 「还不松手？」林逸冷声，也不知怒什么。 轩辕坤掐着剑的两指开始逐渐有血色冒出，这些鲜血顺着冰剑流淌，却没落在地上，只因冰剑感受到和它同出一脉的灵力，兴奋的开始贪婪吞噬。 那触到轩辕坤的剑壁长出细小的冰锥，让人不可细见的扎进轩辕坤的血肉里。 林逸知道，正因如此，握剑的手才愈发紧了。强扯着嘴角笑道「天灵根的灵力，果然没叫为师失望。」 「师尊，您只用了两成力，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血意入了冰剑，将那剑的脉络染的透出红光，林逸感受到源源不断涌入的灵力，听闻轩辕坤的话，更是一恼！ 剎时间天色亦跟着骤变，浮空台上空逼厌的灵威叫那些围观的众人忍不住后退。 浮空台……快要碎了！ 轩辕坤眉头也不曾皱，若不是此刻他面色显得惨白，还真叫人以为一点事也没有。周围的围观的众人见他们两人这样一动不动，浮空的比斗台上满是雷电，和偶尔碎裂开来落下的灰尘。以为两人是暗中斗法。 殊不知轩辕坤根本没施法抵抗。 他咽下喉中的血腥，只是看向林逸满脸失落道「师尊如何才能不气？」 「你这样，只会叫为师更想杀了你。」 两人四目相对，林逸比轩辕坤更为失态，眼色已然猩红。 林逸是认真的，那些天灵根精髓勾的他快近乎贪婪。由体内乃至灵魂迸发的感觉都在告诉他。 杀了轩辕坤！ 天灵根在渴望融合与力量，即刻能突破那该死的瓶颈…… 「师尊，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轩辕坤陈述道，不知究竟是对两世的哪一位了，他们面容模煳，又几次重叠。 「从来都是你的选择。」 林逸最开始根本没想动杀意，只是气不过轩辕坤，想教训他一顿。哪里能想到源自力量的渴望这般强大，使得那些灵力如此诱人，将他的一腔气恼全都盖过了。 加上对方这幅任人宰割的模样，无一不是在刺激他。 「够了！」 林逸收起染红的冰剑，照着轩辕坤一肩运掌狠狠拍下，轩辕坤毫无防备之意，被林逸这一击震的脚步不稳连连后退几步远。 第147页 两人隔开些距离，林逸低头吐了一口浊气，但闻轩辕坤闷哼一声。林逸看向轩辕坤那惨白的脸，心中犹如刀搅。 「这就是你的答案么，轩辕坤？」 「师尊。」轩辕坤擦了擦最角溢出的血，尽力维持笑意「您可……还生我气。」 林逸敛眸，眼中的所有思绪被隐藏。手中幻化灵剑一转，旋即变成细碎光晕消失。他沉声道 「为师……对你无话可说。」 这层比试来之快，去之也快。 风动银袍，天外真人的身影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离去。 「此局，算本尊输了。若有不服者，可来找本尊一试。」 大家也是有些无语，这么十多场比下来，到底是谁欺负谁。 就只看到轩辕坤被天外真人教训的挺惨了。其余的哪有碰到对方衣角的？ 众修士弟子也不是喜欢趁人之危的人，见台上轩辕坤都伤成那副惨样子，也是颇为心疼的，根本没谁再想挑战他了，摊上这么个厉害的师尊，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刚升起对轩辕坤仇视之意的几人，纷纷消气，想的人海战术也就作罢。 几个妹子心疼轩辕坤，欲上浮空台上关心照料，岂料被人抢先一步。 只见来人白灵织在身，缥缈灵动恍若仙子，不施粉黛，已是绝色倾城。 那份清冷之意与天外真人三分相似，不是白子柔是谁。 几个妹子只能心中恨恨，觉得没必要自找羞辱上前。论才貌资质，谁比得上白子柔。加上对方近水楼台先得月，怕是两人早已…… 男修士所想也是差不多，越看那台上的两人，越觉得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到最后谁也没上台去搭讪多话。 「诺，师尊给你的。」白子柔将手中丹药递给轩辕坤，嘆气道「师弟，你若还手，未必会伤成这样。师尊不过想试试你之能为。」 轩辕坤此时的衣袍软甲早已被雷霆术法所至破碎狼狈，渡劫期修士的灵力并不能小觑，但也不会让他受到如此重创。只因并未以法术防护，加上故意激怒林逸。 全是自找的。 若是不这样，怎能叫林逸把心中那口气出了？ 轩辕坤接过丹药，确认无碍入口吞服「我若是还手，岂非大逆不道？」 白子柔摇头「可我看，师尊现在也未必开心。」 轩辕坤没说话，他心中自有思量，只是长舒了口气转而开始调节自身内元，白子柔低头，见轩辕坤两指上那翻张骇人的血肉，不觉蹙眉。两人沉默少顷，皆是有话不语。 那厢白子柔只是困惑：师尊从未这样生过什么气，方才在浮空台上，她分明见着师尊有所失态。 难道是因为…… 「伤在皮肉，不在筋骨。师尊还是留情了。」轩辕坤突然道「之后还有『丹书铁券』一比，届时还望师姐多有担待。」 白子柔回神，应了「这是自然，无人能比凌霄仙宫。师尊的宝贝，最后还会是师尊的。」 两人虽心有芥蒂，但在这点上默契空前一致。 第77章 一局 『叫斗』要持续差不多三日左右, 众人尽兴后，开始『摘星会』真的主要目的, 『摘星』自然要摘法器。 重头戏在于其它三场。 第一场『丹书铁卷』 第二场『同舟共济』 第三场『玉壶冰心』 这三场比试的魁冠, 分别可得百草仙人的《凝金丹》药典一册，灵集殿神风三头狮, 以及天外真人用天玉石所造的冰心玉壶。 传说天外真人的冰心玉壶里，就算是再普通的水，用天玉石一过, 也能变成疗伤圣药。 林逸觉得这大概是以讹传讹的结果, 如果放的是凡水，顶多能对修为有化原之力，和丹药肯定是比不了的。并没有他们说的这样夸张。 就是这玉壶是天外真人常年在用的, 又在步天山最好的地方供着, 难免叫他人觉着是个举世无双的宝贝。 林逸思考。 其实也就造这壶的『天玉石』算是难得。 …… 三日后 阵法玄光, 映天变色。 摘星会的这日, 即是开争夺宝的重头戏, 灵集殿百兽以守, 抚文小巧的模样立于其间，虽不过三百岁的年纪, 但已能御使百兽。 抚文温柔道「万道善为首，争其念，避其欲。所设『丹书铁券』一局, 还忘诸位莫要过分贪宝, 伤了和气。」 林逸与众多修士之首坐于浮空的观席上, 他两侧坐着萧别君与慧佳长老，陆子尘与冷北溪皆在列。 浮空的观席下方，是术法所构造的小世界。 这个小世界的精妙之处在于，它是用大小不一，堆满书卷的书架所形成的巨型迷宫。 算上的不同的出口与入口多达百种。其中毒障，魔物，传送阵，各种各样的机关，出现的时机与地点也各不一样。若是待久了，其实亦可以推选出术法的规律。 但『丹书铁卷』此关之重点非是比谁先行走出。 而是在于那些书架上，其中藏着一本真的丹书，找到真正的书册并先行出关之人算赢。 林逸用手点了点桌子，当初写这段的印象记不太清了，但赢的并不是步天山之人。 丹书铁卷又有免死之意，林逸反其道而行，在场上若是有人拿到真的书册被他人知晓，不仅不免死。反而是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催命符。 第148页 场中之人大多选择结伴而行，林逸看到众人在远处进入结界前便已经商讨好合作，轩辕坤与白子柔一组，柳正浩与冷薇湘一组，陆朝华与……嗯？这两人林逸并不认识。 林逸侧头同身旁的萧别君道：「锦媚不是不出来？」 萧别君却看林逸一眼，用神识传音「那不是锦儿。」 「？」 林逸亦以神识回「那陆朝华身旁的两人是……」 「哎。」萧别君嘆道「是……绮南平和陆战。」 「什么？」林逸唿出声，好在其声不大，并没有人注意到，林逸平定心情，看萧别君皱眉意念道「归怨境的人怎么能入步天山，叫人发现你可知有多大祸端！」 现在这里的多是以想剿灭归怨境为多的势力，虽有和平条约作为约束，但焉知暴露后的后果处理起来有多令人头疼。更何况这样的消息，这叫原本已经安心的林逸突然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他已经这般小心，怎么忘了萧别君也会帮归怨境的人来步天山！ 「真人放心即可。」 萧别君靠近，轻轻拍了拍林逸的肩，安慰道「他们是我的朋友，不会有事的。此次是有法宝慷慨作为鰲头，他们也有兴趣来游玩一争而已。」 林逸觉得这样的理由总有些牵强，但陆战和绮南平他都见过，确实不像是心怀歹念之人。若真的是只有他们两人前来步天山凑凑热闹，倒也未尝不可。林逸看萧别君半晌，最终神色紧抿 「但愿如此。」 席上的林逸与萧别君距离近乎耳语，凑的在外人看来有些过于近了。萧别君一手搭在林逸肩上，这样的场面犹如二人在说什么引人遐想的悄悄话，更何况他们面容又是一冷一柔，皆为天资，叫一些周遭的女修士离远看了不由露出充满『善意』的笑容。 但也未必是所有人都会笑看的。 林逸一廪，剎时感到一股不太好的视线，犹如锋芒。再向台下看去，但见轩辕坤与白子柔两人紧紧相随，双双入场了。 白灵织在身的两人，一样的傲人风采，让林逸突然想到了『神仙眷侣』一词。 「怎么了，真人？」萧别君看林逸笑道。 林逸于萧别君撤开了些距离，摇头「无事。」 方才以为轩辕坤是在看他，林逸整理心思，不知什么滋味。 看来……是他自己多想。 …… 『丹书铁卷』书海迷阵。 白子柔与轩辕坤择一入口，一同步入阵中，临入阵的最后一步，白子柔扬首道「师尊在看我们。」 轩辕坤「嗯」了一声，有些微起的笑意「百草仙人与师尊的交情，倒是愈发好了。」 白子柔不觉有异，看了看眼前的迷阵，思索道「哎，若是师尊能多个说说话的人也不错。近来师尊的心情似乎也比从前好许多了。若是师弟与我能连胜三局，为师尊争光，想必师尊一高兴，生你的气也就消了。」 轩辕坤未反驳白子柔这句话，只淡淡道 「我们会赢。」 这话在私下里说说还好，尚未入阵，没有禁制。两人的对话叫在场的有心修士听了去，不由得心中连连发笑。 轩辕坤的徒弟又如何，先不说白子柔。单就轩辕坤而言，他不过是一个还不到百岁出头的小鬼。 再说，这三局比的也不是天赋资质，天灵根了不起？不过是运气好才被天外真人收入门下，上场的又不是天外真人。这臭小鬼哪儿来的信心说如此大话！ 众人不说话，眼见着两人入了阵，有几人选了和他们一样的入口。 两人胸有成竹的模样，难免被人先盯上了。 轩辕坤怎会不知，入阵后即放任那些身后的鬼祟跟着他了。 参差复杂的书卷本册，每一本上写的都是《凝金丹》三字，只是样式，大小，又都各有不同，若是全阵的书卷加在一起，起码有千万册。 众人看的眼花缭乱，别说找书。就是一册一册，从头看到尾，他们也未必会记得之前迷宫所变换的顺序。 道门之人善通地理五行之术，为了知晓其变化规律，入阵后兜兜转转的众人，原本两三人成行的队伍逐渐以精通五行之人为首，变成几十人同寻。 唯一例外的便是轩辕坤和白子柔。 白子柔与轩辕坤两人皆是有所自负的，道术之理两人根本不需与人联手。最主要的是这两人也不想跟他人联手。 引得众人看着就觉十分碍眼。 白子柔「师弟，你不觉的跟在我们后面的人有些太多了么……」 轩辕坤俯身，仔细寻找书架上的阵眼，平和道「跟着我们，说明他们聪明。」 轩辕坤虽然这样说，但其实自从入场后，尾随他的人只觉自己分明是被人耍了！ 这两人是在领他们在迷宫里绕圈子玩儿？ 轩辕坤这小屁孩可能真的是不懂装懂，白子柔在一旁几乎从未说话，跟别提帮衬着轩辕坤，估计是将这次迷阵当成对师弟的歷练了。 可若不是因为白子柔在，他们早就不想跟着轩辕坤，兜兜转转在此白费功夫。 终于在第三次转回迷宫出口时，轩辕坤在身侧的架上摸出五本书「找到了。」 从这里出去，只能选择一本。轩辕坤说着『找到了』，可却一本都没有选择，反而全都交给了白子柔，叮嘱道「师姐，这里其中有一本是真的『凝金丹』，还劳烦师姐分开交给……」 第149页 轩辕坤话尚且未说完，那五本书皆是尽数落入他人之手！ 白子柔眉间一凝，旋身而去抢夺。 轩辕坤突然后退一步，不知脚下触动了什么阵法，剎时连同人影都没了。 众人一惊。 心道：该死的臭小鬼，中计了！ 轩辕坤后退时，手上抽走那本儿才是真的！ 可正当众人愣神如此想之时，白子柔已经快如光影，尽数夺回那五本书，轻蔑冷『哼』一声，旋身消失在另一处阵法。 「这……这如何是好，究竟谁拿的是真的！」 他们两人手里拿的可能有一本是真的，也可能拿的书全都是假的。真正的丹书藏在两人下个要去的目的地。但正因此刻根本无从猜测，导致一开始就跟着轩辕坤与白子柔的众人焦头烂额。 「走，分开追！」 众人却都站在原地不动。 这场比试本就没有一条心，能胜出的势力只有一方，丹书并不能共享。追谁又追谁？ 最后绝大多数的人选择去找白子柔。 轩辕坤在阵法的另一头，手中掐着刚拿出的书册，见没什么人来追他，摇头道「果然愚蠢。」 其实…… 跟过来的两人此刻正躲在暗处。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们已经不敢确信轩辕坤此刻手上拿的是真货了，更何况他们只有两人，又未必真能将轩辕坤手中的册子抢回来，两人心生对视，心生暗生一计。 不知怎的，轩辕坤手中有真册这个消息，霎时间在场的众人都知晓了。 「真册？轩辕坤怎么找到的，怕不是欺诈？」 「轩辕坤是天外真人的弟子，他找到真册不足为奇。」 「如此说，陆朝华岂不是更有优势？」 「非也，陆朝华识册，但不通道术，怎会比轩辕坤先行找到？」 …… 原本是以寻找真正书册为多的众人，大部分将注意力放在了轩辕坤身上。 就连陆朝华冷薇湘等也一同参与进来。 诺达的迷宫之间开始上演激烈角逐，轩辕坤和众人周旋，倒也游刃有余。 这个错杂的迷阵对于他而言是第二次经歷。 上一世，轩辕坤在这里可没少吃亏，不仅将迷阵中各处毒阵陷阱都挨了个遍，更因为在第一场叫斗比试中被小人所害，导致他在这里行进更加困难。轩辕坤强撑着神经没晕倒在这迷阵里，给凌霄丢脸。 因为那时他以为，不论如何，都绝不能叫师尊失望。 所以，他赢了。 到头来一切觉得有些愚蠢可笑。 这世叫斗场上那人还未等出现，林逸倒是先对他出了重手，导致后续无人再叫他的名字了。可惜林逸所为，只伤他在皮毛，林逸似乎仍未原谅他之隐瞒。 林逸托白子柔所予他的伤药，其实……他也只是在场上吃了一颗而已。 轩辕坤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册子，再抬头，目光好似穿透那上空结界所补的星云在看向谁。 轩辕坤知晓，林逸一定不会担心他的。 神知晓所有结局，纵然他在场上如同上一世那般，用尽全部力气和血泪，摸爬滚打狼狈爬向胜利之路，三局全胜。 林逸他……都不会有丝毫欣喜。 因为…… 轩辕坤轻笑了下。 ……神知晓一切啊。 若是……这次，他失败了呢？ 「轩辕坤！交出真册！」 轩辕坤将手中书册护在怀里，平淡同来人道「他们将所有出口围死，交给你。你又能出得去？」 来人眉间一凛，不与轩辕坤多废话，直接将怀里的蛊虫释放在地上。 那成想轩辕坤却不对付这些蛊虫，反倒抬手迅速自封穴脉。 来人惊讶「你……你怎么知道。」 轩辕坤却不说话，转头迅速隐在迷阵里消声灭迹。 同样的亏，人不会犯两次。 蛊虫为饵，实则是撒了毒粉在空气中，若是回应对方一句话，都算是上当。 可惜这次对方唿吸间大抵没注意，他自己也中毒了。 轩辕坤是没中这阴损之招的，但不知为何突然扶着身侧的书架几步踉跄。前行的步子愈发不稳。 看似挣扎着身体，避过几次危险。 直到他辗转几处陷阱与毒障后，在一处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遇见陆朝华。 「你怎么了？」陆朝华见是轩辕坤，携同冷薇湘等人一同过来。 同行的还有柳正浩，只是柳正浩一见是轩辕坤，少时回忆在脑内悠然升起，竟然不知如何面对，赶忙走开。 轩辕坤悄悄将手中的册子直接交给了陆朝华。陆朝华拿这卷册犹如烫手山芋，仔细看下，更是气恼了声 「轩辕！真册给我干嘛，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轩辕坤似乎将册子交出去便放心，坐在地上再什么都不管「我受不住，毒气入五脏。若是交给你，也不算帮外人。」 「可我……」陆朝华丧气道「我根本不是善战的选手，轩辕坤你怎么不按照计划行事！」 轩辕坤也颇为失落道「没办法，我毒气已深入，此刻动弹不得。若是不交与你，一样会被人抢走。」 事实上，陆朝华根本保不住真册，果然到他手里后没多久。便又被他人抢走了去。 来人哪由他们再多有分说，二话不言，直接上手抢册子。柳正浩与冷薇湘与之同抢，大家谁也不能服谁，嘴斗非剑修能乃，但此间不允许出剑伤人，导致大家只能同拳脚内力相斗。 第150页 迷阵中心处，众人乱闹闹的在此处打作一团，册子你争我夺，在大家手中几乎轮流个一遍。轩辕坤只坐在地上静静看着。 观席。 众人对比况议论纷纷。 林逸俯视下方，面容看似淡然，实则内心早已乱成一团线麻，更在轩辕坤步伐紊乱时眉头紧锁。 那日与轩辕坤斗法时，林逸虽从神识中蹦出杀念，不过转瞬便被他压制下去了，分明出手时力道不重。在加上轩辕坤服用丹药及时，三天的休整时间，应当元气大好才对。 可林逸见他模样分明是被毒气入体的徵兆。林逸长袖下的手不由得紧握，再接连看下去，轩辕坤被众人逼近不少陷阱，那次不是危险逃脱？ 这样几番下来，这才隐隐唤起林逸当初写这段内容的记忆。 他……真是……林逸恨恨，若是从前会知道，有朝一日他会这样要亲眼目睹轩辕坤被人围困，逼在各处中辗转挣扎。他…… 「真人，怎么了？」 林逸被打断思绪，看向场中沉重道：「萧别君，方才对轩辕坤放毒蛊的小子，可是南山容家的？」 萧别君见林逸稍有不对，思及战局，再看轩辕坤状态，当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嘆息劝道 「真人，只是比赛。勿要记仇才好。」 林逸吸一口气，抿唇笑道「本尊自然知道，不过想说这招用的不错罢了。南山容家的后辈，很是优秀。」 不远的南山容家首长听闻天外真人这般夸赞，看过来额首事宜，又接连讪笑「真人过誉了……」 天外真人却是不曾侧目，斟了茶盏，淡漠相言 「本尊非是称赞你，不必自谦。」 一时间席上众人皆是敛言不发，这……哪里还适合再多说什么惹天外真人不快，若论起给轩辕坤使绊子的，在场几乎人人有份儿。不过多数人一想到，前些日在浮空台上，自家弟子是如何被打下浮空台的，众人又不由觉得心中无比舒畅。 丢了的老脸，算是捡回来了！ 那场下角逐愈发激烈，周遭有弟子擂鼓相助，你争我夺好不精彩！ 修士间的斗争，离了剑，亦有内力，灵法，甚至各种族之间不同异能。 在冷薇湘与一黑衣修士争抢时，那丹书飞旋至空中，被突然袭来的白子柔旋身夺走。 衣块声清冽。 白子柔手拿丹卷，踏空立于人群之上看向倒地的轩辕坤「师弟，你太不小心了。」 「拖累师姐，难辞其咎。」 局势本来是十分复杂，但因着此刻白子柔参与进来，叫众人有了统一的目标，可惜白子柔身法实在太快，此女精通道术，是天外真人亲传弟子，根本没有几人能真正追得上。 不过是追了几个拐角，便再没人能寻到了。 众人再回头，哪里还有轩辕坤的影子？ 一人突然回过味儿来，惊道「调虎离山，白子柔手里那册是假的！他怎么会轻易把真册拿出来给别人，我们都被耍了！」 有人附和「竟被这臭小子骗了，难道他中毒也是装的？」 方才与轩辕坤对峙，撒毒粉的南山容家弟子踉跄追上，在人群中弱声道「咳，他，咳，他根本没中毒，中毒的是我，被他算计了。」 众人恍然大悟，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人暗暗紧了紧衣角。那人与身侧之人互唤眼神，在无人注意时，悄然后退离开。 生门虽多，却时时刻刻变化无常，有部分修士掌握这样的规律，专门驻守在生门防止他人出去。轩辕坤身怀丹册，本应难以出生门。 可偏偏驻守第五行土生门的小修士，直接放行了。 「你中毒不轻，我等也不管手中丹册真假，出去后还望记得今日放行之情。」 轩辕坤并未感到惊喜，反而淡淡道「他教你这样说的？」 小修士紧张道「没人教我这样说！」 轩辕坤不再看他，只是临出生门前，不由话多的道了一句「你们跟了我一路，怎么还会认为，真的丹书我会放在自己身上？」 那小修士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似也并未有太大惊讶。只因轩辕坤此时已经出了生门，认定出局。既然他手中此刻拿的是假侧，那么便说明他之前与合作那人偷换过来的，肯定是真册！ 「你输了。」 轩辕坤抬头，眯缝这双眼看向观席。「未必。」 他要赢的，不是丹书。 「凌霄弟子，手中丹册，假。」 不远处的判定人冷漠发言。 上空观席，听到这声判定的众人唏嘘不已，林逸微愣，也是颇感意外。 这不是该有的结果？ 可还没等他消化过来轩辕坤被判定出局的事实，便眼睁睁看着从生门刚出来的轩辕坤，轰然半跪在地上。林逸全然再无心思想什么输赢。早就坐不住的他，几乎立刻从观席飞身而下。 「轩辕坤！」林逸唤了声。 林逸行至轩辕坤身前，俯身细看轩辕坤之神色，明显是毒气深入，开始闭吸了。 轩辕坤低头，不肯直视林逸。身体一松，倒在林逸肩上，埋头道极为虚弱道 「师尊，我……输了。」 林逸心口被堵住的那颗顽石，被这一声极其低弱的话语震碎几分，却是连着他的心肉一起疼碎的。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哑声道 「为师给你的药，为何不吃？」 第151页 ※※※※※※※※※※※※※※※※※※※※ √ 第78章 看透 输赢本就没多大所谓, 他几时在意过？ 林逸现下只是气。轩辕坤的脑子里都装的是浆煳么。 这般好不爱惜自己的折腾，若是死了, 难道是叫他给他收尸？ 林逸阖眸, 长吁一口气。 保不准轩辕坤真是这样想的。他从来都是这般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从当年在福来镇, 对上那双犹如死灰的黑眸，他就应该知道。 林逸低声，疲惫道 「为师想要的不过一句实话, 非是叫你这般自惩, 懂么？」 轩辕坤咳了两声，埋在林逸肩头，目中有闪过对方看不见的光彩, 强撑着起身, 却依旧是那句话「师尊, ……咳……可还……气？」 「闭嘴！」 林逸皱眉, 厉声喝止轩辕坤再讲话。旋即反手禁了轩辕坤的言。他现下当真是不想听轩辕坤讲话, 说出来没有一句是他想听的。 反而只叫他又是心疼又是发堵。 和天外真人不同。 在场非步天仙山的众人对轩辕坤的落败感到无比痛快！ 谁叫这厮先前就能逞威风, 结果第一个出场却是最先出局的哪个。 果然，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 「南山容家弟子，手中单册……」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 迷阵中的生门，接连出现了二人与第三人。两人分别从不同的生门迈步而出, 南山容家与步天仙山的白子柔。 南山容家弟子只满意得, 颇为自信。 这样的局面, 叫在场众人屏息端看，再闻判官宣告 「假！」 一些人原本想看笑话的心思，瞬间落空。 「什么？怎么会是假的！我明明调换了……」南山容家弟子恼道「你再看看，是不是看错了。这本明明是真的！」 判官并不理会与他，转头看向第二人，查看白子柔手中册本。 「凌霄弟子，手中单册。」 「真！」 「这……这不可能！」南山容家弟子上前，将白子柔手中那本夺过。惊异道「我明明将轩辕坤手中的不论真册假册都拿走了，白子柔她拿的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嗯？」白子柔满看向对方，满是不解，淡淡道「关师弟何事，他从始至终，就没拿过真册。」 「没拿真册？那他……」容家弟子一惊，恨道 「原来如此，好一招祸水东引！」 一开始轩辕坤就在诈众人，所以才遁逃。让大家皆以为真册在轩辕坤手中，导致盯住白子柔的目光渐少。 他与另一人跟着轩辕坤，分明看见轩辕坤行了很远后，将怀中书册放在不久后即将开启的生门旁的书架上。 又拿走了另一本。 容家弟子确信轩辕坤放在生门旁的那本是真的，隧偷偷拿了来。 再告知众人轩辕坤手里的是真册。 等到后续再遇见陆朝华之时，陆朝华又满是破绽的说轩辕坤给所给的就是真册，导致众人都来抢。 可信，但也未必全部可信。 陆朝华是步天山的人，说不定这些人早就一早串通好了。但即使这样，那册子仍还是叫他偷偷移花接木弄了来。 他与另外一人各拿一本，若他不是真的，真册也应该在他同伴手里！ 白子柔后续抢走的，只能是他所偷换的假册。 怎么还能拿到真的？ 这只能说明……容家弟子恍然 「一开始……」 「一开始，师弟他不是已经说了。」白子柔先他一步道「真册在那五本之中，是你们自己不相信罢了。」 是了…… 容家弟子咬牙。 他们不兜兜转转玩儿这么一出，把众人当傻子一样绕的团团转。轩辕坤不出局，怎么叫他相信他拿在手里这本是真的？ 正因为他相信了……所以本应该他守住的生门，才会失守，白子柔才会与他一同出来。 咬牙切齿之人，最后狠狠拂袖。只能道一句 「下局可不是比耍人的能耐，饶不了你们！」 这下他免不了被人苛责，不按计划行事了。若是他不贪宝。怎会让白子柔与轩辕坤有机会出来？ 容家弟子走远，丹书铁卷这一局落幕结束，那小世界中的迷阵结界解除消散。还在争抢丹卷的众人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了！」 「结束了？」 几人纷纷对视，这才意识到他们拼劲能耐再抢一本假册。 「谁赢了？」 「白子柔还是轩辕坤？」 「……有区别吗？」 「……没有。」 白子柔与轩辕坤都是凌霄弟子，谁赢了根本没有差别。 陆朝华从中跑出来，庆祝吹嘘了一番子柔师姐的胜利。还未等他全部说完，白子柔转头将书册归还于陆朝华，小声道「演技不错，拿去把丹书还给你师尊吧。晚些我们再庆祝。」 陆朝华点头。 白子柔转身，白衣浮动，墨发青丝在众人聚集的目光中极为耀眼，她根本不享受这些赞誉的亦或是羡慕嫉妒的目光，只顾着看向远处，直奔林逸与轩辕坤这处而来。 众人譁然，虽说自家没能赢得法宝，但也不妨碍他们的夸赞，以及看了场颇为有趣的比斗。 林逸动了动肩膀，将一脸衰色的轩辕坤扶起。 第152页 听闻这样的结果，侧目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轩辕坤。 「很有趣？」 轩辕坤摇了摇头，因为被禁声无法说话，神色略显无辜指了指来到此处的白子柔。 「师尊。」 白子柔跑过来，见轩辕坤倒在师尊身上不起，那副要死不死的模样，再互看两人神色，当即明白其中玄妙。低眉同林逸解释道 「师尊，师弟他说您尚未原谅他，所以不肯吃那些药。今日师弟会中南山容家的蛊毒，实数一时失策……」 林逸心中自然知晓轩辕坤中毒之相也不是装的。那些毒气确实残留在他体内。再瞧轩辕坤这幅任人宰割的样子，当下也是没了脾气。 「也罢。」 林逸不打算再跟轩辕坤这样僵持下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没落下什么好处。 反倒是将他自己困住，看着心疼。 「不管你们做的是什么戏，下次莫要再这样胡来。」 白子柔称「是」，当下放心，看向轩辕坤欲笑，哪想对上林逸的目光，白子柔忙低头将笑容隐了去。 轩辕坤说不出话，柔弱无力的赖在林逸身上。 白子柔心道:师弟，你好自为之吧。师姐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还希望师尊不要每日阴沉着脸。 林逸怎会不知道白子柔心思，她一向将天外真人的想法看的最重，多年下来早将师代父，如今多了个师弟，无非想变得齐乐蓉蓉，更为和睦罢了。 「丹书铁卷一胜，你们做的不错。」 声如泉，却冷中有暖。 白子柔听到这样一句夸赞，有些不敢置信是她师尊天外真人对她说的。 师尊那样冷情的人，何时有夸过别人？ 再抬首，白子柔已瞧不见轩辕坤与天外真人的踪影。 「师尊……」白子柔喃喃道。 …… 步天仙山。 凌霄仙宫万卷宝库。 林逸将轩辕坤带回凌霄仙宫之时，天际已是白云翻红，从万卷宝库的长门外透进内里，惹得满地璀璨霞光。 轩辕坤身上的白衣映着暖色，他目中犹如藏着滚烫熔岩。 此时只有他与林逸两人……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好好在一处相处过了。 自打从归怨境回来后，两人从未好好说过话。 虽然有碍于林逸的禁言咒，轩辕坤现在也不能说话，但他心中安定，总归是能寻个机会和林逸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 林逸将无法多有动弹的轩辕坤安置在榻上，看了他一眼，便折身去找丹药。 因为轩辕坤毒气入体，暂时麻痹了手脚神经，轩辕坤又自封了血脉所以无法自医，林逸才能他带回凌霄来，若不然，到现在为止林逸依旧不会与轩辕坤多说一句话，更别提能替他疗伤。 轩辕坤也正是想到这点，看穿林逸之心思，此刻更加觉得迷阵里故意挨了那些毒障和陷阱，也不算亏。 一时间诺达的万卷宝库中，只有两人的浅淡唿吸声，和林逸近乎不可闻的踱步细碎响动。 黄昏日暮，万卷宝库内没有窗，周遭并非是那些从长门映进来的薄弱光线能悉数照亮的。 轩辕坤躺在榻上，看着林逸在那几处架子旁左走右转。 装模作样淡然的人，只是将他放在这儿，想过来却又迟迟不肯过来的纠结模样，叫轩辕坤愈看，愈是觉得心中有些微痒。 张了张口，却想起他现在是不能出声的。 轩辕坤将目光从林逸身上移开，望着不远处桌案上的小木偶。 其实非是不可解，非是不可医。 两世记忆于身，上世大道已成，并没有什么他无法破解的术法与毒邪。 那尊木偶立在林逸的桌案上，偶体光滑整洁。一旁还焚了香炉，足以看出主人对之喜爱。 令轩辕坤不由得想，其实在桃源画中的这一世，并不全算是自欺欺人。 他一直以为林逸对他，当也是有情的。 只是情从何起？ 他终究变不成林逸希望的那样，他既是他笔下的那个」轩辕坤」，却又不是。 起码现在不再是了。 正如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个世界是林逸意念所化的产物，林逸是他的神，亦是那位」天外真人」。万物皆可称之为林逸。 可抛开那些以外，林逸又只是他自己。 轩辕坤以为，林逸百般不肯承认，定然是因为，林逸所喜欢的那个他，不是现在的他。所以利用了桃源画，为他们创造一个干干净净的彼此。没有那些多余的杂念。 轩辕坤敛去眼中思绪，有些想笑。 他哪想到幻境中的自己会吃了现在自己几十年的醋。 虽然他如今并不能像那般天真蠢顿，林逸也不能像桃源境中那样待他，但知道林逸真正的心思远比那些更重要。 林逸记得，他也记得。 那时可以，现在也可以。 林逸……根本不需要用一尊木偶来缅怀过去。 悠悠岁月，他们可以共长生…… 轩辕坤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那厢林逸已经像决定好了什么，直直朝轩辕坤走来。 携了一路书香。 那人来至他身旁，轩辕坤即使不睁眼，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泽。 「轩辕坤，你打算几时跟为师说实话。」 第153页 冷然的口吻 实话？ 轩辕坤睁开眼，见到身侧的林逸正在俯看他。却在对视之际，那人又移开目光。轩辕坤看着林逸，他眯了眯眼睛，伸出手抓住林逸衣袍的一角。 拽了两下，又咳几声。 叫人看起来不好虚弱。 林逸却是不顾他，冷冷笑道 「不用装了，归怨境的虚无主君，怎会连区区禁言咒和痹毒都无法解开。」 林逸没有抚走轩辕坤抓住他衣角的手，反而近身坐于塌侧。 「轩辕坤……」林逸敛眸，沉沉嘆道 「当初，为师真不该去找你。」 ※※※※※※※※※※※※※※※※※※※※ _(:3」∠)_作者痿了…… 还是乖乖日三啪。 第79章 谈话 您应该相信我！ 轩辕坤躺在哪儿, 看着林逸眨了下眼睛，却也没有开口说话。 眼中似黑海无光。 这样神情落在林逸眼里, 只叫林逸心中觉得, 轩辕坤依旧是似平常那样，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叫人丝毫看不透。 林逸轻『呵』了声 「这可是算作默认？」 林逸甚至有些不经意怀念起桃源境中的日子。 那时候的轩辕坤太好看透了，根本不需要他多猜什么。不会将所有情绪都深藏起来，也不会如同现在这般, 叫人难以琢磨, 更甚至可能时时刻刻想着怎么算计他。 可惜一个人一但变了性子，就很难再回到从前了。 之所以走到现在这一步，会中了对方的圈套。归其原因, 林逸还是更怨自己。 是他守心不坚, 过分贪恋…… 林逸嘆息一声, 长吟道「其实……桃源画中的那几十年, 你是当真不知道现世的事情, 本来可以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是为师的过错, 不应招惹你。」 他本以为轩辕坤根本什么都不会记得…… 「是为师将你带入歧途……」 周遭只有安静的空气，让人觉得低沉的近乎凝结。林逸只能听到自己的讲话声, 他本来是有很多话想说，张了张口，看向轩辕坤期待的神色, 又瞬间哑然了。 轩辕坤想听什么呢？ 无非是叫他亲口承认, 他们彼此的心情一样罢了。 如同轩辕坤设桃源画这个局, 所谓输，所谓赢。对轩辕坤来说，都只是为了印证他一直不愿意承认，在心口难开的贪念。 根本无所谓结果。 「罢了。」林逸发涩道，内心暗自调息了一口气，看向轩辕坤的神情，却尽量装的十分平和 「可能我们都不够坦诚，为师也没资格说你。」 轩辕坤终于神色有光，虚弱的面容竟然禁不住勾起笑意。 「服药吧。」林逸伸手。「明日之争，比的可不是算计，不会像今日这么好运了。」 躺在林逸白皙掌心上的，是一颗蕴藏灵力的金丹。其周遭似有龙气，观之立刻能明白，此乃是绝佳的一品丹药。 林逸递给轩辕坤，对方却未伸手接。 「你若是不用丹药，为师这便走了。」林逸语气漠然「左右你可能也不需要这个，算为师多此一举。」 他之修为并非正路可测，林逸亦不能知轩辕坤根底如何。 话语毕，林逸旋即便要合上手掌，再一动，轩辕坤已经将林逸的手腕抓住。 对上那几乎是吃人的目光，林逸心中一痛，唇色紧抿，有些没办法再维持平淡的模样「轩辕坤，为师不解你的禁言，你便不能说话了么。你若是当真没什么想说的，又不肯疗伤吃药。想被毒死？为师不管你便是。将手松开!」 怎么会松开？ 轩辕坤苍白的神色不知为何，徒然更加苍白了，瞳孔周围现出血色。他咳了几声，一手抓着林逸的手腕，一手捻了术法引魔体吞噬毒气。 原本是不能动弹的人，此刻却已忍着痛苦强行起身。 轩辕看额头有细细薄汗，可能是魔根得到滋补所致，整个人都像换了种气势，不复方才疲弱。 林逸虽看轩辕坤神情少有变化，但心中却无比清楚，对方未必是全然轻松。 不由得担忧道「在步天山引魔体作甚，轩辕坤你疯了么!」 明知顾问的说辞！ 林逸怎会不知道，若是不引魔体，不能动弹的轩辕坤是无法独自解毒的。可也正因如此，话出口的一刻，林逸动念感知，当下确定了那位『归怨境』的虚无便是轩辕坤无疑。 有时候心中明白和亲眼所见，完全是两种感受。 「轩辕坤，为师既都已知晓了，你不需再这般！」林逸瞥开视线，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木偶上。沉声「收起你的魔气，步天仙山现下人多口杂，免得叫他人感知到为师也解释不清，为师不想惹麻烦……」 他惹的麻烦真的已经够多…… 林逸摊开掌心，另一手却在袖中紧握。连声音都有了些哀求之意「快将为师给你的药吃了，亦可解你身上残毒……」 林逸口中话语未消，万卷宝库内魔气反而滋长更盛，仿佛宣洩了此刻成魔者不悦的心情。 轩辕坤不说话，一句话也不曾说。只是看了林逸半晌后，微微眯了双眼，抬起林逸的手，置于他唇边。 林逸感受到，来自距他掌心极为近的唿吸。 温凉的，带着那人特有的沉稳。 第154页 本是不愿看轩辕坤的林逸，立刻将目光从木偶上移回至跟前。 温凉的唿吸极为清浅的掠过掌心的处，那人明明是在吃他掌中的丹药，却叫林逸觉得手心敏感的传来轩辕坤唇部柔软。像是在亲吻他一般。 掌中徒然一痒，细瑟的感觉，那人不仅是舌尖儿碰触碰触了他，更让林逸忍不住一抖的是，轩辕坤竟然如『挑，逗』一般，吸允了下他的掌心。 这一下瞬间让林逸整个人犹如电流过身，密密麻麻。 「轩辕坤！」林逸心念一骇，喊了声，剎时用力收回手掌。 只是这声名字唤的半是被染上难以自禁的情调，半是故作生气的恼然。没有气势，叫谁人听了都能知道他真正的心情。 再观那人略带着得逞的笑意，落在林逸眼中，无一不是在『诱，惑』他，挑战他作为男人的底线。 他本是无心之人，所有的心神从来都只为眼前一人而乱，更别提桃源境中两人多年相处……一切早已轻车熟稔。 林逸皱眉，扭头欲起身离开，下一瞬轩辕坤突然欺身而来，林逸回眸只见眼前却是轩辕坤徒然凑近的脸。轩辕坤两臂将林逸的退路固死死的，若是林逸起身，必然要亲到他。 轩辕坤魔气骇人，眼中有猩红之色。将他古井无波的黑眸逐渐吞噬。 「丹药已服，你在此处养伤即可。」林逸极力平静道「……为师少顷再来看望你。」 轩辕坤盯着林逸看了良久，直到他合上那双吞噬人心的眸子，才只淡淡吐露一个字 「苦。」 林逸不知轩辕坤在说什么，亦或者是他不想去知道。 「为师……」 轩辕坤仿佛听不到林逸说的话。 什么苦？众生皆苦，他本可不再体会一次这样的心如刀刃的心情。奈何是他愈发贪婪所至，林逸给他的……太少了。 仅仅是这样么？ 就仅仅是桃源一世，便可以满足了？ 轩辕坤睁眼，像是要把眼前之人彻底看透。 「为师给你的药怎么会是苦的，此丹入口无味，能解世间万毒，你……」林逸还在神思飞驰，滔滔不绝的讲着。下一刻那人便直接吻住了他。 唿吸纠缠在一起，轩辕坤根本不再沉稳，林逸更是屏息不知如何应对。唇齿相接间，一个小物被对方用舌头强行推至。 意识到口中之物是什么，林逸原本后倾的身体当即僵直！ 他睁大双眼，两手抵住轩辕坤的肩用力推开。扭头便将口中丹药丢在地上。 林逸心有余悸喘息着，那厢轩辕坤通红着眼眶，看着地上的金丹，沉沉道了三个字 「忘尘丹」 「师尊……」轩辕坤低哑道「您觉得，这药苦不苦？」 「……」林逸沉默，根本不知如何看对方。 「师尊以为我不认得忘尘丹……」轩辕坤落寞道「这颗丹药的品质如此上佳，想来，师尊准备它很久了吧。」 「是从……三个月前么？」他思索，却看着林逸，捏着林逸的下巴，迫使对方无法闪躲「为何，是只有一颗，不是两颗？这颗药，师尊是给我准备的，还是给自己准备的？亦或者是您不想吃了，又藉由现下的契机叫我来吃？」 「师尊」轩辕坤苦笑摇头道「这药太苦了，我不享用，也不希望您独自享用。」 「轩辕坤。」林逸抚开轩辕坤捏他的那手，两人离远了些距离。「用了此药，为师可助你再封魔心。别再错下去了，在你前面的是深渊。难道你看不透么！」 「师尊……」此声分外温柔，林逸却被他唤的心头苦痛。 本就该就此作别。 林逸心中就早有猜忌，自从知道『摘星会』以来，他便悉知轩辕坤会在场上有次难以防御的中毒。 若是轩辕坤防住了，同样有可能拿捏他的心软，故意中对方圈套。 他料定如此，一直暗暗炼制此药，将它的外形做成和『噬龙丹』无异。 可惜现下丹药的事情败露，林逸无话可说。 轩辕坤看他道：「我承认了，师尊又想否认些什么。就如同我不说，您也知道了一样，您不说，我也知道您所想，为何要逃避？」 「为师只是面对现实，不曾逃避。」 长门外的夕阳渐渐没落，万卷宝库没了那稀罕的光辉，愈发幽暗。 两双眼睛都极为认真的注视彼此。 轩辕坤却觉依然看不透对方心底。他不说，他就不能懂了么？那是独自承担一切的态度。 「您应该……信任我。」轩辕坤道。 「信任你什么？」林逸不知为何，声音又冷了。只是他过分清楚现实。 信轩辕坤胜过天道么？ 林逸沉沉嘆了口气。「为师道劫将至，你将一个要死之人作为道魔心，又有何退路可言。」 将这些说出来，犹如去掉心中一颗积压多年的巨石。林逸当下徒然畅快，再也不想将话憋在心里。他轻笑陈述「当初在归怨境，若不是那邪秽太过厉害，你又身中风霜封尽，为师也不会破格引你魔心滋生。虽说是你算计，噹噹时又哪里晓得。关心则乱罢了。桃源境中，更是以为你会忘却所有过往。若非如此，为师怎会这般与你同错下去。」 「大错虽已成，但不是不可解。」 林逸手心中又幻出另外一颗，违心道 第155页 「不如今日就此了结，于你更好。」 第80章 浆煳 「师姐！」陆朝华凑过白子柔身边唿唤了声。「在想什么。」 东篱殿一派其乐融融。 听见有人叫她, 白子柔「嗯」了声，回神道「无事。」 此时众人皆在庆祝此场东篱殿宝册未流入外人之手, 虽说是既是已经拿出来做噱头的东西, 早就该捨得了。但更重要的是白子柔与轩辕坤拿下首捷不仅是长凌霄的脸，更是步天仙山的！ 宝册未失, 又有殊荣，怎能叫人不欣喜？ 可惜白子柔天生平和相，又袭传了天外真人的冷淡, 加上现在她心思飘忽。就显得场上任何一个人看起来都比她这个获胜的本人还要高兴。 陆朝华看出白子柔心事。思及这些日头以来林逸多变的脾气和态度, 询问道「师姐能拿下首捷已经是很好的结果，后续输赢都已无谓。是在担心轩辕？」 「非也。」白子柔摇头，失口否认道。 「那是？」 白子柔略显无奈, 想到心中无法开解的事, 不由得染上愁意「师弟的伤, 你也能看出, 并非有大碍, 容家也不可能在步天山公然得罪人。只是……」 陆朝华：「只是不知师伯对轩辕的做法又会何种态度？」 白子柔抿唇略微额首, 而后有摇头嘆息道「我只是看不懂师弟和师尊，他们两个人对彼此的态度罢了。这叫人不知如何作为。」 是挺奇怪的…… 陆朝华当然也看不懂, 他眼里就天天盯着白子柔了。可惜他天生呆板，又不大会揣测人心思。见白子柔心中忧思不断，想不出能帮上什么忙的陆朝华心情也跟着顿时也沉闷了下去。 两人一同在这里低气压, 本来是想找他们两个聊天的锦媚, 看见这仿佛碧蓝天晴中突兀的两片乌云, 当即看不过去。锦媚招唿了声 「子柔姐姐，来不来我房间看看好玩意。」 「什么？」白子柔回头看锦媚。锦媚嬉笑着跑过来拿两人逗趣，看陆朝华道：「天天就知道叫唤师姐的小跟屁虫。要不要一起来？」 陆朝华心说是想去的，被锦媚这样堂而皇之的一说，当即脸色一紧，打量白子柔的神色拒绝道「不去不去，你去叫师尊，我可没兴趣看你的宝贝。」 白子柔被陆朝华这般憨态引得发笑。 「哎呀好啦好啦，走走走，去我那儿看看今天刚得的宝剑。子柔慧眼，那人吹嘘说这剑可以媲美媲月剑，我才不信。子柔跟我去瞧瞧，看那人是不是吹牛皮。」白子柔被被锦媚吵闹着拉走。陆朝华心中好奇别提有多想跟过去，可又想到刚才那句『跟皮虫』，一咬牙扭头喃喃「我堂堂七尺男儿，如今也有几百岁，这丫头当众说我是跟皮虫，当真半分面子也不给！」当即控制了他想挪动的脚步。 「陆朝华。」 银髮青衣的贵公子，坐在人群中，面容带笑，他捻了捻两指，落在膝上的手搓着圆圈。 萧别君今日分外沉默，索性他平就是这样的人，坐在不远处的一隅里，只静静的看这众人。亦是没人觉得奇怪。 陆朝华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萧别君确实在看他，上前道「师尊。」 「你去且将真人请来。」 陆朝华不觉有异，额首称『是』，继而又闻萧别君道 「最好让轩辕坤与其同来。」 陆朝华抬头，有些疑惑。 叫师叔来已然足够例外，可师尊何时开始也关心上轩辕坤了？陆朝华虽有迟疑，但也并不作他想。 萧别君见陆朝华不动，捻圈儿的拇指停顿，手微成拳。温和道「你不是想帮白子柔解忧？」 「师尊可是要劝导真人？」 萧别君知看他，所问非所答道「你将他们请来便是。为师自有要事。」 那就没错了。 陆朝华眼前一亮，观之他师尊微有笑意，从容不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无一不像是要帮忙，当下领命去找天外真人了。 云如梯，脚踏风。陆朝华一路心怀喜悦的去找林逸，途中脑海得把之后美滋滋和白子柔等人好好聊天说话的场景演了无数个版本，越笑越经不住笑。 奈何他的好心情可未必能维持长久。 陆朝华不过刚穿过凌霄仙宫外的琼华之光，落地于仙宫前，还不等他唿唤。 一道华光忽现。 主人似感应有人来此，立刻前来迎了。 可显然，那人神情看不出一丢丢欢迎。 陆朝华一瑟，收敛笑容作礼道 「师伯……」 银白衣袍之人脸上盛着寒霜，像有怒意，但又喘息有些急促，面容可疑的略有红光。声音却冷的不像话。 「何事？」 陆朝华徒然有种撞破了师伯好事的既视感，旋即又被自己这荒唐的想法吓道。眼神不知往哪里看，飘忽视线额首「师尊叫您与轩辕坤同去东篱殿做客……说是……说是祝贺您爱徒获了首捷。」 林逸道「东篱殿有很多人？」 陆朝华回道「不多，十几个人，都是咱们步天山的弟子和长老。」 林逸负手，皱眉不快道「本尊不喜欢热闹。」 「这……」陆朝华犹如撞上硬冷风口，被噎的说不出回来。 林逸周遭的气韵更因着他的心情变得凌冽，使得陆朝华心中退意更盛。 第156页 「要不您……」陆朝华讷讷出口。 「嗯？」林逸看他。 陆朝华目光一凛，脑中突然现出白子柔的愁容。当下决定再劝「师伯莫要嫌我烦，只是您最近看起来有些愁绪。不如来东篱殿同我师尊讲讲，说不定能解师伯烦忧。」 「萧别君？」林逸喃了声。 「罢了。」沉思少顷，林逸终于松了口。 或许是也知自己神情不对，见陆朝华那副简直是写在脸上的『怎么回事』四个疑问大字，林逸微咳了声，平定情绪「本尊与你同你便是，至于轩辕坤。明日还有比试，他今日静闭修元，姑且不能离开。」 陆朝华看着林逸像是生气，其实并不如，林逸此刻心中只是无比后怕。 林逸袖下的手暗中催动法术，又将万卷宝库内的禁制多加了几重。跟着陆朝华同离凌霄仙宫。 轩辕坤释其魔威，难免气泽四散，若是现下叫步天山内有心人知晓，必然要大乱。 可这不是他最怕的。只是…… 方才在万卷宝库内，他差点儿就禁不住轩辕坤的蛊惑，几斤就信了他的话，陪同轩辕坤沉沦下去了。 此刻，真是万分庆幸陆朝华来的及时，让他了个不错的理由逃避窘状。 丹药他放在轩辕坤的身侧，吃不吃都随他罢。 林逸思及，离去前他都不敢去看轩辕坤的神色，生怕对上对方的眼，只消一瞬，他可能就再没办法说违心话了。 真是像一摊浆煳，搅不开。 又比那乱麻还更难理清。 不过此刻，林逸反而又莫名觉得畅快。 原来坦诚心扉也不难…… ※※※※※※※※※※※※※※※※※※※※ 哦，天……终于写到这里了。 嗯……他俩一个是活的太久，没办法单纯。 一个是啥话都往心理憋，故步自封 但又都是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人。 两人又都一样极度缺乏安全感和信任 。 现在摊开说了，简直是大突破。所以夫夫联手，有什么一起面对。后面没有什么虐了…… 默默看了眼大纲……（大概不虐。） 第81章 同舟 林逸去了东篱殿后, 实际上并没和萧别君说上多久的话。 许是知道他不喜人多且过于热闹的场合，林逸和陆朝华到东篱殿后萧别君就带他去了后方的九瓣莲池。 离开正殿, 瞬间清静不少。 月色天黑, 东篱殿的夜色却是很美，这里不设明珠, 却有微光萤火相伴。 加上平湖应月光，粼粼之下并不会让人觉得昏暗。 两人少言寡语，途中萧别君提起轩辕坤一事, 林逸过耳不过心, 也是神思恍惚，跟萧别君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半晌，林逸突然道「怎么不见锦媚在这儿闹腾？」锦媚所居就在此处, 若是一般时候, 早该出现吵他了。 萧别君眼中似乎有些不明的微亮:「是啊, 锦媚怎么不在？」 「嗯, 许是又去哪儿玩乐罢。」林逸只不过是下意识的一问, 并非是真正关心锦媚所在。在此处游走, 同萧别君两人也没说些什么有营养的话。 萧别君为人谦和，说话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东篱殿后方又是宁静美景，索性这让本来浮躁不安的林逸，心情平復了不少。 虽然如此, 但放轩辕坤一个人在万卷宝库, 林逸心中又总有些放不下。现在这种时候, 逃避已然没多大作用…… 林逸心定，拿起怀中的小玩意交给萧别君道「拿给这丫头玩儿的，你记得交给她。今日无事，本尊就先回了。」 萧别君看那东西一眼，顺手接过陇在手里。 「好。」 本已欲折身而走的林逸委顿，随口道 「你不好奇？」 林逸给萧别君的并不是什么新奇玩意，不过是锦溪城的一只凤头钗罢了。 萧别君把看道「这东西不是女子用来饰发的么，真人这只难道有哪里不一样？」 林逸在月色下目光深了继续，看了看萧别君手中那凤头钗，莞尔一笑道：「没什么特别，难怪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般没有丝毫进展。看不出本尊是在提醒你么？」 萧别君不懂。 林逸：「锦媚是个爱美的姑娘，你这东篱殿一切都以素雅为主，就不知找锦媚喜欢的物件儿来让她欢喜下？」 「原是这样……」萧别君好似有所顿悟，额首道「劳谢真人提点。」 可看萧别君温润笑意在面，周遭药香灵力纯粹确实没什么异常之处。林逸望了眼药池周围草丛中的萤火，嘆息道「旧人非是说忘即忘，那孩子面上欢乐，心苦未必愿意和同人说。你若能让她真的开怀，自然最好。」 萧别君称『是』。 这一行对于林逸心中而言，可算是受益颇丰了…… 竖日 『摘星会』实行第二场『同舟共济』。 所谓同舟共济，顾名思义。 这场并没有什么算计和厉害关系，主要是让同一立场的人之间，能互相团结协作。 昨日『丹书铁卷』之争，步天仙山凌霄的两人获胜，可以说叫多数人都觉得是胜之不武。虽说赢了，但难免叫许多修士心中留有怨怼。 只因他们不能一展所长。 众人虎视眈眈，基本上达成了一个共识——先拉凌霄的人下台！ 第157页 这场『同舟共济』，几乎是没有任何限制，原则上便是从『地域熔浆』的起点一路直往终点而去，两人共载一船，能最先抵达终点的一组，便可得到神风三头狮。 若说这场上唯一的难度，大抵就是免不了来着他人的袭击和故意阻挠拖累…… 擂鼓声响彻四周，昂扬着每个修士心中的胜意。 神风山头狮 性属火，速度有如疾风，风火相互助势，难得天阶坐骑。 今日的林逸坐在席上，出奇沉默。一言不发只自顾自品茶，目光睥睨，毫无温度的看着下方所设小世界。 赛势即开，一旁的萧别君姗姗来迟，带了一阵东篱殿独有的药香之风。 「真人。」萧别君坐下，面色略显沉重。 神识微动，林逸听萧别君道「锦媚和白子柔不见了。」 林逸手一抖，模样惊诧，不过很快便恢復平静。眉头微蹙。「锦媚便罢了，这样紧要关头，白子柔如何会不分轻重」 「白子柔一向行事稳重，真人……要不再等等……」 林逸额首「再等等。」 萧别君敛言，眸中闪过担忧「 但愿只是锦媚贪玩儿了。」 林逸看他一眼，品茶悠悠道「你以前……不是叫她锦儿的？」 萧别君「……」 两人一时静默，林逸似只是随口一说，依旧目光注视着下方的小世界，并无异色。 半晌，萧别君笑了声「称唿而已。」 「嗯。」 林逸放下茶碗，略显漠然，示意萧别君看场上姗然来迟的白色人影 「本尊又也没说什么，何必解释？」 场下身着白灵织的女子墨发半挽半散，灵缠紧随其身。银色长剑配身，剑柄上嵌幽蓝神石。无不昭显她凌霄弟子的身份。 白子柔从人群中畅然无阻的行过，向不远处的轩辕坤打了声招唿 「来晚了，让师弟忧心。」继而看向上方林逸，额首作礼。 林逸面容似松口气，同一旁的萧别君颇现自在道 「白子柔来了。你待会儿记得去找找看，锦媚在哪儿玩儿罢。」 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步天山如此人多眼杂之际，最不能出的就是意外。 八方大术士结印，施展小世界即开。 林逸目光凛然，同萧别君两人不再多有交谈，只关注下方比试。 两极生土火，从一小点而渐渐扩大。这个世界中，唯有两样东西。 黑色的焦土与炙裂的熔岩。 红色烈火，冒着琉烟的熔浆在安耐不住的沸腾，缓慢的向最中心的地带。 滚动着，流淌着。 眺目望去，犹如黑压压一片的山脉中流动着的发光的河川，红色的血脉，带着泯灭万物的温度，连接着四周。 直至哪些发光的河川扩张流淌，漫延灌满淹没了整个世界，只剩中间孤独的黑色焦土。 结界大门已开，各势力修士迈入结界之中。每两人成组，光瞬间落步不同的小木船上。木船十分简单，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材质与灵护加持，单单是落下的一瞬。便需要修士以灵力支持浮在哪些滚烫的熔浆里。 焦点人物，总是引人纷纷侧目观察的。 白子柔与轩辕坤两人今日似乎不太和睦。 是又有诈？ 搞什么…… 众人已经处于『十年怕井绳』的状态。瞧着他们两个这么着都不对劲。 不同于昨日那般张狂，自从这两人相遇打过招唿后，就不曾言语。 他们一言不发，一前一后入了结界。白子柔施法护住木船，轩辕坤在约有两步远的距离处，看白子柔的目光略幽深。 远处，神风三头狮立于焦土上。只待他一声长啸响彻天际，开始这场来自四面八方船只速度的较量，众人虎视眈，皆是在内心摩拳擦掌。 「师姐？」轩辕坤打破沉寂。 「嗯。」白子柔淡淡相应，似乎在斟酌话语，微侧目道「师弟，可有事？」 轩辕坤：「无事，只是师姐今日有些与众不同罢了。」 白子柔一时无言。 远处的神风三头狮长啸一声，直破云天，仿佛将这本就不平稳的熔浆一同震的掀起波澜与热浪来，有几人尚未准备好，被这波沸腾的热浪弄的措手不及，星火站在木船上，几乎立刻泯灭沾落之地。 一波未完，一波又起。 「怎么回事」 「哪儿来的雾，怎么看不清东西了……」 几乎是在这声狂啸刚起，这阵浓雾便像突然炸开的棉花一样，将众人的视线完完全全阻挠了。白子柔与轩辕坤的船只，便在这同时直接找不到踪影。 「容家弟子，快将你这毒雾扯了！大家都看不清东西了！」 「不是!不是我下的，我撤不掉!」 有人暗骂了声「废物。」 是了，他们有所准备，对方亦是有所防范。 以烟雾遮挡，将轩辕坤的船设上无向咒，这本来是最开始的计划，现在反倒是他们被困在这儿。这雾无疑是白子柔或者轩辕坤先放的，除了这两个人还能有谁？ 早都看不到那两个的人影了！ 轩辕坤把玩着手中的术符，望着身后极速渐远的烟雾影子，笑嘆道「看来就算没这东西，他们也是追不上的。」 白子柔敛言不语，只专心施驭船之术。 「不过才短短几日……我怎么觉得师姐的修为涨了许多」 第158页 白子柔「……」 轩辕坤走至白子柔身侧。「师姐今日，当真是与往常都不同。」 白子柔「……」 「师姐可知，昨日师尊去了何处？我在……」 白子柔许是受不了轩辕坤一直这样自言自语，平和打断他道「怎的不同，师弟多想了。我只是精通驭船之术，想速战速决而已。不过是区区神风三头狮，难道还要大废周张。让师尊他忧心么？」 木船行速极为平稳，若是白子柔就这样直到重点，于她而言，这场比试基本没什么难度…… 因为她…… 「师姐此言差矣，就是让师尊忧心才好。」轩辕坤将白子柔施法的手阻断，剎时这艘本该一路无恙的木船，自船板上向脚垫依旧周身传来骇人的热浪。 白子柔闻言微有怒意，随即脚下生灵，冰寒三尺，护住木船。 轩辕坤却又以相同方式阻挠。 「轩辕坤，你一定要让我……的师尊担心吗！」白子柔冷喝，女子的声音难免透着不一样的凉薄。「你若非想被这熔浆烫一烫，我不拦你。也请师弟不要妨碍我。」 目光交织在一处，热浪不及。轩辕坤诚然低声道 「是啊，就是让师尊担心。」 「你！」白子柔对着对方眼睛斥声「幼稚！」 「否则……」轩辕坤几乎嗤笑道「他怎会多看看我？」 你说是吧，师尊？ ※※※※※※※※※※※※※※※※※※※※ 轩辕坤「生气嘛，愤怒嘛。有本事爆马打我。」 林逸「呵呵」 林逸「以后别想要床戏了。」 轩辕坤「……」安静如鸡。 第82章 弊端 「放开！」 「师姐可是要对我出手？」 四目相对。没有了防护, 剎时空气中瀰漫着没有防护的热气，与发燥的焦火味。 好在白子柔以灵力护住船底, 才免去他们的船被熔浆吞没烧毁。 「轩辕坤, 是不是非给你丢到船外才舒服？」白子柔神色微凝，话出口带了恼意。 几经流转, 又嘆了口气，似知道对方有意挑衅，颇为无奈道：「师弟, 别闹了, 速战速决这场比试，师姐还有事要做。」 轩辕坤眸光愈暗。「什么事。」 林逸以为他看不出来么？ 是了。 林逸怕是真的不知道他看得出来。 一魂双体的术法非同小可，尤其是两体同处一处时, 的确鲜少有人能看出破绽。 可惜他重活一世, 怎会和这里的修士一般眼拙？ 除了他对林逸灵力的熟知外。白子柔平日里, 也并不会将灵缠和佩剑如此乖张显露。 这种办法无非是在掩人耳目。 「不劳师弟, 我自己处理便好。」披着『相灵』的林逸咳了声, 目光有所躲闪「师弟此举实为不妥, 师尊还在看着……」 林逸并不知晓他已被轩辕坤看透，毕竟这幅相灵之躯他自觉做的完美, 加上修为不浅，对于别人无法分辨白子柔真伪这事儿上，林逸还是颇有几分信心的。 一魂双体, 哪会被轩辕坤这么轻易看穿？ 轩辕坤抬手, 那五指擦过脸颊, 游移到『白子柔』的后颈上。 林逸一时怔重，脖颈的肌肤上被这凉玉的手轻按了下。 这副相灵之躯没有功体，本就在这火炉一样的温度中炙烤，轩辕坤的手又是发凉的，这样一冷一热下，难免叫林逸整个人一凛，有些慌乱道 「做什么，我是你师姐！」林逸忙将拿手推拒开来。 果然…… 轩辕坤瞭然于心，林逸这般做，是因为这一体双魂术，实行的并不够完美 轩辕坤眼中一闪而过促狭，被『白子柔』推开的手划过对方柔顺的青丝，唏嘘了声「师姐此举，欲盖弥彰。」 林逸还是不信他…… 自胸口传来干涩的痛意，轩辕坤目光微黯，抿了抿你唇。这样的神情却让对面刚的林逸察觉到几分危险，忙将两人拉开好些距离，奈何木船就这样大，就算是最远也不过是两三步的距离。 轩辕坤站在船中间，林逸见避不过了，干脆转头运行术法，专心驭船。「有什么话等这局结束再说。」 木船被重新加了灵力庇护，哪些热浪能融化一切的空气被阻挠在外，林逸舒服了许多，可轩辕坤仍是觉得心中犹如织火焚烧，加上魔心祸乱，他几欲当面拆穿林逸。 但……那不行，会坏了林逸的事。 这是……生气么？ 他自嘲，是数甲子都没有体会到的情感了。 老实说。 昨夜，林逸将他丢在万卷宝库，留下那样绝情的话，他也没能指望对方会再回去。 道殒并不足为惧，他自有办法助林逸得长生之道，连扭转干坤倾尽修为拉神入世他都已经做过一次，还惧什么其它代价？ 但现下林逸明显是另有隐情却不告诉他，除了不信任，轩辕坤再想不到其它原因。 这幅相灵显然是林逸早就准备好的，从外形上看趋近完美，但周期不足。相灵没有攻体，若是在这里待久了必然有损，只能以灵力相维护。 那……真正的白子柔又在何处？ 林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轩辕坤看穿了，当下开始产生几分自我怀疑。 这幅相灵难在此处称太久，并不似锦媚那一具。 第159页 那是以修士之命灌养，又长年浸在珍贵的药池里，早已是血肉具活，能纳龙魂。 而他现下这幅不过是早先准备好拿来应付一用的。 两人此刻皆有稍纵失神，在思考心中所想。不想却突然被他人得了空隙？ 来着远方破空而来数道飞剑，裹挟着热火袭来！ 「烦！」 林逸有所察觉，驭船捻诀愈发快速。 其实这种程度上对两人并不会造成丝毫威胁，所以林逸并未回头，也没有必要回头，轩辕坤的修为又不是软柿子，那里能那般好拿捏。 却听闻身后一声洗涤人心的凌厉凤鸣。 轩辕坤根本未曾出手？ 青凤展翅，神光乍泄。原本云天逼厌，昏天暗地。上空却突然好似有了太阳。 这是这太阳之火……却同鬼火幽森。 世人鲜少会见到真正蜕变成凤凰的神兽，就连灵集殿千年来也未有过一只。那是因为，凤本应有五色，赤青黄白紫，却只有赤凤血脉最为纯粹，又只有少数得到了真正的蜕变。 其它雏凤蜕变时，难以从神火中逃过一劫，只能化为灰烬…… 有人看着青凤，喃了声「这是鬼蜮火，不要看它！会迷失心神的！」 但问题根本不在于他们来的来不及避开视线。青凤鸣啼，那些飞出的刀剑顷刻被狂风卷了回来。 连带着不稳定的熔浆剎时掀翻了半数船只。 不满的嚣声四起，轩辕坤站在木船上，看着后方惨状处之泰然，余风将他衣块吹起，发如墨川。同这炙火炼狱格格不入。 上一世。 就在这里。 在他的面前。 血光飞溅，白子柔被其中一把来不及阻止的剑刺了胸膛。 是他能力不及，也是兇手太过难猜。 兇手，正是高高在上，坐在观席的林逸…… 一体双魂。这术法，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比他更通晓。简直是刻骨铭心……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望着远处一片狼藉，轩辕坤笑着温声劝了句。「青凤，不要伤人。」 这一下可以说是十分气人了……但伤都伤了，先出手的又不是轩辕坤，众人只觉这瘪吃的真是没话说。 只是更无语，对方既然都已经有了神兽青凤，还与他们争三头狮，未免太没有气量！ 轩辕坤抬手示意青凤收势。顷刻那庞大神兽华光变作青鸟小小一只，早空中几转。也不知刚才究竟是怎的正好戳中了林逸的笑点，奈何林逸本是强忍着，这一句马后炮般的『莫伤人』导致林逸终于绷不住，突然笑出声。 就是因为他这一笑，一凤一人纷纷看林逸背影。 小青凤嗅到林逸神识，选择丢弃自家主人，飞过去欲找林逸亲昵。 尤记得上次青凤和林逸两人『一见如故』的情景，见那畜生飞过去，轩辕坤冷声责令 「别添乱。」 小青凤满腹委屈，看看轩辕坤，扑腾着翅膀绕着林逸四周转动，却迟迟不敢落在林逸那副相灵身上。 林逸一手施术，抬起另一手的食指，示意小青凤落在他手指上，带了几分调侃宠溺 「不累么。」 「唔……」 林逸笑出声「没事，不用怕他。过来。」 轩辕坤在一旁突然无比后悔放这只青凤出来，简直不能忍受林逸竟然对着畜生都比对他温柔。 更思及想来，除了在桃源境那些日子，林逸从来都没对他表达过这么真切的『喜爱』和宠溺，别提心中是何等懊恼滋味儿了。 那青凤也根本莫得机会接近林逸，轩辕坤眼中闪过狡黠，转眼间那小青鸟又开始徒然变大。 它这般变大本是无碍，但重要的是离他们的木船太近了！ 察觉到异样的青凤基本当即远离林逸和木船，奈何它的长羽挥动间还是搅出风浪，一阵强风下至木船剧烈摇晃，林逸没有防范，他脚步不稳护着木船的灵力骤然停滞。一片热浪忽来，红光满目，眼见着他们和船只都要被熔岩吞没，身后的轩辕坤倒是手疾眼快。 林逸向后仰去，撞上对方坚实的臂膀，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热意。 「还不退下！」轩辕坤喝了声，挥手间抵消那股神风，当即催术生了防护木船的灵罩。 船在火浪里几乎倒转，林逸轩辕坤两人双双向后栽倒。 『咚』的一声，林逸听着都觉得肉疼，但磕在船板上的是轩辕坤，他倒是舒服的享受了回『人肉垫』。林逸并不想这样被人护着，奈何对方圈住他的紧，怎么都不好挣脱开。 他……倒是他，根本没用力挣脱。 权当是轩辕坤下意识想保护别人的冲动吧，林逸没说什么，靠在轩辕坤怀里。安安静静望天，待到木船渐渐平稳如初。 衣料磨蹭，林逸动了动，轩辕坤低声呢喃「师姐，没事吧。」 林逸心中天人交战，忍着想说『你故意？』，硬是憋住学白子柔平心静气说了一句「谢谢，师弟可以先放开我了。」 轩辕坤歉意道「家禽性野，师姐下次小心，莫要被这种表面纯良的东西害了。」 「嗯」 林逸温笑，可不知在想些什么，贊同了轩辕坤的话 「师弟说的对！」 呵，表面纯良，可不就是轩辕坤他自己么…… 在远处观望的青凤崩溃，莫明沦为『家禽』，它要委屈死了！ 知道主人的意思，青凤不好在胡闹，掉头离这木船远远的。 第160页 两眼一盯，那边的傻狮子看起来，似乎有点儿好玩…… …… 木船不再前行，在熔浆里慢悠悠的漂浮着，小世界的天空并没有什么好景色可以观看，只有一片乌压压的黑云，看久了仿佛将人心都蒙上一层厚重的浓灰般。 这么久，林逸不仅觉得轩辕坤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反而将他圈的愈紧。 「轩辕坤。」『白子柔』忍耐道:「师尊还在外面看着，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么。」 轩辕坤略有迟疑 「师尊他……根本不会在意。」 「轩辕坤！」女子声音竟然透着嗔怒。 「难道我有说错？」轩辕坤语气透着伤感「师尊对我的态度，相信师姐也看到了……」 所以，轩辕坤是打算转头找白子柔寻求温暖？ 林逸一口气憋在心里，他还没死呢！ 这一声声『师姐』叫的林逸心中愈发不是滋味，只觉得又是窝囊又是气闷。张嘴欲言却发现根本没话可说。他，没有……任何立场。 「轩辕坤……」 「嗯。」轩辕坤语气不明「师姐，我听着呢。」 「……热。」 轩辕坤假意听不懂。 这幅不完美的相灵表皮，开始逐渐露出弊端了…… 「我说热，轩辕坤，速速松开，这场比试结束我再与你解释。」 第83章 重要 林逸说他热, 当真是没有半分假话，这幅躯体的弊端呈现的越发厉害了。 就好比一个从未修炼过的普通人, 来到这炼狱一样灼热的地方根本没有具备多少抵抗防备的能力, 靠着简单的术法相护，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这幅相灵完成的本就匆忙, 只不过是流于表面的完美。若是再长时间在这里耗下去他加在这幅相灵表面上的术法就会愈发趋近消减。届时真相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就是他有一百张嘴，也不说不清了。 轩辕坤感受着怀中之人, 搂紧的同时, 又是怕林逸多想，又觉得心中有些小畅快。 他喜欢林逸吃醋的样子，起码能看到对他的在意。起码他知道, 或许林逸也不是在他面前表现的那样毫不在意。 轩辕坤闭眼, 搂着林逸磨蹭了了下对方的头髮。 「别……别闹。」林逸的声音带了些颤意, 本来他只有这幅躯体觉得灼热从而变的十分敏感, 轩辕坤这样一动, 倒是让他连着灵魂也跟着又热又燥的。心头髮痒…… 这样下去会连累本体在上面失态的。林逸面色红着咳了两声, 掩饰自己变了调子的声音 「轩辕坤，你干什么！」 远处似有响动, 连着木船也跟着晃了几晃，轩辕坤轻笑一声，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个有趣的方式报復林逸的『薄情』, 木船这样一晃, 他顺势抱着林逸转了个圈儿, 将对方压在了身下。 林逸一阵目眩，眨眼眼前罩了一片阴影，轩辕坤有丝丝从肩头滑落的墨发，落在林逸脖颈上，痒痒的。 「上面还有那么多长老看着，轩辕坤，你是流氓么？」 轩辕坤微微一笑，回以一个十分纯洁的笑意「我只是顺势而为，师姐莫要多想。」 「你这样，会叫许多人误会我们……」 「谁误会？」轩辕坤逼近林逸，阴影下的双眼，透着微微的红光。仿佛能吃人一般 「师姐觉得谁会误会，师尊么？」 「当然不是！」林逸脱口而出。 轩辕坤挑眉道 「那会是谁？」 来自对方近乎蛊惑的逼问，唿吸交织在一处。不管是从任何角度，这个人从来都让他没什么抵抗力，林逸几乎涨红了脸，对上那双眼睛。真想即可将轩辕坤按在身下回吻过去。反客为主，虚伪的皮相下，包裹的到底是一个男人的灵魂。 但林逸极为碍于面子，现在在这里，又不好承认自己的身份。努了努嘴，别扭道「反正不会是师尊！」 「师姐，还真是了解师尊啊。」轩辕坤不咸不淡的夸赞。 「自然。」 林逸吃味，目光极为复杂。若不是现下情况不许，轩辕坤这样的挑衅是该好好教育他一顿。 轩辕坤被林逸这幅几乎要吃人的表情逗笑。笑声闷闷的，有些低沉和迷离，一扫不知遍布脸上多久以来的阴霾。他笑起来很好看，甚至有些恍了林逸的眼，让林逸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脑中空白了一瞬。 「你……」林逸喉咙微动，张口语言。再又看轩辕坤笑意不止，就在此刻对上的视线，搅弄的林逸心中一窒，突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熔浆流火，明明是处在地狱火炉。 木船却仿佛是行驶在平湖里，悠悠平稳，叫人根本不关心周遭的一切了。两人一时都是万分静默。好像谁也不忍心打破这短暂的和谐与宁静。到那股灼烧之意渐渐消退，更仿佛有清风在四周送来丝丝凉意清爽。 林逸不是没有感知，更知道这都是轩辕坤的作为 。 「……谢谢。」有很多话想说，林逸却只能想到这一句最为恰当。 难得的融洽让人不想就这般结束，可林逸难免心中还揣着惦记的事情。最终但还是看轩辕坤道「灵力用在这种地方，委实浪费，不如快些将这比试结束吧。」 「师姐说的，我自然知晓。」轩辕坤意味深长。 知道你还不快点儿？ 林逸心中犯嘀咕。他微微蹙眉，看轩辕坤的样子分明是有话未说。 第161页 不知道抵上什么东西，船动了一下，而后如在平底，稳稳的再没有任何晃动。 轩辕坤俯看林逸，笑意盎然道「和你同舟共济，岂有不赢的道理。到岸了。」 「嗯？」 林逸有些迷煳。皱眉打量轩辕坤，越看越只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 「什么时候？」 「就现在。」 轩辕坤不再俯身压制着林逸，他起来的同时，也伸手将林逸扶起，林逸顺手就捂了上去，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等两人齐齐站在木船之上，林逸才豁然发现，此刻周遭都是些焦土，再不是之前一望无际的流熔了。 确实已经到终点彼岸，轩辕坤没开玩笑。 本来应当是还有一节难关——降服『神风三头狮』的，可……林逸颇为无奈摇头，看向远处，奈何现在这只发情的蠢狮子，此刻正跟在青凤后面追逐的异常欢快，哪里还需要人去降服它。 林逸动了动被握着的手「我自己也能站稳，不劳师弟了。」 轩辕坤对白子柔关心的有些过头了吧！ 轩辕坤其实并不想放开，但碍于此刻林逸的表情已经呈现了十分的不快，还是满不情愿的松手了。 这样的玩笑，其实他也并不想开。若不是因为可以藉此机会能和林逸多有亲昵，加上林逸长时间表现的『薄情』，他又哪里需要这样看到林逸表现出在意和吃醋，才能稍稍宽慰安心呢。 若此刻能以真正的身份面对，轩辕坤是绝不会愿放开。 「师姐，还有最后一场比试。」轩辕坤将青凤唤回，那三头狮也跟着青凤屁颠颠的跟了过来。轩辕坤微黯然了神色，转头同林逸道「再赢，也算没辜负师尊的期望。就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不是也如师尊所料。赢了也是无所谓的。」 话出口，轩辕坤突然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些太多言了。事到如今也不知又在计较什么。 只是上一世的倾力讨好，所有命运弄人，如今重来一遍又觉得往昔歷歷在目。 他到底还是期盼这个人能说点儿什么。 不管是作为他的师尊，还是曾经掌控他命运的神…… 林逸越逃避，他就越在乎。他就越想知道，林逸究竟是怎样看待他的。不管是曾经，现在，还是未来。都是将他放在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又想怎样去对待。轩辕坤知道，打从他的生命之火被这个人重新点燃开始。他来自内心深处的一声声质问，就没有停止过。 「说什么傻话。」林逸突然道。 本是不想说出口，但林逸此时是白子柔的身份，清了清嗓子，别过脸嘟囔道「师尊明明一直都有好好看着你。你赢了，他自然欣喜，可别太看轻了自己的重要性。」 「我很重要」轩辕坤心中五味杂陈，看向林逸，几欲伸手揽住他。「有多重要」 林逸根本没看轩辕坤，自然察觉不到他的异常，只是被轩辕坤这句反问，顿时问的脸上一热。 林逸「你不知道」 轩辕坤低声 「我不知道……」 林逸微顿，语气十分古怪的道了一句「那你还真是蠢的可以。」 有多重要，这样对问题还需要他回答？ 明明他们都已经……在桃源画里，轩辕坤不是已经探清一切了。他心理怎么会不清楚？ 想到这事，于是林逸更觉根本没必要回答，头也不回直接出了木船走人了。 这反差……轩辕坤摇了摇头，真是让他一时欣喜，又一时失落。也明白想要的答案，其实林逸已经给过。 可……轩辕坤目光灼热，望着那人背影良久。 他没办法阻止自己的心情，依然贪婪的想听林逸亲口说，亲口承认，更希望林逸能信任他。 两人都有各自的想法，也不是不能说通，就好像被一张窗户纸煳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捅开。其实也都想一窥对面根底。但又都有所顾忌。 青凤得到助力，化回小只形态。因为刚才的事情，一时也不敢再去与林逸亲近，徘徊一会儿，还是乖乖转回轩辕坤身侧。那厢三头狮看青凤恋恋不捨一眼，跟着优胜者，与林逸先出结界了。 轩辕坤目送林逸渐行渐远，直至对方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若有所思的负手从木船上缓步迈入焦土。 白色衣衫在炼狱的厉风火尘没有染上一丝残破，清雅凛然，和这景像如此格格不入。 他每一步都走的极慢，又像是平和的表皮下，包裹着躁动不安的修罗灵魂。 红光火景映在轩辕坤深不见底的黑瞳，没什么过多情绪。 一旁的青凤似感知主人有所不快，不敢多有吵嚷。像得了轩辕坤的默认，转而撕裂空间，赶忙一股脑儿钻回它睡觉的地方了。 照理说，以轩辕坤之能为。方才哪些破铜烂铁的飞剑的攻势根本不需要青凤现身对付 。那些剑凭他一人就能轻松应对。但……刚才那些各大势力飞剑中，竟然不易察觉的隐了一道带着真正杀意的剑魂！召青凤，不过是因为对方隐没在群剑中相击，他以群攻而回之警告。 轩辕坤步伐突然停顿，伫立于此地，微微侧目视及后方。那些后面来的修士们，船行的也不再快，甚至有些人坐在那儿仍其漂浮。 大半儿都失了斗志。 究竟是何人…… 此人明显非是针对白子柔，便是林逸。除了多年前的『意外』，轩辕坤再想不到别了人。 第162页 他视线在那些人中流连了半晌，没什么表情，眼中却让那些熔浆火光映的似要焚尽一切般可怖。转头阖眸，敛去心魔带给他难以安耐的杀意，亦折身行远，不再停留。 原来当日，他似乎未能将那遗留者除干净…… 有些麻烦呢。 第84章 渡气 林逸以白子柔的身份将三头狮归还给了灵集殿, 没想到这狮子非要跟他了，怎么也不愿走。 原因林逸猜测一二，其一因为他是优胜者，剩下多半儿是因为——这傻狮子看上了轩辕坤身边那只青凤。 林逸与这狮子没什么眼缘，心中并没想留它。可想赶走也没什么正当理由。最后见这狮子始终是目光恳切, 林逸心一软, 还是把它收了。 就当是多养个吃闲饭的小兽，匆匆将其安置在了凌霄仙宫。 步天仙山这场『摘星会』进行到最后一场比试，已然让大半的人失去了兴致。仅剩的『冰心玉壶』是天外真人的宝贝。凌霄的那两位怕是拼了也会将自家师尊的宝物守住。 第二场比试依旧是凌霄的弟子获胜, 已经让多数人心中有所不满了。 众人心中也多有嘀咕『步天仙山怎能如此吝啬，怕是根本不想把宝物拱手让人』。虽然不愤居多，但明面上也没人敢多说什么。毕竟这比试上, 也都的确是技不如人才输的。 『冰心玉壶』』, 的小世界恰好和『同舟共济』的相反。两极一方生火，一方唯水。 这场的规则听上去极为简单，便是在水下的最深处找到结界出口, 谁先出来便算是获胜。 可…… 让林逸感到焦虑的是, 原着里，其实并没有这场比试的过程。他并不知晓这场比试内会不会另有难以预测的意外。 因为在从前的故事中，第二场中途时便发生了意外, 根本没有机会让众人进行第三场比试。 就如同第二场到达终点后要降服三头狮一样，没有提前说明全部规则, 这『玉壶冰心』作为最后的比试, 定然还会另有玄机。 后续的发展, 已经不是他可以预料的了。 两道白衣凌然的身影，从人群中一路行过，他们是步天仙山的骄傲，亦是此刻汇聚众人目光的焦点所在。白子柔与轩辕坤两人同行，将入第三场比试的小世界。 之前『同舟共济』比试中，观席上的众人是将轩辕坤和白子柔的『船戏』看的明明白白。此时再看这俩人，怎么瞧怎么有姦情。 虽说这两人是郎才女貌，就算真有什么也不是叫人不能接受。但…… 众人纷纷打量，不远处一直沉默不语，只知道喝茶喝茶的林逸。看他面无表情，不论输赢都事不关己的模样。基本上就没与人讲过什么话。 一想到天外真人那个冷心冷性的人，教出来的徒弟反而多情，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的确也是，天外真人他自己修无情道没必要也非拉着徒弟们一起。只是好奇，这三观不和是怎么凑在一块儿的？ 「真人？您怎么一直不说话。」萧别君突然道。 林逸坐在那里，反应终究是微微慢了些，『嗯』了声，没有看萧别君缓缓道「本尊在想事情。」 「您的爱徒连赢两场比试，方才白子柔领着三头狮出来，怎也不见您开心？」 「意料之中罢了，有何可喜。」林逸淡淡道「倒是百草仙人你，比平日话多了不少。」 萧别君笑的如沐春风「怎会，只是看真人今日心不在焉。多有所关心。」 一魂双体术林逸也是第一次用，并没有多如火纯熟。 他一面当着白子，不断同身边人周旋，头疼来找白子柔搭话的人可不少。即使有轩辕坤在他身侧，可他总不能一直不说话，依然要做出正常的样子，温以待人。一面又要做天外真人，动一动品茶观事，不能表现出异常。 感知生涩，没办法做到两人能同时开口说话，亦或是及时反映什么事情。 譬如现下林逸于萧别君讲话，那厢白子柔便略有失神。 「本尊的确是心不在焉，说的没错。」林逸闻品了口茶后，直截了当同萧别君讲「所以还望暂时不要打断本尊的思绪。这件事，本尊要用些时间想明白。」 萧别君称是。也没多说什么，过了一时片刻，反而起身向林逸道别，预备离开了。 「不打扰真人，我也尚有些事要处理，最后一场比试先不陪真人观赏了。」 萧别君离去的突然，林逸也未阻止他，也不问什么事情。只额首表示知道了，却在萧别君转身将离之际问道 「本尊昨晚交于锦媚的髮饰，你可有送到，她怎么说？」 萧别君道「嗯，锦儿她说很喜欢。让我代为谢过真人。」 林逸目光看着远处的『白子柔』。没说话。 萧别君负手微笑道「真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无事。」林逸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极为平淡「喜欢便好，若是平日你得闲，也记得常带锦媚出山看看。她不是什么安稳的性子。」 「这是自然。」 两人的沟通便到此为止，萧别君折身匆匆离去，而这厢林逸见他走了，却闭目养神，瞬间轻唿了一口浊气。林逸面上毫无波澜，实则内心早已汹涌如浪涛。 他给萧别君的哪里是什么普通髮饰？那是凤头钗分明是锦媚与冷北溪成婚时，头上带的那只。 第163页 现下这位萧别君早已不是之前的萧别君。否则不会对这只钗的渊源没有半点儿反应。可此刻场下的那位白子柔，并非是真正的白子柔，想来这位也很清楚，却并没有拆穿？ 林逸想不通此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幸好。 林逸看向下方的白子柔，如释负重的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风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也早有所准备。 第三场『玉壶冰心』小世界。 …… 入目即使雪白的一片，这场景和设了禁制的步天仙山周遭如出一辙。 但是冷意可比那更甚。 冽风寒雪，丝毫不温柔的将整个世界覆盖成一片白色，耳边有风吹的唿啸声，不过一小会儿，众人的睫毛上便也沾上了点点冰霜雪花。 一些人冷的直打寒颤，发牢骚道 「怎么不让用术法么？」 「这么明显的问题还要问么！」有人怼他道「能用术法，不早就唤火出来了。谁还用得着冷的要死。」 「好多年没感受到这么冷额……步天山这群都是什么人啊，想出这么变态的方式。」 「只是这样你绝觉得变态了？还有没有点儿出息了，一会儿还要钻水里找劳什子玉壶呢！快想想办法怎么不冷死吧！」 这场比试还没正式开始，却已经有一部分人受不住这么冷，先行弃权了。 本身就因为禁制而不能使术法，若是再没有强大的攻体修为被动相护，根本无法在这小世界中长久待下去。更别提入到水中了。众人在这里冻的时间越久，留下的人便越少。 最后一来二去就也只剩下十人了，有三人是步天山的。 陆朝华的确是没有一定的攻体相护，但他作为药修，能耐自然不是修为，而是那一手可以应付任何情况的奇药。吞两颗药丸，万难不愁。 而剩下的两个自然是林逸于轩辕坤。 林逸的这幅相灵没有攻体，要说不冷那是不可能的，这场只是比第二场更为艰难而已。 果然是和『同舟共济』为相反的一面。林逸暗道。 观看眼前雪景，和他们即将要入的深湖，那湖泊的表面冻结上了薄薄的一层霜片，浮在水中悠悠漫漫晃荡着，细雪落在薄霜上，又盖了一小层白色。 若不是此刻凌冽寒风太大，眼前雪景未必不是美的。 这场其实留下的几人已经没什么比试的心思了，大多都是为了给自家撑撑面子才留下，加上轩辕坤和白子柔在这儿，思量自己能为也没多少胜算。却不知道，此刻林逸想的是…… 他仔细考虑着，第三场要不要故意输一把算了？ 没有功体，难受是其一，第二点左右这场比试的法器，是天外真人的冰心玉壶，所拥有者也是他，让一让倒也没什么。 加上他林逸并非是白子柔，心中权衡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样顶替上场，之前实在算是作弊了。对其它参与的修士亦是有失公平。 林逸动了动肩膀，见其他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决定也退出这场比试。 轩辕坤却像是看明白林逸想什么，走过来突然一手放在林逸肩膀上，郑重道「师姐，有我呢，相信我们可以的。」 林逸是真的感觉冷，却在轩辕坤手搭上来之际感到一股源源不断的热量。他左右思虑，还是决定推拒。「这……」 「师姐。」轩辕坤打断林逸，稍稍凑的更近了些「你是感觉冷么。」 由于轩辕坤的接近，林逸是下意识回答的：「不冷。」 「这就是了，我想以师姐的功体应付这些小把戏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轩辕坤似乎很相信白子柔，看了看远处的湖泊「第三场，相信也定不会让师尊失望的。」 林逸「……」 能不把他架起来么，下不去了…… 轩辕坤装作回过神来的样子，问林逸道「师姐方才要说什么？」 林逸笑笑「没什么，我忘了。」 是啊，他怎么能忘了。以白子柔的能耐，这样的禁制她是最为熟悉不过了。的确算是小把戏，如此轻易能赢的一局，作为白子柔退出，未免太奇怪了。 轩辕坤的目光不在林逸这里，他收回手后，林逸立刻便觉得冷了，又听到对方似乎无意道 「师姐若是觉得冷，记得告诉我。下水后不比在上面，只会更冷。而且不能言语，如果我们……」 如果他们有肌肤上的碰触，那么功体亦会相护心系之人。林逸怎么会不知道？ 「师弟不必担心。就如你说，这不过是区区小把戏，师姐怎会在意。」林逸及时打断轩辕坤决定说的好意，头也不回的迈向冰湖，一边催促轩辕坤道「好了，不要耽误时间。我先下去，你快跟上。」 什么叫打肿脸充胖子 显然便是林逸现在的行为，他没有什么功体保护，听到要跟轩辕坤有肌肤上的接触，想也不用知道，两个人要一直牵着手才行。 与其给轩辕坤留下这场跟白子柔牵手共渡难关的回忆，他觉得还不如速速一头扎进水里，赶紧咬牙把这场比试煳弄过去。 「走了！」林逸又催了一声。 他心火烧的旺盛，也真如他自己想的那样，咬牙眼睛一闭，顶着寒冷直接扎到那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冷的冰水里。 要死…… 整个世界都只有冰冷和令人无法唿吸压力，一时间更犹如冰锥扎入灵魂，不放过每一寸肌肤，将林逸激的竟然短暂的放弃了思考。身体发麻不知如何动弹。 第164页 在观席上的林逸，更是不受控制的一时紧绷了身体。宽大袖袍下的两手紧紧握住，微微颤抖。 在外人看来，只是天外真人突然危襟正坐。 他们估摸着是天外真人看到白子柔下水，可能是心疼徒弟而紧张了。谁也想不到是此刻的林逸正在备受冷意侵蚀，十分煎熬。 林逸这厢面容强装镇定，那厢在披着相灵的身体里，渐渐适应寒冷。 只是真正适应是不可能的了，他做多可以做到忍着心颤，咬咬牙，动弹身体向冰湖中的更深处游动浅去。 湖水中是没有光的，几乎是愈向下，便愈发什么都看不清。 林逸知道这地方有禁制是必然，加上他这幅相灵不完善的躯体，感应也很差，眼前基本看不清什么东西了。只有耳边划过的咕隆隆的水声。 冷意，黑暗，让人的思考都变的愈发艰难。 他甚至有些不想动了……前方太黑，他没有任何方向感，如此迷茫，又该往哪里而去呢？ 林逸不由得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经歷过，这样在黑暗冰冷里感受生命的消失。 绑架，死亡，又被救赎。 然后装作没事的样子，平平无奇的活着。 只是再这样来一次，记忆里那些让人心中不安的情绪便还是这样突然奔涌而来。 被丢弃的孩子，连死亡都没有什么人过多的在意。 他于轩辕坤，一切的起始，好像都只是因为一个梦。 多荒唐。 那个梦里，那个少年充满绝望的想杀了自己，他说他不该活着。 他在少年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他们很像。 所以林逸会想改变他的人生，何尝不是想改变自己的？ 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了轩辕坤。 比如他安排了天外真人救他，他想让他得到救赎，又想他变得无情。 他想告诉他人间不值得。 然后…… 就再不会受伤了。 是这样感受么。 不管是寒冷也好，黑暗也好。其实人类的本能，还是期盼一丝丝温暖的吧。 或许渴望得到救赎的人，根本不是轩辕坤。 ……而是他自己。 反正也是看不见什么东西了，林逸干脆闭上了双眼。他很清楚自己的内心，此刻再等待着什么。 他竟然相信有人会抓住他的手。他竟然会期盼那个人能跟上他。 他等的只有一人。 然后，真的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他，握上他冰凉没有知觉的手。 林逸忍不住想笑，既觉得喜悦，却又觉得毫不意外。他心道「果然」。还是没有睁眼，却不用看都知道那人是谁。因为那人的到来，所有的寒冷渐渐都消退了。 这个身体是没有心脏的，林逸却在另一个身体中感受到『咚咚』有力的心跳。 他等待的救赎，已经等到了。 耳边依旧是水流声，两人之间无法交流。林逸更是无法视物，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想说的话，于是没有松手，他动了动身体，示意轩辕坤先放开他。 轩辕坤却半晌没松，就这样无言的抱着林逸许久。 多好。 林逸知道现下自己是拿他没辙，可等反应了一会儿，时间越久，他心中就越开始有些开始吃味儿了。 轩辕坤并没有给林逸生气太久的机会，他松开林逸不再抱他。这一下是连握住的手也松开了，叫林逸倒是心下一慌神，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觉迷茫，竟本能的抬手，侧过身想抓住什么。 林逸的手还未来得及真正的抓住什么，便突然被一个吻覆上。 「师尊。」 林逸听轩辕坤这样唤他道。 「我们好好说说话吧。师尊，别再这样对我了。」 大脑空白片刻，林逸第一次知道水下交合渡气，竟然还可以这样讲话。 林逸的反应很平静「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轩辕坤犹豫半晌，终是道「一开始。」 这次反倒让林逸很是无语，生出几丝被戏弄的羞恼来「你一直在戏弄为师？」 「不是……」轩辕坤无奈道「若不如此，师尊根本不愿同我好好说话。」 林逸知道自己最近对轩辕坤态度确实不好，但原因实在太多，根本牵扯不清了，想到轩辕坤刚才说的话，林逸当即道「你若早与为师坦诚，为师怎会不同你好好说话。」 「师尊。」轩辕坤只问林逸「您真的想将我忘了么？」 「……」怎么会是真的。 林逸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师尊，关于道劫，还望师尊能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您都不会有事。」 林逸黯然，他觉得自己其实已经看淡了。 「那是为师自己的事。」 「师尊还是不愿相信我，我只问您，若是没有这道劫，您会怎样对我。又是怎样看我的？」 「……」 「师尊，我不想再猜您的心思了。我的心思您清清楚楚，您是我的心魔，我心甘情愿的。那我……之于您又算是什么。 一个过客，或者一个随时可以捨弃的……徒弟么。」 「当然不是！」林逸心中微疼，轩辕坤怎么能这样说自己？ 很重要，胜过一切。 明明是他放在心里想要抓住不放的人。 第165页 轩辕坤会这样想，说到底不还是因为他一直畏畏缩缩的态度么。 林逸突然发现，他还真是自私。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做过改变，永远都是他以为好的，来强加给轩辕坤。不论是之前的命运，还是现在的。他永远是将主导权放在自己这里，擅自决定对方的人生。 他以为很好，视而不见对方的痛苦。 其实轩辕坤想要的，只是他坦率的承认喜欢。 「真是败给你了。」林逸道。 第85章 沉沦 他们彼此所感应的, 不仅仅是传达想法。 更是互通心意与心情。 轩辕坤一片坦诚，叫林逸相信。 他心中明明渴望, 对方亦在同样有所渴望，所以他……没理由先放手。 「真是败给你了。」 轩辕坤听到林逸这样说。 沉寂和冰冷的水将他们包围, 轩辕坤替林逸这幅没有功体的相灵之躯稍稍实了法术驱寒。他满心等待着林逸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实际上在这之后, 林逸也并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师尊……」轩辕坤试探道「师尊, 我不懂。我并不想你败给我。我只是……」 他语无伦次, 既迫切又带了丝恳求。 明明都是一样的心情, 为何一直要将他推开？ 轩辕坤心中彷徨，好像被一层扰人的迷障困住。明明是触手可及的人，却是感觉林逸离他好远好远。如同虚虚实实的幻影一样。 他满心期待的抓住, 越想抓牢，越是发现其实手中空空如也，得到的只有不知方向无尽的失落。 「轩辕坤……」 他们两人彼此心情是能相通的。 林逸是知轩辕坤所感。隧而带了几分无奈，嗔怪道「虽是为师的错，但为师不许你这样想……」 湖水的深处已然不透光了，在辨不清对方的神情与目光的情况下，轩辕坤出神的思考着话中的含义。他心如擂鼓，想拥吻林逸想占有他。 敢又不敢。 可他更多觊觎的, 是林逸也能像这般敞开怀抱拥住他。这种心情依旧如同看向水中花火。 再然后……他的所有烦恼被林逸中止。 「为师告诉你便是。」 水流潺潺，越向深水行去压力越大。林逸拉着轩辕坤微微后倾，两人相拥着的姿势却未变。他们不断向下, 髮丝在水中纠缠与一处, 难分你我。 轩辕坤心有所想, 还未等说出口便感知他的脸颊被一双手轻轻抚上。 水下漆黑，不透丝毫光亮。他们看不到彼此的样子，但感知却能视见对方灵魂。于是轩辕坤感知林逸似乎轻笑了声，对他道 「你还真是个傻子。」 「为师是说，为师输了，把自己赔给你可好。这样你可懂了？」 轩辕坤不知突然怎么了，这种感觉比飞升之际来的更让人心安与美妙。原来一个人的心脏，可以为另外一个人这般燃烧。他从心的回了一声「你本就是我的。」 他的神，他的林逸，他此世的道与魔心。 林逸不再与轩辕坤单纯的渡气，开始不老实的轻咬轩辕坤的嘴唇。 他很早就想这样做了。 「嗯。」林逸用意念告诉轩辕坤「是你的。」 所以他也是他的，他有权力将这个男人占有。忘了他就别可能了吧？这种事情…… 就算是前往堕落进入地狱，如果轩辕坤愿意，也请让他们一起吧。 裹挟在黑暗冰冷中的人一路下沉。湖水悠深，一直不见光亮与底部，像吞噬掉他们两人在世间的存在。 万籁俱寂，无声无息。 这二人之间彼此几乎也未再有过的交流。 或者是不需要交流。 在能触碰爱意的深吻里，他们知道对方的心情就足够了。纠缠，不愿放手，是化解全部心墙后的放纵。他们不是沉入泥泽深潭，不是被束缚的别无他选。 只是在彼此身上，都找寻到了想要的那份空缺。 原本两人都是最不喜欢这一关。 水下寒冷，暗无天日。没有尽头的无助熟悉感，总能勾起心中对往事的无限回想。在那些回忆里挑挑练练并没什么温暖，令人痛苦的东西，却如同一道难以消除的疤烙印在哪儿。 可此刻，他们最不惧的也是这一关。 因为就算黑暗，他们也已经在对方身上找到了归属与方向。没有什么寒冷，因为他们此刻彼此相拥…… 林逸之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里控制不住情绪。他原本不是这样打算的。 或者……之前是他低估了自己对轩辕坤的心意，也低估了轩辕坤将他看的有多重要。 从前经过一次次自我不断努力才高高垒砌的心墙。到底还是被名为『贪』的汹涌洪流将它冲垮。一切既是突然，又无比顺其自然。不过一切也情之所至，没什么好多想斟酌的。 此时能将自己真正的心意传达出去，林逸感到很释怀。 「轩辕坤，为师大概无法渡你了。」他选择陪他沉沦在这场未知结局的「贪念」「痴念」里。 林逸已经没办法再想放手。 这是无法通达天道的歧路。 「师尊。」轩辕坤低沉的声音迴荡在林逸的识海 「你觉得天道是什么。」 林逸思考「万物皆为道，道无形。」 耳边仍然有水汽划过的闷脆隆隆声，林逸听见轩辕坤同他说「师尊，天道有情。」 第166页 「如何有情？」林逸问。 轩辕坤没有回答林逸这个问题，只是几乎重复了方才一样的话」师尊，天道有情，信我。」 可能是因为这句『信我』二字轩辕坤说的无比诚恳，导致林逸心中少顷突然像是塞满了一堆棉花，软绵绵的，充实之余似不大实在。于是他又听轩辕坤缠绵温声道 「什么都不用担心，师尊只要相信我便好。您如果真想留下……」轩辕坤话到此处，不知想到什么顿了顿。唇齿分离不再与林逸渡气。他反是将额头抵在林逸眉心。 「师尊，我来渡您。」他说。 林逸楞楞的，眼前一片昏暗，看不见轩辕坤的脸，也不知道该传达些什么话。 不知道反应了多久，在万千情绪和想法里最后所有的话都变作林逸识海中回轩辕坤的浅浅一声，『嗯』。 何为道，他尚不能悟的透彻。 因为就算纠结，也一样纠结不出个结果来，只会错过现在的温存的时间。 也非是全然不信轩辕坤。毕竟这世界已经产生了太多的变数，所以很多事情也不是一定要按照既定的路线来发展。 两人沉默半晌没再多说些什么，林逸回忆起正事，突然道：「为师在苍鹿山下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灵元珠……」 「师尊请看。」 林逸想表达的事情还没说话，脑中便突然现出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直接打断了他接来下的思绪与想说的话。 那些都是极为陌生的，并不属于林逸的回忆。 林逸意识到轩辕坤应该是在与他『共情』。 共情可以将另外一方的一部分记忆共享给他人，这种术法十分方便。由精神世界传递过来的不仅仅是画面，还有经歷者的当时感受与真实想法。于是也不需要轩辕坤去长时间的解释多说，林逸这样可以更为直观的见到一切经过。 这个方法不错，林逸想，也没什么问题想问了，他合上眼帘，专心与轩辕坤共情。 一切根源，始于当年张老道的一封飞羽信，和林逸所决定让轩辕坤前去的打算…… 那年轩辕坤离开步天仙山后便如同信上所说，来到先前于无忧老道约定好的地点。纵然苍鹿山地势复杂，但轩辕坤似乎很依然很轻易的便找到了地点的所在。 那地方实在叫林逸印象尤新——苍鹿山的溶洞地宫。 林逸感慨，想当初他可是同萧别君一起找了几天几夜。而轩辕坤对这地形熟知简直不像是第一次前来。 风沙遍布的山道上，等待轩辕坤的人一身秀雅白袍，头上带着叫人看不清虚实的幕篱。他腰侧配着一把和他人看起来极不相符的一柄黑鞘长剑。 长剑的柄端，有一颗透明玉石…… 幕离虽遮挡了此人大半个身子，但这并不能妨碍，林逸很快便在后续的共情中看清了此人的真实面目。 那是让一张叫林逸极为熟悉的脸，与并蒂莲花妖的面容有八分以上的相似，区别仅在于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所以稜角偏硬朗了些，身量也要比并蒂莲花妖高上许多。 此人虽自称为老道，长得却是极为年轻好看的，不过这张脸在轩辕坤与他共情的回忆里，不叫方燕婷或者方娉婷。他十分热络的让轩辕坤称唿他为『张小明，小张』。 而此人接下来的表现和所说的话，无一不叫林逸心中大惊。 张小明侃侃而谈，不管轩辕坤是何种神情，他自顾自的站在那儿，掐着指头做出若有所思之感。而后几乎是将轩辕坤这一生所有的境遇都一一算了出来。大到天外真人意外救人，天外真人全盘『养殖』计划，小到轩辕坤的一些生活上琐碎的小事，以及白子柔未来的命运。 林逸觉得此人说的也并不全对。但这些无疑是《孤剑》这本儿书中存在的情节。 张小明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准确来说，此次来的人是轩辕坤竟叫他脸上时而浮现出微不可寻的失望。 「罢了，今日来的是你也无所谓，不过是叫我多费些气力和口舌。」 「轩辕坤，你的师尊在不久之后，就会将你做成他飞升的垫脚石了。还有你最为珍惜的师姐，作为一个没什么利用价值的人，也要同样是要遭殃。」张小明的手放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指尖儿有规律的一下下轻扣那颗通明玉石。像一直没等到回应，有些不耐烦道「我说的话，你是信还是不信？」 他一会儿一个表情，叫人半点儿琢磨不透，林逸却知轩辕坤回了一声 「嗯，我信。」 ※※※※※※※※※※※※※※※※※※※※ 咕咕感谢lm的20瓶， 小生挥笔话春秋4瓶营养液 推下专栏，预收新文《寻找龙傲天亲爹》系统、穿书。 第86章 往年 轩辕坤说『我信』这两个字的时候, 让林逸心都不由得跟着颤了下。 好在是这些画面转变的既快又迅速，让林逸也没来得及多有什么其它想法和反应。 轩辕坤虽说他『信』, 可显然这两人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几乎是在话音刚落下一个婉转的结尾, 余音还没等彻底散尽。风沙潇潇，浓烈的杀意不需要感受。两人不过对视目光, 顷刻一剎就有灵力碰撞所产生的法光乍现。 张小明啧了一声，显得十分不快，负手侧目道「你是听不懂我说什么？真是麻烦死了。」 第167页 他没有动手, 闭上眼又摇头嘆气「我这是废什么话呢, 还是直接点儿吧。」话毕腰上的漆黑长剑便自行出鞘，泛着奇光的剑锋一出，林逸吃了一惊。 只因那顷刻间通过轩辕坤的眼, 林逸看见那剑壁出竟然是刻有『净邪』两字。 净邪剑。 虽有名为净邪, 但其实却是把藏了数以万计不归亡魂的极邪之剑, 《孤剑》中后续轩辕坤在归怨境所得到的法器。净邪所到之处, 唯留肉身不留魂。 真正的死亡非是肉体死亡, 而是壳子里主宰一切的灵魂消失。 而净邪的强大之处在于, 它所容纳的，便是所有灵魂的魂力集合。那剑不认主, 谁能降服它，谁便能成为使用者。 净邪怎么会在这个人手上？ 轩辕坤与眼前之人的打斗并未持续很久，几乎是一方处在高点之上, 轻而易举的碾压对方。共情里轩辕坤的视线几近模煳, 林逸听到对方开心的笑出了声 「变数, 变数。哈哈我竟然赢了主……，这是变数！」 林逸明白，刚出山时的轩辕坤修为并不足以匹敌眼前之人，更何况张小明还拿着净邪，只是……轩辕坤输的太快了，快的有些让人猝不及防。 可理论上讲，又十分的理所当然。 因为这境遇里并没有发生林逸所期待的『金手指』效应，没有意外的金手指，对上如此强敌，势必会输。 张小明似乎无意取走轩辕坤的性命，混沌间转眼只是将轩辕坤带回了他的地宫内。 地宫不是在苍鹿山内里那处溶洞。林逸推测应是在归怨境的地下某一处。 就如同被天下掉大馅饼砸中一样，能打赢轩辕坤显然也让张小明感到无比的意外。从他获胜后，那张漂亮的脸上明明面无表情目光却兴奋的发亮，从他回到地宫后，终于憋不住，发出几声低沉又压抑的扭曲笑声中，就能看出他有多高兴。 可他似乎又不敢太高兴。背对着轩辕坤颤抖闷笑了好一会儿。才道 「你就在这儿好好待着，等我解决了那个反派，顺从天道意愿，我就放你出来。」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天外真人本就要害你，我不过是帮你除掉一个祸害罢了，等你知道我是在帮你的估计谢谢我还来不及。」 张小明转身欲走，晃着脑袋掐指道「算算时间，天外真人差不多也要到苍鹿山。这次一定不会再失败了……」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一手抵着嘴，又是笑出了声。「哈，什么狗屁长生典，哈哈哈，那蠢妖估计也就这点儿作用了，也不算没白留她。」 张小明到底是没能立刻从地宫里出去，从共情的视线来看，轩辕坤的确离不开张小明的钳制，但轩辕坤也一样可以做出让张小明无法离开此地的结界来。 到此，林逸明了那颗灵元珠碎裂的真相——轩辕坤用那颗珠子强大的元力做了献祭品，罩了一个叫张小明无法离开此地的结界。 之后的共情便的十分混乱，大概轩辕坤觉得没有几多用处。那么漫长的回忆也没必要让林逸全都看一遍，又或者是在隐瞒什么，才屏蔽掉了不少，总之林逸没太搞懂轩辕坤的意思，脑子里就开始嗡嗡响着张小明各种各样的声音，和狠戾的嘴脸。 那些声音或平静的，喜悦的，愤怒的。 那些嘴脸或是绝望的，蛊惑的。 几十年的回忆穿梭交杂在一块儿，像大脑接收了数万条垃圾信息。 「变数，这是变数！天道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你看，轩辕坤，我是在帮你的。天意都如此，你我都要顺从。你为什么不顺从！」 「我是在帮你，你不明白吗！」 「你以为我不敢让你死么，你死了，换天外真人活怎么样」 好似有一声极为虚弱的一句『好，生死而已。』快速的淹没在张小明其他声音里。 「你那么大度……你大度！是了，你是主角，主角永远都是这么蠢！人为刀俎你为鱼肉，你可以做刀俎的，非要做什么圣父！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死太便宜你了，你不能死，你若死了，这个世界就完了。我不要回去……」 「轩辕坤！你好好看看我。我才是帮你的那个！」 在无数的声音迴响中，林逸总结为一条。轩辕坤十分成功的将自己与张小明同时都圈禁在了这里。 两人谁也出不去，外面人也根本找不到这个地方，更无法破阵进来。 由于轩辕坤的刻意规避，叫林逸并没办法看的更多经过和全貌，但林逸明白，这期间轩辕坤所承受的痛苦与折磨，必然要远远超出他能所想像到的。 张小明可能本来就是个疯子，一直努力维繫着平常人的表象。直到无法可破这该死的结界，才逐渐露出兇狠的模样。 他从最初的平静循循善诱，到后面的开始变的半 疯半魔差别实在太大。 不过也可能是轩辕坤不太正常，他本身就有做魔的优秀潜质。因为如果是一个正常人，大概换作谁也是都无法接受长年累月的在暗无天地的地宫待着，连出去透口气的机会都不能有，那样就算是个正常人，也会憋的发疯。 但张小明的癫狂实在有些太过了，先禁住轩辕坤的人是他，想杀人的也是他，没道理怪别人不正常。 张小明说他想杀人，他的净邪剑需要血，他的天道告诉他要顺应规则。 第168页 他说，天外真人是註定要死的，这是天意，他没有做错。 他说，反派都该死。 他说…… 这，便是天意！要顺天道而行！ 情况到现在如此，林逸如果再猜不出来这张小明是穿书者那就只能说明他太过愚笨。林逸还不至于愚笨到那种程度。 张小明怕是精神或多或少出现了问题。 只是林逸实在不能明白，天外真人虽然是个反派，但明显不关张小明什么事。 这个人……为什么要如此针对他？ 张小明最后也没能真的下狠手杀掉轩辕坤，每一次都是游走在距离轩辕坤命门附近处，及时收手。神情总显出不明的恐惧「杀了你……杀了你世界完蛋可就不好了。」 他最喜欢摸净邪剑柄上，那颗透明的珠子。时常眼神有光。沉心静气后，又另一幅温柔面孔，如鬼怪带了一张笑意面具，平静道 「你别总是激怒我，我可不会上你的当了。」 「无聊的结界，你杀不了我，总有一天我也会出去的。」 张小明所指的上当，便是指轩辕坤一直在妨碍他研究怎么从这强大无门生门的结界中找到突破之法。而且，轩辕坤频繁的打扰，是真的耽误到了张小明，不管用什么办法，总是在他入定之际打断张小明的神思。 这话说来心酸，轩辕坤肯定也不想没事儿找抽惹这个疯子，挨刀子和平白受苦受罪。对方虽然不想杀他，但这期间仍然是要承受着随时丧命的危险。 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若不这么做，恐怕凭这个阵法根本也撑不到能困住张小明七十年之久。 在那些交杂的声音里，林逸隐约听到轩辕坤念他的名字。 一声声，哑而又隐忍。 像偏执的性命捂住一颗不忍心服下的救命草。用一切来守护一个在别人看来根本不重要的东西。 救命草就算没人服用，也是要枯死的。如果它不能起到救人性命的作用，那么它也就没什么存在的价值。 这一声声呢喃唤的林逸心痛难忍，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值得轩辕坤如此么？ 他值得叫轩辕坤这般相守么？ 若是轩辕坤真的死了怎么办？即使现在轩辕坤现在就好好的在他面前，林逸仍然忍不住的后怕。 林逸觉得，其实他早晚都是要死，轩辕坤这样做实在太不值得。 可……他若现在依然还这么想，未免也太对不起对方那份心意了。 他将他放在心上，如此珍重。 这是他这辈子再也遇不到第二个的能叫他如此喜欢，对方也如此珍惜他的人。 不想失去…… 林逸从未像此刻这样，害怕自己真的会道陨，届时…… 轩辕坤察觉林逸不安的想法，唇角却带了丝笑意，在识海内轻声安抚林逸 「别怕，师尊。」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 林逸仍是无法释怀，即便所看不完全，但既然知道了，哪里还能当做没事的样子。 「没有徒弟护着师尊的道理。其实这人说的话……」 是真的。 如果他不来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而且是他亲手所做，亲手所赋予轩辕坤的命运。 林逸顿了顿「下次……不，没有下次。为师……」 「师尊。」轩辕坤及时打住林逸接下来想表达的话，因为那下面绝对不是他想听到的。轩辕坤略带惩罚的咬了下林逸的唇肉。 「您只要相信我就够了。」 第87章 封印 轩辕坤咬林逸的这一下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本身他们两人的共情就已经有片刻中止, 加上突然来自唇上的一疼。林逸被吸引开注意力，混乱的心情顿时飘走了大半儿。 「疼！」林逸不自觉道了一声, 而后在黑暗中摸索着, 用手捂住轩辕坤的嘴巴「你老实点儿，为师在想事情。」 轩辕坤就是不想让林逸想事情才咬他的。见林逸回神, 立刻道「师尊不如再多看看其它后续，方才哪些，没无好想的。若是当真会有事, 我断不会将这只豺狼同自己关在一处。」 「……若是这样最好。」林逸如此说道, 可心中仍觉得轩辕坤这话多半儿是在骗他，没什么可信度。 轩辕坤徒然笑了声，一时有声音如细细涓流般带着温渡遍布在林逸识海。 「师尊担心我……我很开心。」 林逸心头微微涩然, 想说什么, 继而无奈在心理轻嘆道「……怎么……还是这般幼稚。」 怎么这么傻呢…… 再续共情, 因轩辕坤的刻意避之让这段过程掠过飞快, 犹如加了百倍速度叫人理不明什么信息。于是, 在那些团七八糟的光影里, 林逸除了不能知道轩辕坤所受的种种苦难外。更不能知道——七十年，是足够重生的轩辕坤心有悟境恢復上一世半数修为的。 轩辕坤把那个唯一的秘密隐藏的很深。 如果一开始坦诚还好, 可怕的是拖的时间越久，轩辕坤就越不想让林逸知道真相。 或许对方认为这是美好的天意。 但，他们的相逢从来不始于偶然。 轩辕坤想, 重活一世, 分明是他擅自将林逸拖拽进来。是他从未经林逸许可, 报復性的作祟。 即便是真的得到天道的天秤倾向了他这边，算是获得了一种偶然，但这仍然不可避免他才是始作俑者的身份。 第169页 ……只有这个，绝不想叫林逸知道。 画面敛了些重要的场景定格。 结界困人，註定不是长久之计。好在轩辕坤的修为似乎也跟得上，林逸毫不怀疑这就是属于主角的金手指，即使被困在这种地方，悟道入境也在超出常人所能理解的速度爆涨。 总归这种让人担忧的窘迫境况，对主角来说反而成了利处。 张小明丝毫没有感到一点儿意外，他甚至频频夸赞轩辕坤不愧果然是『天之骄子』。 只是…… 不意外是一回事，看不惯，完全也是另一回事。 大概是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所以当张小明破结界而出后，极其可能是因为受到来自轩辕坤的刺激。为了以防万一，并未先去找困在苍鹿山地宫下的林逸，而是选择在归怨境内大杀四方，用鲜血与灵魂替他手中的净邪剑又增不少魂力。 归怨境一时被张小明以『除恶扬善』『替天行道』的名义，弄的腥风血雨。 林逸思及初到归怨境时，摊主讲的那个故事。也是和眼前这些光景也是八九不离十，相差无几了。 闻不到空气里的血腥味。 可是那些地上遍布的兽人肢体，乃至修士的头颅五骸，林逸看的分外清楚。 土地被血润成了黑红色，已经看不出它原本该有的模样。 张小明的衣服上沾染了几滴红，顷刻也就干净了，污浊的血并不能在那身白衣上留下什么痕迹。 他迈过残落的肢体，停在一处稍微宽敞的地界，十分从容的举起手中的净邪剑。举起来至于上方，仰头看了半晌那剑柄处镶嵌的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 张小明像在欣赏道「多美啊。」 多美啊，他的确是在感慨世界的美好…… 夕阳残血，那人身后是人间炼狱，有多少双眼睛依然瞪着至死不能瞑目。可他就站在哪儿，站在这片他造成的人间惨剧里，白衣白袍带着这声分外温柔的感慨。当 真显得……尤为讽刺。 四下明明是寂静无声，剑柄上的透明于珠子对准太阳时，林逸不知从哪儿听来阵阵犹如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净邪剑里的珠子在净化一切。 万丈红尘，数重杂念。 这些剑下亡魂，再也不能往生轮迴…… 张小明定然也是能听见的，因为在这些能把人拖入深渊魔障的声音消散之际，林逸在张小明脸上看到了十分满意欣慰的笑容 「净邪，净邪。哈，这下终于干净又清静了，这些邪秽，吵的我脑子疼。」 尸堆里，有一尾金色的小巴蛇，从不知哪处突然窜出。 它在血水里快速蜿蜒，而后迅勐直直飞冲上空，所欲正是咬上张小明的后颈。可也不过眨眼，就被张小明细长的五指攥住蛇身最为致命的七寸部位。 张小明仍旧平和，回头看手中这只小蛇。金蛇咬住了他的手，显然并没有任何作用能伤到他。 「……嗯……金瞳」张小明看那金蛇在他手心里咬他不放，没有动怒。反而端起来细细打量。他看了半晌，似有总结道 「哦，这个杀不得。」 看着金蛇，似乎他又在同自己道「是叫什么……忘了，太久，不过金鳞金瞳应该不会错……」 张小明就真的放了这只咬他的巴蛇，甚至并不是甩开，而是蹲下身，轻柔的将它放在了地上，仿佛造成眼前这幅修罗炼狱尸山血海之景的根本不是他。 「你命不该绝，好好长大吧。」张小明眼中没什么温度 金蛇自知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化成人形模样，竟是个不足张小明腿高的小女孩，她应该是机缘下刚会化形，连站也站不稳。只得坐在地上既狼狈又惊恐，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你是坏人，为什么杀我娘亲……」 「你娘亲？哪一个？」张小明若无其事的环视了四周，继而看向金蛇所化的小女孩，颇有教导之嫌，温声道「这里只有邪物，邪物的价值，本身就在于辅助他人。会死便就是命数，我不过秉承天意罢了，哪里算是坏人。」 张小明宣扬自己心中理论，一副似有得意的模样。伸出手看样子是想帮小女孩站起来，哪成想下一刻便被面前这还掉着眼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儿扬了一脸沙子。 这一波灰尘夹着石子的攻击弄得张小明猝不及防，被迷了眼侧头，回眸顿时眼中崩显杀意。 小女孩自知她没办法伤对面之人分毫，留着眼泪瞪大那双金色瞳孔，像是要把这那张仇人的脸印在心底里。做鬼也不放过，而后绝望的喊了几声。 「臭道士不得好死！你要偿我！你还我娘亲！」 林逸觉金蛇实在不应该喊那人臭道士，张小明做的事儿，又关道士什么事？但也估计这金蛇根本不知道张小明叫什么，所以只能以偏概全的仇视起道士来。 《孤剑》中，只有唯一的一条金鳞金瞳蛇女。 林逸想。当初他刚来归怨境时，便觉这条金蛇对于道士的气息实在是太敏感了，可猜是因为什么法术不精或者没隐藏好的原因。现在才明白原是这么一回事。她不仅记住了张小明的模样，顺带着仇恨也一併牢记道士的法术灵力。靠着蛇天生的敏锐直觉做出他可能是道修的判断。 女孩的哭声很大「道士，臭道士。说，说什么天道，这样的道，不如毁了！」 第170页 眼见净邪剑划出一道光影，在张小明恼怒的起身挥剑欲斩下金蛇的手时，半空剎时飞来一只青蓝带火的巨凤。那青凤一口咬住张小明的脑袋，携着他伴着漫天凤鸣，一路飞出归怨境。 女孩显然没反应过来，依然嚎啕不止。 轩辕坤的视线，是从归怨境某个高处山丘自上往下俯视的，林逸听到耳边有绮南平意外的声音 「想不到这青凤竟然真的可以克住他，轩辕，为何不早将它唤出来。」 轩辕坤道「我也是方才与它通了神识，并不是很有把握青凤真能抑住无忧，方才时机正好。」 「你要去追？本座与你一起，你的伤……」绮南平十分担忧。 「不必。」 从这个视角，林逸并不能看到轩辕坤身上究竟有多重的伤，但林逸可记得当时那位摊主所描述的惨烈景象。 「将死之人，身着血衣」 加上部分共情忽闪的画面，林逸简直不敢再多有思索，唯恐乱了心神。 轩辕坤没有立刻去追杀张小明，他看了看下方，反是先走到依旧坐在血泊尸堆里痛哭无措的金蛇身旁。 出乎意料的，林逸看到轩辕坤对这个他才只应该见过一次面的小女孩，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似在安抚。 「没事了……」 金色瞳孔里映出一张空白没有任何花纹的面具。林逸听不懂轩辕坤的语气，但那的确是安慰小孩子才有的软意 「你很勇敢。」 林逸竟然恍惚觉得，这是桃源画中那个轩辕坤才对。 女孩止住哭声，楞楞的看轩辕坤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轩辕坤去了苍鹿山。 之后的事情，也基本如林逸所料，他也猜的差不多了。轩辕坤像知他所想。共情里略过了很多东西。 张小明在这一战里败给了轩辕坤，输的很不甘心，最后弥留之际，林逸隐隐约约好似听到张小明说了一句「原来如此。你竟是……」 竟是什么？ 之后的轩辕坤便将张小明的肉身灵识尽毁，又拿着净邪剑，作了法阵，将其封印在了苍鹿山一代。 林逸想的通，轩辕坤不愿意碰这把神器也是正常，这委实不是一把什么好剑。 轩辕坤收拾好一切后，回到归怨境，从此带着白色面具的虚无主君，成了归怨境的大恩人。 绮南平明着与其平分归怨境做报答，实则是不想管太多琐事，想更多的陪心上人罢了。轩辕坤又从绮南平那里讨来了一副桃源画，装作偶遇白子柔，把桃源画给了她。并託付交给天外真人，当做相交之礼。 哪里想，之后会变数横生，白子柔遇害，桃源画辗转又落到归怨境的人手上。 再有种种，林逸不需要与轩辕坤共情，也基本能知晓了。 只是不明白，张小明的面容莲精为何如此相似？ 分』身什么的是不可能。 思索最后，林逸只疑惑同轩辕坤道 「张小明死前，说你竟然什么？」 ※※※※※※※※※※※※※※※※※※※※ 分′身。竟是违禁词…… 第88章 故城 步天仙山的第三场比试, 最后得到冰心玉壶的，是来自一方名不见经传的小宗派。不过获胜的两人, 他们的体质并不和他们的宗派一般普通。 ——那是深海鲛人族的后裔。 通习水性的鲛人后裔能得到这场比试的胜利, 也并无人有多异言。 不如说真是赢得太好了！ 大家输的心悦诚服。归其原因第一点，就是起码这场『摘星会』没有叫凌霄仙宫独揽所有的法器, 不会招人羡妒记恨。不让人心中有怨怼，日后也不会多有言辞。步天山公平的口碑立得住，也给其他人一些对未来的期许和希望。 这只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 在这场比试中输给鲛人族后裔, 输的也算理所应当，根本丝毫不会丢人。如此一来，也是多方都皆大欢喜了。试想一只善于爬树的猫, 在水性上反而赢了天生在水中生长的鱼, 那只鱼怕是输的万分耻辱, 估计要颠覆世界观, 失去人生目标了。单反观猫要是输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厉害的猫在鱼游上浅滩时, 一样也可以将其咬死。 林逸和轩辕坤两人在这场比试中放没放水，实在不为人知。 不过…… 若是叫人知道, 这两人在这场比试里一直是心不在焉，仅仅是在享受独处的过程，最后竟然还能赢得第二, 怕是有些人依然要不服的想同之打一场了。 一魂双体术运用起来十分费神。比试结束后, 热热闹闹的有不少修士前来结识搭讪白子柔。天外真人这边虽然冷清, 但也不乏有人想与之攀谈，到这里扯上些天南海北，外加好好奉承一番。折腾来去，也是把林逸累的心力交瘁。 众人有心结交，但今年也还豪不意外的被贴了冷屁股。 天外真人依旧是那孤僻的性子，还是那副不讨厌喜欢的冰冷模样。众人强装和颜悦色，递出去的请帖，也皆被天外真人摆摆手推拒了。 「有心便好。」声音如银盘落珠玉。众人就见银白光晕一闪，那人只留下一句「本尊累了。你们自便。」丝毫再见不到人影。 「唔……」 「嗯……」 「这……」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对而无言。 第171页 「哈哈……」 大家心照不宣的开始互相讪笑几声，开始聊些有的没的。 兹事体大，这么掉面子的事儿，在场几人十分默契的就当它不存在了。左右这面子也是一起掉的，天外真人还真是十分公平。众人打着哈哈，这事儿明面儿上也就算过去。大家面上带笑，心里骂了几声『狂妄之徒』，然后各找各徒，各回各山。 一体躲了片刻清静，另外一体林逸也就不需更操心。 被一群年轻修士围起来的白子柔，从始置终脸上都带着温柔笑意，宛如四月里的春风和煦，只是鲜少说话，礼貌的听着周围的人如何恭维搭讪，偶尔笑笑符合两声「嗯」「是啊。」「有理。」 「师姐，师尊唤你，有事相问。」轩辕坤从远处而来，沉声道。 虽然明知这是万不得已，林逸又是披着假皮相的可内里终究还是他在意的那人。看着对方站在人群里，笑盈盈的对别人温柔以笑，轩辕坤心中有按耐不止的不愉快。 他笑了笑，很快将这份不甚愉快的心情隐在伸出拉林逸的手上。微微用力，看白子柔语气不明道「师尊最不喜欢等，师姐还是快些罢。若是真想与这里的英才结交，少顷也不迟。」 林逸没察觉到轩辕坤的心情，他正焦头烂额呢，只当轩辕坤是大救星，连忙点头称是。 「的确如此，师尊唤我，就不陪诸位多言了，若是日后有机会，再与你们同去留仙岛的观赏风景。」 众人听到这话，欣然点头，只见白子柔俯低眉眼，眼中含笑，继而抱歉的向周围人作礼，施施然走了。就这般同轩辕坤两人扬长而去，回了凌霄仙宫.年轻修士们也不疑有它，仰头见这步天仙山的落暮之景，几个诗意大发的修士，相邀一同赏风雅去。 …… 凌霄仙宫殿前一片余霞，满地红光。 两人方才落地，林逸迈步疾行，便先欲将这相灵之躯安置了。可轩辕坤抓着他的手未松，挣了挣，见轩辕坤不放他，林逸抬头不明道「怎么了？」 「……没什么。」 轩辕坤怔怔松手，没再多言。只是目光像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般。 林逸「哦。」了声，面上并不引以为意，急匆匆回到□□将白子柔的相灵之躯妥帖藏起，而后在万卷宝库内揽了几样丹药法器，将还没有毁掉的桃源画一併收起。 临走时，到长门前有多有犹豫，折身返还，又将那案上的人形木雕也放入怀中，才算收拾妥当。 凌霄仙宫前凉风萧索，周遭无云，微有孤寂之感。琼华之光笼罩依旧，落日余辉映在轩辕坤白衣白袍上，渡了层温暖颜色。 轩辕坤没什么表情，却是在凝神思索事情，眸光犹如寒潭。 那时在水下，林逸的问题被他巧妙搪塞过去了。可若此行他们遇到的当真是没死绝的张小明。这个秘密又能藏到几时？ 「原来如此，你竟是重生的……我做了这么多，凭什么！轩辕坤！我不甘心……天道不会亡我！」张小明死前，瞪着眼睛泣血而笑的最后一句话是「天灵根会是我的，你且等……」 他说着话时，眼里仍然有疯狂的神色。只是还没等说完便烟气了。 轩辕坤回想至此，低头看自己的手掌。 他不会记错，那人的确是死了，连那躯壳里都没有一丝魂力存在。如今再度出现，已属那人幸运。但……觊觎林逸，威胁到他的。他不介意将那份幸运也一併碎的干净。 天道？ 轩辕坤自己都未察觉到他嘴角微笑骤冷，这一声笑的轻蔑而嘲讽。 「在想些什么？」 轩辕坤应声回神，看向刚回来的灰袍之人已走置他面前，正在满眼担忧的看他，轩辕坤摇头道「无事，师尊。只是想到是我办事不利，当初没能将此人彻底除净。」 「当初若不是你，为师很可能现在还困在苍鹿山的地宫。」林逸打断他，坦诚自己的不足道「分明是为师不察，才会勿入此人设局，不关你什么事。皆是为师的过错，何况在你受伤之时，为师也……」林逸愈说愈愧疚，他究竟是怎么做师尊的？那年他说好的护轩辕坤周全，怎的如今全都换了过来。 「师尊！」 两人对彼此都是有心相护才会心生自责。一时都撇开目光，转头各自思定情绪，无言了半晌。正当两人酝酿着说点儿什么，轩辕坤想凑近林逸做点儿什么时，一蓝一黑人影匆匆而至凌霄仙宫。 「真人，你可看到锦媚了？」 萧别君本就是满头银丝，此刻脸上尽显疲态。连着他身后的冷北溪也一样，眉头紧锁面色不好。 「真人，锦媚可在你这儿。」 轩辕坤将停在林逸身后的手突兀的从半空收回。 林逸看了看突然造访的两人，心下另有了主意。 他本是打算此行苍鹿山只与轩辕坤两人同行，这事儿实在不好声张。但既然此刻冷北溪与萧别君都找上门来，多两个帮手也是雪中送炭。更何况对方掳走的不仅是白子柔，扯谎对方不会信，不去他们两人也未必能放心的下。 林逸简单阐述事情经过。 冷北溪与萧别君两人听闻林逸所说，具是面色微沉，知道锦媚是与白子柔一併消失的，萧别君惊惧道「我何时收过什么髮饰，摘星会还未开始时我便不在此处。绮南平与陆战也的确说过要来摘星会，但那之后便再无联繫，怎会是我接应他们来此？这……今日我醒来时才知自己在祥光洞睡到现在，我还以为是真人你……」萧别君欲言又止，迟疑了半晌，又道「真人是如何知，她们现下在苍鹿山某一处？」 第172页 林逸总不好说，他先前担忧白子柔的死劫，所以早早在她身上下了术法，想不到还是在第二场比试之前出了情况，叫人毫无意料。隧而解释道 「白子柔是本尊徒弟，本尊自然有能寻得她之法。至于锦媚，她除了此刻能与白子柔在一处，本尊也暂想不到其它了。」 灵力运转，林逸目视前方催促道「本尊徒儿尚有危难，便不与你们多言了，若是同行，尽管跟上。」 轩辕坤无视萧、冷两人，直接相随林逸化光而去。 凌霄仙宫前，萧别君与冷北溪对视一眼，似都有思量，而后唇色微抿下定决心一般。也同那银白光影一併离开步天仙山，前往归怨境苍鹿山一带。 林逸所感应到的白子柔，并不是在半月环绕归怨境的苍鹿山中，而是趋于它附近的方向。 落脚之时，四周并无沙土恼人，天空中反而下着零星微雨，润物无声。 明明天色已黑，但修士可以夜视的眼睛依然能看到身边的草绿花红，美好春色。 空气透着微暖，没有一点儿风浪。 这不是苍鹿山，没有禁制所累，四人也算免去在苍鹿山兜圈子的麻烦事儿。只是四下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没有特殊，便是断了线索。 「师尊，那里有人。」轩辕坤道。 几人再看，轩辕坤所说方向，的确有座城门。城楼瞭望台处，有人举着红色灯笼。在暗夜里飘成一个红点儿。 林逸眯眯眼，打量下觉得这地方，他居然有点儿眼熟。待走到城门下，还不等他先开口。一旁的萧别君突然沉沉道 「这故城……可是我的幻觉？」 墙砖被微雨沖洗的在暗中发亮，冷北溪缓步上前，伸出习剑带茧的五指细抚那些凹凸不平的石砖。他像是有所回忆，沉沉道 「不是幻觉，这是真的。」 林逸也想起来，在锦媚的幻境中，他好像看到过这个地方。怪不得如此眼熟。 第89章 固城 夜色微雨里, 几人皆是若有所思。 这座城早就应该在百年前消失无迹了。 那年一战血流成河，魔修与其它势力便是因为争夺此地而开了久违的杀戒, 锦媚的龙神雷霆之威也顷刻间便毁掉这座城半数建筑。混乱中绮南平取代了魔尊之位突然议和, 提议以此地周遭苍鹿山为线，归怨境自成一界。不许外人进入, 他们亦不会肆意搅弄风云。生灵涂炭后，这是用无数修士的性血换来的和平条约。 这座城就算不消失，也应当是无人料理, 荒草丛生, 怎会还有人居住在此？重新修筑？ 谁不知道呢，往前走，是再显这然不过的陷阱。 即便如此, 也没人愿临阵退缩。 林逸仰头, 看到这城墙上的诺达的「固」字。心下晓得这地界就叫作固城。一旁的冷北溪却因为这同一个『固』字而眉心紧皱, 导致他本就冷硬的面容更加肃然。 站在上方瞭望台上, 举着红灯笼的人往下看来, 冷北溪抬首便恰好看到那人的脸。一瞬间, 那人的面孔像是给冷北溪带来意外惊喜，不知想到什么, 眼中倏然迸出光来。 冷北溪动了动嘴角，却没出声，只因在他的神思之际, 被突然放在肩上的手打断。 手是萧别君的, 带着令人清醒头脑的冷冷药香。 「这是假的。」萧别君看他, 嘆息道「你我都很清楚，这座城和城里的人，早在百年之前便不復存在了，莫要中了对方的诡计。」 「我知道……」冷北溪黯然转头，侧身离开萧别君的手。将腰间佩剑握的紧了几分，背对众人看不出情绪。 林逸亦是抬头看了看城楼上的掌灯人，并没什么印象。 只是萧别君虽在劝说冷北溪，他自己面色也是一样的不大好。 林逸并未过多询问，他们此行的重点是为了找到白子柔和锦媚，其他的事情他多少猜到了解，便不打算在这紧迫时刻去深入了解了。林逸收回视线，直接迈步走向那巨大高耸的城门下准备招唿进城。 抬手之际，轩辕坤却先林逸一步。 「师尊，我来便好。」轩辕坤话毕，拿起那巨大的铁环扣了扣。 林逸微楞，看轩辕坤道「务须如此，为师不过是……」轩辕坤有些担忧过头了，正欲说点儿什么不用太担心的话。那城门突然在他们面前伴着森然异样的「吱「」呀——」声缓缓大开。 轩辕坤向前一步，将林逸护在身后，高挺的身影将林逸挡了个严实。看向城门里走出来的人目光倏冷。 城门中先露出一袭淡粉的裙角…… 几人不动声色，目光皆有戒备。再看到，来者竟是个面色蜡白的年轻姑娘。姑娘漆黑的发编成两股披在两肩，她头上簪着朵白花。一手提着红灯笼，步伐僵硬的自门内走了出来。 微弱的光，将她苍白无色的脸添了抹暖意。 「主人有请。」 林逸问她「你主人是何人？」 这姑娘说话声有些沙哑，仿佛河水干枯，让人心中极为不舒服。瞳孔漆黑一片，盯着众人又道了声 「主人有请。」 「请随我来……」 她木讷转身，冷北溪与萧别君却突然不约而同唤了她一声「芊芊？ 姑娘没有理会任何人，像是听不到别人说话一般，僵着身子自顾自转身引路了，她毫无生气的形态，在众人眼里仿佛一具行走的尸体。 第173页 只是……尸体是没有灵魂的。 这个姑娘的魂魄还好好健在，她并不是个死人。林逸相信他所能感知到的，其他三人也一样能知晓。 城门的短道里，他们走了一段无雨的路。 轩辕坤不着痕迹的离林逸走近了些，生怕林逸会突然消失一样，伸手攥住了林逸袖袍的一角。林逸本想着报之一笑，对上轩辕坤的目光却突然笑不出来了。 他心中微乱，林逸竟然感知到轩辕坤有所的不安，这是第一次见到轩辕坤表现这样担忧的神情。 安慰的话大多没什么营养，林逸思索，突然温声道「等回去后，陪为师去留仙岛看看吧。」 轩辕坤被林逸突然的话头转的一怔「师尊想去？」 「嗯。」林逸应声，其实白日里听那些修士讲这个地方还不错，所以在与他们攀谈时林逸就盘算着什么时候去一趟了。隧而那时才也有兴趣和那些修士多了解了下留仙岛。 轩辕坤也想起白日之事。脑中浮现出的，尽是林逸那笑盈盈的脸，心下以为林逸是和那些人聊的不错，有心想要结交。顿时一股子酸涩，想说『不行』，可又觉得没立场。 「那地方……」 「为师想同你一起去。」林逸看他，补充道 「唯独你我二人。」 「……」 轩辕坤没说出来的『不好』二字卡在喉咙里，瞬间将『不』字咽了回去。 「好。」 轩辕坤嘴角微微扬起，眼底满是笑意低声道「自然听师尊的。」 言语间一来二去，所有阴霾不安的心情逐渐都被未来期许，想像中的那些温暖缓缓覆盖埋没。在心口上打翻了一罐儿封的不够严实蜂蜜，看到流淌出来的金色糖浆，没吃到嘴里，闻着味儿都是甜的。 什么忧愁都不是忧愁，连着黑夜也跟着亮了起来。 几人跟着粉衣姑娘走出短路，眼前是豁然开朗的城内之景，众人屏息，各怀心思，纷纷驻足观望。 眺望而去，天幕无月，城中一片死寂。 没有人嘛？ 不……是有的。 而且，是很多人…… 固城内整体阴森悽然，无月的夜晚并无法给予它光明。但也不是没有光亮的，只是这些光亮不来源于天上，亦不来源于楼阁窗内的烛火颜色。而是正中央直直通往深处尽头的道路两侧那些灯笼。红色的灯笼整整齐齐的挂在各户房沿上，在黑夜里像是用诡异的绯红光点儿排列成了一条指引之路。 这城中家家户户窗门皆是大敞而开，奇怪的是，除了那道路一排笼中之火外，无人在房内掌灯。 雨水明明还未停，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麻木着表情，无一人撑伞。他们都只是挑着红灯笼，漫无目的游走在这里。人数很多，走起路来像看不到他人一般，会偶然碰撞。碰撞在一起后，再木然分开，继续夜行。 周遭死寂默然，除了雨声再没有任何动静。 这幅堪称诡异景象呈现在林逸眼前，叫他后背不由自主的窜了股子凉意。 轩辕坤目光扫过那些人脸，对这场景没什么特别反应，只看着远方皱了周眉头。 「主人在前方等候，你们的朋友也在哦。」姑娘哑着嗓子开口，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林逸，她伸出手中的红灯笼递了出去。 「夜路执灯，不要，千万不要碰到看不见的人。」姑娘木然，扭了扭脖子，似乎想做出可爱的样子来，说话的语气也有了些奇特的调子「小心吶，光明一不小心就会被夺走啦。小心。」 林逸伸手接过灯笼，抬头便见那姑娘脸上突然乍开一个笑，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中无光。 「平安哦，平安。」她道，然后笑咯咯的跑远了。 第90章 入阵 「这是什么邪术？」 粉裳姑娘跑的远了, 萧别君回神，低声喃道「为何不叫他们入土为安, 当年的始作俑者……竟会是此人么？」 眼前固城内所见到的一切, 并不在冷北溪和萧别君的预想之内，尤其是见到这城中人诸多熟悉的面孔后, 他们才明白；张小明分明是在驱策曾经早已亡故百姓，是以这般来要挟设计他们，无法强行破阵。 连往生轮迴的权利都尽数剥夺, 着实可恨。这些被操控的阵眼……根本叫人无法下手去诛杀！ 冷北溪恨了声：「这恶徒, 绝不能放过！」 当然是不能放过的。但这也是个棘手的麻烦人物，能在归怨境大杀四方，凭藉魔君一人之力无法抗衡的人, 又怎能是说杀就能杀的掉的。 林逸的目光锁在手中红灯上, 眉头微蹙, 半晌没有讲话。 领他们进来的姑娘忠告他『不能碰到看不见的人』也就是字面意思, 『看不到的人』指的得便是那些走路磕磕碰碰的百姓。 前方…… 不！准确是来说是他们踏入此城开始, 就已经入了对方设下的阵法中。 固城中那些行走的百姓是有意识在行动的, 看似毫无规律，实则都是阵中移动的死门。路只有一条, 他们也只能选择从中间的路直直穿行而过，那方才是正道终点，但被那些行人碰到也是根本是无法避免的。 萧别君看了看迟迟未有行动的林逸, 犹豫道「真人也……无法强行破阵么？」 「是……不能。」 林逸没什么愧色, 诚然摇头道「此人阵法造诣在本尊之上, 强行破阵必损自身。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 第174页 林逸看这那些红光，心中有主意，可也没十分的把握，不好一时逞能。 轻易尝试，一步错步步错，要是碰到那些死门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届时还需要临时再想应变对策。时间可不允许一直兜圈子。 轩辕坤看出林逸愁思，伸手将灯盏拿了过来。林逸瞧他，轩辕坤则挑着灯，转头目视前方道「师尊，我与此人交过手，不如叫我一试。」 林逸有所担忧，当机立断拒绝这个提议 「不可。」 并非不信任轩辕坤的能力，只是共情中的场景记忆犹新，林逸本能的拒绝让轩辕坤先去涉险。斟酌一番做出决定 「那便为师先来，若是无事，你再与他们跟上。」 轩辕坤闻言，对上林逸担忧的神色，向对方释然一笑道「师尊已有主意，便按照您说的，我去做便好。」 林逸「……」 是听不懂他说『不行』两个字的意思么？ 轩辕坤「……其实，无忧更希望我们过去的，此处只是做了小把戏煳弄人。师尊不要太高看他了。」 两人对视一瞬，犹如两端扯不清力度的缰绳，你来我往，互相坚持，到底是谁也扭不过谁。 「好了……」林逸妥协道，继续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实在耽误时间的很。索性便将轩辕坤手中的灯笼夺了过来，转身交给萧别君，他则伸手拉过轩辕坤。微咳后郑重了声「为师与你同往，这样，可行？」 没人应答，这次轩辕坤不再推阻，微微带笑，任由林逸拉着他。 从中间这条路直行而去，势必是无法避免碰到人或是被人碰到的。若要照那姑娘说的『不能碰到看不见的人，会被夺走光明』此为谜题。那么谜底解法，除了将这里的人屠杀殆尽外，其实还有另一种…… 「敛去视感，既避之无用那便不避。」 林逸与轩辕坤选择弃灯而行，去除视感，这样一来他们也成了『看不见』的人，光明也无所谓会不会夺走。 轩辕坤看了看那握住他的手半晌，眸光流出暖意，应了声「好。」 掌心微热，是他久也不曾感受过的…… 轩辕坤与林逸并肩而立，阖上眼眸，在林逸宽大袖口的遮掩下回握林逸，五指交握让他那颗心更为意难平。 多美好的温度…… 他想，这个人想他想要的，想要这个人就好好在他身边，等一切风平浪静，他要一直这样握着他。 林逸自然是不知道轩辕坤在想什么，只是敛去视感的一瞬间面前骤然黑暗难当，手心被轩辕坤突然反握过来，有莫名的充实感。林逸暗暗自我臊了一下，心头微跳，叮嘱身后两人若他们无事再依法跟上，继而咳声 「走吧。」与轩辕坤互相牵引，并肩迈步行正路去了。 固城朦胧微雨，红光灯火不熄。 那些看的清的或是看不清的浮动流光，都成了二人在黑暗中穿行而过的美丽点缀。点点如星河，微光交错。 没有人靠近他们，提着笼火的人纷纷驻足，让出一条无阻的长路。 视感无所见，并不会妨碍修士辨别方向。黑暗反倒是让其它感官都会更为敏感。 银袍长衫的男人不知为何，嘴角牵起止不住的笑意。在暗夜里比那些红光还要明眼几分。 像有想到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 等此行结束后，还有很多个这样的携手并肩的日子。 脚下的泥土舒服的在薄薄的针尖儿似的绵延细雨里滋润着，松松软软，连着他们周遭也具是草木泥土的爽人香气，这实是一处具备天然灵韵的好地方。 可以想像若是明早日光透亮，天上定然会有淡薄霓虹，周围草绿天青，花瓣上沾着昨夜残露，风光无限。 明明是在毫无生气的苍鹿山附近，却好似将所有灵韵独占了一样。 林逸幽幽感慨道「这固城真是一处风水宝地。」 「嗯……」轩辕坤语气不明。「净邪剑以魂元，固城又曾是剑冢，以此为阵，他倒是聪明。」 林逸脚步微微一顿「净邪剑……你不是已将其封印？竟会被他找到？」 「不会有错，师尊，这阵灵力所引的确是净邪……想来那无忧也不算自负，连我也不曾料到他竟然还留有后手。」 剑修以剑为命，落剑为坟。 林逸自然记得，当初的固城乃是淬星阁与碧空剑的起源之城。曾经愿意留守在此同魔修一战护城的，多半皆为剑修。加上那场大战中确实有不少修士献祭生命生死殊搏，最后化作剑上的英魂固守在此。 不入轮迴往生，而做英灵长留。 只是谁也没想到，如今这份心意执念，竟会为奸人所利用，倒是成了一处能让那人手中净邪剑填魂增元的好地方。 这条路的尽头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直至周遭再感应不到那些流动的阵眼与人的脚步声…… 在上面！ 林逸与轩辕坤交合的手掌各自一紧，同时松开，两人纷纷侧耳，听闻自上方突然传来幽幽琴曲。那抚弄古琴的人将调子作的极为低沉，浓厚悠远的迴荡在这固城混沌黑暗的雨夜里，又频频现出极力鼓弄琴弦的刺耳声，如魔似幻。 林逸不开视感，负手立在原地。他微侧额头，蹙眉一动，剎时有灵威直袭上方而去。 两道灵力在空中碰撞出灼目的白光，一时间将固城的黑夜晃得亮如白昼，法力的灵光又渐在空气中齐齐消散。 第175页 稀薄的雨水被波及，逼退停了半晌。 有人极为不情愿，懒洋洋道「真人，何必怒气这么大呢，不听完这曲？」 楼阁相对，两处上方架起一道相连的朱漆长廊。这长廊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不下百只，在黑夜中尤为明亮，仿佛是死寂的固城将要举行什么庆典。 有人正在长廊的中央俯看瞭望固城景色。而那男人的一旁，坐着一名低首抚琴的少女，虽在奏琴，却也只是木讷的拨动指尖弦音罢了，她目中毫无神采。 林逸开起视感，仰头所见便是长廊之上，朦胧昏光中倚在一张斜椅上看他的男人。白色的衣袍被映的发红，他坐姿懒散又随意，那张脸与方燕婷七八分的相似，却是不一样的神情，总在像是在笑。 张小明举着手中的小盏，遥遥敬了林逸一杯，又看向轩辕坤绽开一个笑。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哦……不对。」张小明像想起来什么，举着杯盏一饮而尽，自言自语道「怎么是巧呢，是我邀请你们来的，可叫我等的好辛苦。」 林逸与轩辕坤皆是不应他的话，更是不为所动，心中都各有估量，而后续跟上来的萧别君与冷北溪见到此人后，再也安耐不住心中焦急。 「你把她们怎样了！」冷北溪剑未出，杀意却让剑鞘在发颤。 「她们？你是说我请的客人？她们当然好好的在这儿。」 谁都拎不清张小明的话究竟有几分的可信度，可惜对方有人质在手，众人都是被动的。林逸正想如何破解这个局面，就见坐在椅子上的张小明缓缓起身，走到凭栏处，看向远方漫无边际的黑色云天，轻嘆了声「难得今日齐聚，又有美酒琴音，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高兴？你们又不上来，怎么知道我的客人想不想跟你们走？」 「你！」萧别君忧心不已「是你将锦媚，你又将她……」 张小明不耐烦道「那么点儿陈年旧事提起来有什么意思，都几百年了，我现在对那种事情没兴趣。其实龙魂也不过如此，又不能入净邪，简直我一番心血。」 冷北溪顿时又惊又怒「竟然是你！」 「多问无益！」林逸及时止住冷北溪那柄又意念所指将要飞出的利剑，现在打起来他们半点儿利处也没有，反而是做无用功。「先不要出手，此人修为远远在你之上。锦媚与白子柔还在他手里，不可冒然行事，本尊先上去，且看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张小明欣然，继而看向轩辕坤，话却是同林逸说的「真人啊，你这宝贝徒弟与我可没什么共同语言。」 林逸知道对方何意，妥协道「好，本尊一人去便是。」 「刚好本尊与你要说的亦无关他人。」 突然被林逸归到『他人』的轩辕坤听闻此句并无反应，倒是看向张小明的视线昏暗难测。若不是对方挟持了锦媚与白子柔，他定然早就出手，哪里需要周旋。 此刻他有心隐瞒的事情，若是被林逸知晓，可还能有善果？ 轩辕坤神情不好，林逸安慰道「无碍，若是无法避免一战，为师自有决策。" 朱漆长廊上，所置一方檀木圆桌，林逸飞身而上，刚好在那檀木圆桌的两侧看到坐的笔直的两名女子，各是身着白色衣衫，红色长裙，她们表情木然，坐姿笔直。模样正是白子柔与锦媚的。 「无聊。」林逸道。 这根本不是白子柔与锦媚，不过是两具虚假的品相罢了。 林逸挥袖，顿时两名女子变作空气化在空中消散。 「用这种障眼法戏弄本尊，很有意思？」 琴声未止，林逸目光转移定定瞧在那名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抚琴女子身上。 她不是假的。 「这……」林逸喃喃出声「方燕婷？」 张小明在一旁观察林逸这一连串反应，笑出声来，最后忍不住嘲弄道「有何意外？要怪只能怪你当初心软。若是你早杀了这莲精，根本不会有今天这局。」 「哪里来的什么方娉婷，哈哈哈，连我自己都要信了。」 第91章 分道 固城内暗夜无际, 寂静的仿佛能听到针尖儿掉落声。张小明闷声笑着，在下方的几人都未曾说话。 冷北溪对此事是全然不知, 但轩辕坤就不同了, 萧别君更是，听闻此话他们皆是一脸冷凝。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 长廊上，只见林逸一幅不明所以的模样，那厢张小明身形一动, 继续悠然优哉游哉坐在他的斜椅上。有着漂亮弧度的下颚微扬, 张小明得意笑道 「天外真人，您不是还没猜到？」 他一幅对付面前渡劫期修士游刃有余的表情，叫林逸心中实在摸不准此人的最终目的。 林逸看着斜椅上的那人, 平静直言「何须再猜, 你话既已说到如此, 难道我还能不知当初是你与方燕婷是共承一体？一体双魂这样的术法, 以你之能为, 想必也是可以轻易做到的。并蒂莲次魂……方娉婷, 她是否真的存在我本就无从得知，自然信了你的话。」来到苍鹿山, 正好中了对方计策。 是那时若没留恻隐之心，便不会有今日麻烦！ 林逸微顿，继而看那桌上杯盏道「就连我今日会来这固城, 难道, 不也是你刻意为之？」 「不错。」张小明坦然承认, 眉眼具笑，抬手拍了两下鼓掌，又转头自顾自斟酒「明知陷阱，你还为了白子柔来此，究竟是该说你太过自负，还是……」意味深长的语调隐在酒水中入腹。 第176页 还是……天外真人有所变化么？ 两人静默相视半晌，林逸阖眸敛去眼中思绪，沉沉道「花非花，雾非雾。尽你所想，怎么就不能是？」 当初不管张小明以何种方法逃脱，这都不重要了。既然现在此人依然还好好的活着，必然能除则除，怎能容他日后再犯诸多恶行？而且，林逸也不觉得对方会因为他真实身份而轻易收手。 此刻不过是想再多拖延些时间，运用术法之眼尽快找到白子柔与锦媚的踪迹。 「哦？」张小明目光明亮，颇有几分好奇神色。 「真人说的这花是谁，雾又是谁。」 林逸思定，反而坦然道「若我并非你认知里的那位天外真人，你还是要坚持你所谓的『天道』么。论修为，杀我……也非是那么容易的。」林逸近身上前，伸手抵住那将要再次离开桌面倾酒的玉壶，张小明顺势抬眸，目光中有明显的诧异。 「你……」 林逸将那形状优美的酒壶拿起，为那人手中空杯倾酒，声音亦如同此刻水流，细微平和「张小明，《孤剑》这本书，想来你不陌生吧。」 声音如石头砸下，落水惊涛。张小明手执杯中冷酒泛泛涟漪，乱了映在其上的面容影子。 林逸仰眉「说说你的目的，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 长廊之下，层层的幽幽微光从连片的灯笼纸薄映出红，照着几人屏息凝神的面容，像笼罩着一层骇人的血色杀意之光，萧别君与冷北溪两人愈发严肃，担忧更胜之前。 死寂的固城，在那之上谈话的两人，他们只能看见唇动和其细微难辨其意的神情。 实在是太过安静了，安静的他们听不到上面两个人在说什么。 分明……是被人设了结界才导致他们难以听得。 好半晌，冷北溪终于道「真人在跟他说什么？」 萧别君摇头「不知，应是被设了结障。」 几人的目光里，林逸正举杯与张小明对饮，观神情甚至颇有自在。 萧别君不明所以，又听不见谈话，摇头嘆息道「以我们的修为实难突破。我也不能知道真人在说什么。」 轩辕坤一向深沉无波，此时也是难得皱了皱眉头，眸光忽闪明灭。 「白子柔和锦媚分别在东南方的潺心剑阁，西北处葬剑丘。」 「潺心剑阁？」冷北溪面色微凛，霜降中显出几分难以察觉的悲色来。而后这些情绪快速消散，隐在夜色里如铁打的面容依然是那副冷硬的模样，冷北溪再并未多话。萧别君『嗯』了声，正打算问轩辕坤怎么会知道林逸说了什么。但听轩辕坤先行解释道「我略懂些唇语，师尊方才是这样说的。」 目不斜视，轩辕坤像是思绪走了很远，也不过在他这句话刚落下的功夫，林逸这杯酒水算是喝尽了，将杯子放在桌上，与张小明相笑的略显真诚。这真诚中包裹的是多少假意？对上目光的两个人，彼此又皆是心知肚明。 结界消失，林逸重归几人面前，不知道张小明壶里装的是什么灵水仙酿，太过醉人，不过才饮了三小盏，林逸便觉得从胸中涌起沸热感。 红光下的几人并不能看出林逸的面色发红的异态来，不等众人开口相问，林逸十分负责的先诉说他方才与张小明的谈话。「本尊答应了他所求的，有关这点，你们不需多问。只需知道现下安心破阵救人即可，他不会插手。应本尊若是能破阵，便可将人带走。」 林逸看向轩辕坤，叮嘱道「为师独自一人前往葬剑丘，锦媚在潺心剑阁，你们三个同去。」 固城原本就是冷北溪与萧别君两人曾经的故里，潺心剑阁在哪儿，相信不用别人说也是分分钟可以找得到。至于葬剑丘，那里是灵力最盛的源头，林逸想感应不到都难。 对于林逸独行这件事萧冷两人完全不觉有异。 这也十分正常，毕竟他们之间的修为实在不可相提并论，强者独行是没人会觉得不妥的。可在林逸讲出此话后，那厢轩辕坤竟然是没什么犹豫，漫不经心的应下了。 林逸被这痛快的回应弄得有些踟蹰「你……没什么要问为师的？」 轩辕坤看他，却又撇开目光「没有，既是师尊的交代，我照做就是。」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白衣的青年俊朗的模样没有丝毫笑意，只是恭恭敬敬的朝林逸作礼。林逸抬起的衣袖遮住大半张脸，掩饰什么一般抬手揉揉眉心，连同视线和目光一併隐去。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轩辕坤的异常之处和口吻里有些不快的情绪，却又心虚的没加多问。匆匆叮嘱几人小心行事便分道而行了，大家也都没再多有停留。分别之际，林逸几次欲言又止，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回去再与轩辕坤详谈。 如果…… 此行他还能回去的话。 轩辕坤的反应，并没有带给林逸过多的意外，虽然设了结界，但林逸更悉知，他们的这些谈话内容萧别君和冷北溪听不到，轩辕坤定然是有能耐窥听的。 林逸暗自嘆息一声。 其实在水下共情之时，他就不打算继续隐瞒这件事了；他与张小明都是自同一个世界而来，所谓的天命天道，也是他一手布置写下。但这是那个世界的事，并不能因此说这个世界就是虚假的。 一切既定的命数在这个世界的现实中还是得到了改变。所有的生命、感情、时间、回忆、经歷都是无比真实的存在。会消失，会痛苦，也令人会由心留恋。可是考虑到这事难免需要轩辕坤消化一段时日，当时不是时机，所以也就没说。 第177页 那张小明说要他的灵根，其实跟他猜到的也差不多。 想着眼下先顺口答应，所以他承诺张小明，等百年后的应劫之日让他乘劫顺势来夺取，届时他不会反抗。 是啊，他不会反抗。 修士所言为言灵，既说出的话便不会不作数。 但…… 林逸淡笑着将手放在胸口，眼中闪过狡黠颜色——那怀里揣着的是一尊精巧木雕。 聚集在此处的几人来时慢，散时快。唯剩下那干戈不止，愈来愈急促的琴音在固城仿佛红笼架起的长廊上响彻不决。 古琴的弦音，本该是悠远深沉，此刻却被奏出岑岑肃杀之意。 没了说话的人声，张小明依旧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倚坐在那里，自斟自饮不为所动。 琴音方止，戛然突兀。 张小明放下酒盏，阖着眼睛悠悠道「怎得不弹了。」 「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方燕婷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面色不好，甚至开口有些干涩，目光也不復从前神采，连那份装出来的我见犹怜也消失了，空洞无神。整个人像是一味极苦的药，不需品尝，只消看一眼这姑娘，就觉心头髮苦。 张小明唇角是长带的笑意弧度。他『啊』了声，然后换了个姿势。好心情道「好好好，最后一件事。我既然说了事成之后让你和沈长生同归，岂会轻易不作数？」 明明是两张相似的脸，却是全然不一样的感受。别区不仅在于性别与那眼角处的泪痣，更在于他们两人气质截然不同。 「你当真是畜生。」 提到沈长生的名字，叫方燕婷涌起恨意，虽横眉冷眼，但也填了几分生气。 「畜生？」张小明被逗笑，哈哈乐了声「我还以为，你要说我畜生不如。骗了你这么多年，还是你自己蠢，怎么也都想不到沈长生之魂其实一直在我的净邪剑里。」 身后没有声音。张小明想起什么，眉宇间有得意之色。「说起来这么些年也多亏了长生兄弟的魂能镇得住万魂怨气。才能让我这么行事更为轻松。不然恐怕我早就死了千千万万次了。」 「噁心至极，你不配与我相公兄弟相称！」方燕婷急火攻心，喉中涌出腥甜「早知你这般算计，当初，我当初……」 张小明不以为意，也没看向方燕婷『啧啧』出声「当初怎么？」 「没有当初了方燕婷。好好照照镜子吧，噁心至极的东西难道不是你么。是你先用那张脸勾引沈长生。」 方燕婷面色苍白，瞪大眼睛却无话可说，像是想用目光来杀人，奈何她自己也明白想杀对面之人对她来说不过是无力之举。 「可那是我活该，是我作孽，又关长生什么事？他当你是好友，可以替你出生入死！你怎么可以，怎么下得去手用他做剑英魂！」 「别吵，吵的我头疼。」张小明从椅子上站起，走过来俯看方燕婷那张与他八分相似的脸。 「因为你们的存在实在让我感到噁心。」 「方燕婷，若不是还需要你花妖来牵制剑魂，你以为我会容你用这张脸存活到现在？」 张小明俯目光中是毫无掩饰的厌恶之色。可唇角的笑意弧度却依旧不减，着实森然可怖。「我不过是同你这窃妖讨点儿利息罢了。等事情结束了结了天外真人，得到长久的生命。我就是不与你计较，放过你和你的长生入轮迴又如何。」 「他们不会上你的当的。」 「哦？」张小明挑眉，伸手运灵力吸过桌上那壶酒，逼着面前的方燕婷饮下。因为挣脱而溅出的酒水，湿漉衣袖。他还不在意，甚至收回沾湿了的手，表情温柔，抬手触唇，轻啄了下指骨上那的晶莹酒水珠。 「不过就是因为对方放过你一次，怜悯施捨了你几颗丹药……怎么，这就心软了？不要你的长生相公了么？」 方燕婷闻言，嘲讽的咯咯笑道「你就是活得再长久，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你这种人，不配得到。」 「你一定，一定会下地狱的！」 张小明未动，意念所至灵力霸道侵入方燕婷的皮肉。不见血，但那肌肤下的根骨却出现频繁细微的断裂之声。 灵力为刃，切脉断骨。方燕婷一时间战慄不止，死咬毫无血色的唇，楞是忍住不吭一时声。 张小明眨了眨眼，只是在欣赏那张脸此刻渐渐因为痛苦扭曲的模样。 「一定要惹我不快么？」 可对方似乎仍不听话，依然要说出扰他好心情的言语。 「不，你……你……就是下地狱，你也永远找不到他。」 第92章 杀阵 一路风行, 林逸找到葬剑丘这个地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这是此处灵力最为汹涌的地带, 总归来说极为好寻。 无光的苍穹没能让此地呈现真正的黑暗, 只因为林逸现下目之所及处尽是剑林刃海，而那些或长或短, 或精美或简易，已经失了剑鞘的无主之剑并没有因为年代的久远而蒙尘，它们此刻立在沙土里泛着岑岑幽光。 「这是……」林逸微微蹙眉。 这是什么阵法？ 在林逸的感知上, 并没有察觉到什么特殊的地方, 如果是阵法，怎会既无引门，亦无禁止结界部署？ 看起来这地方除了这些泛着冷光的剑和平常地带并无异样。 若要说张小明只是诈他一诈, 说是有阵其实没有。只想单纯看他在这里徘徊踟蹰不敢轻易入内的模样, 就像小孩子一样如同恶作剧的行为, 那林逸是断然不会信的。 第178页 虽口头谈和, 可谁又当真了？ 感知到白子柔的灵力, 林逸也再没有思考太久, 只是稍作停留后便迈步入了面前这刀剑丛。 他没有多选择的余地，这场博弈本就是如入棋盘, 总要和对方杀出个输赢来才行，他也没有认为张小明会在今日这样好的一个时机里放过他。 「轩辕坤。」林逸唤道。 声落下一瞬，身后无人景色显出白色衣衫一抹, 在暗夜里这样一身白灵织极为显眼。 来者低敛眉眼, 正是轩辕坤。 「师尊。」 林逸未曾回头, 彼此间除了这简单的招唿声也无再多话，两人一前一后同行前往剑林路内。 路本不是路，只有刻意人为修成或走的人多了才能现出一条路来。葬剑丘长道上没有任何阻碍，那些刀剑并没有如同林逸现象中那样在他踏入此地后，立即呈现出阵法该有的诡异变幻。 一切都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正因如此，林逸更是难以猜透此阵究竟是何意图。他与轩辕坤两人深入剑丛腹地，方才固城内散去的细雨绵绵，再復袭至。 剑丛腹地的林逸站在小路上，感知到白子柔就在前方不远处，正松一口气暗自庆幸一路无阻，头上明晃晃的光突然让整个葬剑丘亮如白昼。 他抬眼瞧看，上空的明光像黑云间裂开的白色线缝，旋即豆大的雨滴承载重量砸下。 虽仅几滴，但这不是什么好徵兆…… 然后，在这电光明灭里，林逸看到了前方的白子柔。 「张小明，你！」林逸惊惧一声。 缤纷剑丛中的女子倒在地上如同暗夜中凋零的落地梨花，难再经风雨。白子柔被一把长剑贯穿胸口，将她死死钉在地上。那剑柄处透着幽幽光泽此剑正是净邪无疑。 它……正在吸收白子柔的神魂！ 明亮不已的光线叫林逸将眼前的一切看得过分清楚，他与轩辕坤急忙飞身至白子柔身旁。 「师……快走……」白子柔双目微睁，却毫无神采，喃喃自语一直轻微的说着话，可她根本是见到林逸了，只是一直在用仅剩的意念重复这些言辞。 「师姐！」 「轩辕坤，替为师护法！」林逸被眼前一幕惊的面色苍白，这姑娘不仅是她笔下的角色，更是唤他一声师尊的人。凌霄仙宫不到一年的相处，白子柔对师尊由衷的信赖和当做家人一般态度，叫林逸愧疚当初所给予对方的死亡结局，本以为会无事，哪想里能想到张小明居然会对白子柔下手！ 只有降服辟邪剑灵，才可让此剑动地。 「为师救你！」林逸心中一凛，伸手欲握住净邪，运灵力降服净直接将它拔出。 可还未等林逸碰到那柄净邪，轩辕坤抢先一步握上了那惊邪剑柄端，不由分说立刻凝眉阖眼，周遭灵力瞬间迸发，一扫百里风尘。 尘石碰到刀刃发出清脆声响，但狂躁感并没有因风停而结束，那些半截扎进土里的兵刃突然颤动不止，像全部欲扎挣破土而出。林逸也不多言耽搁，赶忙替轩辕坤护法，运灵戒备。数以千计的剑就算攻过来，以他的修为其实也并不足为惧。 可令林逸忧心的是张小明的阵法。 怕不是仅仅是千剑齐发如此简单…… 有人从远处悠闲慢步而来，欣长的身影在暗幕中模煳不清，可也根本不用多想都能知道来者会是谁。 张小明笑意满面，步伐轻快，感慨「好好好，真是好一出同门情深令张某人感动非常。」 林逸冷笑，不与他搭话。张小明的出现并没有让他觉得始料未及， 也不过眨眼间，原本在远处的张小明顷刻近身而来，对于林逸所给予的淡漠反应，张小明摸了摸自己下巴道，打量林逸疑惑道「唔，怎么，你竟然不感到意外么？」 林逸目光骤冷，长袖下的手原本运转灵力打算幻剑，当看到张小明身后的方言燕婷，却又攥成拳熄了这掌中杀意。 「白子柔并非是你口中言说的反派，为何要如此。」 「嗯？她的确不是反派。但，在你的剧本里她不也早就该死了？」张小明抬手，无所谓道「既然该死，我所为又有何错？」 林逸半晌无言，突兀笑了声「看来阁下并未打算放过我。」 张小明坦然承认，点头道「阁下不也早就猜到？」 修士所言虽是言灵，但却有无数漏洞在其间，张小明承诺不妨碍他们救人，可却从未说过今日不动他。对林逸而言也是同样，他承诺百年后不会还手，可没说过今日不会有所作为。 天空惊雷乍现，带着轰耳欲聋的声响将固城这片静土变的不再如表象那样平静。 雨水渐多，张小明不知从哪儿幻出一把伞，撑在林逸头顶，他的表情多时是带笑的，如果不是因为此刻场景诡异，和他的秉性叫人悉知，从表象来看尚且能算出如玉公子来。 张小明温声问道「你在等什么？」 林逸不喜欢张小明离他这般近，往后微推，他也并不需要这柄伞来挡风雨。 「在等你告诉我，打算让我如何在你编织的网里被吃掉。「 然而事实上那些雨水仍然浸透了林逸的髮髻于衣袍，立在土中的剑刃泛着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它们原有的位置。 张小明并没有将林逸把他比作蜘蛛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仍是接着自己的话「哦，你是在等轩辕坤降服净邪剑」话毕，他抬手掩笑，促狭道「那怕是你等不到了。」 第179页 不需要在多问，张小明说完这句的下一瞬雷电顺着狂雨直噼而下击在林逸身上。 「原来是……」这一击根本猝不及防，被打中的林逸顿时碎裂一半功体，浑身一颤踉跄倾倒。他本能的要抓住张小明站稳，眼前阵阵眩晕让他忘却思考。奈何对方故意闪躲下，林逸还是半跪在了地上。 方燕婷惊唿了一声「真人！」对比下林逸身后的轩辕坤反而半点反应也无，像是被人施了静止的术法。 在第二道天雷降下前，林逸撑着身体忍着痛意站起「原来你意图在此。」 「反派死于话多，我并不想解释。只能说你入了这阵都是你心甘情愿的，可千万别怨我，永别了真人。」雨水磅礴顺着那柄伞下落成一道帘幕，张小明厉声道「方燕婷，你不想见到沈长生了么，还不快点儿！」 视线模煳到林逸根本看不清张小明究竟在让方燕婷做什么，只是在张小明话毕第二道天雷马上降临，林逸想运术躲闪，脚底下却如同灌了铅一样难以动弹，不如说…… 是传遍五脏六腑的什么东西在阻止他施术！ 张小明的那酒里果然有问题。 一口鲜血从林逸口中呕出，无法躲闪的第二道天雷叫他连痛觉也感知不到了，那些血和在地上的雨水中被迅速沖淡又蜿蜒了大片。 「很好。」张小明看着匍匐在地的人，由衷赞赏道。 那厢轩辕坤依旧是手握净邪剑没有任何的反应，白子柔失了神智重复的话语只是叫林逸『快走』。 张小明将伞微倾，仰头望向落雨的苍穹「你就是现在想明白，也没有用了，这阵便是专门为你准备的，这一天我真是等了太久……」他目光透过雨幕，陷入自我沉思，又随意的蹲下身来，那白色的袍子沾了染着血的雨水，弄污了，他也浑然不觉，只是看着林逸嘆息道「所以不管你是林逸，还是天外真人，于我而言都没有任何差别。」 林逸本是想笑的，可是一提气只能咳出血来。他虚弱嘲讽「你，该去死了。」 不用看林逸现在也能知道，方燕婷此时定然是在献祭自己的修为来引他天劫提前。怨意杀气这些东西本就容易引到祸事，这些剑的作用根本不是来杀人，而是因为此地灵力与修士怨意最重，是张小明想要的阵法的最佳选择。 千锋万刃引天雷，灭因起，善恶果！ 所有因果全都通过方燕婷引渡到他身上来了，这杀阵分明就是针对他而设。张小明是要他天劫提前，如此最后一息之际毫无风险与损失的取走天灵根！ 张小明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不悦道「你说什么？」 「呵，咳咳……」林逸乍然而起，一把推开张小明的伞，冷厉低声「我说，你该去死了！」 第三道天雷如同勾着火，没有那柄伞遮蔽，竟然是顺着雨幕直打张小明，那声恼恨的『方燕婷』还未等说完后续的话，剎那隐在一声惊爆中。 不知道是张小明的功体强大，还是那第三道天雷过于威勐。风破雨止，地上飞溅泥土，连同离此地近些的刀剑也应声断裂了。 林逸被这股气流也是逼的飞身而退在无措之际，突然被人稳稳接住。 身后那人声如幽渊萤火，深沉无波却透着让人难言的安心之感。 「师尊，我来迟了。」 第93章 恶果 林逸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责怪，声音还是有些喜意。 「你再来晚些, 为师怕是要入轮迴了。」 轩辕坤轻笑了声, 落地之际给林逸渡了灵脉之气，虽然短时间内不能叫林逸全然恢復, 但仍可恢至七分。他在林逸耳边轻声道「师尊若是真入轮迴，我便去找您，可休想甩掉我。」 旋身之际轩辕坤替林逸挡了那些破风而来的余威。 葬剑丘不透天光, 大概是因为那一击实在太兇狠, 引渡灵力因果抽干了残留在此的英灵之气，让周遭原本有些带着灵光的剑刃大多失去了光泽。那些失去光泽的兵刃瞬间犹如熄灭了生命之火，变的蒙尘残枯。这只是好些的, 原本宝剑林立的葬剑丘, 唯今只剩满地断刃, 狼藉一片。只有少数完整的剑残存于此。 满目疮痍中的方燕婷在不远处, 踉跄向前走了两步。她干净的群裾被染上不少泥污, 雨水一样将她浇了个半透, 髮髻都乱了。望着林逸的方向似乎想说什么。 那双漂亮的眼睛因此刻的报復而重新有了神采，燕婷摇摇欲坠, 脸上露出抹畅快的笑意，胸前结印献祭的手仍未松。 要说现在放松，那委实太早了, 也不过剎那间, 短暂的平静就被张小明打破。尘土飞扬的乱石迷雾后发出一声厉喝 「为什么！」 方燕婷可见的手一抖, 咬牙恨声道「恶因恶果！你是真当苍天无眼，孤魂恨无主么！」 其实张小明的这一声『为什么』大概不仅仅是在讶然于方燕婷的临阵倒戈，竟然会将第三道天雷用尽全力引在他身上，更是因为原本应该在白子柔身边轩辕坤，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快从他设下的陷阱里脱身。 骤雨再次淋下时，上空仍然有闷雷阵阵，稀里哗啦的雨拍打在零落四处的可悲断刃上。 明明如此嘈杂，林逸的心中却是一片平静。头顶没有雨水浇下，一旁的轩辕坤替他撑了把伞。 「张小明，你且再好好看看。」林逸道。 在张小明雨幕模煳的视线里，他看见林逸与轩辕坤站在不远处，那两人身后的白子柔仍是躺在地上，唯独白子柔身旁的，那个握着剑柄半跪着取剑的轩辕坤在林逸挥动衣袖间消失，旋即林逸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尊木质雕偶。 第180页 张小明愕然「不可能！你怎会早知我算计！」 林逸看他，摇头道「虽没什么不可能，但我的确不是早知你如何算计。」 「白子柔身上的净邪剑并未正中心口，若是你亲自所为不可能产生这样的误差，如此……我只能想到是方燕婷做的。」 「可，凭方燕婷又怎么能使用的了净邪剑？」 林逸看向方燕婷，其实对方留下的这一点提示虽然小，却也至关重要。白子柔一直让他快走，张小明也算准了，能碰惊邪剑的只有轩辕坤，如此当轩辕坤被牵制住只要对付他就行了。 净邪剑是假的，那个拔剑的轩辕坤当然也是假的。所以才会有现在一幕。 如果真正轩辕坤不来怎么办？ 林逸看向身侧之人，此时才回味过来，当真有这种可能么？他似乎笃定这样的主意时，就相信对方一定会来。 张小明闻言，已是怒不可遏，挥手间唤来一把兵刃，侧眸有杀意凌人妄夺方燕婷性命。 净邪剑已在轩辕坤手中，早知轩辕坤是重生之人，他还有好什么意外的。 「是你叛我，方燕婷！你休想再见沈长生！」 还未等动弹，另有一股剑气直接朝他袭来。 林逸与轩辕坤仍在原地观望，不是这两人出手。 第三道天雷不知让张小明损耗多少，但这一下他没能躲闪及时，束起的发被剑气所伤骤然散开，断髮青丝飘然落地。张小明的脖颈被划出一道不浅的血痕，顺着雨水淌下染红了衣襟。 张小明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低头见到手上血色。目光兇恶，攥起的拳头髮出摩骨的声响，他神情可怖的环视周围所有人。 一时又狂笑不止。 「我有什么错，我又有什么错！哈哈哈哈哈，我没错！林逸，你今天也别想躲过这劫。这是天道，这就是你自己定下的天道，谁也躲不过！」 这道剑气的始作俑者立在雨幕中，他面容冷硬的不像话，水流从他脸颊滑下。冷北溪唇色紧抿，眼中承载着滔天恨意。他走来时，脚下避开了所有的断刃。 冷北溪一人一剑，黑衣融入葬剑丘的黑暗。 他听不懂张小明在说什么，但那些话也都不重要。雨幕里夹着冷北溪如泣血般的嘶哑声。 「是你该死在这里。祭我固城修士忠骨！」 方燕婷的术法与冷北溪的利剑齐齐攻上，誓要以血祭奠。 在这片埋葬过往泥土里开出赎罪的花。 这既是张小明的必亡局了。 为了目的不惜一切代价，恶因恶果，他的杀孽太重。 林逸甚至有所猜想，这只是他所知道的，在他所不知道的年岁里张小明又究竟害死多少人。他大概不止一次欲夺天外真人性命，固城的灾难，锦媚又为何会成为妖龙？沈长生，方燕婷，归怨境的无辜群众，不算这些，又还有多少枉死之人？ 林逸想，张小明大概没把这世界当做现实来看。 因为若是当做现实来看，就不应该存在什么所谓的反派，与该不该死一说。可若说张小明没把这个世界当做现实，林逸又在他所有行为表现里，看出了巨大的求生欲。 张小明……比任何人都想活着。 突然想到了什么，脑中浮现在桃源画中的种种，林逸唤了一声 「……长歌？」 远处正在与方燕婷冷北溪周旋的张小明徒然一怔，回头看林逸略显呆滞道「你说什么？」 这片刻分神足以让张小明再遭重创，冷北溪的剑贯穿他嵴背，可他犹浑然不觉。只是呕出一口血来，张小明不敢置信看着林逸「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名字？」 林逸皱眉「这就是你想长命的原因？」 「告诉我，他在哪儿！林逸，你……」 「你见不到他了。」 林逸看他幽幽道「就在不久前，卞若已入往生。」 张小明状似癫狂，他说他不信林逸的话，最后莫名爆发的余威逼退冷北溪与方燕婷。 强弩之末的最后挣扎，也不过如此。 其实在他这样说的时候，就表达他已经相信林逸所说的话了，只是他不愿承认而已。 或许是因为来自同一个世界的缘故，或者只是缅怀那个思念不归人的小道士。林逸心中微有思量，还是将怀里的桃源画拿出来抛给了远处的张小明。 「他的魂魄曾留在桃源画里，同我他在等一个叫长歌的人。」 张小明接过划空飞过来的画卷，这是他等待多年的一个结果，此刻拿在手上，却恍如隔世，没什么实感。张小明脸上没了任何表情，可能是不知道该以何种情绪来面对，他的心底早就已经空了。 特殊材质的画纸并没有被雨水淋湿，他怔怔拿在手上半晌，下一刻却被方燕婷贯穿了心脏。 画卷没有被雨水淋湿，却染上了红色的血。 「我说过你会下地狱的……但是张小明，我后悔了！谁都可以，你不行！」方燕婷抬头望了一眼轩辕坤的方向。 她看的是那人手中的净邪剑。 眼角划过难以辨清究竟是雨还是泪的晶莹来。方燕婷温声唤道「相公，你再不需要受他摆布。就让我们为犯下的过错赎罪吧！」 染血的画在张小明的手里被灵力铸成的火焰烧的灰飞烟灭，张小明最后的灵力竟然不是为了脱身，也不是为了攻击别人。 第181页 焚尽桃源画，他焚的是自己执念无望的心。 人想长生，总会为了些什么。 林逸直到现在也不了解张小明究竟为了什么，但不管是因何而活，践踏千万灵魂，躺在骨骇之上为了一己私利的人，总要对他做出的一切付出点儿代价。 林逸没想到轩辕坤手中的净邪剑竟会听命于方燕婷这只莲妖的话。 轩辕坤并未阻止，在方燕婷音落之际，净邪剑脱离轩辕坤手中，如同挣开久负的枷锁一般划空穿雨而去，它贯穿张小明与方燕婷两人血肉，融吸灵魂。 林逸仿佛听到剑内欲涌出的灵魂嚎叫着，他们没了压制，全部争先恐后的在撕咬拖拽张小明的精魂。而方燕婷是带着笑意消散的，她本就是一只莲精，肉体化作虚无之际，林逸在她眼中看到异样光彩，那似乎是在昭示着她终于见到她的长生了。 林逸不了解他们几人之间究竟是怎样一段纠葛的过往。 天地尤雨不停，他独自一人撑着伞站了良久，一旁的轩辕坤早在替白子柔疗伤。远处张小明的血水将白袍彻底变了颜色，看着他的血由着倾天雷雨，混合着蔓延了这片土地。 冷北溪其实仍有余恨未消，只是他还能做什么呢？ 对着张小明的尸体大卸八块么？ 冷北溪清楚明白的，即使那样，固城的百姓也不能重活一次。他一言不发，好半晌后才开始一个人默默的整理周遭的断剑残刃，半跪在地上，由着雨水洗净他手中残刃的泥土。 过往如何……都该在这阵雨停之后结束了。 今日雷霆风雨，明日晴空霓虹。 「还没结束么……」林逸略显疑惑。仰头看雷霆不休，他觉得自己那股难安的情绪一直没有得到平復，实在没有道理。 虽然他被那两道雷中伤过，可他仍不觉得这种心情是在害怕打雷，更像是……源自他身体精神本能的一种警醒！ 张小明那句嘲讽之语顿时响在耳畔。 为什么说他今天也逃不过？ 林逸手心紧攥，不由得屏息道「道劫……为何提前了！」 第94章 渡你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张小明与方燕婷都已经不在这里，施术者已亡, 不是那引因果生天雷劫的术法！ 果真是, 道劫将至…… 时间如同此刻冰冷的血液好似冻结，林逸整个人全然忘记思考, 因为那一瞬间他想不出任何应对的头绪，只有一片空白。 不能…… 他不能就这样离开。 「轩辕坤……」林逸出声道，音色极低。 还有好多话想说, 还有好多事想做, 他们还有远方不曾一起去过，他们还有年年岁岁的朝夕需要相守。 林逸却只念了这个名字出来，喃喃在嘴里, 丧失了语言能力一般难以再继续表达什么。可他的说话声音实在是太小了, 小到被那些嘈杂的雨声淹没的干干净净。 「……」 什么天道, 什么因果…… 一切早就已经乱了啊…… 伞沿水流像断了线的珠帘, 林逸抬头眺望, 隔着朦胧看到天幕雷电接连噼下几道闪来, 他薄唇紧抿，胸口处传来阵阵膨胀感。这种膨胀感像是灵魂要挣脱躯体, 全身经脉都在应兆而呈现极热。 飞升，亦或是道殒。 只有这两种下场。 昂头间林逸突然决定了一件事，他回身看向不远处仍然在专注治疗白子柔的轩辕坤。 是这样吧, 如果真的要分别, 起码……让他把想做的事做完。 轩辕坤已将白子柔的伤势治癒好了大半, 源自精魂上的损伤后续便需要她自己重新修补。 这样已经很好了，白子柔的死劫也算安然渡过。这一世，他觉得没有什么好在担心的。 师姐尤在，步天仙山尤在。 就连心中仿徨空白的那一隅也被填满。 他的神愿住进来，拥住本是源自虚无的他。 手下的灵力方才收回，轩辕坤回眸之际便是见到一席银白，「师……」尊字被淹没在喉中，轩辕坤被人扑倒在地上。 唇齿相接，如同有话语藏在其中。轩辕坤眨了下眼，迷离而贪恋的回映对方，鼻尖儿温热的气息如同能将周遭冷雨摒去。着天地唯剩他们两个。 「轩辕坤，你听我说……我……」 林逸抬头，对上那双被他点燃情动的黑眸，可还不等说全，转眼又被轩辕坤调换了位置。轩辕坤吻林逸，如同在宣洩一种不满。 不满这种浅尝辄止，要告诉对方他意犹未尽想要更多。 更是……在安抚林逸此刻的不安。 没时间了，林逸想。 他伸手轻推开轩辕坤，对上对方灼热的目光，不合时宜的话如同倒下冷水浇灭火光，他讷讷道 「对不起。」 稀里哗啦的冷雨声，盖不透如此近距离的一声『对不起』。盪在两人之间，沉如巨石，但也轻如鸿毛…… 「师尊。」轩辕坤有微微愣神，突然明白林逸想说的是什么，却看对方认真道 「对不起这三个字，太轻了。」 「是。」林逸嘆息道「是太轻了，你会恨我也是应该的。」 「的确是恨过的。」 林逸微怔，敛去眼中黯然，轻颤道 「应该。」 早有猜想轩辕坤是重生之人，现下轩辕坤言语里已是承认之意，其实林逸没有多少惊讶，不如说那一刻所有伴着他对轩辕坤的不解与疑惑，都瞬间开解了。 第182页 只是现在他能说的，也只有『对不起』这三个字了。 但那也不是林逸的过错，可他仍觉得于眼前之人有愧。 「师尊……」 「我不是你的师尊，也不是天外真人，你都已经知道了，其实我……」 轩辕坤的指抵在林逸的唇上，中止了对方接下来喋喋不休的慌张话语。一如他们当年在祥光洞中那样，今时如此相像，却也全然不一样。 轩辕坤只问他。 「你会离开么。」 「……」 他们的青丝黑髮散乱在周遭，被水浸泡如墨绸，纠缠一处难捨难分。轩辕坤的身躯抵住了雨水，林逸看着轩辕坤那双能吸入他灵魂的黑瞳，将轩辕坤抵在他唇上的那只手拿起。 「我……没有什么好能补偿你的。」 原来对方也知道，此刻是为道劫来临…… 那只手，被他变作与对方十指交握。林逸嘆息道「我已经忘记了当初我写那个故事的初衷了。只是记得曾在因缘际会下不小心窥梦中探过你的世界，所以擅自写了那样一本书。我不知你想要什么，按照我的想法去编排了一切，我以为那本是虚幻，并非有心想玩弄你的命运，我……」 「……我知道。」轩辕坤目光诚然。 林逸摇头「你知道，仍然恨我也是难免。」 「是我拉你入世。」 「就算……」林逸怔重，突然反应过来轩辕坤说的话，顿了顿「你……说什么？」 轩辕坤轻浅的吻了林逸额头，阖眸间说出了那在心底尘封久远的秘密。 倾精修为，换一人入世。 再相逢，只为见他神明究竟会怎样选择。 原本会是让人吃不消的惊讶答案，如今这一刻，却是让林逸没什么表情。两人都沉默了许久后，林逸失笑道 「原来如此。」 彼此互相坦诚的话道尽，念与情深还没来得及诉说，却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凌厉万劫天雷火，带着灾厄，卷着无人能挡的毁灭而来。 修为过劫，则能飞升。电光火石之际，林逸握着轩辕坤那手，道了一句「因果而已，我什么也没有，只有如此偿你。」语间已经输送自己的全部灵力给轩辕坤。 其实林逸也很迷茫，他所写的林逸虽然承受了他的意念，但到底又算不算是他？不管是与不是，轩辕坤上一世的经歷都是他造成的，这一点无法改变。 前世的那个林逸为了飞升，誓要夺取轩辕坤性命。如今的林逸却做了相反的选择。 可能这就是戏剧一样的因果吧…… 不对！ 林逸瞪眼，有什么不太对劲…… 「轩辕坤，你再做什么！」 林逸推不开轩辕坤，只知道若是对方再保持这样的姿势，天雷之火必然将轩辕坤焚尽！ 「快走开！」林逸慌然喝道，胸中的那股不安感正在迅速消退，他的修为不仅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是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将此地所有的灵源都吸入了自身。浑身渐渐犹如轻羽般，连意识都变的能见天雷之速度。 「除了您身边我哪儿去不想去。您是我的神明，从前是，现在是，我希望……将来亦同。」 「我说过的，天道有情。这次，换我渡您吧……」 林逸妄图将手掌从轩辕坤的手中抽离，可对方却将他握的十分紧，那模样像生怕他真的会离开一样。林逸忆起这似曾相识的画面，当初的阴郁少年也是这样， 原来，从那时起就已经…… 轩辕坤嘴角微微上扬。美好的弧度落在林逸眼中，犹如海岸晨曦初上的骄阳。这是林逸第一次看到轩辕坤露出这样的笑容，他眼中所有的黑暗阴霾都得以开解。 而后，林逸的手终于被放开，却是又被捂住了耳朵。在林逸无法听到声音的世界里他看见轩辕坤正微笑着说些什么，而后俯身轻轻落下一吻。 唇间他是熟悉的温凉。 林逸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雷火的明光仿佛能吞噬天地。却能感知到那人的眼睫轻而过，像过心蝴蝶，撩起惊涛。 什么也听不见。 听不见天雷落下穿耳欲聋的重击声。唯有心脏的跳动声在整个世界里迴荡，一下一下，沉重而有力。 长久的时间里，林逸在恍惚中听到有人喊他『师尊』，有人喊他『真人。』有人说…… 『我的神，我们扯平了。如今，选择仍交予你。』 来自冥冥中的声音，虚无缥缈，难以琢磨。 好半晌后，林逸才怔怔环抱住身前的轩辕坤。 值嘛？ 人心就是如此，喜欢愿意就是值得，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不相干的人去衡量。林逸将脸埋在轩辕坤的里，声音低哑，闷闷的轻声道 「天道有情，你承的，又是什么情呢……」 「扯平？休想……」 固城风雨仍然未停，这倾天大雨能淹没的是往昔仇恨，是泥土里的鲜血，不过终有一日，这片土地会开出承载新生命的花儿。 这冷雨，浇不灭的是人炙热的一颗真心。 林逸埋首呜咽出声「选择与你同心，选择与你同行，我认输了还不行么。」 …… 无际湖海中，有一葱郁小岛薄雾环绕，点在苍茫碧蓝里飘浮无定。 因为它本身是一处极为难寻的地带，加上岛屿灵鸟飞受恍若无人仙境，隧而被称为『留仙岛』 第183页 但是既然被命了名字，那么就说明这个岛并不是无迹可寻的，总有人会找到这里。然而能找到这里的，基本上算不得人了，要算『仙』才对，能留住『仙』的岛屿，才得上它的名字。 天蓝海阔，岛有瀑布清泉，霓虹搭桥。青草绿茵里有着两个人影。 一位银白长衫道修盘膝而坐，另一位黑袍青年枕在对方的腿上。 林逸仰头看着天上云鹤飞过，疲惫道「你打算何时起来？」 「现在还不想，师尊是嫌烦了吗？」轩辕坤虽是闭着眼睛，却基本能想到林逸此刻的表情。这很好，他基本都能猜到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你是让为师置疑自己当初的选择？」 轩辕坤把玩林逸的一缕青丝「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林逸挑眉「什么？」 轩辕坤仰头，嘴角笑意盎然「您为何选择了我？」 「这个问题，已经是你第多少回问了？」 轩辕坤起身，目光悠然「我忘了，师尊可愿再说一次？」 鑑于对方这样的行为，林逸实在有些无奈。怎么轩辕坤沉稳越来越少，任性倒是越来越多。但是没办法，他觉得自己真是喜欢极了轩辕坤笑起来的模样。 林逸伸手摘掉对方头上的青草，眉眼尽是暖风送雪，迎来春息 「为师再说多少次都行。」 再说多少次都行的林逸被轩辕坤咬上了唇瓣，话语淹没在情谊缠绵里。 你若不死，为师便不走。 当年言灵不是早已承诺？ 华灯初上，一盏『同心人』，日后终于得以兑现。于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唯想同你共长生。 ※※※※※※※※※※※※※※※※※※※※ 专栏戳新文《渣过魔神后》 渣过魔神后，他成了被报復的对象qvq 第95章 番外 缘分的其妙之处就在于一切都是始料未及的。如同无数颗星星不知又将有哪几颗会偶然交集在一起, 不知是会撞的粉身碎骨，还是会擦肩而过。 可不管那一种, 都像是偶然, 其实又早有註定。 如同六月里的繁盛花都，清凉湖畔中生了一只珍稀的并蒂莲。它的出现叫人们开了眼界, 纷纷觉得自己是三生有幸。 世人都知道，并蒂莲乃是一种奇花，不可遗传栽培, 是几十栽都未必能见到一朵的稀罕玩意。所以附庸风雅的文人们都喜欢聚集在一处, 吟诗作对来表达不能辜负这上苍赐予的宝贵风景。 张小明讨厌这种文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知所谓讲什么的场合。他掏了掏耳朵，看向一旁的沈长生 「啊，师兄你真的是, 咱们好不容易出山一次, 就不能去点儿好玩儿的地方？」 张小明穿越来两百年了, 这两百年日子过的实在枯燥无味。他原本人生三大乐趣, 抽菸, 喝酒, 泡妞。现在变成了，闭关, 看书，除妖。 除妖是刚加上的，因为除妖所以张小明才有机会出了一次山, 所以他目标早就锁定了这座凡城男人最爱去的快活场所。「莲花有什么好看的, 走走走, 我们去泡妞吃酒。」 「色令智昏，我不饮酒。」 张小明也不生气，想着自己去就自己去吧。可不在这些你曰我曰的文人堆里待着了。 他与沈长生出自同一宗门，对这位师兄还是有几分欣赏的。虽然性格不咋样，但是在论道上，却跟他又不谋而合。 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惜这个知己他不喝酒。 两人都是身形高挑，相貌又是人中上乘，尤其是沈长生长得俊美非凡，立在人群里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来看。张小明摇头『啧啧』了两声「师兄你太坏了。」 「嗯？」沈长生不明所以。 「你说你勾了多少的女子芳心，在宗门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出山了还是这样。又没人能得到你，可害了多少女孩儿对你痴心一片啊。」 「又在胡言乱语。」 张小明掏出一块玉佩，笑容极为可亲的靠近沈长生，将那块玉佩系在沈长生的白色腰封上。两人举止过分亲密，果然效果极佳的惹得周围少女连连的红脸掩笑。张小明满意的道「现在估计没人会觊觎你了。」然后不再管沈长生如何表情，折身痛痛快快去花楼喝酒去了。 张小明的恶作剧让沈长生被周围奇异的目光看的十分焦灼，却因为性格原因不知如何解释，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所以就干脆不解释了。 湖面没有风，热闹喧笑中，湖水里开的正好的并蒂莲微不可见的动了下。 （二） 妖怪总是除不尽的，不过自从这座城里来了两个厉害的道长坐阵，大半年后再没什么妖怪敢来犯了。 冬日寒凉，外面下着小雪。 张小明感觉不到有多冷，只是因为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异于常人所以才多穿了点儿。前面放着盆儿碳火，烧的正旺。年轻的姑娘倚着他正说些好听的，谄媚的模样叫张小明没什么心思看她。 有人敲了敲门，而后小厮将酒水小食恭恭敬敬的端上来。 「恩人，我前日新学了一只舞，不如……」 门开着，小厮后面跟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 他头髮杂乱的像鸟窝，还有大部分挡住了脸和眼睛，男孩儿窜过来的很快，二话不说就扑到了年轻的姑娘的腿边，把姑娘吓的『啊』了声。 第184页 「姐姐，姐姐给点儿吃的吧。」 「哪儿来的野孩子，还不快赶出去！」 男孩血和泥巴混迹在一处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姑娘的新衣。张小明看戏一样见着那男孩被狠狠踹开。 原本是百般无聊的晌午突然有趣起来，他眼中划过异色，十分突兀的笑了一声。 「行了，改日再给你买件儿新的，叫唤什么。」 张小明向来不长情，身边姑娘总是换来换去。他不纵慾，大多就是图个一时有趣，能伺候到床上的也有几个，但也就不知是谁更占便宜了，加上模样俊俏又出手大方，楼里姑娘都希望自己能被选上。 姑娘意识到自己失态，却已经为时晚矣。心知张小明口中的『改日』一定是不可能存在的。 心中气不过，她正想将这碍眼的孩子踢出去。突然一股无名的风吹到屋子里，碳火残星沾了她的裙子，瞬间起了火。 寒冬腊月的房间里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中，张小明坐在哪儿泰然自若的饮了口酒。 再看那孩子，张小明一愣。 本以为会趁乱过来抢吃的，哪里想居然是去帮忙扑火。 张小明心中顿时划过有些不一样的感受，他没细究那是什么，能说的上的感觉就是觉得『好蠢啊』。 所有的结果就如同他预料的那样。 孩子什么也没得到，最终还是被轰了出去，他的善良不仅没有为他赢来一口吃的，反而遭到了一顿毒打。 「……」 这场闹剧本来应该定义为『有趣』，却意外的倒了张小明吃饭的胃口。 桌上的菜，除了那杯酒，他一口没动。 …… 沈长生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涂着厚厚脂粉的女子热切的拉着他往里面近，沈长生连忙摆手说自己是来找人的。 「瞧您说的，来我们这儿都是找人的。」 「我不是来找姑娘的，我……」 沈长生一阵难受，酥胸抵过来时他不习惯与人接触的脸色一沉，推人时就用力了些，眼看就要女子要摔倒在地上，他欲伸手接。 「他是来找我的。」 吓的花容失色的女子被来人接住，马上又被丢开。 张小明责怪沈长生道「没轻没重的，懂不懂怜香惜玉？」 沈长生回想，方才张小明好像往那个巷子里丢了什么东西「你刚在那里做什么？」 「饭菜而已，不好吃。」 「所以？」 张小明摊手「不好吃就扔了呗。」 「浪费粮食。」沈长生摇头，对他这位师弟秉性也算摸得透彻，知他心情不好，关心道「又什么事惹你不高兴？」 「没什么。」张小明侧目望不远的巷子深处看了眼。「走吧。」 沈长生来找张小明是有事情，附近来了一只修为高深的雪狼妖，凭他一人难以对付，需要张小明相助，张小明没什么表情，不同以往那样推拒懒惰马上同意，这一夜城外风雪里，张小明手段比以往兇狠了不少。 兇狠之余，张小明想起一件事。 沈长生不知什么毛病，就跟他喜欢泡在花楼里待着一样。他的师兄最近整日在那处亭子里抚琴。 并蒂莲天生就是带有灵性的。张小明看了眼不远处与狼妖搏战的沈长生，看似无意道 「师兄，我可跟你说，那朵莲它要是成精，我肯定第一个除了它。」 沈长生可见的一顿，没敢看张小明「为什么？」 「你成日对着它，难道能下得了手？」 「妖也有善恶之分。」 「你从前可不会说这种话。」张小明抽出手里沾着妖血的长剑，风雪中模煳了他略带愤怒的视线 「除一勐虎而救百人，这不是你告诉我的？」 沈长生不再说话了，张小明几乎就是在这一刻，顿时明白了什么。 不过就是人间风月而已，张小明想。 他的师兄是一心只向大道，心无旁骛的修士，歷练下红尘劫也好，相信沈长生不应该会拘泥眼下，因为多年来的相处他们是志同道合的师兄弟，所以张小明心中的担忧去也的很快。 但是很快张小明就明白了。 看着那只莲妖顶着他的脸与沈长生谈情说爱时，他就知道，这场劫大概不是沈长生一个人的。 那只莲妖是多么的噁心，噁心的张小明想用世上最残忍的方式除掉这只莲精。用着他跟他一模一样的脸依偎在沈长生身上，更叫张小明无法接受的是，沈长生竟然没有将对方推开。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样子要求沈长生与他一同归山。迎来的却是推脱与拒绝。 那只迷惑人心的妖根本不该活着！ 「师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那只莲妖用着我的脸，它迷煳了你的道心，如此害人，我为什么不能除了它！」 沈长生满眼复杂看着长小明半晌，低头道「抱歉，我……不能让你伤她。」 张小明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不就是一只妖精，怎么会比大道重要！ 「为什么！」 沈长生说不出为什么，张小明看不懂他，讽刺了一声「你爱她？一只妖精？你我同修百年，你对着那张脸，难道都不会觉得噁心别扭嘛！」 沈长生依旧不说话。 这场荒唐的事情，最后以沈长生为了护并蒂莲将张小明打伤收尾，毕竟是师兄弟彼此出手都还留了余地。可张小明的留手，是真是恨不得沈长生将他打死算了，打死他，当他眼不见心为净，只要他还活着的一天，张小明就没办法克制住想杀掉那只莲精的心。 第185页 冬日的雪是冷的，张小明感知到了，冷的要死。 他踉踉跄跄的走在路上，最后茫然的倒在一处破旧的道观里。张小明并没有治疗自己，临意识的最后模煳里，他看到了一个影子，耳边又软软的关切声——『你没事吧』 张小明想笑，他想说『我都快要死了，你看我有事没事？』眼前漆黑一片，口中腥甜还没等涌出来，却听对方小声的说 「我好饿。」 张小明感觉自己的手指在被人拿起来啃咬，这下胸口的淤血彻底被气得吐了出来。 第96章 番外 张小明喜欢喝烈酒, 喜欢漂亮姑娘。他追求的一直都是放肆而随意的人生，那很快活。 想长生, 自然也是因为他活的足够快乐, 所以还不想那么早死。 重要的是在从前的百年里，张小明只想和他的师兄一起活着。 沈长生对修行的认真, 是张小明喜闻乐见的态度，那是他所有感情的寄託。因为在他的想法里，就算是死了, 他也肯定是要死在沈长生前面的。那样很好, 生时有人陪伴，死后有人挂念。比他两世都一无所有强多了。直到现在这样的局面，是张小明从来都没想过——他们都活着, 沈长生却背弃了自己。 也背弃了张小明所以为不会变的信仰。 冬日雪夜的傍晚, 荒废的道馆里容纳了两个没有归处的人。 飢饿的孩子, 颓废的张小明。 不吃不喝的张小明其实也不会死, 但是他装死装的挺像, 吐出那口血后就真的闭着眼睛不动了。直到后来, 闭着眼睛的张小明感觉唇边流淌了些冰凉的水。 水很凉，却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还有……触感诡异的唇？ 张小明意识到什么的, 当即不肯再装死了。 被推开的小孩儿跌坐在地上，头髮遮挡了大半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只是月色流入那双明亮的眼睛, 有微微的光, 他直视张小明, 却慌里慌张心绪道「对，对不起。」 心情差到想宰人的张小明淬了一口，抬起袖子连连擦嘴，恶狠狠道「很脏你知道吗！」 「我，我只是想让你喝点儿水。」 条件太差了，捧着雪含在嘴里融化才能弄出些水来。张小明心理清楚的很，对方是见他活着所以才一片好心。 但那又怎样？他依旧觉得方才所发生的情况令他很讨厌。 「我不需要。」 「你，你别生气。我可以……」 「滚开！别烦我！」 这种话对方应该听过很多次才对，但借着光亮，张小明仍看到那脏兮兮的脸露出疑似委屈的表情。 有一种莫名的快意涌上张小明的心头，他又补了一句「还不滚远些，碍眼！」 虽然张小明的臭脸摆到了天上，道观里的两人却意外相处的还算融洽。 因为在张小明自恢真元的时候，对方并没有敢再过来打扰他，这让张小明认为对方还是有几分识趣的，与此同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快点儿提升修为，怎么才能比沈长生更强。那只莲妖必须要付出代价！ 相安无事到了第三天，张小明一动不动入定即将收功，长吁了一口气，睁眼便见到那孩子窝在角落里。 原来这么安静的原因，是被冻晕了。 饥寒交迫会夺走这个生命和灵魂。 张小明冷眼看着。 他想这小孩儿死了未必不好，可以不管，下辈子万一他能投个好胎呢？就如同他能在这个世界，遇见了捡到他的师兄一样，这孩子下辈子或许会更好。 张小明做事一向不喜欢深思，兴来则行，兴怠则止。所以晨曦出门又于傍晚折返的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是想做一个好人。 如此这般，两个人的相处换了一种模式。 卞若说他的名字里有上善若水的意思，张小明笑而不语，问及张小明的名字时，他随口捻了个『长歌』，反正他们也无缘再见了。 『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总听沈长生念念叨叨时张小明偶然记住的，难得喜欢的一句。 卞若与长歌相识在这个冬日。 几天的时间里，张小明却印象深刻的记住了这个孩子。 他不相信缘分，不过的确是意外给了这孩子两次恩惠，一次在花楼的巷子里，他给了卞若吃的。一次在这破道观里，他一时兴起救了人。 不过印象深刻还是因为，张小明说「人心空空，其实我一无所有。跟你没什么两样。」 卞若仰头看他，笑容是纯净而又真诚的。 「怎么空空？你有我，我有你呀。」 这句话引得张小明嗤笑连连，鄙夷道「你又算什么？」 卞若努了努嘴，一时语塞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很多年后的时间里，张小明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两句话记得这么清楚，什么我我你你的，他难道还需要一个孩子来关心？ 几天的时间也不过就是百年里弹指一挥的小插曲，张小明没放在心上，只记得有这样一个孩子说过这样的话，后来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沈长生不归宗门，张小明独自一人回去復命。后来再遇到沈长生，是在争夺苍鹿山的战役中，两人完全处在对立的状态。张小明对沈长生再没那样执着，只是他看不得方燕婷那张脸。不过这次他很成熟的没有再表现出来，只是单纯的着沈长生叙叙旧。 第186页 「你我如今所处位不懂，如此不怕别人说闲话？」 分别多年后的沈长生也会饮酒了，张小明给他斟了一盏「苍鹿山之争，不在你我。明日我可不会让你，如果我死在你的剑下算我倒霉，反之算你的。」 沈长生摇头，略有宠溺笑道「你还是喜欢胡言乱语。」 这一夜畅饮后，沈长生送了张小明一柄剑。张小明拿在手上端看，十分喜欢，又觉得几分熟悉，便听沈长生道「你从前不是说剑者随心。这柄剑便送你，就当是师兄赠你突破大承的贺礼。愿你早成大道。 张小明问这柄剑的名字，沈长生说「这剑柄的珠子是有净邪化灵的宝器，若你不取名字，亦可称之为净邪剑。」 剑拿在手里，张小明唿吸都变的急促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净邪剑。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知道什么天大的秘密。 或许这巧合？ 不，在他握上这柄剑的剎那，修士的感知就告诉张小明，这一切就是他所想的那样。 就算知道了一切，也不能停止战争。苍鹿山依然是众人所争抢的灵源宝地，这片宝地又在经年累月的争斗中变的满目疮痍。所遗留下的尽是修士的法阵与破坏混迹，从仙山雅林变成枯木沙谷。甚至在归怨境形成后一段时间里，他们仍以此为争。所争不再是灵源，转而成了好强夺胜。 剑上染了血，那就总有一方需要復仇，你我相争，逐渐恶劣上演成宗派之争。沈长生为了护住归怨境，他脚下这片领土与灵妖修士，献祭自我设了大规模的杀阵。 杀阵是不能开的，沈长生怕是料定了这点，所以偏偏赶在张小明在的时候。 「我就知道……你会阻止我的。」 在混乱里，净邪剑入了沈长生的胸膛。 在迷茫中，张小明觉得血仿佛不是红色的。 他看不见血的颜色了，世界彻底干干净净，连一丝尘埃都没有。 「师兄……你这是作何！当初不是说好了要与我同修大道，共享长生么！那年你捡我入山，说我明珠蒙尘的时候，当年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为什么！」 沈长生将怀里的玉玦掏了出来，放在张小明的怀里，他颤声道「情，念，不应存。」 张小明听不懂，沈长生总爱说这些文绉绉的话，他忍不住摇头，乃至觉得男儿的泪可以在今日流尽了「是不应存，若我早日杀了方燕婷，你就不会！」 「替我照顾好她，她是无辜的。归元境……天地归元，万物平等……妖……妖也有善。」 「妖也有善，但是方燕婷不行！」 沈长生最后一句，却是这样说的「放过……她。」 （四） 沈长生将方燕婷保护的很好，张小明是在苍鹿山不知何时所建成的地宫找到她的。她什么也不知道，单纯的莲妖还在池里沉眠。 张小明不想放过方燕婷，他怎么可能放过方燕婷 只是一想到沈长生说的话，他又没办法真的下杀手。 望着这座出于沈长生手笔的地宫，张小明眼里划过羡慕与恨意，而后竟然扭曲的生出一丝庆幸来。 幸好沈长生死在他的剑下，这只莲妖再也不能祸害他的师兄了。活着吧，就让方燕婷活着，永永远远的为他所用。 归元境，万物平等，也是为了方燕婷所建么？ 还是叫归怨境吧，不祥的东西聚在一块儿。它本来也该叫归怨境的不是么？总有一日，是要为天道所屠戮的反派存在的。 都是该死的，早晚要死。 这既是天道吧。 张小明望了一眼那珠仍在沉湎的并蒂莲，脸上浮现鄙夷的冷笑。手中的净邪剑握的愈发紧，这里面拥有着沈长生的命魂，他的师兄仍在陪他身边陪着他。 好的不能再好了。 …… 谁也没能想到，这场无休止的苍鹿山只争，不是中止在沈长生的杀阵里。而是是结束在一个突然出现的『无忧』手中。双方叫停休战的空档，归怨境一时间遭到血洗，听闻千万飞羽警告各方势力，谁先动作，便先屠哪一方，根本不论前仇旧恨。 无差别以杀止杀。众人不单是惧怕『无忧』，更是因为实在没必要再为了什么都没有苍鹿山继续耗精力下去。大家都够了，只是欠一个妥当的理由。 张小明杀人的时候只是在想，他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顺应天命，拿着净邪杀认为他该杀之人么？也会有产生迷茫，究竟什么是该杀，什么是不该杀？ 到最后实在是麻木了，这以为个世界就如同玩儿的单机虚拟游戏，怎么杀都行，因为世界只有他一个，那些npc也不会将他放在心上。 不过与世浮沉。 后来没那么想死，是因为又遇上了卞若。 他在不知道哪所花楼里，抱着他的净邪剑醉生梦死。听着漂亮姑娘说「爱恩人一辈子」，张小明说「你的一辈子太短。」结果最后被这位有身份的头牌，气恼的丢了出来。 「我说的不是事实么？」张小明醉醺醺道。 其实他又分外清醒。 「你最多能……唔……最多活到二十五岁。爱什么长久，你都，你都活不长久。」 姑娘气的叫来打手，张小明只是笑。 身后突然有温柔的声音贊同道 「他说的没错，我看姑娘肝火过旺，又欲之无度。桃花有厄带险，二十五确有大劫。」 第187页 第97章 番外 和这个突然出现的神棍同道而行, 并非是张小明所愿。只是对方拉着他跑时张小明装醉没躲开罢了。 左右也是无处可去，就跟着这个神棍也没多大所谓吧。 「你真能算出命数？」 万一天外有天, 人外有人呢？张小明想, 不过神棍的话也没让他意外。 「当然是骗人的，我可不会算命。」 两人跑到一处偏僻隐蔽的小巷口, 确定没人追来了，神棍对着张小明循循道「我好想在哪儿见过你。」 「……」 张小明打量他。眼前的男子相貌阴柔不算矮，但可能因为偏瘦弱些所以没什么阳刚之气, 面若桃李反而像个姑娘。 「小友, 你这套搭讪方式早过时了。」张小明装作醉酒的样子，来了戏弄人的兴致，于是在漆黑的巷口里, 他将眼前这个随便搭讪他小神棍抵在墙上, 调笑道「在哪儿见过我呢, 让我猜猜, 在你的梦里？」 「你, 你怎么知道。」 皙白的皮肤, 借着月光余辉，张小明看见对方脸上有微微的红。哦, 更像小姑娘。 张小明觉得自己对男人是没什么兴趣，他还是喜欢女人的温香体软。所以眼前的反应虽然看着有趣，但也就那样儿。他耍流氓一样的将对方戏弄出反应, 微微浅笑一下, 就决定火还没烧到屁股以前赶紧跑了。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张小明没能及时抽身, 那个吻又青涩又兇勐，叫他勐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可不是什么小姑娘。 活的浑浑噩噩稀里煳涂，还没尝过男人滋味的张小明突然觉得想试试，他向来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生来得意须尽欢，拉着眼前这个张的还算合胃口的男人马上寻了地方，打算好好云雨一番。 结果马失前蹄这，一试还试亏了。情动之际，他成了被按的那个。 「长歌。」对方是这样喊他的，张小明立刻强调道「明，明珠蒙尘的明。」 对方在他耳边只说「长歌，乘兴且长歌。」 张小明认为自己不仅被『乘』了，还莫名其妙多了个艺名。且这个叫卞若的人怎么还跟沈长生一样喜欢念诗。张小明没再在否认这个名字，称唿是无所谓的，他专心享受这场别样的云雨之乐。 他喜欢这种新奇的感觉，毫不犹豫的成了断袖。 卞若将张小明捧在了心尖尖上，其实大概就是白日两人一起算命招摇撞骗，晚上来兴致了你依我浓一番，区别对张小明而言，就是在于这个男人没什么要求，他脾气时常不好，偶尔会发疯，对方都会包容他。 要打也行，骂也行，反正张小明也只是气势大雨点儿小，卞若哄哄就好了。 「你到底要什么，钱，修为？」 「有你就足够了。」 张小明抽抽了嘴角，这种肉麻话他能说三天三夜说不完「我说认真的，你到底看上我哪儿了？除了这张脸好像我也没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 「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吧。」卞若一脸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拥住张小明道「别说这种话，你值得被人喜欢……我喜欢。」 以为是一夜风流，张小明想不到自己遇见这个男人后，就再没找过姑娘了。 从一夜变成很多夜，张小明无所事事亦无处可去，他觉得自己又有了一个短暂的归宿。于是两人修筑了所道馆，张小明没用术法，每天心满意足的一刀一刻，雕下了有卞若面貌的神像。 卞若和他不一样，张小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太过投入。如果对方不能修成大道，也不过是他人生里短暂的过客。 但他沉迷于对方给的拥抱，沉迷在那双眼睛里只有他的模样，他觉得自己没有爱，只是喜欢呆在这个只为他一人意乱情迷的人身旁。 他给他讲故事，讲什么这个人都信。 二十一世纪的高楼大厦，没有法术也能飞天遁地，讲他相貌在那个世界里，定然会成为受女孩子喜欢的『小鲜肉』。讲他的师兄，他的宗门，还有那只讨厌的莲妖。 张小明唯一没说的，就是他杀过很多人。他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但他就是没说，其实有段时间他很享受杀人的乐趣。那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主宰者。 卞若微笑听着，告诉张小明「我不会像你师兄那样，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猜你接下来肯定又要说肉麻的话了。」 卞若看张小明，圈住他道「那你呢，长歌，你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张小明愣了下，没有多茫然，他心中的那个声音当即给了他答案。但张小明说自己不知道，于是他往卞若怀里缩了缩，强大的修士突然弱小。 想要被你主宰…… 能把肉麻话说上三天三夜的张小明突然心跳难止，燥热上喉咙，他动了动，用唇将火递给了身前的人。 （七） 这种令人贪恋的生活，如同意料中一样。 註定无法长久。 卞若虽然有些灵力但仍是肉体凡胎，他没有灵根无法修道。至于为什么会有些灵力，张小明窥探过卞若的梦境，所以知道其因。 说梦见过他，那不是假话。在那场梦里，张小明看见的是百年前的冬日破观，本应该冻死在那场大雪里的孩子被他用术法挽救了回来。但那个孩子最后仍是死了。 几世轮迴，今生得以再遇见。是因果，是缘分。就如同卞若偶然说的『大概是欠他的，今生来还了』 第188页 张小明不想卞若死去，寻找一个人的转世太难太难。他只想要今生，不想要来世。 但那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卞若总是问他想要什么，那日的张小明握住了自己的净邪剑，黯然道「想长生。」 想跟对方一起，他不想死，也不想对方先他去。 「会的，我们会一起长生。」卞若这样讲，其实在他知道长歌是大承修士时，他就恨自己不能与之再继续同行，没有灵根的人，就等同于连修炼的机会都没有。 但也不是一点儿逗留人间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他不转世，或许可以用另外一种形态生存下来。 「如果是一个假的世界，我们可以得以长存，能得到所有心中所嚮往的一切。你会喜欢嘛？」 「幻境？」张小明道「那种幻境毫无意义的，凭我修为可看穿一切。心知肚明？那不快活。」 卞若想了想，不经意道「如果我是真的呢？」 「毫无意义的问题。」张小明撇撇嘴「对我而言，现在世界就是虚假的，只有你是真的。」 张小明没料到这几句对话会改变未来的一切走向，他想过卞若会死，他想过自己会找对方的转世很辛苦。但他料不到突然有一天卞若就消失了。明明卞若说过自己找到了方法，张小明还没放弃，卞若却先他一步落荒而逃。 骗他说找到了方法，从此这个人再也消失不见。 张小明以为，这是对方幼稚的在教他什么叫『长痛不如短痛』。 可一日，两日三日，一年两年…… 痛的……过头了。 无望的生不如死。 可没找到，他就还不能死。 心想，万一呢。 万一哪天就遇到了呢？ 他没能找到卞若，没有肉体，没有灵魂。从找人到杀人，心中根本不存在什么短痛，卞若夺走了他心中最后的一点儿理智，张小明无法接受这样的戏弄。 有个人，他一直向苍天许愿，许了几百年的愿终于有一天实现了。 那人很快乐，好像有用了一切。 可突然有一天，老天爷发现自己给错人了，连忙将那人的一切都收了回来。 在无尽漫长的时间里，张小明逐渐忘却那淡薄而短暂的温暖，心中只余留下找人的偏执，与对天道的恨意。 他要活的长久，主宰一切！ 总有一天，他要找到卞若。 不论是杀了他，还是将他留下，都只能是他来主宰！ 他骗方燕婷说沈长生入了轮迴，他说帮不计前嫌帮方燕婷找沈长生。那莲妖找人的蠢样子和他多像？越是捉弄方燕婷，张小明就越觉得自己很痛快。 控制锦媚，本想利用她除掉天外真人。果然时间还是太早，他失败了。 不过净邪剑是饮血不够的。 不够。 还不够。 他忘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或许主宰一切，就是他想要的意义。 直到最后他失败了，他也没有感觉到多少的失落。唯独是那个叫林逸的男人叫了他一声「长歌」。才让他回想起了，那被隐埋记忆里的一丝残愿。 （八） 桃源画卷在手中燃成青烟。 在火光里，张小明回想自己这一生实在很荒唐。 他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像是得到了很多，但其实又都不是他想要的。好不容易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却又弄丢。 偏执的活着，活到最后仍然一无所有。 画卷在眼前彻底消散，空空白白的感知里，他想着，想那里面也曾有卞若的魂魄。 原来他的人生也曾有一个人等着他，知道了也就算满足了，可惜的是他们没有缘分，如今死了一了百了。 万鬼哭嚎撕裂他的神识，他抵抗，甚至有瞬间的忏悔。 如果，还能拥有一次轮迴……不，似乎也再没那样的如果。 如果卞若还有轮迴的话，可千万别再记得他，下辈子可以得尝所愿罢。不要像今生的他们一样。一个一直找，一个一直等。到头来没有任何结果。 真就像一笔债一样，还完也就清了。干净的什么都不剩下。 上穷碧落下黄泉。 他再没资格去寻。 「怎么空空，你有我，我有你呀。」 耳边响过天真的话，张小明最后笑了一声 「是，有你足够。」 真的。 …… 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 青烟散，魂归处，今生足矣。 第98章 番外 面前的风带着清凉的潮湿, 淡淡的腥味儿。 月色孤影，黑潮岸边上站着的男人剑眉星目, 微有光辉映着他玄色衣衫锦缎泛红。陆战不知道此时是他第多少次感嘆自己不应该一时冲动。 这样的时节, 身处在归怨境是与在锦溪城完全不一样的。 锦溪城的仲夏在晚上没什么风，即使有风, 那也是带着闷热的湿热气，并不会像归怨境这般凉爽。 痴迷剑道，争强好胜。 将淬星阁交于陆子尘, 就是因为他不想再被那些繁杂的事情所羁绊, 日日活在应酬算计里，所以才排布了一个局。 料定绮南平会来抢亲，如此顺理成章的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结局, 他干干净净的从锦溪城乃至淬星阁抽身离开。 可能也是因为那日太想断的干净, 不知怎么就一时沖昏头脑, 看着对方百般无赖的样子浑然不顾后果的索性将心中烦躁发泄了一回。结果……反而断不干净了。 第189页 心不在红尘, 偏偏就遇到这么个人, 非要拉着他如红尘。 百般引诱, 避都避不过。 …… 儿时，冷北溪溺水。 陆战不仅没能找到人来相助, 反而因为与私下与冷家的长子交好被他父亲关了禁闭。 满怀着愧疚与自责，无能为力的孩童就是在那时意识到能力的重要性。 如果他能强一些就好了。 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这种禁制也不会拦住他。从前他不努力, 所以即便突然想起来用功也并没有出现奇蹟这种事。若要说奇蹟, 大概是因为刚好赶上淬星阁遭了贼。 封闭的空间被剑划出一道口子, 有光突兀的照进来，有几分刺眼。陆战揉了揉眼睛，听见有人说 「啊呀，怎么是个人呢。亏我以为是藏了什么好东西。」 陆战不知怎么，从前他对剑是没兴趣的。但大概是因为在他第一次感受绝望的时候，有把剑突然像划开了黑暗的封口，照进光来。 从那一刻开始，在他幼小心灵里剑成了能破开一切绝望的东西。 同时扎在他心里的，还有一抹红色的衣角。 「你那个，要不要出来？」 来人好心的打了把手，陆战打量眼前这个跟他一样大的孩子。 固城里没有几户人家的孩子是他跟冷北溪不认识的。尤其是这样惹眼的小孩，他还会用剑。对方睫毛很长，一身红衣，头髮也没有好好的梳起来，只是随意的低束在脑后。跟他们的打扮也不太一样。 这个闯到陆战家里的贼，以为眼前这个圆圆的包子脸是被关起来的人质。在陆府乱作一团的时候，又再次很好心的把陆战『救』出了固城。 以为是贼，但其实对方也没投什么东西。只是对于碧空剑和淬星阁没人抓住他这件事感到十分得意。 陆战知晓了对方的名字，同时知晓了冷北溪无事，瞬间就放心多了。 「你干嘛老盯着我看？」 「啊？」 陆战被绮南平这一问。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就是，嗯………就是你穿的有些奇怪啊，你娘亲没告诉你要好好穿衣裳的吗？」 陆战没想过这个会问题唐突了对方，绮南平无所谓的表示自己没有娘亲，很随意的笑笑，说他不介意。陆战赶忙岔开了话题。 两人在荒郊野外畅谈人生，陆战是毫无保留的讲了自己的事情，所以导致绮南平有些讶异，不过讶异之余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陆战点头道 「你确实很废材。」 陆战被对方的直接噎的无话，包子脸略显委屈，半晌后诚恳道「以前是我不够努力，不过见你一个姑娘都能将剑用的如此厉害。我以后也定不会输给你！」 「姑娘？」绮南平看了陆战许久，而后歪头甜甜笑道「那这样吧，你看，以后我会常来找你切磋剑法，若是你赢了，我嫁给你好不好啊？」 陆战被这一笑，弄的有些头脑不灵光。 嫁不嫁的不重要，知道以后可以常常见到这位新伙伴，他有点儿开心。陆战当即懵懵懂懂点头道「好啊，那你记得来找我。」 起初不过是几句简单的儿戏。但之后绮南平真的如约，总是来偷偷找他。 陆战的剑法进步的很快，其实他本来就很有天赋，只是不愿努力。起初总是被绮南平笑嘻嘻的欺负的很惨，后来变成了陆战故意留手，装作被欺负几下。 幼时的陆战讨厌见血，更不想杀人，所以他不想用剑。直到后来，剑是用来杀人的东西这点在他眼中依然没变，只是有多了其它的意义。 杀与护，在人，不在器。 有什么东西就随着时间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绮南平说嫁给他，嫁给他，打他的时候也说，玩闹的时候也说。起初陆战还会说「妹妹不应该总把这种话挂在嘴边。」绮南平不听他的，再然后，渐渐的陆战也就习惯了。 甚至有好一段的时间里，陆战都在午夜时分幻想着两个人长大了是什么模样。 这个妹妹，陆战知道她是归怨境的人。 但如果绮南平嫁到固城来，那就是他陆家的人，他会好好护着，谁也不能碰，否则先问过他手里的剑。 陆战是这样想的，幼稚而天真的在心里发誓。 所谓有多相信，所有喜欢，得知真相的时候就有多受伤。对于绮南平是男人这件事，陆战庆幸自己知道的还算早，只是心理又不肯承认，其实已经晚了。 妹妹变弟弟。 陆战笑的隐忍，但他已经不是幼稚孩童，更明白为什么绮南平要捉弄他。 「啊呀，哥哥这次打的可不轻啊。知道我是男人就这么难过么？」少年风骨正傲，依旧一席红衣，眉眼初开带着莞尔的调笑「哥哥你不娶我了吗？我还想嫁你呢？」 「你给我闭嘴！」陆战眼中没了从前的宠溺，看到眼前的人，额头偏疼。剑剑下去都带着狠辣。 「哎呀呀。哥哥不忍心伤我。」 剑风划过绮南平的衣襟，落下些许布料。绮南平看着陆战，哈哈笑着「哥哥脱我衣服干嘛，昨天更衣时，你不是都看到了？」 「怎的还想再验实正身。想没看够吗。」 陆战发了狠，剑隧心意，每一招都是逼向对方死穴。恼怒下，又怕真的伤了绮南平。结果这场争执打来打去，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 第190页 这一打又是打了好多年，从私下里，变成人尽皆知他们有仇。在众人眼里，有仇是理所当然的，没人去细究原因。 陆战让绮南平滚回归怨境。或者在他眼前永远消失。 这点绮南平说他做不到。 陆战笑的讥讽「你还真想嫁给我？」 「为什么不行？」 「谁都行，你不行！」陆战说这话的时候，知道自己口不对心。 每一次相遇，三言两语，绮南平就能勾起陆战的怒火。其实如果绮南平能好好说话，陆战未必想打人，偏偏每一次绮南平都拿陆战最不想提起的事儿来挑衅。 在这样的日常中。陆战努力让自己沉浸在剑道里，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年岁中，陆战与冷北溪奔波于建立锦溪城，抵抗归怨境，绮南平当上了魔君的护法。他们也都开始成长了，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翻篇的。 陆战和绮南平还能好好的说上几句话。 「陆战，我想当魔君。」 苍鹿山之上，已经成熟的两人并肩而立，绮南平眺望远处满怀心志。 「那很好。」陆战不咸不淡道。「锦溪城已经建好，但我会留在固城看守。希望届时你统治的归怨境能让我们得到真正的和平。」 绮南平回头看陆战，眼神莫名道「你不走？」 陆战冷哼了一声。「你想让我走？若是打固城的主意，劝你收收心罢。」 绮南平依旧如同少时那样靠近陆战，暧昧道「打你的主意行吗？」 耳畔唿吸温热，几乎要凑上耳朵，陆战不找痕迹的避开对方，不发一言匆匆走了。 陆战确实没想离开固城的，但一切的变故来的太快。 锦媚毁了固城，冷北溪下不了手，或者说那一时间，其实他认为冷北溪是能下手的。可管从那方面考虑，他都赌不起。他赌不起自己的兄弟，也赌不起固城的百姓。所以他替冷北溪除了妖龙，要恨他，怪他都行，冷北溪亦能好受点儿。 固城毁了，陆战的气怨不到任何人身上。 面对怒吼的陆战，绮南平满脸不可置信，甚至带着一丝慌乱的问他「你不信我？」 陆战也迷茫了，信还是不信呢？ 自那一役后没多久之后绮南平当上了魔君，中止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惨斗。陆战不做告别，带着满腔烦躁的心情回了锦溪城。 为了家业，收了养子。 那场大婚，他堵绮南平会来。 从一个年少无知的孩童，到一个满腹算计的家主。他所经歷的并不比别人多，谁生来世上，不是身不由己呢？ 但最后这一局，他堵的是什么，他自己都看不清了。世人皆以为他痴心剑道，其实那不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他痴迷的剑道意外，心底里明明还有另一样东西。 分别多年，绮南平竟然真的来了！ 从接轿的那一刻，陆战就清楚这个人是谁。他隐着一颗自以为龌龊的心，小心翼翼的接过对方的手，拜天地上桥头的时候，陆战甚至忍不住想笑。 他跟他打的半真半假，看绮南平因为他成婚而酸恼，陆战觉得自己吃的亏今日全都讨回来了。 直到…… 丛林外的绮南平被陆战压在身下。 「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跟着我。」 「为什么？陆战，你利用完本座就想跑？」 陆战今日实在是太过开心，再看着绮南平那张久别重逢的脸，只觉那目光和语气那一样不是在诱惑他？嫁衣红艷而残破，胸膛外露。陆战诚然道「你打不过我的，魔君。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绮南平勾上陆战的脖子「这么多年本座待你痴心一片，你就这么对本座的？」 「痴心？」陆战按住绮南平，喃喃自语了一声。 「那让我来看看你的心有多真。」 想到幼年那些过往，想到对方是怎么骗他的。陆战突然决定自欺欺人一次，他俯身闻住绮南平，两人都睁着眼，于是他很好的欣赏到了对方惊讶的眼神。 「再不走，我可不会放过你了。」陆战故意道。 这一夜风流，起初是陆战想听到对方认输而作为。哪怕是一句道歉也行，如果对方求饶，他会立马放过他。 可陆战所预想的一直都没能听到，到最后绮南平接连求饶陆战也没办法再放过绮南平了。 脑子里只剩下心魔一样的情话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