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独宠》 第1章 选秀 大周天启帝元丰六年,是裴玄清登基第七年,开始了第一次选秀。 这位年轻帝王坐在龙辇上,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搭着把手,闭着眼睛,面色冷峻。 他身为帝王,一喜一怒都有可能被有心人拿来利用,此刻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一丝不显。 龙辇缓缓停下,裴玄清一抚衣袍起身,帝王威严尽显。 那厢 备选秀女由家里人送到宫门口,再由领路太监带到顺贞殿后殿等候。 林婉宁站在一侧花坛旁,暗暗环顾四周女子,心中暗叹:不愧是帝王选秀,这容貌个顶个的出挑,又特意争奇斗艳的打扮过,看着就富贵无比。 再低头瞧瞧自己,淡粉色的素雅衣裙,妆容也并未刻意修饰,想来父亲官职低微,自己又刻意不施粉黛,必然不会打眼,大约应个卯就回家去了。 父亲母亲兄长都日日担忧,待会儿要快快回家,好让家里人放心些。 林婉宁如是想着,抬眼瞧见了眼前的花儿,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宫中果然富贵,花儿都比外面的开的大些似的。 “董姐姐这身衣裙好漂亮,是在那家最近时兴的锦绣阁做的吗?” 这女子话音不低,又在林婉宁旁边,故而她抬眼看去,是一位容貌出色的女子,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看着旁边的女子。 旁边被称“董姐姐”的女子笑容得体一些,端的温柔大方的体态,客气疏离的回:“这位姐姐客气了,这是家中绣娘做的,想来是比不上锦绣阁的手艺的。” 嘴上说的比不上,可眼里并未见有谦虚之色,看来是看不上别人口中时兴的锦绣阁的。 林婉宁不爱看这些贵女假装亲昵的客套,这样的戏码不如瞧瞧眼前的花儿实在。这花儿在外头没有见过,不知是什么品种。 “这位姐姐瞧着这花出神,可是喜欢的紧吗?” 林婉宁扭头瞧着,是一位美人儿,虽主动与她搭话,可面色并无一丝笑意,眉目间带着淡淡的不似凡尘的气质,原来是一位清冷的美人儿呢。 林婉宁莞尔一笑:“姐姐见笑了,这花儿少见,我不识得,才多看了几眼。” 那清冷美人儿“哦”了一声就离去了。 啊?这……就走了?好吧……不愧是清冷一派的。 花还没瞧尽兴,就有嬷嬷来带众位秀女入内殿检查仪容,秀女们都是提前检查过准备好的,如今其实不过走个过场罢了,倒是没费什么事儿。 检查完又换了个嬷嬷来,带着秀女们到了后殿入前殿的廊下,六人一排按名册上的批次站好。 林婉宁父亲只是个五品小官,故而几乎分在了最后。扭头瞧瞧,后面也只四个女子罢了。 林婉宁心中腹诽,看来想早些回家是不能够了。 不多时,就有太监来传召第一批秀女入前殿觐见。 林婉宁在后面看着一批一批离去,大多都是生面孔,两年前她才随父入京任职,京中女子多少高傲看不起他们小门小户的,只略赴过几次宴会,也没认全人,后来觉得宴会上大多是敷衍奉承,没意思的很。 反正父亲母亲并不想她嫁入高门,也便不再去了。 林婉宁等了许久,久到觉得有丝丝凉意渗入体内,手脚都冰冷了些。 忽觉有人偷偷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听到后头传来一稚嫩的女声:“姐姐,你带吃的了吗?” 林婉宁抬头看看,还有两位宫中的姑姑站在旁边,她偷偷把手背起来,袖中手帕包着的糕点滑入手心。 后面的女子反应很快,林婉宁的手心似有羽毛滑过,一瞬便空了。她微微翘起唇角,缓缓收回了手。 正巧此时,有太监来叫这一批秀女入殿,林婉宁默默跟着往前走,到拐角处瞧了一眼后面还剩的四位女子,然而,并没看清。 与同一批的秀女一齐入大殿前站定,余光偷偷瞥见日光撒在殿内,上首的男子衣角纹丝不动,想来选了这么久,他也觉得很是无聊吧。 一旁坐了位女子,应是皇后了。可惜秀女需俯首觐见,林婉宁只能看见两位的衣角。 一旁太监高喊:“御史中丞林宏文之女林婉宁觐见!” 林婉宁缓步上前,只低头看向青石地上的石子纹路,恭敬行礼道:“臣女林婉宁拜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康宁如意。” 不管想不想入宫,在外该有的礼数也得做足,不能丢了家里父亲的颜面。 皇后钱宜双拿起手中的名册看了看,目光落在下首的女子处:“抬起头来,叫陛下与本宫瞧瞧。” 林婉宁乖顺直起身子抬头。 看清此女子容貌,钱宜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扭头瞧了瞧,见裴玄清并无多余的神色,才回头问到:“可曾读过什么书?” “臣女愚钝,母亲教导过女则与女训,只略识得几个字,。” “呵。”高位上的男人发出一声轻笑,钱宜双惊讶转头,这位年轻帝王人前从来严肃,笑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如今这女子一句话便笑了?这句话有什么好笑之处自己没有发觉吗? “你父亲是文官,你却不识得几个字?”男子开口,声音冷漠而带着威严。 林婉宁心中一紧,难不成这皇上觉得文官之女也必须文采卓然?如今不知皇上这一句是生气还是问责,是调笑还是……不可能,如此庄严肃穆的场景,怎么可能调笑?必然是生气了,万一因此问责父亲…… 林婉宁不敢深想,急急辩解:“父亲也曾用心教导,只是臣女愚钝,也许在诗书上确实无甚天分。” 钱宜双瞧见这女子容貌,心中早已警铃大作,如今裴玄清又与她多说了两句,更是不安,扭头看着裴玄清低语:“陛下,这林家官职低微,还送了个义女入宫来选秀,着实不懂规矩,不如就……” 裴玄清未回首:“无妨,女子无才便是德。” 第2章 选秀2 林婉宁心下懊悔,原以为皇上是天下之主,定然喜欢精通诗书,高贵典雅,气质卓然的女子,这皇上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偏偏相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荒谬言论。 钱宜双惊骇,刚刚相看了那么多容貌惊艳的女子,除了身份显赫,早已内定入宫的,皇上还没有看过别人,如今一个小小五品官的义女,胸无点墨,皇上竟然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果真是因为那张脸吗? 钱宜双大脑飞速运转,努力组织语言,又开口道:“毕竟是义女,恐身世不明,日后……” 裴玄清抬手打断:“林中丞认义女,岂会没有调查身世?”又回头瞧了一眼那太监,那太监早已心领神会,高声喊出:“御史中丞林宏文之女林婉宁留名。” 林婉宁一愣,怎么就留名了?不还没说几句话吗? 来不及多想,早有太监弓着身子送上了留名的玉牌。 林婉宁不敢再迟疑,接过玉牌又俯身谢恩,才退回原来的位置,等待别的秀女觐见完毕才可离去。 剩下的秀女说了什么,是否留名,林婉宁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心沉了又沉,似乎入了湖底般冰冷。 今日原本以为只是来应个卯,刻意梳了淡妆,只求不要被注意到,如今莫名其妙的就被留了名。 林婉宁心中百转千回,不知父母亲何时能收到消息,恐怕比自己到家的时辰要早些。如此一来,怕是在家里坐立难安了。 林婉宁这一批结束后只余了四个人,想来用不了多久就散了。 领路太监领着到了玄武门外,恭敬的道贺,“小主一切顺意,明日册封的旨意就会到了,还请小主与林大人有个准备。” 今日在顺贞殿留了名,便是皇上的女人了,周围人都该改口称一句“小主”。 等在宫门外的慧心哪还不明白,连忙从荷包中掏出些碎银递过去。 那太监得了赏,眉开眼笑的:“小主得皇上青睐,封位定不会低的。” 林婉宁点点头,不敢失了体面:“借公公吉言。”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朝家的方向扬长而去。 林婉宁思索了一路,如今入宫已成定局,没有退路可言。既如此,不如安心些,也可稍稍安慰父亲母亲悬着的心,无法改变结局,不如让过程开心一些也好。 到了府门口,林宏文携一众家眷都在门口等候,马车堪堪停下,众人便随着林家主君下跪行礼:“参见小主。”府门口乌压压跪了一片人。 林婉宁还未下马车,见此情形眼眶泛红,连忙上前扶起父母兄长。 现下才看见父亲愁容满面,母亲满脸泪痕,哥哥脸色黑沉,林婉宁忍住眼中泪意,“女儿怎能受此礼?” 林宏文道:“小主不受此礼,恐被外人道我们林家不懂规矩。” 母亲叶氏忍不住想要开口,被丈夫拉住手制止:“此处人多眼杂,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一家人才相扶着进了府门。 府中下人已摆好了晚膳席面,一家人入了席,却都各有心事,食不下咽。 林婉宁拿起筷子为父母夹菜:“父亲,母亲,女儿今日入选,是光耀门楣的事,父亲母亲应该高兴才是。” 林宏文并未因这句安慰的话舒展愁容:“宁儿,为父本想你只需充个人数就好,如今却……” “父亲不必忧心,”林婉宁接过话继续宽慰,“女儿今日既入选,大抵命运如此,也许老天不想女儿嫁一平凡人家,若入了宫有朝一日得皇上宠爱,或许对父亲仕途也有所裨益。” “万万不可。”林父急道,又觉自己过于急躁,默了默才复又开口:“为父不求你得皇上宠爱,后宫……宫中贵人如此多,又从小受家族教养,宁儿生性良善单纯,恐一不小心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林婉宁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子并不适合入宫,只是形势所迫,没有办法,况且家中只她和姐姐两个女儿,总有一个要去参加选秀,姐姐也是个娇养长大的没心眼儿,无论她二人谁,恐怕都无法有个好的结局。 林母叶氏早已忍不住落下泪来:“官人,宁儿三日后就要离开我们独自去到那深宫墙院,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你还要如此疾言厉色,不能慢慢讲其中利害么?” 林宏文又顿了顿开口:“宁儿,三日后入宫,你定要谨记,无论是否得宠,安分守己,说话做事定要谨慎小心,珍重自身才是第一要紧。” 叶氏眼泪止不住的流:“宁儿,母亲只愿你能在宫中平安终老,切不要急着为家里筹谋,委屈自己。” 林婉宁也红了眼眶:“父亲,母亲,女儿知道了。” 林家嫡长子林鹤安道:“父亲母亲不必太过忧心,儿子定会发奋读书,日后考取功名,若能在朝中站稳脚跟,也能护佑妹妹在后宫中平安。” 一家人散了晚饭,叶氏又拉着林婉宁进了里间。 她翻出自己的嫁妆,整理出一部分,拉着林婉宁的手嘱托:“宁儿,宫中生存不易,定要多多带些去,也是为自己生计,若是入了宫不得皇上宠爱也无妨,有这些,想来日子也不会太过清苦。” 林婉宁眼眶酸涩,她自小无父无母,林家接她进门,说是做小姐的贴身丫鬟,却跟着读书识字,琴棋书画都按小姐的一同请了先生来细细教导,两年后,又认她做义女,开祠堂将她的名字入了族谱。 说是义女,一应吃穿用度从来与亲生的林桑宁一模一样。 别人家义女义子都不能从本家名字排名,为了内外有别,偏她从了宁字。没有林家,他大约也没有命活到现在,林家待她,用一句恩重如山都不能说完此间情意。 她抬手推拒道:“女儿不要,女儿不能在父亲母亲身边尽孝,还要拿走母亲的嫁妆,叫女儿怎么能过得去……”语气中早已带上了哽咽的意味。 母女俩流着泪说了半夜,才渐渐睡去。 第3章 嘱托 第二日,便有公公前来宣旨:“林氏女婉宁聪敏端庄,着封为正七品才人,于八月二十五入宫。” 收起圣旨递给林宏文,又道:“林大人大喜啊,快快接旨吧。” 林宏文恭敬接了旨,递上了一包银子,“公公辛苦了,茶水已备好,还请落座喝口茶吧。” 那公公颔首:“不了,咱家还要接着去宣旨呢,恭喜林大人了。” 林宏文也不再相让,毕竟本也不是真心留人喝茶,便一路跟着恭敬送了出去。 叶氏又拉过林婉宁落座:“后日就要入宫了,时间仓促了些,皇上封了七品才人,于我们家的地位来说,也算是很好了。按照规矩,只能带一名侍女,你可想好带谁了吗?” “慧心跟着女儿久了,也机灵,可女儿也不想误了她,她若是愿意,女儿就带她去,若是不愿,还请母亲给她找个好去处,女儿独自入宫,也会照顾好自己的。”林婉宁回握住叶氏的手。 慧心刚收拾完行装走到门口,听到这话连忙进来下跪:“奴婢要跟着小姐,小姐一个人去了那深宫,如何能照顾好自己。奴婢不愿离开小姐。”说着又跪行两步扑到林婉宁怀里。” 林婉宁忙起身拉起她,“你若愿意,我自然开心,以后天长日久,只我们两个作伴了,快别哭了。” …… 那厢 晋选的秀女还未曾入宫,宫中各位娘娘,早已心头大乱了。 凤仪宫一早便到了两位娘娘,上首的钱宜双姗姗来迟,“两位妹妹这么早就来了?本宫今日梳妆慢了,劳两位妹妹久等。” 荣妃宁心瑶虚虚行了一礼,便直接入座了。 江妃江玉燕瞥了宁心瑶一眼,端端正正行礼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才入座。 钱宜双也不恼,淡定抿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想必两位妹妹已听说了,此次入选的秀女中,有一位是陛下钦点留名。” 钱宜双话毕,两位娘娘也不再淡定了。 宁心瑶冷哼一声:“不过一个小小五品官家的义女,还值得本宫放在心上?” 江玉燕笑道:“陛下从来不重女色,荣妃也不是第一日知道了,昨日选秀,除了内定的人选,只皇后娘娘挑了两个,陛下挑了一个。若这女子无甚特别之处,怎能得陛下如此青睐?” 宁心瑶脸色也沉了几分:“许是个空有美貌的花架子罢了。” “呵,”江玉燕冷笑:“荣妃跟着陛下这么久了,又受陛下宠爱,难道不知陛下可是注重美色之人?” 又转头看向上首尊位:“皇后娘娘昨日见过,那女子可是因美色入了陛下的眼?” 钱宜双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带着淡淡笑意:“倒确实是个美人,虽未浓妆艳抹,清丽之色也不容人忽视。” 只有她心里知道,皇上确实是因为那张脸选了这个小小文官之女,可却不是因为美貌…… 宁心瑶又想起来了什么,“陛下准备给她什么位份?” 钱宜双笑容依旧:“正七品才人,现下应该已去传旨了。” 宁心瑶咬牙:“果真是抬举她了,哼,听闻这女子书也没读过几本,将来能与陛下说上话吗?空有美貌岂能长久。” 江玉燕不屑:“荣妃又与陛下能说上几句话?那小才人虽空有美貌,可若陛下喜欢,还在乎她肚子里墨水多不多吗?” 起身朝钱宜双行了一礼道:“臣妾还要去服侍太后,先告退了。” 宁心瑶在后面气急:“你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你……” “好了,”钱宜双敛去了笑容:“你也退下吧。” 两位娘娘都离去了,徒留钱宜双一人在上首坐了许久,脸色晦暗不明…… …… 林府 林婉宁来到了林桑宁房中,看着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心下难过。 她与林桑宁从小一同长大,虽应唤一句长姐,可她二人的感情,也不只是姐妹之情,更是知己好友。 京中传出选秀的消息没几天,不知怎的,林桑宁就突发恶疾,找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林父林母日日愁容满面。 按理说,应是长女入宫选秀,因着林桑宁卧病,无奈之下才由她顶了上去。 她还记得,父亲到处寻医问药,想要治好林桑宁,不愿让她去选秀,她哭着说,长姐卧病,自己也是林家的一份子,理应为林家分忧,报答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 林宏文沉默良久,才勉强点头同意了。 也许,老天也给她机会报答这一家子善良的人吧。 “桑桑,我就要入宫了,此一别,不知道此生还能否再见。”拉过榻上女子的手又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醒来啊?再不醒,怕我们……” “你不想再见我一面吗?桑桑……” “桑桑,我好害怕,他们都说,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我会不会去了就被吃掉,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皇上有这许多女人,不像父亲只有母亲一个,我不知,他会怎样待我…… “早知上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我必不和你抢那桂花糕了……” 林婉宁絮絮叨叨说着,也没忍住眼中泪意。 林宏文与叶氏在门口听到林婉宁说话,心中也万分难过。 当初赵兄将女儿托付给他,她从小就听话懂事,认真好学,是他没有照顾好,如今竟要送去宫中,在那吃人的后宫独自沉浮。 这两日,她面对他们总是努力漾出笑容,他们以为她或许没心没肺,如今看来,不知她小小年纪,害怕成什么样子,却顾念父母感受,不曾流露半分。 翌日清晨,宫中车马来接,林宏文忍不住做了最后的嘱托:“宁儿从小就通透,如今离家,万万记得,凡事定要看开些,珍重自身即可。” 林婉宁点点头,拜别双亲兄长,林宏文不敢误了吉时,不再多言,便看着女儿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一家人在府外直到看不见踪影也不曾离去,久久不能平静。 第4章 初入宫中 林婉宁初入宫中,有领路太监带着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宫殿前,她抬头看看,匾额上写着“逸梦轩”三个字,名字别致的很,就是不知这宫殿是否偏远,她感觉好像走了挺长一段路。 慧心打赏了领路的公公,与林婉宁相视一笑。 主仆二人才一同行至院内,有两个太监两个宫女忙上前行礼,“林才人万安。” “快起来吧。”林婉宁不知宫中规矩,不敢多言。 只打量了这几个宫人,那两个太监,一个看着老成些,眼里透着精明,一个稚嫩些,没什么心眼的样子。 那为首的宫女像是一位姑姑,气质不俗,另一个宫女很是奇怪,面色冷冷的,不苟言笑,简直像个男人一样。 林婉宁奇怪,这婢女怎如此冷峻的气质?不过总是宫中的人,林婉宁虽如是想着,却并未多言。 那为首的宫女看出了林婉宁的窘迫,上前一步道:“小主请移步殿内,受奴才们大礼。” 林婉宁点点头,慧心搀着她去了殿内落座。 宫女太监跟在身后,待她落座后又一齐行了大礼。 那为首的宫女介绍:“奴婢叫芝兰,是这逸梦轩的掌事宫女,这位叫周德,是这宫中的掌事太监,那位是他的徒弟叫小顺子,这位是新入宫的宫女紫云。日后,就由我们服侍小主了。” 林婉宁顺着芝兰的介绍一一看去,默默记住了几人的名字。 入了后宫,无论将来要过什么日子,总得有自己人才是,她深知这一点,可这几人不知是否真心跟着她,只能敲打警醒,日后再做考量。 林婉宁定了定,开口道:“日后你们就跟着我了,你们入了这逸梦轩,我们便是荣辱与共了。我用人,只在意忠心二字,你们好好当差,我必护着你们,若是吃里扒外,我也绝不轻饶,望你们切记。” 几人又跪下行礼:“奴才们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小主。” 林婉宁看向慧心,慧心掏出钱袋子,一人赏了一锭银子。 芝兰接了银子,上前道:“小主今日离家路途辛苦,现下无事了,可休息一会儿。明日就要去朝仪殿正式学规矩礼仪了,半月后觐见了皇后,便可等皇上召去侍寝了。” 林婉宁问:“今日不用向皇后娘娘请安吗?” 芝兰答:“今日小主们车马劳顿,不需请安的,只管好好休息就是了。” “那这逸梦轩只我一个人住吗?” “是,逸梦轩偏远一些,也不大,小主的品阶刚好住这里。往前走一些是雨薇阁,今日入宫的范采女住那里。” 林婉宁点点头,“我记下了,我瞧着姑姑气质不凡,像是宫中的老人了,我初来乍到,若有什么想不到做不到的坏了规矩,还望姑姑多多提醒。” 芝兰忙又行了一礼:“小主折煞奴婢了,唤奴婢芝兰便好,奴婢定会用心伺候小主的。” 林婉宁笑笑:“那你们出去休息吧,有慧心服侍我就好。” 芝兰带一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下主仆二人,才放松了些。 “慧心,快坐我身边。”慧心也忙不迭的扶着林婉宁坐下,又坐在一旁,四处张望着,“小姐,我瞧这宫殿真是比我们府中华贵多了。” 林婉宁看了几眼,收回神色,“嗯,这逸梦轩很是雅致,且只有我们自己住,若是能这样平安度过余生,也是不错。” “小主怎么不叫人进来服侍?” “我不知这些人是否可信,我们到这宫中本来就如履薄冰,若是被身边人背叛,恐怕不知会置于何种险境。” 慧心握住林婉宁的手:“奴婢定会拼命护住小主。” …… 翌日 林婉宁便由芝兰带着来到了朝仪殿。 本以为自己是最早的,没想到已经有二人在等候了,一位瞧着年岁不大很是可爱的样子,另一位面色冷淡,看起来不好相处。 是那日与自己搭话的女子。 林婉宁莞尔上前:“原来姐姐也中选了,姐姐那日还没告诉妹妹那是什么花呢,今日定要为妹妹解惑才好。” 清冷美人面色依旧淡然:“雪灵芝。” “姐姐,你好漂亮啊。”年岁较小的女子凑了上来,“还未多谢姐姐那日给我糕点,我都快饿晕了,多亏了姐姐的糕点提神。我该怎样称呼姐姐啊?” 林婉宁这才知道那日是她讨要糕点,瞧着她很是可爱,没有心思的样子,也忍不住笑意,“我叫林婉宁。” “原来是林姐姐,姐姐叫我莹莹吧,这位是于姐姐。”范钰莹热情的拉过于柒柒介绍。 门口传来动静,来了位文静的女子,周身散发着书卷气息,一看就是出身书香世家。 “这位是右相嫡女文佩媛,四品嫔位,小主应该上前见礼。”芝兰在一边悄声提醒。 林婉宁和于柒柒,范钰莹一同上前行礼道:“文嫔娘娘万安。” 文佩媛点点头,“不必多礼。” 找了个位置正要坐又进来一位女子,眉清目秀,英姿飒爽的样子。 “这位是顾大将军的亲妹,也封了嫔位”芝兰及时介绍。 三人又一同上前行礼道:“顾嫔娘娘万安。” 顾如梅伸手拉起她:“不必多礼,妹妹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 “我十五了。”范钰莹也道。 “那你们叫我姐姐吧,我家中没有妹妹,日后你们就做我妹妹便是……”顾如梅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各位姐妹来得这样早,竟是我来晚了呢。”董云惜缓步进门。 “这位是左相嫡女董云惜,也是嫔位。” “董嫔娘娘万安。”三人又上前行礼。 顾如梅最瞧不上这种满眼算计的女子,径直找了座位落座。 “几位妹妹无需如此客气,今后我们就是一同服侍皇上的姐妹了,要彼此照应才是。”董云惜满面笑意。 至此,新选秀入宫的六人就到齐了,寒暄几句,就来了两位姑姑一同教导礼仪。 见不同的人要行不同的礼,问不同的安。两位姑姑都是太后太妃身边的老人儿了,教导礼仪得心应手,只看各位小主自行领会了。 第5章 觐见 半月时间过得很快…… 众秀女学好了礼仪规矩,只等第二日觐见皇后之后就可以侍寝了。 林婉宁晚间沐浴时,芝兰在旁服侍:“小主,明日就要觐见皇后了,奴婢今晚与小主说的话,小主要万万记得。” 林婉宁看她神情严肃,点点头认真听。 “咱们这位皇上十五岁登基,是靠世家扶持上位的,所以登基后,陆续纳了世家女子进宫。” “皇后娘娘是钱家的嫡女,当初以皇后之位做交换,是第一个站队皇上的。江妃娘娘是太后的旁支侄女,太后这一脉没有嫡出女儿,所以在旁支里选了江妃。当初江家在夺嫡之争中立场不定,所以,江妃娘娘与皇上感情并不深厚,皇上与太后也因此有了嫌隙。” “皇上登基这些年已一步步瓦解了太后的势力,江家在朝中不得力,如今在三大世家中最是落魄。” “荣妃娘娘是宁家的嫡女,最得圣心,如今这些娘娘小主只有荣妃有个“荣”字做封号,足可见在皇上心中地位不同了。” 林婉宁细细听着,认真记下。 “还有最重要的,小主,切不可提起从前的赵家。”芝兰神色严肃。 林婉宁点点头,她知道,从前四大世家,只有赵家不肯站队皇上,皇上登基后,一年之内罗列了赵家一百多条罪状,判了诛连三族。 如今,赵家应是没有人了,就算有,也是很远的了。 如今后宫中这三位主位,身份尊贵,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日后在宫中定要小心谨慎才能保得平安。 芝兰看出了林婉宁心中所想,上前一步道,“小主若是怕在宫中没有依靠,不如寻一位庇护,背靠大山,也能安稳些。无论是否得宠,如今三位娘娘地位稳固,定能护小主平安。” 林婉宁低头沉思,若寻一处庇护,恐就是站队了,宫中局势复杂,若站错了队,恐不能善终,还会连累家中,还是安分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罢了,且走且看吧。 …… 翌日 到了各位秀女觐见皇后的日子…… 林婉宁早早来到了凤仪宫中,各宫秀女也陆续到了,皆守着规矩默默等候着。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仿佛宫殿内的两位妃嫔一直在打量她,林婉宁不自在的很,复又想想,许是新来了秀女,怕分了宠爱,那也不是只有她一人,应是在打量大家吧? 她也悄悄打量了落座的两位妃嫔,一位妖娆妩媚,用下巴尖儿看人的样子,想来应是荣妃,最得盛宠,自然有嚣张跋扈的资本。 另一位姿色并不出众,林婉宁细细思量,原以为江家在旁支中选出来的,定然十分出色,如今看来,容貌不占优势,定然在其他地方是别人比不过的…… 钱宜双从后殿寝宫缓步走来,雍容华贵,从容大方,很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在上首落座后,众秀女便行跪拜大礼拜见。 礼毕,钱宜双笑意盈盈:“众位妹妹快起来吧,日后便都是姐妹了。妹妹们初入宫,若有什么事,都可来找本宫,本宫定会为你们办妥。不过话说回来,既入了宫,就要以陛下为第一要务,服侍好陛下,为皇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又福了一礼:“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才刚起身,钱宜双又指着下首女子介绍,“这位是荣妃。” 众秀女又行礼:“参见荣妃娘娘。” 宁心瑶抬手抚弄指甲,仰着脸,默了半晌才道:“起来吧。” 钱宜双又指向江玉燕:“那位是江妃。” 众秀女又齐齐行礼:“参见江妃娘娘。” “起来吧。”江玉燕视线掠过林婉宁:“本宫听闻,有位林才人,长得倾国倾城,不知是哪位啊?” 林婉宁向前两步:“参见娘娘。” 江玉燕还未开口,宁心瑶已接过话茬:“你就是那小小五品官的女儿?长得还算标致,就是不知道规矩学的怎么样?” 林婉宁蹙了蹙眉,这荣妃当着这么多人嘲讽她身份低微,连带父亲都要受几句编排,却又不敢多言,只低头颔首:“臣妾用心学过了的。” “哦?”宁心瑶挑眉,“那本宫可要考考你了。”转头对身旁的宫女道,“去,把本宫的茶具拿来。” 那宫女片刻便拿来了茶具,放在了宁心瑶面前的桌子上。 “你来给本宫演示一下如何泡茶吧。”宁心瑶头也不抬。 林婉宁瞧这茶具不过片刻就拿了来,看来是早已准备好要刁难她,今日必然在劫难逃,只好颔首称是,缓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泡好了茶,恭敬地呈给了宁心瑶。 宁心瑶只瞟了一眼,便道,“你这茶叶放的太少了,水温也不够,重新泡。” 林婉宁心中气愤,不知如何得罪了这位,明知这荣妃故意刁难,却也无法,只能重新泡了茶再恭敬呈上。 这次宁心瑶倒接过了茶,只轻轻抿了一口便蹙起了眉头,“你这泡茶的手法实在太生疏了,这样的手艺,如何能伺候好陛下呢?” 缓缓放下茶杯,宁心瑶又开了口,“你便在此跪着,好好反思一下吧。” 林婉宁愕然,拜见皇后第一日就被罚跪,这传出去,日后不知会怎样被人欺凌。 荣妃也不顾还在皇后宫中,便责罚新来的秀女,这不仅给自己立了威,可也打了皇后的脸面呀。 林婉宁悄悄侧头抬眼看了看钱宜双,可还没看到,就被宁心瑶发现,“怎么?还要本宫派人帮你吗?” 钱宜双神色淡然,语气平静的道:“荣妃,毕竟是新入宫的,这样责罚,似乎不太好吧?” 宁心瑶不置可否:“皇后娘娘,臣妾也是为了这位妹妹好,若是不教好她规矩,日后服侍不好陛下,惹出什么乱子可怎么好?”转头看向林婉宁:“愣着干什么?还不跪?” 钱宜双微微一笑:“妹妹说笑了,哪有让新人罚跪的道理呢?若是妹妹觉得规矩学的不好,再派人慢慢调教着,等学好了再伺候陛下便是了。” 正此时,宫门外太监高喊:“皇上驾到!” 第6章 初见 众人又齐齐下跪行礼:“参见皇上。” 裴玄清径直走向钱宜双的上首座位,从林婉宁身旁经过时,带起一股龙涎香的淡淡气味,很是好闻。“都起来吧。” “谢皇上。”众人起身。 林婉宁因被荣妃刁难,现在站在了最前面的位置,缓缓起身后悄悄抬眼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帝王。 男子身着明黄色锦袍,上面绣满团云龙纹,头戴飞龙金冠,竟是这般丰朗俊逸的模样。 一双丹凤眼内黑色瞳孔深不见底,眉目间带着一股锋利狠绝,薄唇紧抿。此刻也正望着她。林婉宁一惊,连忙垂下了眼眸。 “朕听着皇后这里热闹的很,可是发生了何事?”帝王深沉的嗓音响起。 林婉宁心下一沉,他的宠妃刚刚发难,他立刻就来撑腰了,看来今日,难逃此劫了。 钱宜双开口:“是新进宫的林才人规矩没有学好,荣妃正在教呢。” “哦?” 林婉宁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只是一个小小才人,不知怎么刚进宫就得罪了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荣妃捏死她都容易的很,不至于还要皇上出面撑腰吧? “半个月了还没学好吗?”帝王嗓音清冷淡漠,带着摄人心魄的威严。 林婉宁吓得赶忙跪在地上:“臣妾……” “是啊,陛下,如此愚钝,怎能侍奉的好陛下呢?”宁心瑶适时开口。 钱宜双脸上带着淡笑:“臣妾看,林妹妹年轻,许是贪玩了些,倒也无伤大雅,不若请太后身边的绮芳姑姑再去细心教导,待学好了规矩再去伺候陛下便是了。” 殿中突然静了下来,无人再说话,好似只有众人呼吸声此起彼伏。 林婉宁觉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果然伴君如伴虎,不知这帝王现在在想些什么,是否要替他的宠妃出气,她还能留个全尸吗? 若是帝王之怒自己承受不住,不知求情还能不能有缓和的余地,是否会连累家中父母亲人。 “嗯。”良久,耳边传来了男子低沉的声音,“皇后说的是,就这么办吧。” 林婉宁跳到嗓子眼的心才算安稳了些,忙深深行了一礼,“谢皇上皇后宽宥,臣妾定好好学习规矩,不敢懈怠。” 钱宜双笑容得体:“各位妹妹今日也说了这许多话,便回去好好休息,等着今晚陛下传召。” “是,臣妾告退。”众人又齐齐退下了。 林婉宁由芝兰搀着回到自己宫中,才算放松下来。此刻才发觉,后背的汗已浸湿了里衣。 慧心端了茶点来:“小主怎么脸色这样差?” 芝兰关切的看着林婉宁,开口道:“荣妃娘娘刁难小主,不知怎的惊动了皇上,如今要重新学规矩,怕是半月甚至一月内都不能侍寝了。” “荣妃?我们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刁难我们小主啊?”慧心不解。 林婉宁缓一口气,平静了一些,“今日之事,不知是荣妃刻意刁难,皇后娘娘也无可奈何,还是她二人一唱一和,想要以学规矩为由把我困在这逸梦轩。” 芝兰沉默了一会儿:“小主说的,都有可能,奴婢也觉得此事蹊跷。细细想来,或许是因为小主是皇上钦点的缘故。” “怎么说?”林婉宁抬眸问。 “奴婢听说,此次入宫的六人,唯小主一人是由皇上钦点留名的,许是二位娘娘怕小主太过于在皇上跟前得脸,才想如此打压立威。”芝兰道。 原来如此,林婉宁恍然。 可这皇上圣意,有谁能揣测。难道是她叫他选的吗?林婉宁心中暗骂,这么多美女姐姐,怎就偏偏点了她,才刚入宫就被如此针对,不知以后的日子会有多艰难。 …… 翌日 太后身边的琦芳姑姑来教导礼仪,林婉宁却病的床也起不来。 …… 寿康宫 “病了?什么病?”雍容华贵的女人靠在贵妃榻上,睁开凤眼。 琦芳姑姑回:“回太后,太医刚看过,说是昨日受惊,夜里又受了凉,寒气侵体,林才人身子本就弱,这秋日里,就病的严重了些,需好好将养一段日子。” “嗯。”太后被人扶着缓缓起了身,“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了台面,几句话,就吓成这样。” 琦芳姑姑低头称:“太后说的是。” 太后又道:“这些日子学规矩,你看那林家的可是个安分的?” 琦芳想起这些日子教导礼仪,那林家姑娘,待她礼敬有加,真的当师傅来尊敬,实在是个好女子,不像外面传言,使狐媚妖术迷惑圣心。可这主子不喜她,她也不能违逆主子说她的好话。 “奴婢愚钝,哪能看出小主们的心思。” 太后侧眸看琦芳一眼,哼,看不出?她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岂会看不出一个十几岁小女子的把戏,这么快就被收买了,可见那林家的实在有些手段。 太后也不想拆穿她,被人服侍着穿上鞋,“她既如此不中用,你便不用去了,让她好好养着,等身子好了再学规矩便是。” 话毕,便走出了宫殿,“这后宫中人,眼睛不够亮,哀家,也该去提醒着皇上才是。” 琦芳姑姑刚刚放下的心,因着这一句话又提起来,登时便冒出一身得汗,在身后低低应了声是,不敢再言。 …… 自上次宁心瑶刁难以后,这后宫中人最会见风使舵,趋炎附势,荣妃家世显赫,传言与新进宫的林才人不睦,这是个人都知道风该往哪吹了。 钱宜双也传了旨,林才人抱恙,免了每日的请安。林婉宁也乐的清闲,只安心在宫中养病,不再出门。难道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林姐姐,我来了。”范钰莹笑容明媚的小跑进来,于柒柒跟在身后。 自林婉宁生病以来,就范钰莹与于柒柒常来探望,因着两人宫殿离得不远,范钰莹性格活泼,两人自然也熟络了起来。 芝兰给范钰莹挪了凳子,于柒柒在贵妃榻上落座。 林婉宁本就无聊,此刻看到她二人,心里也开心:“近日天气渐凉,早晨向皇后娘娘请安时,定要多加件衣服才是。” 第7章 御花园 于柒柒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相处了一个多月,林婉宁也了解她的性子不爱多话,心却是柔软的。 范钰莹仰起脸天真的问:“姐姐觉得冷吗?我不觉得啊。” 林婉宁捂嘴笑:“你这样好动,想来是不会冷的。” 范钰莹知道在调笑她,也不恼,兴奋的站起身拉着林婉宁的胳膊撒娇:“林姐姐,于姐姐今日说陛下叫人移植了海棠花在御花园,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林婉宁有些迟疑,“我现在,对外还是生病,若是出门撞见了人,恐怕不太好。” 范钰莹撇嘴:“姐姐就算生病,也不能憋在这宫里不出去呀,就算让人知道了,咱们只说散散心对身体恢复有好处就是了。” 又拉着林婉宁的胳膊撒娇,“好不好嘛,姐姐,我们一起去嘛。” 芝兰也道:“小主病了一个多月了,出去散散心也好,这些日子小主只待在自己宫里养病,想来皇后和荣妃也看出小主并无意争宠,咱们只在御花园看看花,应该不会惹人注意的。” 最终没有抵得过范钰莹的软磨硬泡,林婉宁还是跟着去了。 御花园确实百花盛开,甚是好看,宫中想来是有人精心照顾,所以不一样些。 林婉宁谨慎了一会儿,到底是小女孩儿心性,也忍不住高兴起来,和于柒柒一同讨论起来。 不知怎的,觉得后背有一丝凉意。难道已经入冬了,就这样凉吗?林婉宁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眼眸忽的睁大,给自己吓了个半死。 她强自镇定了一些,伸手拉拉旁边二人的衣角,二人回头也惊了一下,还是守着规矩上前行礼:“参见陛下。” 裴玄清张口道,“起来吧。” 三人战战兢兢的起身,林婉宁悄悄抬头看他,还是像上次见到的一样,冷漠严肃,帝王威严实在压的人喘不过气,她又赶紧低下头去。 她不知他还记不记得他的宠妃不喜她。可她什么也没做,此刻,只想逃离这里,在这宫中做个无人在意的小透明。 裴玄清视线紧盯着面前俯首乖顺的女子:“你怎么在这里?” 三人低下头面面相觑,不知问的是谁。于柒柒抬头看了看,见裴玄清看的是林婉宁,将手伸到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不巧林婉宁没有防备,便被推出来了。问的是她吗?这什么意思?难道是质问她一个生病的妃子怎么会在外玩乐? 林婉宁来不及多想,扑通一声又跪下了,“臣妾……臣妾今日听闻御花园新移植了海棠花,忍不住想出来看看,请陛下恕罪。” 裴玄清唇线绷直,深吸两口气,尽量放低音量,“若喜欢,朕叫人送你宫里去。” 林婉宁不敢抬头,“多谢陛下,臣妾已看够了,臣妾今日不知陛下会来此,不想冒犯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裴玄清沉默一瞬,她好像很怕他? “听闻你病着,如今可好些了?” 果然,是叫她好好养病,没事儿别出来。还是心疼他的宠妃,怕她看见自己就生气吗?可自己好了,该怎么回他才合适? 林婉宁心中转了一圈想法,又埋首道:“臣妾好些了,只是身体底子弱,大抵还需再养一段时间。” 裴玄清绷直唇线,良久,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臣妾告退。”林婉宁赶紧结束这段压抑的对话。 于柒柒和范钰莹也行礼道:“臣妾告退。”三人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裴玄清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向前两步,在那海棠花前驻足良久,转身离开。 …… 逸梦轩 回到逸梦轩,林婉宁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今日在御花园碰到裴玄清,不知明日宫中会不会传出什么,万一荣妃和皇后再来刁难,又该如何应对。 林婉宁思索一夜,天快亮时才睡着,第二天快午时才醒。 慧心过来服侍洗漱,特意悄悄对林婉宁说:“小主放心吧,今日宫中没有任何动静,昨日御花园的事,想来没有人知道。”林婉宁听罢,才稍稍放心了些。 芝兰在背后小心翼翼的为林婉宁梳头,几欲开口。 “有什么话想说吗?”林婉宁在镜中看着芝兰犹犹豫豫的样子。 芝兰手中动作未停:“小主生的如此美貌,当真要窝在这小小宫殿中蹉跎余生吗?这一个多月来,董嫔,文嫔,顾嫔都已相继侍寝,晋了婕妤。听说昨晚,是于贵人,范采女还小,能等一等,可……” 芝兰的话没有说完,林婉宁也知道她是为自己做打算。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早已看出,逸梦轩虽人不多,却个个儿都是忠心于她的。 她回头拉住芝兰梳发的手:“我本就无意争宠,又得罪了荣妃,如今只能更加收敛谨慎,或许还能求得一方平安。” 芝兰何尝不明白,可这宫中由不得你安稳度日,若像范采女一样,因年纪小不能侍寝,内务府也不敢怠慢,或许暂时还能衣食无忧过一段日子。 可像他们这样,一进宫就被主位娘娘下了面子,而且至今无恩宠的,哪能有安生日子过? 芝兰看着镜中娇俏可人的女子,心中的话到底没忍心说出来。 罢了,她家主子既想安稳度日,那她也尽力护着这日子便是,护一日她便能开心一日。等护不住的那日,她自然明白该如何做了。 日子不疾不徐又过了快一月,再有一个多月就到年下了。 宫中年下活动最多,祭祀,祈福,举办宫宴,每一样都是不小的开销,钱宜双下令缩减后宫用度。 林婉宁裹着棉被缩在床上,美人冻得耳朵鼻子都泛了红,“慧心,我们……还有多少碳火?” 慧心披着披风到床前,“小主,应该还能用三日,三日后便没有了,到时,奴婢拿棉被来和小主挤在一起,能暖和一些。” 林婉宁点点头,“应该冻不死吧。” 慧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芝兰摇摇头,“小主,宫中时日漫长……” 第8章 御花园2 林婉宁睫毛抖了抖,陷入了沉思。 原本只想在这宫中平安终老即可,可初入宫,就不知原因的得罪了荣妃,这宫中人多是拜高踩低,自己自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原本少些衣服用具什么的,都能凑合着。可如今少的,是碳火,这冬日漫长难挨,若是没有充足的碳火,恐怕真的会冻死。 自己这样卑微的家世,恐怕冻死了也就拉去乱葬岗扔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如是想着,林婉宁坚定了信念,不能这样下去了。虽未想过荣宠加身,可也不能丢了小命,更何况还有这些人跟着自己,他们忠心,自己也不能不顾他们死活吧。 既然不能争宠,那就找个姐姐依靠,想来会比盼着皇上的宠爱更持久些。 荣妃恐怕不会接受投诚。 江妃与太后同气连枝,也不能。 如今之计,只有抱紧皇后的大腿,才能确保自己和身边人不缺衣少食的度过余生。 林婉宁点点头,决定明日就去找皇后。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抱紧皇后的大腿。 翌日,林婉宁起床洗漱完毕,专挑了半上午的时辰准备去凤仪宫。 此时,大家应该都请过安了,自己也好与皇后单独聊聊,表表忠心。 林婉宁一心想着马上要有十足的碳火过冬,心中兴奋,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些:“芝兰,走快些,皇后娘娘宫中定然暖和,咱们先去蹭蹭暖炉。” 行至御花园时,忽瞧见前面一抹明黄色身影,林婉宁赶忙顿住脚步,那浑身带着威严的男子自然看到了她。 现下退出去装没看见,也不能够了,林婉宁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参见陛下。” “起来吧。”依旧是君王不辨喜怒的声音。 林婉宁正要起身,可冻的僵硬的腿忽而没用上力,往前倾了一下身子,差点摔倒。 男子反应极快,大掌伸出握住了小手,林婉宁借了力站直身子想抽出手来。 裴玄清眉头一皱,又将手中的柔夷握紧了些。 林婉宁感受到力度,又抽了抽,没抽出来。心中一声惊叹,好暖和! 既然抽不出来,便也放弃了,这样暖和的手炉,不知今日能不能向皇后讨到。 “手怎么这样凉?出来多久了?”裴玄清问。 林婉宁抿抿唇低垂着头答:“臣妾刚出来,手凉是……” 林婉宁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难道说宫殿中与外面一样冷,手凉与出来多久没关系吗?这样,好像在告状似的? 裴玄清看她欲言又止,以为她病还没好,可明明他收到的消息是她早停了药。 身子没好,还不肯好好吃药? 裴玄清眸色深了深,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环住女子,复又拉起她的手往来路走去。 林婉宁身上忽然多了件披风,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人拉起手要走,刚一抬脚,一个趔趄,又差点摔倒。裴玄清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天哪,今天要把一辈子的人都丢完了。林婉宁恨不得刨个坑给自己埋进去。 裴玄清手未收回,顺势将她拦腰抱起。 林婉宁惊呼一声,连忙抬手环住了裴玄清的脖颈。 她抬眼,这个角度刚刚好能看到他的下巴,下颌线分明,还有滚动的喉结,她忽然觉得身子有些热起来了,脸和耳朵都热热的。 裴玄清将林婉宁抱上龙辇,无需说话,富康公公便道:“都愣着干什么?去逸梦轩。” 二人乘龙辇一路回了逸梦轩,这次一路上可被不少宫人看见了,林婉宁知道今日之事逃不掉了,不可能再像上次一样没有风声传出来。 她心跳的停不下来,这位帝王冷漠严肃,实在不能不让人害怕,如今带着自己一同乘龙辇回宫,这到底怎么想的? 忽然一股灵光在脑中一闪。难道他发现她病好了,却没上报,现在故意闹得这样大,就为了再将她拉到后宫众人面前,被针对刁难? 不会吧?这皇帝为他的宠妃竟能做到如此?她悄悄抬眼看他,他目视前方,面色平静,未见波澜。 裴玄清并不知林婉宁心中所想,龙辇停在逸梦轩宫门口,他又将她抱起,一路回了殿中放在榻上,还有些舍不得手上的触感,可又怕太过激进吓到她。 只退后一步道,“病还没好就别出去乱走动,手这样凉,万一更严重了可怎么好?” 林婉宁仔细思索这句话,听起来像是真的不知道她在装病,可也许,还有别的意思? 裴玄清扭头看了看,才发觉这屋中没有火炉,回头看了看低着头的女子,哪还不明白。 “哼,富康。”帝王一转身,周身气息又冷了几分。 富康公公赶紧进来:“皇上……” “去叫内务府刘德全给朕滚过来。” 富康公公人精似的,这皇上刚才还好好的,抱着林才人回了逸梦轩,看着心情挺好的样子,现在突然就生了气,定是林才人告状了。 富康公公笑嘻嘻的问:“可是逸梦轩短了什么,奴才去传话也好让刘德全顺路带过来。” 裴玄清眸色渐深,转身坐到檀木椅上,脸色晦暗不明,“让他自己想。” 富康公公咽了咽口水,这位年轻帝王十五岁登基,如今不过二十二岁,自己跟了他这么多年,从来猜不到他的心思,喜怒难测,阴晴不定。 “是。”富康公公急忙退下去传话了。 林婉宁在贵妃榻上眼睛都瞪圆了,这皇上又怎么了?自己干什么惹到他了吗?她又紧张起来,周遭的空气觉得都冷了几分,可身上却冒出了汗。 …… 那厢 刘德全得了消息,赶忙连滚带爬的来了逸梦轩,进门时都慌张的绊了一跤,一个滑跪就扑在了地上:“奴才刘德全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德全帽子歪了也不敢扶,只将头叩在地上,身子都有些瑟瑟发抖。 裴玄清从檀木椅上起身走到刘德全面前,冷冷道:“朕将内务府交给你,你就是如此办事的?” 第9章 既已开场,谈何收场 帝王语调不重,却带着威严压迫,刘德全一身冷汗登时就冒了出来。 这林才人进宫三个月,从未被皇上召见,内务府又得了荣妃授意,逸梦轩只按低等宫女的待遇发放份例,如今东窗事发,只有自己能往上顶:“皇上,奴才……奴才失职,奴才马上去查,将逸梦轩一众缺了的都补齐。” “不必了。”裴玄清转身,“朕瞧你这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也不必再做了,冷宫还缺个打扫庭院的。” 富康公公摇了摇头,去了冷宫,这辈子算完了。 林婉宁吓得张大了嘴巴,又赶忙伸手捂住,她心中惶恐,她本只想向皇后娘娘投诚,要些碳火过冬,从未想过牵连别人。 如今裴玄清在逸梦轩发落了内务府总管,恐怕到不了晚上,整个后宫中都会传遍了。 皇上为了一个小小才人处置内务府总管,怎能不招来后宫众人记恨,那自己该如何自处,宫中贵人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都要简单。 刘德全哭喊着奴才冤枉被人拖出去了。 裴玄清扭头看她,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心中一紧,“富康,去传旨,晋林才人为贵人。一应份例都不许再缺。” 话毕,裴玄清又看了她两眼,抬脚出去了。 行至院中,对芝兰道,“你家主子湿了鞋袜,烧些热水给她沐浴更衣。”又抬脚走了。 慧心等裴玄清一行人离开,兴奋的进屋来,“小主,您现在是贵人了,有皇上撑腰,我们再也不用愁冬日的炭火了。” 林婉宁身上还披着裴玄清的墨狐披风,明明该暖和的身子却如坠冰窖,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完了,她完了。没有侍寝就晋封,明天她必然成为众矢之的,再不会有安稳日子过了。 芝兰看自家小主吓坏了的样子,上前安慰:“小主,皇上既为了小主处置了刘德全,又破例未侍寝就晋封,可见心中是怜惜小主的。事已至此,小主一味逃避也无用,不如勇敢向前,争得圣宠,为自己,也为家人获得更多的利益。” 林婉宁看着芝兰,眼中的惊惧未散,“我与他……只见过两次,哪有什么怜惜?芝兰,我……我害怕,他……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我……我若是不小心惹怒,或许……” 芝兰紧紧拉住林婉宁的手,她进宫时服侍的是先帝的宠妃,那时只是一个洒扫的宫女,后来那宠妃过世,她做到主子面前时是一位宠爱不多的太妃。 再后来来了逸梦轩,这位小主娇俏可人,待人和善,又通透明理,不求君心,只求安稳,实在讨人喜欢。 可怜她小小年纪就锁在这深宫,要担惊受怕的,委曲求全的过这一生。 她心中涌起一股心疼:“小主别怕,奴婢定会陪着小主,时时提醒,只要礼仪周全,乖顺懂事,想来不会惹怒皇上的。我们定能得个安稳人生。” …… 勤政殿 裴玄清回到勤政殿,见慕容逸尘已在等候,未等他行礼,他便抬手,“免礼。” 慕容逸尘也不客气,不再行礼复又坐在檀木椅上。玩世不恭的笑着,“皇上抱了美人,怎么还是不开心呢?” 裴玄清抬眸,“消息传的这么快?” 慕容逸尘笑得更开心了,“皇上在这后宫之中,是动一动手指都多少人盯着的存在,消息能不快吗?” 裴玄清拿过桌上的奏折翻看起来,不再说话。 慕容逸尘也不急,只一口一口喝着茶。 良久,裴玄清合上了奏折,闭了闭眼睛,“朕今日冲动了。” 慕容逸尘放下茶杯,“皇上一向稳得住,今日是出了何事?如此一来,多年筹谋恐会……” “无妨。”裴玄清睁开眼睛,“时机也快到了。” 说着,裴玄清站起身来走到慕容逸尘身旁的座位上,二人如好友般面对面坐着,“朕原以为不见她,能让她好过些,才日日隐忍,今日在御花园见到她,手凉的冰块似的。” 顿了顿,裴玄清又开口,“朕没忍住,担忧她身子未愈急急送她回去,没想到她宫中冷的像冰窖,连炭火都没有。” 慕容逸尘恍然,“看来,皇上刻意避开林才人,她也还是被人刁难,冬日不给碳火,若是身子不好,恐怕冻死都有可能。” 裴玄清眼底怒意更甚。 “那皇上今日此举恐怕将林贵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不知接下来,皇上打算如何收场?” “既已开场,谈何收场?”裴玄清起身回到案前批阅奏折,不再说话。 …… 短短半日,林才人未侍寝就晋封贵人,皇上为林贵人处置了内务府总管的事儿便传遍了后宫每个角落。 宫女甲:“听说了吗?皇上今日乘龙辇亲自送林才人回宫的。” 宫女乙:“什么林才人,现在是林贵人了。这林贵人进宫三个月了还未侍寝,原以为是个不受待见的,没想到这么有手段啊。” 宫女丙:“未侍寝就晋封,真是历来的头一份啊,恐怕日后这位贵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宁心瑶坐着轿辇路过,听到宫女们对林婉宁的议论,登时就火冒三丈,给了身边宫女一个眼色,贴身宫女茯苓上前呵斥,一人掌嘴十下才算解了气。 “哼,凭她一个小小五品官的义女,拿什么与本宫比,本宫今日就让她瞧瞧,谁才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宁心瑶冷冷出声。 茯苓低头应和,“自然是娘娘在皇上心中更重要些。” 宁心瑶听着茯苓的奉承,脸色缓和了些,又坐着轿辇到勤政殿外求见。 富康公公一脸为难,这位荣妃娘娘最得盛宠,每次来都最难打发走:“娘娘,皇上与慕容大人正在议事,恐不便见娘娘啊。” 宁心瑶也不愿得罪御前的人,只抬着下巴道:“那公公就多为本宫通传几次,到陛下愿意见本宫为止。” 富康公公只能硬着头皮又进去通传。 慕容逸尘笑意盈盈:“这风吹得太快了,还不到晚上呢,就有美人儿来找陛下兴师问罪了。”幸灾乐祸的语气一点也不加掩饰。 第10章 陛下传召 翌日 “姐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范钰莹在逸梦轩门口喊住了林婉宁,“我昨日听闻姐姐晋位贵人了,今日定然要去皇后娘娘宫中聆听教导,特来叫姐姐一起。” 林婉宁神色奄奄,“莹莹……” 范钰莹拉过林婉宁的手,“姐姐晋位,难道不高兴吗?” 林婉宁瞧她一脸天真,也不想与她说这些烦心事。 “没有,就是有点累,我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于姐姐呢。” 范钰莹点点头:“嗯,姐姐记得我们上次在御花园碰见陛下吗?后来陛下叫于姐姐去侍寝了。再后来于姐姐就很少出来了,我以为她被陛下吓病了,也去瞧了,没有病,就还是原来的样子,不爱说话。” 又抱住林婉宁的手,“还是与林姐姐在一起好,我与林姐姐有说不完的话。” 侍寝后就不爱出门了,难道裴玄清斥责了于柒柒,不许她们一起去御花园玩闹? 二人说说笑笑来到了凤仪宫。 林婉宁四下看了看,除了于柒柒和钱宜双,都在这里了。 在座的哪位也比她二人位份高,于是拉着范钰莹上前挨个行礼问安。 “哼。”宁心瑶早忍不住了,“有些人啊,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在后宫立足了,真是笑话!” 林婉宁抿了抿唇,上前行礼,“给荣妃娘娘请安。” 宁心瑶撇嘴:“哼,做这样的可怜样子给谁看?本宫告诉你,若敢这副样子去狐媚陛下,本宫定扒了你的皮。” 林婉宁抿了抿唇道:“臣妾不敢。” “不敢?本宫看你敢的很。告诉你,要想在这后宫生存下去,就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夹什么尾巴,你才有尾巴。林婉宁心中暗骂,面上又福了一礼,“多谢娘娘教诲。” 顾如梅最看不上这些女人后宫争宠的戏码,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够了啊,没看到人家不想与你计较吗?还真以为怕了你不成?” 宁心瑶还没骂完就被打断,一口气差点憋住,伸出手指着顾如梅:“你……你……”愣是没多说出一个字。 钱宜双此时从后殿走了出来端得一副正妻的驾子,缓缓落座:“顾婕妤,荣妃乃是妃位,怎可如此无礼?” 顾如梅到底顾念皇后的面子,没再说话。 宁心瑶觉得有人撑腰了,就要起身再骂几句,跑进来一个小太监禀报,皇上身边的富康公公来了。又给宁心瑶一口气憋回去了。 江玉燕笑着扭头看向钱宜双:“陛下现在派富康公公来做什么?怕不是有话与皇后娘娘传?” 钱宜双昨日听闻林婉宁晋位,一晚上都没睡好,如今江玉燕的话让她心中阴郁去了一半。 董云惜又道,“定然是几日未见娘娘,特叫富康公公来传召的。” 钱宜双笑着道,“快请进来。” 富康公公进殿挨个向各位娘娘小主请了安,才道,“皇上有旨,宣林贵人入勤政殿侍膳。” 钱宜双笑容僵在脸上,众人也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林婉宁脸色比吃了一斤菠菜都要绿,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这狗皇帝什么意思?嫌她死得不够快吗?要传召不能等她回宫吗?要来凤仪宫传召她一个小小贵人。周遭的眼神若是能杀人,恐怕她已死了千百次了。 钱宜双努力咬牙才维持住得体的笑容,“陛下传召,妹妹快去吧,别叫陛下等急了。” 林婉宁起身行礼,“是,臣妾告退。” 乖乖跟着富康公公出了凤仪宫,没想到门口有轿辇在等,富康公公笑眯眯道“皇上体恤小主,特意让奴才带了御用的龙辇来接。” “陛下有心了。”林婉宁恭敬道。心里对裴玄清的责骂少了几分。 还算体贴,让她死前过得舒服些。 “妹妹等等。”顾如梅追了出来。 林婉宁忙行了一礼:“姐姐刚刚仗义执言,妹妹还未谢过,来日定备厚礼登门。” 顾如梅摆摆手:“何须如此客气,妹妹心思单纯,我看着就喜欢。” 说着卸下了手上的玉镯拉起林婉宁的手套上,“以后你就将我当做姐姐,我就喜欢你不矫揉造作的性子,这就当见面礼了。” 林婉宁忙道:“姐姐为我解围,我还不曾谢过,怎好收姐姐的礼?” “拿着!”顾如梅强硬道:“快上龙辇吧,别叫陛下等急了。” 林婉宁又福了一礼:“改日定到姐姐宫里坐坐。”才上了轿辇。 轿辇停在勤政殿门口,林婉宁缓步走进殿内,见裴玄清站在门口。 等她?不会吧?心中疑惑,脚步却未停,就要俯身行礼,裴玄清上前两步拉住了她,“若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再行礼。” 手腕处传来男人的体温,林婉宁有些不自在,男人适时的放开了手,“过来吃饭。”便自顾坐下了。 林婉宁踌躇着不知该站在何处,琦芳姑姑教导过,服侍皇上用膳,是要站在一旁布菜的。 可她从未服侍过,不知该如何做,又怕做错了,惹得圣上震怒。 裴玄清拿起筷子,发现女子犹犹豫豫,还站在原地,起身拉过她的手,带到餐桌旁,按着她的肩膀坐下去。 复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筷子,“快吃。” 林婉宁不敢动筷,犹豫一瞬,还是开口嗫嚅着道,“教习嬷嬷教导,服侍陛下用膳应站在一旁布菜,臣妾……” “你与我在一处,无需那么多规矩。”裴玄清夹起一筷子青菜放在她碗中,“我们就像寻常夫妻一般,一起用膳便可。” 林婉宁闻言一阵心惊,觉得小命果真不保,她一个小小贵人,莫说是贵人,就算皇贵妃,与皇上都不能称作夫妻。 慌忙起身下跪,“臣妾不敢。” 裴玄清看着吓得发抖的女子,心中怒意又起,忍了又忍,才起身拉起她,“我只想与你好好用膳,你不必如此拘谨。” 又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回到了座位上。 林婉宁坐立不安,偏裴玄清不再说话,只时不时给她夹菜。 瞧着他神色如往常一样冷峻不辨喜怒,林婉宁忍住颤抖的手,默默拿起筷子用膳。 第11章 唤你婉儿可好 勤政殿的菜色本是后宫无人可比,林婉宁也从未吃过这样多的菜式,可这一顿饭两人相对而坐,只有轻轻的咀嚼声,不发一言,实在压抑得很。 林婉宁默默祈祷,早点吃完早点回宫就能自在些了。 用完膳,有宫人撤了剩下的菜肴,收拾干净。 林婉宁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皇上是叫他来服侍用膳的,如今膳也用完了,应该是可以回去了吧? 那头,裴玄清回到了案前,翻开册子又处理政务去了。 林婉宁站在那不知该如何提醒他放自己回去。心中百转千回,组织了几遍语言,正欲开口,裴玄清忽又抬起头来,正巧两人目光相对,林婉宁一惊,忙低下头去。 裴玄清眼眸暗了一瞬,“坐。” 林婉宁不解,却也不敢多言,只能乖乖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富康。” 富康公公自门外进来,恭敬问,“皇上有何吩咐?” 裴玄清未答,将目光转向林婉宁,“想看什么书?” 啊?看书?她刚才有说自己要看书吗?林婉宁简直跟不上这位帝王的思路,所以现在她得坐这看书,不能回宫了吗? 她不想啊,看书就够无聊了,还是在这个人面前看,他那周身冷漠的气息,也会把自己冻死的吧。 可不管心中再怎样不情愿,面上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还是恭敬的答了一句,“臣妾都可以。” 裴玄清眸子似带了笑意,“去找些话本子来。” 富康公公点头称是,不一会儿就抱了几本女子爱看的话本子。 林婉宁随手翻了翻,是自己没看过的,扭头看见男子冷漠严肃的在批阅奏折,只好随手挑了一本安静的翻看起来。 此刻的氛围,倒颇有些岁月静好,夫妻和睦的美好安宁。 裴玄清批了几本奏折,直了直身子,抬眼就看到了安静看书的女子,手中的奏折顿时变得索然无味,他深沉的眼眸看着女子恬静的笑颜,这样的场景,不知自己想了多少次,如今竟真在眼前了,裴玄清心里像有一只羽毛在轻轻的抚来抚去,女子幼时明媚天真的脸庞浮现出来,与眼前恬静的样子慢慢重合。 裴玄清眼眸深了深,这些年,她到底是受了苦的,从前那样灵动活泼的人儿如今却小心谨慎,不敢多言,想来林家人虽真心待她,到底是寄人篱下,过得也不会太自在。 眼前的美人儿笑颜渐渐敛去,愁容覆上眉间,似是难忍心间痛楚。 裴玄清收回目光又翻了两本奏折,却是再入不了眼。 随手放过一边,揉了揉眉心,再抬眼时,却见面前的女子已泪流满面,手中拿着帕子轻轻拭泪。 裴玄清眉头一皱,好好的怎么哭了? 他轻轻起身,走到落泪的美人儿身前,抬起手想要为她拭泪,问问她为什么哭? 犹豫了一瞬还是放下了手,只细细看着她低声啜泣的样子。 林婉宁看着话本子中男子与女子本还情意绵绵,一片安宁,却因奸人挑拨引起误会,男子生气不肯听女子解释,女子委屈放下身段道歉却被拒之门外。 她将自己代入了那女子,也觉得委屈溢满胸腔,恨心爱之人的不信任,忍不住落下泪来。 正看着兴起,突觉周遭气氛不对,略一分神,余光瞥见了一抹金色的衣角。 额……看的太入迷,好像忘了这不是在自己宫中,是在端庄肃穆的勤政殿,一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捏着书的手紧了紧,还是鼓起勇气抬头,对上男人探究的目光。嗯?那目光中怎么带着一丝……心疼? 不,她一定是疯了,怎么可能在一个帝王眼中看到心疼?那只有父母亲人才会有的神色。 林婉宁抿抿唇,开口叫了一声:“陛下……” 刚刚的情绪还没缓过来,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哽咽。 裴玄清看着扬着小脸儿挂着泪痕,喏喏的叫自己的女子,心中早已软的一塌糊涂。 他抬起手抚上女子脸庞轻轻为她拭去泪水,像对待一件珍宝般小心翼翼,“怎么哭了?可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语气温柔的不成样子。 林婉宁懵了,不是一般的懵。 他来真的,他真的像是心疼她的样子。 不是自己看错了,这说话的语气,也是自己从未听过的,虽入宫以来没见过几次,可她也听过这位年轻皇帝的传言,他的帝王威严不容忽视,在外从来都是不怒自威的冷冽模样。如今对着她竟这样温柔体贴。 裴玄清看女子怔怔的看着他,也不说话,难道又吓着她了?他又努力放轻了声音:“怎么不说话?” 林婉宁缓过神来,不敢在望着他,赶忙低下头:“臣妾看这书,入迷了,一时失态,还请陛下恕罪。” “呵。”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林婉宁品了品,应该是嘲笑,嗯,没错,定是觉得她傻。 “婉儿怎如此天真?那都是世人编出来骗你这种小女子的。” 什么叫骗她这种小女子,林婉宁撇撇嘴,就她这种小女子好骗呗,说这种话,还不是瞧不起她是女子,哼! 等等,他刚才叫她什么?林婉宁忽又抬起头来。 裴玄清到一旁的檀木椅上落座,视线掠过女子拿着书的手上,那双手修长白皙,皮肤似乎吹弹可破的样子,好想拉过来,握在手中,细细摩挲。 “你在家中,可有什么乳名,或者小字?”裴玄清看着女子湿漉漉的眸子。 林婉宁被这视线看的有些不自在,错开目光才道,“父亲母亲不曾为臣妾起过小字,乳名……” 林婉宁想,或许有乳名,那父亲母亲应是不知道,他们从未提过,她也怕提起来让二老伤心,也不敢问。 “应是没有乳名的,家中亲人都唤臣妾宁儿,臣妾闺中也有几位密友,唤臣妾婉宁。” 裴玄清看着林婉宁可人的模样,还是没忍住,大掌拉过她的小手裹起来,“那我日后就唤你婉儿,可好?” 第12章 中宫有喜 林婉宁看了看二人交握的手,低下头去:“陛下做主便是。” “婉儿。”男人嗓音低沉,“抬起头来。” 林婉宁抿了抿唇,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有些紧张。 她眼底的慌乱没有逃过男人的眼睛,这样的情绪似乎取悦了他。 裴玄清靠的近了一些,近到林婉宁能看见他眼睛里有个小小的她,“若只你我二人时,唤我玄清。” 林婉宁心跳乱了一瞬,想抽回手又抽不出,只能又低下头,“臣妾不敢逾越。” 裴玄清眸光暗了下去,罢了,她怕他,再等等吧。 二人在勤政殿待了一天,直至用过晚膳,裴玄清才派人着龙辇将林婉宁送回了逸梦轩。 …… 逸梦轩 慧心将林婉宁迎进门,“小主去了一日,奴婢一日都没见到小主了,范采女还来找过小主两次,小主没在,便又回去了。” 林婉宁坐在贵妃榻上,才觉得今日紧张了一天的身子放松下来,“慧心,我今日绷着身子,快累死了。” 慧心心疼的忙上前,“奴婢给小主揉揉。” 芝兰转身将门关上,林婉宁晋了贵人后,内务府又送来了两个太监两个宫女,不知是否可信,芝兰只叫他们在外面伺候。 “小主今日在勤政殿待了一天,这到傍晚了,皇上怎么差人送小主回来?回来之前,可有说什么吗?” 林婉宁摇摇头:“没有,用过晚膳后,陛下就说时间不早了,然后就送我回来了。” 芝兰皱眉沉思:“那今日小主可有说了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事惹皇上不高兴吗?” 林婉宁想了想,又摇头道,“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他今日……” 今日那人温柔的语气神色又浮现出来,不像平日听说过的样子。 林婉宁仔细回想,第一次见他在凤仪宫,他为荣妃出气,把自己吓个半死…… 第二次在御花园,他责骂她不该带病外出…… 第三次是昨天,他当着她的面处置了内务府总管,给自己在后宫拉了一波仇恨。 越想,眉头皱的越深。 她忽而抬起头来:“芝兰,我觉得他今日应该是故意的,将我扣在勤政殿一天,临近傍晚送回来,明日我定会被众人笑话,他想看我沦为笑柄,说到底,还是为荣妃出气。” 芝兰一个怔愣,竟然是这样的吗? 林婉宁晃晃脑袋,不愿再想这对狗男女。 “芝兰,顾婕妤此人,你可了解吗?” 芝兰有点跟不上自家小主的思路,想了想才道:“顾婕妤的亲哥哥是大将军,顾家一门都是武将,或许顾婕妤出身武将世家,所以性子洒脱不羁些。” 林婉宁点点头,“我也很是羡慕顾婕妤的性子,若能像她一样不用顾及旁人,也许会比现在过得自在些。” “小主若喜欢,日后多与顾婕妤亲近些。”芝兰靠近一些道,“小主性子良善,又太过小心谨慎,若是能学一些顾婕妤的洒脱,或许会更得皇上喜欢。” 林婉宁扁扁嘴,谁要他喜欢,狗男人,为了一个宠妃,想害死自己这个无名小卒的狗男人。 …… 翌日 凤仪宫 宁心瑶呆呆的坐在那儿,想起那日去勤政殿求见,裴玄清与慕容逸尘在议事,她多次叫富康通传,可裴玄清还是直叫她等到傍晚,慕容逸尘走了以后才得见。 裴玄清从前最是宠她,几乎可以说有求必应,从未被如此怠慢过,憋了一肚子气进的勤政殿。 那些宫人的议论就像打在他脸上,她对裴玄清说,一个新入宫的小才人,还未侍寝就晋封,不合规矩。 裴玄清竟然沉着脸说这不是她该管的事儿。 她气急了,又不能发火,只能靠进裴玄清怀里撒娇,结果……结果他竟然推开她说政务繁忙,也不留她侍寝,就把她打发走了。 这就算了,他昨日竟然叫林婉宁在勤政殿待了一整天,哪有妃子能在勤政殿待一整天的?不是政务繁忙吗?林婉宁能帮忙处理政务? 她越想越气,正巧林婉宁此时进来了,宁心瑶抬眼看着她,哼,果真狐媚子,“呦,这不是昨日伴驾的林贵人吗?怎的今日来的这样早?不用服侍陛下吗?” 林婉宁刚进来,就听宁心瑶如此讥讽,果然不出她所料,这狗皇帝就是故意的,把笑柄送到宁心瑶眼前来,讨她欢心。 林婉宁咬了咬牙,没有出声。 “姐姐说笑了。”董云惜接过了话茬,“林贵人只是白日里伴驾,今日早间,哪里需要服侍陛下呢。” 顾如梅白了二人一眼:“什么鸟大早上的叽叽喳喳乱叫?” 林婉宁看看她,努力忍住想要翘起的嘴角。 “你……粗鄙……”宁心瑶气急。 “荣妃娘娘莫气,”林婉宁抬眼看去,说话的是文佩媛,听闻这位文小姐,酷爱读书,在闺中时就有第一才女的称号。 只见她神色认真的解释道,“顾婕妤方才说鸟儿早上叫,是有依据的,确实有很多鸟儿都是早上叫的欢的。娘娘说顾婕妤之言粗鄙,想来并不了解鸟儿习性……” “你……你们……放肆!”宁心瑶气的快要跳起来。 此时,玉竹从后殿走出来,脸上洋溢着压制不住的笑,“各位娘娘小主久等了,皇后娘娘今日晨起不适,刚太医来诊过,是有喜了。” 宁心瑶刚刚的气还没发出去,又来一口,差点憋的出不来,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有喜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钱宜双被宫女搀扶着从内殿缓缓走出来,到上首尊位落座,才开口道,“今日就满三月了,之前胎像不稳,太医叫本宫好好调理,如今稳定了些,才告与各位妹妹。” 哼,这钱宜双心思深沉,早知有孕,偏等胎像稳了才说。 宁心瑶面色不悦,又不能直说,真给自己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玉燕笑着恭维道:“娘娘是有福气的,必然能为陛下生下嫡子。” 钱宜双低头抚摸还未显怀的孕肚,“本宫昨日问过陛下了,无论嫡子嫡女,陛下都喜欢……” 第13章 替身而已 林婉宁突然想起,她初入宫时,钱宜双和宁心瑶一唱一和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以学规矩的名义将她拘在宫里。 后来她病了,却再未见二人有其他动作,如今想来,钱宜双大概是当时已知道了有孕之事,只顾好好保胎,无暇思及其他。 “本宫如今身怀有孕,不能服侍陛下了,各位妹妹定要更加尽心些,好好服侍陛下,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好啊。”钱宜双一脸和善的笑意。 那笑意自然是真的,怀嫡长子这样的大喜事,谁能不开心呢? 可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如今这个时候,钱宜双能容忍再有别的嫔妃怀孕吗?万一此胎不是男胎…… 想来在生下嫡长子之前,钱宜双是绝不会允许有任何妃子有孕的。 林宏文虽未纳妾,可林婉宁也听叶氏提过别家家产之争,自然懂这些浅显的道理,莫说皇家,就普通官宦之家,也不愿有庶长子和嫡次子这样的情况出现。 一众嫔妃起身行礼:“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钱宜双又端出贤惠的样子说了几句。 众人又一一道贺才缓缓离去。 “林贵人。”钱宜双淡淡开口。 林婉宁跟在众人身后,还没来得及退出去,转身看向她,“皇后娘娘还有什么要吩咐臣妾吗?” 钱宜双端坐上首点点头,“你且留一下,本宫有话交代你。” 林婉宁回头看看,众嫔妃已都退出去了。只好回头俯身又行一礼:“臣妾愿听娘娘教诲。” 钱宜双转头给了玉竹一个眼神,玉竹忙上前扶起林婉宁,“林贵人,娘娘只与贵人说些闲话,贵人不必拘谨。” 林婉宁被扶起身,就顺势落座了。钱宜双适时开口:“本宫现在身怀有孕,不能服侍陛下,这后宫中又没有个能为陛下分忧的人。” “这样下去,恐荣妃独大,她现在就已如此嚣张跋扈,若一枝独秀,不知妹妹在这后宫中可还有立足之地啊。” 林婉宁瞬间就明白了,钱宜双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以此来警醒她,想要把她推出去分宁心瑶的宠。 她顿了顿,点点头道:“娘娘说的是,臣妾前两日就想来找娘娘,臣妾入宫实属意外,本就无意争宠,只求娘娘庇佑臣妾,臣妾若能在宫中平安终老,愿日日为娘娘祈福。” 她故意透露自己无意争宠,但愿钱宜双以后能不再为难他,少一个敌人,总能好过些。 钱宜双微微一笑:“妹妹既想得本宫庇佑,自然也该为本宫尽些力才是。” 她缓缓拿起手边的茶杯,刚到唇边又想起了什么,轻轻放下,“后宫之中若想平安终老,与其靠本宫庇佑,不如妹妹自己得宠,来的更容易些。 妹妹好好服侍陛下,一则有了陛下做靠山,二则,分了荣妃的宠爱,她也不敢过于为难妹妹,三则……为本宫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本宫自然也会庇护妹妹。” 林婉宁细细听着,心中已将此话琢磨了数遍。 钱宜双如今怀孕,怕宁心瑶荣宠太盛,不得已只能利用自己分走她的宠爱。 如今自己处境并不好,宁心瑶视她为眼中钉。 那狗皇帝因她处置了刘德全,刘德全可是太后的人,算是彻底得罪了太后。 昨日又把她扣在勤政殿一整天,现在她简直成了后宫树在那里的一个活靶子。 可她也不愿和皇帝牵扯太深,那样只会更惹人注目,哪里还有安宁的日子过? 如是想着,林婉宁起身下跪行了个大礼:“娘娘,不是臣妾不愿为娘娘效力,只是臣妾实在愚钝,恐不能讨陛下欢心。” 钱宜双心情更是愉悦了,缓缓翘起嘴角道:“妹妹尽管放心,只要妹妹有这个心,本宫担保,陛下会喜欢妹妹的。” 林婉宁愁容满面,那狗皇帝哪里看起来会喜欢她啊?成天为了荣妃欺负她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看来皇后是打定了主意,今日若是不上她的船,恐怕来日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林婉宁只能颔首,“是,臣妾会尽力为娘娘分忧的。” “嗯,你退下吧。”钱宜双起身朝后殿走去了。林婉宁恭敬退下,还没到门口,就瞧见嫔妃们都围在门口没有散去。 “她们都不回宫,在这等什么呢?”林婉宁侧头问芝兰。 芝兰也张望着,“定是有大事,小主小心些。” 林婉宁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说的是,定然没什么好事,我们别凑热闹,快回宫去。” 芝兰点头称是,忙扶着林婉宁走快了些,刚出宫门,就瞧见了裴玄清的龙辇,富康公公站在一旁恭敬道:“林贵人,皇上特意叫奴才来接您到勤政殿用膳。” 林婉宁真的脸要绿了,这狗皇帝什么意思?昨晚把她送回来,今天让满宫嘲笑,现下又叫人来接,接去做什么?瞧瞧她今日受了些什么气?是否痛哭流涕吗? “哼。”宁心瑶扭头上了自己的轿辇离去了。 董云惜淡笑:“林贵人貌美,果真让陛下惦记。” 林婉宁在众人的注视下低着头上了龙辇,心中把裴玄清骂了千万遍。 …… 凤仪宫 玉竹服侍钱宜双用膳,忍不住问:“娘娘,您怎么让那林贵人去服侍皇上呢?皇上为了她处置了刘德全,这又连着两日召去勤政殿伴驾,以她现在的恩宠来看,万一将来越过荣妃去,我们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玉竹到底没敢说出来。 钱宜双优雅用着膳,脸上挂着嗤笑:“陛下现在喜欢她,将来必定会厌了,就让她去,只当替本宫侍寝。” “荣妃着急争宠,也不会盯着本宫的肚子,本宫现在只想好好将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才是头等大事。” 玉竹点头附和:“娘娘说的是,奴婢就是担心将来林贵人成为下一个荣妃。” “呵,一个替身而已,能成得了什么气候,陛下迟早会厌了她。”钱宜双放下筷子,起身到贵妃榻上休息。 “替身?”玉竹疑问一句,钱宜双眯了眼靠在贵妃榻上,玉竹也不敢再问,悄悄退了下去。 第14章 我保证输 勤政殿 龙辇缓缓停在勤政殿门前,林婉宁缓了缓心神,将刚才的难堪与咒骂压在心底,才下了轿。 进门俯身要行礼,裴玄清似乎已预判到了她的动作,提前一步拉住了她,“昨日就说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林婉宁听话的不再行礼,或许这皇帝私下与各宫嫔妃都是如此这般相处,不在乎礼节。 裴玄清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轻启薄唇淡淡道:“只有你。” “什么?”林婉宁疑惑抬头,亮晶晶的眸子与他的满眼柔情撞在一起。 裴玄清微微弯下身子,凑近了些,“我说,我只与你不必多礼。” 林婉宁早在他凑过来的时候就红了脸,不自在的扭过了头。 裴玄清拉着她落座,“快用膳吧,我早就饿了。” 林婉宁点点头拿起筷子,端庄的用膳。 “今日去凤仪宫,可有人再为难你?”裴玄清喝了一口白粥,开口问。 林婉宁顿了顿,又在心中将裴玄清咒骂一顿,他自己做下的事,怎么还能云淡风轻的问出来? 难道想看她哭着说,哎呀,大家都欺负我,是我错了,不知怎么惹到了你心爱的荣妃,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面上却不敢显出来,只淡淡道:“没有,各位姐姐都对臣妾很好。” 裴玄清又夹了菜给她,“你多吃些,太瘦了。” 林婉宁默默用膳,不再说话。 角落里传来一声喏喏的猫叫“喵”。 林婉宁回头看,眼睛都亮了起来。是一只狸花,干干净净的,浑身圆滚滚的,一看就是被人养的很好的样子。 裴玄清拿着筷子,细细看着女子的反应,她刚刚看到猫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全然不似与他单独在一起时那个谨慎小心,侍奉君王的样子。 他唇角轻轻勾起,她果然喜欢,这步棋走对了。 那猫儿一扭一扭的转到了裴玄清脚下,在他的靴子上蹭来蹭去的,他放下筷子微微弯腰,一手捞起猫儿抱在怀里,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小馋猫。” 林婉宁惊呆了,他对一只猫,这样温柔? 这……这是一个平日冷漠严峻的帝王应该有的神情吗? “婉儿知道它的名字吗?”裴玄清一手抚摸猫儿。 这问的什么话?她上哪知道去? “它叫星星,婉儿,你要记住。”裴玄清看着他的眼睛,很是认真的对她说。 这只猫应该对他意义非凡,林婉宁乖顺的点了点头。“臣妾记住了。” 猫儿在帝王怀里跳下,又到林婉宁脚边蹭了一圈,林婉宁刚想弯腰抱它,它就一溜烟的跑走了。 用完膳,裴玄清拉着林婉宁坐在了昨日的位置上:“林中丞可教过婉儿下棋?” 下棋?他又不准备放她回去吗?昨日看书,今日下棋,他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了?”裴玄清看她一直盯着他不说话,有些着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是臣妾失仪,怠慢陛下了。”林婉宁不敢再多想。 “富康,拿棋盘来。”裴玄清对着门外叫了一声。 富康公公办事很快,没一会儿就准备好了,林婉宁心中不悦,却也不敢怠慢,乖乖陪着裴玄清下棋。 原本她的棋艺也是父亲请了师傅悉心教导过的,当初在苏州,也是小有名气。如今遇上裴玄清,却下的很是吃力。 裴玄清运筹帷幄,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每每落了子,就抬眼瞧着眼前女子认真思索的模样。 女子皮肤白皙,眉如远黛,眼若星辰,唇红齿白,眼角的一颗泪痣更是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情。 果然再高的画技也画不出她的美貌。 林婉宁蹙眉瞧了半天,眼看自己又是无路可走了,撇撇嘴将手中黑子扔到了盒子里:“臣妾又输了。” 裴玄清看着她露出这样小女子的神态,心中愉悦,嗯,看起来不似昨日那般拘谨了。 没人看得见,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婉儿的棋艺甚好。” 甚好?她每次都输了叫甚好?狗皇帝果然是会阴阳人的。 林婉宁气鼓鼓的扭过头去。 “婉儿的棋艺是谁教的?” 林婉宁闻言更气了,狗皇帝心眼如此小,为了他的宠妃,竟日日来欺负她,阴阳她就算了,还要问出师傅名讳,取笑师傅吗? 她连头都没回,没好气的道:“是臣妾愚钝,学不好。” 皇后要她服侍皇上,她一边要心惊胆战的陪笑,一边要被其他嫔妃挤兑,实在是哪哪都难过。 越想越气,她忍不住站起身来:“陛下后宫佳丽如此多,想来不乏棋艺精湛之人,不如臣妾先告退了,陛下请其他姐姐来陪着下棋吧。” 裴玄清瞧这小妮子真生气了,也不再逗她,起身拉过她的胳膊,二人一时身体几乎贴在一起,林婉宁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散了,心虚的低下了头。 完了!狗皇帝生气了! 裴玄清没打算放过她,一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身,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 他俯下身,与她四目相对,眸中波光流转:“婉儿别生气,我们再下一盘,我保证输,好不好?” 他语气温柔,眼中似乎带着化不开的情意,林婉宁心跳乱了一瞬,说话都结结巴巴:“臣妾……臣妾赢不了……” “能,我让着婉儿。”他笑意藏不住。 他在哄她吗?他看她生气了,所以让着她,哄着她? 可是为什么啊?他不是要将她推到后宫众人面前,让她受尽欺凌,为他的宠妃出气吗? 演戏要这样演全套吗?要这么温柔的待她?不……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林婉宁抬手推了推,逃离了他的怀抱。“是臣妾学艺不精,陛下让着臣妾也无用。” 怀中温润的触感消失,只在手心留下柔软的衣角一抚而过,裴玄清收回手又向前一步:“那我教婉儿下。” 林婉宁心跳平复不下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胡乱点了点头。 裴玄清狡黠一笑:“那从明日起学吧。”话毕,就回到案前批阅奏折了。 林婉宁:!?!? 第15章 下作小人 逸梦轩 林婉宁在勤政殿用过晚膳又被龙辇送回宫,慧心哭丧着脸将她迎进去。 林婉宁疑惑道,“你今日受什么气了?” “没有啊,小主。”慧心摇摇头。 林婉宁又抬头看向芝兰,“那你去问问紫云,是出什么事了?” 芝兰看看慧心又看看自家小主这迟钝的样子,叹口气道,“昨日皇上定然是得了皇后娘娘有孕的消息,才去了凤仪宫,可小主今日与皇上应该相谈甚欢,怎么……怎么又送小主回来了?” 林婉宁瞬间明白了,慧心是为她没留下侍寝才沮丧。 林婉宁眉头一蹙,咬牙切齿道,“我昨日不是说了吗?故意的!故意把我扣一整天,又送回来,把我当个笑料送到荣妃面前,让荣妃嘲讽我,芝兰你说,他俩自己甜蜜就得了,一直拉着我当个玩意儿似的做什么?” “咳咳……”芝兰咳嗽两声,“奴婢觉得不像。” 她上下打量了林婉宁一圈,又道:“小主今日有些不同了。” 慧心左右看看,“哪里不同?我怎么看不出来?” 林婉宁也疑惑的看着她。 芝兰打趣,“你还小,自然不懂。你瞧着,小主今日从勤政殿出来,是不是轻松了许多。” 慧心又看了看,“好像小主今日没说累了。” 轻松了吗?好像昨日很害怕,一直绷直着身子,晚上回了宫,浑身累得很。 今日似乎……林婉宁动了动,今日确实没那么累。 她细细回想,好像裴玄清也没有那么可怕,他对她挺温柔的,也不曾说过重话。 当然,除却他的目的是为了将她推出来以外……别的,好像…… 不……他的目的如此不择手段…… 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他的宠妃…… 哼,什么皇上,真乃下作小人也…… 思及此,林婉宁烦躁的蹙起了眉头,“我晚膳用的好,吃得开心,自然觉得轻松。芝兰快别胡说了,备水吧,我要早点沐浴早点休息了。” 芝兰与慧心互看一眼,下去备水了…… …… 翌日 从凤仪宫请安出来,照例是龙辇等在门外,富康公公笑嘻嘻上前道:“皇上叫奴才来接小主,小主今日有大喜事啊。” 呵,她能有什么喜事?回头瞧瞧各位娘娘小主…… 宁心瑶咬牙切齿,江玉燕一脸假笑,董云惜笑里藏刀,文佩媛事不关己,除却于柒柒不在,顾如梅和范钰莹是真心笑意盈盈的看她,剩下的,哪个是好相与的? 很好,又是被树立成活靶子的一天呢,果然是大喜事。 林婉宁咬着牙,努力挤出一句,“有劳公公。”才上了龙辇。 …… 朝云殿 宁心瑶一回到自己宫中,压抑了一路的怨气便怎么也压不住了,随手拿起什么花瓶杯盏的都摔了出去。 此刻,新气旧气加在一起,直给她气的胸腔起伏不定,边摔边狠狠地骂:“贱人,贱人……” 宫女太监们乌泱泱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主子生气了,遭罪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奴才,没人敢这个时候凑上去。 “她算个什么东西,竟连着三日入勤政殿,真以为有几分姿色这后宫都由她做主了吗?” 董云惜跟在她后头进门:“姐姐莫气,何苦伤了自己的身子。”说着自顾坐到了一旁的座位上。 宁心瑶摔累了才愤愤的坐下,看董云惜那样淡定,白她一眼:“叫你想个法子除掉她,几日了还没想出来?你没瞧她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董云惜又扭头叫人泡了茶,才缓缓道:“姐姐急什么?她如今盛宠优渥,除掉自是不易,可凡事有利就有弊,这样木秀于林,姐姐还怕没有风摧吗?” 宁心瑶瞧着她那不紧不慢的样子就来气,冷哼一声道,“急什么?哼,陛下日日忙于政务,自你们入宫三月了,月月只来后宫两三次,本宫问你,你只初次侍寝后,还见过陛下吗?” 董云惜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入宫三月,皇上确实只召了她一次,不止她,除却要遵循祖制初一十五入皇后寝宫,范钰莹和林婉宁还未侍寝外,剩下的所有人,都只有一次,很是公平。 她抬起眼瞧瞧宁心瑶,心底的厌恶就快要压不住,若不是有表姐妹的关系在,她定不会和这个无脑的女人站在一条线上。 竟笑话她只侍寝一次,她入宫三月也算看清了,外头都传言,荣妃最得圣心,怎也没见她被皇上召见过几次。 她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妹妹确实无能,留不住皇上的心,不及姐姐从前得皇上宠爱。” 宁心瑶根本没听出董云惜话中带着嘲讽,眼神落寞下来:“是啊,陛下从前最宠爱本宫,如今已两个多月未召本宫侍寝了,陛下从前从不会如此。” 董云惜看她一味沉溺于儿女情长,忙拉回她的思绪,“陛下虽召见,却并未留她侍寝,想来也不是真喜欢。” 宁心瑶冷哼一声:“她一副狐媚子样,陛下定是被他暂时迷了心智而已,那样的家世,怎会真宠爱她?” 董云惜在心中又骂她无脑,陛下若要宠爱一个人还会看家世吗?只有需平衡前朝与后宫时,才会权衡利弊的去考虑家世。 面上却讨好的笑笑:“姐姐说的是,眼下正好有机会无需我们出面便可收拾了她。” 宁心瑶闻言,落寞的神情消散一些,“什么法子?” 董云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不明白这样的女人到底为什么能生在宁家,又在后宫盛宠多年,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姐姐,勤政殿是什么地方,姐姐不知道吗?后宫不得干政啊……” 宁心瑶挑眉:“你的意思是……?” 董云惜缓缓放下手中杯盏,浅浅笑着:“她日日入勤政殿一整日,陛下批阅奏折定然有她在一旁侍奉,此间消息只需传到太后耳朵里,无需你我出面,太后娘娘哪能容忍后宫嫔妃干政,到时……我们只需顺水推舟……” 宁心瑶听着董云惜细细分析利弊,眉头一挑,也端起了手边茶杯。 “嗯,母亲叫你入宫,还算有点用。” 第16章 她是他的 勤政殿 林婉宁下了龙辇,正欲进门,却觉得有一股视线盯着她,很是灼热。她扭头,一时惊讶到步子都不知如何迈。 哥哥怎么会在这里?在勤政殿门口…… 哥哥还并未建功立业,不可能得皇上召见,却在勤政殿门外,林婉宁定了定心神,瞧见林鹤安穿着御前侍卫的服饰,心下了然。 可宫中规矩颇多,林鹤安算是外男,皇上又在内殿等候,林婉宁不敢上前与林鹤安说话,沉默了一瞬,还是抬脚进了内殿。 裴玄清在案前处理奏折,瞧着美人迈着婀娜的步子走进,忙开口道:“记得不许行礼。” 林婉宁还未进殿就听到这一句,不禁失笑,乖巧的点点头道:“臣妾知道了。” 裴玄清看她如此乖顺,不似第一日那般紧张的不知所措,也不似昨日虽放松了些却还是拘着礼,心情大好。 他放下奏折起身大步到她面前拉过她的手:“今日给你准备的惊喜,可喜欢?” 惊喜?他说的是哥哥吗?是他特意叫哥哥来的?为了她?是这样吗?林婉宁不确定,不敢开口。 裴玄清看她犹犹豫豫的不说话,拉着她的手到餐桌旁坐下,又朝门外叫了一声,“林鹤安,进来。” 林鹤安进来恭敬行礼:“参见皇上,参见林贵人。” 林婉宁有些着急,想起身拉起哥哥,裴玄清抢先一步开口:“起来说话。” “是。”林鹤安起身站的笔直。 “坐下,陪朕与林贵人用膳。”裴玄清淡然开口。 林鹤安刚想说这不合规矩,裴玄清接着道,“朕与林贵人在一起时,不讲那么多规矩,你们兄妹二人也许久未见,只当今日是家宴便是。” 林鹤安闻言也不再推辞,兄妹二人安静用膳,有许多话想说,却你看我我看你的,碍于裴玄清在跟前,谁也没敢开口说第一句。 裴玄清给林婉宁夹了一筷子菜,“御前缺几个人,我想在官员子弟中挑几个,只当历练,若有好的,再加官进爵。” 他是在解释哥哥为什么在这里,林婉宁看了看他,这又是什么路数?难道怕她不肯乖乖听话,任他摆布,把哥哥拘在这里,以此威胁她吗? 林鹤安看当今皇上给妹妹夹菜,又是这样的语气说话,顿时惊讶不已。 父亲说这位帝王年纪虽小,威严却高,手段凌厉风行,短短几年,已肃清朝堂,架空了太后,是真正一手遮天的人物。 怎么私下里对后宫嫔妃竟如此温声细语? 看来父亲还是不了解,当今皇上也是位疼自己女人的好男人啊…… 林鹤安想着,遂起身行礼正色道,“皇上抬举,小人定不负圣恩。” 裴玄清瞥他一眼,这大舅哥怎么如此没眼色,当着婉儿的面这样拘谨守礼,想让他这两日的辛苦都白费了吗? 这样想着,语气也冷了些,“你坐下好好吃饭。” 林鹤安又行礼,“微臣遵旨。” 裴玄清看林婉宁拿着筷子却一口没动,伸手端起她面前的白粥,舀起一勺喂到她唇边。 林婉宁瞧瞧林鹤安,又瞧瞧裴玄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抿了抿唇,张口吃下了这口粥。 狗皇帝,果然是拿哥哥威胁他。 裴玄清见她乖顺,翘起嘴角,一勺一勺喂得更起劲了。 林婉宁想吃口菜,却被逼着喝了一碗白粥,撑得也再吃不下别的。 林鹤安见皇上与妹妹感情甚好,心中也高兴,只想着等休沐时回家告诉父亲母亲,也好让他们安心。 三人各怀心思的用完了膳,裴玄清拉过林婉宁道,“我去更衣,你们兄妹二人说说话。” …… “哥哥,桑桑怎么样了?”林婉宁看着裴玄清的背影消失,才急急扭头问林鹤安。 “你入宫没两日,就有位神医上门说可治,两副药下去就痊愈了,现下在家活蹦乱跳的。”没有裴玄清在跟前,林鹤安也放开了些。 “治好了就好,我日日忧心,又收不到外面的消息,急得很。父亲母亲可好吗?” “父亲母亲都好,只是十分挂念你,如今我在御前当差,有了你的消息,也可传回家去,让他们放心。” 林婉宁点点头,家中一切都好,她也放心了。 “妹妹怎么也不问问我好不好?”林鹤安看她不再说话,忍不住问。 林婉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哥不是好端端的在我面前吗?” …… 裴玄清更衣足足更了半个时辰,回到勤政殿时,看他兄妹二人聊的正欢,她笑颜如花,此刻轻松自在,明媚的眼眸亮晶晶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他未曾见过的魅力。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明媚的笑颜,自她入宫以来,每次见她,都是小心翼翼,礼数周全,她似乎只将他当做一位君王,从没有在一个平等的视线去看过他。 他有些颓败,他做错了吗?他不该让她入宫,不该让她回到他身边? 不……她是他的,她一定要回到他身边…… 他会用更多时间去瓦解她的心,让她放下心防…… 林鹤安见裴玄清更衣这么久,自然明白他是刻意留了时间让他们兄妹相聚,此刻他一回来,林鹤安也很有眼色,起身道:“小人还在当差,不能待太久……” 裴玄清“嗯”了一声,林鹤安赶忙退出去了。 林婉宁今日见了兄长,又得知了家里一切都好的消息,心中愉悦又轻松。 用过午膳后,裴玄清批阅奏折,她看着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裴玄清抬头看见女子恬静的睡颜,心头一软,起身凑到跟前,用眼睛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她睡得香甜,唇角带着淡淡笑意,是做了个好梦吗?还是今日见到家人开心? 裴玄清唇角也忍不住微微翘起,轻轻上前抱起她,如抱着一件珍宝。 他将她抱回寝殿,轻轻放在帝王的龙榻上,看着她姣好的容颜,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婉儿……” “幸好……还有你……” 第17章 心里有人就乱了分寸 逸梦轩 林婉宁晚膳过后,又回到了逸梦轩。 慧心连日来已有了经验,早早备好了热水,“小主,热水都备好了,早些泡一泡,去去寒气。” 林婉宁今日欢喜的情绪还无处释放,急急拉过慧心的手,笑容满面的道:“慧心,你猜我今天在勤政殿见到了谁?” “谁啊?”慧心看自家小主这样激动,定是有好事,也配合的提高音量。 “是哥哥。”林婉宁话语中的欣喜愉悦一点也藏不住。 进到内殿,芝兰服侍着解下披风,慧心扶着到贵妃榻上坐下。 “竟然是哥哥,慧心。我以为进了宫,再也见不到家里人了,没想到哥哥能到御前任职。明日,明日你陪我去勤政殿,你也能见到哥哥了。” 慧心听闻是自家公子,也很是开心,在御前任职,若是表现好,便能被皇上看中,加官进爵,不仅为自己争得锦绣前程,还能为家族争光,而且自家小主在后宫,若是御前有人,二人相互照应也是方便许多。 主仆二人兴奋的有说不完的话,芝兰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家小主今日与昨日又不一样些了。 昨日不似前日那样紧张,今日比起昨日,不光轻松了,而且开心了……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 翌日 勤政殿 裴玄清在案牍前看奏折,身姿婀娜的美人儿扶着门框走进,脸上的笑意盎然,他微微皱着的眉头一瞬便展开。 “一大早便这样开心,有什么喜事也说给我听听?” 林婉宁直直走到他身边,翘起的唇角不曾收敛,“臣妾今日向皇后娘娘请安很顺利,来到陛下这又能见到哥哥,所以开心。” 今日请安顺利?裴玄清眯了眯眸子。 林婉宁还未察觉说错了话,顾自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落座,“陛下政务繁忙,不用管臣妾,臣妾知道,自己看书就好。” 裴玄清收回思绪,目光随着林婉宁的步伐移动。 他轻笑一声,起身到林婉宁面前拿走她手中的书,“今日不看书了。” 林婉宁抬头看他,眸中带着疑惑,“为何?” 裴玄清微微俯身,离她近一些,“婉儿昨日见了哥哥,就把我抛到脑后了吗?” 他这说的是什么话?是说她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可也不是她叫他把哥哥招来御前的啊。 林婉宁侧了侧头,不敢与他目光相对,离得太近了,她实在紧张。 头顶传来男子愉悦的笑声:“前日不是说好了,教你下棋吗?” 额……她确实把这回事忘了。 “喵” 林婉宁转头看,是那只狸花猫,它从后殿跑来她脚下,蹭来蹭去的转圈圈。 裴玄清俯下身子将它抱起塞到林婉宁怀里,“它来救你了,今日又不用学下棋了。” 林婉宁怀中一沉,多了只猫,她忙收紧手臂将猫儿抱在怀里,撇了撇嘴道:“瞧陛下说的,好像臣妾不愿学似的。” 裴玄清深深看了她两眼,嗯,小妮子今日又比昨日说话大胆了些。 “你与它玩吧,我还有奏折未阅。”转身回到案牍旁落座。 …… 龙辇日日等在凤仪宫外,林婉宁从早膳起入勤政殿,晚膳后回逸梦轩。 每日早膳后跟着裴玄清精进棋艺,午膳后抱着星星在裴玄清的龙榻上睡个午觉,醒来翻翻话本子,就该用晚膳了。 这样日复一日,林婉宁渐渐觉得他也并不可怕,与他也不再拘着礼数,二人相处随性自在了许多,倒真像是一对平常夫妻一般。 且出出入入都能见到林鹤安的面,林婉宁开心得很,连带着每日在凤仪宫中被荣妃等人奚落两句,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不与他们计较。 这日,林婉宁在后殿寝宫午睡醒来,没见到裴玄清。 这些日子,她每每午睡醒来,裴玄清就在她身旁坐着,或者在旁边的案榻上处理政务。 见她醒来,就会过来抱起星星,笑着对她说,“两只小馋猫都睡醒了?快起来用晚膳吧。” 她四下张望,确定他确实不在。 有宫女见她醒来,上前恭敬道:“贵人醒了?皇上吩咐贵人醒来后由无痕统领送贵人回宫。” 回宫?今日还不曾用过晚膳就要送她回去? “陛下去哪了?” 那宫女又恭敬行礼:“方才太后娘娘遣人来请皇上到福寿宫用晚膳,皇上刚走没一会儿。” 林婉宁不再多言,起身默默回了逸梦轩。 …… 福寿宫 裴玄清陪着太后用膳,只留了近侍在旁服侍。 “清儿,新来的林贵人服侍的可还好?” 裴玄清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瞬,并未让人发觉,“还算懂事。” 太后抬眼看看他神色并无异常,“哀家看她应该很是懂事,后宫这么多人,怎偏偏她能一连十日入勤政殿。” 裴玄清动作未停:“林贵人安静一些,只在一旁看书,并未打扰儿臣,儿臣才叫她多来了几日。” 这皇帝不是她的亲儿子,可她也与他母子情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了解他。他从来沉默寡言,冷漠严肃。 他不重女色,后宫女子只是他牵制前朝的棋子,他何时会连日与一个女子相伴,又何时会为一个女子说话?如今不过是怕她苛责这位林贵人,才与她多解释几句。 太后心下了然,这林贵人手段不一般,竟入了她这儿子的眼。 “哀家也不是不喜林贵人,只要你喜欢,哀家不会多言。只是……” 裴玄清放下筷子,“母后请说。” “前朝后宫互为一体,你这些年一直平衡的很好,如今心里有了人,就乱了分寸。” “你何时连日召过同一位后妃?如今既看上了这个林贵人,也要懂得为她考量。” “你可知后宫流言传成了什么样子?” “她日日被你召去勤政殿,你想那些见不到你的嫔妃会如何看她,如何待她。” “后宫有了新人,也不能忘了旧人。” “若后宫乱了,前朝可能平安?” “听哀家的,冷她两日,为她,也为你自己,好好想想,该如何做。” 裴玄清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第18章 不再召见 从福寿宫出来,裴玄清阴沉着脸,富康公公也害怕,可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皇上,咱们回勤政殿还是去哪位小主那儿?” 裴玄清闭了闭眼,“去……看看江妃。” 富康公公颔首称是,裴玄清上龙辇之前,又回头道,“去查,今日荣妃可来向母后请安。” 富康公公俯身道,“奴才刚已问过琦若了,荣妃娘娘是三日前来请安的,今日并不曾来过。” 裴玄清上了龙辇,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太后自他登基三年后,慢慢将手中势力交出,钱宜双登了后位,太后也将后宫一众事都交于了她,美其名曰一宫不能有二主,其实是她自己不愿再管前朝后宫中事了。 如今,竟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想将太后拉出来制衡他。 除了宁家,不可能还有第二个人了。 …… 重华殿 龙辇到重华殿门前停下,圣驾将至,自然已有小太监提前禀报过。 江玉燕已在宫门前等候,恭恭敬敬行礼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裴玄清下了龙辇,淡淡道:“起来吧。”便径直往内殿走去。 江玉燕起身跟着裴玄清进了内殿,吩咐丫鬟上了茶,在一旁静静候着。 裴玄清喝了两盏茶,看她安静的站在一旁,问“你站着做什么?” 江玉燕回:“臣妾在等陛下吩咐。” 裴玄清放下茶杯,“朕有何吩咐都有下人去做,你坐下便是了。” 江玉燕便听话的坐在一旁,看了看裴玄清的脸色,想了想还是问:“陛下今日累吗?臣妾给陛下捏捏肩?” 裴玄清抬眸看她:“不必,你近日在做些什么?” 江玉燕愣了一瞬,他从前来都是喝两盏茶,然后沐浴直接叫自己侍寝,完事就走了,何时与她闲聊过?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强压下思绪,道:“臣妾在宫中闲来无事,便翻阅史书,或去太后宫中誊抄佛经为皇上与太后祈福。” 裴玄清听着江玉燕的话,眼前浮现出那娇媚的女子靠在椅背上看话本子,时而哭时而笑的样子, 看到勤政殿的膳食,双眼放光,吃的像个小馋猫的样子, 手执棋子,微微蹙眉,认真思索的样子, 静静的躺在龙榻上,抱着星星安稳睡觉的样子…… 他不再说话,良久,站起身来:“你早些休息,朕回勤政殿了。” 江玉燕愣住了,怎么要走?连忙追上两步问道:“陛下……臣妾说错话了吗?” 裴玄清脚步顿住,回头道:“没有,江妃所言所行,都很是得体。”便转身离去了。 很是得体,作为一名合格的后妃…… 可那不是他想要的…… 富康公公见裴玄清进去两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面色也沉的厉害,忙跟上去问:“皇上今日晚膳用的不多,可要去逸梦轩再用些?” 裴玄清侧头看了看他,吓得富康公公一阵心惊肉跳。 “罢了,回勤政殿吧。” …… 凤仪宫 翌日,给钱宜双请完安,林婉宁驾轻就熟的到门口准备坐龙辇去勤政殿用早膳,然而走到门口,今日长街上却清清静静,空空如也。 林婉宁又懵了。这什么意思?腻了? 林婉宁心中仰天长啸,终于脱离苦海了。 宁心瑶笑容藏都藏不住:“呦,今日没有龙辇来接林贵人了,可需本宫的轿辇送林贵人回宫啊?” 董云惜似乎有种大仇得报,幸灾乐祸,志得意满的兴奋,可那情绪都被她掩藏在眼中小小一角。 林婉宁知道两人定没憋好屁,也不想理,他们若联合狗皇帝来收拾她,她哪有能力阻挡? 与其杞人忧天,不如顺其自然。车到山前必有路么。 行礼告退后,便哼着小曲回到逸梦轩,慧心服侍着卸了妆容首饰,林婉宁开开心心的窝进被窝里,这样冷的雪天,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睡一觉,简直是人间极乐也。 半个时辰后,林婉宁笑不出来了,为什么今日睡不着?是不是炭火烧的太旺了。 “慧心,灭掉两根碳火吧。” “啊?”慧心觉得自家小主今日很是反常,平日不是最怕冷的吗?今日怎么叫灭掉炭火?慧心没多问,听话的灭了两根。 一个时辰后,“慧心,我睡不着。” 林婉宁终于发现,自己是真的睡不着。“我们去外面看看雪吧。” “看雪?”慧心疑惑:“小主不是最怕冷了?怎么想去看雪?” 是啊,她不是最怕冷的吗?不是最喜欢窝在自己的小家吗?今日怎么了?林婉宁失魂落魄的靠在贵妃榻上,不再说话。 慧心看自家小主兴致不高的样子,只默默在一旁陪着,不再多言。 “不行,我不能呆坐着,你陪我去顾婕妤那里转转。”林婉宁风风火火的穿上鞋子去找顾如梅了。 …… 梅弄居 林婉宁一进梅弄居,就看见顾如梅一身劲装在院中练拳,一下便呆住了。 她还从不知,后宫嫔妃可以是这样的。 她以为,大抵都是或听话懂事,或可爱乖巧,或清冷美丽,就算像荣妃一样嚣张跋扈都有可能。 可这在院中练拳的,林婉宁细细想了一下,属实想象不出来,她和裴玄清待在一起是什么样子…… 顾如梅看着林婉宁站在门口,收了拳冲她招手:“林妹妹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 林婉宁扬起笑脸,快走了两步到顾如梅身旁:“姐姐刚才的拳法好厉害,我都看呆了。” 顾如梅抬手搭上她的肩膀往屋里带,“你若喜欢,我教你啊。” 二人入了内殿落座,春华捧了毛巾上前,顾如梅拿起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又扔到一边。 “我在家中随性惯了,林妹妹别见怪啊。” 林婉宁忙摆手:“怎么会呢?姐姐这样洒脱的性子,我羡慕都来不及。姐姐唤我婉宁吧,我在闺中时的好友都这样唤我。” 顾如梅翘起脚:“我就喜欢你这样不矫揉造作的样子,你瞧这满宫哪一个不是笑里藏刀的,说的做的从来都不是一个样子,我实在看不惯,看他们说话,真不如我在自己宫里练拳来的自在。” 第19章 一日未见 顾如梅又转头吩咐春华去为林婉宁找一套新的劲装。 林婉宁低头笑:“我也喜欢姐姐的性子,本前几日就想来拜访姐姐,只是一直不得空。” “我知道,陛下日日将你扣在勤政殿,哪能得空啊。”顾如梅调笑道。 林婉宁羞涩低头:“姐姐别取笑我了。姐姐与于姐姐和莹莹可相熟吗?她二人也性子和善。有空的话姐姐到逸梦轩坐坐,莹莹老去我那做各式糕点,姐姐也可尝尝,比御膳房做的还要好吃呢。” 顾如梅脸色暗了一些:“她和善?婉宁单纯,恐识人不清……” 这是何意?林婉宁正要问,春华捧了一套全新的劲装出来:“小主,衣服备好了。” 顾如梅兴奋的站起身拉过林婉宁:“婉宁试试这套劲装可合适吗?若合适我现在教你打拳,日后那荣妃再欺负你,你一拳给我了结了她。” 林婉宁笑着去换了衣服。 二人在院中练了一下午拳,直练的酣畅淋漓,林婉宁在梅弄居沐浴更衣过,用了晚膳,才准备告辞离去。 行至宫门口,却听到门外窸窸窣窣传来宫女说话的声音。 宫女甲:“我就说这林贵人是个有手段的,听说皇上日日派龙辇到凤仪宫接,在勤政殿待足足一日才回去呢。” 宫女乙:“还有什么手段啊,这不是今日没接么,定然是腻了。” 宫女甲:“那皇上到底喜不喜欢林贵人啊?为什么只白日伴驾,却从未召林贵人侍寝?” 宫女丙:“皇上的心意确实难以揣摩。” 林婉宁顿住脚步,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脸色有些发白。 顾如梅扭头看了看她,大步朝宫门外走去,“大胆奴才,找死吗?竟敢在宫中编排小主!” 几位宫女本就是偷偷议论,如今被主子听见,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地求饶。 林婉宁上前两步拉住顾如梅的衣角:“姐姐,算了,他们说的也是实情。” “什么实情,还由得他们反了天不成?”顾如梅气的脸色涨红,“给我拉下去,一人掌嘴十下。” 春华点点头,秋实同另两个宫女便去掌刑了。 “姐姐别气,我都不放在心上的。”林婉宁笑着安慰。 顾如梅拍拍她的肩膀,“天黑了,回去吧。” 林婉宁带着慧心告辞回宫。 顾如梅瞧着她的背影没入夜色,才回过头。 春华上前扶着,忍不住问:“皇上果真厌了林贵人,连宫女都如此议论,不知明日去向皇后请安,还要受怎样的气。” 顾如梅哈哈一笑,“放心,冷不了几日的。” 春华不解:“小主如何能知道皇上的心思?” “那是自然,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吗?”顾如梅心情颇好,哈哈笑着进了殿。 …… 勤政殿 慕容逸尘进殿行了礼,顾自落座,瞧裴玄清面前摆着没动几口的膳食,“陛下怎么现在才用膳?” 裴玄清皱眉:“你怎么才来?” 慕容逸尘一阵无语:“皇上这几日不都是晚上才召见微臣吗?白日有贵人在这,微臣来了恐多有不便。” 裴玄清沉着脸色不语,又忍着吃了两口,抬手摔了筷子。 富康公公在门外一震,自昨夜从太后宫中回来,这位皇上便沉了脸色,全然没有前几天林贵人在这儿时的柔和之感。 不敢迟疑,忙叫了两个宫女进去默默收拾了退出来。 慕容逸尘等宫人都退出去,才开口道:“今日早朝董相参御史台之事,皇上可有决断了?” 裴玄清抬手揉揉眉头,“呵,参御史台?不过是想参林宏文罢了。若不是母后拖了两日,还露不出他们的尾巴呢。不能等了,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微臣收集的证据已经足够了,如今只差一个契机,只要时机合适,宁家定无翻身之日。”慕容逸尘正色道。 裴玄清坐直身子,眸中凌厉之色尽显,“没有合适的契机,想法子给他一个。” 慕容逸尘见裴玄清神色不悦,有心调和,便转了话题,“皇上这些日子有美人儿相伴,比平日多了一分平和,只昨日没有召见微臣,今日早朝皇上受了气,晚间便拿微臣来撒气了。” 裴玄清闻言,脸色更是沉了几分,“朕先前急了些,如今她已站在那里,无论是否得宠,都不会有安稳日子过了。” 慕容逸尘了然,按照原本的计划,要将世家都收拾了才会与这位小主琴瑟和鸣。 就算不能,最快也要等到宁家倒台之后。如今一步走错,计划只能提前实施。 “皇上是当局者迷了,微臣还有一个法子,只是恐怕要委屈那位小主……” …… 翌日 凤仪宫 众人都向钱宜双行礼落座后,宁心瑶才姗姗来迟,进门就挂着笑意,“本宫今日来迟了,皇后娘娘不会怪罪吧。” 钱宜双依旧笑得和善:“无妨,妹妹昨日侍奉陛下,自然劳苦功高。” 林婉宁脸色一白,裴玄清昨日去了朝云殿…… “皇后娘娘说的是呢,服侍陛下的辛苦,可不是人人都能体会的,你说是吧?林~贵~人~”宁心瑶心情颇好,调笑着落了座。 林婉宁攥紧手帕,强撑着笑:“娘娘说的是。” 宁心瑶看她面色不好,更是开心:“话说今日本宫来得晚,也没在外面瞧着陛下的龙辇呢,林贵人晚上不能侍奉,如今连白日里也不能见到陛下了,这水灵灵的模样,真是可惜了……” 顾如梅看她这霜打了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婉宁没长嘴吗?” 林婉宁今日只觉得心中压抑,实在无心与荣妃逞口舌之快,便起身行礼道:“娘娘,臣妾身子不适,先回宫了。” 钱宜双点头道:“妹妹身子不适便回去吧,找个太医好好瞧瞧,近几日不用过来了,等身子好了再来请安。” “多谢娘娘。”林婉宁福了一礼便退下了。 范钰莹跟着追出来。“姐姐脸色这样差,是哪里不舒服?” 林婉宁摇摇头,“不要紧,我回去躺会儿就好,别担心,莹莹。” 范钰莹追上去:“姐姐。” 第20章 五人齐聚 范钰莹追上去:“姐姐这些日子被陛下拘在勤政殿,都没吃到我新研制的糕点呢,不如姐姐到我那儿尝尝。” 林婉宁看着她一脸期待兴奋,也不好回绝,点点头道:“好。” 林碗宁叫芝兰去请了顾如梅和文佩媛,二人又顺路叫了于柒柒,五人齐聚雨薇阁。 范钰莹着人上了好几盘糕点,都是从前未吃过的样式。 林婉宁也忘了早上在凤仪宫请安时的不快,眼睛亮亮的看着那精致的糕点:“好漂亮啊,莹莹果然在这方面是个中翘楚。” 范钰莹听到夸奖,仰起脸一副骄傲的样子:“嗯啊,我就是爱吃,才爱做嘛,各位姐姐都快尝尝,若能提出意见,我下次再改了来。” 众人都拿了中意的样式品尝,范钰莹忽而想起了什么,又跳起来:“哎呀,我还准备了新的茶点呢,姐姐们等我。” 林婉宁看着她这跳脱的样子,不禁好笑:“莹莹真是用不完的活力。” 顾如梅吃着糕点看了看林婉宁,还是没忍住开口:“婉宁今日怎么了?我昨日不是教了你打拳,你合该一拳把她抡飞才对。” 于柒柒淡定的吃着糕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倒是文佩媛深深地看了顾如梅一眼,一脸认真的问:“还可以这样吗?” 林婉宁失笑,“当然不行了,那我脑袋该搬家了。” 文佩媛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不再说话。 顾如梅还是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也太软弱了,你有陛下的偏爱在身,有什么可怕的,直接怼她啊。” 林婉宁闻言神色又落寞下来,“陛下前两日瞧着我新鲜,这两日可能也觉得我无趣了,到底还是荣妃娘娘得宠最久,与陛下情谊深厚。我还是……安分守己,明哲保身。” “牛乳茶来了。”范钰莹兴高采烈的带人端着茶回来。“快尝尝,这是我新研制的牛乳茶。” 顾如梅正要说话,突然被打断,想了想,也便不说了。 裴玄清既如此能忍,她也不能多嘴不是? 林婉宁浅尝一口:“嗯,奶味浓郁,茶香清冽,好喝呢。” 范钰莹笑意盈盈:“我就知道,姐姐最懂我了,于姐姐上次喝了说喝不惯这个味道呢,我就等着姐姐得空了才能听几句夸奖。” “是啊,你这手艺,是独一份的,我们学都学不来呢。”林婉宁也笑。 五个性格迥然不同的美人儿在雨薇阁说说笑笑,品茶闲聊,直至用过午膳,才各自散去,回宫休息。 …… 那厢 林婉宁回了宫,躺在寝殿内。方才有许多姐妹一起说笑闲聊,她也暂时忘了早上的事情。 如今空荡荡的寝殿内只她一人,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心中思绪似乎被放大了百倍千倍。 可她只知心中闷闷的难过,却找不出缘由。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感受,在林家醒来的那天,她脑中一片空白,看着陌生的环境手足无措。 当时,她也觉得胸闷压抑,林父林母抱着她一起痛哭了一场,她就好过了些。 可如今想哭,也哭不出来,想睡,却无比清醒,她难受的很。 忽然,脑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林婉宁从床上跳起来,“芝兰……” 芝兰赶忙进来内殿,“小主怎么了?可是要用膳?” 她家小主自前日晚膳时分从勤政殿回来,就没再好好用过膳了,先前用膳多香啊,如今两日六餐都没用好,定然是饿了。 “不……我不饿……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林婉宁急急穿上鞋,就要往门外走。 芝兰连忙上前扶着跟上:“小主有何事如此着急?不如交给奴婢去办。” 林婉宁脚步未停:“我前日在勤政殿看了个话本子没有看完,这两日我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今日更是胸闷的厉害,定然是那本书没有看到结局,心中忧郁。你随我去勤政殿取来,我看完定然就好受了。” 芝兰张了张口,忍着没说话。 她家小主还没开窍呢,一个话本子,怎会让人魂牵梦绕,胸闷难受。 她不知该如何劝慰,不如跟着她去勤政殿便是,或许去了见到皇上,她家主子也能好受些。 主仆二人刚行至宫殿门口,林婉宁忽又顿住了脚步。 芝兰抬头看她,她眸中犹豫纠结之色明显,“小主……若忧心那结局,我们去向皇上讨来那话本子……” 林婉宁抿了抿唇,手中的帕子紧了紧,退后一步转身回去了。 昨夜裴玄清在朝云殿,若是她去勤政殿找他,有别人在那里,她该如何自处?还是不要自取其辱…… 林婉宁回到内殿,呆呆的坐在贵妃榻上,她是怎么了?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美人儿蹙着眉,她不喜欢自己这样…… “芝兰,给我卸了钗环吧,我今日想早点睡。”睡着了一定就不会难受了。 林婉宁这样想着,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有安神香吗?给我点上。” 芝兰上前卸着钗环,看着她家小主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开口道,“小主,还没用晚膳呢。” “我不吃了,你们也吃了早点休息吧。” 钗环还未卸完,就听外面传来小顺子的声音:“皇上驾到。” 林婉宁顿住了手,裴玄清已大步进了殿内,眼前女子卸了钗环,一头秀发披散在肩头,侧着身呆呆的望着他。 裴玄清微不可见的皱了眉头,怎么两日未见,她似乎憔悴了。 林婉宁手还停在耳垂边,耳环还没来得及摘下,她侧身看着他,一如往常的冷冽气质,似乎比前两日见他时多了几分戾气,少了几分柔和。 “这么早就用过晚膳了?”裴玄清站在原地问。 他想她正在卸钗环,定然是用了晚膳想早些休息了。 林婉宁垂下手,没有答话,连日来的相处,她已习惯不再跪来跪去的行礼问安。 可芝兰不能啊,早在裴玄清进门的一瞬,她已跪在地上了,此刻抬头看了看自家小主,忙答道:“回皇上,小主还未曾用过晚膳,小主说……今日要早些睡。” 第21章 冷你两日 裴玄清闻言面色又冷了些:“怎么不用膳就要睡?” 林婉宁垂下了头,他昨日才去了朝云殿,今日又来找她。 不是两日没见她了,难道昨日荣妃又说了什么,他又来欺负她吗? 他如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脸上是不是写了,她很好欺负? 芝兰很有眼色,道:“奴婢这就去准备晚膳,皇上陪小主用些。” 看裴玄清没反驳,芝兰忙退出去准备了,临走前,还贴心的屏退下人,带上了门。 寝殿内只留下别别扭扭的二人,裴玄清看这小妮子自他进门都没说过一句话,也不正眼看他,难不成生气了? 因为两日未与他相见,所以生气了? 他心下一喜,长腿两步跨到她身边,伸手捞起她纤细的腰肢,一手穿过她的腿弯。 他自己坐到那梳妆台的椅上,将小美人儿放在腿上,抬手圈住她的腰身,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这椅子硬,婉儿坐我腿上,软和些。” 林婉宁低着头,余光瞥见他的衣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直觉双脚悬空,登时吓了一跳,本能的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此刻,她坐在他腿上,手紧紧的握着他的肩头的衣料,气氛俨然暧昧不已。 他竟还调笑她坐他腿上软和。 林婉宁又羞又气,觉得脸颊耳垂都热热的,差点忍不住张口骂他狗皇帝。 却听男人低沉着嗓音,温柔的问她:“两日未见婉儿,可是生气了?” 她抬头看他,刚进门时那股戾气已然不在,只剩满目柔情。 她抿抿唇,终究没骂出口,只轻轻摇了摇头。 裴玄清看她还是不肯开口说话,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些,他的脸几乎快要贴在她脸上:“别生气,前朝有人使绊子,母后叫我冷你两日。” “两日?”林婉宁终于开了口。 “嗯。” 裴玄清点点头,“到今日晚膳时分,便整整两日了。” 林婉宁噎了一噎,若是前朝的事,太后都开口了,恐怕不是小事儿。 况且……太后说的两日,不是真的两日吧? “还生气吗?嗯?”裴玄清又凑近一些。 林婉宁摇摇头,“臣妾没生气。” “没生气怎么不理我?怎么不吃晚膳?嗯?”裴玄清心下愉悦,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轻快,他的小妮子会与他生气了,真好。 林婉宁低下头去,“臣妾前日在陛下那看的话本子,没有看完,陛下就不召臣妾去了,臣妾没看到结局,这两日心里忧着,吃不下饭。” 裴玄清唇角弧度更深了些,也不拆穿她这拙劣的借口,“什么话本子,给我讲讲?” 林婉宁细细想了想那日看的内容,缓缓道,“就说那男子与女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女子家中却给她定了旁的亲事,二人无缘,在女子大婚前,那男子托人送了珍珠发簪来。后面,臣妾就不知道了……” 裴玄清听着,唇角的笑意逐渐收敛,脸色也越来越沉。 是“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恐怕后面写的便是“还君明珠终有泪,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忘了他,忘了从前的所有事,却记得与那人的婚约? 还是她在苏州时,还有别的青梅竹马?为何从未有人向他禀报过? 林婉宁看他通身气氛又冷了些,是自己说错了话?还是这个故事对他来说有别的含义? 她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臣妾只是随便找了本来看……” 裴玄清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我这两日也没闲着,给你做了个小玩意儿,你看看可喜欢吗?” 他轻轻放下她,起身冲门外喊“富康。” 富康公公很快进来,低着头恭敬的呈上了一个锦盒又退了出去。 “打开看看。”裴玄清举着锦盒递到她面前,眼中含着一丝期待。 林婉宁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打开了锦盒,眼睛亮了亮,又抬头望着他,“这是陛下自己做的?” 裴玄清看她喜欢,更是掩不住眼底愉悦的情绪,“嗯,可喜欢吗?” 那锦盒中静静躺着一支精美的海棠簪花,花瓣上镶嵌着颗颗宝石,此刻殿中的烛火照耀,反射着柔和的光芒。 林婉宁两日来的胸闷疏散了大半,小心翼翼的拿起簪花,“嗯,海棠盛开,甚是好看。” 她眉眼都含了笑意,转身走到梳妆镜前,想戴起来看看,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扭过头眸光熠熠的看着裴玄清:“陛下给臣妾戴上,瞧瞧好不好看?” 裴玄清上扬的嘴角此刻一点也掩饰不住,两步迈到她身后,在镜前为她将簪花插在发间。 女子在镜中左右瞧着,簪花好看,她心里的压抑也好像不见了。 “臣妾之前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裴玄清顺着她问。 “今生簪花,来世漂亮。” 男子看着她镜中的样子,明媚温暖,脸颊微红,唇角上扬,眸光流转,那眼中神采奕奕,似要将他的心都勾去。 似乎深埋心底的情意,就要压制不住,喷薄而出。 林婉宁在镜中看了个满意,才起身转头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陛下送臣妾簪花,是送了来世的容颜给臣妾,臣妾喜欢。” 裴玄清看着女子近在咫尺的容颜,那唇瓣一张一合的,像在诉说她也对他有情。 他再也忍不住,一手揽过她的腰身,一手扣在她的后脑,俯身覆上了她柔软的唇。 林婉宁的笑意僵在脸上,她一瞬间看清了两日来的胸闷压抑来源于何处…… 不是因为那个话本子…… 不是因为荣妃的讥讽…… 不是因为满宫的嘲笑…… 是她动心了…… 对这世上最不该动心的人…… 动了心…… 她慌乱的抬手推开了他,呼吸都有些紊乱。 裴玄清刚触及到的温香软玉,就被推开,他低头看她,她眼中慌乱不已,那一闪而过的惊惧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她怕他! 她还是怕他! 帝王的尊严让刚刚消散的戾气回归,那就要藏不住的喷薄而出的情意刹那间收了回去。 第22章 如果不再见 芝兰适时在门外提醒:“皇上,小主,晚膳备好了。” 这才打破了二人的尴尬。 这一顿晚膳,二人又回到了初次在勤政殿一起用膳的氛围,林婉宁神态拘谨,安静的不像话。 芝兰与慧心面面相觑,富康公公在心中仰天长叹,本以为皇上今晚来见了林贵人,心情一好,他的差事也好当些,怎么现在瞧着,气氛比昨日还要低沉。 富康公公暗暗发狠,今日回去定要教训那群小兔崽子,当差都警醒着些。 裴玄清用完膳嘱咐了一句早些休息,便离去了。 芝兰和慧心对视好几眼,才上前扶着林婉宁到贵妃榻落座:“小主与皇上两日未见,奴婢瞧着皇上还给小主赏了簪花,怎的……” 怎的两人气氛诡异,一句话也不说?芝兰点到为止,知道她家小主能听明白。 林婉宁听着芝兰的话,心中酸涩,是啊,他给她簪花,是赏赐,他是万尊之躯,喜欢哪个嫔妃,就赏些小玩意儿逗逗,不喜欢了,便冷着不再见面。 偏她还开心不已,觉得他亲手为她做的首饰,是相赠的他的情意。 “芝兰,我刚才……突然看清了自己的心……”林婉宁勉强的扯出一抹笑。 芝兰前两日就看出了林婉宁的不同,此刻听自家小主的话,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小主既对皇上有情,怎的皇上来了,也不好好说说话?” 林婉宁蹙眉,又想了想才道:“我从无甚特别之处,他……他是这后宫众人的夫君,而非我一人。如今,他或许瞧着我新鲜,若有一日,他厌了我,我该怎么办?” 芝兰拉过林婉宁的手:“余生漫长,小主何必为来日自寻烦恼,过好眼下才是正经。奴婢瞧着皇上对小主,是这后宫中无人有过的待遇,便可见小主在皇上心中是不同的。 小主与皇上如今两情相悦,只要不求专情,皇上定然会厚待小主余生的。” 林婉宁咬了咬唇,是啊,她喜欢的是这世间无法专情之人,她若想要他,就要接受他身边有旁的女子,他对她好,也会对旁的女子好,或许,对每一个女子都是平等的好。 少女懵懂的情意刚刚生根发芽,就遭遇了不知该如何安放的难处,她思绪凌乱,不能平静…… 芝兰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道:“小主刚才可是说了什么话惹皇上不快了?” 林婉宁收回凌乱的思绪,她刚才在他吻过来的一瞬间就推开了他,他一定是生气了。 可她刚才心慌的很,无暇顾及他的情绪。 芝兰看自家小主面色凝重,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小主,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咱们逸梦轩离勤政殿是现下所有嫔妃所居宫殿中最远的,皇上万圣之躯,如此数九寒天的来寻小主,定然受了些风雪,小主……不哄着些,怕皇上这气难消……” 是啊,这么冷的天,他这么远过来,定然很辛苦,还是为了送一支簪花,就算他随便找个人送来,她也不敢说什么的。 可他偏偏亲自来了,身为帝王,亲近自己的嫔妃还被推开,完了,这场气,不小…… 林婉宁连忙起身朝外去,门一拉开,冰冷的风瞬间迎面而来,好冷啊……他冒着这样冷的风雪来的…… 愧疚之情瞬时满溢,林婉宁呆呆的望着宫殿门。 也许这次之后,他不会来找她了…… 如果不再见面,或许那份如今还不深的情意,也能慢慢淡忘…… 或许没有情,她还能像之前一样只求安度余生…… …… 乾坤宫 裴玄清坐在龙榻上,思索着林婉宁刚才的神情,她慌乱惊惧,是害怕他! 是怕他的触碰? 还是因为别的? 他忽然想起她说的那个话本子,“富康。” 富康公公正在外思索如何让这皇上高兴些,免得找他的麻烦。 闻言也是打了个寒颤,忙进来卑躬屈膝道,“皇上可是要叫哪位小主来侍寝?” 裴玄清瞥他一眼,侍什么寝侍寝,他长了个猪脑子吗? “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去将林贵人前日看的书找来。” 富康公公心惊肉跳的一阵忙活,他哪知道林贵人前日看的哪本书。 好不容易才找到呈了上去,裴玄清接过翻开看了起来。 富康公公见裴玄清看的认真,应是没有其他吩咐了,悄悄退了出去。 裴玄清皱着眉细细研读,确实如她所讲的那般,那男子与女子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只是未曾表露心意,女子便定了亲。那男子在女子成婚前找女子的兄长转赠了一支珍珠发簪。 她两日未见他,不想他为何冷落她,不吃醋他去了别的妃嫔宫中,却忧着这二人的结局? 还是她的心意无法言明,想借此书表达给他? 思及此,裴玄清再无法淡然了,“无痕。” 无痕是御前侍卫统领,也是裴玄清暗卫统领,只是暗卫的这层身份,旁人不知晓。 “你去,找紫云问问,林贵人在苏州时,可有交往过密的男子。” 无痕拱手领命正要走,又被裴玄清叫停,“等等。” 裴玄清细细思索,也不一定交往过密,或许如书中所言,二人守着规矩礼仪,男女大防,并未直接表露心意,那样定然不能接触太多。 “所有,让她将林贵人接触过的所有男子,都事无巨细的整理成册,呈上来给朕。” 无痕愣了一瞬,才领命退下。 这么多年,所有男子,谁能记得? 就算记得,一个一个详细调查记录,也很是费神费力。 可暗卫中只有紫云一个女子,这差事,谁也替不了她…… 裴玄清等无痕退下,又翻开那书往后看…… 书中女子成婚时,心中惦记着情郎,确实情深义重,但在夫君面前,从来不敢表露半分。 她那夫君也是真心待她,二人成婚多年,相敬如宾,后来生了一儿一女,日子平安顺遂。 那女子也在漫长岁月里,忘却了少时的春心萌动,对夫君交付出一颗真心。 裴玄清安静看着,手指在案牍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 第23章 不敢拿她冒险 凤仪宫 宁心瑶幸灾乐祸的神情毫不掩饰:“听说陛下昨日晚膳时分去了逸梦轩,没多久就出来了,脸色很是不好呢。” 钱宜双依旧是端庄得体的笑着:“许是陛下近日政务繁忙,有些累了。” “噗嗤……”宁心瑶没忍住笑了:“本宫看那林贵人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想来是说话做事没个分寸,惹恼了陛下。” 董云惜打圆场道:“林贵人到底年纪小,想来陛下也不会太过问责。” “林贵人年轻惹人疼,陛下自然不会苛责的。”钱宜双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范钰莹最见不得别人说林婉宁的不是,急急道:“陛下是去林姐姐那里用晚膳,自然用完就走了。林姐姐最善解人意,怎么会惹陛下不快呢。” 宁心瑶不屑道:“呵,若没惹陛下不快,怎会用过晚膳就沉着脸色走了?都到了逸梦轩,林贵人不还是没留住陛下吗?” 范钰莹气急,却又不会反驳,只紧紧咬着唇,林婉宁前两日得了皇后特许,近日不必请安,她们就趁她不再说她坏话。 顾如梅本不想理这群长舌妇,奈何范钰莹被气的脸都红了,也辩驳不出一句来,她只好无奈出头,冷冷道:“是啊,林贵人留不住陛下的人,可好歹还能见到陛下的面,在座各位……” 顾如梅挨个儿看了一圈,又缓缓道:“这个月见了陛下几次啊?” 宁心瑶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顾如梅气愤的道:“你……你……” “怎么?娘娘难道能留住陛下?”顾如梅见缝插针的接了话,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直给宁心瑶气的胸腔起伏不定,又重重坐回了椅子上。 这顾如梅仗着父兄得皇上器重,在这后宫中横行霸道,谁也不怕。她若有机会,定要收拾了她才解气。 “好了。”钱宜双摸着肚子打断,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吵,她怀着孕还要如此辛苦。 “都少说两句,就快年下了,煜王今年也要回京,陛下近日定然心绪不宁,若有心思,不如想想如何为陛下分忧才是。” “煜王要回京?臣妾听说自陛下登基以来,煜王一直在北部边境戍守,从未回来过啊……”董云惜连忙问。 钱宜双点点头:“是啊,所以今年回京,才要格外重视啊……” 董云惜眼底闪过一抹焦急:“娘娘可知道煜王回京是什么时候的事?” “本宫也是昨日才知道的,太后说云太妃病重,想见煜王,太后怜惜他们母子情分,便应允了。想来至多半个月,就会回来了。” 董云惜眼底焦急褪去,是昨日的还好,若是一早的消息,她们在后宫却从未收到,可不是出问题了么。 江玉燕笑了笑:“不知这说辞有几分真?煜王七年未归,今年却要回京过年,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有蹊跷。” “你意思是……他要谋反?”宁心瑶神色认真又慌张。 钱宜双笑容也挂不住了,咳了一声道:“荣妃莫要胡言,京城戒备森严,他在北部回京途中,若是大批人马,必然引起注意,想来是不会冒险的。” 顾如梅看傻子似的看着荣妃,这人真没长脑子吗?什么话也能往外说? 众人一时气氛有些沉重,只又随便说了几句便散了。 …… 勤政殿 紫云办事很快,两日后,无痕就呈上了紫云整理的册子。 裴玄清认真翻看,林婉宁在苏州时,除却林鹤安的同伴,和林宏文的同僚外,并未与其他男子有过多的接触。 如此看来,不是苏州的人。 裴玄清往后翻了翻,紫云还记录了初入京时,林婉宁参加过几次诗会雅集,这几次与哪家的公子说过几句话都记录的很清楚。 其中一条吸引了裴玄清的目光,在梁家主母举办的马球会上,与梁家小公子曾作过诗。 半个月后,梁家主母便上门求娶,不过被林母拒了。之后这些诗会,她便不再参与了。 裴玄清眸中寒气聚涌,手指在案牍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 梁家…… 难道她看上了那梁家的?林家拒了这门亲事,所以她后来再不去别的诗会雅集了? “无痕,去查梁家的嫡次子,所有事。” “是。”无痕领命退下了。 “梁家的嫡次子?皇上查他做什么?”慕容逸尘刚进殿与无痕擦肩而过,正好就听到了这一句,不由狐疑。 裴玄清抬手揉揉眉心:“无事,煜王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慕容逸尘顾自落座,又淡淡的喝了一口茶,才开口道:“查了个底朝天,确实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裴玄清向后一靠:“这么说,确实是因为云太妃病重?” 慕容逸尘放下茶杯:“煜王这些年,确实安分守着北部,没有异动,或许是真心臣服皇上。” “呵。”裴玄清冷笑:“真心臣服?你忘了他们母子当初做下的事了吗?” 慕容逸尘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不能掉以轻心,加强京中防备,待他归京,召集所有暗卫,确保万无一失。”二人沉默片刻,裴玄清还是开口。 慕容逸尘点点头:“臣也正有此意。还有御史台之事,不知上次的提议,皇上考虑的如何了?” 裴玄清眼眸微眯,默了半晌还是道:“他若回来,就按你说的做。” 慕容逸尘唇角扬起:“若不是事关林贵人,皇上也不肯采纳臣的建议呢。” 裴玄清瞥他一眼,没再说话。慕容逸尘也顾自坐着喝茶,二人沉默良久。 他二人相识于微时,虽是君臣,性格也迥然不同,但心思见地总能同频。 君臣之礼不如知己之情更甚,就如当下这般坐着安静不说话,于二人来说也是常有的事,并不觉尴尬。 慕容逸尘喝够了茶,要议的事也议完了,便告辞离去了。 一时勤政殿内安静的不像话,似乎连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到响动。 男子低低的沉吟声传出: “朕确实不敢拿她冒险……” 第24章 朕是不是太正经了 逸梦轩 范钰莹又研制了新的糕点拿来给林婉宁尝鲜,林婉宁沉淀了两日,心情也好了些。 顺其自然吧,反正裴玄清也不来找她,若是他就此厌了,她现在情意不深,二人久不见面,就可以过去的。 “莹莹,你真是手艺越来越好了,什么时候能学做菜,那我就更有口福了。”林婉宁吃着糕点赞不绝口。 范钰莹笑意盎然:“姐姐喜欢吃,我做的就开心。马上就要到年下了,到时候除夕宫宴,我都想把我的糕点献上去,就当才艺了。” “怎么不行呢?” 林婉宁来了兴致,从来后宫嫔妃宫宴献艺都是琴棋书画,献上厨艺的绝对没有,范钰莹若是能另辟蹊径,怎么不算是别出心裁呢? “你去求皇后娘娘啊,到时候宫宴御膳房本就要准备糕点的,谁做不是做啊。” 范钰莹嘟起嘴:“那肯定不行,最起码今年不行了,昨天陛下下旨说皇后娘娘怀孕辛苦,不叫她管六宫事宜了,由江妃娘娘代替,荣妃娘娘负责除夕宫宴。” 宁心瑶负责宫宴?那肯定没戏了,宁心瑶看着他们这群新人,除了董云惜,哪个都不顺眼。 林婉宁抿了抿唇,还是安慰道:“没关系啊,莹莹,等皇后娘娘生下皇子,之后的宫宴不还是皇后娘娘的吗?到时候咱们再去求。” 范钰莹看林婉宁努力安慰她,心下有些不忍,听说今日林宏文被斥责贬官,她怕林婉宁收到消息难过,才做了糕点过来陪她。看如今的样子,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知道也好,范钰莹笑到:“姐姐说的对,以后我就学做菜,等皇后娘娘生了皇子,我菜也做得好,糕点也做得好,到时候宫宴,就由我负责膳食了。”说着还拍拍胸脯,一副自得的模样。 二人聊的开心,门忽而被推开了。 “小主,皇后娘娘身边的玉竹姑姑来了。”周德进来禀报。 林婉宁忙坐直了身子,皇后娘娘的人来了,她没完成皇后娘娘交代的事情,今日定是来问责的。 “快请进来。” 玉竹进了殿内恭敬行礼道:“林贵人万安,范采女万安。” 林婉宁亲自下了贵妃榻扶起玉竹,没完成上面的任务,可不得有恭敬的态度嘛,不然皇后不愿庇护她了,裴玄清也不理她,她这漫长冬日可怎么熬啊。 “姑姑不必多礼。” 玉竹没想到林婉宁还刻意下了榻来扶她,有些受宠若惊,可奉了命来传话的,还是开口道:“皇后娘娘让奴婢向林贵人传几句话。” 说着看了眼林婉宁身后的范钰莹。 林婉宁笑着道:“姑姑但说无妨,莹莹是自己人。” 玉竹点点头道:“外面传言小主惹恼了皇上,娘娘说小主姿容绝色,想来皇上还是怜惜小主的,可也未见小主有所行动,娘娘叫奴婢来催催,小主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家人着想,主动一些才是出路。” 为家人?皇后意思是让她争宠为家里也谋些好处吗? 什么姿容绝色,不就是告诉她裴玄清看上的是她这张脸,她要用美色去勾引他,才能一击成功。 林婉宁面上还是笑着点点头:“娘娘关怀,臣妾铭记于心,是臣妾愚钝,惹陛下厌烦了,不过娘娘放心,臣妾已知错了。若是陛下还肯见臣妾,臣妾定然小心服侍,讨陛下欢心。” 要是裴玄清来找她,她肯定不能把人往外推,可让她主动去,她是不想的。 她本就对他动了心,若是再去争宠,她没有那个把握能只为利益,守住本心。 玉竹见林婉宁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既认了错,又表了忠心,前路后路都给堵死了,让她无话可说。 她早就提醒皇后要小心林贵人,皇后娘娘还说的她胆小单纯,皇上也只是喜欢她这张脸,让她暂时多承些宠也无妨。 “小主此话奴婢定会传达给娘娘的。”玉竹话说到了,行了礼便告退了。 待玉竹走远,范钰莹才放下心,幸好林婉宁没有听出来林宏文贬官的事。 “姐姐,玉竹姑姑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林婉宁回身又坐回榻上,才道:“皇后娘娘叫我去争宠呢。” “啊?”范钰莹不解:“为什么?我看荣妃她们不都是只能自己争宠,不愿意看见别人争宠的吗?” 林婉宁噗嗤一声笑了:“是啊,皇后娘娘大概是太贤德了吧。” …… 勤政殿 无痕第二日就呈上了梁家小公子的所有资料,裴玄清翻看着,眉头越皱越深。 梁彻,家中次子,所以梁家对其要求并不严苛,文不成武不就,成日喝酒玩乐,诗会雅集从不落下,还未娶妻就已纳了四五房妾室。 自此,好人家的姑娘都不愿让女儿嫁进这样的人家做正妻,若是宠妾灭妻,日后岂不是受不完的气? 当初在诗会上见到了林婉宁,对了句诗,便说是一见钟情,非她不娶,让其父母上门提亲。 林家自然不愿女儿入这火坑,便果断拒绝了。 裴玄清“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册子,这样的一个浪荡子,竟入了婉儿的眼? 富康公公吓得一个激灵,自从林贵人不再入勤政殿,这皇上一天比一天脸色黑。 他这差事当的……真的是脑袋挂在腰带上。 “皇上,奴才给您换一杯热茶?”富康公公哆哆嗦嗦上前。 裴玄清闭着眼睛,沉默半晌问:“朕是不是太正经了?所以连个浪荡子也比不过?” 富康公公吓得一个哆嗦跪在了地上:“皇上是万金之躯啊,怎么会比不过什么浪荡子呢?” 是啊,他可是天下之主,一个浪荡子他还比不过吗? 除非,那个人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思及此,裴玄清奏折也看不进去了,烦躁的很。 富康公公眼珠转了好几圈,为了来日的差事好当些,只能又硬着头皮道,“皇上,林贵人说不定在逸梦轩翘首以盼呢,不如皇上去瞧瞧,听听林贵人说话?” 裴玄清本就着急想去问问清楚,如今富康公公给了他台阶,自然借坡就下了。 “嗯,朕就去听听。” 她也没说她喜欢那梁家的,目前看来,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嗯,到底是他着急了,那日肯定吓到她了。 嗯,她不来哄他,那只能他去哄她了。 第25章 道歉 逸梦轩 林婉宁和于柒柒在院中的石桌旁坐着,范钰莹和几个小宫女在一旁堆雪人。 林婉宁看着范钰莹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心里羡慕不已。 她本想这几日裴玄清都不再见她,她也能趁此机会平缓她躁动的心,或者以后再也不见,她就能恢复她原来去勤政殿以前的生活。 可昨日钱宜双遣玉竹来传话,催他去讨好裴玄清,去争宠。 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她对他动了心的时候去争宠。 那必然会走上一条不归路,她怕自己没有毅力将情意与利益区分,也不想对自己心悦的人使手段,总觉得那样是玷污了她这份初生的懵懂的情意。 林婉宁抬手放在石桌上,去争宠,她不愿,不去,又怕得罪皇后这个靠山。她现在左右为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于柒柒扭头看林婉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将手中的帕子捏紧了些,抿了抿唇,忍不住开口:“妹妹有心事?” 林婉宁被拉回思绪,摇摇头道,“没有,就是看着莹莹没心没肺的开心,很是羡慕。” 于柒柒顿了顿,“妹妹初入宫时,也是这样的。” 林婉宁呆住了,是啊,她初入宫时,也是这样的,从什么时候起,不这样了呢? 她是什么时候对裴玄清动心的? 是那日,他对她说,到今日晚膳时分,就整整两日了。 是那日,他对她说,你们兄妹二人说说话。 是那日,他对她说,婉儿别生气,我们再下一盘,我保证输。 是那日,他对她说,我只与你不必多礼。 是那日,他对她说,那我日后唤你婉儿,可好? 或者,是更早的时候…… 在御花园,他说她若喜欢,他叫人送他宫里…… 在凤仪宫,他从她身旁经过,带起的龙涎香的气味…… 林婉宁眉头蹙的越来越深,她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找不到出去的路…… 于柒柒只定定的看着她,不再多言。 裴玄清到时,看到的就是她这副样子,一手搭在石桌上,垂眸沉思着。 于柒柒和范钰莹看见他,就要行礼,被他抬手制止了。 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她低着头,未曾发觉他的到来,她在想什么?想的如此入神。 难道……是梁家的那个浪荡子…… 裴玄清眼眸深了深,伸手拉过她搭在石桌上的手,冰凉凉的。 垂眸深思的美人儿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是自己心中正在想的人站在眼前,她有一种心事被戳穿的窘迫,顿时觉得脸有些发热。 裴玄清看她冻得脸都红了,手这样凉,语气也冷了些:“院子里冷,回屋去。”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就拉着她的手朝屋内走去。 芝兰很有眼色,没让下人跟着,只等他们进去,悄悄关上了门退了出来。 于柒柒和范钰莹在院子里看了两眼,告辞离去了。 裴玄清拉着她的小手进了屋也不松开,径直到檀木椅上落座,拉着林婉宁又坐到他腿上,大掌抚在她的腰间。 嗯,这个姿势很好,她靠在他怀里,他才觉得安心些。 林婉宁有些不自在,怎么又坐到他腿上了,她是不是很重? 会不会压的他的腿麻? 他会不会嫌弃她吃太胖了? 她脚尖着地,暗暗用力想减轻自己的重量。 裴玄清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伸手抬起她的腿弯,将她环的更紧些。 两条长腿支撑下,她的双腿悬空了,也只能认命放弃,抬手抚在他肩头。 “婉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林婉宁扭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他薄唇轻启:“我那日,没有控制住自己,未来得及问过你的意思。别生气,好吗?” 林婉宁听着他勾人心魄的嗓音,看着他发间和肩头都落了雪,她的手在他肩头,忍不住轻轻抚了一下,那雪进了暖和的宫殿,慢慢化了,沾了她一手的水珠。 她抬起手看了看,好像,她的心里也有什么东西慢慢化了,柔软的不成样子,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个小小的她,好像淹没在了一条叫做柔情的小河。 她想起芝兰的话,她心悦眼前这个人,她感觉这个人也是有些心悦她的,她入了宫,就算不争宠,这辈子也注定是皇帝的女人,既然当下两情相悦,何必要自寻烦恼呢? 她好像忽然想通了这几日一直纠结的事。 她的情意既无处安放,不如拿出来,只要她不贪心,不奢求他只喜欢她一人,二人所能像现在这样两心相惜,这份情意也不算辜负了。 他身为帝王,亲近自己的妃子被拒,不但没有惩罚她,还主动来与她道歉…… 她也不能不识好歹不是? 林婉宁给自己找好了借口,咬了咬嘴唇,很是紧张,心跳的有点快,她凑近了他,在他唇边轻轻触碰了一下,又急急的退回来,羞涩的低下了头。 “臣妾那日,没有准备,有些慌了,陛下别笑话臣妾……” 裴玄清本想来和她道个歉,顺便旁敲侧击问一下梁家的事,那日她的眼神,分明是害怕他的。 所以从未想过,今日,她竟主动吻他,一时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他眼眸微眯,抬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仰起头,没有丝毫犹豫的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女子初次与男子亲密接触,羞涩的耳尖都泛起红色,她生涩笨拙的配合他,紧张的放在他肩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他的锦袍。 他在她腰间的手越收越紧,好像恨不得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 良久,男子放开了快要窒息的怀中美人儿。 美人儿脸色绯红,眼眸中的媚色未退,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胸腔都轻微起伏着。 裴玄清唇角翘起,眼中欲色明显,他低头看着她,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似要将她吸进旋涡。 他抬手轻轻摩挲女子微微红肿的唇瓣,意犹未尽的道:“婉儿,真甜。” 第26章 应该说是唯一 林婉宁本就羞涩的不敢抬头看他,听到这句调笑的话,登时温热的脸庞都变成火热似的,“你……你……取笑我……” “呵。”裴玄清发出了愉悦的笑声,“婉儿害羞起来,真是叫人爱不释手。” 林婉宁伸手推他,想要从他腿上下来,可腰间的手却扣的紧紧的不肯松开。 裴玄清笑着看她羞涩的模样,心情极好:“我与婉儿都三日未见了,多抱会儿,好不好?” 林婉宁闻言也不再挣扎,她还以为只有她会数日子,他那么多嫔妃,又要处理前朝的事,怎么会记得与哪个妃子有几日未见呢。 又想到他刚刚调笑她的样子,美人儿撇嘴决定报复回去:“陛下有那么多嫔妃,今日与这个下棋,明日与那个逗猫,哪里还会记得臣妾。” 裴玄清笑意收敛了些:“我这三日都独自在乾坤宫,没有去别处。” 林婉宁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真的,你不信我?”裴玄清见她不说话,神色间多了几分紧张焦急,“我也从未与别人下棋逗猫,只有你,星星只有你能逗。” “陛下与臣妾说这些做什么?” “我想让你知道。”裴玄清抚上林婉宁的脸,二人四目相对,他眼中是极认真的神色。 “婉儿,我想让你知道,只有你,是我日日想见的人。” “婉儿,你与我而言,是不同的。” “不……应该说……是唯一。” 林婉宁看着他的瞳孔深不见底,似乎又要将她吸进旋涡,忙错开视线低下了头去。 她就知道,只要见到他,她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了。 正巧此时,富康公公在门外禀:“皇上,慕容大人已在勤政殿候着了。” 裴玄清闻言,松了松手,林婉宁顺势赶紧起身站好。 真是感激涕零,下次定然要好好多谢富康公公。 裴玄清看女子娇羞的泛红的脸蛋,努力忍着不让嘴角上扬,“那我先回勤政殿了。” 林婉宁听出来了,这语调中不止平日的温柔,还带了些轻快的愉悦。 裴玄清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林婉宁,默了一瞬,抬脚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晚上,我叫人来接你。” “晚上?”林婉宁疑惑问。 “嗯。”裴玄清看着她的眼睛,期待中带着害怕被拒绝的纠结紧张,“可以吗?今晚……” 林婉宁忽然明白了他说的意思,刚刚慢慢褪下的红晕又爬上了脸颊,她轻轻点了点头,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裴玄清眼底的紧张褪去,志得意满的走了。 富康公公见裴玄清今日缓和了脸色出来,直在心里夸了自己八百遍,幸亏今日劝皇上来逸梦轩了,否则还得好几日胆战心惊。 裴玄清上了龙辇,闭目养神。 他本想慢慢俘获她的心,等她真心愿意的那一天。 可今日,她主动了,他尝到了她的滋味,不想再忍。 反正她迟早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而且,裴玄煜要回来了,他不能再等。万一有什么意外,他不敢想。 只要她真正属于他了,就不会再离开了。 她得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 就如那书中女子,最后不还是爱上了自己的夫君。 只要他用心待她,她定有一日,也会交付他真心。 “富康。”裴玄清睁开眼,富康公公连忙靠近,“皇上有何吩咐?” “你亲自去趟内务府……今日晚膳前,定要办好。” 富康公公惊愕了只一瞬,忙多问了一句:“那奴才顺路去司寝局请位嬷嬷到逸梦轩。” “不必。”裴玄清挥挥手。 富康公公便俯首称是,转身去内务府了。 裴玄清又闭上了眼睛,请什么嬷嬷,学了规矩又要拘束,他不想她将他当成帝王服侍。 …… 勤政殿 龙辇一路回了勤政殿,慕容逸尘正慵懒随性的靠在椅背上喝茶。 “呦,又去找林贵人了啊。”慕容逸尘见裴玄清面色平和,自然少不得调侃几句。 他成日阴沉个脸色,现下进来如此平和,除了那林贵人能把他哄成这个样子,还有谁? 不,她都不用哄,大约她就安静坐那儿,裴玄清都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裴玄清脚步未停,径直坐到慕容逸尘对面。“小安子,拿棋盘来。” 小安子动作很快,毕竟跟着富康公公时间久了,也是学了些本事的。 慕容逸尘笑得肆意:“看来林贵人与皇上相谈甚欢啊。”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前几日他阴沉着脸,必然是与林贵人闹别扭了。 裴玄清抿了抿嘴唇,嗯,还有她的味道。“京卫司安排好了吗?” 得,冲着他就会一本正经是吧。 慕容逸尘落下一子,“都安排好了,煜王回京必然万无一失。” 裴玄清挑眉:“别忘了另一件事。”两句话就收走了慕容逸尘的子。 “啧,皇上也不让着我。” 只顾着调侃了,没发觉棋盘落了下风。“放心吧,都布置的差不多了。我想,不如等煜王离京之后再行动?” 裴玄清:“不能等太久。” 慕容逸尘:“若煜王在,恐有其他变数。” 裴玄清又收了两子:“目前,没有别的时机,朕不想再等了。” 慕容逸尘:“既如此,臣自会安排妥当,禁卫军也整备的差不多了,御前的人,就不归臣管了。” “嗯,无痕会办好的。” 二人专注的下棋,不再说话。 慕容逸尘眼看落了下风,嘴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笑:“话说,皇上今日去找林贵人,林贵人没怪皇上贬了她父亲吗?” 裴玄清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她今日突然主动,他一时什么都忘了,原本要问她关于梁家的事,还要试探她是否记得那个婚约,再向她解释贬官之事。最后一件也没办成。 “她应该还不知道。” 慕容逸尘看他落子犹豫了一下,不似刚才运筹帷幄,得心应手,就知道这招能行。 正色道:“皇上要做戏,都不知会一声?要人家小姑娘小小年纪猜您的心思吗?” 裴玄清一记眼刀,慕容逸尘怂了:“我错了我错了,皇上圣明,自有考量。” 不同于二人知己好友的氛围,棋盘上的厮杀剑拔弩张,刀光剑影,局势错综复杂。 第27章 合卺交杯 逸梦轩 裴玄清的背影消失在逸梦轩门前,林婉宁的心还是一颤一颤的。 芝兰看皇上面色如常的走了,自家小主嘴唇微微泛红,哪还能不明白。看来两人已解开误会,有新一步的进展了。 “小主总算想通了。”芝兰扶着林婉宁到贵妃榻落座。 慧心还不太明白,疑惑的问:“想通什么?” 芝兰笑:“小主成日自寻烦恼,如今也算疏解了心结。” 林婉宁如今缓过神来,又紧张又害怕,苦着脸道:“陛下刚才走的时候,说晚上要叫人来接我。” 芝兰笑得更开心了,“那是好事啊小主,既入了宫,这桩事就逃不掉。小主不如坦然面对。” “可我……害怕……” “没事,小主,嫔妃初次侍寝都有司寝局的嬷嬷教导的,待会儿小主认真学习,晚上按嬷嬷说的小心服侍,就不会出错。”芝兰宽慰道。 “不光怕这个……这一步走出去,我大约没有回头路了。芝兰,我以后会不会也变成一个只知道争宠的妃子啊。” 芝兰拍拍林婉宁的手:“小主良善通透,自然不会的。上次奴婢说的,只要小主不求专情,皇上定会厚待小主的。” 林婉宁沉默良久,才点点头。 可直等到天黑,也没有嬷嬷来教导,芝兰只能服侍林婉宁沐浴,换了件淡紫色的简约襦裙,梳了个简单清净的发髻,别了上次裴玄清送她的海棠簪花。 龙辇已在外等了一刻钟,芝兰便扶着林婉宁上了龙辇,朝乾坤宫去了。 芝兰不能进殿,只能被留在殿外候着。 林婉宁进了寝殿,并未见到裴玄清的身影。却看到…… 寝殿内的墙上贴着大红喜字,屋顶挂着红色的纱幔,龙凤喜烛燃的明亮,地上铺了满满的红色绒毯…… 这是……婚房的布置…… 林婉宁心跳的有些快,她抬步向内走去,穿过一层一层的红色纱幔,那张她午睡过数次,本应是明黄色的龙榻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色锦被铺的整整齐齐,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一层一层交叠着围成一颗心。 她站在榻前,呆呆的不知做什么才好。 “喜欢吗?”身后传来男子低沉的嗓音。 裴玄清自背后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肩头,她身上散发着山茶花的香味,很是好闻。 林婉宁回头看他,他穿着团龙云纹的喜服,唇角噙着一抹笑,眼眸定定的望着她。 她忽而红了眼眶,她不知是不是所有的妃子都被他这样温柔相待,是不是所有的妃子初次侍寝都以新婚的场面来,可不管是不是,她眼下真的感动的一塌糊涂,她伸手抱住他,埋在他怀里:“陛下……臣妾……很喜欢。” 她觉得裴玄清心里是有她的,应该是的吧,或许是她傻,或许是她痴心妄想。 可是此刻,她想当做是真的,想当做他真的很喜欢她,所以在她初次侍寝时,给她新婚的感受。 裴玄清抬手抚上她的秀发,看着她眼眶泛红,很是感动的样子,他也开心:“我叫人准备了你的喜服,去试试?” 林婉宁点点头,“好。” 女子换了喜服,裴玄清拉着她的手穿过层层帷幔,榻上已被宫女收拾妥当,二人相携落座,四目相对,波光流转。 “婉儿……喜服很合适。”裴玄清看着眼前穿着凤舞九天金绣喜服的女子,眼底的情意绵绵蔓延。 林婉宁点点头,脸颊泛着红晕,不知是红色的烛光晕染,还是女子娇羞。 裴玄清起身倒了两杯酒,递给林婉宁一杯。 他看着她,眸中溢满温柔:“合卺交杯,永以为好。” 林婉宁接过酒杯,二人交手饮过交杯酒,裴玄清凑近林婉宁,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瓣,如蜻蜓点水般。 “婉儿,这一天……我等了太久。”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他想让她听到他的心跳,想让她知道,她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林婉宁自进殿起,心跳就无法平静,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要平复自己的心绪:“这喜服,什么时候准备的?” 喜服上的凤舞九天栩栩如生,又以金丝綉制,绝不是半日可做好的,可他今日上午才说晚上接她侍寝。 忽然什么念头一闪而过,林婉宁慌乱的心不受控制的说了出来:“是皇后娘娘从前的?” “呵。”裴玄清笑得愉悦,“是新的。” 他凑近了她,说话间,灼热的呼吸都喷洒到她脸上:“我很早就觊觎婉儿了,自然早有准备。” 很早?她入宫不过三个多月,能有多早,初入宫时,他二人也相见甚少。 难道是他召她去勤政殿的第一日就开始准备了?林婉宁又涌起一阵感动。 所以他只白日留她在勤政殿,晚间却又送回,是要等喜服制好了才与她在一起。 林婉宁主动握紧他的手,“陛下……” 裴玄清又开口:“我今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婉儿可能明白我吗?” 他想告诉她,她真的是他的唯一。 林婉宁咬了咬嘴唇,拉过他的手也放在自己心口处:“但愿君心似我心。” 裴玄清的手被她的一双小手拉着,手心软糯的触感让他心尖微颤,她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如小鹿般张皇失措的望着他…… 男子眸中欲色渐深,灼热的目光看着眼前女子,她说但愿君心似我心。 裴玄清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害怕吗?” 女子点点头,“怕,陛下会怜惜臣妾的吧?” 女子喏喏的嗓音勾起男子的唇角,他大掌扣住她纤细的腰身,凑近她,亲吻她的耳垂,锁骨,又回到唇瓣,“婉儿,唤我阿清。” 二人赤裸相对时,女子微微颤抖着,裴玄清伸手扶着她的肩膀。 “啊。”女子轻呼一声,烛光微颤。 男人收紧双臂,声线隐忍克制:“婉儿……忍一下。” 林婉宁湿了眼眶,张口咬在男人肩头。 烛火跳跃,朦朦胧胧,映照在寝殿中,暧昧无比,连带着室温都灼热起来…… 夜半子时,窗外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男子低沉隐忍的喘息声与女子哽咽抽泣的讨饶声…… 第28章 狐媚惑主 …… “富康。” 富康公公自然知晓,连忙指挥两个小太监抬了热水进来,动作流畅,行云流水,又低着头退了出去。 裴玄清套了件外裳,起身沾了湿帕子给林婉宁擦身子,二人都是一身汗,她虽昏睡过去了,定然也睡得不舒服。 裴玄清擦的小心翼翼,动作很是温柔,又清理了自己,才侧身躺下去,看着怀中女子的睡颜。 “婉儿……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裴玄清抚上女子的眉眼,细细描摹。 …… 林婉宁醒来时,裴玄清已经去上朝了,她抬起胳膊准备起身,顿觉浑身酸痛,一下竟没起来。 狗皇帝,昨天不是说了会怜惜她吗? 芝兰听到内殿传来声响,连忙进来拉开帷幔,结果就看到,林婉宁躺在床上,秀眉微蹙,修长的颈间与胸前布满红红紫紫的痕迹,纤细的手臂垂在榻边,手腕处也有些微微红肿的指印。活活一副被蹂躏抛弃的可怜模样。 芝兰瞳孔一缩,心疼之色溢满:“小主受苦了。” 她入宫这么多年,从来都听说皇上不重女色,平日又是那样冷峻的模样,没想到竟如此不懂怜香惜玉。 林婉宁撑着胳膊坐起身,“昨日陛下说了,初次是要受些苦的。” 芝兰上前扶着林婉宁,确实初次要受些苦,可也从没听说哪位娘娘被折腾成这个样子啊。 “难怪皇上上朝前叮嘱不让叫醒小主,还叫人去禀皇后娘娘,免了小主今日请安。” “免了请安?”林婉宁声线都夹杂着说不出的愉悦。 “嗯。”芝兰点点头,“皇上上朝前嘱咐的,还晋了小主的位份为良媛,赐了“宸”字做封号,说是嘉奖小主侍寝有功。” 芝兰又看了林婉宁两眼,“小主这荣宠,也是来之不易。” 向来嫔妃初次侍寝都会晋封的,她家小主多赏赐了个封号,就被折腾成这样。 林婉宁笑笑:“不用请安,我也不必着急了。我们收拾一下慢慢回吧。” …… 林婉宁收拾妥当出了寝殿,有个小太监在外阁候着,见她出来连忙上前行礼道:“小主,奴才是小安子。皇上今日政务繁忙,特留奴才给小主传一句话,说是近日不得空与小主相见,请小主好好待在逸梦轩,尽量少出来走动。” 林婉宁点头道:“好,有劳公公。” 便由芝兰扶着出去了。 没想到出了门,是林鹤安在门外候着。林婉宁瞧了两眼,没敢说话。 “小主,微臣有话与小主说。”林鹤安低低的说了一句。 林婉宁往前走了两步,离勤政殿的宫人远了些。“哥哥今日不当值吗?” 林鹤安:“我与无痕统领说过了,特许我在此等候小主。” 林婉宁点点头:“哥哥不必如此生分,还是唤我宁儿便是。” 林鹤安默了一瞬,开口道:“我在侍卫所这些日子,听了些不太好的传言。” 林婉宁脸上挂上笑:“大抵是说我狐媚惑主的传言吧。” “是,不止后宫,前朝也已流言纷纷。父亲……父亲叫我转告你,皇上是天下之主,如今你既得君王恩宠,万万不可恃宠生娇。” 是啊,她只是现在得他欢心,他才多宠着她些。 昨日他给她新婚之夜,椒房之宠,她真的沉沦其中,差点忘了,她只是他后宫中其中一位嫔妃而已。 林婉宁深吸一口气:“我已是步步小心,可……流言之事,我也无可奈何。陛下……他要见我,我也不能怠慢……” 林鹤安又斟酌了语言,开口道:“后宫人心险恶,如今你……日后定要更加谨慎,珍重自身,一言一行都要多思多想。” 林婉宁点头道:“哥哥放心,宁儿知道帝王心深不可测,如今只是尽一个妃子的本分,若是陛下有朝一日厌了我,我……我便安生待在逸梦轩过后半辈子,绝不会牵连家中。” 林鹤安看着妹妹冻得发抖的瘦弱身子,心疼不已,这后宫果真如母亲所言,是个吃人的地方。 他入了侍卫所就打听过,妹妹刚开始不得宠,冬日碳火都没有,他妹妹可是最怕冷了。 就算如今皇上宠她,她也是处境如此艰难,只叹了一口气:“家人只望你平安罢了,你切莫多思。” “我知道,哥哥转告父亲母亲,也要保重身子才是。”林婉宁也并不想家里人为她忧心。 林鹤安点头称是:“你向来懂事晓得分寸,家中有我和桑儿,你不用忧心,只照顾好自己,我也能放心了。” 兄妹二人说了几句,林鹤安便行了退礼,转身回去当差了。 林婉宁乘着裴玄清的龙辇,心中百感交集。 她本已想好了,只当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后宫嫔妃,就算对皇帝有情,后宫哪个嫔妃没有呢? 只要她摆正自己的位置,不争宠,不求专情。想来这辈子,也能过得安稳。 可昨晚,他将寝殿布置成婚房的样子。她就把原本的理智都抛到脑后了。 林婉宁仰头望了望天空。她才16岁啊,还要在这四方宫殿里,待那么长时间。 要怎么做,才能守住自己的心,不要被那丝情意左右。 她害怕自己有朝一日,变成向荣妃那样的人,她爱慕皇上,所以见不到皇上对任何一个女人好。 也害怕变成皇后那样,她也一定爱慕皇上,却要端出一副贤惠的样子,甚至叫别人去侍奉,以求稳固君心。 芝兰看林婉宁抬头望着天也不说话,想来是刚才林侍卫的话给她造成了困扰。她想上前劝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 “妹妹昨日侍寝,今日得了封号晋了位,想来,也不将我们这些姐姐放在眼里了。” 江玉燕看见林婉宁乘着皇上的龙辇,一肚子火气蹭蹭直冒,今日一早就听说皇上给她赐了“宸”字做封号。 嫔妃初次侍寝都只晋位,从没有赐封号的先例。 且林婉宁昨夜留宿在帝王寝宫,后宫嫔妃除却皇后大婚之日,从没有人能留在乾坤宫过夜。 第29章 罚跪雪地 这个进宫时只是个小小才人的女子,却让皇上屡屡为她开辟先例。 江玉燕自入宫之日太后就教导她,只安心做个得体的帝王嫔妃,稳固住江家百年基业,就是她的任务。 旁的从不让她争,这些年,她也确实从未与皇后和荣妃争过。 可那日,裴玄清在她宫中用了两盏茶就走了,她忽然发现,她不想这样,她也想让裴玄清像对待林婉宁那样对待她。 接她去勤政殿伴驾,让她侍寝后还能抱着他,而不是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被子里。 第二日还能免了向皇后请安,御赐龙辇送她回宫。 所以今日看见林婉宁,她的不甘愤怒,再也压制不了。 林婉宁闻言,收回了眺望的目光,见江玉燕站在不远处看着她,那神情不似平日淡然得体的样子。 她不敢多想,忙下了龙辇上前行礼道:“江妃娘娘万安,臣妾刚才走神了,没瞧见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宸良媛近日春风得意,自然不会将我们这些久不见陛下之人,放在眼里了。”江玉燕冷哼。 林婉宁自然听出她今日不快,忙道:“娘娘说笑了,臣妾初入宫,哪能比得上娘娘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宸良媛觉得本宫在说笑,那本宫就与你说笑。那内务府的刘德全,是本宫的人,你初入宫就向陛下告状,如今,本宫的人还在冷宫洒扫呢。”江玉燕语气不善。 林婉宁不想得罪她,原本她二人并无太多纠葛,如今她得盛宠,若再得罪一位,日子怎能好过。 她细细思量,跪下认错:“娘娘,臣妾并未向陛下告状。臣妾初入宫时,娘娘待臣妾自是和善的,臣妾也并不知刘德全是娘娘的人,怎会故意向陛下告状呢?” 江玉燕看她忽然跪下,眯了眯眼眸:“良媛若是有诚意,就在此处跪两个时辰,如此,本宫便信了你的话。” 芝兰闻言连忙跪行上前,“请江妃娘娘三思,这数九寒天的,跪两个时辰,怕是膝盖要废了。我们小主素来身子差又畏寒,还请娘娘……” “若是不肯,想来刚才的话是框我的了?” 芝兰还想再说什么,林婉宁拉住了她。 江玉燕冷哼一声:“不知宸良媛昨日服侍陛下时,是何心境啊?父亲被贬斥,想来只能你这做女儿的去以美色讨好皇上,才能求得一丝怜悯了。” 父亲被贬斥?林婉宁抬头对上了江玉燕嗤笑的目光。 江玉燕并未等林婉宁再回话,吩咐人在此处守着,不许泄露消息,便离去了。 芝兰着急道:“小主,奴婢去找皇上。” 林婉宁拉住她,“别去,江妃是太后的人,她素来不争抢,今日突然向我发难,想来,是太后的意思。” “而且,陛下贬斥了我父亲,他昨日叫我侍寝,我以为他是对我有意,如今看来,或许只是安抚我罢了。” 芝兰想了想,若是太后的意思,恐怕找皇上皇后都无用,今日这罚,怕是跑不了了,也只能陪着跪在一旁。 林婉宁冻得浑身微微发抖,琼鼻泛红,嘴唇牙齿都不听使唤。“芝兰,你别陪我,你去找人打听一下我父亲犯了何事,何时被贬的?” 难怪今日哥哥说话吞吞吐吐的,他定然知道了,只怕她担心,所以瞒着。 芝兰安慰:“小主身子要紧,切莫过于忧虑了。” 林婉宁点点头:“嗯,你打听完了就快回宫去,吩咐人烧好热水,熬点热汤,一会儿时辰到了,我回去就能暖暖身子,真的好冷。” 芝兰不敢迟疑,忙起身跑回宫去了。 …… 凤仪宫 玉竹撤了早膳,扶着钱宜双靠在贵妃榻上,又奉上茶,才恭敬开口:“娘娘,刚才江妃责罚了宸良媛。现下在雪地里跪着呢。” 钱宜双端着茶的手一抖:“宸?呵。”又将茶杯放下,直起身子:“果真是爱极了这张脸,昨夜椒房之宠,今日竟用这个字给她做封号。” 玉竹:“娘娘,林大人前两日才被贬,皇上便如此安抚她,这宸良媛如今得皇上宠爱,恐怕日后翅膀硬了,比荣妃更难对付。” 钱宜双:“以她的家世地位,翻不出什么浪来。如今她得盛宠,才没人关注本宫的肚子,就由她去做这个出头鸟。” 玉竹:“奴婢就怕时间长了,不好掌控。” 钱宜双笑道:“她如今还得靠本宫庇佑,你待会儿早些接她回宫,给她解了围,她也念本宫个好,再把那汤药给她送去,看着她喝下。” 玉竹又为难道:“会不会驳了太后的面子?” “太后久不理后宫事,无碍的,就算江妃真是得了太后授意,太后也不会因这点小事与本宫为难,毕竟,也要看腹中孩子的面子。”钱宜双语气淡淡。 玉竹笑着退下去备药了。 …… 逸梦轩 林婉宁是被紫云一路抱回逸梦轩的,她不愿因自己让更多人在外冻着,便打发龙辇回去了。 慧心准备了两床被子,将林婉宁捂得严严实实,边掖被子边落泪:“小主最怕冷了,在雪地里生生冻了一个时辰,不知道腿伤成什么样了。我们从前在家里,也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林婉宁浑身抖得厉害,还是伸手拉住慧心的手,“别胡说。” 又抬头看向玉竹:“姑姑别见怪,慧心口无遮拦惯了。今日,幸得皇后娘娘垂怜,否则臣妾还要再跪一个时辰才能回来。” 玉竹微笑着道:“小主确实受苦了,慧心也是心疼小主。咱们娘娘仁善,自然也是心疼小主的,这不,还让我带了滋补的汤药来,还热着呢,小主现下喝了,也可暖暖身子。”说着,便打开食盒端出汤药递过来。 芝兰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可也不能上前说话,只能看着林婉宁颤抖着手接过。 “皇后娘娘有心了,来日定要去娘娘宫中行大礼谢恩才是。”林婉宁说着仰头将那汤药喝了个干净,才递还给玉竹。 第30章 避子汤 玉竹看林婉宁乖乖喝了汤药,很是满意:“娘娘已吩咐了太医院,太医一会儿就来给小主医治,那小主好好养伤,奴婢就回宫服侍皇后娘娘了。” 林婉宁吩咐周德恭恭敬敬的将玉竹送出去。 芝兰才上前道:“小主,那药……” 慧心抹了抹泪,还哽咽着:“江妃怎么这么坏,平日看她不争不抢的,没想到如此歹毒。还是皇后娘娘对小主好,早点接了小主回来,还给小主备了暖身子的汤药。” 林婉宁颤抖着声音苦笑:“什么暖身子的汤药,那是避子汤,喝了只会更寒凉。” 芝兰惊讶道:“小主……我以为小主不知道。” 林婉宁还是冷的厉害,裹紧被子:“我昨夜才侍寝,今日汤药就来了,我岂会不知。慧心,我好冷啊,你快去看看热水备好了吗?” 慧心正生气皇后也不是个好东西,听林婉宁声音颤抖的厉害,连忙跑出去催热水去了。 由芝兰和慧心服侍着泡了热水澡,太医刚好来了,配了药内服外用,林婉宁觉得身子暖和了些,膝盖疼痛也轻了,裹着被子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勤政殿 裴玄清今日下朝之后就在勤政殿和慕容逸尘细细商议了京城布防之事,又召见了几位重臣,煜王回京不是小事,关注此事的人不少,勤政殿络绎不绝的一直有前朝臣子出出入入。 紫云在林婉宁回宫后才知道她被江妃罚跪,连忙去勤政殿寻无痕。 可无痕领命去了暗卫阁还没回来,勤政殿人太多,她也不能直接进去,只能告诉富康,让他抽空赶紧禀报。 富康公公在外面急得团团转,裴玄清对林婉宁的不同,他在御前最是清楚,登基七年,就算外面传言荣妃如何得宠,可也从未像林婉宁这样以新婚之礼初次侍寝,更没有哪个妃子能留宿乾坤宫,与其说得帝王宠爱,不如说她入了帝王心。 可勤政殿里议的是大事儿,他进去奉了两次茶,裴玄清面色都阴沉的厉害,还摔了两次茶杯,连午膳也不曾用。 富康公公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敢禀报。 直到傍晚,最后一批人走了,才急急进去下跪:“皇上,逸梦轩紫云来报宸良媛被江妃娘娘罚跪雪地一个时辰,回宫时已然不能走路,是被紫云姑娘抱回去的。” 裴玄清本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今日累了一天,他头疼的很,一听这话,忙坐直了身子:“什么时候的事?” 富康公公低着头:“大约是宸良媛离开乾坤宫回逸梦轩的路上,紫云来禀报时已快午时了。” 裴玄清急急站起来就往外走,边走边骂:“混账东西,朕看你的脑袋不想要了,上午的事现在才说?你怎么不等明天再说?” 富康公公吓得发抖,急忙起身跟在裴玄清身后,两步路走的歪歪扭扭。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龙辇都未备好,裴玄清一刻也等不了,徒步去了逸梦轩,富康公公带了几个人在后面小跑着跟随。 “她现在如何了?”逸梦轩离得远,裴玄清心急如焚。 富康公公数九寒天的冒了一脑门子汗:“奴才……奴才不知。” 裴玄清眼眸凌厉的扫了他一眼:“不知你的脑袋要来做什么。” 富康公公腿软的厉害,快要趴下,又强撑着快步跟上裴玄清的步伐,“奴才……奴才问了紫云姑娘,说是宸良媛以下犯上,才被江妃娘娘责罚。” “哼。”裴玄清冷哼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是,宸良媛待人和善,定然不会犯此罪。”富康公公连忙附和,只求保住脑袋多留几日。 …… 逸梦轩 裴玄清到时,芝兰正拿着湿帕子给林婉宁擦脸,慧心抹着眼泪端着一碗药站在一旁,他两步走到榻边,芝兰连忙起身让开行礼。 林婉宁双颊泛着不自然的红色,在厚厚的被子里瑟瑟发抖,眼睛紧紧闭着,秀眉微蹙,喃喃道:“冷……好冷……” 裴玄清看着只觉得心都要碎了,他只忙了一日,就没护住她,竟被人折磨成这副样子,眸中怒意翻腾,周身的气温都冷了下来。 “她冷你们听不到吗?去拿被子来。” 芝兰跪着没敢起来:“皇上,小主是受寒发热才冷,被子已够厚了,太医刚开了药,等吃了药退了热才能缓解些。” 裴玄清抬眸看见慧心端着药站在一旁,伸手道:“拿来,朕喂。” 慧心忙上前呈上去,又扶起林婉宁靠在她怀里,裴玄清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喂了药。 富康公公颤着声问:“皇上午膳都没用,不如在逸梦轩用些晚膳?” “不必,都退下,朕来照顾她。”裴玄清视线不曾离开躺在那的柔弱女子。 等人都退下,室内只留二人,裴玄清皱着眉脱了外裳将林婉宁紧紧抱在怀里。“婉儿,是我不好……” 是他着急了,如果能再等两年,或许会比现在的处境好些。 可他害怕,两年这么久,不知会有多少变故…… 林婉宁服了药,靠在温暖的怀抱里,出了一身的汗,不再喃喃着冷,安稳的睡到后半夜。 浑身黏腻的难受,林婉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裴玄清抱着她也睡着了。 她又瞧了瞧,是在自己宫里,他什么时候来的? 裴玄清睡得并不安稳,察觉到怀中有动静,忙侧着身子看过来。 四目相对,林婉宁低下了头:“臣妾吵醒陛下了?” 裴玄清伸手摸摸她额头,不热了,才坐起身子拉开锦被,就要去脱她裘裤,林婉宁吓了一跳,急忙起身缩回腿,却一下子牵动了膝盖的伤,“嘶……” 裴玄清皱着眉按住她不安分的腿,“别动,让我瞧瞧伤的怎么样了。” “上过药了,陛下……臣妾……出了汗,身上黏腻的很……”林婉宁低着头,耳尖泛红。 “富康,备水。”裴玄清冲门外喊了一声,又回头将林婉宁捞进怀里。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第31章 别出去了 林婉宁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话语中似有浓浓的自责,她实在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把她当什么? 他给她新婚之礼,她以为他是喜欢她的。可今日上午江玉燕说父亲被贬,她又以为或许他根本不在意他,只是借此补偿她。 果然,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伴君如伴虎,一点都不假。 可偏偏他高高在上,不能得罪,她还想为父亲求情。 上午回来时冷的厉害,还没问过父亲为何被贬,林婉宁只能小声认错:“是臣妾礼数不周,才受罚,臣妾不敢有怨言。” 富康公公着人送了热水进来便退出去了,慧心进来内殿:“奴婢服侍小主……” “不必。”裴玄清下了榻接过慧心手里的帕子,“下去吧,朕来。” 慧心话还没说完,手里的帕子就被夺走了,偷偷往床上瞟了一眼,床幔垂地,她看不见自家小主的神情,只隐约能看见个人影。 林婉宁听到裴玄清的话,登时就急了:“陛下……还是叫慧心……” 裴玄清将帕子浸入热水,“不用她,我来。” 慧心又看了床幔一眼,只好退出去了。 裴玄清拿着热帕子回到榻上,林婉宁脸热热的,耳尖都泛着红,虽然二人昨夜已赤裸相对,可他要给她擦身子,她实在不自在的很。 林婉宁抬手握住裴玄清伸过来的手:“臣妾……自己来。” “婉儿,我想为你做点事。” 林婉宁看着他真诚又带着自责的目光,实在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认命的收回手,闭上眼睛,任由他用温热的帕子细细擦拭。 裴玄清看着她身上昨夜留下的他的痕迹还未消,膝盖又冻伤红肿成这样,眸中凌厉之色更甚。 因为太后的缘故,他本不想动江家,江玉燕竟敢伤她至此。 擦干净了身子,又换了一套干净的寝衣,林婉宁觉得浑身舒爽了。 此时,饥饿的感觉被无限放大。可这大半夜的,林婉宁看了看裴玄清的眼色,冷漠的不像话,她不敢吭气,只乖乖裹着被子躺着。 慧心估摸着应该擦完了身子,也不敢进来,在外阁问:“皇上与小主一日未进食了,小厨房煨着粥,可要用些?” 二人闻言,看向对方,齐齐开口道:“你(陛下)怎么一日未用膳?” 林婉宁撑着榻坐起身子:“陛下为何一日未用膳?” 裴玄清皱着眉头搭了一把手:“今日前朝事忙,你怎么午膳也没用吗?” 林婉宁点点头朝外阁喊了一声:“慧心,我和陛下都吃些。” 慧心和富康公公一同上了粥和小菜,裴玄清给林婉宁披了外裳,将她抱到餐桌前。 饿了一天,白粥也是甜的,林婉宁吃的很香,裴玄清面色缓和了些,“婉儿,我有些事需提前告知你。” 林婉宁吃的正香,看他这么严肃,放下勺子道:“陛下请说,臣妾听着。” 裴玄清皱了眉头,她总这样小心,他很是不喜欢,“婉儿,你在我面前,可不可以别这样?” 林婉宁心里咯噔一下,她哪里又做错了?还不知道父亲的事到底怎样,没来得及求情,这就又得罪他了。 “臣妾……臣妾愚钝,是哪里做的不好……” “没有。”裴玄清打断她:“你哪里都做的好,我才不喜欢。” 有病吗?做得好还不喜欢,林婉宁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裴玄清挪了凳子,离得她近些,又拿起勺子塞她手里,“婉儿,我不想被你当成君王侍奉,你明白吗?你可不可以,将我当成你的夫君,我们就像平常夫妻一样相处?” 可能吗?与帝王做平常夫妻? 林婉宁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也想嫁个平常人,过平常的生活,可偏偏命运弄人,让她入了宫,做了皇帝的女人。 “可……您是皇上啊……” 裴玄清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是啊,他是皇上,要一个还没爱上他的女子将他当做夫君,不是一般的为难人。 “罢了,说正事吧,你吃着说,一会儿凉了。” 林婉宁拿起勺子,又喝了一口粥。 “裴玄煜要回京了。”裴玄清紧紧盯着林婉宁的脸,生怕错过她任何一点反应。 “煜王吗?”林婉宁也听过这位煜王,听说当初与裴玄清争帝位,二人水火不容。想来他回京,大约裴玄清是不开心的。 裴玄清在林婉宁脸上并未看出任何异常反应,看来她不记得他。 “嗯,云太妃病重,想见他,母后允了,大约十来天,就回来了。” 林婉宁想了想,煜王回京应该与她无关啊,“那是需要臣妾做什么吗?臣妾并不认识他。” “不是,他心思深沉,此次回京,我怕有什么变数,可能要你受些委屈。”裴玄清给林婉宁碗里夹了一筷子小菜。 林婉宁更不解了,她都不认识煜王,煜王回京为什么要她受委屈? “还有你父亲的事。” 林婉宁一听关于父亲,粥也不喝了,忙抬起头来看着他,等着下文。 裴玄清看她又放下勺子了,拉过她的小手:“吃饱了?” 其实她还没吃饱,可她想知道父亲的事啊,后宫不得干政,她没敢问,趁现在他提起,她想趁机求情,赶紧点点头:“嗯,吃饱了。” 裴玄清看她用的不多,以为她刚退了热没有胃口,他站起身又抱起她回到榻上,给她宽了外裳,二人相拥钻到锦被里。 裴玄清才又开口:“前两日,降了你父亲的职,是左相带人弹劾,我没办法,但只是缓兵之计,你别担心,等一段日子,再提上来就是。” 林婉宁不知这话是真的还是安慰她,可裴玄清如此说,她没法再说出别的话。 “嗯,陛下思虑周全,臣妾不懂这些。”林婉宁靠在他怀里,嗓音喏喏的,带着些沙哑。 裴玄清沉默了一会儿,将怀中人抱紧了些:“裴玄煜回来,我不放心,正巧江妃此时罚你,我想不如将计就计,你又伤了腿,就安心在逸梦轩养着,别出去了,好吗?” 第32章 禁足逸梦轩 林婉宁心慢慢冷了下去,她本以为她已受了罚,这件事他不会插手。 她也不求他向着他,只要别和别人一起欺负她就可以。 呵,什么将计就计,什么不放心,煜王回来有什么不放心的? 后宫这么多人,就不放心她吗?说到底,不过是与江玉燕和太后站在一起,她最近荣宠太盛,借机打压她,将她困在这逸梦轩里罢了。 裴玄清感受到怀中女子僵硬着身子,着急的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前,“婉儿,我知道此事委屈了你,你若生气,等裴玄煜走了,我由你责罚,可好?” 林婉宁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的难过,轻声开口:“臣妾知道了,陛下自有考量,臣妾听陛下的就是。” 裴玄清知道她不开心,可他不知该如何解释,不知该如何向她说明,不想让她与裴玄煜相见。 他本还想问梁家的事,可现在的情形显然问出来会让气氛更尴尬。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天也快亮了,林婉宁刚病了一场虚的很,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裴玄清看着女子恬静的睡颜,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婉儿,再等一等,我必不让你再受委屈。” 快到早朝的时辰了,裴玄清起身套上外裳回了乾坤宫。 …… 翌日 宸良媛以下犯上,禁足一月的圣旨就传遍了后宫。 后宫众人不知皇上的想法,只看林贵人侍寝后赐了封号,都以为她会是下一个荣妃,前途无量。 没想到一日时间,得罪了江妃与太后,局势天翻地覆。 …… 勤政殿 裴玄清沉着脸色对富康公公交代:“去告诉内务府陈守祥,逸梦轩只是禁足,不曾降位,一应碳火吃食都不许缺,还有太医院张先,按时去问诊换药,不得怠慢。” 富康公公俯首称是,昨夜在逸梦轩待了一夜,一早回来就去早朝了。 直到现在,裴玄清还没找他算账,这时间的煎熬就如刀架在脖子上,迟迟不落下,简直比打他一顿板子还难受。 “以后逸梦轩的事第一时间禀报给朕,再有下次,你的脑袋绝不再留。” 富康公公扑通一声跪下叩头:“是,奴才谢皇上饶恕,奴才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不敢再怠慢。” 慕容逸尘在一旁偷笑。 “你笑什么?”裴玄清看他这样就一肚子火。好像什么事都不叫他烦恼似的。 “臣笑皇上真是体贴,不仅叫御前的人去守逸梦轩,还怕内务府慢待,连碳火吃食这种小事都能想得到。” 裴玄清登基以来,手段雷厉风行,外人看来,他只重权势,后宫女子都是他平衡前朝的一颗棋子。 只有他知道他也是有软肋的,所以时不时拿出来调侃他。 裴玄清低头拿过奏章:“你有没有事?没事滚回去。” “皇上别生气啊,臣自然有大事与皇上商议。”慕容逸尘依旧笑眯眯的。 “臣昨日想了个万全之策,特来与皇上商讨细节。” 裴玄清放下奏章:“说来听听。” …… 凤仪宫 一早就听到了好消息,宁心瑶春风满面的扭着腰肢进了凤仪宫。 “各位妹妹都来了,呦,就少了宸良媛呢。话说宸良媛才得了陛下宠幸,还没来得及向皇后娘娘请安呢就被禁足了。” 顾如梅白了她一眼,不想说话,范钰莹一脸气愤,可也不敢说话。 文佩媛和于柒柒事不关己,自是不欲多说的。 一时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董云惜不想理这个没脑子的女人,可无奈只能由她解围:“荣妃娘娘说的是呢,到底是江妃娘娘福气好,受了委屈有陛下给娘娘出气呢。” 一句话成功将战火引燃。 宁心瑶脸色垮了下来:“平日里瞧着你不声不响的,没想到竟闷声干大事啊。竟叫陛下给你出头。” 钱宜双自后殿走来,林婉宁得椒房恩宠,她也很生气,那可是大婚的规制啊,只有帝后才能如此,裴玄清如此待她,可见用心。 可她如今怀孕,目前只有林婉宁得宠,且她家世低微,并无争宠之心,实在是个为她固宠的好棋子。 她也没办法,但凡有别人能入了裴玄清的眼,她都想换个人。 好在林婉宁还算听话,她也不介意让她先得意几个月。 如今裴玄清为江妃出气,她也稍稍心安些,总算只是宠爱,并未交了心。 “到底我们都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儿了,陛下自然怜惜我们多些,别和新人计较,有个什么不恭顺的,慢慢调教就是了。”钱宜双说着在上首尊位缓缓落座。 宁心瑶冷哼一声:“皇后倒是惯会做好人的,我瞧皇后对那宸良媛也极为宽容,莫不是她把皇后的心也哄去了。” 钱宜双面色严肃了些:“本宫是后宫之主,自然对各位妹妹都是一视同仁的。” 几人又敷衍了几句,便各自散去了。 …… 福寿宫 江玉燕在一旁恭敬站着,低着头不敢说话,她昨日一时气愤罚了林婉宁,今日太后就叫她过来。她自然知道免不了一顿责罚。 “将昨日之事细细说来。”太后闭着眼睛,没有正眼看她。 江玉燕咽了咽口水,才开口:“臣妾昨日在宫道上碰到了宸良媛,她坐在陛下的龙辇上,无视臣妾,臣妾一时气愤,才……” 太后睁开眼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像说谎:“哀家以为她是个懂事的,竟如此不知礼数?” 江玉燕走近一步:“是,不敢欺瞒太后,确实是宸良媛无礼在先,臣妾……臣妾近日又受了陛下冷待,心中不平。” 说着又跪下道:“是臣妾有错,后宫之中最忌讳争宠善妒,臣妾不该因为陛下偏宠宸良媛就心生妒意。” 太后坐起身子,她这侄女她也了解,这么多年在宫中从来听她的话不争不抢,之前只三个人时,她在皇帝心中存在感是最低的,也未曾有过如此失控的时候。 到底还是皇帝做的太明显了。 “地上凉,起来说话。”太后幽幽开口。 第33章 晋位江贵妃 江玉燕松了口气,知道太后这一关,算是过了。 谢了礼起身又赶忙走到太后身边,伸手为她按着肩膀。 太后神情微动,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哀家知道,你这些年委屈。可身为江家的女儿,不能只顾自身儿女情长,更要为家族利益打算。” 江玉燕点头恭敬答:“是,臣妾知道。不会有下次了。” 太后又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虽不是亲生,可这么多年,她了解的很清楚,世家势力庞大,又勾结官员,左右朝廷用人,裴玄清自幼受了苦,登基之后世家又携从龙之功安插了不少人进来。 等时机到了,裴玄清定然会肃清朝堂,打压世家。 她江家还有她对裴玄清的养育扶持之恩,只要安分守己,不过分插手朝堂之事,定能保住一世荣华。 可若是触及裴玄清的底线,怕他收拾完别人,就轮到江家了。 所以她从不让江妃过于扎眼,只要安生待着,哪怕做一个摆放在后宫里的花瓶,都足够了。 她站起身来,江玉燕连忙上前扶着,“哀家让人去请皇帝过来用午膳,待会你陪着用些。” 江玉燕哪还不明白,这是给她创造机会,让她一会儿赔罪呢。 “太后,臣妾……臣妾……” 太后在餐桌前落了座,自然看出她不肯认错,只看着她淡淡说了一句:“逸梦轩外守着的是御前的人。” 江玉燕登时冒了一身冷汗,明面上裴玄清向着她禁足了林婉宁,可裴玄清从未参与过后妃的明争暗斗,她岂会不清楚其中定有蹊跷。 虽是禁足,可外面的侍卫却不是宫中普通的侍卫,而是御前的人。 这还不明显吗?根本不是禁足,是要变相的护着她。 江玉燕忙点头道:“臣妾知道了。” …… 裴玄清到了福寿宫,太后正端坐在餐桌前等他,桌上的膳食都刚摆好。 裴玄清上前行礼:“儿臣问母后安。” 太后笑得和善,“嗯,快起来。” 江玉燕也上前行了礼,“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裴玄清没吭气,顾自落了座。 太后打圆场道:“江妃今日来服侍哀家用药,哀家就留她一起用午膳了。” 裴玄清拿起筷子:“母后身子不适吗?用的什么药?” 太后看了看江玉燕:“快坐到皇帝身边去侍膳。” 又回头看向裴玄清:“哀家老了,左不过是些补身子的药,也没什么大毛病。倒是你,近来前朝事忙,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江玉燕就坡下驴坐到裴玄清身边,给他的碟子里夹了菜。 裴玄清低头吃饭,并不看二人的脸色:“儿臣会顾好自己的,母后放心。” 太后:“嗯,你身边那个宸良媛如今禁足,也没有个得力的人近身服侍,哀家看新来的几个都是不错的,怎的都只召了一次?清儿可别忘了上次哀家同你说的话。” 裴玄清:“母后教诲,儿臣不敢忘。只是二哥快回来了,近来事忙,无暇顾及后宫。” 太后:“再无暇顾及也不能独断专宠,清儿别忘了云太妃当年是因何恃宠而骄,势力独大的。” 裴玄清不再说话,太后一字一句一直在提醒他,给林婉宁的偏宠太多了,冷淡了别的嫔妃,是想告诉他,因此才为她惹了麻烦。 又提醒她,独断专宠会让林婉宁恃宠而骄。 他知道,他的婉儿不是这样的人,可没人会信。 江玉燕见裴玄清不再说话,忙跪到他脚边:“陛下,臣妾昨日见宸良媛时,她对臣妾不恭敬,臣妾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才做了错事,还请陛下饶恕臣妾。” 呵,果然是一家人,一个敲打他不能独宠,一个认错给个甜枣。红脸白脸,算是玩明白了。 裴玄清静静吃完了饭,才道:“起来吧。” 江玉燕谢恩坐回了原位,裴玄清又开口:“朕近日事多,冷落了江妃,这也年下了,不如晋晋你的位份,算做补偿。” 江玉燕还没反应过来,裴玄清就站起身:“儿臣用好了,母后让江贵妃陪着再用些,儿臣要回勤政殿处理政务了。” 太后点点头:“嗯,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裴玄清转身离开了福寿宫,江玉燕看了看他用过的碗筷,她为他夹的菜都静静躺在碟子里,一口未动。 太后眯了眯眼,皇帝是真在乎那个林家的,明面上晋了江妃的位安抚她们,可实际上一口未动的菜告诉她们,他生气了,这件事并没有过去。 上午一道禁足的旨意,下午一道江妃晋位江贵妃的旨意,这后宫中人都认为,新升起的新星宸良媛算是彻底陨落了。 …… 逸梦轩 林婉宁睡醒已快午时了,昨夜烧了半宿,今日醒来还是浑身无力,膝盖又疼又痒的难受。 然后传来了逸梦轩禁足的消息,简直兜头一盆凉水。 芝兰看着自家小主脸色不好,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前日侍寝,她本来很高兴,自家小主总算熬出头了。结果昨日就被罚了,本以为皇上晚上来关怀备至,是心疼她家小主呢,没想到一早就传来了禁足的旨意。 这两日简直起起落落,心都要被折磨的不跳了。 她实在是无法窥探帝王心一二。 慧心蹦蹦跳跳的跑进来,手上还提了一个食盒:“小主,范采女给我们送了好多糕点来。” 林婉宁思绪回笼,也扬起笑脸:“是吗?我可真是太饿了。等我洗漱一下,多吃些。” 芝兰疑惑:“我们不是禁足了吗?外面的东西怎么能进来?” 这一提醒,林婉宁才觉出不对,“是范采女送的吗?慧心。” 芝兰看了看林婉宁,犹犹豫豫的还是没忍住问:“小主,日常禁足嫔妃是绝不可能递进来外面的东西的,昨夜皇上可与小主说了什么吗?” 她就觉得不对,昨夜皇上来时看小主生病,分明是愤怒心疼的,怎的一早又禁足了? 慧心忙不迭点头:“是啊,奴婢就在门口,范采女昨日来看小主,小主发热昏睡着,今日知道小主禁足,就做了糕点送来,守门的侍卫只查问过,就递进来给奴婢了。” 第34章 煜王回京 林婉宁细细思索了裴玄清昨晚的话:“陛下说,煜王回京,他不放心,让我将计就计留在逸梦轩。难道,是有什么计划要实施,但我在的话不方便?” 芝兰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如此看来,皇上并不是相信了小主会以下犯上。” “可我一个小小妃子,能有什么能力左右陛下的决策?按理说,无论是何计划,我是否出面,都应无甚影响才是。” 林婉宁更不解了。她昨夜以为裴玄清就是哄哄她,实则是向着江妃和太后惩治她呢。 芝兰上前一步道:“陛下定是思虑周全了的,小主既知晓了,就别伤怀,咱们趁此机会好好养好腿伤。别影响了小主日后跳舞。” 慧心笑嘻嘻上前扶着林婉宁:“小主,于良媛还送了一束梅花来,奴婢插起来了,小主待会儿用膳就能看到。” 林婉宁一步一步走的有些艰难,缓缓落座梳妆台前:“于姐姐和莹莹真是有心了。” 芝兰拿起梳子给林婉宁梳发,“小主心善,在这后宫中也能交到真心的朋友,实在是难得。后宫生存艰难,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小主日后也要好好维持这份情意才是。” 林婉宁在自己宫里用了膳,换了药,腿也不能来回走动,呆坐了半日,也出不了门,无聊的很,晚上便早早洗漱睡下了。 睡至半夜,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好像被什么压着似的。 一睁眼,入目是毛茸茸的一团在自己胸前窝着。 是裴玄清那只猫,林婉宁扭头,赫然一张俊俏小郎君的脸印入眼帘。 裴玄清怎么在这? 林婉宁吓得慌忙坐起了身,那猫也受了惊吓,一溜烟跑到床尾,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卧到她脚边睡下了。 女子的动静惊到了裴玄清,他睁开眼瞧了瞧。 林婉宁看他满脸疲惫之色,睁开的眼睛一片混沌,泛着红血丝。 她想起昨日他说在勤政殿忙了一天,夜晚又在逸梦轩照顾她,天微微亮就去上朝了,想来是累的不轻。 裴玄清伸手拉过愣神的女子一把扯到怀里,下巴蹭了蹭她头顶的秀发:“好困,再睡会儿。”他的嗓音沙哑朦胧, 不对啊,芝兰说今晚裴玄清召了顾姐姐去乾坤宫,怎么半夜跑这来了? 林婉宁想起他昨晚说的话,难道真的是有说不出的苦衷才禁足她吗?否则,何必半夜跑来看一个禁足的妃子? 林婉宁突然有些自责,他一定累坏了,刚刚那满脸疲惫的样子,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 林婉宁自禁足起白日用膳,逗猫,换药,看着自己宫里的人打扫装扮,偶尔范钰莹送些糕点来,还给她夹了字条 “林姐姐,我学了做菜,烧鸡烧糊了,鸡汤咸的不能喝,我宫里的姑姑说我将卖盐的打劫了,然后我不死心的炖了一道水果羹,结果她们不让我进厨房了,看来我在做菜上确实没有天分。” 林婉宁捂着肚子笑,“莹莹太可爱了,糕点做这么好吃,菜一个也做不成。哈哈哈……” 于柒柒每隔两日都会送来一束花,花香四溢,给逸梦轩平添了很多风情。 顾如梅也送了两本拳谱来,夹了一张信:“婉宁,等膝盖好了练拳,下次江玉燕找茬,给我打飞她。” 裴玄清还是每晚子时以后偷偷溜来,抱着她睡到早朝前再偷偷溜走。 为什么说偷偷呢?因为慧心说听见富康公公警告门口的侍卫,不能泄露半个字,否则脑袋搬家。 林婉宁有一种偷情的感觉,好奇怪啊,她不是正儿八经的嫔妃,他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帝吗? 林婉宁看着顾如梅的拳谱忍俊不禁:“芝兰,我现在突然觉得禁足挺好的。不用去向皇上请安,不用忍受荣妃的嘲讽,除了出不去,其他的都挺好的。” 芝兰也笑得开心:“小主说的是,只咱们自己宫里的人,衣食不缺,小主又对我们这些下人和善,这段日子实在是自在得很。” “我一开始还以为陛下真向着江贵妃禁足我,如今看来,是给我一段好日子过呢。” 芝兰走近一步:“小主,听说皇上最近常召顾婕妤去乾坤宫,可半夜又偷偷来我们这,等禁足解除了,小主要去对顾婕妤好些才好。” 林婉宁点点头:“你说的是,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影响我们姐妹情谊。芝兰,你说陛下不会又使什么阴招对付我吧?为什么叫了顾姐姐,又跑来逸梦轩?难道是离间计?” “应该不会吧?皇上来逸梦轩没人知道呀。” 这夜,林婉宁半夜醒来,床铺冷冰冰的,只她一个人了。 裴玄清夜夜在这,像个天然小火炉一样暖和,她抱着睡得很安心。突然没了这个人,又像从前一样,她到半夜都是手脚冰凉的,还有些不习惯,后半夜再也睡不着了。 …… 福寿宫 很快裴玄煜就回京了,由引路太监带着到了福寿宫,那太监恭敬道:“皇上事务繁忙,请王爷先去拜见太后。” 裴玄煜应了声:“有劳公公。”便径直入了福寿宫。 云太妃见着儿子立马迎上来,激动的拉着他的手哭个不停。 太后看着云太妃:“煜儿回来看你,不是好事吗?你哭成这样做什么?” 云太妃眼里的泪止也止不住:“是好事儿,我就是高兴,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煜儿了。” 裴玄煜身着玄色素衣,嘴角也挂着一丝淡淡笑意,不似裴玄清的深情温柔,也不似慕容逸尘的让人如沐春风,而是长年征战沙场之人才有的带着一丝戾气:“太后,母妃,儿子这些年在外征战,没能在二老膝前尽孝,这次回来,定要多住几日,好好陪陪二老。” 云太妃还是流着泪:“好,好……” 太后看着眼前老泪纵横的云太妃,不禁唏嘘,想当年,多春风得意,张扬跋扈的人,老了老了,不还是沦落到在他人屋檐下苟且偷生。 收回思绪,太后带着慈祥的笑意:“清儿前朝事多,我们且等等他。” 裴玄煜恭敬点头:“应该的。” 第35章 兄弟相见 钱宜双忙笑着接话:“王爷此次归京快到年下了,宫中事务繁忙,本宫又有孕在身,本该为王爷接风洗尘,只是年下诸事不便,荣妃特意与本宫商议,与除夕宫宴办在一起,也算大家一起热闹了,还请王爷别见怪啊。” 裴玄煜点头:“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在军营里粗糙惯了,不在意这些的。什么接风宴,不办臣还更自在些。” 云太妃心里自是不满的,自己儿子在边疆受苦这么多年,回来冷冷清清连个接风宴都没有。 可现在后宫太后都不管了,更轮不着她说什么。只是心疼的看着自己儿子。 此时,外头太监高喊:“皇上驾到。” 裴玄煜和钱宜双忙起来迎,裴玄清也定定的受了裴玄煜的臣礼,又向太后行了礼,才开口道:“皇后有孕,不必多礼。” “二哥归京,一路可还顺利?”裴玄清并未停留,顾自落了座。 裴玄煜微低着头:“劳皇上挂怀,一路都好。” 裴玄清抬眸看了一眼,才冷冷道:“坐吧。” 几人按尊卑位落坐,就有宫人进来一一上了膳。 裴玄清拿起筷子,看了一眼裴玄煜:“二哥尝尝这宫中的膳食,可与从前有所不同?” 裴玄煜得了授意,才拿起筷子:“宫中膳食自是比北部强了许多的。” 裴玄清优雅的用着膳,又淡淡开口:“北部前两年不安分,如今倒是太平了许多,是二哥的功劳。” 裴玄煜看这位昔日的弟弟,如今坐稳帝位这么多年,举手投足都是威严,果然是适合坐这个位置的。 “臣不敢居功,当年顾将军大败匈奴,匈奴这些年自不敢来犯,如今不过是长年有人在边疆驻守,匈奴蛮人想要做什么,多少也要仔细思量些。” 裴玄清眉梢微挑,眼神更加凌厉:“二哥治军有方,朕听闻北部百姓都对二哥歌功颂德,很是赞扬。” 裴玄煜恭敬答:“皇上别取笑臣了,臣只空有一身蛮力罢了,能为皇上守着边疆,也算为大周略尽绵力。” 裴玄清收回了明晃晃的视线,余光却并未离开:“说起来,二哥的功夫是自小苦心孤诣练过的,朕再是如何也比不过。” 裴玄煜笑道:“皇上运筹帷幄,指点江山,自不用靠功夫傍身,只臣这样的莽夫才需靠蛮力谋得一线生机罢了。” 一顿家宴听起来是闲聊,可裴玄清余光从未松懈,一直在观察着裴玄煜的神色。 云太妃近来身子好了些,儿子回来又高兴,才精神奕奕的陪着用这顿家宴,可这兄弟俩一句一句的落在她耳朵里,那一桌子膳食也吃不下去,后背渗了一身的汗。 裴玄清登基前两年,她还一直暗中拉拢各方势力,想再给自己的儿子搏一搏,可偏这小子带不动,自从去了边疆,就乐不思蜀。再不肯听她的谋夺皇位。 如今她也争不动了,可裴玄清对他们母子的戒心并未松懈。 她早就给儿子去了信,让他多带些人回来,他却说什么,只带一队亲卫,让裴玄清看清他并无意相争。 如今裴玄清话语间尽是试探,她实在害怕自己这儿子有来无回了。 钱宜双只安生用膳,并不将二人的言外之意听进心里,她现在只好好将这个孩子生下来,这可是嫡长子,他们钱家的地位再无人可撼动了。 太后作为上届宫斗之王,岂会听不出此间话语,可她的后半生都系在裴玄清身上,自然不会帮裴玄煜说一句话。 云太妃左右看看,终究是无奈的多看了自己儿子两眼。 几人简单用了顿家宴,裴玄清借口政务繁忙,回了勤政殿。 太后又安排裴玄煜住在云太妃居住的永寿宫的偏殿,方便他们母子说话,几人便散了。 …… 勤政殿 慕容逸尘见裴玄清进殿,还未行礼,裴玄清已开口:“免了。” 他又重新坐回去,待裴玄清落座才开口道:“煜王真是只带了一队亲卫就回京了,这一路也并未发现有暗卫踪迹,看来确实只是探望云太妃。” 裴玄清坐回案牍前,靠在椅背上:“今日家宴,他也无甚可疑之处,且字字句句告诉朕他只安心守着北部。若不是真的没有异心,就是心思太过深沉,不仅骗过了朕的暗卫,还骗过朕的眼睛。” 慕容逸尘:“那臣上次说的计策,可还如期进行吗?” 裴玄清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若真无异心,就放他回北部去吧。” 慕容逸尘点头道:“皇上圣明,若是除掉宁家的同时,也除掉煜王,一则此计疑点百出,恐惹人非议。二则恐怕朝堂重臣会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裴玄清扶着额头:“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叫你的人盯紧他。” 慕容逸尘笑道:“太后不是安排煜王住在太妃侧殿了吗?这后宫重地,臣恐多有不便了。皇上叫无痕统领派人去盯着吧。” 裴玄清眼眸深了深,他并不想裴玄煜留在宫里住,可太后已然安排好了,他也不能去驳了。 “无痕。”裴玄清坐直身子。 无痕自外殿进来行礼。 “派人盯紧煜王,另外,逸梦轩的防卫不可松懈。” 他神色严肃,无痕恭敬行礼称是后才退下了。 慕容逸尘又笑起来:“皇上也太紧张了些,煜王虽住在后宫,可逸梦轩偏僻,不会撞见的。” 裴玄清拿起奏折,不再说话。 慕容逸尘喝了两盏茶,在心里偷笑。 那林家姑娘,他两年前也见过,不过一个长相出众的小女子罢了,怎的就让裴玄清失控至此。 帝王有情乃是大忌,偏裴玄清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也曾想过,这样的君王能追随吗? 可除了林家姑娘的事儿,其他的,他从来游刃有余处理的很好,实在是一位好君王。 罢了,他就跟在他身边,时时帮他看着,提醒着。 他二人定能携手共创一番宏图大业。 第36章 除夕宫宴 逸梦轩 林婉宁已两日未见到裴玄清了,这两日夜晚,她总被冷醒,每次醒了都想不明白,从前自己一个人是怎么睡的? 怎么如今一个人,好像特别冷。 她斜靠在贵妃榻上,范钰莹的糕点两日前也送不进来了,实在无聊的很。 芝兰笑意盈盈的进来:“小主,有信传来。” “信?谁的信?”林婉宁坐直身子伸出手。 芝兰递到她手里,靠近一些:“是皇上身边的小安子送来的。” 是裴玄清的信! 林婉宁接过来拆开,男子苍劲有力的字迹印入眼帘…… 婉儿: 裴玄煜回京,诸事烦扰,故不得空前去。 逸梦轩外之人皆可信,若有要事可寻人通传。 另……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与婉儿已有六秋未见…… 林婉宁看完痴痴的笑了,他怎么这样幼稚,还六秋未见。 星星也突然跳到她腿上,伸长脖子在那纸张上嗅来嗅去。 林婉宁放下信抱起它:“怎么?闻到你主人的味道了?” 那猫儿拱到她怀里“喵”的叫了一声,似是回应她的问题。 “果然你是养不熟的。”话虽如此说,可那翘起的唇角并未收敛。 芝兰看自家主子开心,也笑道:“奴婢看皇上待小主是真的不同于旁人,小主定要珍惜此间情意。” 林婉宁收敛住笑意:“芝兰,你说是为什么?” 慧心插话:“什么为什么啊?” 林婉宁沉默了,她也确实觉得裴玄清对她是不同的,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啊。 若说容貌,后宫女子没有一人容貌普通。 若论家世,她实在卑微。 可裴玄清自在御花园抱她回逸梦轩那日起,他对她就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起初她还能找借口骗自己,可这次,他表面上禁足了逸梦轩,实则每日都偷偷来看她。 他分明是怕她承受不住这荣宠,刻意避开后宫所有人的眼睛。 如今,她已然明白,是真的,他是真的偏疼她的。 芝兰想了想,开口道:“小主既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及时享受当下,才是人生极乐。” 林婉宁点点头,她确实想不明白,再多思也只是耗费心神,还不如及时享乐,何必庸人自扰。 之后,裴玄清每日都会传来信。 每封信都写了他每日做了些什么,又在末尾附上一句思念之语,如: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眼看到了除夕,小安子来送信时,在宫门外问了一句:“良媛可有话与皇上说?奴才可代为通传。” 芝兰来报了,林婉宁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用了,一月禁足也快到了。” 芝兰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一句:“恐怕不是小安子多嘴问的。” 林婉宁一瞬就明白了,日日都送了信就走了,今日却问了一句,定然是裴玄清的意思。 她想了想,提笔写了: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然后亲自送到宫门口,交到了小安子手上。 …… 长乐宫 除夕宫宴,各宫嫔妃自是要早早进了大殿。 裴玄清去凤仪宫接了钱宜双,又到福寿宫接了太后,才一同进殿。 众人连忙起身,一同行礼:“恭迎太后,恭迎皇上皇后。” 裴玄清和琦芳姑姑一同扶着太后入座,太后慈祥的笑着:“都平身吧。” 众人又齐齐谢恩起身。 范钰莹偷偷打量着,她们这批秀女入宫半年了,都没见过太后,太后每次都以后宫是皇后做主为由,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 她偷偷凑近于柒柒:“于姐姐,怎么不见别的太妃?” 于柒柒抬眼瞧了瞧:“大约不爱热闹吧。” 范钰莹看着裴玄煜问:“那位是谁啊?我们第一次参加宴会,我谁也不认识呢。” 于柒柒低声道:“我也不认识。” 裴玄清坐在上首尊位,挨个儿瞧了底下的人一眼,后宫嫔妃遇上这种宴会,自然是争奇斗艳的打扮,可他也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并未在任何人身上停留。 陆续上了几个菜肴,众人就轮流向太后皇上祝祷。 太后笑得慈祥:“这是家宴,都不必拘着礼数,咱们只好好守岁罢了。” 宁心瑶笑盈盈起身举着酒杯朝裴玄清望去:“陛下,臣妾敬您一杯。祝陛下万岁安康。” 裴玄清拿起酒杯,二人遥遥相碰。 太后又笑道:“哀家看着你们这些年轻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就心里高兴。皇帝也别辜负了这朵朵娇花才是。” 裴玄清低眉掩去眸底情绪,应了声:“是,儿臣知晓了。” 有了宁心瑶带头,各位嫔妃都纷纷挨个儿敬裴玄清酒,又说了祝贺词。 裴玄煜在下首暗暗发笑,这皇帝也不好当,弄这么多女人在宫里,明明一个也看不上,还得应付着将酒喝下。 待嫔妃们敬完了,裴玄煜也起身:“臣也敬皇上一杯,祝大周国泰民安。” 裴玄清举起酒杯:“二哥的祝愿最得朕心。” 不多时菜肴就上齐了,又有歌舞来助兴。 宁心瑶朝上首看去,拿出练了很久的最妩媚的笑容道:“陛下,今日除夕,臣妾第一次办这宫宴,也特意推陈出新,想了个好点子助兴呢。” 钱宜双扭头看着裴玄清:“荣妃此次确实尽了心,特意与本宫商议,叫新入宫的各位妹妹都准备了拿手的表演,还请太后与陛下一观。” 太后慈爱的看看钱宜双:“好啊,哀家老了。就爱看你们这些孩子有活力的样子。” 宁心瑶狠狠的瞪了钱宜双一眼,这心机皇后推脱说有孕在身不方便,一应事务都交给她打理,银钱不够也不给支,她都是从自己体己里出的,如今她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功劳揽走了。 歌女舞女表演完就是各宫嫔妃的争斗时间了,裴玄清侧头对太后道:“母后,儿臣饮多了酒,去偏殿稍作休息。” 太后点点头:“叫人上些醒酒汤。” 裴玄清便起身自后殿离开了。 裴玄煜看了两眼,自然看出裴玄清兴致缺缺,这就是身为帝王的悲哀,没有爱人,至多有个宠妃而已。 殿内丝竹管乐之声不绝于耳…… 第37章 烟花 逸梦轩 林婉宁和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们一同围坐在一起烤火,芝兰拿了剪纸进来,“小主,今夜除夕,内务府白日送了剪纸来,我们一同剪窗花吧。” 慧心蹦蹦跳跳的迎了过来:“好啊好啊,从前在府里,小姐剪的窗花是最好看的。每年老爷夫人都赞不绝口呢。” 提起林宏文和叶氏,林婉宁有些伤感。 她每年除夕都在林家过得,一家人一同守岁,吃着糕点聊闲话,在院子里放烟花,很是热闹。 可自她入宫起就再也没见过父母,而且以后每年都只能在这四方宫殿里守岁了。 芝兰看出林婉宁有些伤感,推了推慧心,拿着剪纸坐到桌前:“我们都来剪吧,剪的最好看的就贴起来怎么样?咱们在自己宫里,自在得很,好好陪着小主守岁。” 林婉宁莞尔一笑:“好啊,剪的最好的待会儿我给包个大红包。” 众人一时欢声笑语不断,氛围一片祥和。 忽而门被推开,林婉宁抬头望去,是那天天给她写信的男人,他穿着明黄色的锦服,披了件墨狐披风,这样冷的天,额头隐隐还有些汗珠。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年前事多,他忙坏了吧。林婉宁愣愣的看着蹙了蹙眉。 裴玄清也好几日未见到林婉宁,女子未施粉黛,黑亮的秀发披散在肩头,是几日未出门的家常样子。 他径直走到林婉宁面前,拉起她的手:“走,带你去个地方。” 身体比脑子更快的做出反应,林婉宁还没明白过来,就已跟着他走到了门口。 芝兰快步上前拿了件淡粉色毛茸茸的披风给她披上,裴玄清低头给她挽了个蝴蝶结,又拉起她的手,看了旁边的紫云一眼,“你跟着去。” 紫云低头称是,默默的跟在身后。 林婉宁在自己宫里憋了这么多天,虽在禁足,可炭火从来不缺,殿里日日烧的暖烘烘的。 突然这么晚出来,受不了这寒冷,她一手将披风围的严实些,又紧走了两步靠的裴玄清更近些,想汲取他的体温。 裴玄清拉开墨狐披风,将女子环在怀里,“冷吗?” 林婉宁点点头,声音带着颤抖:“嗯,咱们去哪啊?陛下。” 裴玄清将披风收紧了些,“去了就知道了,我猜你会喜欢。” 林婉宁不再问,只默默跟随。 路程并不远,二人来到一处宫殿前,林婉宁抬头看了看,这宫殿有些旧,但是比别的高些,若是登高眺望风景,也是不错的观景点。 “陛下,我们要上去吗?”林婉宁扭头看着裴玄清。 “嗯。”裴玄清小心翼翼扶着怀中美人儿登到高处。 林婉宁向下望了望,好高啊,颇有种城楼的感觉。 “陛下带臣妾来这里做什么?” 裴玄清笑得肆意,抬手指了指远处,“看那里。” 林婉宁扭头望去,一朵绚烂的烟花平底腾空而起,在上空“嘭”的一下绽放,连带着夜色都明亮了许多。 转瞬间,一朵朵烟花如同盛开的花朵,争奇斗艳,各自在夜空中绽放出最绚烂的色彩,交相辉映,如同一场视觉盛宴…… 林婉宁只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扬起笑脸,这烟花比从前在家里看的更加盛大壮观,她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绚烂的夜空。 裴玄清侧眸看着怀中女子,他的墨狐披风将她娇小的身子裹在他怀中,她脸上笑容灿烂,不是紧张羞涩,不是敷衍应付,此刻,她是真的开怀,那小小的酒窝就是最好的凭证。 裴玄清的唇角也压抑不住那弧度,他将手臂收紧了些,让她靠的更近,“婉儿,喜欢吗?” 林婉宁并未回头,那笑意一丝也收敛不住,看着夜空被烟花照亮:“嗯,臣妾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烟花。” 裴玄清只静静的看着怀中女子明媚的笑颜。在他眼里,她比烟花更绚烂。 夜空逐渐又归于黑暗,林婉宁才扭头看着裴玄清:“陛下不是在参加宫宴吗?中途离席不要紧吗?” 裴玄清定定望着她,一双丹凤眼似乎在透过她看向更深处,“婉儿不是说思念我吗?所以……我着急来解婉儿的相思之苦。” 林婉宁登时就红了脸,忙低下头去。“陛下写了那么多,臣妾只写一句,还要被陛下取笑。” 女子方才笑容明媚,此刻又娇羞不已,他已多日未见她,心中的欲望在寂静的黑夜无限放大。 裴玄清伸手捏着女子的下巴扬起,俯身吻了上去,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男子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林婉宁心乱的不成样子,她伸手搭在他肩头,刚才的寒冷驱散,耳尖都泛了红。 一吻结束,裴玄清伸手在怀中掏出一枚同心结,红线与金丝交缠编织,那同心结下还坠了一枚玉佩,看起来很普通的样子。 他自然的系在她腰间,“这是送婉儿的新年礼物。” 林婉宁低头看看,她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并未想到这回事,所以没给他准备礼物。 她有些心虚的抬起头看他,想着找什么借口解释。 却见他笑着微微俯下身,凑近她的耳朵问:“膝盖的伤好了吗?” 林婉宁本就心虚,见他并未计较此事,赶紧乖巧的点点头:“嗯,好的差不多了。” 裴玄清直起身子,唇角的弧度并不明显,可眼底的愉悦却藏不住。 他解下墨狐披风披到女子身上:“我还得回去一趟,叫紫云陪你回逸梦轩。” 林婉宁乖顺的点点头,二人又携手下了楼。 “宫宴结束后,我就去逸梦轩。” 裴玄清留下一句话,转身朝长乐宫去了。小安子在身后默默跟随。 林婉宁看着他的背影淹没在夜色里,才由紫云陪着回了逸梦轩,这所宫殿又归于平静,似没有人来过得样子。 无人知晓,刚刚发生的一切,在不远处的阁楼上,被一男子尽收眼底。 “呵。”男子低笑一声,对身后的人道:“有意思,你跟上去看看,那是哪个宫的贵人。” 身后侍卫模样的男子应了是。 “等等。”那男子又道:“那婢女不是普通人,小心别被发现了。” 第38章 宫宴变故 长乐宫 裴玄清回到正殿时,众人视线都落回了上首。 宁心瑶又起身举起酒杯:“陛下去哪了?方才臣妾们一同出去看烟花,陛下都没看上呢。” 裴玄清淡淡喝了一口酒:“今日饮多了酒,在偏殿歇了一会儿。” 太后扭头看了看他,没多说什么。 忽而外面乱了起来,连殿内的歌舞声也掩盖不住。 众人都向门口处望去,却无人起身出去查看。 裴玄清抬眸,淡淡的道:“外面发生何事了?” 一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滑跪在地上,道:“皇上不好了,朝阳宫走水了。” 裴玄清立马起身:“出去看看。” 一众人也紧跟在后面出了殿门看热闹。 火海中人声鼎沸,慌乱不止。那熊熊火焰燃烧的人无法靠近,偏偏只能宫人们一桶一桶的提着水灭火,收效甚微。 裴玄煜看裴玄清一脸淡然的模样,心下了然。向无痕要了几个人护着太后送回了福寿宫,他可不想留在这里看这种戏码。 裴玄清和一众嫔妃在长乐宫等了快一个时辰,火才堪堪被扑灭。 无痕上前行礼禀报:“启禀皇上,朝阳宫火已扑灭。” 裴玄清淡淡道:“可找到起火原因了?” 无痕恭敬答:“是方才的烟花落下的火星子引起,臣细细查了朝阳宫,发现其西配殿梅弄居附近有大量火油。如此,才至零星火点燃成熊熊大火。” 裴玄清看了一眼宁心瑶:“哦?” 宁心瑶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火烧到她这里了? 江玉燕立马附和:“可有人受伤吗?” 无痕:“宫中贵人都在赴宴,只有几个宫女太监受了些伤。” 钱宜双不复平日端庄的笑容,美目圆瞪看着宁心瑶:“你只操办了一次宫宴,就出这样大的事,想来是没有一点协理六宫的能力的。” 宁心瑶也不敢如往日跋扈,慌忙起身下跪道:“陛下,臣妾只是想着好好热闹一番,没成想会出这么大的乱子啊。” “况且当初臣妾说放烟花,陛下也是同意了的。臣妾哪能想到会引起大火啊,陛下。” 钱宜双被宁心瑶压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能扬眉吐气,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只是零星火点,根本不至这么严重,方才无痕统领说梅弄居附近有大量火油,不知此事是否有蹊跷。” 裴玄清见钱宜双说到点子上了,挑了挑眉,冷冷道:“去查。” 无痕领人退下,殿内一时又恢复了宁静。 董云惜看了看宁心瑶,她将今日之事在心中细细思量,忽而明白了什么,此事恐怕无法善了。 她抬眸瞧了瞧裴玄清面色冷淡,钱宜双虽刻意压制,可那眼角分明带着笑意。遂扭头对身后的宫女轻声道:“快去给父亲递个消息。” 那宫女走了没有半刻钟就返回来悄悄附耳道:“外面都被禁军围的严实,我们的消息递不出去。” 董云惜心下一沉,看来今日之事已成定局,只是不知是何人谋划。 她看了看钱宜双,难道是她?腹中怀了嫡子,要铲除所有有威胁的人? 目光又缓缓移向江玉燕,还是她和太后?觉得宁家在朝中势力渐甚,不得不防? 无痕不多时就带了一名小太监回来,“皇上,此人形迹可疑,且身上携带着火油火石。” 裴玄清声线清冷,“哦?如此说来,是蓄意纵火了。” 无痕面无表情的踹了那太监一脚,“还不从实招来。” 那小太监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裴玄清面色冷淡,“凌迟……” 那太监吓得忙求饶道:“奴才说,奴才是奉荣妃娘娘命令,给梅弄居撒了火油,又利用烟花掩护,本以为可以伪装成意外。” 钱宜双一拍桌子站起来,怒气冲冲道:“大胆荣妃,竟敢在宫里行此等恶劣行径,陛下近日宠爱顾婕妤,你便被嫉妒蒙了心智,以此泄愤吗?” 宁心瑶早在那太监开口时就已经蒙了,此刻一句一句的指责落入耳中,她忙跪在裴玄清面前:“臣妾冤枉啊,陛下,臣妾没有做过。” 顾如梅忽而站起身来,不似往日的英姿飒爽,反而矫揉做作的扑到裴玄清脚边:“陛下……臣妾不过得陛下几日恩宠,荣妃娘娘得圣恩这么多年,竟要与臣妾相争。” “今日臣妾因病本要在宫中休息,是思念陛下才来赴宴,若在宫中……” “陛下……臣妾今日若留在宫中,恐怕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 范钰莹呆呆的看着顾如梅哭诉的样子,木木的侧身问于柒柒:“于姐姐,顾姐姐是被女鬼附身了吗?” 于柒柒抿了抿唇,没接话。 宁心瑶看着顾如梅这副样子,也只呆了一瞬,哪还不明白她与平时不一样,此刻在演戏呢,便上前拉扯道:“你个贱人,竟敢陷害本宫。” “啪” 裴玄清一拍桌子,殿内恢复了寂静。 帝王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看的宁心瑶直发毛:“你还有何话说?” 宁心瑶着急道:“臣妾冤枉啊,陛下……” “证据?”裴玄清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冷峻的如同数九寒天的冰霜。 宁心瑶嘴张了张,她没有证据,确实无法辩驳。 帝王一抚衣袍起身,冷冷的话音落下:“荣妃意图戕害嫔妃,去冷宫好好反省吧。” 裴玄清弯腰拉起顾如梅:“爱妃受委屈了,朝阳宫修缮好之前,就住到朕的乾坤宫来。” 顾如梅拿起手帕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还是陛下心疼臣妾。” 二人携手离开了。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钱宜双一脸自得,扶着并不明显的孕肚出了殿。 江玉燕看了两眼也走了。 文佩媛向来事不关己,范钰莹和于柒柒对视了一眼,也溜走了。 董云惜留到最后,却也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侍卫将荣妃带离。 她闭上眼睛,此刻局势十分不利,打入冷宫的妃子,没有能再出来的。 当初传言宁心瑶有多得盛宠,可自她入宫以来,却从未如此觉得。 宁心瑶倒了,宁家该如何做,如今之计,书信于父亲,与宁家保持距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回头对身后宫女道:“明日宫门一开,第一时间给父亲递信出去。” 第39章 永结同心 林婉宁回来时,大家都刚看完刚才的烟花,如今在讨论自他们入宫以来,宫中向来严令禁止明火,不知怎的今年允许放烟花了。 芝兰迎上来为林婉宁脱去那两件披风,又将那墨狐的与她的分开放置:“小主,下次寻机会将这披风还给皇上,切莫被有心人发现了,落下话柄。” 林婉宁点点头:“还得是你考虑的周到,若是慧心,恐怕要我私吞下取暖了。” 慧心撇撇嘴撒娇:“小主……” 林婉宁笑着拉过她:“你也是一心惦记我怕冷嘛,我知道的。” 芝兰又打发了众人都去休息,紫云才上前放下两个白瓷瓶:“小主,这是无痕统领刚才给奴婢的,说是皇上特意给小主带的今日宫宴上的青梅酒。” 林婉宁抬眸看去,她向来出门都是带着芝兰,因为容易迷路,芝兰对宫中路况熟悉些。 慧心都跟着出去的少,紫云更是从来没有过。 可今日裴玄清带她出去,却让紫云作陪:“你和无痕统领之前认识?” 紫云低眉颔首:“是,奴婢受过无痕统领照拂。” 或许当时紫云站的近些,裴玄清随手指了一人吧。 林婉宁点点头:“那你也早些休息吧,近日都辛苦了,趁这段时间,也可好好歇歇。” 紫云谢了恩便退下了。 芝兰拿了小杯子给她倒酒:“皇上参加宫宴,还想着小主,特意给小主带了果酒,小主快尝尝。” 林婉宁在闺中时总觉得寄人篱下,逼迫着自己守礼规矩,从未饮过酒,此刻闻着那果香,也压抑不住雀跃的心思,忙端起来品了一口。 眼眸都不由得亮起来:“好好喝啊!我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比什么汤羹都好喝。” 女子似发现了新的乐趣,却突然瞧着外面亮起了火光,“外面怎么了?” 芝兰开门瞧了瞧,回来禀说:“是长乐宫的方向,宫宴上可能出事了。” 林婉宁忽然心底不安的很:“今日大家都在长乐宫赴宴,那火光冲天,不知有没有伤着人?” 她在殿里走来走去,又坐回贵妃榻上…… 芝兰看自家主子坐立不安的样子,在一旁安慰:“今日宫宴,长乐宫守卫必然很多,禁军向来纪律严明,不会有事的。小主别太担心了。” 话虽如此,可她就是静不下心。如今她终于理解什么叫心乱如麻。 一个人坐着一点一点喝光了那两小瓶青梅酒,觉得似乎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遣芝兰去休息,芝兰放心不下,也不肯走。 “没事,你快去吧。陛下刚才说宫宴结束会来的,我再等等他。” 芝兰自然看出她心底的担忧,默默在一旁陪着,“奴婢陪着小主等一会儿。” 直到子时末,门被推开,裴玄清迈步进来,她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慌忙穿了鞋走到裴玄清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左看右看 女子带着一阵青梅果香,跑的有些歪歪扭扭,裴玄清唇角挂着笑:“婉儿几日未见,竟要将我看的如此彻底吗?” 林婉宁闻言理智回笼了些,才堪堪收回手,“臣妾见长乐宫火势甚大,怕……” 裴玄清挑了挑眉,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他走近一步,俯身凑近她:“婉儿的意思是……在担心我?” 芝兰看了两眼,连忙退出去了,懂事的关好了门。 林婉宁扭头坐回了贵妃榻,侧着脸不看他:“陛下想来是无事的,还有心情打趣臣妾。” 裴玄清也坐到她身边,看着她双颊泛红,眼神也并不清明,那小嘴微微嘟起,吐出的声音喏喏的勾人心魄。 他将心里那股情绪压下去,才拉过她的手道:“今日起火的是朝阳宫,不是长乐宫。” 林婉宁虽有些迷糊,可也并未醉的厉害,闻言着急道:“是顾姐姐的……” “是。”裴玄清捏了捏她的手,“别着急,没有人受伤,你的顾姐姐也好好的。” 他垂眸看向女子腰间,那枚同心结还好好的挂在她腰带上。 林婉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将那同心结取下来,拿到眼前细细看起来。 确实是精心编织的,每一条线都平稳紧扣,只那玉佩,看起来是很普通的成色,不像一个帝王应该有的。 她抬眸看向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陛下可知同心结是……” “永结同心。”裴玄清接过话,“我知道,我想与婉儿永结同心。” 林婉宁咬了咬下唇,没再说话。 她也想有一个永结同心的夫君,可偏偏谁都有可能成为这个人,独独他不是。 裴玄清见她不再说话,也不多言,又拿出两个白瓷瓶,“今日的酒好喝吗?” 林婉宁忽而兴奋起来,她确实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她点点头道:“好喝。” 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这样表达不出这美味,又用力点头加了一句:“这酒特别好喝。” 听到此处,裴玄清弯起唇角,将她的杯子填满,“那再喝点?” 林婉宁拿起酒杯:“陛下……刚才我听他们说,历来宫中不准放烟火的,怎的今年能放了?” 裴玄清默默在一旁给她添酒:“我想放给婉儿看。” 林婉宁被呛了一下,咳嗽的泪都出来了,裴玄清撑起身子给她抚背,刚才弯起的唇角又绷成一条直线,皱着眉问:“婉儿不信?” 林婉宁忙摇摇头,“信,信。” 她此刻已经有些醉了,笑嘻嘻道:“臣妾知道,陛下喜欢臣妾嘛。” 裴玄清看着她眼神越来越迷离,此刻的神情,倒是有些像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了。 他眉头舒展开来,坦然承认:“是,我心悦婉儿。” 林婉宁醉意朦胧,胆子也大了起来:“可是,陛下喜欢臣妾哪里啊?臣妾不如文婕妤学识渊博,不如顾姐姐洒脱随性,不如于姐姐貌美无双,也不如莹莹可爱讨喜,臣妾什么都比不过旁人。” 裴玄清看她身子有些晃来晃去,起身走到她身旁,让她靠着舒服些。 “为什么要与别人比,婉儿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第40章 不是还有个婚约吗 林婉宁抬头看着他,她确实很想知道他的偏爱来源于何处,“陛下不告诉臣妾,臣妾总觉得像梦一样……” 裴玄清眼眸微眯,眼前女子娇软明媚,醉意朦胧,身子歪歪扭扭的靠在他身上,那青梅果香阵阵袭来。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俯下身子打横抱起美人,朝内殿走去:“能不能不谈论别的了,我想听听婉儿这几日是如何思念我的。” 林婉宁抓着他肩膀处的衣襟,靠在他怀里,抬手在他胸前轻轻捶了一下:“陛下不是也写了那么多思念的话吗?怎么就抓住臣妾这一句不放?” 裴玄清将人放在床榻上,宽了两人的外裳:“听婉儿的意思,想让我向婉儿诉说这几日的思念吗?” 林婉宁此刻醉了,神情平添了几分平日没有的妩媚,胆子也大了,抬手环住男人的脖颈,“好啊,不如陛下说说,让臣妾开心一下。” 裴玄清瞳孔一缩,俯身覆上女子的唇瓣:“婉儿,我也想告诉你,我有多想你。” “思念只在心里,如何能诉说?”林婉宁颤抖着声音。 裴玄清埋首在她颈间,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耳边,女子颤栗的更加厉害。 “婉儿不信吗?我对婉儿的思念,如江水涛涛,延绵不绝……并非……几句诗可以比拟……” “啊……”女子掐着男子的臂膀一声惊呼,“陛下又骗臣妾。” “没有啊……我怎么舍得骗婉儿?” “陛下上次说……下次就不疼了……” 男子心情愉悦,醉酒的她,原来比平日更勾人。 他嗤笑出声…… 内殿昏暗,月光倾泻,快春天了,室温已不似冬日寒冷…… …… 裴玄清又是早朝前的时辰便起来更衣了,林婉宁实在起不来,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问:“陛下今日不是不上朝吗?” 裴玄清边穿衣服边回应她:“是不上朝,但今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也是为免被人发现,我早些走。” 林婉宁迷迷糊糊嗯了一声,裴玄清看着她身上又留下了他的痕迹,很是满意,只有这样,他才觉得是真正拥有了她。 他俯身在女子额间落下一吻:“你再睡会儿……” 林婉宁并未回应,已然睡着了。 裴玄清唇角翘起,一脸餍足的出了门。 小安子在殿外看着他面色平和,暗道,回去定要告诉师傅,今日差事必然好当。 …… 永寿宫 裴玄煜同云太妃用着早膳,云太妃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煜儿,昨夜怎的宫宴没结束就回来了?” 裴玄煜吃着小菜,嘴角挂着不羁的笑:“皇上要唱戏,儿子留在那里看着不好,就回来了。” 云太妃疑惑道:“唱戏?” 裴玄煜点点头:“是有一出大戏,不过并未牵连到我们,母妃不要插手,免得白惹一身骚。” 云太妃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你既不愿,我也无法勉强你。只盼着你能得个善终罢了。” 裴玄煜:“母妃若真能放下,我们母子做个富贵闲人,自然能得善终。” 云太妃只默默喝粥,半晌才道:“是哪个宫殿走水了?” 裴玄煜眉梢微挑:“好像是皇上最近宠爱的妃子,母妃可知是哪个?” 云太妃叹口气:“最近宠爱的是顾家的那个,将门虎女,总是与其他嫔妃有所不同的。” 裴玄煜斟酌了语言,又问:“皇上有几个宠妃?谁知这顾家的又能得几时宠?” 云太妃放下筷子,淡淡道:“从前得宠的是荣妃,说是宠冠六宫也不为过。 “后来来了个林家的,不到一个月,从才人一路做到了良媛,不过年前得罪了太后的侄女江贵妃,就被禁足了。” “禁足之后,就这位顾婕妤脱颖而出了。” 裴玄煜眯了眯眼眸,笑意更深,禁足的,必是逸梦轩那位了。 年前禁足,宫殿外守卫的不是普通侍卫,除夕夜又带出来看烟花。 如此看来,明面上是禁足,实际上是要实施什么计划,将她以禁足为名保护起来。 如今看来,应是昨夜的计划,不愿让她涉险,拉出那顾家女来挡风头。 果然情意非同一般。 裴玄煜略略思索,又问了一句:“那位林良媛,是哪家的?似乎没听说有姓林的重臣。” 云太妃笑道:“自不是什么重臣,一个小五品官家的,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狐媚了恩宠,到底没有显赫的家世,还不是一朝就被弃了。” “也不是林良媛,皇上给她赐了宸字做封号。不过如今也都无用了。” “宸?”裴玄煜惊讶,宸有皇帝居所的意思,足可见看重之意了。 “竟用此字?儿子看,这位良媛还有翻身之日啊。” 云太妃摇摇头:“已然得罪了太后,还谈何翻身。” 裴玄煜低头用膳,并不应承。 母妃果然是老了,日日在这后宫,竟没发现裴玄清对这位女子的不同,并非太后可左右的。 可裴玄煜不知,当初云太妃不安分,太后和裴玄清联手将她身边的人都给换了。 她如今只是个寄人篱下,苟且偷生的人质罢了,并无可用的心腹。 宫中动向她也只从旁人的闲言碎语中听来,并不了解全貌。 “不对啊。”云太妃忽然话锋一转:“你这些年在边疆,也不说赶紧娶个妻回来,你瞧皇上都几个宠妃了,他可还没你大呢。” 裴玄煜笑容一僵,终究是回旋镖扎自己身上了:“母妃,边疆苦寒,哪有女子愿意跟着儿子受苦啊?” 云太妃着急道:“那不一定啊,我待会儿就去找太后说说,在京中给你挑一个。” 裴玄煜嬉笑着想转移话题:“儿子不是还有个婚约吗?” 云太妃一整个噎住,抬手敲了一下自己儿子的脑袋:“这是能提的吗?那赵家都倒多少年了。” “你难道要娶个死人?为个死人守一辈子?” “我真是后悔,当初不该求着你父皇赐婚,现在动不动就拿那婚约来堵我。” “你父皇那个赐婚旨意你也扔了吧,留着也无用了。” 裴玄煜放下碗筷,笑哈哈的起身:“儿子吃饱了,出去消消食,母妃慢用。” 云太妃还在叨叨,裴玄煜已出了门,隔绝了这声音。 第41章 儿时的慰藉 勤政殿 裴玄清回来在榻上窝了一会儿,慕容逸尘就来了,那脸上的笑意掩盖不住:“昨夜一切顺利,今早那女子已闹起来了。” 裴玄清声色冷淡:“可与右相联络好了?” 慕容逸尘点头道:“都联络好了,午时之前,右相联合御史台必然进宫参奏,皇上只消养好精神等着便是。” 宁心瑶的堂兄宁靖宇素来是个不争气的,不光逛花楼,还强抢良家妇女,迫害了很多无辜女子。 偏他们世家根基太深,寻常百姓也无可奈何,通常是哑巴吃黄连,大事化小便了了。 昨夜慕容逸尘做了局,只等今日那良家女子闹起来,就加大舆论发酵。 再由右相联合御史台一同参奏宁家迫害良家女子,圈地压迫百姓,贪污受贿,举荐官员结党营私,左右朝廷用人,滥用职权等等等等罪证,数罪并罚,宁家便在无翻身之日了。 裴玄清默了一会儿又问:“无痕,董家的可有动静?” 无痕回:“董婕妤昨夜就想出宫报信,被拦下了,今日一早贴身宫女已在宫门口转了好几圈,不过皇上有先见之明,我们的人守得紧,她还递不出信去。” 裴玄清嗯了一声,“做得好。” 他就知道,董家送女入宫,定然是为了和宁心瑶这个蠢得相互扶持。 不到午时,右相文柏舟就带着一众御史台大臣至御书房,一一弹劾。 御史甲:“皇上,宁家身为百年世家,不为百姓谋福利,竟圈地售卖,再收取税收,一地两用,简直逼得百姓没有活路,臣恳请皇上,将宁家所有圈地收归国库,充盈大周国本。” 御史乙:“皇上,宁靖宇身为宁家继承人候选,竟如此欺辱良家女子,实乃禽兽所为,臣恳请皇上为那女子做主申冤。处死宁靖宇,为民除害。” 御史丙:“皇上,宁家多年来独断专行,在朝中根基颇深,势力错综复杂,实在耽误国本啊皇上。” …… 裴玄清发了一通脾气,最终一副气的要死却又愁的无可奈何的模样将人打发走了。 …… 只等第二日,京中流言纷纷,御史台再次上奏。 裴玄清依旧皱着眉头打发了。 …… 第三日,事情已严重到三岁小儿都知道一点的程度,御史台再次上奏。 裴玄清大手一挥,将此间所有罪责的参与人员全数收监,未参与的宁家所有人暂时圈禁,等候发落。 董云惜收到消息,悬了三日的心总算死了。 她抬头望天,闭着眼睛思索接下来如何走才能有一线生机。 …… 福寿宫 太后刚午睡起来,江玉燕忙上前服侍着净手净面,端茶送水,太后瞥她一眼:“现在知道怕了?” 江玉燕低眉顺眼道:“臣妾知道错了,太后。” 太后收拾妥当,又坐回贵妃榻边:“哀家一早就同你说,安分做个帝王嫔妃,才能守住江家的百年基业。” “以江家如今的地位,你还想争什么?” 江玉燕靠在她身边,轻柔的给她捶着腿:“臣妾一开始也想听太后的话,可后来看陛下对宸良媛如此不同,才心生妒意。” “如今臣妾知道伴君如伴虎,万万不敢再奢求了。”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诚然,你也是受了委屈的。” “如你一般的女子若能嫁个好郎君,也可得夫君宠爱,可帝王之心,谁人能握得住。” “你看那林家的如今得宠,可你不知,皇帝只把她当做儿时的一个慰藉罢了。总有一日会厌了。” “儿时的?慰藉?”江玉燕疑惑道。 太后点点头:“清儿儿时吃了些苦,结识了一女子,得了些关怀,如今那林家的,与那女子容貌相似。如此说,你可明白?” 江玉燕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那宸良媛能得陛下如此偏宠。 太后又道:“哀家今日与你交心,只是宽慰你别把那林家的当回事,只安心做好你的江贵妃。” “咱们江家只平安守住基业,再来个几百年都不成问题。” “别想着什么母凭子贵,继承皇位的,那风险都是极高。” “你只看荣妃,若你想不通其间道理,今日荣妃与宁家的下场,就会是明日的你与江家的下场。” 江玉燕低眉颔首:“太后今日为臣妾解惑,臣妾已然全部知晓了,日后定然安分守己。” 太后笑道:“哀家这个半路儿子啊,真是雷霆手段,这么快就处理了两大世家。” “哀家当初,真是没有看错人。只要时机合适,四大世家于他来说,都不在话下。” 江玉燕后背又渗出汗来,怎么太后这话说的,好像江家不是她母家似的。 …… 逸梦轩 林婉宁睡到半夜,本来冰凉的身体渐渐暖起来。 她自然知道是裴玄清来了,又向着那火源拱了拱,恰好钻进男人怀里,女子嗓音喏喏的,带着睡意的朦胧叫了一声:“陛下……” 裴玄清僵直着身体,偏这小妮子丝毫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他将人抱紧了些,下巴抵在她额头,轻声道:“别乱动。” 林婉宁听话的不再乱动,本就睡得迷迷糊糊的,耳边传来男子低沉的嗓音:“婉儿,宁家倒了,我已将荣妃打入冷宫,她再无翻身之日了。” 林婉宁忽然就清醒了,挣脱开他的怀抱,瞪大眼睛看着他:“陛下说什么?” 裴玄清看女子懵懂的神情,低低的笑了,他伸手抚在女子白嫩的脸蛋上:“我说,荣妃打入冷宫了,今后后宫无人再敢欺负你。” 林婉宁坐起身子,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可荣妃娘娘只是为了陛下的宠爱,偶尔与旁人争风吃醋,那都是因为在乎陛下,并未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啊。” 裴玄清皱眉道:“她自你入宫就刁难你,冬日不给碳火,若不是刚好被我发现,说不定你……这还不过分?” 林婉宁看着裴玄清紧蹙的眉头,又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声线带着颤抖:“陛下的意思是,因为臣妾所以才……” 第42章 我们要个孩子好吗 “不是。”裴玄清拉过女子又跌进他怀里,伸手将人环的更紧些。 “别多想,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左右朝堂用人,令寒门子弟无法入朝效力,这才是最致命的。” 林婉宁明白了,是他一早就想除掉世家势力,将更多的机会给到更多有能力的人,为大周开辟出不一样的天地。 “婉儿,我是为了大周,为了百姓,你能明白我吗?” 裴玄清轻抚着女子后背,他本不愿和她说这些,可若她能理解他,明白他,将来或许有那一日,她能不那么怪他,不离开他。 林婉宁咬了咬嘴唇,压下心底的汹涌,低低的嗯了一声:“陛下是位明君,是百姓之福。” 嘴上虽如此说,可她心里是很害怕的。 当初荣妃传言是宠冠六宫的存在,如今被家族牵连,打入冷宫,花一样的年纪,这一辈子都要在冷宫中度过。 且是被自己心上人推到此等地步,不知后半生过得该如何荒凉心痛。 林婉宁心里酸酸的,害怕,恐惧,不安,烦闷,种种情绪压抑的她无法疏解。 如果有一日,裴玄清也厌了她,或者,在朝政上不满林家,她是不是也会如宁心瑶今日一般下场。 她不明白,每次她以为或许可以相信裴玄清是真心待她时,总会被提醒他是帝王,是最不可能付出真心,最遥不可及的存在。 裴玄清自然听出她话语中的恭维,他将人搂紧了些,如果有真相揭露的那天,她是否还能如此乖顺的躺在他怀里? 定然是不能的,真到那时,她定会变成从前一样敢爱敢恨的性子,而不是如今小心谨慎的顺从着他。 就算如今如此顺从,也不过是因为他是皇帝,她从未信过他的真心,也从未将她的真心交付。 男子翻身到女子身上,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问:“婉儿,我们要个孩子,好吗?” 只要有了孩子,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一定不会毅然决然的离开他了。 林婉宁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男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她一跳,她下意识的想拒绝,伸手推了一下。 却突然想到了他是帝王啊,她哪有拒绝的权利,又赶忙收回了手:“臣妾……” 裴玄清自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在心底苦笑,果然如他所想,她不爱他。只是作为一个嫔妃的无可奈何罢了。 他在她唇边轻触了一下:“婉儿不愿,我可以再等等。” 林婉宁咬了咬嘴唇,裴玄清一直以来都是体贴她的,身为帝王,这种事哪有询问妃子意见的,还不是一句话,她能不从吗? 她看着裴玄清面色有些伤感的意味,心中过意不去,也伸出手环住男子的脖颈,想哄哄他:“臣妾不是不愿,只是臣妾身子向来不好,怕难以保养龙嗣。” “好。”裴玄清面色和缓了些,只要她愿意说好话哄着他,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些在意他的吧。 就算只是因为惧怕他,也没关系,他可以慢慢等。 他埋首到她颈间:“我们养养身子再要。” 烛火微动,一室暧昧倾泻…… …… 他依旧天未亮就走了,临走留了话说近日忙宁家的事,不一定有空过来。林婉宁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又睡过去了。 …… 福寿宫 转眼到了正月初七,逸梦轩一月的禁足解了。 一大早,琦芳姑姑来传话,太后请宸良媛到福寿宫坐坐。 本来春节到元宵,十五日都不用晨昏定省,林婉宁还想着能再懒散几日。 忽然收到了福寿宫的传召,一刻也不敢耽搁,忙起身洗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穿了件月色襦裙,披了披风,一路低着头由芝兰带着往福寿宫赶去。 别问为什么由芝兰带着,自林婉宁入宫以来,学了半个月规矩就被变相禁足在逸梦轩,在宫里闲逛的机会少之又少。 等见了裴玄清之后,日日由龙辇接送至勤政殿,还没多久,又被禁足了。 除了凤仪宫,勤政殿,逸梦轩,其他宫殿去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且每次都由芝兰带路,这宫里的宫殿长的一个样子,她是一条路也没记住。 她那慧心,随了她,路痴一个,指望不上。 …… 裴玄煜远远瞧着那闷头行进的小兔子似的身影,一眼就认出是那位宸良媛,他弯起唇角,哦?往福寿宫去了。 …… 进福寿宫时,一眼就看到一雍容华贵的女子坐在贵妃榻前,虽眼角眉梢有了皱纹,可那贵气一丝也难掩。 林婉宁不敢迟疑,忙上前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臣妾参见太后,愿太后祥康金安。” 别说林婉宁是第一次见太后,太后也是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宸良媛。 先前钱宜双告诉她,这林家的与她在裴玄清的书房中见到的画像相似,她就明白了此人为何入选。 江玉燕又告诉她,林家这个傲慢无礼。 如今看着她身姿款款,恭敬有礼,并不像传言中那样是个狐媚无礼的妖妃。 太后打量了她几眼,才道“起来吧,到哀家跟前来。” “是。”林婉宁恭敬应了,起身缓步走过去。 太后抬眸又细看了她的眉眼,确实与赵家的幼时有些相似,笑着开口道:“的确是个美人儿,难怪把皇帝迷住了。” 林婉宁闻言,心慌的一下子就冒了一身汗。 裴玄清在她禁足期间还偷偷去逸梦轩,虽说他应该会做的万无一失不叫人发现,可太后在这宫里存活下来,不知见识了多少手段,又岂会是简单的? 她不知太后知道多少,如今这句话,不知是想试探什么? 林婉宁手足无措,忙后退了两步又下跪道:“太后,臣妾……臣妾并无争宠之心,只牢记宫规,安分侍奉君上,不敢有丝毫逾越,请太后明鉴。” 太后又笑了,刚进宫时就被宁心瑶和钱宜双吓病了,那时已知道她胆子小,现下又是一句话就吓成这副模样,想来传言也是不实。 “你跪着做什么?哀家同你说说话而已,起来吧。” 林婉宁应了是,又缓缓起身。 第43章 初见裴玄煜 太后看着林婉宁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禁心中感慨,皇帝想给她无上荣宠,不知她这副性子可能承受得住。 “哀家老了,一个人也是无事可做,日日在这,无聊的很,你若闲暇,就来这福寿宫多坐坐。” 林婉宁忙点点头:“臣妾在宫中也是无事可做,太后若不嫌臣妾愚笨,臣妾就免不得要来烦太后了。” 太后听她谦卑有礼,又笑了,倒是个会说话的。 “儿子在外面就听到太后开怀了,是有何好事啊?也说给儿子听听……” 裴玄煜进门行了臣礼:“太后万安。” 复又抬眼看向林婉宁:“不知这位贵人是……” 林婉宁早在他进门时就投去了目光,男子身着玄色衣衫,身姿俊朗,并未着披风。 他眉目间与裴玄清有些像,但眼中多了一丝戾气,那弯起的嘴角是不羁的样子,不像裴玄清看她时那样柔情温和。 林婉宁全然忘了,裴玄清在别人面前并不是柔情温和的样子。 他自称儿子,应该是那位煜王。 林婉宁点头示意:“煜王殿下,臣妾是宸良媛。” 裴玄煜又行礼道:“宸良媛万安。” 才转头看向太后:“不知太后与宸良媛在聊什么?如此开心。” 太后笑着道:“宸良媛很懂事,说要来陪着哀家打发时间呢。” 琦芳适时的拿了凳子来放在太后那边,裴玄煜也没客气,顾自坐下了。 太后抬了抬眼,示意林婉宁坐在贵妃榻另一侧,林婉宁也乖巧落座。 裴玄煜又看了女子两眼,问道:“这位宸良媛似乎在宫宴时未曾见过啊。” 林婉宁抿了抿唇,看了眼太后,太后并没要说话的意思,她只能开口解释:“是,臣妾并未参加除夕宫宴。” 裴玄煜狡黠一笑,又盯着她问:“虽未在宫宴见过,可我瞧着良媛眼熟,可是在别的地方见过吗?” 林婉宁心里咯噔一下,她只除夕夜出来过一次,难道当时被他看见了,面上却不敢表露:“煜王殿下说笑了,我之前在禁足,并未出过宫门,今日才解了。” “哦?”裴玄煜本也只是逗逗她,见她如此疏离,笑着扭头看向太后道:“太后方才不是说宸良媛很是懂事吗,皇上怎会舍得禁足?” 太后笑道:“深宫内苑,无非一些小把戏罢了,你未娶妻,自然不懂。” “前两日你母妃说想叫给你寻个亲事,你可有相中的姑娘?” 裴玄煜连忙摇摇头:“太后可别听母妃胡说,边疆偏远苦寒,还是别误了人家姑娘的大好前程。” 太后依旧笑得温和:“嫁与你做的可是正妃,哪有什么误不误的,哀家看,是你自己不想娶吧。” 裴玄煜讨好的拉着凳子坐近些:“太后果然是了解儿子的,儿子若见了娇滴滴的美人,只会怜香惜玉,不会明断是非了。” 太后被逗得开心,裴玄煜看林婉宁悄悄坐着,一句话也不说,不由多看了几眼,想将她拉入话题里。 “不知宸良媛是哪家大人的千金?” 林婉宁本想装鹌鹑,忽而被点,只能挂出微笑应付到:“家父官职不高,想来煜王殿下定是不识得的。” 太后闻言忽而起了心思:“哀家记得,你家中还有个姐姐吧,可婚配了?” 从裴玄煜的婚事,聊到家中长姐可否婚配林婉宁自然明白什么意思。 她微微笑着看向太后:“臣妾长姐之前生了一场病,之后便一直体弱,臣妾入宫以来也没有家里的消息,不知父亲是否为长姐婚配。” 她刻意说了林桑宁身体虚弱,刚才裴玄煜又说边疆苦寒,想来能放过他们家。她可不愿桑桑再与皇家有牵扯。 正此时,门帘被掀起,裴玄清一脸冷漠的走了进来,目光落在裴玄煜身上,藏在披风下的手攥紧了些。 林婉宁忙起身行礼,这是在福寿宫,可不比平日只有他二人:“陛下万安。” 裴玄煜也站起来行了臣礼:“参见皇上。” 裴玄清冷冷道:“起来吧。”声线比平时更加冷漠威严。 林婉宁察觉出他情绪很差,抬眼看他,他也正看着她,那眸光如秋水潋滟,却又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担忧。 担忧? 他在担忧什么? 裴玄清对着太后行了一礼,又向前两步坐到林婉宁刚才的位置,伸手拉过她在自己身旁落座,才看向太后:“母后方才说什么?” 裴玄煜也坐回了原位,饶有兴致的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人。 太后笑道:“前两日云太妃找我,说给煜儿定个亲事呢。” 裴玄清目光移过去,那眼神分外凌厉:“哦?二哥看上了哪家?可要朕给二哥赐婚?” 裴玄煜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刻意将目光落在林婉宁身上停了一瞬,才开口道:“臣还是一个人自在,皇上放过臣吧。” 裴玄清本就刻意关注着他,自然看到了他停留的目光,脸色更沉了些,那眸中凌厉之色似尖刀般锐利。 “二哥如今的年纪,确实也该娶妻了,厉国公府嫡次女还未婚配,朕瞧着正好许给二哥,也算一段良缘。” 裴玄煜也并不想真的被赐婚,只不过逗逗这个明明比自己年纪小,还总一副成熟样子的弟弟。 当下站起来道:“皇上还是放过臣吧,边疆苦寒,别误了人家姑娘,臣过完元宵就要回去了,还是一个人上路更清净些。” 太后在这宫中这么多年,自然看出两人氛围不对,笑道:“他既不愿就算了,等缘分到了,也不用我们再催。” 裴玄煜对着太后躬身行礼道:“还是太后心疼儿子。” 又转头对着裴玄清道:“那臣回去陪母妃,就先告退了。” 裴玄清冷冷的嗯了一声。看着裴玄煜唇角带着嬉笑离开,他面色冷峻严肃,可心中早已波涛汹涌,无法平静。 待裴玄煜出了门,太后才回头看着他这皇帝儿子,问道:“不是说他回京并无异常吗?哀家怎么瞧着你这……不像是无异常的样子。” 第44章 放浪不羁 林婉宁听太后说起煜王回京之事,自己是不适合听的了,侧头看了二人一眼,乖顺的站起身来。 “太后,事关朝政,不如臣妾先回宫,明日再来向太后请安。” 太后点点头,对她这知进退,有眼色的行为又多了几分赞赏。 裴玄清却伸手拉住她,淡淡道:“无妨,这也是家事。” 林婉宁显然没想到他会当着太后的面这样说,抬眸看了看太后神色并无异常,才又忐忑的坐回原位。 裴玄清自不想让太后知道他的心思,扭头解释道:“母后多心了,儿臣只是随口问问二哥的婚事。” 太后满脸“你看我信吗”的神情看着他,可裴玄清并不与她对视。 太后无奈道:“哀家刚才与宸良媛说让她多来福寿宫坐坐。” 裴玄清冷淡的神色终是起了一丝波澜,脱口而出:“她年纪小不懂事,恐扰了母后清净。” 太后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先前清儿不是说她很懂事,才叫去勤政殿服侍的吗?怎的如今叫她来陪陪哀家,就又不懂事了?” 裴玄清噎了一下,没接话。 太后又接着道:“怎么?还怕哀家欺负她不成?” 裴玄清正要开口,林婉宁忙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抢先道:“臣妾愚钝,本生怕叨扰太后,幸而太后不嫌弃,还肯费心教导臣妾,这是臣妾的福分呢,陛下快替臣妾应了吧。” 裴玄清侧眸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太后见这半路儿子也不反驳了,笑道:“哀家瞧着宸良媛比你还懂事些。” 林婉宁忙站起身走到太后身旁,抬手给她轻轻捏着肩膀。 “臣妾从前在家里任性惯了,年前有幸侍奉君侧,才能得陛下教导,陛下说大周以孝为先,臣妾才能懂得这些道理。如此说来,这都是陛下的功劳。” 太后挑眉,难怪皇帝喜欢她,知进退,有眼色,不焦躁,不邀功,确实是懂事的。 看来她得宠,也并不只因为这份容颜。 裴玄清静静看着林婉宁讨好的为太后捏肩,皱起眉头起身道:“那儿臣先回勤政殿了。” 说完又看向林婉宁:“你……随朕去伺候研磨。” 林婉宁顿住手,看了看太后,太后瞧着那便宜儿子的脸色,不禁失笑,拍拍她放在肩膀上的手:“去吧,明日过来即可。” 林婉宁俯身行礼:“那臣妾告退。” …… 裴玄清走后,琦若上前一步问道:“太后,真叫那宸良媛来吗?” 太后起身往床榻边走去,琦若忙伸手扶着。 “你瞧不出吗?皇帝对她显然已不是一个普通宠妃应有的态度了,哀家不多看着点,她若是个不安分的,便是下一个云贵妃。” 琦若恭维道:“奴婢是个蠢得,哪能看得出皇上的心思,还是太后思虑周全。” 太后冷笑一声:“哀家老了,还有什么可思虑的。” “她若是真心实意侍奉清儿,不恃宠而骄,哀家也不愿难为她。” “成全她,也是成全了清儿的心意,只当……弥补当年哀家对他照顾不周。” “以清儿如今对她的态度,若是她有个什么,恐怕哀家与清儿的母子情分……他也不会顾念。” 琦若被太后这发言吓了一跳,可到底在这深宫中这么多年,还是镇定道:“皇上最是仁孝,还是会以太后为重的。” 太后躺回床榻上,思虑一阵,又蹙了蹙眉:“你去查查,煜儿可偷偷去过苏州?哀家怎么觉得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见宸良媛。” 琦若疑惑道:“奴婢没瞧出煜王爷有何不对呀。” 太后闭着眼睛:“煜儿今日见宸良媛第一面,并无半分疑惑惊讶,还像是刻意与她找话,实在古怪。” “去查吧,定然有鬼。” 琦若俯首称是。 …… 林婉宁跟在裴玄清身后上了龙辇,规规矩矩的坐在他身边,她自然感受到了他今天冷淡的气息。 前几日见他时,他刚处置了宁家,忙碌几日,甚是疲累,可还是耐心的与她说了许多话。可今日…… 她抬头看去,裴玄清端坐着,却并未看她,目光直视前方,眼中神色不明。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是因为煜王吗? 年前他就说,煜王回京,他不放心,所以要让她禁足。 踌躇良久,林婉宁往裴玄清身边挪了挪,离得他更近些,伸手到他的墨狐披风里取暖,抬眸轻声问:“陛下……今日不开心吗?” 裴玄清侧头看她,她又这样,用这种小心翼翼的眼神望着他。 他皱了皱眉,终究不忍说些什么,抬手将那墨狐披风拉开,将她拥进怀里,冷冷的问道:“他与你说什么了?” 他?是指谁?煜王吗? 林婉宁蹙了蹙眉,不敢乱说话。 男人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女子的回答。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他眼中的神情她从未见过,生气?愤怒?好像不是……焦急?担心? 裴玄清沉声道:“裴玄煜和你说什么了?” 林婉宁斟酌了一下才开口:“煜王殿下不认识臣妾,只问了臣妾是谁,然后就与太后说话了。” 裴玄清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松开手,又将她揽进怀里,淡淡的嗯了一声。 林婉宁心中思绪万千,裴玄清与那个煜王大抵是水火不相容的,所以不愿自己与他有任何牵扯。 她越来越觉得,裴玄清对她的情意,与旁的嫔妃是不同的。 是她自作多情了吗? 可他为何在意裴玄煜与她说了什么? 她如此卑微的家世,能承受的住他的宠爱吗? 或许,只是现在瞧着她新鲜,才对她不同罢了。 或者说,有一日,像宁心瑶那样,不喜欢的时候,连整个家族都要陪葬。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难过,可眼前人掌握着她,甚至她一家子的生死荣辱。 她努力压下心中思绪,扬起笑脸抬头望向裴玄清,讨好的靠近他:“陛下,臣妾今日第一次见煜王,可臣妾看他放浪不羁,不是个好的,不像陛下乃谦谦君子。” 裴玄清瞳孔微缩…… 放浪不羁…… 她用这个词形容裴玄煜…… 那梁家的梁彻,也是个浪荡子,却曾入了她的心。 第45章 慕容逸尘 勤政殿 龙辇一路回了勤政殿,林婉宁四处瞧瞧,没见到林鹤安的身影。 “林鹤安今日不当值。”裴玄清看她东张西望,淡淡开口。 林婉宁抿了抿唇,她的小动作,根本逃不过这个人的眼睛。 行至殿内,便见一男子坐在她往常坐的位置上。 一双桃花眼似乎自带勾魂摄魄的意味,眉清目秀,唇角带着笑意,那笑温暖如春,令人如沐春风,他慵懒随性的靠在椅背上。 慕容逸尘听见动静,抬眼看见裴玄清进来,身后跟着一娇小的女子。 女子眉如远黛,眼若星辰,看起来娇娇软软的,让人不自觉生出想要保护的欲望。 能跟着裴玄清来勤政殿,除了林家那位,应该不会有别人了。 可……她怎么和他两年前见到的不一样? 慕容逸尘起身拱手行礼:“臣参见皇上,参见宸良媛。” 林婉宁愣了一瞬,这人认识她? 她求助的目光看向裴玄清,裴玄清看她无措的样子,刚才的烦闷消散了一些,“这是慕容逸尘。” 慕容逸尘,裴玄清之前写给她的信提过很多次这个人,她特意问了芝兰。 这人是已故的镇国大将军慕容风的遗腹子。 当初慕容风战亡,慕容夫人大约是孕中伤心过度,导致难产,生下他便离世了。 整个大将军府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孤儿,被宗亲里的二叔抚养长大。 后来太后将他接进宫里做裴玄清的伴读,便一路走到如今。现在任职朝中中书令,是裴玄清眼前的红人。 林婉宁有些唏嘘,想来他在宗室里长大,也是寄人篱下,并不容易的。 想到此处,她微微颔首:“慕容大人。” 又看向裴玄清道:“想来陛下与慕容大人有要事相商,不如臣妾先……” 裴玄清未等她说完便阻止道:“无妨,逸尘不是外人,你坐着就是。” 林婉宁又看了慕容逸尘一眼,转身坐到了另一边的位置。 慕容逸尘也顾自坐下,笑嘻嘻道:“良媛今日若走了,怕皇上不会放过臣。” 林婉宁看了看裴玄清,又回头看着他问:“慕容大人这是何意?” 慕容逸尘又靠回椅背上:“方才皇上与臣正在议事,听闻良媛被太后召去,就把臣扔在这里去英雄救美了。” “如今美人救回来了,若是因为臣再走了,皇上可不是不饶臣吗?” 林婉宁抬眼看向裴玄清,他是担心太后为难她,所以才着急过去的吗? 裴玄清瞪他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慕容逸尘又呵呵笑了一会儿,才严肃道:“那说回方才的事吧,宁家如今已证据确凿,千夫所指,就等皇上发落了。” 裴玄清冷道:“但凡参与了任何一桩事,都可判有罪责,便不必再留了。” “只那未参与的和女眷,要赶尽杀绝,怕是朝中那些老臣又有一堆反对的话等着朕。” 慕容逸尘点点头道:“皇上说的是,不如先收监如何?或者判个诛连直接流放。” 裴玄清没再说话,只抚着额头闭目养神。 慕容逸尘喝了一口茶又道:“皇上现在便头疼了,烦心事还多着呢。” “待处理了这些人,那宁家在朝堂的势力,还需一股一股的拔除。” “还有各地都有产业田庄,土地商铺,都是要费不少的精力。” 裴玄清睁开眼睛,那眉头又皱起来:“先处理了眼下的事吧,宁家这么多年养出来的势力,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另外那些产业田庄……就按上回御史台的人说的,暂时收缴国库吧。” 慕容逸尘放下茶杯:“嗯,暂时只能如此了。” 一时殿内有些安静下来。 林婉宁看看裴玄清,又看看慕容逸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默默垂下了头。 裴玄清虽与慕容逸尘谈论着事,可也一直注意着林婉宁,毕竟与世家有关,他也想让她多听听,多了解。 结果就看到这小妮子犹犹豫豫的,是不是觉得他心狠,想为宁家求情。 他思索片刻,还是开口问:“婉儿是有话想说吗?” 林婉宁不由心虚,怎么又被他看出来了? 她抬眸看着裴玄清,扬起笑脸:“臣妾所思大逆不道,为臣妾脑袋着想,还是不说了。” 裴玄清看女子这可爱的模样,刚才的冷峻气息早已不见,他微微弯起唇角,又顾念着慕容逸尘还在,还是努力压制了一下。 “说来听听?你这脑袋不会掉。” 林婉宁又犹豫了一下,站起来道:“臣妾只随便说说,若说的有何不妥之处,陛下便当没听过。” “臣妾毕竟是小女子嘛,见识浅薄,陛下可不能因此治臣妾的罪。” 裴玄清点点头:“嗯,你说。” 林婉宁咬了咬嘴唇:“方才慕容大人说宁家在朝中的势力,臣妾不懂这些,可若是家产田地之类的,臣妾有一些小小的想法。” 裴玄清挑了挑眉,关于家产田地,是他想的那样吗? 林婉宁又深呼吸一口气:“宁家若是全族收监流放,留下的家产定不会少。” “若是田地,不如收回国库,再将土地分发于百姓,如此,便可解决一些百姓的温饱问题。” “若是商铺,不如收缴后,公开拍卖,不限身份。” “或有小型商铺,可助稍贫一些的人家有个生计,或是大型商铺,可卖与富有之家,那便可将富人手里的财富收归国库,充盈果本。” “无论田产商铺,若只收归国库又赏赐给官员。最终财富还是在官职更高的人手里。” “可若是归于百姓,不仅能提高税收,还能解决百姓温饱。” “不光这样,若是能将圈地的官员手中的土地都收回来归于百姓,便能造福更多人。” 林婉宁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说的太激动没收住话头,连圈地的事儿都脱口而出了。 偏裴玄清和慕容逸尘却一言不发。 林婉宁见二人都不说话,不由心慌,慌忙走到殿中央下跪道:“臣妾胡说八道的,陛下恕罪。” 第46章 心有灵犀 她这番言论着实是大逆不道的,这明摆着干预国策,要将圈地有罪这一条加进律法,不知会损伤多少人的利益,自然于朝堂是不利的。 林婉宁恨死自己口不择言,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裴玄清定定的看着她,他从不知,他的婉儿竟有这样的见地,与他从前所想的不谋而合。 只是当初太后反对,说他刚登基,帝位还未坐稳,如此寒了朝臣的心,不会有好结果。 慕容逸尘从这女子第一句话开始,就已被深深吸引。 他一直以为裴玄清念着从前的情意才偏待这林家姑娘,两年前他好奇,曾以恭贺林宏文入京述职为由刻意去林府见她一面,没想到当时竟认错了人。 如今这女子在他眼前侃侃而谈,如此眼界心性,绝非凡品。 他突然觉得这女子浑身都发了光似的。难怪,裴玄清如此看重她。 沉默了半晌,林婉宁觉得大约自己死期将至了。 裴玄清起身走到她身边,弯腰轻柔的扶着她的胳膊拉她起身,他拉过她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婉儿果然与我心有灵犀。” 林婉宁愣了一瞬便明白过来,裴玄清早已这样想过,现下是她将他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而已。 慕容逸尘还在一旁,裴玄清这样拉着她的手,她有些不自在,低下头道:“陛下英明神武,臣妾不过是侥幸猜中了陛下的心思罢了。” 慕容逸尘爽朗的笑了一声:“宸良媛果然聪慧,见地不凡,难怪能得皇上另眼相待。” 林婉宁见他故意恭维,她也客气一句:“慕容大人过誉了。还是陛下圣明,早有决断。” 方才在福寿宫见到裴玄煜和林婉宁见面的烦闷,此刻才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裴玄清拉着林婉宁坐回原位,又回到龙椅上,“先将宁家的事处理干净。圈地之事若写入律法,便是推行新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 慕容逸尘点头道:“嗯,当务之急还是宁家的处置要妥帖完善,届时先将宁家的家产拿出来试验,若是可行,于新政的推行也会有裨益。” 二人又讨论了良久,林婉宁只静静听着,不再多话。 裴玄清心中都有数,只是未曾说出来。 可自己刚才一时激动,口不择言,幸好他如今对她有情,不与她计较。 可若是来日,有什么契机于自己不利,此事再拿出来,便是能压死林家的存在。 林婉宁暗骂自己沉不住气,只安静的喝了几杯茶,等君臣二人谈论完了,慕容逸尘告辞离去。 林婉宁才走到裴玄清身边,讨好的给他捶着肩膀:“臣妾方才失言了,陛下可别记在心里,慕容大人那边,还烦请陛下为臣妾说几句好话。” 裴玄清回头看她,这小妮子又怕什么?这一脸讨好的模样,以为他看不出来? 他伸手一把将女子扯进怀里,环着她的细腰:“婉儿方才说的极好,还需我与逸尘说什么?” 林婉宁拉着他的衣襟稳住身形:“方才的事,事关朝政,臣妾不该多言的,若是此事传出去,恐有人借此弹劾。” “若是说父亲教女无方,随意置喙朝政,还是小事。” “若是说臣妾是祸国妖妃,陛下听信谗言,岂不是连累陛下名声?” 裴玄清低低的笑了一声:“婉儿如此小心翼翼?” 林婉宁蹙眉,她可不得小心么,这番话传出去,一则有人说她后宫干涉朝政,定会弹劾父亲教女无方,她本就无力为家中争取什么,也不能连累父亲官声啊。 二则会说裴玄清为女色所迷,到时他成一代昏君,自己罪责更大了。 来日他厌弃她时,这就是赐死的一条罪责啊。 裴玄清伸手抚上她的面颊:“别怕,逸尘不会多言,此事只你我他三人知晓。” 他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份,此等功绩加给她,只会带来无妄之灾。 没关系,他可以等,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这份功劳,总归还是要加上她的名字。 林婉宁点点头,又靠近他怀里:“嗯,还是陛下对臣妾最好了,事事为臣妾考虑周到。” 她也得哄着点这位金主,此刻能锁住传言,可将来若是他厌弃她的时候,他将此事拿出来,她也无所遁形。 林婉宁想了想,荣妃如今落魄,大抵是裴玄清对她不复往日情深了。 最好还是她的宠爱更持久些,也能保的林家更持久些。 裴玄清眼眸一亮,这小妮子竟说好话来哄他开心。 虽不知她是因为真心,还是因为身为嫔妃的职责,可无疑谁都想听中听的话,这话自然取悦了他。 裴玄清将双臂环紧了些:“我只对婉儿好,而且,会一直好。”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她最害怕裴玄清对她说这种话,总给她一种夫君对妻子说情话的感觉。 她想当做这些话他对所有嫔妃都说过,这样,她能当做糖衣炮弹来看待。 可他实在待她不同,芝兰和慧心也总给她传裴玄清的动向,自她第一日入勤政殿起,太后叫他冷自己两日,他去了一趟朝云殿,一趟重华殿,后来除了顾如梅,他再未召过旁人。 那些日子,虽听说顾如梅日日伴驾,可她心里清楚,裴玄清子时之后就去了逸梦轩,他是放心不下她,才日日去相陪的吧。 思及此,她抬起头来,对上那双满目柔情的丹凤眼,认真的点点头。 “嗯,臣妾相信陛下此刻说的,都是出自真心。” 裴玄清没想过女子会是如此反应,他愣了一下,忽而笑起来,那眼中散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不光此刻,我与婉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绝不掺假。” “那陛下日后,会骗臣妾吗?”气氛烘托到这里,林婉宁没忍住问出了这句十分煞风景的话。 幸而她反应快,又急忙道:“不,陛下不用回答臣妾,日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裴玄清本想告诉她不会骗她,可她那句,“日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利剑一般直直插入心口。 第47章 顾如梅的理智 她说的对,他无法预测未来,他不知她有朝一日会不会想起什么。 裴玄清不敢再回应,不敢给她绝不相欺的承诺。 他故作轻松的转移话题:“饿了吗?我们用午膳?” 不说还好,一说,林婉宁突然想起她早膳都没用就被太后叫走了。 当即点点头道:“饿了饿了,臣妾在逸梦轩的膳食可远不及陛下的勤政殿呢,陛下快传膳吧,臣妾今日还能饱饱口福。” 裴玄清看她在自己面前越来越随意自得,不由又弯起唇角,“富康,传膳。” 林婉宁忙从他怀里跳出来,裴玄清伸手拉住女子的手腕:“这就要走?” 林婉宁回头看他,不解的问:“陛下不是传膳了吗?臣妾等着用膳啊。” 裴玄清站起身子,低头看她:“不光如此,还有个人要与你相见。” 林婉宁瞬间垮下了脸,不是吧,还得应付谁啊。 裴玄清看她脸色阴晴不定,很是好笑的摸摸她的头顶,富康公公带一众宫女一一进来上膳。 裴玄清又对着他道:“去叫顾婕妤一起来用。” 富康公公点头称是 林婉宁眼睛又亮起来:“陛下要臣妾见的人是顾姐姐?” 裴玄清挑挑眉:“不然呢?” 林婉宁伸手环住男子精壮的腰身,又将头靠在他胸前蹭了蹭。 “哎呀,臣妾就说陛下对臣妾最好了,臣妾一个月没有见顾姐姐了,还有于姐姐,还有莹莹。” 裴玄清掩不住唇角笑意,却还是故作严肃的拉开这小妮子:“怎么?要将这后宫之人都搬来勤政殿用膳?” 林婉宁讨好的又拉住他的手臂,“不敢不敢,有顾姐姐臣妾也很满足。” 说话间,顾如梅就自后殿进来了,看着亲昵的二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林婉宁回头看到她,不好意思的赶紧放开了裴玄清的手臂。 自从知道裴玄清每夜去逸梦轩时都是顾如梅侍寝,她就觉得很是对不起她。 裴玄清正享受着女子难得主动的亲昵,忽而手臂一空,人又走了。 “啧。” 男子轻啧一声,还是没说什么,坐去了餐桌旁的主位上。 林婉宁上前拉住顾如梅:“姐姐送来的拳谱我有练过呢,下次姐姐指导我啊。” 顾如梅瞧瞧裴玄清的脸色,心底悄悄嘲笑了一下,又正色道:“我瞧你这小身板也没什么改善,定是没有好好练。” “是啊,还得姐姐指导才行呢。” 林婉宁也不恼,拉着顾如梅到餐桌前,她自然的在裴玄清一旁落座,以为顾如梅会坐到另一侧,却没想到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林婉宁吓了一跳,忙扭头去看裴玄清的脸色,见他并不像生气的样子。 想了想,又拿起筷子给他夹了菜:“陛下也饿了吧?” 裴玄清绷直唇线,拿起筷子道:“吃你的吧。” 林婉宁也不再管他,夹了自己爱吃的菜。 顾如梅看看裴玄清,又看看林婉宁,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富康公公躬身进来道:“皇上,右相在外头求见。” 裴玄清给林婉宁夹了一块排骨,才道:“嗯,请右相去西暖阁稍候。” 他放下筷子对林婉宁道:“你们吃吧。” 林婉宁咽下口中的菜,急道:“陛下不吃了吗?还没吃几口呢。” 裴玄清已站起身子:“嗯,与右相有要事相商,你们吃完了去后殿休息一会儿。” 林婉宁看着裴玄清离开的背影,不禁有些心疼,当皇帝不容易啊,忙了一上午,这都没吃几口,不知又要忙到什么时候。 顾如梅看着她发呆的样子,挑了挑眉。看来裴玄清已将这小兔子的心握住了。 她笑了笑,不禁打趣道:“都走了,还看什么呢?” 林婉宁闻言回了神,有些脸红,连忙转移话题:“姐姐方才怎么从后殿过来的?” “我住这儿啊。” “你……你说什么?”林婉宁惊讶,不是吧?她听错了吧? 顾如梅看她好像吓了一跳,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伸手指了指门外的方向:“他没告诉你?” 林婉宁沉默了,顾如梅这反应,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自除夕夜梅弄居起火之后,她就住在这了。 可后来,裴玄清还去找过她。她一直以为顾如梅只是侍寝完就被送回去了。芝兰说裴玄清从不与妃子过夜的。 她忽然有些心虚,裴玄清半夜溜走,不知道顾如梅会怎么想。 顾如梅见她不说话,又用那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哪还不明白。 不禁暗骂裴玄清真是个哑巴,给他创造机会去了多少次了都,竟什么都没告诉这个小兔子,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咳咳……”顾如梅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你别那样看着我。” 林婉宁闻言收起了愧疚的小心思,她不知道顾如梅到底知不知道裴玄清半夜跑了的事,也不敢胡乱解释。 顾如梅也不知道林婉宁知道多少,只能接着问:“那他到底和你说什么了?总不能什么也没说吧。” 林婉宁抿了抿唇,试探着说:“姐姐知道的,我今日才解了禁足。” 顾如梅扶额苦笑,“婉宁啊,你不会以为我这么傻吧?” 林婉宁咬了咬嘴唇,挪着凳子靠近了些:“姐姐,我……” 顾如梅伸手拍在她肩膀上:“放心啦,此事绝密,我嘴严,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林婉宁踌躇着,还是没忍住问:“姐姐不生气吗?姐姐若是怪我……” “生气?为什么生气?”顾如梅疑惑:“我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怪你?” 林婉宁又沉默了,果然顾如梅与她是不同的,她学不会如此理智的掌控自己的心。 她愣了一瞬,还是说:“可姐姐已入宫了,就是陛下的人啊。” 顾如梅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入宫,只是为了告诉他,我顾家的忠心。” “可我并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 “如今我成全他的心意,做他平衡前朝的一颗棋子,他也信了我顾家并无二心,也算我为家族尽心了。” 第48章 只你一人 成~全~他~的~心~意~ 一字一句,轻轻敲在林婉宁心头。 是她理解的那样吗? 顾如梅嬉笑着问:“他当真什么也没同你说?” 林婉宁不解,试图套出顾如梅的话:“姐姐是指什么?” 顾如梅摇了摇头:“算了,他不与你说,我也不能多嘴。你俩……唉……” 林婉宁再如何变着法子套话,顾如梅都似了解她的想法一般,避开话头。 美其名曰,帝王没有旨意,她不能多嘴,揣测帝王圣意。 二人闲聊着用完午膳,林婉宁就回自己宫里去了,还是坐的裴玄清的龙辇。 她出勤政殿的门时,小安子就在外面等着,说裴玄清特意吩咐了,若她想回,逸梦轩偏远,龙辇更舒服些。 林婉宁也不推辞,开了年雪有些化了,路湿哒哒的不好走,不能委屈自己不是。 …… 回了逸梦轩,林婉宁细细思索了顾如梅的话,又梳理了自她禁足起发生的事,大概有了一些猜想。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再醒来时,裴玄清就在一旁的榻上看书,她忙起身穿上鞋子,走到他身边:“陛下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醒臣妾?” 裴玄清放下书,看着女子迷迷糊糊的神态,可爱极了,不禁笑道“叫你做什么?你困了便睡,我等着就是了。” 林婉宁到他对面坐下,看着他欲言又止。 裴玄清好笑的问:“怎么又这副样子,有话直说。” 林婉宁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臣妾……有许多疑问,陛下可能为臣妾解惑?” 裴玄清看着她眼中纠结复杂的神色,伸手拉过她的手:“婉儿,有的事我并不想你知晓,知道了也是平添烦恼。” 林婉宁也握紧他的手:“可臣妾不知道,免不了要多思多扰。” 裴玄清叹口气:“……罢了,你问。”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决定从头问起:“陛下禁足臣妾,是因为要对宁家动手吗?” 裴玄清没想过她会问的这么直白,这小妮子向来将他当做君王,说话做事从来有分寸的留一半。 他思忖着答:“不全是因为这个。” 林婉宁挑眉,不全是,就是有这个原因喽。 她又问:“顾姐姐从一开始就知道陛下的计策?陛下只瞒着我?” 裴玄清摇头:“并不是只瞒着你,因为这事需顾婕妤配合,所以才提前告知她。” 林婉宁点点头:“那陛下每次来臣妾这里,顾姐姐都知道?” 裴玄清不知顾如梅告诉她什么了,说了多少?他不确定,不敢乱说话,只点了点头。 林婉宁咬了咬唇,撑着贵妃榻上的案几凑近了些:“那陛下还有什么要与臣妾说吗?” 裴玄清看着女子近在咫尺的容颜,伸手捧着她的脸,四目相对,他认真的说:“婉儿,自有你之后,我再无旁人,以后也不会有。” “我想要的,只有一个你。” 林婉宁深吸了一口气,她猜对了,顾如梅与裴玄清是在联手演戏给后宫中人看,为了保护她。 名义上是顾如梅留在乾坤宫,可实际上,裴玄清夜夜来的,是逸梦轩。 裴玄清见女子沉默,心里有些着急,他又问:“婉儿,你如今可信我的真心吗?” 林婉宁愣了,他不问她如何猜到这些,也不问他关于此事的看法,却问她是否相信他的真心。 裴玄清低笑一声,捧着她脸颊的手松了些:“看来,还是不信。” 林婉宁见他似有伤感,一时着急,握住他的手,将脸贴近他的手掌:“信……臣妾信。” 裴玄清唇角漾出一丝笑意:“只要婉儿愿意信我,就好。” …… 二人用过晚膳沐浴后,又静静相拥躺在床榻上闲聊,真有小夫妻的模样了。 裴玄清想起方才终止的话题,看了看怀中乖顺的美人,忍不住问:“婉儿……之前禁足的事……” 林婉宁忽而坐起身来:“之前陛下说的不清不楚,臣妾以为陛下是哄臣妾呢,如今已然知晓了陛下的良苦用心。” “下次若有这样的事,陛下能不能对臣妾直言相告?” 裴玄清也坐起身子,与她四目相对:“有些事,不想与你说,是不愿你因此烦恼。还有些事,是无法告与你。” 林婉宁点点头:“臣妾知道,陛下总有许多顾虑。那能说的事就告诉臣妾,可以吗?” “臣妾想做可以与陛下并肩之人,不是只藏在陛下羽翼之下坐享其成。” 裴玄清看小女子认真,轻笑道:“婉儿从来都是可以与我并肩,只是如今,我不愿你涉险,我怕……”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股坚韧是她进宫以来从未表现出来过的。 他心中忽而明亮了:“好,听你的。” 林婉宁扬起笑脸,又扑进他怀里:“陛下想让臣妾相信陛下的真心,原本臣妾是很害怕。” “陛下是天下人的,不是臣妾一人。可今日,臣妾想勇敢一次。” 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陛下能不能许臣妾一个诺言?” 裴玄清看着女子澄澈的眼眸,心不受控制的跳动:“什么诺言?” 林婉宁轻启薄唇:“无论陛下与臣妾的感情有何改变,不牵连家人。行吗?” 裴玄清伸手抚上她的秀发:“林家绝不会因为你我之事受任何牵连。” 林婉宁翘起嘴角,酒窝深陷,将裴玄清的眸光也吸引进去。 他抬手拉下挂钩上的帷幔,伸手到女子裘衣的系带上,“婉儿,我保证,从此以后,只你一人。” 裴玄清俯下身子埋首在她颈间……心中似有丝丝微风拂过,轻柔又舒适…… 只要她信了他的真心,只要她愿意信,就好…… 那帷幔直至半夜还在微微晃动,帐内气温灼热,倾泻一室旖旎…… 眼瞧着天要擦亮,林婉宁觉得一夜都飘在云端,迷迷糊糊的推搡裴玄清:“臣妾不行了……陛下快去上朝吧……” 裴玄清失笑:“这几日都不上朝……” 林婉宁闭着眼睛:“臣妾今日还要去福寿宫,陛下……让臣妾歇一会儿。” 裴玄清笑着抓过被子,俯身凑到她耳边:“最后一次……” 林婉宁哽咽着骂了一句“禽兽……”就昏睡过去了…… 第49章 皇后敲打 凤仪宫 钱宜双看着内务府呈上来的记档,若有所思的道:“自宸良媛侍寝之后禁足,陛下就只召过顾婕妤一人了。” 玉竹在一旁附和:“是啊,顾婕妤除夕夜宫殿走水后就入住了乾坤宫,如此恩宠,也是历来的头一份呢。” 钱宜双蹙眉道:“顾如梅家世显赫,不得不防。” 玉竹躬身道:“昨日宸良媛刚解除禁足,皇上就去了逸梦轩,现下还未离开呢。” 钱宜双深吸一口气:“刚解禁就勾了陛下去,如此看来,她也不是空有美貌,到底还是有些手段的。” 玉竹点点头道:“是啊,娘娘,皇上对宸良媛还是不同的,她也算不负娘娘所望了。” “之前下了江贵妃的刘德全,现在荣妃去了冷宫,得宠的两人,宸良媛是臣服娘娘的,娘娘如今怀有嫡子,这后宫尽是娘娘的了。” 钱宜双合上了那记档:“她家世卑微,又胆小听话,做本宫手里的棋子正好。” “不是她,也会有旁人,与其是旁人,不如让她去,好歹本宫能拿捏得住。” “可那顾婕妤,她的性子,不会甘心听本宫的话,不能让她恩宠太盛了。” 玉竹:“为何啊娘娘?照奴婢看,皇上虽然让顾婕妤侍寝多,可对宸良媛也很特别呢。” “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有过椒房之宠,而且禁足一月还能让皇上惦记的呢。” “而且那顾婕妤也从未对娘娘不敬啊。” 钱宜双看她一眼:“宸良媛再有手段,也只是个替身,一则皇上不会太放在心上,二则她听话,愿为本宫效力。” “可那顾如梅,武将出身,与后宫嫔妃都不同,于陛下也是个新鲜的存在。” “如今她倒是没有不恭敬,可有朝一日恩宠太盛,难保不会恃宠而骄,真到那一日,本宫拿捏不住她,不能久留。” 玉竹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样子:“还是娘娘思虑周全。” 钱宜双伸手扶额,若不是她有孕,何须如此费神费力:“你看着逸梦轩,陛下走了就将那汤给她送去。” 玉竹忙上前给钱宜双按着头道:“是,奴婢都备好了。” …… 逸梦轩 玉竹到时,林婉宁还睡着,裴玄清走时特意交代了不许打扰她睡觉,晚些去福寿宫也无妨。 可玉竹来了,代表的是皇后,芝兰只能进内室去叫,林婉宁听闻皇后身边的人来了,披了件外裳就连忙出来了。 她笑着迎上去:“玉竹姑姑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玉竹一眼就瞧见了林婉宁脖子上的红印,瞳孔一缩,忙错开了目光。 皇后明明说过皇上不喜嫔妃如此,也从不会对嫔妃有任何亲吻的举动,向来侍寝只是例行公事一般。 她不敢多想,按着规律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赏赐了进补汤药给良媛,特意让奴婢送来,良媛请用。” 说着身后的宫女便呈上了一碗汤药,芝兰又心疼的看了自家小主一眼。 林婉宁笑着接过一口饮尽:“烦请玉竹姑姑代我谢过皇后娘娘,这汤药味道很好。” 玉竹道:“娘娘还赏了两匹浮光锦给良媛,奴婢已交给芝兰了。” 林婉宁笑着点点头道:“嗯,多谢娘娘孕中还记挂着臣妾。” 玉竹又道:“如今宫中只良媛与顾婕妤得圣宠,良媛侍奉在君侧,定要用心谨慎,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可直接向皇后娘娘言明。” 林婉宁依旧挂着笑,卑微之态做的足足的:“皇后娘娘实在对臣妾很是照顾了,臣妾感恩戴德,不敢再叨扰娘娘安胎。” 玉竹面色端正了些:“良媛能如此想,真是识大体,皇后娘娘也会照拂良媛的,还请良媛懂得规矩,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林婉宁点点头:“是,臣妾都知晓,还请姑姑代为转达。” 话都说到了,好也给了,该敲打的也敲打了,玉竹行了礼便告退了。 慧心上前道:“小主,皇上现在对您这么好,您怎么还得喝那药啊?咱们不听皇后的,不喝了不行吗?” 林婉宁苦笑:“陛下对我再好,也不会一直在身边,后宫还是皇后娘娘做主的。” “你听着刚才玉竹的话,句句在敲打我,若是逆了皇后的意,咱们没有安生日子过。” 芝兰心疼道:“小主思虑久远,可到底还是有龙嗣,才能稳固恩宠啊。”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也许等皇后娘娘生下嫡长子,就不会再给我送药了。” 生下嫡子,就在这后宫地位稳固,再不能有人撼动了。 “不能多说了,得收拾一下去给太后请安了。” 林婉宁说着坐到梳妆镜前,却在看见镜中的自己时吓了一跳,裴玄清真是属狗的吗? 美人蹙了蹙眉,不知道刚才玉竹瞧见了没有,这般样子也太不稳重了。 “芝兰,给我找件领子高一些的衣裙。我记得,好像还有一条兔毛的围脖。” …… 福寿宫 饶是林婉宁只梳了最简单的发髻,换了衣裙就匆匆赶来,到底也过了晨昏定省的时辰。 太后正和云太妃,裴玄煜一同用早膳。心知自己来迟了,林婉宁忙上前行礼道:“参见太后,臣妾来迟了,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再不理宫中事,也知道裴玄清昨夜在逸梦轩,况且她向来免了晨昏定省,自然不会计较这种迟到一会儿的小事。 “有什么迟不迟的,也不是正经大日子请安呢,快起来吧。可用过早膳了吗?” 林婉宁谢了恩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回太后,臣妾今日起迟了,确实还未曾用膳。” 太后摆摆手,示意林婉宁坐过来,琦芳已很自觉的去拿了新的碗筷放置在林婉宁面前。 云太妃在看见林婉宁的第一眼,就愣的把筷子上夹得点心掉在了桌上,她看了一眼自己儿子,见他神色并无异常。 难道,他已不记得儿时的事了? 又回头看了一眼太后,见她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不由在心里暗觉自己好笑,想什么呢?不过是长得相似罢了。 第50章 可怜的痴情人 太后见林婉宁落座在一旁,才道:“哀家不过无聊叫你来坐坐,又不是晨昏定省,有什么迟不迟的,还值得耽误用早膳。” “你今日就在这随便用些,下次可别赶着时辰来了。” 林婉宁乖顺的笑道:“太后心疼臣妾,臣妾受宠若惊。” 太后又开怀道:“哀家就说,你是个懂事的,又会说话,难怪清儿喜欢你,哀家也喜欢。” 这种没心眼的懂事小姑娘,可不是招人喜欢吗? 只是在这后宫,若没人庇护,怕活不长啊。 林婉宁依旧端出恭顺的态度:“臣妾愚笨,还是太后与陛下不嫌弃臣妾罢了。” 太后扭头看了看旁边的母子二人,又对林婉宁道:“这位是云太妃,煜儿你昨日见过了的。” 林婉宁忙起身又行礼:“云太妃万安。” 太后都对林婉宁和善,云太妃自然也不会为难她,况且目前瞧着,她确实不像传言那般,反而让人觉得很是顺眼。 “不必多礼,快坐下用膳吧。” 太后喝着粥,又道:“哀家老了,就喜欢热闹,你瞧今日人多,这膳食都比往日香似的。” 裴玄煜笑着接话:“太后哪里老了?儿子瞧着,正是貌美的时候呢。” 太后被逗得开心,指着裴玄煜道:“在外面不说娶妻,就学会了油嘴滑舌。” 提到娶妻,正合了云太妃的意,忙放下筷子道:“太后说的是呢,这小子我一提娶妻就拿那婚约堵我,您说说他,人都没了,记着那婚约作甚?” 太后也正色道:“此事不可再提。” 裴玄煜忙道:“儿子知道,就是不想娶妻,两位母亲就放过儿子吧。” 林婉宁只安静用膳,还是少说话,才能少出错。 不过每句话都听进去了,她还不知,裴玄煜还有一门婚约呢,不过听这意思,那女子应是不在人世了,裴玄煜放不下,所以才不肯再娶? 思及此,林婉宁偷偷看了裴玄煜两眼,这样的话,他也挺可怜的,也算是个痴情人了。 这世间,从来对女子严苛,若是女子痴情守婚约,大抵赞一句高洁也就过去了。 可若是男子,肯为一个已过世的女子守婚约,确实也是极为难得的。 几人闲聊着用过膳,又转到贵妃榻上落座。 林婉宁上前恭敬道:“臣妾听闻太后礼佛,不知臣妾是否能为太后抄录佛经。” 太后挑了挑眉:“抄录佛经最是需要静心,你年纪小,可能坐得住吗?” 林婉宁点点头:“臣妾来到太后这里,总觉得安心,自然能静心了。只是臣妾字不好,太后可别嫌弃臣妾。” 太后笑道:“抄录佛经只在心诚,只要心诚,字迹也不那么重要了。” 琦芳拿来了笔墨,林婉宁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抄录,太后与云太妃在贵妃榻上坐着说话。 裴玄煜坐在下首的凳子上,时不时插两句话,侧眸便能看见低头专心抄录佛经的女子,他打量了她好几眼,不曾想过她竟是如此安静的性子。 太后虽在闲聊,却也在观察着林婉宁的一举一动,见她只安静的抄录佛经,满意的点点头。 目前看来,是个懂事的,有孝心,心又静。 若真是肯死心塌地跟着裴玄清,此等心性,只要不专宠,不惹事,她也乐得见。 这样的,总比荣妃那样的强。 临近午时,太后才道:“该用午膳了,快别抄了。” 林婉宁把那一页抄完,才放下笔:“在太后这里果然心静呢,臣妾觉得都没抄多少,一上午过得可真快。” 她拿起抄录好的走到太后身边:“太后瞧瞧。” 太后接过来看着满意的点点头:“你这孩子,真是不错。” 裴玄煜也站起身凑过去瞧了一眼,笑着道:“宸良媛过于谦虚了,方才还说字不好,这一手簪花小楷确是极好的。” 太后也点头:“嗯,字如其人,宸良媛漂亮,字也漂亮。” 林婉宁低下头:“太后可别夸臣妾了,臣妾愚钝,也只能做这些小事来博太后一笑了。” 在福寿宫用过午膳后,太后要午睡,裴玄煜陪着云太妃回了万寿宫,林婉宁便也带着芝兰告退了。 出门没走多远,就碰到了裴玄清身边的小安子。 小安子上前恭敬行礼:“宸良媛万安。” 林婉宁叫不必多礼,见着裴玄清身边的人,自然免不得想到他,又问:“公公怎么在这?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小安子躬身答:“皇上不放心小主,特命奴才在福寿宫附近等候,小主今日在福寿宫可有什么需奴才代为向皇上禀报?” 从昨日裴玄清的态度来看,他并不喜自己与裴玄煜有过多的接触,可在太后宫里,他二人见面的事自然瞒不住。 林婉宁思忖了一会儿,:“今日来太后宫中时,云太妃和煜王在陪着太后闲聊,我只在一旁抄录了一上午佛经。” “刚刚用过午膳,太后歇下了,我现下就回去了,还请公公如实告与陛下。” 小安子点头道:“那奴才即刻回去复命。” 林婉宁看小安子都走了,突然想起昨日裴玄清忙着见朝臣,午膳都没吃好,本来这些日子不用上朝,大家都能歇歇。 可偏偏他身为一国之君,又正逢宁家之事,连这几日的空闲都没有。 林婉宁追上两步,又喊住小安子:“公公等下,陛下今日可还在忙宁家的事吗?午时好好用膳了吗?” 小安子回身见林婉宁关心,也高兴。这后宫嫔妃多的是对皇上嘘寒问暖的,可皇上似乎都不放在心上。 师傅之前和他说,让他多注意逸梦轩的动静,皇上在意呢,可他也在御前当差,从未见过这位宸良媛主动关心皇上的。 小安子当即躬身道:“奴才一早便在此等候宸良媛了,勤政殿的事确实不清楚。”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那公公回去以后,若是陛下没有好好用膳,烦请公公给陛下上些茶点充饥。” 小安子恭恭敬敬答:“良媛的心意,奴才会如实回禀皇上的。” 当然要禀报了,这可是讨皇上欢心的机会。 第51章 特意偶遇 雨薇阁 范钰莹正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叹气,见林婉宁进来,开心的蹦起来:“姐姐终于来找我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林婉宁看着范钰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也开心:“你做的糕点没人试吃了才想我了吧?” 范钰莹拉着林婉宁一同落座:“可不是么,自煜王回京就送不进去糕点了,没有姐姐夸我,我做糕点都没了兴致。” “我算着日子姐姐禁足也该到了,去逸梦轩找姐姐,也不见人。” 林婉宁点点头:“确实是禁足解了,可太后忽然召我去,我刚在福寿宫,这不回来想起你,就赶紧来了么。” 范钰莹扁扁嘴:“我只宫宴远远的见过太后一次,不曾单独召见呢。姐姐可真是个大忙人。” “是啊,确实还挺忙。”林婉宁也无奈,禁足时候太清闲了,这两天好像确实充实起来。 范钰莹又坐到林婉宁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嗯,姐姐这么忙是因为陛下喜欢姐姐,我看这陛下的宠妃也不好做,我还是靠着姐姐蹭些炭火就好。” 林婉宁愣了愣,忽而笑起来:“莹莹不想得陛下宠爱吗?” 范钰莹忙摇头:“我可不想,陛下喜欢姐姐时多见姐姐几次,不喜欢时便将姐姐禁足一月,江贵妃那样对姐姐,还能晋位。” “若陛下的恩宠如此阴晴不定,我还是不要的好。” 君恩是把双刃剑么。既承了这荣宠,也要受些苦,总不能什么好都让一个人占了吧。 林婉宁笑笑,范钰莹孩子心性,倒是没想到她竟有这样通透的想法。 她对裴玄清没感情,父亲官职不高,也不求君恩稳固地位。 自己现在是不能实现刚入宫时想的安稳余生了,如果能护着范钰莹这样过,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心愿。 林婉宁握住环着她胳膊的手:“莹莹,我若是能一直如此安稳,必然护着你,让你过想过的日子。” 范钰莹笑着扑进林婉宁怀里:“还是姐姐的恩宠比陛下更靠谱些。” 林婉宁摸摸她的头,一脸宠溺。 她也以为姐姐的庇护会比皇上的恩宠靠谱,曾想过寻求皇后庇佑,可皇后并不信她,如今她二人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姐妹俩聊了半下午,林婉宁又用过晚膳才回逸梦轩。 雨薇阁和逸梦轩原本就相距不远,没走几步,就见一玄色衣衫男子立在墙边,侧着脑袋微笑着看着她。 林婉宁顿了顿脚步,低低说了句倒霉,可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点头示意:“煜王殿下怎么在此?” 裴玄煜嘴角带笑:“特意等良媛偶遇。” 林婉宁没成想他这张嘴竟这样没有顾忌,忙看了看四周,幸好这晚膳时分,大约都在自己宫里,这条道上只他们四人,没有旁人了。 林婉宁收回神色,板着脸道:“煜王殿下不太会说话。” 裴玄煜被这女子的话逗的笑意更深:“良媛说的是呢,我这张嘴向来只会直来直去。刚巧有些疑惑需良媛来解,我就直接问了。” “别。”林婉宁急忙抬手打断,开什么玩笑?她就礼貌的打个招呼,他还计划再聊一会儿了? “我与殿下不熟,想来解不了殿下的惑。天色不早了,告辞。” 不等裴玄煜说话,林婉宁给芝兰使了眼色就要走,裴玄煜却更快的退了一步拦在她面前。 “良媛急什么?我只是听闻良媛是林家的义女,对良媛身世有些好奇。不知进林家前,良媛去过何处?” 林婉宁蹙了蹙眉,这人怎么如此没有眼色又无礼。 “殿下这话很是冒昧,我的身世陛下都不介意,怎的轮到殿下来过问?” 裴玄煜看女子浑身带刺的看他,不禁好笑,怎么他每次见这小女子,她呈现出来的样子,总能给他意想不到的感觉。 每次见面都不一样,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 “良媛误会了,只是良媛与我一位故人颇有些相似,故而多问几句。” 他在宫里长大,后来又去了北部,有什么故人能与自己相似?这不明摆着没话找话吗? 林婉宁皮笑肉不笑道:“是吗?殿下的借口挺拙劣的。” 她向边上挪了一步,径直离去了。这次,裴玄煜没再拦她。 这裴玄煜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裴玄清不喜欢他,她也不喜欢。 亏她上午还觉得他的未婚妻去世了,留他一个人挺可怜的。 走的远些林婉宁才对身后的芝兰说:“这煜王殿下竟是如此轻浮之人。” 芝兰点头道:“从前煜王文武双全,名声比咱们皇上还要好,在外多年,或许北部那边不拘小节,才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林婉宁一脸不可思议:“他?文武双全?还比陛下名声好?” “大约也是擅长伪装,我瞧着和那些纨绔子弟差不多的样子。” 裴玄清长得又好看,对她也好,她瞧着哪里都顺眼,除却他是皇帝这个身份让人有些害怕,简直完美的无可挑剔。 可这个人…… 林婉宁皱眉,简直一言难尽…… 芝兰又提醒:“小主以后还是避着些,虽是王爷,毕竟也是外男,万一被人拿出来做文章……” 林婉宁自然明白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当即点点头:“你说得对,以后我见着他就当没看见。” …… 周德远远瞧见自家主子步伐匆匆,忙迎上前道:“小主可回来了,皇上来了。” 林婉宁脚步未停,惊讶道:“陛下来了?” 周德也跟在身后忙通风报信:“是,皇上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在等小主回来用晚膳呢。” 芝兰也跟了一句:“这么说,皇上还没用晚膳呢?” 周德看林婉宁步伐快了些,也忙跟着给她提醒:“是啊,而且皇上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太好,又等了这么久,小主待会儿要小心伺候才是啊。” 林婉宁蹙了蹙眉,怎么又脸色不好啊,禁足时候只半夜来,还挺好的,现在禁足解了,怎么一天天的,反而得哄着他了。 第52章 又禁足是吧 进了宫门,林婉宁就瞧见自己宫里的人都静悄悄的做着自己的事,大气也不敢出,分明是被裴玄清吓得。 她深吸了两口气,进了殿门,裴玄清就在正殿那檀木椅上坐着,面色异常冷峻的看着她。 果然是在生气,他之前对着她,不是这样的神情。 帝王冷冷开口:“去哪了?” 小安子回来禀报裴玄煜也在福寿宫待了一上午,他就很是不快了。 不过她主动关心他用膳的事,到底他忍了一下午没有发作。 急急处理了政务就来逸梦轩寻她一同用晚膳,结果她不在宫里好好待着就算了,等了这么久,她竟然在外面和裴玄煜说话。 怎么?一上午的时间还不够他们说话吗?有什么事还需避开人单独说? 裴玄清火气噌噌直冒,努力压制着没有上前质问。 只要她实话实说,他就不与她计较。 只是说话,并未逾矩,他可以对她宽容些。 林婉宁又向前走了两步,努力翘起嘴角,“臣妾在福寿宫用过午膳后,太后要午睡,臣妾就回来了。这些小安子应该向陛下禀报过的。” “回来路过雨薇阁,许久不见莹莹了,臣妾便进去坐了坐。” 裴玄清定定的看着她,没说话。 他在等她后面的话,等她对他如实相告。 林婉宁见他不说话,心下有些紧张,手心都微微出了汗,又咬了咬牙,走到裴玄清身边。 “陛下……臣妾不知陛下会来,在莹莹那用过晚膳了,不如臣妾现在叫人给陛下布膳?” 裴玄清皱眉,眼中凌厉冰冷,她的话说完了?不打算告诉他裴玄煜单独与她说了什么吗? 林婉宁看裴玄清眼中神色突变,吓得后退了一步,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好像……下一刻就会过来掐死她? 裴玄清看女子退了一步,那眼中又是惊惧不已,无奈忍着怒意闭上了眼睛。 林婉宁见状忙细细思索刚才的话是否有不妥之处。 良久,裴玄清也没说话,林婉宁实在忍不住了,这简直比凌迟还可怕。 她鼓起勇气又上前一步,蹲在裴玄清脚边,手抚上他的膝盖。 她抬眸看着他,诚恳的解释:“臣妾真的不知道陛下会来,臣妾以为顾姐姐在乾坤宫,陛下也会顾及些,不会日日来臣妾这里的。” 裴玄清终于睁开眼睛,低下头看着她,那眼中似有一丝伤感:“我说过了,从此以后,只有你。” 顿了顿,他又开口:“婉儿,你能不能做到,只有我?” 林婉宁忙点点头:“臣妾自然只有陛下的。” 裴玄清微微俯身,看着她的眼睛,林婉宁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裴玄清却忽然笑了,不是真心的笑,是皮笑肉不笑,着实渗人的很。 林婉宁心慌的不行。不会吧?居然怀疑她不忠?这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她拉紧裴玄清的衣襟,声线微微颤抖:“陛下……臣妾……真的只有陛下……” 裴玄清伸手拉过她的手,将女子带入怀中,双手紧紧环着她的腰,埋首在她颈间,汲取她的芬芳。 罢了,罢了,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他就还有机会,比别人多的机会。 耳边传来闷闷的男声:“明日,不许再去福寿宫。” 林婉宁顿了顿,“太后那边……” “我明日让张先来给你请脉,禁足了一月,身子虚弱,因而这两日忙起来,便病了。”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借口都给她找好了,她还能说什么? 裴玄清与她拉开些距离,可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不许再出去,安生待在逸梦轩,等我来找你。” 又禁足是吧?她才刚出去两日啊。 林婉宁不敢反抗,乖顺的点点头:“是,臣妾知道了。” …… 这夜,裴玄清横冲直撞,完全不似往日温柔善诱,循循引导。 林婉宁皱着眉头,咬紧下唇默默承受,他今日生气,她也害怕呀。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事毕,林婉宁背对着他蜷缩在一角不敢乱动。 裴玄清自身后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他嗓音轻柔似带着祈求一般:“婉儿,你心里,能不能给我留出一点位置……” 林婉宁身子一僵,捏紧被角,良久,她说:“臣妾的心,本就是陛下的。” 裴玄清没再说话,他一直知道,宸良媛的心是当今皇上的,可不是林婉宁的心是裴玄清的。 翌日 福寿宫 裴玄煜正陪着太后用早膳,琦芳来禀宸良媛身边的芝兰来了,太后叫进来回话。 芝兰是林婉宁身边的掌事宫女,自然她出面才能显示尊重。 故而与宫中各位贵人传话的事,基本都是她来做。 芝兰进来行了礼,毕恭毕敬道:“太后,宸良媛昨日不舒服,今早太医来瞧了,是受了些劳累,得将养几日。” “近些日子恐怕不能来向太后请安了,特叫奴婢来给太后赔罪。” 太后挑了挑眉:“又病了?你家主子身子也太差了。这入宫没多久,都病了几回了。” 芝兰不敢抬头:“是,小主身子羸弱了些。太医已开了补药了,奴婢会提醒小主按时喝的。” 太后放下筷子道:“既如此,让她好好养着吧,身子好了再来也可。”又回头对琦芳道:“去哀家私库里拿些补品给她带回去。” 芝兰恭敬谢恩,才行礼告退了。 裴玄煜听着芝兰回话,唇角翘起一抹弧度,是真病了还是装病? 安静陪着用过早膳,便道:“那儿子也回去瞧瞧母妃的药用过了没有。”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待裴玄煜退下又问琦若:“叫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琦若上前恭敬道:“奴婢派人查了,煜王这些年不曾离开过北部,宸良媛又自幼一直在苏州长大,二人应是不可能见过的。” 太后蹙眉:“可哀家总觉得煜儿的态度哪里不对。” 琦若想了想道:“许是煜王当初对赵家女并无情意,所以不记得她的样貌,也是正常。” 太后没有说话,但心中并不认可这个说法。 第53章 是刺杀? 逸梦轩 林婉宁抱着星星懒懒的窝在贵妃榻上,她自入宫以来,不是深居养病,就是禁足,实在无聊的很。 她低头看看怀中的猫睡得香,幸好还有这个小家伙陪她。 芝兰看自家小主颓丧的样子,不由上前劝慰道:“小主别难受了,依小主之前所言,皇上也是在乎小主的。” “等煜王离京,或许小主就能出门了。” 林婉宁对芝兰笑笑:“放心吧,芝兰,我就是难过几天,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明明禁足解除了,可她又恢复了之前禁足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是,于柒柒和范钰莹可以光明正大的进来送糕点,送花。 林婉宁见着于柒柒,才算有了精神,将星星放在一旁的绒毯上,才站起来道:“于姐姐可来了,我正有事想请教姐姐呢。” 于柒柒还是一脸淡然:“何事?” 林婉宁拉着她落座:“我近来无事,想研究点东西,姐姐对花草香料见地颇深,特请姐姐定要帮我。” 范钰莹凑上前:“我刚才就瞧着慧心在外头收拾了一堆东西,这是要做什么?” 林婉宁笑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嘛,想做些香,或用来佩戴,或用来熏制。” “内务府送来的就那些味道,咱们自己做些不一样的,左右比闲坐着好啊。” 范钰莹也来了兴趣:“好啊好啊,这应该比我做糕点要好玩呢吧。” 于柒柒淡淡道:“那需我做什么?” 林婉宁拉着于柒柒的衣袖:“姐姐对花草香料最熟悉了,什么香味搭配什么可是大有讲究呢。” “姐姐有何见解都说出来,咱们都一一记录改善,待配到最合适的味道为止。” 于柒柒倒是难得表现出了兴趣,挑了挑眉,没多话。 三人日日窝在逸梦轩研究制香,倒是也做出了些不同的味道。 林婉宁将做好的标记分装,想等过段日子裴玄清许她出门了,她就能去送人一些。 …… 转眼到了元宵节,芝兰说每年元宵节都不摆宫宴的,只一同观赏一下花灯,猜灯谜,吃元宵什么的。 今年因着煜王过完元宵就要走了,特办个宫宴当饯行。 不过,裴玄清也不让她去就是了,她的元宵与平日没有什么区别。 于柒柒和范钰莹也要准备晚上的宫宴,白日也没空来找她了。 自那日裴玄清说不叫她去福寿宫,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他从没有这么久不来见她的。 除夕前说忙,但还是日日送了信来告诉她他思念她。 可这次,什么也没有。他不见她,也没给她写信。 好像那日他说的情话,都是一时兴起,如今已将她遗忘了个干净。 裴玄清那日说叫她相信他的真心,她也无数次对裴玄清心动,觉得他待自己是不同的。 可他突然就再也不来找她了,林婉宁心里烦闷,到底是帝王,怎么可能与寻常夫妻一般。 那日莹莹就说了,帝王的宠爱不长久,她明明早就知道的,可还是难过。 她已在努力压制对裴玄清的感情,可还是收效甚微。 林婉宁一个人待着心里乱的很,忽而外面传来打斗声,星星吓了一跳一溜烟跑了。 林婉宁忙坐直身子,出什么事了?今日大家都在参加元宵宫宴,难道有人趁乱想搞刺杀? 不可能啊,宫里的刺杀不应该是针对皇上吗?怎么会在逸梦轩。 林婉宁瞳孔一缩,裴玄清有危险? 她忙下了榻往门口走去,慧心着急的上前拉住她的手:“小主,外面好像出事了,别出去。” 林婉宁也着急,语调都带着些颤抖:“逸梦轩都出事了,陛下那里肯定更危险。” 慧心只担心她家小姐,拉的更紧不肯松开,芝兰也上前拦着她:“小主,咱们宫里连个会功夫的都没有,皇上身边有那么多侍卫呢,不会有事的。” 林婉宁顿了顿,对,他身边有侍卫,不会有事的。 忽而她又觉出不对,“咱们宫里没人会功夫,外面的人不是危险了?” 林婉宁左右瞧着,这宫殿里除了剪子和烛台,没有别的称手的武器了。她拿起那烛台要往外去。 慧心又一把拉住她,“外面危险,快躲起来,小主。” 说话间,外面的打斗声也远了,芝兰忙错开门缝看去,一众宫人吓得四处逃窜,可未见有贼人的身影。 她回头道:“小主,好像没事了,奴婢出去探探。” 林婉宁点点头也跟在身后,主仆二人悄悄打开门出去,慧心战战兢兢的跟在身后,拉着林婉宁的衣袖攥的紧紧的,绷直神经四处张望。 外头石桌灯架跌落一地,确实打斗过得痕迹很明显,可这么短的时间就结束了,是为什么? 她忽然心里不安的很。 花坛旁一个小宫女跌坐在地上,一副吓坏了的样子,芝兰忙上前问:“出什么事了?” 那宫女是林婉宁晋位以后内务府送来的,芝兰只叫做外面的活,不让近身伺候。 她颤抖着跪下:“姑姑……一个……蒙面的……人……突然闯进来……紫云姐姐与那人……缠斗……然后飞……飞走了……” 飞走了?林婉宁蹙了蹙眉,紫云竟然会轻功? 林婉宁沉思了一会儿,心里不安的感受更加厉害,这么短时间的争斗,又并未伤人,难道是什么声东击西之类的战术? 她不再多思,拉住芝兰道:“你陪我去长乐宫。” 芝兰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小主担心皇上?” 林婉宁点点头。 芝兰叹一口气,到底当初说只求安稳余生的人,还是对天子动了心。 “小主是关心则乱,皇上那边有禁卫军呢,不会有事的。” 林婉宁拉着芝兰往外走:“时不待人,边走边说,那贼人好好的来逸梦轩,又只短短争斗一会儿就走了,此事定有蹊跷。” “我们去长乐宫瞧一眼,若陛下无事,就回来。” 芝兰无奈摇头,只能陪着她家小主,稍稍宽慰。 第54章 双向奔赴 顾如梅自林婉宁解除禁足之后,就去找了钱宜双给她重新分配了个宫殿。 她可不想一直住在乾坤宫,虽然裴玄清晚上不在,可她在别人宫殿里,就算白日里,到底也是不自在的。 钱宜双本要让她住在离勤政殿近的碧海宫,顾如梅近来受宠,她作为皇后自然要做给外人看,以显示自己一国之母的气度。 可顾如梅自己要了青云殿,就在雨薇阁隔壁,离的逸梦轩不远。 虽说青云殿不太配得上顾如梅的身份,可她自己要求的,钱宜双自然乐见其成,她本就不愿顾如梅恩宠太盛。 林婉宁不能参加宫宴,顾如梅便和范钰莹一同叫了于柒柒去。 三人刚落座不久,董云惜和文佩媛也一起来了。 顾如梅挑了挑眉,听说最近董云惜与文佩媛走的很近。 于柒柒看了看顾如梅的脸色,淡淡道:“她也是走投无路了。” 顾如梅扭头看她,虽说于柒柒这种人他不太喜欢,可毕竟她也没做什么,二人表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这是何意?” 于柒柒还是面无表情:“她怕受宁家牵连,只能去讨好文婕妤,但求文婕妤能与右相说两句好话罢了。” “可惜文婕妤向来只爱诗书,恐怕领会不了她的深意。” 范钰莹偷吃了两口糕点,也插话道:“那陛下会把董婕妤也打入冷宫吗?” 于柒柒给她又塞了糕点堵住她的嘴。 宫宴的流程大致都是一样的,裴玄清还是去接了钱宜双,又一同请了太后才去的长乐宫,各位娘娘小主,宗室高官都已到了。 不过除夕都是祝愿太后,皇上,皇后的。 如今元宵,除却按位祝愿以外,也算是煜王的饯行宴,少不得都要敬裴玄煜几杯酒,说些什么一路顺风之类的客套话。 宫宴快结束时,富康公公凑到裴玄清耳边说了什么,裴玄清脸色突变,对太后说了一声就自后殿离去了。 裴玄煜看了看身后的人,二人对了眼色,那人微微点了点头。 裴玄煜又回头端起酒杯,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安安稳稳看眼前歌舞了。 钱宜双看着裴玄清离去的背影,问太后:“母后,陛下怎么了?可是有何急事?” 太后看着歌舞,并未回头:“说是前朝有急事,大约还是那些吧,咱们看歌舞吧,这是他作为皇帝的修行,没人能替的了。” 钱宜双虽疑惑,到底没多说什么。 …… 裴玄清出了长乐宫,急步朝逸梦轩走去。 “无痕,你带人先去看看,要快。”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没有习得绝世轻功,从前没有那个能力请武师傅。 后来登上帝位,觉得有暗卫保护,他只要处理好朝政,武功高低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无痕明明说了她并无事,可他心里就是乱糟糟的害怕。 无痕跟在裴玄清身后报:“皇上,属下已经派人去了。” “只是此事蹊跷,那人似乎是有目的而来,直接到了逸梦轩,与紫云缠斗了一会儿就走了,也并未伤及人命。” 裴玄清来不及细想,没走多远,就见林婉宁的身影急急向他跑来,他忙快行两步,张开双臂准备接住她。 女子脚步匆忙,撞进他怀里,伸手拉住裴玄清的袖口,见他安全,身边又有侍卫随行,不像经历过什么事的样子,才喏喏的叫一声:“陛下……” 裴玄清细细打量了她确实好好的,方才慌乱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又见这小妮子衣衫单薄,顿时眉头一皱沉声道:“急急忙忙的去哪?怎么连披风都没穿?”说着解下身上的披风将女子环的紧紧的。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刚才有贼人闯宫,臣妾担心陛下,就想来长乐宫看看。” 裴玄清脸色更沉了,声音都有些提高:“若是禁卫军都挡不住的宫变,你来有什么用?送死吗?” 林婉宁低下头,连日来被冷落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她是担心他啊,就算自己做不了什么,心也是好的吧,他怎么这样训斥她。 裴玄清看女子委委屈屈的样子,终究不忍心,深吸两口气,才将刚才的情绪压下去,他伸手拉着林婉宁走到一旁的墙下。 他抬起手摸摸她的脸颊,放缓语气道“不是怪你,若真有危险,要躲起来知道吗?” 林婉宁咬紧下唇,忍着泪意点点头:“臣妾知道了。” 裴玄清又伸手将披风系带系好:“刚才怎么回事?与我说说?” 林婉宁认真回话:“臣妾在内殿,只听到了打斗声,不过只几句话的功夫,臣妾出来时,听外头的宫女说一蒙面贼人与紫云缠斗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又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臣妾不知紫云有功夫傍身,不过此前她说过与无痕统领相识,此事陛下可知晓吗?” 裴玄清本在皱着眉头思索此事,如今林婉宁问到紫云,他也不愿骗她,可实话又不能说,只能拖延。 “此事有些复杂,日后我们慢慢说,好吗?” 林婉宁点点头,只要他知道此事,那真相如何也并不重要。 裴玄清伸手摸摸女子秀发,她的婉儿知道担心他了,先前生气冷了她这几日,他也不好受,日日受折磨。 林婉宁回头瞧了瞧长乐宫的方向,问:“宫宴还没结束吧?” 裴玄清点头道:“是,今日十五,我得去凤仪宫看一眼皇后,明日去逸梦轩,好吗?” 林婉宁点点头,祖宗规矩,初一十五入皇后寝殿,她知道的。 裴玄清抬眼看向无痕:“派人送宸良媛回宫。”又低头看有些微颤的女子,:“此事别再担忧,交给我。” 林婉宁方才着急跑得快,也不觉得,现下站了一会儿倒冷起来,便也不再多言乖乖回去了。 裴玄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此刻才能静下心来细细思量。 “别处可有异动?” 无痕拱手道:“并没有,只逸梦轩。” 直奔逸梦轩,目的明确,并未伤人,只与紫云过招。 呵,他倒是丝毫不怕这一眼就能看穿的伎俩。 “再派一队人去逸梦轩守着。”裴玄清转身回了长乐宫宫宴。 第55章 裴玄煜离京 裴玄清回了宫宴,坐回龙椅上。 他看着下首满脸笑意只顾看歌舞的裴玄煜,他神色淡然,并无异常。 果然是从小以帝王之质培养的,如今这平常的样子,真看不出背后做了些什么。 裴玄煜自然感受到了来自上首的凌厉目光,可他也明白此事一没伤到人,二没留下任何把柄,他这弟弟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裴玄煜笑着起身,端起酒杯恭敬道:“皇上,臣明日就启程回北部了,临行之际再敬皇上一杯,愿我大周国泰民安,永保昌盛。” 裴玄清拿起酒杯,二人遥遥碰杯,一口饮尽。 裴玄煜却并未落座,又倒了酒敬太后和钱宜双,“太后,儿子在外顾及不了,母妃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还劳烦太后与皇后娘娘多多关照。” 太后点点头:“你母妃这些年都过得很好,你放心。” 钱宜双也端起一杯茶:“煜王殿下守卫边疆乃为我大周百姓,太妃在宫中自是受人尊敬的。本宫有孕,就以茶代酒了。” 裴玄清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宴会罢,众人又吃了元宵,看了花灯,热闹许久才散了。 裴玄清与钱宜双一同回了凤仪宫,喝了两杯茶又关怀了几句怀孕辛苦。 便借口朝务繁忙,回了乾坤宫。 裴玄清回来路上,已将今夜之事梳理了一遍,淡淡看了无痕一眼“可有查到什么?” 无痕拱手道:“来人很是谨慎,并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紫云顾念着宸良媛的安危,也不敢穷追不舍。所以……” 裴玄清扶额:“朕还看不透他,不知他是有所怀疑,还是……” 若不是怀疑,就只有一个可能…… 无痕也已猜到是谁,只是裴玄清不点破,他也不能明说:“至少今夜,只是试探紫云的身手,并未伤害到宸良媛。” 裴玄清向来做事都得心应手,仿佛什么事都在他算计之中,可偏偏关于她,他就有无数的担忧和猜测,拿不准最终的主意。 无痕等了一会没有指示,还是问了一句:“皇上心中有数,明日煜王离京,如今世道不太平,路上若是有个马贼山匪的……” 裴玄清沉默良久,“他今日在宫宴上提及云太妃,是告诉朕他的人质还在这儿……” “先放他回去吧,若是从此肯安生,也便罢了……” 无痕自然明白,若是不肯…… …… 翌日 裴玄煜便要启程回北部了,本来他只带了一队亲卫回京,除却凌风跟着他住在宫里,别的都在宫外的别院住着。 可如今走时,确是浩浩荡荡的围了一群人。 裴玄煜一早去向太后辞行,云太妃免不了抱着儿子一顿哭,非要再去送行,裴玄煜拦着没让。 现下裴玄清带着一众后妃与几位重臣一起送行,兄弟俩本就不是有多深的感情,只略略说了几句客套话,裴玄煜便带着凌风离了宫。 …… 只一队亲卫轻装上阵,几人一人骑一匹马,并未驾马车。 墨羽将马靠近了些,低声禀道:“王爷,昨夜遵王爷吩咐,特叫夜一去的逸梦轩,那个宫女确实身手不凡,几乎与夜一不分上下。” 裴玄煜笑的肆意:“早猜到了,这皇宫里从未有过会武功的宫女,这样高深的功夫,我一眼都能瞧出来,我那弟弟的人会不知道?” 墨羽大大咧咧道:“不可能,但凡会武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裴玄煜淡淡然:“是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咱们这皇上特意安排的人。” 凌风也驾马上前,三人并行:“昨日我们的人动手不久,皇上就中途离席了,必然是收到了消息。” “如此快的传到长乐宫,只有那宫女是皇上的人,才能解释清楚这其中蹊跷。” 裴玄煜侧头问墨羽:“你在宫外这些日子,打探的如何了?” 墨羽禀:“属下无能,那林家义女两年前才入京,又甚少出门,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女子,外人对她知之甚少,因而并未打探到什么有用的。” 裴玄煜依旧笑着:“真有意思,此事先搁置一段,让我那弟弟也松口气。” “等回了北部,过几天你再去一趟苏州。务必将她的事情事无巨细打探清楚。” 墨羽又想起一事:“不过属下打探到另一件事,当初林家参加选秀的本是嫡女,那嫡女选秀前得了怪病无法医治,才换了这位义女顶上去。” “哦?”裴玄煜眯了眯眼眸“可知得了什么病?” 墨羽摇头:“外头传的只是难治,不过终究是女儿家,具体的情况无人知晓。” “但奇怪的是选秀后就治好了,如今那宸良媛得宠,外人都道林家嫡女无福呢。” 裴玄煜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这么巧?选秀完就好了?” 他从不信什么命啊运的,这绝不是无福,不是巧合。 墨羽与凌风对视一眼,没敢说话。 裴玄煜看看二人:“有话就说。” 凌风犹豫一下,还是问:“属下僭越,王爷看上哪家的女子不行,怎的偏看上宫里的。她已是皇上的人了,若王爷要她,岂不是委屈了王爷。” 裴玄煜瞥他一眼:“倒是长得绝美,不过也谈不上看上。只是瞧我那弟弟把她放心尖上疼,有些好奇罢了。” 凌风没再说话,好奇啥呀,这是好奇的态度吗? 墨羽却是个藏不住话的:“王爷还嘴硬,属下可没见过王爷对哪家姑娘如此上心的。再说了,王爷也对那皇位没兴趣,皇上对那女子如何与咱们也没关系不是么……” “咳咳……”凌风见墨羽说的停不住,忙咳嗽两声打断。 裴玄煜嘴角的笑意却慢慢收敛住了。 是啊,他本无意帝位,裴玄清宠谁爱谁,与他有什么关系。 可他为什么对这个宸良媛如此好奇,就算此刻被墨羽如此说破,他应该在乎脸面的说算了,别再查下去了。 可他不愿说出来,他还是想知道,她在进林家做义女之前是怎样生活的。 她原本又是哪家的女子,经历了什么才去到林家做个寄人篱下的义女。 第56章 坦诚相待 逸梦轩 林婉宁又叫了范钰莹和于柒柒来研究新味道的熏香。 本来元宵已过,今日要恢复晨昏定省了,但因着裴玄煜离京,皇上皇后要去送,所以皇后特意传旨今日不必请安。 范钰莹看林婉宁认真的摆弄那些瓶瓶罐罐,很不理解:“姐姐,做了这么多日子了,不烦吗?” 林婉宁并未抬头,又加了一味松香进去搅拌:“不啊,我觉得很新奇,每次做出不一样的味道,心里就被填的满满的。” 于柒柒拿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也取了一点加进去:“试试这个。” 林婉宁瞟了一眼,手上的动作未停:“这是什么?” 于柒柒抿了抿嘴唇:“我之前研制的香,试试味道,不行再换。” 林婉宁搅匀凑近闻了闻,惊喜抬头:“加了这味香,果然味道更别致了呢。好像……不止一种香味,而是多重味道层层叠加,又互不影响,姐姐果然是厉害啊……” 范钰莹无聊的站起身拉林婉宁的胳膊:“别做了,姐姐,这还不如我做糕点呢。咱们出去外面透透气吧,成日在这里快闷死了。” 林婉宁怕她撒了香粉,忙放下手里的器具,好笑的扭头看她:“我最多在院子里陪你待会儿,陛下还没说我可以出去了呢。” “这话,幽怨得很啊……” 裴玄清走到门口就听到林婉宁的话,这小妮子怪他呢。 林婉宁愣了一瞬,昨夜他说今日来,还以为最快也到晚膳时分了,没想到这么早。 按这个时辰算,煜王应该刚刚离京吧。 如今裴玄清来她宫里,都不找人报一声,每次都弄得她措手不及。 三人一同行礼道:“陛下万安。” 裴玄清上前一步拉着林婉宁的胳膊扶她起身:“都起来吧。” 于柒柒起身看了一眼林婉宁的手臂,被裴玄清轻轻扶着,错开了目光。 范钰莹拉了拉于柒柒的衣袖,示意她快走,她可不想和裴玄清多待,怕他一个不高兴也让自己禁足。 于柒柒没说话,范钰莹给她使了几个眼色,她好像看不见。 她只能认命的看向林婉宁,可林婉宁眼里只有裴玄清了,也不看她。 她很是无语,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陛下,那臣妾和于姐姐先退下了。” 裴玄清淡淡的嗯了一声,范钰莹忙拉着于柒柒走了,这种阴晴不定的皇帝,还是叫林婉宁自己去应付吧。 裴玄清见二人终于走了,才拉着林婉宁坐到贵妃榻边,又将她抱在腿上,环着她的细腰,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他的婉儿这些日子乖乖待在逸梦轩,再未与裴玄煜见过面,想来她应该对他没有那些感情的,是他太在乎,胡思乱想了。 昨日她又担心他,特意跑去长乐宫,无疑此举取悦了他。 裴玄清这些日子想了很多,哪怕最坏的结果,她真的对那人动了心,只要她肯说好话哄着他,安心待在他身边,他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也只是说说话,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到底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有优势的。 直至昨夜她跑去找他,才总算彻底想通了其间利弊,决定今日好好哄哄他的小妮子。 林婉宁心里有些发毛,他那天晚上分明那么生气,又好几日不见她,不是打算让她失宠的吗? 怎么又用这种柔情似水的眼神看着她? 裴玄清凑近女子白嫩的脸蛋,轻轻触碰了一下:“怎么几日未见,婉儿不打算与我说话了?” 林婉宁看他翘着唇角,语调温和,又像她当初禁足时候的样子了。 想来他现下应该是心情不错的,忙扬起笑脸道:“怎么会呢?臣妾日日盼着陛下呢。” 裴玄清好笑的伸手捏捏她的脸:“上次不是说相信我的真心了吗?可不可以试着以真心待我?最起码,说真话。” 林婉宁看他神色认真,这些日子,她也想了很多,如果裴玄清真的真心对她,她是不愿二人总有误会的。 “可陛下总对臣妾忽冷忽热的,臣妾……不知道陛下到底在想什么,陛下是天子,臣妾有的话,也不能说。” 裴玄清笑得更温柔了,她能说出这些话,就是愿意与他坦诚相待的。 “我不愿你与裴玄煜有过多牵扯,所以那日才生气,并不是忽冷忽热。” “昨夜,得知你宫里有刺客,你不知我有多心急,也是担心你,才语气重了些。” “总之,是我不对,不如婉儿想如何罚我,我都认,可好?” 林婉宁听着男子温柔的一句一句解释,心跳有些乱。 她错开些目光,平稳了思绪,才又回头看向他:“臣妾与煜王并未有什么牵扯,只说过几句话,并未逾矩,陛下就觉得臣妾不忠了吗?” 裴玄清疑惑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只不愿你与他有过多牵扯,怎会怀疑什么不忠。”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他那日问能不能做到只有他,不就是怀疑她不忠吗? “那陛下日后再生气的话,能不能来与臣妾问个清楚,也听听臣妾怎么说,若是误会不解释清楚,岂不是越来越深。” 裴玄清点点头:“好,那现在还生气吗?” 林婉宁摇摇头,又点点头。 裴玄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婉儿这是何意?” 林婉宁扁了扁嘴,委屈道:“本来想说臣妾并未生陛下的气,又想了想,应该对陛下说真话。” “其实,臣妾是生气的,陛下那晚沉着脸色,把臣妾宫里的人都给吓着了。而且……” 裴玄清见她说的起劲,又突然脸红的低下头,他唇角的弧度压不下去,放在她腰间的手不老实的捏了捏:“说下去,而且怎么了?” 林婉宁红着脸低下头,到底没敢说出来,改了口道:“而且陛下一早走了也没留话,又这么多日冷着,臣妾又委屈,又生气。” 裴玄清好笑的将人抱紧,下巴抵在林婉宁肩头,正好女子小巧的耳朵就在唇边。 他张口…… 第57章 做自己 他张口耐心的解释:“是我不好,当时太生气了,没控制住自己。” “后来回去,一则朝政繁忙,二则也确实还没消气。” “以后不这样了,一定改,好不好?” 林婉宁眼睫微颤,一个万人之上这么尊贵的人,温柔的对她说他错了,他会改。 她实在抵抗不住这份柔情,伸手推他,那双手却环的更紧:“婉儿,别……再抱一会儿。”男子嗓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林婉宁的手没力气了似的,放弃挣扎,只轻轻拉住他的衣角。 男子垂眸掩盖住眼中一闪而过得逞的笑意,又看向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这是什么?” “这些日子研究的香料,陛下喜欢吗?臣妾送陛下一味?” 裴玄清脸上闪过一抹惊喜:“婉儿还会制香?” 林婉宁摇摇头:“不会,臣妾对这些有兴趣,不过原来没有机会做。前两日闲来无事,叫了于姐姐指导,学着做的。” 裴玄清笑着靠近他:“我的婉儿果真聪慧。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缺什么就叫人去内务府领。” 林婉宁点点头,也并未将这句话很放在心上:“好。” 裴玄清却看着她的眼睛,很是认真的说:“婉儿,我想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无论什么,只要你愿意,我会在身后护着你。” 林婉宁愣了一瞬,笑了出来:“臣妾身在后宫,哪能太过随心所欲。” 裴玄清见她不信,皱眉道:“你就做自己,我会在你身后,相信我。” 林婉宁看他很是认真,也不愿再驳他,歪头靠在他肩上,不再说话。 宫中规矩颇多,哪能任由她随心所欲,就算裴玄清肯护着她,终究也会受些难为的。 日子一长,必生怨怼,怨怼一生,仇恨就起。 要在这宫中过一辈子,怎能如此磋磨两人的感情。终究还是平平淡淡,才能过好的。 二人安静相拥了一会儿,裴玄清叫富康公公呈了东西进来。 林婉宁站起身来,看着那几个小太监一样一样呈上来:“这是什么?” 裴玄清拉着她走到跟前:“这是昨晚宫宴的果酒,特意给你留的。不过你这酒量,一个人不许喝,等我来了陪你。” 林婉宁想起那青梅酒的味道,真是让人念念不忘:“那陛下拿来做什么?放在臣妾这里,臣妾怕忍不住想喝。” 裴玄清捏捏她的脸,又拿起另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纯金鎏花牡丹步摇,花蕊处坠着珍珠,白日里也闪闪发光似的。 他拿起那步摇插入林婉宁发间,又看了看女子绝美的容颜,满意的点点头:“好看。” 林婉宁又跑到内室照了镜子,才笑容满面的出来,哪个女孩子不喜欢亮闪闪的首饰呢。 “喜欢吗?”裴玄清笑着看她,那笑意温柔缱绻。 林婉宁点点头:“喜欢。”她讨好的上前拉着裴玄清的胳膊:“很喜欢。” 裴玄清很吃这一套,“今年因为宁家和裴玄煜的事,有些忙,顾及不到你,可还有什么愿望?” 林婉宁摇摇头:“臣妾很容易满足的,只要陛下别再随便生臣妾的气就好。” 裴玄清猜到她不会提要求,也没再多问:“勤政殿还有事,我先回去,晚上再来。” 林婉宁低下头:“臣妾近日不方便,不如陛下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裴玄清失笑:“不方便怎么了?不是肚子疼吗?晚上来给你揉揉,睡得舒服。” 林婉宁:“芝兰会给臣妾灌汤婆子的。” 裴玄清皱起眉头,低头看她,声线带着委屈:“嫌弃我?不想我来?” 林婉宁愣了,她最害怕他这样,一个帝王,好像对她撒娇似的。 她抬头笑得柔情似水:“怎么会呢?陛下日日来臣妾才高兴。” 裴玄清眯起眼睛看她,这小妮子又拿后宫嫔妃这套来哄人。 …… 翌日 凤仪宫 元宵过完,这个新年也算是过去了。 新春伊始,万物新生,宫里的一切规矩又恢复如常。 钱宜双的身孕也有五个月了,小腹已微微隆起,她坐在上首尊位,伸手抚在肚子上,笑意盈盈的看着下首的嫔妃。 不管怎样,最跋扈的荣妃倒了,以后再也不用看见她,钱宜双心里是高兴的。 “听闻宸良媛前两日身子不适,如今可大好了?”钱宜双笑着问,正宫的气质端的很足。 林婉宁也笑意盈盈:“本也不是什么大病,是臣妾体弱罢了,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钱宜双又看向江玉燕:“江贵妃年前晋位,册封礼简陋了些,本宫特向皇上禀了,另外赐你一副金镶玉的头面,到底是委屈了你。” 说话间,玉竹捧了一副尊贵又漂亮的头面出来,果然是极好的质地。 江玉燕其实心里是瞧不上钱宜双的,同为世家女子,不过她家族果决,第一个投效了皇上,才得了这皇后之位,说白了也是利益交换罢了。 可在这后宫,皇后是正妻,无论怎么也得给面子,遂起身谢恩:“多谢皇后娘娘,臣妾不委屈,这都是陛下与娘娘给臣妾的体面。” 钱宜双又笑着:“快起来吧,本宫如今怀着孕,后宫事宜还免不了要你多操心。” 江玉燕起身恭敬道“陛下给臣妾协理六宫的权利,臣妾自当尽心。” 态度倒是恭敬,可这话不像是恭敬的。 钱宜双也不计较,她入宫这些年看得清楚,江玉燕再如何不情愿,也并不争宠,况且裴玄清根本看不上她。 她又看向顾如梅:“顾婕妤这些日子很得陛下宠爱啊,身为嫔妃,还是要好好服侍陛下,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嫔妃的本分。” 顾如梅到底是给皇后一点面子,起身淡淡道:“陛下近日忙宁家的事,臣妾也见得少。” 钱宜双叹口气,又面露愁容:“说起宁家的事,本宫闲来翻阅律法,这种种罪责,怕是诛九族也不为过。” 说话间,众人目光都扫向董云惜。 第58章 赠香 董云惜向来是个沉稳有心机的。此刻虽然心慌,到底还是维持着体面,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异常。 钱宜双瞧她如此沉得住气,不由多了几分赞赏:“董婕妤。” 董云惜闻言,起身下跪,钱宜双又淡淡开口:“本你董家与宁家的姻亲如此近,是逃不脱此次罪责的。” “可咱们陛下宅心仁厚,到底念着左相这些年为国劳心劳力,你又在后宫侍奉得宜,特免了你们的罪。” “日后,你定要更加用心服侍陛下,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不枉陛下此间恩情。” 董云惜这些日子想尽办法也递不出信,收不到家里的消息,本就心急如焚。 如今听着这话,才算心落了地,忙磕头谢恩:“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日后定然用心侍奉陛下。” 皇后说的没错,只有得陛下宠爱才能为家中谋得一线生机。 当初都说荣妃盛宠,偏只是谣言,若她真的得宠,陛下怎么会这么干脆就弃了她。 钱宜双扶额道:“本宫近来容易劳累,众位妹妹无事便退下吧,宸良媛留一下。” 众人看了一眼林婉宁,便退下了。 林婉宁忙站起来上前:“皇后娘娘可是有何吩咐?” 钱宜双微微笑着:“有什么吩咐的,不过今日看着内务府的记档,你这两日来了葵水,病才刚好,葵水又来了,这身子可还吃得消。” 江玉燕还未退出殿外,听到钱宜双的话脚步顿了一下,到底没多留,又抬脚走了。 林婉宁来了葵水,可皇上昨晚还是留宿逸梦轩了。 哪怕她不能侍寝,裴玄清还是愿意去陪着她。 林婉宁恭敬道:“皇后娘娘关怀臣妾,臣妾感激不尽。许是刚病了的缘故,此次确实腹部寒凉又怕冷,不过臣妾宫里的炭火足,烧的热热的也无大碍了。” 钱宜双:“那就好,陛下如今偏宠你,你也要养好身子才能好好侍奉。” 林婉宁转身拿了芝兰手上的锦盒递上去:“皇后娘娘,臣妾闲来无事做了些熏香,特献给娘娘,多谢娘娘照拂臣妾。” “不过娘娘孕中不宜用香,这些小玩意儿娘娘或赏人也可,都是臣妾做着玩的,娘娘不必太放在心上。” 玉竹很有眼色的忙接过去。 钱宜双点点头:“嗯,你懂事才能得陛下喜欢,若好好听话,本宫自然会长久的护着你。” 林婉宁又行了一礼表忠心:“是,臣妾自然唯皇后娘娘的命是从。” …… 自凤仪宫出来,林婉宁又马不停蹄去了福寿宫,当初借口病了说不去就不去了,太后也是这宫里正经主子啊,可不能得罪的。 太后听琦芳禀宸良媛求见,不由有些意外,忙叫了进来。 林婉宁依旧规矩的行了大礼:“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笑着叫琦芳扶一把:“你这孩子身子刚好吧,何苦急着来陪哀家这个老婆子。” 林婉宁起身向前一步:“臣妾本想多聆听太后教导呢,奈何体弱,没有这个福分。如今好起来,可不是急着过来了么。” 太后满意的笑笑,本以为病了就病了,借着这个拖几天也就不来了,毕竟这后宫的嫔妃,有几个愿意来她这的。 “你身子不好,也不必着急过来,煜儿回来带了许多北部的稀有药材。待会儿你带着回去补身子。” 林婉宁:“臣妾有太医院开的药呢,煜王殿下的药材珍贵,还是太后留着。” “无妨。”太后又指了指贵妃榻,示意林婉宁坐下,才又开口:“你年轻,身子弱,多将养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林婉宁刚坐下,登时有些不好意思,“这种事,也看缘分的,臣妾……” 太后笑道:“哀家瞧着清儿偏疼你,这也是迟早的事。” 林婉宁知道有皇后日日送药,她不会有孕。 况且如今裴玄清只有一个嫡子还未出生,现在有孕,也会成为众矢之的,有那避子汤药,倒也是好事。 于是转移话题道:“臣妾前些日子在宫里养着也无聊,做了些小玩意儿来博太后一乐。” 芝兰忙躬身呈上了锦盒,琦芳接过打开递到太后面前,太后瞧了一眼,又看向林婉宁:“自己做的?” 林婉宁点点头:“嗯,做了些不同的味道,给太后这个与檀香有些相似,不过加了一味莲花香。” “太后可以试试,若是不喜欢,便随便赏了人罢了,可别嫌弃臣妾愚笨。” 太后叫琦芳收起来:“嗯,你有心了。哀家待会儿点来试试。” 林婉宁身上不方便,也没提抄佛经的事儿,就与太后闲坐了一会儿没等到午膳时辰就回了逸梦轩。 …… 勤政殿 先前处理宁家是在新年期间,裴玄清只召见了慕容逸尘,右相文柏舟和一些御史台之人,其余朝臣求见,都被裴玄清以新年不处理政事为由拒了。 如今开朝,先前为宁家着急说不上话的人,一部分觉得宁家百年世家不会这么容易倒,还上书求情。 一部分眼见过赵家如何覆灭的,自然着急与宁家撇清关系。 开年第一个早朝,自然是一堆事要应付,直到快午时裴玄清才回了勤政殿。 慕容逸尘见他很是疲累的样子,试探道:“不如今日歇歇,明日再议?” 裴玄清摆摆手:“不必,早日处理了这些,拿宁家产业出来试验,尽快推行新政。” 慕容逸尘打趣道:“这么急啊?等了这么久了,再等两年也无妨。” 裴玄清烦躁的皱了眉:“前些日子你呈上来的名单,那些宁家的人,今日倒是一大半都倒戈了。” 慕容逸尘笑道:“左相的功劳。” 裴玄清不置可否。 慕容逸尘又提醒:“左相此举很明显向皇上表忠心呢,宁家前朝那些人需要他去周旋,皇上此时不仅不能动他,还得好生安抚着。” 裴玄清扶额,贵为一国之相了,还能怎么安抚? 慕容逸尘这话很直白了,前朝需要左相去周旋,他就得在后宫给董云惜一些表示让她父亲瞧瞧了。 第59章 金口玉言 逸梦轩 裴玄清一进门,就看见林婉宁困的手支着下巴,在贵妃榻的案几上一点一点的。 一整日的疲惫烦闷顿时消散了些,不禁弯起唇角靠近那女子身侧挡着,困成这样,也不怕摔了。 慧心识趣的退出去带上门,在外头和富康公公交头接耳。 “公公今日又偷偷来的啊?没人发现吧?” 富康公公不禁直起身子:“那怎么可能被人发现,咱家都交代好了。” 慧心:“皇上怎么想的啊?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来,这样好像偷情一样,比较刺激吗?” 富康公公吓得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哎呀,慎言,慎言呐。” …… 裴玄清伸手扶着女子昏昏欲睡的头,林婉宁清醒了一些:“陛下来了?” 裴玄清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揽到怀里,让她靠的舒服些:“困了怎么不去睡?” 林婉宁歪头靠着,伸手环住他的腰,闭上眼睛呢喃:“顾姐姐今日下午过来,说陛下晚上召她侍寝,让我迟些睡,等等陛下。” 裴玄清对女子这主动的小动作很是满意,故意逗她:“朕召顾婕妤侍寝,怎的宸良媛困成这个样子也要等着?” 林婉宁又在他怀里蹭了蹭,心里骂他明知故问,可还是张口哄着:“陛下不是说以后只有臣妾一人吗?陛下金口玉言,臣妾可是当真了。” 裴玄清本该笑意更深,此刻却绷直唇线,沉默下来。 林婉宁没等到回话,睁开眼直起身子看他:“陛下可是累了?臣妾叫人备水沐浴。” 裴玄清看她眼底清澈,心中更加内疚,她好不容易才愿意信他了。 他伸手拉过她的手:“今日开朝,宁家的事有些棘手,可能……还要委屈你一段日子。” 林婉宁看他神情有几分内疚自责,笑着道:“陛下心疼臣妾,臣妾不委屈。” 裴玄清又皱起眉头,他想让她撒泼,骂他背信弃义,这样才是一个妻子对夫君应该有的态度,可她偏偏总这么懂事。 这样的懂事让人心疼,可也在告诉他,她心里并不在乎。 裴玄清没再说话,起身去沐浴。 等回来时,林婉宁已躺下睡着了,他轻轻靠过去,伸手到她小腹上按揉,侧头看着她的睡颜。 什么时候,他的婉儿才能爱上他?最好像他的爱一样深沉,这样她就离不开他了。 …… 凤仪宫 钱宜双翻着内务府送来的记档,眉头越蹙越深。 “这一个月,除却初一十五,陛下入后宫十次,顾婕妤一个人就占了六次。走了个宁心瑶,又来了个顾如梅,果真是防不胜防。” 玉竹恭敬道:“是啊,这顾婕妤武将世家出身,瞧着也不是多会服侍人的性子,不知怎的就得了皇上欢心呢。” 钱宜双想到前几天裴玄清来看她,还和她提起要晋顾如梅和董云惜的位份。 那董云惜不必说,如今宁家在朝堂上的势力正在拔除的关键时刻,自是为了稳定左相才如此。 可顾如梅于此并无益处,晋她的位除了因为得了圣心,还能因为什么? 思及此,钱宜双烦躁不已:“你去给宸良媛传话,叫她争宠也积极些,这顾如梅的宠爱比她和董婕妤加起来都要多。” 玉竹点头称是准备去逸梦轩。 “等等。”钱宜双又挑挑眉,泛起笑意。 “近日的迎春开的不错,再有十来天桃花也快开了,过两日举办个赏花宴,你去给她们都下帖子吧。” 玉竹瞬间就明白了:“娘娘,到底顾婕妤如今还是敬着娘娘的,也没有恃宠生娇,现在动手,是不是急了些?” 钱宜双横眉冷冷扫过:“等她像荣妃一样,本宫还能奈何得了她吗?” 玉竹只好恭敬道:“是,娘娘未雨绸缪,是奴婢思虑不周了。” …… 逸梦轩 裴玄清用过午膳也不想走,就叫人搬了奏折到逸梦轩,在林婉宁常坐的贵妃榻上坐着批奏折。 林婉宁本想再拿出那些香料来鼓捣,她总想做出更多的味道,每次有了新的味道都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这种感觉从前从来没有过。 可那案几上堆了好多奏折,她那些瓶瓶罐罐拿出来也放不下。只能靠在一旁抱着星星,拿了话本子来看。 男子端坐在案几旁拿着毛笔,女子靠在他对面的位置安静的看书。 二人如今这样不说话静静坐着也是常事,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芝兰进来瞧了一眼,有些不忍出声打断:“小主,皇后娘娘身边的玉竹来了。” 林婉宁忙放下书,坐直了身子,星星一溜烟又跑回了内室,她才又特意往榻边挪了挪,坐的端正了些:“快请进来。” 玉竹进来俯身行礼:“参见皇上,参见宸良媛。” 钱宜双叫她来指点林婉宁争宠,她一路过来也没瞧出异常。 结果进了逸梦轩的院子,怎么富康公公在殿门口候着,登时就明白来的不是时候了。 话说皇上出行,逸梦轩外不是应该有禁卫军守着吗?怎么进了院子才有人。这她都进来了,总不能装作没看着就走吧? 林婉宁自然知道玉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面上仍笑意盈盈的问:“姑姑怎么亲自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玉竹的态度比平日恭敬很多:“哪谈得上什么吩咐呢?娘娘惦记小主,特让奴婢给小主送了赏赐来。” 说着身后的宫女呈上了一个锦盒,玉竹打开呈给林婉宁看。 是一串东珠玛瑙项链,东珠造价昂贵,玛瑙绚丽夺目,这品相自然没的说。 裴玄清余光瞥了一眼,并没说话。 林婉宁忙道:“皇后娘娘这赏赐实在太过贵重了,臣妾怎么好收呢?” 玉竹笑道:“皇后娘娘最疼小主,这份心意,小主知晓的。” 林婉宁看玉竹深深看了她两眼,就明白这是有话不能当着裴玄清的面说。 她笑道:“那臣妾就收下了,烦请姑姑代我向娘娘谢恩。” 玉竹又道:“皇后娘娘孕中无聊,过几日办个赏花宴,特邀各位小主一同到凤仪宫聚聚才好。” 第60章 晋位 林婉宁点点头:“好,皇后娘娘定了日子,烦请姑姑告知,臣妾一定去。” 玉竹躬身行礼:“那奴婢就告退了。” 林婉宁忙下了榻,“我送送姑姑。” 玉竹知道林婉宁一向聪慧,这是明白她有话没说,二人行至殿外,到院中的位置。 此处离内殿有些距离,确保不会被裴玄清听见,玉竹才低声道:“娘娘今日查了内务府记档,这个月皇上入后宫十次,小主只侍寝两次。” “娘娘提拔小主,可小主也太不尽心了些。” 林婉宁就知道玉竹来没好事,仗着是皇后身边的人,自己又要依靠皇后,从来也不算多恭敬。 那赏赐也不是好拿的,她低眉顺眼的道:“是臣妾辜负皇后娘娘的赏识了。” 玉竹见她又要装傻充愣的糊弄过去,只能把话说的直白些:“皇后娘娘叫小主主动找皇上几次,如今娘娘最信任小主,这恩宠在小主手里娘娘才能放心。” 林婉宁也是没想到玉竹竟如此破她的计,无奈道:“烦请姑姑转达给皇后娘娘,臣妾知道了。” 得了林婉宁的承诺,玉竹才走了,不然差事完不成,回去怎么交差? 内殿 裴玄清见林婉宁亲自出去送玉竹,叫了富康公公进来。 “皇后今日查内务府的记档了?” 富康公公躬身答:“是,内务府今日一早就送去了。” 裴玄清皱了眉,虽说身为皇后是有这个权利查的,可这种闺帷之事任谁也不愿被人记录查看的,这就是身为帝王的无奈。 所幸这个月的记档都是他算好刻意留的,两次照理来说并不显眼。 “下去吧。”裴玄清冷冷开口。 富康公公也不想待在这儿,宸良媛一不在,这主子就冷漠的很。 他都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是摸不准这小皇帝的脾气,哪个奴才有他这么难做哦。 林婉宁进门时正好富康公公躬身出去了,她瞧了一眼,就见裴玄清朝她伸出手,忙快走了两步搭上他的手,坐到他身旁。 裴玄清见女子乖巧,温和了语调:“皇后的人为难你了?两次也嫌多?” 林婉宁笑着摇头:“没有,陛下为臣妾考虑的如此周祥,臣妾怎么会受为难。” 裴玄清那么忙,还要算着时间为她安排,总不能这一点点小麻烦都要告诉他吧。 钱宜双也不能时时盯着她,争宠的事儿谁能知道呢,实在催得紧了再想办法吧。 裴玄清又想了想:“就单纯来通知赏花宴的事?” 林婉宁知道不说两句他也不会信:“也不是,还说臣妾未尽到后妃的本分,对陛下关心太少了。” 裴玄清闻言笑了:“皇后此言倒是不虚。” 林婉宁顿时有种给自己挖坑的感觉,讨好的环住裴玄清的胳膊:“陛下也这么觉得吗?那不如陛下告诉臣妾,臣妾哪里还不够关心陛下,臣妾一定认真学。” 裴玄清伸手捏捏她的脸蛋:“就现下这样挺好,学来的不是出自真心,我也不想要。” 林婉宁坦然的松开手,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拿起那话本子:“陛下还说过要臣妾做自己的,臣妾也当真了。” 裴玄清笑着拿起笔,那双眼散出星星点点的宠溺,藏也藏不住,他低头批阅奏折,语气轻快又愉悦。 “嗯,做自己。” …… 勤政殿 裴玄清在逸梦轩用过晚膳就回来了,今日待的太久了,再不走,又会给她添麻烦。 “富康,你去朕的私库取些首饰送去逸梦轩,要挑最好的。” 钱宜双定然不只是为了通知赏花宴,可林婉宁不愿说,大约是不想让他知道的。 虽然也能猜出个大概,可她不想让自己知道,就当不知道吧。 不过用一条东珠玛瑙项链就能打发,想来他的婉儿是缺首饰了。 富康公公躬身应是。 “等等。” 裴玄清突然想到,林婉宁入宫这么久了,他给她送的首饰很少,林家官职低,大概她手里不富裕,难怪会让钱宜双一点小恩小惠就拿捏住。 “多取一些,另外还有一条苏绣银丝月华锦裙,拿去让宸良媛赏花宴穿。” 富康公公笑呵呵拍马屁:“皇上真是对宸良媛细心周到。” 刚退出去,小安子又进来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裴玄清冷冷道:“叫她进来。” 天暖了衣衫渐渐薄了,月份也大,钱宜双的肚子已很明显的隆起,她扶着孕肚缓缓走近。 裴玄清看了一眼,终究不忍:“这么晚了,皇后怎么过来了?” 钱宜双笑意盈盈的落座后才缓缓开口:“前两日陛下说要给董婕妤和顾婕妤晋位之事,臣妾特意来与陛下商议。” 裴玄清心下了然:“白日里也可,这更深露重,你身子也不方便。” 钱宜双依旧笑得温和:“太医说走走也有好处,臣妾刚用过膳,只当消食了。” 裴玄清淡淡道:“就按上次说的,都晋妃位吧。” 钱宜双点点头:“妃位以上就有册封典礼了,臣妾有着身孕,想着此事就叫江贵妃去操办,陛下觉得如何?” 裴玄清:“嗯。” 钱宜双:“江贵妃办事得力,臣妾也放心。只是……” 裴玄清抬眸:“还有什么事?” 钱宜双又道:“臣妾今日查看内务府记档,这个月陛下入后宫,不止顾婕妤和董婕妤侍寝了呢。” 裴玄清闻言,并未张口,淡定的等着钱宜双的下文。 “还有宸良媛也侍奉陛下这么久了,虽未有功,但也无过。” “若只晋顾婕妤和董婕妤的位份,独独丢下她,怕众人以为她不得圣心,平白遭人非议。” “依臣妾看,不如趁此机会一同晋封,也不失为一桩喜事。” 钱宜双知道林婉宁虽然最近没有顾如梅得宠,到底那张脸有优势,裴玄清心里对她还是有些眷顾的。 如此一来,一则笼络了林婉宁,二则也在裴玄清心里留下了她大度端庄的印象。 裴玄清放了心,面上却淡淡道:“都是小事,皇后既如此说,就晋她嫔位吧。” 第61章 皇后叫你来的? 这一切本就在裴玄清的计划之中,一个月内只有三个人侍寝,又刻意提要晋两个人的位份。 以钱宜双这种端的一国之母架子的人,必然不会单独落下一人,给人有可诟病的机会。 他主动给她晋位,也许会招人嫉妒,可皇后提出来,就无人能说什么了。 钱宜双目的达成,满意的点点头又陪着聊了一会闲话就回凤仪宫了。 …… 册封的旨意翌日一早就下了,妃位以上行册封礼,林婉宁只需跟着聆听皇后教导就是了。 这日,林婉宁刚用过晚膳,玉竹又来了,微微福了身,“宸嫔娘娘万安,皇后娘娘叫奴婢来传话,前日与宸嫔娘娘说的话,今日便可去做了。” 林婉宁想了想,前日就叫她争宠来着,好像也没别的。 “今晚就去吗?我葵水刚过去没两天,能不能再等等。” 她这个月比上个月肚子还疼一些,大约也猜到与那避子汤有关系,所以名义上的侍寝当然是越少越好。 玉竹笑得温和:“今晚皇上已召了顾婕妤,皇后娘娘就是要宸嫔娘娘分忧的,宸嫔娘娘可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林婉宁蹙起眉头,召了顾如梅就是要来她这了,再去争不仅没好处,还是当着满宫人打顾如梅的脸。 “陛下已召了顾婕妤,我此时去不好,不如明日……” 玉竹不等林婉宁说完就打断:“如今皇后娘娘最信任的就是您了,娘娘说了,只要您去陪着皇上多待一会儿,皇上会改变主意的。” 林婉宁想骂人,她本来就觉得很对不起顾如梅了,不过是裴玄清的主她也做不了。 如今这样光明正大的去争,明日顾如梅的脸往哪放。 “陛下圣意已定,我此时去万一惹恼了陛下……” 玉竹语气也强硬起来:“宸嫔娘娘可要想好了,皇上的宠爱谁知几时消散,可皇后娘娘永远都是皇后娘娘啊。” 林婉宁知道躲不过了,只能点点头:“烦请姑姑回皇后娘娘,这样的事不大好,只做这一次便罢了吧?” 玉竹没回应这句话:“奴婢还要伺候娘娘就回去了,宸嫔娘娘快着些,别误了时辰。” 玉竹走了,林婉宁苦着脸去梳妆,芝兰道:“小主,皇后娘娘不了解您和顾妃娘娘的情意,才如此做的。” 林婉宁点点头:“顾姐姐对我的好不在表面,自无人知晓。” 又扭头对慧心道:“慧心,你去青云殿走一趟,将此事与姐姐提个醒,我不想与她有任何误会,明日我再去向她赔罪。” 慧心点点头去了青云殿,芝兰为林婉宁梳妆打扮去了勤政殿。 …… 林婉宁到了勤政殿,没想到今晚是林鹤安当值,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哥哥虽然来御前当值,可二人见面的机会也并不多。 富康公公赶忙迎了上来,这位得皇上喜欢的小主,可不常主动来啊,“宸嫔娘娘今日怎来了?皇上和慕容大人还在议事呢。” 这么晚了还在忙,不过正合林婉宁的心意:“无妨,那我在外面等一会儿。” 富康公公道:“那宸嫔娘娘稍候,奴才进去禀报一声。” 林婉宁急忙喊:“不用,公公,我可不可以与林侍卫说几句话?等皇上忙完再召见。” 富康公公顿时明白了,“那好,宸嫔娘娘自便。” 林鹤安看见妹妹的一瞬间,也有些激动,自年前与她说了那些话就再不得见了。 他回去心里也难过得很,那日是她初次经人事,正是脆弱的时候,不知那些话有没有伤到她。 后来听闻这妹妹又被禁足,他更是心疼不已,在宫中如此举步维艰,他应该尽力护着,不该多言的。 如今听她与富康的对话,见她过来,二人往旁边错开一些,才急急问道:“上次见面之后听闻娘娘被罚跪了,伤可都好利索了吗?” 林婉宁笑着道:“宫中良药多,自然好了,没有留下疤痕,也没有留下病根,哥哥放心。” 林鹤安着急的神色有所缓解:“上回母亲回去责骂我不该与娘娘说那些话,娘娘可别放在心上了。” 林婉宁又笑了:“什么话不该说,我只记得哥哥嘱咐我珍重自身呢。” 林鹤安闻言愣了一下,也笑了:“是,娘娘如今在宫中日子顺意,我们也放心。” 林婉宁又问:“父亲母亲都好吗?桑桑好吗?家中可有何事?” 林鹤安:“家中一切都好,娘娘不必忧心,下月我会去参加科考,若是能中,便不在御前当值了。” 林婉宁点点头:“那是好事啊,哥哥文采卓然,只要发挥稳定,定能上榜。” 林鹤安面露愁容:“若是中了,更不知多久才能再见娘娘一面。” 林婉宁笑意未减:“哥哥若是入朝为官,也能与父亲相互扶持,不必担心我,我一切都好。” 慕容逸尘出来正好看见林婉宁巧笑嫣然的与一个侍卫说话,不禁多看了两眼。 上次在勤政殿,她侃侃而谈,比许多朝堂男子见地都深,可裴玄清过去扶起她,她又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样子。 如今在这侍卫面前,倒是从未有过的从容轻松。 他从不知,一个小小女子,竟会有这么多不同的样子吗? 林婉宁也瞧见了慕容逸尘,知晓他与裴玄清议完事了,也不再与林鹤安多言:“哥哥,我得进去了。” 林鹤安也不敢再多耽搁,只嘱咐了一句珍重。 林婉宁忙走回正殿门口,朝慕容逸尘点点头打个招呼:“慕容大人。” 慕容逸尘微微歪着头,笑得躁动又惹眼:“宸嫔娘娘竟主动来勤政殿,倒是少见啊。”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什么意思?这是好话还是坏话啊。 慕容逸尘又道:“快进去吧,臣告退了。”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婉宁进了内殿,裴玄清还在低着头批阅奏折,周身散发着寒气,看来刚才与慕容逸尘议的事很麻烦。 富康公公已叫宫人都退下,只留二人在殿内。 裴玄清抬头问:“皇后叫你来的?” 第62章 为什么投靠皇后? 林婉宁惊讶了一瞬,“这……陛下怎么猜到的?” 裴玄清伸出手,“过来。” 林婉宁乖顺的走过去,裴玄清拉过她的手让她一同坐在龙椅上,“为什么投靠皇后?” 林婉宁吓了一跳,他怎么看出来的? 裴玄清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婉儿觉得靠不住我?所以要在皇后手底下讨生活?” 林婉宁看他好像有点生气了,急忙解释:“不是,陛下自然是臣妾的依靠,可臣妾身在后宫,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臣妾也要敬着的。” 裴玄清皱起眉头,这可不是敬着的态度,分明是被皇后拿捏了。 “皇后握着你的把柄?” 林婉宁忙摇摇头:“没有啊,臣妾有什么把柄,就是身在后宫,不得不为嘛。” 裴玄清松开手,视线又回到了桌案上。 林婉宁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陛下怎么知道的?” 裴玄清并未回头:“前日皇后的人去逸梦轩,我就觉出不对。今日召了顾妃,你就来了,我连这都看不出,这皇帝也别做了。” 林婉宁想着是不是男人都想要自己的女人小鸟依人般离不开他,这样投靠别人伤着这男人的自尊心了? 她又顿了顿,开口道:“陛下别生气,皇后娘娘只叫臣妾好好服侍陛下,也没做别的。” “臣妾做着分内的事,还能得皇后娘娘庇佑,于臣妾而言也是好事啊,对不对?” 裴玄清身子一僵,扭过头来,他皱着眉头,眼尾微微泛红,神情伤感至极:“婉儿对我,只是尽嫔妃的本分吗?” 林婉宁大惊失色,裴玄清这样子,好像她是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一样。 “不不不,臣妾自己也想日日见着陛下的,今晚原本就是陛下去找臣妾的,如今换臣妾来找陛下,都是一样的,总归今日是要见面的。” 裴玄清没说话,绷直唇线,还是那副神情看着她。 林婉宁看的难过,心一横,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埋首在他胸前蹭了蹭:“那臣妾明日还来找陛下好吗?” 裴玄清唇角勾起,他试验过了,发现林婉宁根本受不了他温柔脆弱的样子,每次这个样子,她都温顺的不得了。 不是平日屈就于帝王威严的温顺,而是心甘情愿的想要抚平他的情绪。 就像刚刚,如果他生气质问,她一定会害怕的对他解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温柔的想着法子哄他。 从前只一味将真心捧给她,硬要她收下并相信这颗真心,可她总战战兢兢。 如今,他终于找到了让她张开手接住这颗真心的方法。 林婉宁头顶男子伤心难过的语调传来:“只明日吗?” 林婉宁蹙眉,怎么这么难伺候啊,她就说错了一句话而已,难道不只是伤了自尊,还介意她站队皇后了吗? 可当初的处境,她没有选择啊,就算如今有裴玄清的偏爱,可到底他是男子,怎能护着她在后宫也无虞呢。 “那……后日也来?” 裴玄清狡黠一笑,伸手轻轻回抱住她。 男子的手臂覆上,林婉宁才稍稍放下了心。 “婉儿” “嗯?” 裴玄清:“在外面见到你哥哥了吗?” 提起林鹤安,林婉宁又笑起来:“嗯,臣妾与哥哥说了几句话,家里一切都好,臣妾也开心。” 裴玄清:“嗯,前日叫富康送去的首饰还中意吗?” 林婉宁直起身子:“都好看,臣妾都喜欢。陛下对臣妾真好,臣妾感激不尽。” 男子低沉的嗓音又传来:“既然感激,怎么报答?” 林婉宁抬起头,看着男子极认真的神色,也回以同样的认真:“臣妾制的香有一味与陛下的龙涎香相似,明日拿给陛下。” 裴玄清忍住想要翘起的嘴角,凑近她:“我不缺香,婉儿这样没有诚意吗?” 林婉宁认真想了:“臣妾有的,都是陛下赏赐的,臣妾没有别的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裴玄清低头在她唇边轻触了一下,温柔的道:“我想要这样,婉儿主动些,行吗?” 林婉宁愣了一会儿,还是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了上去,女子的吻青涩笨拙,毫无技巧,却偏偏勾的人努力去迎合,想要更多。 男子的耐心逐渐被耗尽,不再满足于此。 后腰的手臂收紧,女子有些喘不上气,抬手推拒。 裴玄清伸手到她腰间的系带上,一双小手反应极快的握住了他:“陛下……别在这里。” 裴玄清眼底情绪化不开,将她拦腰抱起,“好,我们回寝殿。” 翌日 凤仪宫 众人都请过安散去,林婉宁又被单独留下了。 钱宜双笑得温和:“宸嫔昨日做的不错,本宫就知道,只要你去,就有办法留在乾坤宫。” 林婉宁看了一眼玉竹:“皇后娘娘,臣妾昨日与玉竹姑姑说了,这样的事,只这一次便罢了。” 钱宜双笑意收敛住:“宸嫔是不愿为本宫做事了吗?” 林婉宁忙起身下跪:“皇后娘娘,臣妾只想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小日子,陛下若召臣妾,臣妾自然不能怠慢。” “若不召,臣妾也不想去争旁人的。” 今日董云惜看顾如梅的眼神分明带着嘲讽,就连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文佩媛都在她二人之间打量了好几眼。 钱宜双带着怒意:“这后宫争宠本就是常事,本宫不能看着有人一枝独秀,你身为嫔妃,这也是为陛下分忧的事,本就是你的本分。” 林婉宁大概也知道,皇后是怕顾如梅恩宠太盛了。 说到底,还是她连累了顾如梅。 看来,只能找机会和裴玄清说,不能再这样了。 “是,臣妾知道了。” 林婉宁退下后,钱宜双扶额道:“宸嫔看起来,也不是个完全听话的。” 玉竹躬身道:“幸好宸嫔家世低微,只能仰仗娘娘,娘娘给她施压,想来她也只能听从。再不然,咱们提拔别的人就是了。” 钱宜双冷哼一声:“哼,若不是她性子沉闷不得陛下喜欢,你以为本宫愿意用林婉宁么?真是无用,白瞎了那副容颜。” 第63章 她不爱裴玄清吗? 青云殿 林婉宁出了凤仪宫就赶去了青云殿。 春华见林婉宁来了,赶忙迎进来吩咐人倒了茶:“宸嫔娘娘稍候,我家娘娘在更衣呢。” 林婉宁点点头:“不急,我等一会儿。” 片刻,顾如梅穿了一身劲装出来,林婉宁看她脸色如常,稍稍放心了些。 顾如梅到她一旁的位置落座:“我刚换了衣服正准备练拳,婉宁要一起吗?” 林婉宁神色内疚:“我是来道歉的,昨晚的事,让姐姐难堪了。” 顾如梅浑不在意:“你我明知,昨晚争不争都是你,既去争了,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 林婉宁点点头,幸好顾如梅是个不在意她人眼光的:“是,昨晚是皇后娘娘叫我去的,前些日子她刚查过记档。” 顾如梅懂了,不禁好笑:“嫌我侍寝次数太多了?”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是我和陛下连累了姐姐,今晚我就和陛下说,以后不会这样给姐姐添麻烦了。” 顾如梅看这小兔子一脸内疚,笑着道:“那是我和陛下的事,你别多想。” “我得了好,也得付出点什么,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不能再小的事,我不理解的是,你为什么要听皇后的?” 林婉宁想了想,顾如梅以诚待她,如实相告也无妨:“初入宫时,荣妃刁难,我无路可走,皇后娘娘向我伸手,我自然无法拒绝。” 顾如梅了然:“所以你便投靠了她?那如今你得宠,又至嫔位了,便可以不听她的了。” 林婉宁将手搭在桌子上:“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啊,若是得罪她,怕我在这后宫没法待下去了。且这嫔位也是皇后去求的,就是告诉我得仰仗着她才能有好日子过。” 顾如梅挑眉:“陛下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让你待不下去?这位份她就算不求,陛下早晚也会给你升。” 林婉宁蹙眉低声道:“现在是很喜欢我,可如果有一天不喜欢了呢?我要在这里待后半辈子的啊。” 顾如梅沉思了一会儿,裴玄清对林婉宁的感情看起来挺深的,不像是过两年就会不喜欢的样子,不过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她有这样的考量也正常。 林婉宁看她不说话,又道:“姐姐,我已和皇后娘娘说过了,昨晚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这样了。” 顾如梅笑道:“我不是在意这个,我是怕皇后对你不利,她可还要你做别的了?” 林婉宁和芝兰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当初江妃罚跪,是皇后免了我一个时辰,我也是顾念这份恩情。若下次再有不好的事,我会想法子拒了的。” 春华知道自家主子是个直肠子,提醒道:“皇后也有可能不只为了打压娘娘,或许想趁机挑拨两位娘娘的关系,让两位娘娘鹬蚌相争,她好渔翁得利。” 顾如梅笑得开怀:“若是如此,反倒不怕了,我们的关系没那么容易挑拨。” 林婉宁也点头应和:“姐姐说的是,我与姐姐的情谊无人能挑拨。” …… 勤政殿 林婉宁晚膳前就去了勤政殿,反正今日要去,不如早点去还能在勤政殿用膳,勤政殿的膳食可比逸梦轩强太多了。 林婉宁刚到,富康公公又迎了上来:“宸嫔娘娘来了,皇上交代了,娘娘来了直接进去就行。” 林婉宁点点头:“多谢公公。”就径直进去了。 裴玄清在内殿和慕容逸尘议事,瞧见林婉宁,指指一旁的椅子:“先坐会儿。” 林婉宁听话的坐下等着。 二人说了什么,林婉宁也听不懂,一个人无聊的支着下巴思索。 一开始钱宜双容不下荣妃,现在容不下顾如梅,所以家世好的荣宠太盛都不能。 可是她却能接受自己。 如果钱宜双爱裴玄清,应该是不能接受所有女人的,无关家世。 所以她不爱裴玄清吗?只是为了权势,为了将皇后的大权握在手中。 想到此处,她觉得裴玄清有点可怜,自己的结发妻子都对他没有感情。 林婉宁抬眼望去,裴玄清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她有些心虚,她正觉得他可怜呢,不会被他看出来吧。 裴玄清看这小妮子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担心,扭头对慕容逸尘道:“今日就议到此吧,先用膳。” 慕容逸尘看了林婉宁一眼,笑着道:“皇上的心不在此了,再议也没什么结果。” 裴玄清瞥他一眼,“无事了就回自己府里去。” 慕容逸尘依旧笑着:“勤政殿的膳食皇上一个人也用不完,臣就替皇上分担着点。” 林婉宁看裴玄清脸色都沉了,慕容逸尘也不害怕,还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看来真是裴玄清跟前的红人。 她以后万一碰着慕容逸尘,也得客气点,指不定有什么地方会求到他那儿去呢。 宫女们一一排着上了膳,三人落座。 慕容逸尘笑着看了一眼裴玄清,又扭头对着林婉宁道:“平日倒是少见宸嫔娘娘主动来勤政殿呢,这两日是有何要事?” 林婉宁心虚的看了裴玄清一眼,心中暗骂这慕容逸尘也是个不会说话的。 这不是明摆着提醒裴玄清是皇后叫她来的,待会儿惹生气了,自己又得哄。 她忙放下筷子道:“也没有,就像慕容大人一样,对勤政殿的膳食有兴趣。” 裴玄清皱着眉头看了慕容逸尘一眼,偏慕容逸尘当没看见似的,还笑得满面春风:“原来如此,看来娘娘也是个会享受的人。” 裴玄清给林婉宁夹了菜,林婉宁才又拿起筷子准备吃,慕容逸尘又开口:“对了……” 裴玄清抬脚踢了过去:“不想吃就滚。” 慕容逸尘笑着,不再说话了。 用过晚膳慕容逸尘便回府了,裴玄清在身后的书架上拿了话本子递给林婉宁,又坐回去批阅了奏折。 直到林婉宁困得那话本子上的字都像飘起来了似的,裴玄清才过来抱起她:“困了也不说?” 林婉宁靠在他怀里,喏喏的道:“陛下忙着呢,臣妾不敢打扰。” 第64章 私库钥匙 回到寝殿沐浴过后,反而又清醒了,林婉宁自己又找了话本子来,靠在榻边翻看。裴玄清也沐浴完换了寝衣坐了过来。 “婉儿。” 林婉宁抬头看裴玄清神色认真,放下那本书:“陛下有话要与臣妾说?” 裴玄清又起身在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个锦盒递过来:“上次那些首饰,若是不喜欢,或者还想要别的,自己去取。” 林婉宁打开锦盒,里面放了一枚精致的钥匙,再听他的话,如果没猜错的话…… “陛下私库的钥匙?” 裴玄清点点头:“嗯,交给你保管,缺什么就去取。” 林婉宁呆呆的看着他,私库的钥匙,这种东西不是极为隐私的吗? 按理说,连皇后也不会给,裴玄清要给她? 裴玄清看着林婉宁的眼睛,认真道:“婉儿,别理皇后,我会护着你,相信我。” 他是担心自己在皇后手底下过得拮据,还是怕皇后胁迫她做不愿意的事。 “陛下真的要将这钥匙给臣妾?” 裴玄清看这小妮子呆愣愣的,唇角又不自觉的翘起:“婉儿成日看那些话本子,没有看到男子的钱财在何处,心就在何处吗?我的心就在你身上,这钥匙给你,理所应当。”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裴玄清倾身靠过去,伸手到她腰间,林婉宁抬起手挡在身前:“等等,臣妾也有话和陛下说。” 裴玄清坐直身子看着她娇羞的样子,笑着道:“我在听。” 林婉宁挑了最委婉的问法:“陛下赏赐了顾姐姐什么好处?可能告诉臣妾吗?” 裴玄清挑了挑眉:“你觉得连累她了?不想让我再召她?” 林婉宁点点头:“可以吗?” 裴玄清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他的婉儿还如从前一样善良:“婉儿,可想过不召她的后果?” 林婉宁也抬手握住在她脸旁轻轻抚摸的手:“臣妾得了陛下的偏爱,无论什么,都是臣妾该受的,臣妾不能永远躲在顾姐姐身后。” 裴玄清沉默了一会儿:“再给我点时间,婉儿。”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裴玄清对她的偏爱实在明显,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她明明如此平庸。 “那陛下能告诉臣妾,是何时对臣妾动情的吗?” 裴玄清愣了一下,伸手按住她的手臂:“不重要,办正事。” 上次问他喜欢她哪里?裴玄清岔开了话题,这次又是,林婉宁直觉他有事瞒着自己。 她又挂着笑道:“怎么不重要呢?臣妾想……唔……” 裴玄清吻上那柔软的唇,将那纤细的腰肢揽过,与自己紧紧相贴。 炙热的吻落在唇瓣,脸颊,玉颈…… 月华清辉,倾泻入殿……帷帐内迅速升温…… 林婉宁伸手到他胸膛前推拒:“臣妾明日还要去凤仪宫请安。” 裴玄清俯身在她耳畔:“乾坤宫与凤仪宫最近,婉儿可以多睡一会儿。” 林婉宁想骂人,他听不出这是托辞吗? “可臣妾受不住了……陛下……” “婉儿不是没费什么力气吗?” 林婉宁:“……” …… 逸梦轩 林婉宁躺在院子里那棵樱花树下的躺椅上,范钰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拿出石桌上餐盒里的糕点递给她。 昨夜下了一场春雨,樱花树上的淡粉色花瓣经历了风吹雨打,一夕之间就碾落成泥。 林婉宁看着这漫天飞舞的樱花,挂着浅浅笑意,“花期太短了,转眼便成了残泥,看的人心里难过。” 芝兰给林婉宁搭了一件披风:“娘娘怎的还伤春悲秋起来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林婉宁坐直身子:“照理来说,我现在应该最是没有心事的。” 范钰莹吃着糕点,含糊不清的问:“林姐姐是觉得难过吗?陛下又连召了顾姐姐好几日。” 外面都传宸嫔娘娘使了狐媚手段去乾坤宫伴驾,不过三日后皇上又连日入青云殿安抚顾妃娘娘了。 一个是主动送上门,一个是皇上亲自去,高下立见。 林婉宁饮了一口茶,又笑道:“不难过,你还小,不懂。” 范钰莹也喝了一口自己带的牛乳茶,她觉得她的林姐姐在嘴硬呢:“外面都说姐姐要失宠了,姐姐可要想法子再去找找陛下?” 林婉宁起身到石凳落座,抬手敲了范钰莹的额头:“小小年纪别想这么多。” 范钰莹也是真担心,面露难色:“我还靠姐姐庇护呢,万一陛下再也不来了,姐姐可怎么庇护我啊。” 林婉宁好笑道:“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但是目前还不会,姐姐还能罩着你呢。” 说到此处,林婉宁确实有些伤感了。裴玄清对她的好,实在是有的寻常夫妻都做不到的。 可帝王之情飘渺无依,她不知这情意能维持多久。 如果当初入宫的是桑桑,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林婉宁扭头问:“莹莹,若是没有入宫,你会做什么?” 范钰莹丝毫不犹豫的回:“我从前在家就爱做糕点,可父亲母亲总说我不务正业,不许我做。” “其实我想开个小小的糕点铺子,就做自己爱吃的糕点。如果卖的好,说明别人也爱吃,那我就更开心了。” 林婉宁正色道:“你有喜欢做的事,又明确的知道自己的梦想,很厉害了。” 范钰莹得了夸赞,很是高兴:“姐姐是最懂我的人,所以我愿意和姐姐待在一起。” 林婉宁拉过她的手:“我说的可是真心话,你真的很厉害。做爱做的事给欣赏你的人,真的很棒。” “如果没有入宫,或许你会有一个生意很好的糕点铺子,有许多爱吃你糕点的人。” “用可口的糕点分享快乐,是件很美好的事。” 范钰莹只在林婉宁跟前才得过这许多夸奖,不禁眼眶泛红:“那姐姐呢?姐姐如果没有入宫,会做什么?” 林婉宁低头沉思,又扬起笑脸:“大约会听父亲母亲的话,寻一个平常普通的夫君,相敬如宾,平平淡淡的过这一生吧。” 范钰莹惊愕:“姐姐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 第65章 赏花宴 林婉宁轻轻一笑,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说道:“有啊,但却不能去做。毕竟,我深受林家的养育之恩,唯有听话孝顺,才能报答万一。若是我任性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恐怕会让他们感到失望吧……” 范钰莹听她的话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和无奈,仿佛心中隐藏着无尽的苦衷。 “那姐姐能和我说说,你自己想做什么吗?或许将来也有机会实现呢?” 林婉宁眼中闪过一丝憧憬:“我呀,我想走遍大周的每一片土地,看遍这世间的美好风景。” “去感受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品尝各种美味佳肴,穿上不同的漂亮衣服。” “每一天都是全新的一天,充满了新奇与惊喜,这样的生活才让人向往。”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范钰莹听后不禁惊叹道:“哇,姐姐的想法真的太棒了!” 林婉宁看着范钰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是没有什么大志向的,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过得开心就好。” 范钰莹看着林婉宁的笑容道:“这可是最难得的生活啊,还是姐姐会享受。” 林婉宁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怎么好几日没见到于姐姐了?我的香也停了好几日没做了。” 范钰莹皱起眉头,回忆着说:“是啊,最近神神秘秘的。我去找过好几次都不在自己宫里,不知道去了哪儿。” 二人又静静品茶,闲聊许久。 …… 是夜 林婉宁睡得迷迷糊糊的,又觉得胸闷的喘不上气,睁开眼,那狗皇帝又压着她。 真的想骂人了,谁能理解。 她刚连着去了三日乾坤宫,这人又连着来了三日青云殿。 林婉宁蹙眉,裴玄清这方面一点也不节制,他对外不是不重女色,冷漠严肃的样子吗?好想哭…… 想到此,她开口祈求:“陛下,今日可不可以就一次?” 裴玄清动作一顿,利落的回:“可以。” 男人温柔又贪婪的感受着女子身上的每一处气息,却迟迟未褪去最后一层里衣。 林婉宁难耐的扭动了一下,“陛下……”她的声音带着渴求。 裴玄清勾起唇角,温柔靠近她的耳朵,“怎么了?婉儿。” 怎么了?这怎么答?林婉宁咬紧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裴玄清唇角弧度更甚,伸手到她腰间更放肆了。 林婉宁羞愤不已,“陛下……快点行吗?” “别急……婉儿……就一次……慢慢来……” 林婉宁抬手锤了一下这狗男人,不带这么折磨人的,无奈还是闭上眼睛,认命的小声道:“那……两次也行……” 裴玄清勾起一抹得逞的笑,不再隐忍。 …… 凤仪宫 钱宜双举办的赏花宴,她自然是主角,众人到时,就见她穿着金色刺绣青鸾宫装,头戴凤冠,正宫的排面拿捏得足足的。 一众人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便一同去院内赏花了。 董云惜刚进凤仪宫就瞧见了林婉宁身上的衣裙,不是普通宫装的规制。 现下后宫众人都在三三两两的赏花闲聊,董云惜才上前问:“宸嫔这身衣裙倒是漂亮,是陛下赏的吗?” 林婉宁正和于柒柒讨论这迎春除了染指,能不能也做成香料入熏香,见董云惜与她搭话,也是有些意外。 毕竟荣妃从前虽刁难她,可到底与董云惜接触也并不多,略略思考便回:“陛下不过瞧着臣妾衣衫不多,随手赏了一件罢了。” 裴玄清都尽量护着她低调,她也理所当然不打眼了。 董云惜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精光,笑道:“陛下的东西,随手赏的也是好的。说起来,你我二人再如何,也抵不过顾妃的恩宠呢。” 林婉宁抿抿唇,没接话。 这董云惜好像是来挑拨她和顾如梅的关系的,外人不知她们之间的羁绊,自然以为要争宠的话,得裴玄清宠爱的人都会是自己的敌人。 顾如梅一早就看见董云惜凑到林婉宁跟前了,眼见着林婉宁不接话,自然明白二人谈的不愉快。 她忙过来解围:“怎么?董妃争不过我,要叫个小小嫔位来与我争吗?” 说着还朝林婉宁眨了眨眼。 林婉宁不禁好笑,忍着不敢让人看出端倪。 董云惜也不在意,笑道:“顾妃这是什么话,不过是羡慕顾妃的恩宠,与宸嫔说笑两句罢了。” 正巧此时,玉竹过来叫:“宸嫔娘娘,皇后娘娘有请。” 林婉宁见着玉竹,也是一脸苦色,这钱宜双天天盯着自己有没有认真争宠,现下叫单独说话,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但是没办法,皇后是后宫之主啊,再不愿意也得去。 …… 钱宜双在内室笑得温和:“宸嫔如今晋了嫔位,一应用度都比做良媛时强了不少吧?” 林婉宁知道,这是给了好处要自己感恩戴德呢。当下跪下行礼道:“臣妾能晋位,多亏皇后娘娘美言,臣妾感激不尽。” 钱宜双淡淡道:“嗯,既记得本宫的恩,也该做些事来回报本宫。当下,就是你表现得机会。” 林婉宁直觉更不好了,刚卖了好就要收利了:“娘娘请吩咐,只要与人无害,臣妾定竭尽全力为娘娘效劳。” 钱宜双没想到林婉宁出口就堵死她的路,当下脸色也不好看:“宸嫔入宫这么久了,还看不明白吗?想在这后宫站稳脚跟,谁的手能干净的了?” 林婉宁心下一沉,完了,真的让她做害人的事…… 玉竹上前呈上了一个小小的玉瓷瓶。 林婉宁没接,抬头问:“这是什么?” 钱宜双并未回话,玉竹道:“宸嫔娘娘最近不是做了许多熏香吗?这位香加进去做好送去青云殿。” 青云殿…… 要害的是顾如梅! 林婉宁忙看向钱宜双,语气急切:“皇后娘娘,顾妃娘娘对您是尊敬的呀,这药……” 钱宜双看着她吓坏了的样子,淡笑道:“你怕成这样做什么?这也不会害人性命,她如今恩宠太盛,本宫不过为了平衡后宫,让姐妹们都能雨露均沾而已。” 第66章 突生变故 钱宜双不肯言明究竟是何物,但林婉宁也能大致猜出,若非危及性命,便是损害女子身体以致无法受孕。 顾如梅与裴玄清本就不会有孩子,若非为了自己与裴玄清,她又何必当个徒有其名的宠妃。 林婉宁本就对顾如梅心怀诸多亏欠与愧疚,此时再去害人,绝无可能。 当下便沉声道:“不……不行,臣妾万不能如此。” 钱宜双伸到茶盏边的手顿了一下,当即就收回来,瞬间沉下了脸色,“宸嫔,你是对本宫赐予你的嫔位不满,还想再更进一步吗?” 林婉宁咬紧嘴唇:“臣妾并不是这个意思,皇后娘娘叫臣妾侍寝,争宠,这都是嫔妃的本分,如今都听从娘娘的吩咐去做了。” “臣妾初入宫时就与娘娘说过,只想安度余生,此等害人之事,臣妾绝不能做。” 玉竹向前迈进一步道:“既已登上凤仪宫的船,就莫要妄想轻易下船,否则在这后宫之中,恐难以立足。” 顾如梅对她的情谊,她此生都难以报答,又怎会去加害于人? 即便不是顾如梅,而是其他不相熟的嫔妃,她也绝不会做出如此害人之事。 那药的功效究竟如何,实难预料,若是自此无法再孕,对于女子而言,这一生便算是毁了。 林婉宁深深磕了个头:“臣妾至今依旧想安稳余生,还请皇后娘娘高抬贵手,放过臣妾。” 钱宜双面色阴沉如水,冷哼一声:“呵,本宫真是给宸嫔的脸面太多了。你以为什么人都有资格为本宫效力吗?” 林婉宁深知二人再无商谈余地,沉默须臾,自行起身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实难从命。” 言罢,未等二人回应,便转身离开了内殿。 钱宜双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林婉宁离去的背影道:“哼,竟还是如此倔强的性子。” 玉竹躬身道:“自从煜王离京之后,宸嫔频繁前往福寿宫,或许是讨得了太后的欢心,自以为有了更坚实的靠山。” 钱宜双冷冷道:“看来她是不会为本宫做事了。” 玉竹轻笑着:“幸好娘娘做了两手准备。” 钱宜双冷哼:“多亏她提醒,不然本宫还真不知她二人关系好,本宫从不信这后宫中人有什么姐妹情谊,没想到这林婉宁竟是个蠢得。” 玉竹压低声音:“既如此,皇后娘娘弃了这颗棋子,也不可惜。” 钱宜双也笑起来,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她既不识抬举,就是不中用的了,今日这赏花宴,就当为她办的。” 玉竹点点头:“皇后娘娘说的是。” …… 林婉宁回到院子里,大家还是刚才的样子,三三两两的赏花闲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她的内心已无法平静了。 她以为钱宜双到底是皇后,也不会太过为难他们这些小小嫔妃,至多不喜欢有人恃宠而骄,威胁到她的地位。 原本荣妃盛宠,她有危机感还可以理解,可如今她怀有龙子,江玉燕空有贵妃之名,并不得裴玄清喜欢。 顾如梅就算再得宠,家世也越不过她去。 她是可以坐稳后位的,为什么非要计较哪个嫔妃承宠多呢。 她思绪杂乱,那花开的再盛也无心去赏了。 不多时,玉竹就扶着钱宜双出来了。 “诸位妹妹已经在这里观赏了许久,不如陪本宫一起到后院去走走,也算是散散心,解解闷儿。” 董云惜微笑着回应道:“听闻凤仪宫的后院有一泓清澈碧绿的水潭,景色宜人,我们还未曾见过呢。” 文佩媛也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正好可以一起去看看。” 江玉燕淡淡道:“姐妹们一同去吧,本宫乏了,到殿内用些茶点。” 众人自是齐齐应是,一同行至后院。 钱宜双走在最前头,董云惜就跟随在一侧,顾如梅跟在身后。 林婉宁和范钰莹一同走着,心里不安的厉害。 范钰莹看她脸色不好,问:“姐姐可是身体不适?不如我们向皇后娘娘禀报一声,去偏殿歇息片刻?” 林婉宁摇摇头:“我没什么大碍,别担心。” 她要走得叫上顾如梅一起,提前和她说一声,万一皇后找别的人,或者用别的手段对付她,她也有个应对。 几人走着走着,走到了那汪碧潭边,绕着又散起步来。 林婉宁心不在焉的一直偷偷瞧着顾如梅,什么风景也没心情看。 几个宫女端着茶盏过来奉茶,忽而一个宫女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就朝着林婉宁跌去,眼见着她无所知觉要跌进湖里。 “姐姐小心。” 林婉宁直觉身后被人推了一把就整个人往前边的顾如梅身上扑去。 钱宜双听到喊声,回头一看,就见身后的顾如梅朝他倒来,急忙本能的捂住肚子。 顾如梅没有防备被扑倒,可到底会些功夫,眼见着前面是大着肚子的钱宜双,忙努力往旁边侧了身子,可还是将钱宜双撞倒在地上。 人群一时间就乱了起来。 “皇后娘娘……” “啊……” “小主……” “快传太医……” …… 一群人扶着钱宜双回到寝殿,自有小太监跑去找太医,禀报皇上了。 玉竹一时慌乱到不行,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将自家主子给碰倒了,这若是腹中龙胎有什么损失,这一屋子怕都得陪葬。 此刻屋子里围了一群人,皇后的身孕可是大事啊。 钱宜双也心跳的厉害,这个孩子可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真有什么好歹,再怀一次可不容易啊。 她抬眼看了玉竹一眼,玉竹心领神会:“诸位娘娘到外殿等候吧,皇后娘娘此刻心绪不佳,人多了也无用。” 众人就退出了殿外。 玉竹忙上前附耳,钱宜双道:“事已至此,无论孩子有没有事,我们要走最有益的路,按原计划进行,那香都备好了吗?” 玉竹点点头,“奴婢明白,都备好了。” 江玉燕也从前殿匆匆赶来,“皇后娘娘如何了?到底发生了何事啊?” 第67章 搜逸梦轩 林婉宁惊恐万分,脸色苍白如纸,脑海里瞬间变得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呆呆地不知所措。 直到芝兰和范钰莹迅速走过来将她扶起,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然而,当她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钱宜双已经被人簇拥着回到了内殿。 林婉宁只觉双腿发软,在芝兰的搀扶下,缓缓行至外殿的贵妃榻旁落座。 她竭力平复思绪,仔细回想,方才有人推了她一把,她随即倒下撞倒了顾如梅,顾如梅又撞倒了钱宜双。 她抬头之际,只见钱宜双满脸惊惶,瞬间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再难看清。 她撞到了钱宜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裴玄清的嫡子,第一个孩子啊,何等的尊贵。如果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她不敢想,裴玄清会多生气愤怒,伤心难过…… 他会怎么对她……是不是恨不得杀了她…… 顾如梅看着林婉宁仿佛失了魂一般,眼神空洞,面色苍白,于是快步上前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婉宁,镇定一点。” 她心中暗自琢磨着,刚刚分明听到有人喊了一声,那声音焦急慌乱。 此时,内殿的人都退了出来,也看向林婉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顾如梅站直身子挡住他们的视线,静静的看着她。 林婉宁抬起头,顾如梅的手握的很紧,好像能传递给她力量,她的眼睛会说话,在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住颤抖的声音,轻声说:“姐姐,有人推了我。” 她现在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钱宜双的计策,原本她以为钱宜双要对顾如梅不利,可现在是她成了百口莫辩的那个人。 顾如梅顿时明白了,“别急,我们随机应变。” 林婉宁点点头,也知道现在不是分析局势的时候。芝兰也领悟的很快,迅速在脑海里想着各种可能性及应对办法。顾如梅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放。 范钰莹在一旁悄悄站着,默默流泪,不敢说话。 于柒柒瞥她一眼:“你哭什么?” 范钰莹哽咽着:“我害怕呀,皇后娘娘摔了,林姐姐是不是又要受罚了……” 顾如梅抬手拍了范钰莹的脑袋一下:“不会说话就闭嘴。” 太医急匆匆的来了,直奔内殿。 众人在外都不敢大声说话。 不多时,凤仪宫的首领太监进喜出来,到殿外带了几个人走了,芝兰顿时觉得情况不对。低头对林婉宁道:“小主,奴婢觉得应该不太好。” 林婉宁咬紧下唇,害怕的有些抖,太医进去这么久了都没动静,这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啊。 最坏的打算,就是孩子保不住,给她安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 谋害皇嗣,诛九族…… 顾如梅感受到林婉宁微微颤抖的手,低声道:“等他来了,解释清楚,他会信你的。” …… 星星又不知跑哪里去了,这天暖和起来,它就不乖乖待在屋子里了。那可是皇上的宝贝,放在这里,谁也不敢怠慢。慧心急得趴在内殿的床榻边到处找。 突然外面吵吵嚷嚷的,她忙起来看去,就见进喜公公带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闯进来,周德带了人也没拦住。 进喜昂着头道:“咱家奉皇后娘娘之命搜宫。” 慧心顿时急了,赶紧站直身子,一连三问:“为什么搜我们逸梦轩?我们娘娘呢?出什么事了?” 无人回应她,一众小太监闯进来,肆无忌惮的乱翻,内殿被翻得乱七八糟,一个小太监呈了一个锦盒到进喜面前,“进喜公公,找到了。” 进喜冷哼一声:“宸嫔谋害皇嗣,证据确凿,将慧心和周德押去慎刑司严刑拷问。” 慧心瞪大眼睛:“什么谋害皇嗣,你在说什么?我家娘娘呢?” 周德也大声道:“我们娘娘最是良善,绝不会做谋害皇嗣的事。” 慧心着急的往外跑,她家小姐一定出事了,可外面已被禁军团团围住。 最终周德和慧心还是被强行带走了,主子不在宫里,没人能护着他们。 …… 进喜公公回来时带了一个小小的锦盒,又看了林婉宁一眼进了内室。 那锦盒…… 林婉宁记得,那是自己装香料的盒子。 刚才,他们是去搜宫的。她抬眼看向芝兰,芝兰也面色沉的厉害。 片刻,江玉燕身边的大宫女静香出来叫各位娘娘进去回话。 林婉宁一站起来顿觉脚踝一阵刺痛,就朝前歪去,顾如梅反应极快的拉住了她。 芝兰待林婉宁站好忙低下身去查看:“小主是不是扭伤了,肿成这个样子了都……” 林婉宁现下才发觉脚踝处痛的厉害,顾如梅低声问,“刚才没觉得疼吗?还能走吗?” 林婉宁点点头,刚才一心在钱宜双身上,根本没觉出来,芝兰又扶着她,强撑着站起来进了内室。 她朝床榻望去,钱宜双躺在那,锦被也遮不住微微隆起的腹部,顿时放心了些,只要这孩子没事就好。 江玉燕坐在钱宜双的床榻边,看见林婉宁被扶着一瘸一拐的进来了,才端出后宫之主的身份问道:“人都到齐了,就说说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钱宜双有孕,现下又躺在这,这后宫就她做主了。 董云惜开口道:“臣妾与皇后娘娘并行,忽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待臣妾回头时,顾妃就朝着皇后娘娘撞过来了,一时躲闪不及,才摔了。” 江玉燕看向顾如梅道:“顾妃怎么说?” 顾如梅见钱宜双孩子保住了,也松了口气,这顶多是不小心撞了,没个什么大不了的,坦然开口道:“确实是臣妾不小心撞到了皇后娘娘,臣妾愿领责罚。” 江玉燕也是没想到她竟承认的如此利落,秀眉微蹙:“董妃说有人喊了一声,是谁?” 第68章 打入冷宫 范钰莹闻言赶紧跪下道:“是有个宫女差点将林姐姐撞进潭里,臣妾一时着急,就喊了姐姐一声。” 江玉燕问:“怎的又是撞了宸嫔?” 董云惜问:“范采女的意思是,有宫女撞了宸嫔,宸嫔又撞到顾妃,顾妃才撞了皇后娘娘吗?” 范钰莹自然知道林婉宁还没被那宫女碰到就已经朝前摔去了,可若是这样说,不是就成了林婉宁故意的吗?她张了张口,又闭上没说话。 江玉燕看向钱宜双道:“既如此,请皇后娘娘宫里的下人都出来,叫范采女去指认了来,娘娘觉得如何?” 范钰莹登时脸色一变,这怎么指认啊,那宫女没碰到,自然不会承认的。 林婉宁也知道推她那人必然是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就算说出来也只会被当成推辞,开口道:“那宫女还未碰到臣妾,是臣妾自己不小心。” 顾如梅上前一步:“这龙胎不是无恙吗?宸嫔本也不是故意的,皇后娘娘想出口气,臣妾也说了愿领责罚。” 钱宜双气的撑着床榻坐起来:“顾妃这是什么态度?上天保佑这孩子命硬,可顾妃实实在在是撞了本宫的。若不是宸嫔鲁莽,怎会如此?” 范钰莹也开口求情:“皇后娘娘息怒,林姐姐她不是故意的。” 于柒柒见状也跪下道:“皇后娘娘息怒。” 江玉燕冷冷道:“龙胎只是暂时无恙,可太医方才说皇后娘娘脉象有异。” 江玉燕言罢,身后的静香便拿了个小盒子呈到林婉宁面前:“宸嫔娘娘,这是在逸梦轩找到的,您可认识?” 林婉宁点点头:“是臣妾前些日子做熏香的材料。” 江玉燕挑眉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林婉宁心里不安更甚:“就是一些香粉。” 静香提醒道:“娘娘,太医刚查看过了,这香粉里掺了麝香。” 林婉宁眼眸一缩:“什么?麝香……” 玉竹又呈上一个锦盒:“这是一个多月前,宸嫔娘娘献给皇后娘娘的熏香,太医刚查验过了,里面也有麝香。幸好我们娘娘记着孕中不宜用香,只点过两次,否则,如今龙胎……” 林婉宁在玉竹拿出锦盒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今天这局是冲她来的,她还以为钱宜双要害顾如梅,如今看来,是先对她下手了。 准备的如此充分,是要咬死她这桩罪了。 董云惜淡淡道:“如此看来,宸嫔一早就想谋害皇嗣了,不过是未曾得手,今日才铤而走险推了顾妃一把呢。” 钱宜双虽面色有些苍白,但不复平日的端庄大气,此刻盛气凌人了不少:“哼,宸嫔真是好大的胆子,竟如此居心叵测,一次两次的谋害皇嗣。” 林婉宁跪下俯身道:“臣妾没有做过任何谋害皇嗣之事,今日之事实属意外,那麝香,若是臣妾有心,何必放在宫里等人来搜?又何必以自己的名义将熏香送到皇后娘娘手中。” 顾如梅声量也大了些:“对啊,谁也不是傻子,要害人还亲自送上门,怕别人不知道是谁吗?” 钱宜双淡笑着道:“无妨,本宫已将你宫里的慧心和周德送去慎刑司了,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林婉宁瞪大眼睛:“什么?皇后娘娘,真相到底如何,您最是清楚,臣妾没有做过,娘娘何必为难下人?” 钱宜双冷哼一声:“真相?等周德和慧心签字画押,这一切就是真相。” 林婉宁咬紧下唇,气愤道:“皇后娘娘刚才对臣妾说的话,臣妾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楚。娘娘若肯平安的过,臣妾也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钱宜双美目圆瞪:“呵,素日里瞧着你温顺,没成想竟是如此倔强恶毒的性子。来人,将宸嫔褫夺封号,降为才人,打入冷宫。” 登时自殿外进来几个侍卫。 顾如梅上前挡在林婉宁面前:“本宫看谁敢动她。” 钱宜双轻笑一声:“顾妃也差点害了本宫肚子里的龙嗣呢,顾妃禁足青云殿,无召不得出。” 这场宫变来的突然,江玉燕本就看林婉宁不顺眼,如今钱宜双出面,也未曾沾她的手,自然乐见其成。 董云惜挑了挑眉,无论少了谁,与她也无关紧要。 文佩媛向来事不关己。 于柒柒仍旧一脸淡然。 范钰莹默默垂泪,眼睁睁看着她的林姐姐被拖走。 …… 慎刑司 周德与慧心入了慎刑司便被分开关押。 慧心被丢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什么也看不见。 周德被铁链牢牢捆绑在人形架上,一个慎刑司里行刑的太监拿着沾了盐水的鞭子一鞭子一鞭子的甩了下去。 无人提问,直接就是酷刑。 直至浑身是伤,承受不住之时,才见一人缓缓走来,随意的靠在椅背上:“说吧,是不是宸嫔故意将掺了麝香的熏香送去凤仪宫想谋害皇嗣?” 周德咬牙忍着剧痛:“宸嫔娘娘心底最是良善仁慈,绝没有做过此事。” 赵信冷哼一声:“上面有令,只要你站出来指认宸嫔,保你性命无虞。” 周德也不傻,在逸梦轩这么久,早知皇上待林婉宁的不同,多少不为人知的事他与慧心芝兰都是知晓的。 诬陷林婉宁,裴玄清不可能让他活着。 他咬咬牙:“宸嫔娘娘没有做过,奴才不能做伪证。” 赵信见状,不禁有些意外:“好个忠心的奴才。你可知是谁要宸嫔的命?那位才是后宫之主,得罪了你还能有命吗?” …… 林婉宁和顾如梅被带走后,一众人又假模假式的安慰了钱宜双两句,才纷纷散了。 行至凤仪宫外,文佩媛看着哭成泪人的范钰莹,缓缓凑近,轻声道:“别哭了,她若是冤枉的,去了冷宫恐会被人暗害,快去打点一下吧。” 范钰莹止住泪水,也是没想到文佩媛这种性子会主动与她说这些话,抬眸看了一眼问道:“文婕妤怎么知道?” 文佩媛看了看四周无人在意她们,淡淡道:“还有逸梦轩应该被封了,不稳住怕有人会趁乱栽赃别的罪名,快去做吧。” 范钰莹点点头:“果然读书多的人脑子好啊。” 她暗暗将这些话记在心里,回到雨薇阁取了糕点包好,又将攒的月钱都拿着,才往冷宫方向跑去。 第69章 又见宁心瑶 林婉宁和芝兰被扔进冷宫。 芝兰扶起她坐到一旁的石凳上,轻轻拍打着衣裙上的灰尘:“娘娘今日与皇后单独说了什么?咱们一向听她的话,怎的今日这局竟是冲着娘娘来的?” 林婉宁脚踝疼得厉害,蹙眉道:“我与皇后,这次是彻底翻脸了。” 芝兰倒是很平静:“后宫里从来就是以利聚之,无利散之,倒也是常有的事。是皇后娘娘又逼娘娘做什么吗?” 林婉宁点点头:“叫我侍寝,本就是本分,我无话可说,叫我争宠,我虽不愿,却也咬牙做了。可若害人,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芝兰又问:“皇后娘娘叫娘娘做什么害人的事?” 林婉宁抬头看她:“叫我害顾姐姐,没有明说,直说不会伤及性命,我猜大约是伤身不能有孕的,或许就是诬陷我的那盒麝香。” 芝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捂住嘴巴:“娘娘喝的那些药,会不会……”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安慰道:“给我的药应该不是很伤身的,否则也不会每次侍寝都送来了。” 只是不知这话是安慰芝兰还是自己。 芝兰点点头,若是烈药,只一次便不会有孕了,后面再送,也是多此一举罢了。 “皇后娘娘平日里瞧着端庄持重,真没看出来如此毒辣有心机。她已贵为皇后,又怀有嫡长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何苦逼的嫔妃们都没有活路呢。” 林婉宁若有所思道:“忌惮荣妃和顾姐姐,大约是他们家世好,怕有朝一日威胁到后位。而此次为我做局,我猜测是因为我不肯听她的话,一个不听话的固宠工具,自然不会留。” 令林婉宁想不明白的是,钱宜双应该很看中这个孩子,怎么会以身犯险? 还有她今日才忤逆钱宜双的意思,可这如此周详的计划显然不是一日可做成的。 另外,那盒麝香是怎么放进去逸梦轩的? 芝兰也思索良久:“今日之事其实疑点重重,若是细细思量,便可查出漏洞。可如今的处境,若无人肯深入调查,娘娘此番怕是凶险了。” 林婉宁垂下眼睑:“就是连累了你们,不知周德和慧心在慎刑司如何了。” 芝兰摇头道:“慎刑司的酷刑,没有几人能扛得住。” 林婉宁有些想哭,抬起头努力忍着:“若是他二人认了,我是不是就没有解释的机会了?” 不知道裴玄清在忙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都没来看一眼,他不担心这个孩子吗?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裴玄清会相信她吗? …… “呦,我以为是谁呢,宸良媛也进来了。” 林婉宁回头一看,竟是宁心瑶,那个嚣张跋扈,宠冠六宫的荣妃,此刻瘦弱了许多,穿着也简单朴素,发间只别了一根素簪子。 她身后是杂草丛生,破败不堪,宛若一片废墟的冷宫,此情此景,若不是那耀武扬威的样子,还真认不出是她。 芝兰蹙眉上前一步挡在林婉宁身前:“我们娘娘是宸嫔。” 宁心瑶愣了一下,“这么快又晋位了,陛下果然对你不同。不过那又怎样,宠妃最终都得进来这冷宫。只有那些无宠的反而能走到最后。” 林婉宁微微一笑:“荣妃娘娘在冷宫这么久,倒是感悟良多。” 宁心瑶嗤笑一声:“很快你也会的。” …… 忽听外面有动静,是范钰莹的声音,林婉宁忙站起身来,芝兰扶着她到门口:“莹莹,你怎么来了?” 范钰莹从门缝塞了小包裹进去:“文婕妤告诉我,冷宫会有人对你下手,我担心你。” 文佩媛?她向来不多管闲事的,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林婉宁刚刚忍住的泪意又泛起来,没想到最担心她的人是范钰莹:“莹莹,你快回去吧,我怕牵连到你。” 范钰莹眼神澄澈:“姐姐,时间紧迫,我是使了银子才能与你说几句话,你快告诉我现在能为你做什么,我还等着姐姐庇护我呢。” 林婉宁担忧道:“此事有关皇嗣,十分凶险,你万万不可插手,若是我出不去了。你就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才能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范钰莹又哭起来:“姐姐,不会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林婉宁安抚她:“我会想到办法的,放心。” 范钰莹哽咽着:“那我回去稳住逸梦轩,等姐姐回来。” …… 见林婉宁刚进冷宫,范钰莹就来给她送糕点,宁心瑶不禁想到自己。 自她入了冷宫,莫说别的嫔妃,就连自己的表妹董云惜都不曾来看过她,怕是担心被她牵连吧。 这就算了,还有人三天两头给她使绊子,别以为她不知道是谁做的。 “你到底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陛下偏爱你就算了,连别的嫔妃都肯在这种情况下来看你。” 林婉宁打开那小包裹,拿出糕点举过去:“要尝尝吗?莹莹手艺很好的。” 宁心瑶咽了咽口水,站着没动。 林婉宁笑着递给了芝兰,芝兰走过去塞到宁心瑶手里。 “没毒的。”林婉宁给芝兰拿了一块,自己也吃了一块打消宁心瑶的疑虑。 宁心瑶在冷宫本就吃不饱,可还是不愿被林婉宁看低,忍着没吃,但也没舍得扔掉。 林婉宁吃完那口糕点才回她的话:“荣妃娘娘曾经宠冠六宫,如今这样的处境,应该早就可以明白这个道理,这后宫这么多女人,可陛下只有一个。” “若是执念于君心,把所有姐妹都当成敌人,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 宁心瑶愣了一下,这样的言论,从未有人与她说过,后宫的女人不应该本就是敌人的吗? 不,她得陛下喜欢才这样说的罢了,简直站着说话不腰疼。 宁心瑶冷哼一声回了房。 芝兰凑上来问:“娘娘方才说,有应对的办法了?” 林婉宁抬头望天:“没有,只能赌一把了。” 芝兰:“赌?” 林婉宁点点头:“芝兰,我们先去收拾一间屋子吧,如果出不去,日子也要想办法过下去的。” 第70章 是刘德全 进喜带走了周德和慧心,禁军又封了逸梦轩。 可封不住的,还有一人…… 紫云利落的回屋换了暗卫的服饰,隐匿身形飞去了勤政殿。 可却没找到无痕,只得找到富康公公:“我要见皇上,宸嫔娘娘出事了。” 富康公公登时冒了一脑门子汗:“宸嫔娘娘怎么也出事了?” 紫云冷冷道:“快去禀报。” 富康公公低声道:“皇上出宫去了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裴玄清出宫的消息是绝密,都不能让人知晓的,方才凤仪宫的小太监来报说皇后娘娘腹中龙胎有恙,他已是急得不行了。 无奈只能说皇上正在议事,现下不能打扰,将人打发走了。 紫云皱眉道:“去哪了?我现在去找,逸梦轩都被禁军封了。” 富康公公双腿一软,险些站立不住。禁军都出动了,这逸梦轩的祖宗出事了,皇上是要人脑袋的啊。 “去……去都云山,快去!” 紫云毫不犹豫转身出宫。 …… 都云山 裴玄清身着一袭黑色常服,那常服贴合着他修长而挺拔的身躯,他静静地立在高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那冷峻而坚毅的面庞轮廓。 他低头凝视着山下的练兵场,那是无痕暗中特训的亲兵。 他从不信裴玄煜会安生待在北部,自登基以来,世家鼎立,前些年煜王和云太妃蠢蠢欲动。 暗中不知是否还有谋算是自己未曾发觉的,所以便令慕容逸尘与无痕一同训练了这支六万余人的亲兵,藏匿于都云山中。 今日早朝一散,他便换了常服暗中与慕容逸尘一同前来阅兵。 此间事了,裴玄清道:“你先回勤政殿,别露出破绽,朕还有别的事。” 慕容逸尘笑的肆意:“皇上是要去上次让臣打探的地方?” 裴玄清沉默不语,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无痕及一众亲卫紧紧跟随其后。 慕容逸尘面带微笑,微微摇头,掉转马头朝京城方向,二人就此兵分两路。 …… 芝兰扶着林婉宁找了一间空屋子,挽起袖子打水,林婉宁歉疚的说:“辛苦你了,芝兰,跟着我这种主子,不是禁足就是入冷宫,都没享到什么福。” 芝兰干着活笑道:“奴婢入宫这么多年,娘娘是这后宫最宽容和善的主子,比起别的宫人,奴婢们是享福的。” 林婉宁也不再多言,挽起袖子收拾起来。芝兰忙过来拉住她:“娘娘脚还有伤呢,快别来回走动了。” 林婉宁笑道:“你一个人做,怕我们今晚得睡在灰尘里了。” “咳咳……”门口处传来声响,二人扭头看去,是个太监,提了个食盒站在那儿,瞧着有些眼熟。 那太监躬身进来道:“这是今日的膳食,冷宫不比外头,将就吃吧。” 芝兰接过来,问候道:“没曾想会见到刘公公呢。” 刘公公…… 林婉宁想起来在哪见过这个人了,是之前裴玄清为了她的碳火,责罚入冷宫洒扫的刘德全,她只见过一次,所以印象并不深刻。 刘德全冷声道:“奴才也没想到会在此见到娘娘,今日这吃食大概是冷宫里最好的一顿了,快些用吧。明日就没有这样好的吃食了。” 芝兰拿过去放在桌上,林婉宁瞧了一眼,是一碟子青菜和一盘红烧肉,两碗米饭,在冷宫这种地方,确实是好的了。 刘德全转身离去了,芝兰低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吃食……” 林婉宁点点头认同道:“先放着,我们还有糕点充饥。” “没想到娘娘如此小心。”刘德全挂着笑又踏进来,林婉宁登时脸色一变,他竟没走,就在门外,那这吃食定然有问题了。 她定了定心神,开口道:“江贵妃对刘公公的恩惠真是不小,竟在冷宫还要如此忠心的效力。” 刘德全笑得阴恻恻的:“娘娘再聪明也无用了,听闻明日是娘娘的生辰,不过明年,就该过祭日了。” 他一步步走近,如同索命的阎罗,芝兰上前挡在林婉宁身前,“你可知谋害嫔妃是何罪过?” 刘德全伸手拿出一个小药瓶:“一个小小才人,谋害皇嗣,畏罪自杀而已。不过几天,就会被人遗忘的。” 芝兰被一把推倒在地,挣扎着起来,又被推倒。 刘德全虽不是个男人了,但两个女人,还是抵不过他的力气,林婉宁被按在桌子上强行灌药,她用尽全力死死挣扎。 她不能死,如果死了,谋害皇嗣的罪名再也洗不清了。 “嗵” 刘德全的力气陡然松懈下来,歪头倒在一边。 林婉宁抬眼看去,宁心瑶举着一个破烂到只剩一条腿的凳子站在那,门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好像又变成了初次见面时,那样尊贵耀眼的样子。 …… 慎刑司 周德被打的奄奄一息丢到了一间满是枯草的牢房,慧心的伤相比较来说就轻了很多。 她见着周德被人丢进隔壁牢房,忙连滚带爬的过去扒在牢房的门栏上:“周德公公,你怎么样了?” 周德费力的睁开眼,“还没死。” 慧心着急道:“他们是不是对你屈打成招了?” 周德疼得喘着粗气:“进了慎刑司,不吐出点东西是不行的。” 慧心心底一颤:“你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对不起咱们娘娘?” 周德沉默。 慧心着急又生气道:“你说话呀,咱们娘娘是这宫里最宽容的主子,你若陷害她,再换个主子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吗?” 周德努力撑起身子:“我没松口,可他们会按着画押的,我说与不说,这个罪名都定了。” 慧心扒着门栏的手无力的松开,坐在地上,埋头在膝盖里痛哭:“当初老爷夫人就不愿让小姐进宫,你瞧瞧我们小姐进宫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不是禁足,就是打入冷宫。我们那么好的小姐……” 周德用尽全力爬到牢房门栏上,死死抓着才撑起身子:“别哭了,过来,我有话交代你。” 慧心又靠近门栏,周德道:“我恐怕会被灭口,若你能出去,定要为我正名。” 第71章 猜到真相 慕容逸尘刚到勤政殿门口,就看到富康公公在门口急得转圈圈。上前笑嘻嘻的问道:“公公这是在做什么?” 富康公公见到慕容逸尘,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紫云不到午时就走了,如今都申时末了还未回来。 富康公公朝慕容逸尘身后望去,可没见着裴玄清,忙问:“慕容大人,您可回来了,皇上呢?” 慕容逸尘看他神色慌张,也觉出不对:“出什么事了?” 紫云走后,富康公公赶忙派人打探清楚发生了何事,此时一股脑全吐出来道:“宸嫔娘娘今日赏花宴推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动了胎气,又被太医查出日前宸嫔娘娘送与皇后娘娘的熏香中有麝香,如今便是三番两次谋害皇嗣的罪名,已被皇后娘娘打入冷宫了。” 慕容逸尘闻言愣了一下:“怎会如此?宸嫔娘娘不像这样的人。” 富康公公急得跳脚:“像不像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呢?” 像不像有什么关系,最大的问题是宸嫔若有个什么,怎么给裴玄清交代呀。 慕容逸尘转身:“我先去冷宫将人接出来。” 富康公公拿着拂尘敲了小安子一下:“小兔崽子,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去帮忙。”又转头指了两个侍卫,“你们也去,快!” …… 林婉宁与芝兰收拾了半下午,才坐下细细复盘今日之事。 钱宜双要诬陷她,这是毋庸置疑的,可那熏香已足以将谋害皇嗣的罪名扣给她。何必再来今日这出推倒的戏码。 她腹中的龙胎是嫡长子,尊贵异常,此举一不小心,都有可能一尸两命,所以她绝不会拿自己冒险。 如此看来,推她的不可能是皇后的人,后宫就这么几个人,范钰莹于柒柒顾如梅都是自己人,文佩媛向来不管闲事,今日还提醒莹莹帮她打点,剩下的就只两人。 那刘德全再一出现,就无需怀疑了。 这些日子她三天两头去福寿宫,太后对她也很是和蔼,她以为太后不讨厌她的。没想到江家根本容不下她,毫不留情要置自己于死地。 林婉宁一直觉得帝王之情最是飘渺无依,不可相信。 可如今的处境,她只有裴玄清这一个脱身的可能了。 幸好这个孩子无碍,就是她这死局唯一的突破口。 …… 到了冷宫自然受到了门口侍卫的阻拦,慕容逸尘掏出中书令的令牌,“奉皇上口谕,接宸嫔娘娘回宫。” 那侍卫们面面相觑,中书令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终究没人敢拦的。 慕容逸尘带人进去分头找,在一间屋子门口站住,便看见那穿着月华锦裙的女子坐在一旁的枯草堆上,瘦弱的身子靠着墙,她的衣衫脏了,发髻乱了,不似平日见到的那样干净明媚。 阳光自窗户照进来,能清晰的看到微微潜伏的尘埃。 慕容逸尘不禁想,若是裴玄清看到她这副样子,会是怎样的怒不可遏。 幸好他回来的早,遂行了臣礼:“臣参见宸嫔娘娘。” 林婉宁思绪被打乱,抬眸看去,忙撑着地努力站起来,芝兰过来扶了一把,林婉宁一瘸一拐的向前走了两步:“慕容大人,是陛下叫你来的吗?” 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叫慕容逸尘来,但是显然一个外男来后宫,只能是得了皇上的授意。 慕容逸尘见林婉宁被人扶着还一瘸一拐的,可没听说她受伤了啊,忙上前两步就要低头查看。 林婉宁吓了一跳,拉着芝兰往后退了一步:“慕容大人……” 慕容逸尘一时有些尴尬,:“哪里受伤了,你快坐下。” 说完往旁边看了两眼,才发现这屋子里连个像样的物件都没有,那桌子椅子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林婉宁看他一眼,笑着道:“无妨,就是扭伤了。” 慕容逸尘收回思绪:“皇上还不知晓此事,但我相信你绝不会谋害皇嗣。” 林婉宁愣了一下:“我与大人并不算熟,大人为何如此信我? 慕容逸尘笑得温和:“我看人一向很准,你不是这样的人。”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若大人信我,可否帮我向陛下传话?若我还能出去,定会寻机会报答大人今日之恩。” 慕容逸尘严肃起来:“娘娘会出去,无需臣传话。只是臣在此提醒娘娘一句,此事出去再重新查问之时,娘娘只为自己洗刷冤屈便是了,幕后陷害之人,娘娘若知道,就当不知道,若不知道更好。” 慕容逸尘的意思她也明白,钱宜双和江玉燕是自己动不了的,若是不能一击毙命,往后在后宫,寸步难行的还是她自己。 林婉宁蹙眉道:“大人猜到真相了,陛下也知道对吗?” 慕容逸尘看女子委屈,有些不忍,可江山大业不能因此等小事有动摇,以裴玄清对她的感情,若她不肯放过,怕会闹得难以收场。 “皇上迟早会知道,可无论哪家,现在都不是合适的时机,若妄动一家,朝堂动荡,最终受为难的,还是皇上。” 林婉宁沉默一会儿,还是点点头:“多谢大人提点,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慕容逸尘又道:“臣先接娘娘回宫,这里属实不能住人。” 林婉宁:“大人接我出冷宫,万一我定了罪,岂不是连累大人?” 慕容逸尘又笑起来:“娘娘今晚不回去,才会连累臣。” 林婉宁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那烦请大人等我一下。” 她扭头看向芝兰,芝兰懂了,扶着她去了宁心瑶的屋子里。 …… 宁心瑶正要去打水,见她进来,也不客气:“我方才也算救了你,以后你的宫女就负责打水吧。” 林婉宁到她身旁坐下,她这脚站着更疼:“我是来报荣妃娘娘救命之恩的,娘娘确定只要打点水就够了吗?” 宁心瑶瞥她一眼:“你都进冷宫了,脚也伤成那样,除了这宫女能干点活,你还有什么用?” 林婉宁将范钰莹给她的糕点都放在桌子上,莞尔一笑:“这些我用不着了,留给娘娘吧,过两日,再来与娘娘闲话。” 第72章 他来了 林婉宁回到原处,看了看地上还在昏迷的人,对慕容逸尘道:“大人能不能将此人带走?他不能留在这里了。” 她才刚来冷宫,江玉燕就要她的命,若让刘德全留在这,恐怕宁心瑶也会很危险。 慕容逸尘瞟了一眼:“这是什么人?” 他刚才进来就见这人躺在林婉宁这间屋子的门外,当时就觉得奇怪了。 林婉宁淡淡道:“这人想叫我畏罪自杀来着,然后被打晕了。” 虽然中间醒过两次,但是芝兰趁他悠悠转醒之际便毫不犹豫又给打晕了,总不能叫他醒来再害人吧。 慕容逸尘登时脸色也有些难看,若真叫这太监得手了,裴玄清今日回来非得发疯不可。 林婉宁又指了指宁心瑶屋子的方向:“那边有个水缸,烦请大人派个人打满水。” 慕容逸尘点头叫跟来的两个侍卫去办,便带着林婉宁朝门口处走去。 二人刚出冷宫大门,就见裴玄清疾步走来,他穿着黑色常服,风尘仆仆,似是着急赶回来的样子。 今日上午被钱宜双威胁,又被推撞倒,扭伤脚,被诬陷谋害皇嗣,在冷宫险些被毒杀。 这一日的兵荒马乱在见到裴玄清的那一刻全然压抑不住,他来了,说明他是信她的。 林婉宁眼底鼻头一阵酸涩,委屈的咬紧下唇,不想在人前丢脸。 裴玄清顿住脚步,他最爱干净的婉儿此刻衣衫发髻凌乱不堪,紧紧咬着下唇,眼眶鼻头都泛着红色,都是他把她拉进这后宫,却又没保护好她。 前几日,他还让她相信自己会护着她,一时愧疚又心疼,烦躁又恼怒,他大步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林婉宁强压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靠在男子坚实的胸膛上低低啜泣着。 慕容逸尘见他动作粗鲁,抬起手想阻止,顿了一下,又放下,才开口道:“皇上,宸嫔娘娘脚扭伤了,现下还未医治。” 裴玄清闻言忙松开怀里的人,蹲下身子查看,她的脚踝竟肿成这样,眼见着鞋子都要穿不上了,眸中凌厉之色更甚。 他起身将人打横抱起,对小安子吩咐:“去叫张先到乾坤宫候着。” 小安子领命朝太医院去了。 慕容逸尘跟在身后道:“臣先去勤政殿等皇上。” …… 宁心瑶想着林婉宁奇奇怪怪的话,什么叫用不上了?什么叫过两日再闲话? 思索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出来看,结果就见慕容逸尘领着林婉宁朝外走去。 宁心瑶不禁瞪大了眼睛,慕容逸尘,若没有裴玄清的授意,他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裴玄清这么快就要接林婉宁出冷宫?天还没黑呢,这是什么意思?冷宫一日游吗? 她忙小跑着跟了过去,却见到他二人遥遥相望,一眼万年的样子,裴玄清眼底满是心疼愧疚,那样的神情,她入宫四年多来从未见过。 然后……然后裴玄清竟然一把抱住了林婉宁? 她堂堂宠冠六宫的荣妃,裴玄清都从来没有这样抱过她。 更过分的是,他一个万人之上的帝王,竟然蹲下身子给林婉宁查看脚伤,然后将她抱走了。 直到那冷宫门再次闭上,宁心瑶都愣愣的站了许久,才自嘲一笑回了自己屋子里。 她是宠冠六宫的荣妃,她得到的宠爱是什么样的? 她想起从前,每次去勤政殿找裴玄清时,他都会说政务繁忙,无暇顾及她。 裴玄清若主动到朝云殿找她时,与她说的就是宁家在朝堂上的事,或是需宁家的人做什么,或是需宁家配合他做什么。 她们二人好像除了这些,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她想要什么,裴玄清都会满足,众人都说,裴玄清对她有求必应。 可只有她知道,她要的都是一些物件,于他来说不算什么的物件。 有一次,她说生辰愿望想要裴玄清多陪陪她。裴玄清说,政务繁忙,爱妃换一个生辰愿望吧。 原来,裴玄清见她多一些,不过是因为宁家在朝堂上的人太多,于他更重要一些罢了。 她从未走进他的心里。 林婉宁得到的宠爱与她截然不同。 一个小小文官御史,于朝堂能有多重要?可他召她去勤政殿伴驾,赐她椒房之宠,允她夜宿乾坤宫,这冷宫她才来了不到一日他就心疼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宠爱。 …… 裴玄清将人一路抱回乾坤宫,这一路不短,不少宫人都瞧见了上午才被皇后打入冷宫的林才人,不到傍晚就被皇上亲自抱回了乾坤宫。 这举动很明显,皇上在给林才人撑腰呢,告诉后宫众人,这是他亲自护着的人,谁敢来动?这还会褫夺封号降位吗?恐怕该是晋位了吧。 刚到乾坤宫,张先也急急忙忙的来了,裴玄清将林婉宁放到外间的榻上,退后两步道:“先给宸嫔瞧瞧脚伤。” 张先上前跪地检查,刚捏住脚踝,林婉宁疼的攥紧衣角,蹙起眉头,没忍住滚下泪来。 裴玄清脸色一变,大步走到她身边将人拥入怀里,帝王森冷的嗓音响起:“你轻点。” 张先吓得抖了一下,忙低头:“是,微臣遵旨。” 林婉宁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他,他满脸疲惫之色,可眼中却是一片心疼,像第一天在勤政殿见到的那样,甚至更甚。 张先小心翼翼的检查过后,道:“宸嫔娘娘是扭伤了,并未伤到骨头,微臣开些药内服外敷,好好将养一段日子便可。” 裴玄清问:“能碰水吗?” 张先恭敬答:“沐浴不受影响,只是近日要少走动。” “下去吧。” 张先忙道:“微臣告退。”就下去开药了。 裴玄清低头就看见女子仰着脸望着他,她眸中泛着水雾,可未见一丝责怪的神色。 裴玄清心疼的捧起她的脸,俯身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先去沐浴好吗?我要去前殿处理一些事。”他的嗓音温柔如水。 林婉宁抿抿唇,乖顺道:“嗯,臣妾有两个宫人还在慎刑司,陛下能不能先派人去一趟?” 第73章 都是娘娘的尺寸 裴玄清抱起林婉宁送到乾坤宫帝王专用的浴房:“我已叫紫云去了,放心。” 又转身吩咐宫女云裳:“带宸嫔去沐浴更衣,然后传晚膳。” 吩咐完,裴玄清就转身去了前殿。 云裳恭恭敬敬的带进去,林婉宁转身对云裳道:“烦请找个人去逸梦轩拿一下我的换洗衣物。” 本来这种事应该是让芝兰做的,可芝兰今天辛苦了一天,她不想再麻烦她。可是御前的人又不能随意使唤,还是叫云裳找人去更合适。 云裳微微笑着道:“乾坤宫有娘娘的衣物,娘娘尽管去沐浴吧,奴婢会准备好的。” 林婉宁有些惊讶:“有我的衣物?” 裴玄清的寝宫怎么会有女子的衣物,嫔妃侍寝都是在自己宫里沐浴过才能来的。就算她前两天提前来过,也是自己带寝衣过来的。 云裳依旧笑的不卑不亢道:“是的,娘娘,小衣,寝衣,外裳,披风,都是娘娘的尺寸,一应俱全,娘娘放心。” 林婉宁没再说话,芝兰扶着进去褪下衣物进了汤池。 云裳上前撒着花瓣,林婉宁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问:“乾坤宫一直都备了嫔妃的衣物吗?” 因为宫规从来没有记载这一项,她侍寝也未得司寝嬷嬷教导,只是芝兰告诉她沐浴过后才能去乾坤宫。 云裳撒花瓣的手顿了一下,怎么这位娘娘不知道? 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御前宫女,她很快又恢复了不卑不亢的微笑:“是娘娘初次侍寝后才备下的,从前没有过。” 林婉宁安静的泡着汤池,没再说话。 云裳撒完花瓣加了牛乳下去准备换洗衣物了,芝兰才上前问道:“娘娘是打算要救荣妃?” 林婉宁伸手搭在汤池边缘:“她今日救了我,宁家已无力回天了,只在后宫过点比冷宫好的日子,应该也不会让陛下为难。” 芝兰犹豫道:“虽没了宁家,到底她是世家女,出了冷宫还是要身居高位的。” 林婉宁点点头:“我知道,她居高位好歹不会害人性命,只偶尔争风吃醋,算不得什么大事,不都是因为在乎陛下吗?” “我这样不起眼,皇后和江贵妃都要大动干戈想置我于死地,如荣妃这样的家世,他们不可能没有暗中使绊子,如今荣妃入冷宫两个月了还活着,足以证明她的能力。” “她回来,若能掣肘皇后和江贵妃,或许我也能好过些。” 芝兰听着她的言论,笑着道:“娘娘经了这事,倒是成长了。” 林婉宁抬眸看她:“怎么说?” 芝兰笑得欣慰:“从前娘娘一味忍让顺其自然,如今也懂得为自己筹谋了。” 林婉宁沉默下来,她也想维持本心,不参与这些后宫争斗。 若裴玄清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公子就好了,这个男子长相丰神俊朗,待她温柔细致,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夫君。 若是平常人家,他二人琴瑟和鸣,又没有这些个后院的烦心事,她可以只做自己的。 可偏偏他是皇上啊,是这天下之主,他有他的事要做,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就如今日一样,在这后宫里,他护不住她。 芝兰见自家主子不说话,神情有些恍惚,又轻声道:“娘娘做的是对的,身在后宫,不为自己谋划,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 凤仪宫 钱宜双心情愉悦的用着晚膳:“你今日做的很好,顾妃倒过来时反应很快的接住本宫,又顺着力道倒下,一则不会伤了龙胎,二则又造成被人撞倒的假象,本宫得赏你。” 玉竹站在一旁布菜,笑着道:“都是娘娘调教的好,如今宸嫔入了冷宫,顾妃禁足,娘娘也可安心了。” 钱宜双喝了一口粥,又道:“陛下到现在都没露面,可见对宸嫔也没多上心。如此,确实让本宫安心不少。” 玉竹心里想着,现在都没露面是好事吗?这不连皇后肚子里的嫡子也没那么在乎吗?可这话她不敢说:“就是今日摔倒那个宫女音儿,还不肯开口指认。” 钱宜双冷哼一声:“能在本宫的凤仪宫安插人,还能是谁?就算开口,本宫也奈何不了她,不开口便罢了,早早打发了就是。” 此时,玉兰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皇后娘娘不好了,方才奴婢听说皇上亲自去冷宫接了林才人出来,还……” 钱宜双站起来,急道:“还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玉兰放低了声音:“还一路抱回了乾坤宫。” 钱宜双身子微晃,怎么会这样?皇上一日未露面,她以为是政务繁忙,又并不在乎林婉宁的。 她得赶紧去裴玄清面前将林婉宁谋害皇嗣的事坐实,若被林婉宁先撇清关系,她就不好解释了,登时急道:“快,现在就去勤政殿。” …… 勤政殿 裴玄清到了前殿,慕容逸尘拱手行礼:“今日事出紧急,臣假传皇上口谕,愿领责罚。” “无妨。”裴玄清顾自坐到龙椅上:“若非你去的早,她还要多受些苦。” 慕容逸尘正色道:“臣也去迟了,有个太监想伪造成畏罪自杀,不过被打晕了。倒是没看出来,宸嫔娘娘还有这份功夫胆识。” 裴玄清脸色一沉,他根本不敢深想,他的婉儿今日都经历了什么:“是朕对他们太放纵了。” 慕容逸尘:“世家百年根基,哪有那么好除掉的,今日之事宸嫔娘娘受了委屈,皇上好好安抚,沉住气,咱们以待来日。” 无痕此时入殿禀报:“慎刑司的慧心和周德已被单独关押看守。凤仪宫的宫女音儿也已控制住。冷宫的刘德全已醒了,不过还未承认是受何人指使。” 又呈上一封密函:“这是从初七逸梦轩解禁之后关于所有香料的采买,分发,出入记录。” 裴玄清接过看了两眼,将那封密函压在奏折下。 “收网,不必再查了。” 无痕点头:“是,属下遵旨。” 富康公公进来报:“皇上,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第74章 即刻重审 裴玄清嗤笑一声:“哼,来的正好。” 慕容逸尘眼珠一转:“皇上借由此事敲打一下钱家也是好事,江家那边,想来太后也会管的。” 裴玄清冷冷道:“江家只太后一个明白人,也拉不回那些蠢货。” 慕容逸尘站起身:“既如此,趁钱家还未有所反应,就快刀斩乱麻。” 二人对了眼色,裴玄清淡淡道:“叫皇后进来。” 富康公公退出去,钱宜双很快就进了殿。 慕容逸尘拱手行礼:“臣告退。”行至殿外,转头对无痕道:“看好了,别放出来。”无痕俯首称是。 裴玄清未换衣衫,依旧着那身黑色常服,面色阴沉的厉害。 钱宜双进来看着他的穿着,便明白他今日不在宫里,刚回来就去冷宫接人,果然是对那张脸有些感情的。 她微微福了一礼,抚着凸起的腹部,笑得温柔:“陛下去哪了,臣妾与孩子今日可是受了惊吓呢。” 裴玄清直直的看着她:“皇后真是好大的威风啊,四品嫔位直接褫夺封号,打入冷宫,都不用知会朕一声。” 钱宜双笑意收敛了些:“臣妾执掌凤印,是后宫之主,治理后宫本就是臣妾的权利。臣妾治下言明,陛下的后宫才能安宁些。” 裴玄清深不见底的瞳孔寒气逼人:“治下言明?嫔妃犯错,岂非皇后失职?” 钱宜双呼吸急促:“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臣妾是陛下的正妻,嫔妃谋害皇嗣,臣妾都无权处置了吗?” 裴玄清目光向下瞥了一眼,想起这孩子的由来,不由一阵烦躁:“这孩子不是无事吗?朕的后宫才几人,皇后都容不下,朕看这正妻之位,你也当不起。” 钱宜双身形有些微微晃动,玉竹忙上前扶着:“臣妾如此辛苦孕育龙嗣,今日被人暗害,陛下不审问谋害皇嗣之人,反而如此疾言厉色,质疑臣妾当不起正妻之位。” 裴玄清冷冷道:“到底是何人谋害皇嗣,皇后心里清楚,朕,也清楚。” 钱宜双愣了一下,他是已经都知道了吗?还是嘴硬道:“陛下既不信此事是宸嫔做的,那便重审吧。” 裴玄清冷笑一声:“好啊,即刻便审。小安子,去请江贵妃。” 小安子领命去了重华殿。 一时殿内静了下来,裴玄清起身去了后殿。 钱宜双跌坐在椅子上,声线带着颤抖:“玉竹,陛下是不是发现了我们的谋划?” 玉竹也皱着眉头:“奴婢也看不出啊,不过此次事件也不全是我们做的,皇上若是查,我们的证据都充分,也不怕。真到万不得已时就将音儿推出来。” 钱宜双转了转眼眸:“本以为只是念着那张脸顾惜她些,没想到竟偏心至此,你马上派人送消息给父亲,让咱们的人动起来,在前朝抓住宸嫔谋害皇嗣一事。” 她眼下怀着嫡子,太医说了男胎的可能性很大,若是生下来,就是太子,此刻绝不能被人发现陷害嫔妃。 尽快除掉林婉宁,坐实这件事才能安下心来。 玉竹为难道:“皇后娘娘三思啊,此事到底不真是她做的,若惊动了前朝,万一皇上查出什么,皇后娘娘可就是骑虎难下了。” 钱宜双沉思良久:“江玉燕动不了就算了,少不得要给太后脸面,若是连个林婉宁也除不掉,本宫这皇后做的还有什么用?” …… 福寿宫 江玉燕低垂着头站在一旁,心底忐忑不安。 一下午没有收到刘德全的消息,本就着急,刚又听说裴玄清去冷宫接了林婉宁回乾坤宫,正想对策呢,太后身边的琦芳就来了。 太后端坐在贵妃榻上,面色冷淡:“今日之事,有没有你的手笔?” 江玉燕低着头恭敬答:“没有,臣妾今日只赏了花,在殿内坐了一会儿,就听闻皇后出事了。” 太后定定的看着江玉燕,沉声道:“玉燕,别犯糊涂,若是做了不该做的事,哀家也保不了你。” 江玉燕没有抬头:“臣妾知晓的,今日的事儿大抵就是宸嫔真的送了麝香谋害皇嗣,或者皇后故意陷害宸嫔罢了,与臣妾自是无关的。” 太后冷哼一声:“是吗?那差点将宸嫔推下水,却导致皇后摔倒的宫女,又是怎么回事?” 江玉燕低垂的眸子闪过一抹惊慌,又很快掩去,“大约是意外吧,臣妾没有过问此事。” 太后站起身走到江玉燕身前:“玉燕,哀家先前同你说的话,竟都是白说了。” 江玉燕抿了抿嘴唇,冒了一身冷汗,不敢接话。 她这个姑母本也不是江家嫡系,不过为了维护后位不旁落才过继来的。可偏她生得就是主母做派,如今成了太后,更是威严的不像话。 此时,琦芳进来禀:“太后,勤政殿的小安子来了,请贵妃娘娘去重审宸嫔谋害皇嗣之事。” 太后闻言,缓步坐回原位:“现在去勤政殿,看着皇帝是如何审此事的,好好想想自己有多愚蠢。” 江玉燕低头称是,连忙退出去往勤政殿去。 琦若上前按着太后的肩膀:“太后不去看看吗?” 太后伸手支着额头:“她不肯听哀家的话,就该自己受些苦头才是,叫你打点的都做好了吗?” 琦若恭敬俯首:“太后有远见,都打点好了。” …… 裴玄清回了后殿,就见着林婉宁安静的坐在外殿的床榻边,女子一头墨发披散在肩头,淡粉色的寝衣很是合身。 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完美体现。 他走过去抱起女子:“饿了吧?先用膳。” 林婉宁看着餐桌的位置,有点无语:“到餐桌也没几步路,臣妾可以自己走的。” 裴玄清:“张先说了,要少走动。” 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林婉宁今日折腾了一天,只吃了两块糕点,其实早就饿了。 也不再顾及其他,拿起筷子吃的津津有味,裴玄清笑着看她,默默给她添菜。 用过晚膳,裴玄清又对云裳道:“去给宸嫔取套衣裙来。” 第75章 将这皇宫翻过来 云裳退下去取衣裙了,裴玄清也起身到内殿更衣。 林婉宁抿了抿唇,有些忐忑,他到底信不信她是冤枉的啊?怎么回来这么久了,一句话都没有? 云裳服侍着林婉宁换了衣裙,裴玄清就站在外殿等她。 林婉宁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那臣妾先回逸梦轩了。” 裴玄清脸色一变,上前拉住她的手腕:“为何要回去?可是怪我今日来迟了?” 林婉宁惊愕:“不是啊,今日初一,陛下不是要去凤仪宫吗?” 裴玄清闻言才知这小妮子误会了:“不去,以后都不去了。” 他伸手摸摸她垂在肩头的秀发,“挽个发髻吧。”有外人在,他可不想别人看到她这副闺房样子。 云裳又带她坐到梳妆台前,灵活的双手转了两下,很快一个新式发髻就盘好了。 林婉宁在镜中瞧了瞧,忍不住夸赞:“陛下御前的人手真巧,这个发髻样式臣妾宫里的人都不会。” 裴玄清伫立在她的身后,目光凝视着镜子里映出的那张娇美容颜:“那便叫她服侍你去。” 林婉宁摇摇头:“可别了,御前的人跟着臣妾去逸梦轩岂不是委屈了。” 裴玄清伸手抱起她:“婉儿想要什么都可以,无需多虑。” 林婉宁问:“我们要去哪?”特意让她换了衣裙,盘了发髻,应该是要出去的。 裴玄清稳步走向前殿,沉声道:“去前殿重审此案,还你一个公道。” 林婉宁想起慕容逸尘的话,重审至多也只证明此事非她所为罢了:“陛下相信臣妾是吗?只要陛下信就好了,不必大动干戈的。” 裴玄清眉头一沉:“都已在前殿候着了,你只旁观便好。” 都?莫不是很多人?林婉宁有些慌张:“臣妾自己走吧,这样实在不妥。” 裴玄清步伐很快,眼看着就要到了:“有何不妥?偏要让他们都看见,你是我要护着的人。” …… 勤政殿 慕容逸尘和江玉燕都陆续到了,就连慎刑司的赵信,也在外面候了一会儿了,可裴玄清还没来。 钱宜双脸色有些难看,裴玄清说要即刻重审,就走了,把她一个人扔在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个一个进来都瞧她一眼,她恼得很。 偏裴玄清悠哉悠哉的抱着林婉宁从后殿进来,将人放在了他的龙椅上。 钱宜双脸色更差了,林婉宁现在还是谋害皇嗣的罪人呢,裴玄清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将人抱出来,还让她坐在龙椅上,根本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 江玉燕眸光闪了闪,还是起身微微福身行礼。 裴玄清并未落座,就站在龙椅一旁:“免礼。” 又抬眼看向慕容逸尘:“开始吧。” 慕容逸尘传了殿外慎刑司的人,赵信将认罪书和锦盒呈了上来:“启禀皇上,犯人周德是逸梦轩的首领太监,是他亲自指认的宸嫔娘娘,这是认罪书。” “另外,这锦盒中是太医验过的含麝香成分的香料,还有一盒是宸嫔娘娘献给皇后娘娘的熏香。” 富康公公忙接了呈上去,裴玄清却并未接过。 慕容逸尘道:“臣方才去慎刑司提人,顺便请了太医院院判张先,此刻便等在殿外。” 裴玄清淡淡道:“传。” 张先进了内殿,富康公公又将锦盒呈上,他上前验过,躬身道:“回皇上,这香粉和熏香确实含有麝香。” 裴玄清沉声道:“内务府领香料的记录都拿来查,看看宸嫔何时领的香料,如何掺进了麝香。” 钱宜双自知道内务府的分领记档查不出逸梦轩,遂道:“或许这麝香不是内务府领的呢。” 裴玄清语调森冷:“哦?若是从宫外来,就查出入宫的记档,若是在宫内,不如朕叫人将这皇宫翻过来找找?” 钱宜双一噎,登时冒了一后背冷汗,他竟然要为了林婉宁翻遍整个皇宫。 若是如此大动干戈的查,必然会查到麝香的出处,甚至钱家在后宫埋得线都有可能被拔出来。 慕容逸尘又叫人将周德带了上来。 赵信脸色一变,他明明吩咐了,拿到口供就不能再留此人性命,手下的人也回了已处理妥当,怎么这人还活着? 周德看了一眼林婉宁,面露羞愧,俯身磕头道:“奴才有罪。” 钱宜双忙接过话茬:“助纣为虐,确实罪不容诛。” 周德微抬起头,不敢直视天颜,语气却坚定道:“宸嫔娘娘从未做过含麝香的熏香,从未意图谋害皇嗣,奴才是被屈打成招的。” 钱宜双一时气急,他若是翻供,人证便没了:“你个狗奴才此时翻供,前言不搭后语,谁知哪句是真?” 裴玄清那深邃冷峻的眼眸微微一扫,钱宜双便吓得赶忙噤声。 “哼,慎刑司向来都是这般行事的吗?”帝王的嗓音低沉而威严,仿若来自深渊的主宰。 赵信身躯一颤,忙不迭地跪地。 裴玄清复又看向钱宜双,沉声道:“人证物证皆站不住脚,皇后便急于将人打入冷宫,当真是正妻风范啊。” 钱宜双缓缓起身,手抚着肚子,沉声道:“臣妾身怀六甲,自是在意腹中胎儿。即便这香不能成为证据,可今日宸嫔确确实实推了顾妃,致使顾妃冲撞了臣妾,那也险些危及这孩子。” 裴玄清看了富康公公一眼,富康公公旋即出去领了一名宫女进来。 钱宜双和江玉燕皆是变了脸色,裴玄清冷冷看着二人,将这微变的表情尽收眼底。 宫女音儿跪地叩首,声线颤抖道:“奴婢今日奉茶时,不慎失足摔倒,无意间冲撞了宸嫔娘娘,致使皇后娘娘跌倒。奴婢甘愿领受责罚,恳请皇上开恩。” 江玉燕在音儿刚进来时,就已惊吓不已,想到太后同她说的话,登时心跳加速,今日真要败露了吗? 接着音儿又将此事全数揽在自己身上,江玉燕才松了一口气。 钱宜双见这宫女如此说,哪还不知晓江家已打点妥当,她是扯不出她们了。 只能低头道:“是臣妾过于紧张腹中胎儿了,既是这宫女的过失,请陛下严惩,为我们的孩子出口恶气。” 第76章 朕就是要袒护她 裴玄清见钱宜双果真如他料想的一般做法,冷冷道:“皇后就这么平白冤了宸嫔吗?” 江玉燕自以为摘的干净,又适时添了一把火:“皇后娘娘这一紧张,差点将宸嫔妹妹打入冷宫,再不得见陛下了呢。” 慕容逸尘见裴玄清快要失控,明明说好了只敲打一下钱家,虽说钱宜双不敢撕破脸要证据,可也怕帝后二人一时气愤闹得不好收场,顿时着急的看了眼林婉宁。 钱宜双气的胸腔起伏不定:“到底如今也不能证明那麝香就不是她的,陛下要如此袒护宸嫔吗?” 裴玄清嗓音依旧沉冷:“是,朕就是要袒护她,皇后是想要切实的证据吗?” 钱宜双脸色煞白,跌坐回椅子上,玉竹忙上前安抚,刻意加大了音量:“娘娘,还有着身孕呢,要保重身子啊。” 林婉宁自入殿起就安静的看着事态发展,本就猜到事情原委,如今裴玄清要还她清白,慕容逸尘也说了只为自己洗刷冤屈,她自是愿意的。 可没曾想,裴玄清会当众说要袒护她,一时也有些失神,见钱宜双气的不轻,才忙伸手在下边轻轻拉了拉那抹明黄色的衣袍。 裴玄清见钱宜双脸色苍白,到底也顾念着她身怀有孕,低头看那小妮子拉着他的衣角。 此事本就只能发展到此地步,遂冷冷道: “赵信押入死牢。” “宫女音儿杖毙。” “皇后查案过于武断,念在其孕期受惊,禁足一月,罚俸三月。” “江贵妃协理后宫,不知规劝,禁足一月,罚俸半年。” 他伸手将林婉宁横抱起,朝后殿走去,帝王森冷的嗓音落下:“后宫若再生事端,朕不介意后位空悬。” 钱宜双看着裴玄清离开的背影,他说后位空悬,他竟要用废后来威胁她,顿觉腹部一阵紧缩,她伸手抚上凸起的腹部,紧紧皱着眉头,玉竹忙叫道:“娘娘,快,太医……” 张先不敢迟疑,赶忙去查看。 慕容逸尘看了眼后殿的方向,裴玄清并未返回。 一阵慌乱过后,钱宜双乘凤辇回了凤仪宫。 …… 裴玄清抱着林婉宁回到内殿,放在床榻上,他笑得温和:“累吗?先睡一会儿,我还得出去一趟。” 林婉宁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失神,方才在勤政殿,他周身气息冷的吓人,好像恨不得大杀四方的样子。 如今,他又成了这温柔体贴的模样,她突然想起,好像……她第一次见裴玄清的时候,也觉得他冷漠威严,可怕的很。 裴玄清见这小妮子又愣神了,不禁好笑,他俯身凑近她,“子时就回来,好吗?” 刚才好像听见玉竹喊太医,他应该是要去看看的,那是他的嫡子。 林婉宁点点头:“好。” 裴玄清直起身子,摸摸她的发顶:“叫云裳服侍你更衣,若困了就先睡,若不困就等我。” 林婉宁听话的又点点头。 她方才沐浴过后就叫芝兰回逸梦轩了,她也担惊受怕了一天,回到自己宫里才能休息的好。 现下只能叫御前的人服侍着卸了钗环,换了寝衣,离子时也没多久,林婉宁钻进被子里细细思索计策。 …… 一间昏暗的密室里,只有两盏烛火,安静恐怖如夜晚的墓地,刘德全被死死绑在正中央的位置,一脸惊恐的看着四周忽明忽暗的影子。 门被推开,月光忽而照进来,门外身形修长的男人如地狱修罗般走进。 刘德全瞪大眼睛,一众侍卫举着烛火进入,一人上去给刘德全松了绑。 刘德全哆哆嗦嗦跪在地上。 裴玄清走到他身前,俯首看他,那眼神凌厉似冰,帝王嗓音森冷异常,如同数九寒天的冰窖:“畏罪自杀是吧?” 刘德全抖得更厉害了,头深深埋在地上:“奴才该死,求皇上恕罪。” 裴玄清唇角一勾,“的确该死。” 帝王薄唇轻启,淡淡的吐出几个字:“剁碎……喂狗……” 刘德全登时被抽干所有力气,浑身瘫软的趴倒在地。 裴玄清大步出了密室,对身后的无痕吩咐:“将消息送去重华殿。” 无痕颔首称是。 …… 裴玄清回来时,就见林婉宁裹着被子出神,连他进来都未曾发觉。 “婉儿在想什么?” 林婉宁闻言吓了一跳,忙坐起来:“陛下回来了?皇后娘娘没事吧?” 裴玄清坐在床榻边,看着她探究的眼神,才明白她的意思:“我没去凤仪宫。” 没去凤仪宫?林婉宁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那是去哪了?”这句话终究没问出口。 “去处置了刘德全。”裴玄清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伸手将人拥入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我今日去了一趟京郊的山里,是我不好,若是我在,不会让你吃这些苦。” 林婉宁在沐浴过后本已冷静下来,可这个男人带她去勤政殿,为了她斥责皇后,她当时又感动的想哭,生生忍住了。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此刻男子抱着她柔声解释,她实在忍不住眼底发酸,伸手环住男子精壮的腰身,哽咽道:“臣妾还以为陛下也信了臣妾谋害皇嗣,不会管臣妾了。”她语调委屈至极。 裴玄清听着她哽咽委屈的哭诉,心疼不已,将怀中美人儿裹得更紧:“怎么会?无论何时,我永远信你,只信你。” 他轻轻抚着女子的后背,柔声安慰:“婉儿,别哭好吗?”她也不是大哭大闹,可就偏偏这种隐忍的低声啜泣,让他心都揪的疼。 “我知道,今日的事,你受委屈了。” 林婉宁坐直身子,擦干眼泪:“陛下回来了,相信臣妾,还为臣妾做主,臣妾就不委屈。” 裴玄清笑的眼中潋滟着点点星光:“婉儿这话是出自真心吗?” 林婉宁抿了抿唇:“好吧,真话就是,臣妾确实觉得委屈。” 她又靠回男人怀里:“可臣妾知道,陛下也有难处,臣妾不愿陛下为难。” 裴玄清眸光微闪,她是出于什么心思不愿他为难呢? 第77章 你一哭,我就想杀人 是身为一个后妃的职责,不愿他为难? 还是她心底在意他,所以不愿他为难? 他想问她,让她告诉他是后者,可终究不敢问出口,如果她又沉默了,他连这一丝希冀都没有了。 裴玄清顺势又将她打横抱起,朝餐桌走去:“我们去吃点宵夜。” 林婉宁抬眼看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坚毅的侧脸。 他真好看,正面好看,侧面也好看,林婉宁靠在男人胸前,弯起唇角:“臣妾不饿啊,而且臣妾也没有一步都不能走那么严重吧。” 裴玄清将人放在餐桌前,“还是少走动,好的快些。” 林婉宁这才看见,餐桌上放着一碗清汤面。难道是…… 她抿了抿嘴唇,抬眼看他。 裴玄清微微侧头看着她,唇角勾着一抹好看的弧度:“已过子时了,是婉儿的生辰。” 他将那碗面推到她跟前,拿起筷子塞进她手里:“长寿面,快吃点。” 林婉宁接过筷子,轻轻搅动着那碗面,微微低头尝了一口。 她抬起头,就看见裴玄清依旧笑得温柔,“很好吃。”她轻声说道。 “那多吃点。” “原本打算明日带你出宫的,现下伤了脚,我们明日做些别的安排可好?” 林婉宁点点头,一口一口吃着那碗面。 “婉儿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高丽国进贡了一批红宝石,我叫内务府为你做了整套的头面。” “婉儿,我总觉得,把什么给你都不够。” 林婉宁忍不住眼中泪意,这个男人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在后宫举步维艰,现在想要利用他的情意为自己做些谋划了。 可他这样深情的对她,她怎么忍心玷污这份感情,她要怎么心安理得的利用他的情意呢。 “我如今最难得的,就是时间了,明日不批奏折,陪你一日可好?” 裴玄清说了半天不见回应,才觉出不对,低头凑近她,才看到这小妮子又哭了,他捧起她的脸,轻轻拂去她的泪痕:“婉儿,别哭。” 他闲暇时也翻过林婉宁看的那些话本子,有一本中男子对女子说:“你一哭,我就想杀人。” 他当时只觉得好笑,可今日,在冷宫门口看见她破碎的样子,他的心都要碎了。 她靠在他怀里低低哭泣,只是低低的,他当时真的想杀人,杀了所有欺负她的人。 林婉宁放下筷子,起身坐到他腿上,环着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颈间。 “陛下到底为什么对臣妾这么好?”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坐到他腿上,裴玄清伸手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一早就说过了,婉儿,我心悦你。” 林婉宁眼睫微颤,他说,心悦她。 他一早就说过吗? …… 翌日 林婉宁醒来时,裴玄清已去上朝了,昨夜吩咐了芝兰今日去冷宫给宁心瑶送些吃食衣物,不用过来。 又是由云裳服侍着洗漱更衣,等了许久也不见回来。 林婉宁起身往前殿去,下了朝他应该会直接去勤政殿,忙起来又会忘了用早膳。 云裳见状忙上前搀扶:“娘娘这是要去哪?脚还肿着呢,皇上嘱咐了不叫娘娘随意走动。” 林婉宁笑笑:“无妨,我就去前殿瞧瞧陛下下朝了没有,没几步路的。” 云裳恭敬道:“那奴婢扶着娘娘,小心些。” 二人行至入前殿的长廊下,就听到传来高亢的声响,是裴玄清的声音,林婉宁顿住脚步,扶着柱子悄悄听着。 钱伯庸跪在地上,却高昂着头,直视着裴玄清:“皇上,臣的女儿怀着身孕,被人暗害,您却不为她严惩谋害皇嗣的凶手,还将她禁足,此举实乃宠妾灭妻,臣的女儿怎能不委屈,臣怎能不心痛啊。” 怀着身孕…… 谋害皇嗣…… 林婉宁心头一跳,是钱宜双的父亲,钱家家主,钱国公来为自己女儿讨说法了。 “放肆!”裴玄清端坐在龙椅上,声线凌厉森冷:“朕真是对钱家太过宽容了,竟让国公说出宠妾灭妻此等狂悖之言!” 先前,宁家势强,宁心瑶盛宠,钱宜双这个后位若不是靠着钱家的从龙之功,也不会如此稳固。 好不容易宁家倒了,江家女不得圣心,眼看着钱宜双的后位越来越稳固,眼下生下嫡子,理所当然就是太子。 他们钱家不仅出了皇后,将来还会出个皇帝,怎不是得意之时呢。 没想到宫里送出消息,说她女儿竟被一个小小嫔妃谋害,偏这小妃子得了偏宠,怎能不叫她女儿委屈。 钱伯庸依旧在地上跪的笔直:“皇上,当初皇上参与夺嫡,本是离这皇位最远之人,是我钱家头一个义无反顾将全副身家搭进去。” “如今,双儿竟受此等委屈,臣恳请皇上主持公道。” 裴玄清站起身子,双手支在案牍上,帝王眸底怒意翻腾,嗓音凌厉狠绝:“钱家的从龙之功,一早就许了后位。” “这些年,钱家在六部安插了多少人,朕都遂了你们的意。怎么国公如今是在指责朕不懂知恩图报吗?” 钱伯庸此时才微微低下了身子:“皇上息怒,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想为女儿与腹中龙胎求得一个公道罢了。” 裴玄清怒意未消,冷冷道:“所以国公就要联合六部官员,一同在朝堂上参奏来对付朕吗?” “哼。”帝王冷哼一声,抬手将案牍上的密函抚落在地:“不如先看看国公的好女儿,这大周的皇后都做了些什么。” 裴玄清到底给钱伯庸留了面子,殿内的宫人都退了出去,此时只他二人在这偌大的宫殿。 钱伯庸看着洒落在地的纸张,心下不悦,可裴玄清的话又令他心里有些打鼓,难道是双儿做了什么事惹怒了皇帝? 犹豫片刻,还是膝行上前拿起了那封密函,纸上赫然记载了麝香的所有出入记录,什么时间,如何送入宫,详细清楚,登时方才的嚣张气焰也落了下来。 钱伯庸笔直的腰背终究弯了些,颔首道:“皇上,双儿最是良善,您知道的,若不是这些年被宁家女压的心里苦,怎会做出此等有辱身份之事?” 第78章 摇尾乞怜 最是良善?简直可笑! 裴玄清沉着脸色:“宁家女?国公,宁家女并未降位,即使在冷宫,也还是荣妃。” 钱伯庸愣了一瞬,什么意思?宁家都倒了,这宁家女还能在后宫得宠? 不过强大的家主素养撑住了,他还是埋下了头道:“皇上,臣只想为双儿求得您一丝怜悯啊。双儿如今怀着孕,若是禁足那么久,心气郁结,恐对龙胎也无益啊。” 裴玄清攥紧的手微微松开,指节因用力而变得泛白。良久,他说:“禁足,也算是安心养胎,朕会偶尔去凤仪宫看看。” 钱伯庸还想再说什么,就见裴玄清拿走了他手中的纸张,掀开殿内烛火的灯罩,那纸张慢慢化成了灰烬。 钱伯庸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俯首道:“皇上思虑周全,臣感激不尽。” …… 待钱伯庸离去,林婉宁又站了一会儿,叫云裳回了后殿,才走到裴玄清身前,轻轻抱住了他。 裴玄清将人拉到龙椅上,抬起她的脚脱了鞋查看,皱着眉头道:“还是肿的厉害,不是叫你别走动吗?” 林婉宁推开他的手,缩回脚,笑道:“才一日,什么药消肿也没有那么快,臣妾就想来看看陛下,没走几步路。” 裴玄清看了她一眼,她眼中带着一丝心疼:“你都听到了?” 林婉宁犹豫了一瞬,点点头。 裴玄清又问:“你一开始就知道是谁做的,对不对?” 林婉宁抿了抿唇,诚恳道:“嗯,不过都是臣妾的猜测,没有证据,臣妾不能乱说。” 裴玄清皱起眉头,他方才将证据毁了,她是不是看见了。 林婉宁又笑起来:“臣妾知道再追究下去,朝堂动荡不安,臣妾就是罪人了。” 裴玄清绷直唇线:“婉儿还懂朝政上的弯弯绕绕?按理说,我应该高兴。可有的时候,我真的希望你不懂这些,你若不懂,就不会委屈自己。” 他不想她受委屈,原以为,做了皇帝,就能只手遮天,可真正走到这一步,才明白没有那么容易。 林婉宁抬手抚到他眉间,想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其实臣妾也不太懂,但是臣妾现在知道了,此事不是臣妾一人委屈,陛下也受了委屈。” 裴玄清感受着女子温热的指尖,微微愣神,又轻笑一声:“我是天下之主,有谁敢让我受委屈?” 林婉宁抿抿唇:“臣妾又忍不住想说不敬的话了,陛下先恕臣妾无罪。” 裴玄清笑道:“婉儿是我的妻子,夫妻之间,有话都可直说,哪有什么有罪无罪的。” 林婉宁心尖又颤了颤,他真是有说不完的情话,方才的冷峻哪里去了? “陛下心里定有考量,此事来龙去脉也已清楚明白,但是朝堂世家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也有许多无可奈何。” “臣妾原本觉得女子在这世间生存艰难,可今日,臣妾才知道,陛下也挺难的。” 其实这些话已经有些僭越了,裴玄清虽待她不同一些,可到底她只是个妾室,皇后才是正妻。 若是再说的明白些,就是挑拨帝后关系了。 裴玄清看着她眼中的心疼,心中似有一双小手轻轻撩拨:“我当初,是最没有机会登上这个位置的,若没有钱家,或许等不到裴玄煜登基,我就没命了。” “所以,当初许钱家后位,是我唯一的生路。” “这些年,钱家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不能计较太多,也算是报当年之恩。” 这是一个帝王第一次向心爱的女子血淋淋的剖开自己灰暗又辛苦的过去,那些他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 林婉宁看着他伤感的神色,心疼不已。 裴玄清年少登基,帝位至高至重,时时刻刻都觉自己身处十面埋伏中。 他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站在顶峰的人,没有依靠,周边都是悬崖,自然时时刻刻都没有安全感。 慕容逸尘和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她虽然觉得可以理解,可心里还是委屈的。 可现下,他是真的懂了裴玄清身为帝王的不易与无奈。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靠近他怀里:“陛下英明神武,总有一日会强大到足以抵抗任何力量。” “到那时,陛下便不会被前朝后宫牵绊了,所有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裴玄清低头看着女子的发顶,眼中流动着波光盈盈的笑意,如春日湖泊的涟漪般闪烁。 “会的,到那时,婉儿再受了委屈,要向我撒泼打滚求一个公道才好。” 林婉宁轻笑着:“陛下喜欢这种的吗?臣妾还以为懂事些才能得夫君喜欢。” 裴玄清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上移,到那稚嫩的脸蛋旁停下,细细摩挲,“婉儿,你还在我身边,真好。” 他方才说,宁心瑶还是荣妃。所以,是宁家倒塌,江家势弱,钱家才如此肆无忌惮的吧。 既如此,她要救宁心瑶,于裴玄清而言也是有益的。 思及此,林婉宁仰起脸看他:“陛下,臣妾想回逸梦轩。” 裴玄清还沉浸在她心疼他的愉悦里,闻言也是皱起了眉:“为何?昨日不是说好了今日陪你吗?” 林婉宁笑道:“逸梦轩昨日突遭变故,臣妾都没回去看一眼呢,还有顾姐姐受臣妾牵连,臣妾也不能就此不闻不问啊。” 裴玄清:“她的禁足昨晚就解了,你若想去,我叫龙辇送你,但是今晚一定要回来。” 林婉宁站起身来:“臣妾就在逸梦轩养着也可以的。” 裴玄清拉住她的手,抬眼看去:“婉儿今日生辰不想同我一起过吗?” 林婉宁看着他灼灼的目光,他眸中带着期待,伤感,好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狗,在说:“主人,快摸摸我。”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在他发顶揉了揉:“陛下这是干嘛?好像讨臣妾安慰似的。” 裴玄清一手环着她的腰身,一手抬起摩挲她的唇瓣,理直气壮道:“对,讨婉儿安慰。今日若不能叫我满意,不放你回逸梦轩。” 第79章 一辈子的好姐妹 林婉宁真想自己听不懂他的话,她抬手抚去唇边不安分的大掌:“还未用早膳呢,臣妾饿了。” 裴玄清笑着起身抱起她:“用过膳送你回去,叫云裳陪你可好?就让龙辇等在逸梦轩,你随时都可回来。” 林婉宁看着他的侧颜,凑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奖励陛下为臣妾安排的如此妥帖。” 裴玄清顿了一下,又稳步朝前走去:“婉儿确定要撩拨我吗?” 林婉宁笑着靠在他颈间:“陛下昨日说了,臣妾脚伤好之前,不会乱来的。” 裴玄清低低笑着,嗯了一声:“我可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 林婉宁乘龙辇没有回逸梦轩,而是先去了雨薇阁。 昨日之事惊险万分,如果裴玄清昨日没有回来,不知冷宫还有多少手段等着她。 或者裴玄清若不信她,她更是出不来,不知还能活几日。 在这种危急时刻,范钰莹能不怕被牵连的跑去冷宫打点,还为她稳住逸梦轩,着实是真心的朋友了,这份情谊必然是让人铭记于心的。 林婉宁下了龙辇,对云裳道:“云裳,你去前面的青云殿叫一下顾妃,我自己进去就行。” 云裳领命朝青云殿去。 林婉宁一瘸一拐的进门:“莹莹,我来了。” 范钰莹早收到了门口太监的禀报,兴奋的跑出来,扶着林婉宁到院内的石凳上:“姐姐,你快坐。我昨晚听说陛下去冷宫接姐姐出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林婉宁安慰:“让你担心了吧。” 顾如梅很快就进来了,雨薇阁和青云殿挨着就是这样的好处。 林婉宁笑着招呼:“顾姐姐,快过来坐。” 顾如梅落座后向下看了一眼:“伤怎么样了?昨日瞧着挺严重的。” 林婉宁莞尔:“不是什么大事,太医说养养就好了。倒是姐姐要小心皇后,她已动了要害姐姐的心思。” 顾如梅坦然道:“昨日春华也与我分析过了,我心中有数。她有什么手段尽管招呼就是。” 林婉宁伸手握住顾如梅和范钰莹的手,认真的看着范钰莹的眼睛:“昨日那样惊险的事,你不顾一切去冷宫为我打点,又回来稳住逸梦轩,一心为我,莹莹,你真好。” 又转头看向顾如梅:“还有顾姐姐,在凤仪宫不顾一切维护我,我真的特别特别感动,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姐妹,我会一直铭记于心的。”林婉宁说着,眼眶不禁泛红了。 范钰莹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也忍不住想哭:“姐姐是最懂我的人啊,我不能没有姐姐的。而且,姐姐说了会护佑我的,我就等着跟姐姐吃香喝辣呢。” 顾如梅抽出手别开脸去,那红红的眼尾不愿让人瞧见:“做什么这么煽情,肉麻死了。” 林婉宁和范钰莹对视一眼,破涕而笑。 三人自是又品了糕点,用过午膳才散了。 …… 逸梦轩 慧心和周德也都回来了。 林婉宁先去看了慧心,见她正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略显苍白,但看上去精神还算不错。 慧心见着林婉宁,也是没忍住又哭起来:“小姐……” 林婉宁见她哭的伤心,也是着急,明明听说她伤的不重的,忙坐在榻边安抚:“疼吗?上药了没有?” 慧心摇摇头,哽咽着:“奴婢的伤不碍事,就是担心娘娘,昨夜芝兰姑姑回来,才知道娘娘也受伤了。” 林婉宁轻轻地握住了慧心的手:“我的伤也不碍事,别担心。慧心,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 芝兰上前道:“慧心的伤不算严重,周德公公的就严重一些,太医说若是再迟一会儿,怕是撑不住了。” 林婉宁有些过意不去:“到底是我连累了你们,我不方便去,你告诉周德,只管好好养伤,缺什么用什么都从我的私房里出。” 芝兰也有些哽咽,在宫中这么多年,见多了不拿奴才的命当回事的主子,如今这位,真是从未有过的宽容和善。 “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就是与主子荣辱与共的,谈什么连累不连累。倒是周德觉得对不起娘娘,愧疚不安,想着等伤好一些就自行离去,不叫娘娘看着心烦。” 林婉宁忙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他是屈打成招,又不是蓄意陷害。叫他好好养着,伤好了还得当差呢,咱们逸梦轩没有首领太监可怎么行?” 芝兰点点头:“哎,奴婢知道了,一定告知他。” 林婉宁嘱咐了慧心好好休息,回了正殿才对芝兰道:“今日可去冷宫给荣妃送吃食了吗?” 芝兰点点头:“都按娘娘的吩咐送去了。且告知了她会想法子救她出来。” 林婉宁招招手,示意芝兰凑近一点:“你还得再去一趟。” 芝兰也猜到了:“娘娘是想趁皇后和江贵妃被禁足,她此时出冷宫,是最合适的时机,且很有可能握住后宫大权。” 林婉宁点点头:“她们都禁足了,我们也能过一段安生日子,等荣妃出来咱们就闲下来了,好好关住门查查是谁吃里扒外。” 芝兰嗯了一声,她也知道若没有人接应,那麝香怎么会进到逸梦轩的内殿:“奴婢明白了。” …… 芝兰将一切打理妥当回来报了,林婉宁才放下心:“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看她自己了。” 芝兰点点头:“荣妃叫转告娘娘,她若真能出来,定会收拾那两位,为娘娘,也为她自己。” 林婉宁笑着站起身朝门外去:“那我去勤政殿了,你别过去了,周德和慧心都伤着,你留家里照应着。” 芝兰扶着往外走,又凑过去低声道:“娘娘可别被皇上看出破绽。” 林婉宁看着云裳迎过来,没再回话,只给了芝兰一个放心的眼神。 刚到宫门口,小安子又步伐匆匆的来了。 云裳道:“皇上有何吩咐吗?娘娘就打算回去了。” 小安子笑着道:“皇上特叫奴才来接娘娘,给娘娘引路。” 引路?抬龙辇的人还不识路吗?裴玄清大约是催她呢。 第80章 她是嫔妃,不是爱人 龙辇一路行至乾坤宫后院那道门,林婉宁疑惑:“怎么走的后门啊?” 小安子带着笑意恭敬俯首:“皇上在里面等着呢,娘娘快进去吧。” 云裳扶着林婉宁下了龙辇,守门的侍卫开了门,林婉宁站在门口,才看清后院的景象。 目之所及之处,挂了满满一院子的彩色灯笼,将这夜色照耀的五彩缤纷,绚烂异常。 林婉宁呆呆的看着,不知该做些什么。 云裳小声提醒:“娘娘,快进去吧。” 林婉宁才恍然醒悟过来,缓步进了院内,她走到那灯笼前,才看清是用彩纸糊就,所以能印出彩色的光。 那灯笼上画着一个小小的女子,着淡粉色的素雅衣裙,俯首跪地,看不清容貌。 她又往旁边看去,那个灯笼上,跪地的女子抬起了头,眼眸微垂,拘谨小心。 林婉宁眸光闪了闪,好像画的是她,是选秀那日…… 她又往前走,下一个灯笼那女子安静站在一旁,双目无神,好似在神游天外。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步伐也快了些,一个一个看过去…… 她偷偷抬眸打量裴玄清的样子…… 她战战兢兢坐在龙辇上的样子…… 她坐在餐桌前端庄用膳的样子…… 她目不转睛的看话本子时的样子…… 她手执棋子垂眸深思的样子…… 她抱着星星睡得安稳的样子…… 她坐在他腿上,靠在他怀里羞涩不已的样子…… 林婉宁一步一步走着,一个一个看过去,眼眶里的水雾盛满又不停的溢出。 那灯笼上的画不止于此,每一幅都标了字。 “臣女林婉宁拜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康宁如意。” “臣女愚钝,母亲教导过女则与女训,只略识得几个字。” “臣妾好些了,只是身体底子弱,大抵还需再养一段时间。” “臣妾看这书,入迷了,一时失态……” “臣妾又输了……” “今生簪花,来世漂亮……” 林婉宁顿住了脚步,不忍再看下去。 怎么会有人将每一次见面的情景都完整的记得清楚,她说每一句话时的神态,每一丝细节都能画下来。 而且,这个人是当今皇上,是日理万机的皇上啊。 原来,他从选秀那日就看见她了,他从那日就喜欢她的,所以他们每一次相见的情景,他都记得,就连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林婉宁心里一阵酸涩难过,决堤的泪水滚滚落下。 “婉儿。” 男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林婉宁回头,男子狭长的丹凤眼满是笑意,唇角的弧度勾起的恰到好处。 他抬手将手中捧着的花瓣撒向空中,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瓣倒映在林婉宁的瞳孔。 他说:“再看一场杏花雨吧……” 漫天的花瓣随风舞动,满院子的彩色灯笼在寂静的夜色里照耀出林婉宁慌乱不堪又无比清晰的心。 她毫不犹豫伸手抱住她,靠在他胸膛前,哽咽着叫他:“陛下……” 裴玄清这才看清她又哭了,忙的拥住她:“怎么又哭了?不喜欢吗?” 原本嫔妃过生辰都是办个宴会一起热闹的,可他不想,他只想他二人单独在一起。可他忘记问过婉儿的意思,她是不是不喜欢这样? 林婉宁收紧手,靠的更紧些:“喜欢……臣妾是喜极而泣,是感动……” 裴玄清慌张的眸子带上了笑意,“喜欢就好。”他的婉儿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抱的这么紧,好像带着无尽的眷恋。 他微微俯身也环紧了她:“婉儿,我第一次与心爱的女子相处,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别生我的气,告诉我,好吗?” 他幼时见母妃总是小心谨慎,郁郁寡欢,很少能见到父皇。一开始他不懂,后来才知,母妃不得父皇喜欢,所以很少召见。 他只学过治国之策,知道如何平衡前朝后宫,可从未有人教他应该如何与心爱的女子相处。 他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当下的本心,他不知自己做的对不对,却只能义无反顾的向前。 第一次与心爱的女子相处?林婉宁松开了些,抬头看他:“第一次?那荣妃……” “她是嫔妃,不是爱人。”裴玄清又执起她的手放在心口处:“这里,从始至终,只有你。” 他目光灼灼深情,定定的看着她。 她一直以为,第二次在御花园见裴玄清时,他才注意到她的。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现在觉得她新鲜,才偏宠她一些而已。 她一直以为她如今得到的所有偏爱都是宁心瑶从前得到过的一个宠妃的待遇。 林婉宁挂着泪痕的脸扬起笑:“臣妾想起一件事。” 裴玄清看她好像有些站不住了,抱起她往浴房去:“什么事?” 林婉宁这次没再靠着他,也笑着看他的侧脸,一点不加掩饰:“臣妾初次侍寝时,陛下说很早就觊觎臣妾了,当时臣妾以为是入勤政殿那日,如今才知,是选秀那日,陛下就已看见臣妾了是吗?” 裴玄清微怔,也没反驳,将人放在浴房的榻边:“跑了一天站不住了吧?快去沐浴,待会儿给你上药。” …… 裴玄清坐在床榻边将林婉宁的脚捧起放在膝盖上,微微弯下身子准备上药,觉得这个姿势不太方便,又起身坐到地上。 他拿过药膏,动作轻柔,边抹冰凉的药膏,边轻轻吹气,生怕弄疼了她。 林婉宁垂眸看着男子认真又温柔的模样,心神微荡。 大周王朝最顶峰的男人,方才为她制了一院子的彩灯,此刻捧着她的脚在给她上药,哪有女子能抵挡得住这份温情。 “陛下……”她轻轻叫了他一声。 “嗯?”裴玄清专注的没有抬头。 “皇上,冷宫走水了,火势甚大。”富康公公在帷幔外禀报。 林婉宁思绪收回,忍不住愧疚溢出眼眸,她低头看去,裴玄清正看着她的眼睛,顿时一阵心虚,忙缩回脚去穿鞋子。 裴玄清自然没有错过那一闪而过的愧疚心虚,他伸手拉住她穿鞋的手:“你做什么?” 第81章 送荣妃回朝云殿 林婉宁着急道:“冷宫走水了,我得去看看。” 裴玄清并未松手,皱着眉头道:“自有人灭火,你去了也帮不上忙,乖乖待着。” 林婉宁还是穿好了鞋,推开他的手,站起身来:“不行啊,陛下,臣妾昨日在冷宫,若不是荣妃,臣妾如今就是谋害皇嗣,畏罪自杀的罪人了。” 裴玄清也站起来俯首瞧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女子。 “臣妾若昨日被迫畏罪自杀,哪还能见得着陛下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臣妾不能明知恩人有危险还置之不理啊。” 裴玄清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林婉宁说了半天,不见他接话,不由更心虚了,她抿抿唇还是接着道:“臣妾就去看一眼吧,若荣妃无事,臣妾就回来。” 裴玄清叹了一口气:“你脚不方便,在这待着,我去看看。” 林婉宁忙点点头:“那陛下快点儿,一定要替臣妾报救命之恩啊。” 裴玄清套外裳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出去了。 …… 裴玄清一路到了冷宫,抬眸瞧着那滔天的火光,不发一言。 冷宫门前已经乱成了一团,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与木头坍塌的声音交织,空中飘着黑色的飞絮。 裴玄清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无痕上前禀:“属下已问过冷宫的侍卫,正在全力灭火,里面的人也在疏散。” 裴玄清淡淡的嗯了一声:“荣妃找到了吗?” 无痕俯首:“还没有,属下马上加大人手寻找,请皇上放心。” 宁心瑶躲在出口处算着时辰,想着芝兰对她说的话:“皇上一定会来,但怕也会惊动皇后那边,娘娘要带点伤才能出去的理所当然。” 她扭头瞧了一眼身后这待了两个月的冷宫,毫不犹豫转身朝外跑。 钱宜双果然扶着肚子被搀着匆匆来了冷宫,裴玄清冷冷看了她一眼:“皇后不是在禁足吗?” 钱宜双心一惊:“臣妾是后宫之主,冷宫出事,臣妾自当来看看。” 宁心瑶被侍卫扶着虚弱的缓步行来,唇角挂着冷笑幽幽的看着钱宜双。 钱宜双脸色一变,如今她和江玉燕被禁足,若是让这个人出来…… “来人,将荣妃送回冷宫。” 宁心瑶快行两步扑到裴玄清脚边,伸手拉着他的锦袍:“陛下,臣妾烧伤了,您已将宁家都圈禁了,难道臣妾这些年的陪伴之情都不足以让陛下找太医为臣妾医治一下吗?” 裴玄清垂眸看了宁心瑶一眼:“送荣妃回朝云殿。” 宁心瑶心下一喜,钱宜双蹙眉道:“陛下就这样轻易放过吗?是不是太草率了?” 裴玄清冷冷道:“皇后禁足,后宫也需个主持大局之人。无痕,派人送皇后回宫,加强凤仪宫守卫。” 钱宜双咬了咬牙,裴玄清登基以来,虽说只是为了钱家势力才立她为后,可到底这些年与她也算相敬如宾。 当初因着怀这个孩子,他已是十分不满,每次见着她那疏离与厌烦的情绪很是明显,却也碍着钱家,并未发作。可自昨日宸嫔的事起,他的态度分明是一丝情面都不留。 …… 裴玄清回了乾坤宫,先去了浴房沐浴过后才回了寝殿。 林婉宁正歪在龙榻上看话本子,见他回来忙坐直身子问道:“陛下,荣妃怎么样了?” 裴玄清坐到龙榻边:“受了点伤,我叫她回朝云殿医治了。” 林婉宁点点头,放下心来,和她猜想的一样,受了伤就不会再让她回冷宫了。 “婉儿。” 林婉宁刚垂下的眸子又抬起来,就见裴玄清定定的看着她:“为何要如此做?” 林婉宁眉心跳了跳:“臣妾欠下的可是救命之恩,陛下知道的,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裴玄清分明是知道了,她的小伎俩自然瞒不过他。 他没说话,林婉宁抿了抿嘴唇,如实道:“臣妾以为,宁家对陛下已无威胁了,荣妃一介女子,只是在深宫养着,也无伤大雅的。且有她在,钱家与江家也会顾忌一些。是臣妾想错了吗?可是给陛下添麻烦了?” “没有。”裴玄清轻声道:“你谋划的很对,只是我不开心。” 林婉宁讨好的凑近他,挽住他的胳膊:“为何啊?陛下说说。” 裴玄清看着她:“这是宸嫔的谋划,不是婉儿的。” 林婉宁蹙起眉头,她是婉儿,也是宸嫔,不都是她吗?裴玄清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玄清看她神情懵懂,淡淡道:“罢了,下次有何想法,可与我直言。” 话毕,他掀起锦被将美人环住:“睡吧。” 林婉宁靠在他胸膛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悄悄抬眸瞧他。 男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想要?” 林婉宁登时红了脸,“陛下怎么这样啊,臣妾就是有几句话想问。” 裴玄清看着她羞涩的样子,心情好了些,唇角一勾,“问吧。” 林婉宁:“紫云是陛下的人吧?从臣妾初入宫,陛下就安排她在臣妾身边了。” “嗯。”她早就猜到了,裴玄清也没再否认。 林婉宁伸手抱紧了些,她今日才明白自己在裴玄清心里的时间比裴玄清在她心里的时间要久。 “是不是这宫里所有的事都在陛下掌控之中啊?”林婉宁觉得自己也努力谋划了,可还是被他一眼看穿,就像钱宜双陷害她,他也是很快就能知道真相。 “也不是。”裴玄清感受到了女子的眷恋,心情颇好的抚着她的背:“你的事,就常常脱离我的掌控。” 林婉宁轻轻笑了:“陛下是说臣妾做事不按常理出牌吗?” 轻柔的笑声又拂动了他的心,他握住女子的手:“不是,你初入宫时我以为避着你能让你远离后宫纷争,没曾想到会因此让你被克扣份例,受了许多苦。” 林婉宁没想到他会解释这件事,听语气,好像挺自责的,她笑着安慰:“臣妾早忘了,陛下也别放在心上。” 女子的腿搭在他腿上,体温相传递,裴玄清捏住她的右肩将人推开,侧身看着她,声线隐忍又带着蛊惑:“婉儿,真的……不想要我吗?” 第82章 她入了君心 林婉宁看着他目光灼灼,忙偏过头去:“陛下自己说的,臣妾有伤,不会乱来。” 裴玄清深吸一口气,埋首到她颈间:“六日了,婉儿不想我吗?” 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耳边,林婉宁捏紧被角:“别这样,陛下……” 二人紧紧相贴,林婉宁自感觉到了他的澎湃,裴玄清环住她的腰:“睡吧,我能管住。” …… 重华殿 太后稳稳坐在贵妃榻边,江玉燕垂着头默默站在一旁。 静香低着头上了茶水,退出殿外关上了门。 太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禁足这两日,可想清楚了吗?” 江玉燕抿了抿嘴唇:“臣妾协理六宫,未曾规劝皇后娘娘,是臣妾失职。” “啪” 太后抬手拍在了贵妃榻的案几上,声量拔高:“还不打算说实话?哀家竟没看出,你竟如此执迷不悟。” 江玉燕从未见过太后发这样大的火,也是吓了一跳,登时就跪下了。 她曾听母亲说过,当初太后去求江家家主江归原支持裴玄清夺嫡时,江归原不肯,还责骂她明明二皇子登基,她也是顺理成章能做太后的,何必要多此一举。 太后在多次说服无用后,最后一次在家里发了很大的脾气,说他们不向着自己,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只有裴玄清才是最适合这个帝位的人。 母亲说,那是第一次见识到上位者的威严是什么样的,江归原也终究被说服了,在夺嫡之争已明显偏向裴玄清时才做出选择。 自然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所以裴玄清对江家属实是没有钱家的宽容的,若不是有着太后的养育扶持之恩,大约江家才是第一个被除掉的世家。 江玉燕如今可是明白母亲的话,太后现下的主母威严着实渗人。 “太后,臣妾不敢。” 太后冷哼一声:“你不敢?哀家看你敢的很,叫凤仪宫的宫女推宸嫔下水,水中埋伏了人要拖着她淹死。” “这一计行不通,就要在冷宫毒杀她。你这些计策漏洞百出,你以为皇帝查不出来吗?” 江玉燕脸色一沉,这是她原本的计划,她一直都是冲林婉宁去的。可不知怎的最后林婉宁没有落水,反而是撞倒了钱宜双。 她以为计划被打乱,她不会被轻易查出来的。 太后又道:“若不是哀家察觉不对,提前打点过,你以为你能脱身吗?皇帝念着哀家的养育之恩,对江家格外开恩,你要因你一人,置江家全族于死地吗?” 江玉燕低声道:“臣妾从未想过置江家于不顾,臣妾只想除了宸嫔。” 太后蹙眉道:“从前与你说的都能听进去,如今是被猪油蒙了心吗?哀家都同你说了,帝王之情不长久,你何苦为了一时的荣宠,怎的就非得要去争点什么?” 江玉燕闻言,一向端庄的神色也有些绷不住:“臣妾不是为了一时的荣宠,从前荣妃盛宠,臣妾也从未争过。” 太后:“那你是为了什么?为什么非得要宸嫔的性命不可?” 江玉燕咬着下唇,忽而红了眼眶,膝行两步伸手到太后膝盖上:“姑母,姑母,侄女心里委屈啊。” 江玉燕一向端庄稳重,从来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无论在谁面前也从未如此失态。 太后见状也有些不忍:“哀家知道你受了委屈,这后宫中,谁不委屈,于帝王而言,只有江山最重,你就如哀家一般得个善终不好吗?” 江玉燕声嘶力竭:“可陛下心里不是只有江山啊,宸嫔入了君心,她入了君心啊,姑母。” 太后眉心一跳。 “从前传闻荣妃盛宠,侄女知道,陛下只是为了宁家的势力,钱家居夺嫡首功,侄女知道江家远比不过她二人,所以从未想过争什么。” “反正陛下心里只有谋略,他谁也不爱,侄女也觉得他宠谁都无妨。可如今不同了,陛下让那林婉宁入了心,他再也看不到这后宫中的任何人了,姑母。” “她来了葵水,就算不能侍寝,陛下也会去陪着,古往今来,有哪个后妃会有这样的待遇,莫说后妃,就普通人家的正妻身子不方便时,也会有通房服侍家主的啊。” “侄女不甘心啊,只有那宸嫔死了,陛下才能再像从前一样,只要他谁也不爱,他还能平衡后宫众人的,侄女就算不得圣心,也与旁人无甚差别啊。” 太后沉默良久,叹了口气:“玉燕啊,你想过没有?她若真得了皇帝的心,待她死的时候,皇帝的心也会死。” “人死了,才真的成了一辈子的牵绊,忘不掉,择不开,你觉得到那时,皇帝还能看见谁?” 太后想起了自己,她过继到江家嫡系,应该称先皇后一句嫡姐吧。 嫡姐与先皇可谓是真正的两情相悦,她当初为了维持江家后位不旁落嫁给先皇做了继后,可先皇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反而对那个与嫡姐有四五分相似的云贵妃明目张胆的偏爱。 直到嫡姐的血脉先太子被废,她才明白,先皇是爱嫡姐的,所以对一个四五分相似的替身都格外优待,自嫡姐过世后,再无人可入他的心了。 可他最爱的,还是江山,因为纵使爱嫡姐入骨,还是废了太子,不会让有世家血脉的孩子继承江山。 江玉燕闻言,忽而失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所以,侄女只能看着陛下对她感情愈渐深厚,却什么也不能做吗?” 太后看她失了魂一般,还是道:“这是你身为江家女的代价。刘德全的下场,特意传给你听,你还不明白吗?就此收手,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裴玄清心里的人是谁,她最是清楚,他们父子二人真是像啊。 不同的是,先皇与嫡姐有过一段夫妻恩爱的时光,而裴玄清还未曾得到,就已失去了。 好在林婉宁不弄权,或许他二人这辈子,一个骗自己,一个被人骗,也能如此糊涂的过一生。 第83章 这才是荣妃 江玉燕呆呆的在地上坐了很久,才掩面痛哭起来。 太后叹了口气,直等她平静下来才道:“等禁足到了,你随哀家去沐山别院小住一段日子。” …… 钱宜双被禁足,钱家这两日在朝堂也消停了些,无人再敢提谋害皇嗣一事。 裴玄清本就有意打压钱家,江玉燕又自己作死,倒是让宁心瑶钻了空子。没两日就有旨意下达,后宫无人理事,自是荣妃暂领六宫事宜的。 裴玄清在阁楼的窗前,站着眺望远处望不到头的宫殿,眼底神情冷漠淡然,深不见底。 此番谋害皇嗣的事宜虽未再继续追查下去,可明眼人都知道皇后和江贵妃突然被禁足,宸嫔又被接出冷宫,真相如何,很明显了,只是无人敢多言。 此事到底也落在了裴玄清的心里,这位嫡妻,虽说无爱,可念着钱家的功劳,也是敬重她的。 钱宜双此番行为,无疑是把这份敬重都消耗殆尽了。 如今,不过是废立皇后是国之大事,且钱宜双腹中还有龙胎保命,裴玄清自然也不能利落爽快的处理掉。 富康公公来禀:“皇上,荣妃娘娘在勤政殿外求见。” 裴玄清转身朝下走:“宣。” 富康公公跟在身后接着报:“宸嫔娘娘想回逸梦轩,叫云裳来报呢。” 男子唇角弯起了些:“她在这儿拘束,随她去吧,传龙辇去送。” …… 宁心瑶回到朝云殿,看着熟悉的宫殿,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一夜都未合眼,一早打听了茯苓的下落,没想到被钱宜双派去做刷恭桶这种粗活,直给她气的够呛。 当初入冷宫没两天茯苓就被带走了,两个月来,她遭遇了多少绊子,不用想,还能是谁做的? 茯苓回来又去打探了宁家的情况,直忙了一日她才闲下来细细思索着芝兰与她说的话。 宁家已无回天之力,如今之计,只能自断臂膀,献上诚意,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想到父亲母亲已有了斑斑白发,她却在这后宫只想执着于君心,实在是不孝,如今只能委曲求全,保住家人性命才是要紧。 见着裴玄清大步走来,要说宁心瑶心里没有一点波澜是假的,到底是放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人,虽说如今经了这一遭,也明白不能再任性的只顾情爱,可要彻底的将心底的人移出,也是不易的。 她定了定心神,俯身行礼:“见过陛下。” 裴玄清径直到龙椅前落座,淡淡道:“免礼,伤怎么样了?” 宁心瑶眼眸闪了闪,“太医看过开了药,倒也没有大碍,只是会留下疤痕了。” 裴玄清没再接话,他自然知道演戏而已,怎会让自己伤的太重。 宁心瑶默了一会儿,又向前走了两步:“陛下,宁家是世家,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可这些年,是忠于陛下的呀。” 裴玄清淡淡道:“满朝文武只要恪尽职守,朕也不愿牵连无辜。” 宁心瑶:“臣妾听闻陛下有意将宁家家产分发百姓,臣妾愿去劝和父亲,从中周旋,也可免去诸多麻烦。” 裴玄清抬眼看去,倒是少见宁心瑶有这样认真的神色:“无需宁家出手,朕也能做。” 宁心瑶又走到他身边,跪地伸手到他膝上,裴玄清侧了下身子,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宁心瑶顿了一下,收回了手,垂眸道:“陛下自是所向披靡,臣妾只想尽点心意,有父亲从中周旋,此事也会顺利些,待所有事都处理妥当,臣妾会说服父亲避世归隐,陛下再有何打算,都可顺利实行了。” 裴玄清看了低垂着头的宁心瑶一眼,冷冷道:“宸嫔教你如此说的?” 宁心瑶并未抬头:“陛下运筹帷幄,自然是何事也逃不过您的眼睛。” 裴玄清沉默半晌,开口道:“此件事了,宁家也算将功补过,届时朕会酌情从轻处理女眷。” 宁心瑶咬了咬嘴唇,从轻处理女眷,男丁还是逃不了的,不过这已是最好的处置了,若她没能出得了冷宫,没能在此事上出力,宁家全族,迟早都逃不过死罪。 她俯首叩地:“臣妾谢陛下圣恩。” …… 逸梦轩 林婉宁刚回来,就瞧见院子里的樱花树下搭了一个秋千。 芝兰扶着走近:“小顺子今早刚搭好的,娘娘可要去试试?” 林婉宁笑得开心:“好啊。”这宫里的四方天地着实无聊的很,她入宫以来,总是深居养病或禁足,只觉日日都是混着过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制香的乐趣,出了皇后这档子诬陷的事,现在也不想再碰那些了。 芝兰推着林婉宁在朱红色的秋千上晃动,今早云裳给她准备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裙,她还从未穿过这种颜色,此刻那裙摆也随风飘扬着,倒像是个明媚不谙世事的少女了。 宁心瑶在门口瞧着,不禁想,裴玄清是喜欢她这个样子吗?虽说自己年纪也不大,可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小顺子看到她,赶忙冲林婉宁喊了一声:“娘娘,荣妃娘娘来了。” 林婉宁也是没想到她会来,宁心瑶一向是个高傲的,从前嚣张跋扈,虽说如今在冷宫落魄了两个月,可前两日在冷宫见她时,她分明还是扬着头看人的。 芝兰拉住晃动的秋千,林婉宁站直身子福了一礼:“荣妃娘娘万安,快进来坐吧。” 宁心瑶也没说话,径直往里走,林婉宁本想着二人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一会儿,现在的天也暖了,外面也不冷,却见她毫不客气直直往内殿去,不禁笑了一下,对嘛,这才是她认识的荣妃啊。 二人落座后,芝兰上了茶,宁心瑶看了一眼,林婉宁忙道:“都下去吧。” 一众宫女才退了出去,芝兰关上了门,小顺子在门外候着。 林婉宁笑道:“倒是没想到荣妃娘娘会来逸梦轩。” 宁心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泡茶的水平还是这么差。”话虽如此,可眼见着脸上并无任何嫌弃不悦的表情。 第84章 抓内鬼 林婉宁又笑着:“臣妾当初的茶真的没有泡好吗?娘娘自是清楚的。” 宁心瑶放下茶盏:“难怪当初就瞧着你不顺眼,果真是让你抢走了我的男人。” 林婉宁挑了挑眉,没接话,她前两日知道了裴玄清从未将宁心瑶放在心上过,可宁心瑶对裴玄清的情意她也是看得清楚的。 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可林婉宁也不会拿裴玄清对自己的偏爱去向另一个女人炫耀,毕竟这个女人除了过两句嘴瘾,也没做什么伤人性命的事。 一时沉默了良久,宁心瑶幽幽开口:“我已按你说的向陛下禀明了,陛下也答应会从轻处理我宁家女眷。” 她抬眸看向林婉宁:“你在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吗?如今看来,是在藏拙了?” 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去争,若筹谋太多,与裴玄清相处太多,难免把控不了自己的心,是手段还是真情,总会有混淆的时候。 不过走到如今,也逃避不了,只能向前,更何况那夜之后,她也不想逃避了,裴玄清对她的情意,虽不知是否持久,但至少目前是实打实的打动人心的深刻。 林婉宁笑道:“我自是不想懂的,不过被逼无奈罢了。娘娘知道做宠妃的不易,这后宫众人的怨气都聚集在一人身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不怕告诉娘娘,救你出冷宫,我也是有私心的。目前看起来,这后宫中好像就你我二人将陛下放在心上,你出面,陛下在前朝做的事也能顺利些。 “另外有你制衡,皇后和贵妃,也就是钱家和江家也能收敛些。” 宁心瑶细细听着,倒是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 随后她淡淡道:“钱宜双也是个不得志的毒妇,先前对陛下做了些不好的事,陛下也冷了她一段日子,不过终究……到底是皇后,这地位不可撼动。”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没接话 宁心瑶又问:“你还有什么与我说的吗?” 林婉宁:“娘娘救了我一命,我救娘娘出冷宫,我们也算两不相欠了。往后如何,需娘娘自己把握了。” 宁心瑶愣了一下,她以为林婉宁会挟恩图报,肆意索取的,最起码若她说从此二人合作对付钱宜双,宁心瑶也一定会同意。 她救了林婉宁一命,可林婉宁救得不只是她,还有大半个宁家的人啊。 最终她没再说什么,起身道:“我回朝云殿了。” 她那表妹昨日就求见了两次,她都给拒了,今日也该去听听她说什么。 林婉宁起身,宁心瑶又回头道:“脚伤着,别送了。” 林婉宁微微笑着:“好。” 宁心瑶刚出逸梦轩宫门,就见着小安子带人抬了一乘轿辇来,小安子见了她,也恭敬行了礼。 宁心瑶淡淡道:“免礼。”便朝前走了。 身后是小顺子问:“安公公怎么来了?” 小安子道:“皇上体恤宸嫔娘娘有伤,这是特赐给娘娘的轿辇。另外皇上吩咐了不必谢恩,你自行收了安排便是。” 小顺子自恭敬行了礼:“奴才谢皇上圣恩。” 宁心瑶并未回头,历来妃位以上才能有轿辇的,早就看透了,林婉宁是裴玄清偏宠的人,只是不知她的宠爱能维持多久。 …… 翌日 宁心瑶就得了裴玄清特赐,以贵妃仪制出宫省亲,且向来嫔妃省亲只有一日时间,而荣妃却是足足得了五日,这是大周朝从来没有过得特例。 一时后宫又流言四起,皇后与江贵妃禁足,荣妃不仅出了冷宫,还能在宁家倒台之后得此特待,真不愧是曾经宠冠六宫的荣妃。 原以为宠妃换人成了顾妃或宸嫔,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荣妃如今竟是又要复宠了。 …… 逸梦轩 范钰莹又来了逸梦轩,想安慰一下林婉宁。结果就看见她在院子里悠闲的荡秋千。 “我还担心姐姐难过呢,没想到姐姐还在院子里搭了秋千啊。” 林婉宁笑着招呼她:“莹莹来一起荡啊。” 范钰莹小跑两步和她坐在一起,林婉宁才又开口:“这是小顺子做的,是不是很好啊?我都不知,他还有这个手艺呢。” 说到此,她突然想起来,忙扭头对身后的芝兰道:“都忘了,这得赏他,你记得去咱们库房里让他自己挑些喜欢的。” 芝兰笑着点点头:“放心吧,娘娘,奴婢记下了。” 范钰莹靠在林婉宁肩头:“姐姐,我听说荣妃复宠了,姐姐可别难过啊,就算没有皇上,我也会一直陪着姐姐的。” 林婉宁默默也靠过去,脸颊贴着她的发顶:“我不难过,莹莹,你别担心了。我现在是入宫以来前所未有的清明,知道自己该如何走明天的路。” 范钰莹:“姐姐不难过就好,其实陛下的宠爱给谁也无妨的,只要咱们不缺吃喝用,我能日日与姐姐相伴就好了。” 林婉宁忽而想起了什么,转头给芝兰使了个眼色,就推开范钰莹大声道:“我简直太伤心了,陛下怎么这样啊?皇后陷害我的事都还没有过去呢,现在就又要宠爱荣妃,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说着还激动的站起来,不过脚不方便趔趄了一下,芝兰忙上前扶着,就听她又大声道:“不行,我要去找陛下,我要向他讨一个说法。” 范钰莹抬起头:“!” 芝兰忙拉着林婉宁往内殿走:“娘娘不可,娘娘三思啊!” 范钰莹呆愣愣的站了一会儿,林姐姐这突然怎么了?撞邪了?不过没敢多想,跟着进了内殿,却见林婉宁又一脸平淡的坐在贵妃榻边。 范钰莹狐疑:“姐姐……这是……” 林婉宁笑着低声道:“等着抓内鬼吧。” 芝兰躬身道:“奴婢已告知了小顺子和紫云,会守好逸梦轩,若有人露出马脚,定将他一举抓获。” 是夜 裴玄清又来了,自然也看到了院子里的秋千,进门便问道:“脚还伤着,一心想着玩,还叫人搭了秋千来啊。” 第85章 无话可说就滚 林婉宁眉眼弯弯地笑道:“是臣妾宫里的小顺子做的,臣妾可喜欢了,况且荡秋千压根儿用不到臣妾的脚呀。” 裴玄清走到她身旁落坐,脱去她的鞋子查看。那伤处的确不像前两日那般肿胀得厉害,他这才点点头道:“嗯,看样子是有好好上药。” 林婉宁刚刚用过晚膳,赶忙问道:“陛下可用过晚膳了吗?” 裴玄清颔首应道:“嗯,我方才在勤政殿已和逸尘一同用过了。他前脚离开,我便赶来了。再过两日荣妃归来,届时就要着手处理田产商铺等诸多事务,恐怕抽不出太多时间来看你。” 林婉宁微微一怔,旋即娇嗔道:“难道陛下是为了向臣妾解释这些,而专程跑这一趟么?” 裴玄清嘴角上扬,伸出手臂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自然不是,主要还是因为我想见你。谁让你不肯住在乾坤宫,我只好来逸梦轩找你了。” 林婉宁闻言,扑哧一笑,歪头靠在他胸膛前:“臣妾这么做也是为了陛下着想嘛。”别以为她不知道那日夜里他还起来了一趟。 裴玄清笑得宠溺:“分明就是你自己贪玩。” 二人温存了一会儿,眼看着人定了裴玄清还赖着不走,林婉宁又将人赶走了。 一连三日过去,奇怪的是,紫云和小顺子都紧紧盯着逸梦轩,可却没有发现一人有任何可疑的举动。 林婉宁不禁怀疑,这内鬼藏这么深?还是太聪明发现了自己的计策?又或者,没有内鬼? 可那麝香既能进来,分明是逸梦轩出问题了啊,如果抓不到这个人,将来还不知要有多少祸事。 或者如果根本没有这个人,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 那厢 宁心瑶省亲并未用了五日,在第三日时就回宫了。 翌日一早宁府就解了圈禁,土地田产还于民,商铺家产分发拍卖进展的如火如荼,慕容逸尘也领着户部一众官员忙起来。裴玄清的勤政殿也是络绎不绝的接见大臣,批奏折。 …… 朝云殿 茯苓来报:“娘娘,董妃娘娘又来了。” 宁心瑶端坐在外殿上首座位,端着血燕喝了两口,她在冷宫这两个月消瘦了不少,也是吃了苦头的。 如今回来,又是执掌后宫的高位,自然要对自己好些,先将身体养好才是要紧事。 “晾了这几日,也该见见了,叫她进来吧。” 茯苓俯首称是,自有小宫女出去传了董云惜进殿。 虽说董云惜也进了妃位,可到底没有封号,说起来就是比荣妃要低一等的,本也不用行礼,可她还是乖乖行了个礼:“荣妃娘娘万安。” 宁心瑶也没急着叫她起来,倒是一口一口将血燕喝完,才淡淡道:“免礼吧。” 董云惜也是气愤,却也不敢说什么,偏宁心瑶也没让她坐,她只能还在那站着。 宁心瑶淡淡道:“三番两次求见,如今来了,倒没话说了?” 董云惜深吸一口气,挂上笑:“听闻姐姐回府省亲,妹妹也想知道姨母近况,特来关怀。” “呵。”宁心瑶冷笑一声:“还记得你有个姨母,还记得我是你姐姐啊。这两个月来,宁家可是墙倒众人推,董家不仅不帮扶,还着急划清界限。” “若是如此,也就算了,我怎的听说,董家全力将宁家的人都给办了。” 董云惜面色也不好看,自从除夕那夜过后她的消息都不灵通了,不是滞后就是迟迟得不到回复,她也急的很哪。 “姐姐这是什么话?我们到底是一家子血亲的。当初那已是死局,难不成叫董府也都去送死吗?如今姐姐绝处逢生,我们还互相帮扶,不是好事吗?” 宁心瑶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 “唯利是图的贱人,宁府落魄你们落井下石,如今见着我执掌后宫了,又想来分一杯羹。怎的什么好事都能叫你占了?” 宁心瑶是很生气的,当初宁家真是大厦倾颓,那一刻才能知道人情冷漠。 想想林婉宁,一个入宫前素不相识的嫔妃都肯去为她奔波,而自己的亲人却躲得远远的,还用尽全力除掉愿为宁家出一把力的人。 虽说董家是为了保住自己,可到底是让人心寒的。如果不是在冷宫阴差阳错救了林婉宁,恐怕再有几个月,宁家就全族死罪,或者最轻也是流放了。 董云惜见宁心瑶说不通了,也不再多言,再如今得宠执掌后宫又怎样?终究这后宫还是要还给皇后的。 至于前朝,只要父亲效忠皇上,也可得荣华富贵。 “哼,姐姐既不肯一家子联手,那妹妹也无话可说了。” “无话可说就滚。” 宁心瑶又坐回了原位。宁家反正是至多留下女眷,也不会在朝堂得力了。 董家于她来说,要,不知何时再有变故,会成捅死她的一把刀。若如此,不如不要。 …… 勤政殿 裴玄清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慕容逸尘自殿外进来,也不复往日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反而是满脸疲惫之色。 “皇上也太心急了些,这到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怎的就催成这样,臣才刚主持完春闱,一刻都没歇又马不停蹄跑了十来日。” “如臣这样为国鞠躬尽瘁之人,要累死了,可怎么得了?” 裴玄清睁开眼,眼中疲惫之色也是挡不住:“有宁家主动出面,此事已然是顺利不少,你还不知足。” 慕容逸尘落座后喝了两口茶提了提神,也靠着椅背缓解疲劳:“是啊,那不是用女眷的性命换的吗?各有利弊罢了。” 裴玄清:“宁家此次处理的很是积极,应当予以重赏,只是免了女眷的性命,也无伤大雅。” “且同时也可借机敲打其他官员,也算是给他们提个醒,让他们也有所准备。” 慕容逸尘深表赞同:“此间事宜处理得当,也算是为推行新政开了个好头,若是速度快,今年初夏便可全面推行了。” 第86章 是我有幸 裴玄清点头称是,接着又道,“圈地的官员与侵占百姓土地的豪强也无甚差别,新政必须尽快推行,才能早日给百姓带来福祉。” 慕容逸尘皱眉道:“臣瞧着,左相这些日子一直暗戳戳使力气,大约猜到了皇上有意推行新政了。” 裴玄清冷笑:“宁家此事办的漂亮,他坐不住。且以他的头脑,猜中下一步,也是正常。无妨,先看着,若推行新政时他敢使力气阻拦,那这些日子董家的隐忍,也算是白做了。” 慕容逸尘笑道:“但愿他能明白新政推行是大势所趋。” 二人商议了一个下午,慕容逸尘又在勤政殿蹭了晚膳才离开。 …… 逸梦轩 钱宜双和江玉燕禁足,宁心瑶主持后宫事宜,也不用晨昏定省,那日走后,她也再未来过。 林婉宁特意去了一趟交泰殿,赠了几本孤本给文佩媛表示感谢。不过文佩媛也并未有多热情就是了。 林婉宁每日就与小姐妹们闲坐一会儿,倒是又过了一段舒心日子。 休养了大半个月,慧心的伤也好了,周德的虽然没有大好,但也不妨碍做事了,林婉宁叫他再休息一段日子,他也不肯,便也随他了。 林婉宁正和范钰莹在自己宫里的小厨房学做糕点,范钰莹自是做的得心应手,相比之下,林婉宁就显得笨拙了不少,她蹙着眉头:“莹莹,怎么这么难啊,你这手艺真是让我学都学不来。” 范钰莹努力忍着翘起的嘴角:“我本来还为我不会做菜沮丧,如今看姐姐这样,我可是安心多了。” 林婉宁眯起眼睛看她:“好啊你,幸灾乐祸是吧。” 范钰莹看她新出锅的花样又是不成型的全是裂纹,这次再也忍不住笑弯了腰:“姐姐,哈哈哈……要不你别做了,我做好了给你送过来,你再送去勤政殿不就好了吗?” 林婉宁看她笑得人仰马翻的,颓败的蹙起眉头,叹一口气:“那不一样啊,莹莹。” 裴玄清到时,周德行了礼忙带进去:“皇上,娘娘在小厨房呢,皇上先到内殿稍坐,奴才现在就去禀。” “不必,朕去看看。”主要裴玄清也好奇,他不知道他的小婉儿还会厨艺呢。 结果在小厨房门口就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好笑,她可真是什么都想尝试,怎么就还是对什么都感兴趣呢? 范钰莹不理解:“怎么不一样啊,姐姐,反正不管你做还是我做,最后不都是进皇上肚子里吗?况且我做的好吃啊,你做的这……” 她又看了两眼那盘子里四分五裂的糕点:“这……真的不能入眼啊。” 林婉宁瞪她一眼:“是你这个做师傅的教的不好吧,怎么我学三日都做不好啊。” 同样不理解的还有慧心:“娘娘就听范采女的吧,瞧这手都烫成什么样了。” 手烫了?静静在后头看着的裴玄清眼眸一深,大步进去牵过她的手,果然手背都起泡了。 林婉宁正蹙眉瞧着自己的糕点深思为什么会做成这个样子,突然被人拉了手,也是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裴玄清,慌张的想将那盘糕点藏起来。 可裴玄清并未将目光投向灶台,而是紧紧凝视着她的手,眼眸凌厉:“怎么回事?脚刚好又伤了手。” 林婉宁心虚的想抽回手:“不疼的,陛下。” 范钰莹见着裴玄清就想尽快遁地,忙行了礼道:“臣妾告退了。” 裴玄清拉着林婉宁回到内殿,神情不悦,语气冰冷:“药呢?拿来。” 慧心忙递上烫伤药膏,裴玄清再次拉着她的手轻柔的上药,林婉宁侧着头看他,“陛下……” “嗯?”他还像上次一样专注的没有抬头。 林婉宁抿了抿唇:“陛下这几日真是辛苦了,臣妾瞧着陛下眼下都有了乌青,这夜色里都能看见。” 裴玄清上完药,才看向她满是心疼的眼眸,唇角勾起,笑得温柔缱绻:“婉儿是心疼我吗?” 林婉宁主动靠近他怀里:“嗯,臣妾还以为有宁家主动出面,陛下会容易些,没成想反而更辛苦了。” 裴玄清抚上她的秀发,“有宁家出面,确实顺利了很多,你做的是对的,别想太多。我想你有些刚硬和手段,别太过忍让迁就,那不是真正的你。” 林婉宁抬起头:“陛下怎知真正的臣妾是什么样的?难道陛下心里也觉得臣妾其实是个不择手段之人吗?” 他垂眸看她:“这不叫不择手段,有个人曾与我说过,保护自己才是第一要紧。所以我一直都懂,什么手段谋划不过都为了生存罢了。” 林婉宁笑道:“臣妾觉得陛下说的不是真话。” 裴玄清挑眉:“为何如此说?” 林婉宁又凑近些:“因为是臣妾,所以不论忍让迁就,还是不择手段,陛下都喜欢的是吗?” 裴玄清愣了一下,笑得更加温柔:“婉儿说的很对。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的婉儿好像越来越不一样了。 他抬手捏捏她的脸:“鉴于婉儿今日好像开窍了,我决定明日带你出宫一趟。” 林婉宁眼睛忽的一亮,赶忙坐直了身子:“出宫?” 裴玄清笑得温柔:“嗯,出宫省亲。” 林婉宁唇角翘起,还是轻轻蹙着眉,一副懂事的样子:“是不是不合规矩啊,会不会让陛下为难?” 裴玄清好笑的看着她:“原是打算你生辰那日带你去的,结果你伤了脚,这些日子又忙着,才拖到如今。” 林婉宁笑意压不住,小小的酒窝又现出来,她伸手环住裴玄清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间:“陛下怎么对臣妾这么好,臣妾上辈子一定是做了许多好事,才能在这辈子遇到陛下。” 裴玄清被这小妮子的亲密举动取悦到,环着她轻声道:“是我有幸,才能遇见婉儿。” …… 沐浴过后,林婉宁刚爬上床榻,裴玄清便伸手掐着她的腰,一手拉着她的小腿,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林婉宁没有防备,吓了一跳,抬眸看去,就见…… 第87章 归家省亲 林婉宁没有防备,吓了一跳,抬眸看去,就见男子寝衣并未穿戴齐整,而且解开了两颗纽扣,露出那脖颈与胸前紧致诱人的肌肤。 这个姿势实在太不稳重了,而且她坐的位置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林婉宁登时就红了脸,那男子却毫无所觉,揽着她的腰肢贴近自己,他呼吸沉重靠近她耳边:“婉儿,明日回林府,开心吗?”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林婉宁慌乱的不行,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男子唇角一勾,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今夜,奖励我,你来主动,好不好?” 这种事,女子主动?也太羞人了。林婉宁伸手推开一些,一抬眼,就对上了他灼灼的期待的目光。 他实在对她太好了,贵为一国之君,什么都不缺,她想要报答都不知该做些什么。 难得提过两次要求,都是想她主动,若是拒绝,是不是也不太好? 林婉宁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将自己的粉唇送了上去。 女子的吻生涩没有技巧,如星星点点的火苗轻轻落在干燥的燎原,大火一触即发。 男子很快就没了耐心,翻身而上,在她耳边发出低沉隐忍的控诉:“婉儿,你真是要磨死我……” …… 事毕,二人沐浴过回到床榻上,裴玄清将人拥入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婉儿,学做糕点是为了我吗?” 林婉宁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这个姿势可真累,她着实没这个体力支撑,下次不能心软了。 “嗯,陛下忙起来就不好好用膳,臣妾也帮不上别的忙,只能为陛下做这些小事。” 裴玄清轻抚着她的背:“你不必为我做这些。” 他顿了一会儿,又道:“我们换个离乾坤宫近的宫殿好吗?我想日日见到你。” 林婉宁抬眼看他:“臣妾在逸梦轩住的习惯了,也与莹莹和顾姐姐离得近。况且山高路远从来不会阻隔一个人想见另一个人的决心,但倘若不愿相见,即便是同处一屋也会想着要逃离。” 裴玄清微怔,在后背的手又回到她腰间,眼眸中还未褪去的情欲又逐渐升起:“好,那就不换,只要我愿意来,逸梦轩离乾坤宫就很近。” 林婉宁忙抓住他作乱的手:“今日不行了,陛下,臣妾肚子有点疼。” 裴玄清敛了眸底的欲望,以为她是癸水快至,忙坐起身子,又突然想到日子不对:“怎么会肚子疼?不是刚过去没几天吗?也不到下次的时间。” 他不说,林婉宁也没想起来,这个月好像还没有……这都过了十来天了,登时也有些心慌起来。 裴玄清伸手给她揉着小腹:“叫太医来瞧瞧吧。” 林婉宁收回思绪,握住他的手:“这么晚了,也不要紧,不是有陛下这个小手炉吗?” 裴玄清又喊紫云灌了汤婆子来。 原本近身伺候的只有芝兰和慧心,后来知晓紫云是裴玄清特意安排在她身边的人,才叫她也近身服侍着。 裴玄清拿了汤婆子才躺下为她轻轻按揉:“那明日回来之后传太医来看看。” 他还想早日和她要个孩子,若老是肚子疼,也说明她身子虚,得叫太医院多开些好药补着才是。 “睡一觉就好了,没什么大事儿。”林婉宁宽慰他,也是宽慰自己。 …… 翌日 裴玄清下了早朝刚回到寝殿,竟看到林婉宁已收拾妥当,正坐在榻边发呆,不禁意外,她向来起不了早,这不用晨昏定省的日子,她竟早早来了乾坤宫。 林婉宁见他进来,心下一喜,忙拿起准备好的常服到他身前:“臣妾服侍陛下更衣。” 裴玄清眯起狭长的眸子看这小妮子,似笑非笑的调侃:“婉儿倒是还从未服侍过我更衣呢。” 林婉宁讨好的笑着:“臣妾每次醒来,陛下都上朝去了,臣妾其实早有此心,一直心怀愧疚呢。” 看来今日归家,她确实很开心,裴玄清也没再多言,配合的尽快更衣用膳后坐上马车出宫。 宁心瑶摄六宫事,此次出宫省亲自然是她操办的,也是按着妃位给足了林婉宁面子,虽说嫔位没有这个特权,想来裴玄清偏疼她,也没当回事。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裴玄清陪着一同去了。 林婉宁开心不已,那唇角的笑意一路上都未曾收敛过一丝,裴玄清只挂着笑意看着她,眸中柔情似水。 马车到林府门前停下,裴玄清率先下了车,林宏文得了消息说女儿要归家省亲,一早便带了家眷在门口迎接。 现下见裴玄清下来,也是唬了一跳,没听说过哪位妃子省亲有皇帝陪同的,赶忙带着一家子乌泱泱的跪了一地。 林婉宁刚出马车就见着这场面,看了男子一眼,裴玄清自然的揽过他的腰肢将她抱下来,才淡淡道:“免礼。” “父亲母亲,快起来。”林婉宁忙上前扶。 众人纷纷谢恩起身。 林宏文趋前一步,躬身施礼道:“微臣不知皇上亲临,有失远迎,万望皇上恕罪。” 裴玄清:“朕陪宸嫔归省,无需多礼。” 作为皇帝客气一句,臣子们只听听罢了,没人敢当真。 林宏文忙迎着进去:“皇上宸嫔娘娘快进府吧。” 林婉宁见了父母,目光就移向了林桑宁,那是她这几个月最挂念的人。 她今日着了一件浅绿色的衣裙,规规矩矩的站在叶氏身后,明亮灵动的双眸犹如闪烁的星星,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入宫前她还昏迷着,当时以为那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此刻见着她红光满面的站在这里,心中雀跃不已,却碍着在府门前不敢失礼。 众人入府后,有裴玄清在,自是他坐主位,林婉宁也随着落座,其余人只能居平日的客位了。 林宏文恭敬道:“今日未曾料到皇上竟会陪同宸嫔娘娘一同归省,着实毫无准备,恐有怠慢皇上之处。” 裴玄清:“不必在意,朕与宸嫔之间,无需如此拘礼。”话毕又扭头看向林婉宁:“你从前的闺房在何处?” 第88章 不是好夫君人选 裴玄清这话一出,正堂内众人都是一愣,不明白这位帝王是什么意思。 林婉宁正和林桑宁眼神传话呢,闻言也是扭头看他:“陛下想去看看?” 裴玄清站起身拉过林婉宁的手:“朕在这里,你们反而拘束。你们一家子聊,朕去歇会儿。” 皇帝都站起来了,谁敢坐着,一屋子人也是都赶忙站起来,林宏文上前躬身道:“皇上,厢房已收拾妥当,不如……” 裴玄清抬手打断:“不必。”又回头看向林婉宁:“就去你那。” 林宏文也不敢再多言,裴玄清已拉着林婉宁的手向外走去。 二人穿过门廊,进入庭院深处,曲折的游廊尽头一间就是林婉宁从前的闺房。 推开门,裴玄清抬眼看去,这屋子莫说比较乾坤宫的内殿,就是逸梦轩的内殿也比这个大些,难怪林宏文有些踌躇。 不过清一色的黄梨木家具清新淡雅,架子床上挂着软烟罗纱帐,进门的案几上摆放着青白釉梅瓶,斜插了几枝海棠花。 裴玄清拉着林婉宁进门,淡淡的山茶花香飘来,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看来,林家也是用心准备过的。 林婉宁想着他自小在宫里长大,应该是没住过这么小的屋子的。 “臣妾家里小,比不得宫里,陛下在这休息,要委屈一下了。” 裴玄清回头看她,不知为何,今日来了她的闺房,他突然有种别样的情愫滋生,他的婉儿是在这里生活过两年的。他松开女子的手,关上了房门。 林婉宁疑惑道:“陛下关门做什么?不是叫臣妾陪家人说话吗?” 裴玄清回身没多言,直接伸手将女子拉入怀里,俯身覆上她的唇,清凉,柔软,他控制不住想要汲取她的芳香。 林婉宁愣了一下,抬手推拒,却抵不过男子铺天盖地的气息,只能顺从的承受着他的温柔,克制,疯狂。 一吻结束,男子眸中欲色更深,林婉宁看着他灼灼的目光,着急道:“现在不行,陛下,青天白日的。” 裴玄清看着女子羞愤不已,笑着给她整理了揉皱的衣衫:“嗯,去与家人说话吧。” …… 林婉宁回到正堂,一屋子人忙又站起来,林婉宁紧走了两步进门下跪深深磕了个头,叶氏吓得慌忙去拉她,林宏文也严肃道:“娘娘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林婉宁也没再推辞,顺着叶氏的力道站起身:“女儿不能在父亲母亲身边尽孝,今日归家,还要受父亲母亲大礼,心中实在难过。眼下没有旁人,女儿只想略略表达心意。” 林宏文叹一口气:“娘娘有孝心,可到底尊卑有别,此举不妥。” 林婉宁点点头:“女儿知晓了,今日只这一次。还请父亲母亲别对女儿太过拘礼了好吗?” 叶氏早已泪眼汪汪,拉着林婉宁的手朝桌前去:“好,好……” 林宏文也没再多言,一家人都凑过来,如从前一样坐在一起。 叶氏还不肯放开她的手:“你哥哥如今归家,我们也得不到你的消息了,近日在宫里,可还好吗?” 林婉宁点点头:“女儿都好,母亲不必过于忧虑。倒是就快要放榜了,哥哥可有何打算吗?” 林鹤安道:“是没几天了。” 叶氏又道:“待放榜了,若是中了,就得赶紧着定下亲事来,年纪不小了,再拖下去不好。” 林桑宁在一旁偷笑,林鹤安瞪了她一眼,林婉宁问叶氏:“母亲可有中意的人家了吗?” 叶氏点头:“我看上了孙家的幺女,他家二房四子前些日子已说定了桑儿,待你哥哥高中,就去定下他家的幺女。” 孙家家主是光禄大夫,正四品的,与这家结亲,按林家如今的地位,说起来是属于高攀了。 林婉宁点点头,兄长嫡姐的婚姻大事,轮不到她多话。 一家子坐了一会儿,叶氏又嘱咐了几句,就忙去了后厨查看,午膳要与皇帝一起用呢,可真是怠慢不得的。 林桑宁便拉着林婉宁回了自己闺房,姐妹二人如儿时一般躺在床榻上说体己话。 林婉宁侧着身子,手臂支着脑袋,看林桑宁脸色很好,笑着道:“看你恢复的不错我就放心了。” 林桑宁也同样侧着身子看她:“我瞧着,皇上对你是好的,可哥哥回来说你在宫里处境艰难。” 她看林婉宁在裴玄清面前很放松的样子,若是对她不好,应该是战战兢兢的吧。 林婉宁抿了抿唇:“处境艰难是有些,就像母亲说的,平常人家的后院妻妾成群的也不会安宁,何况他是皇上呢。” “不过也没有太艰难,他对我好,也护着我,我只自己小心些就是了。” 林桑宁想起裴玄清那张冷漠的脸,和自己老爹被吓得规规矩矩的样子,不禁好奇:“皇上看起来挺冷峻的,让人害怕。怎么你好像不怕他?” 林婉宁想起二人初见时的场景,忍不住笑了一下:“一开始也怕的,我就尽量躲着他,后来……他实在对我太好,我也就不怕了。” 林桑宁属实想象不出来,这样冷漠又高高在上的人会怎样对人好啊:“你与我说说,他怎么对你好啊,比父亲对母亲还好吗?” 如林宏文这样只有一个嫡妻的,这世间没几个男子能做到。在她眼里,他的父亲就是自己找夫君的标榜,可皇上这种身份,将来不知会有多少三宫六院,绝不是好夫君的人选。 林婉宁想着自御花园见到他以来的事,明面上的偏爱都是众人皆知的,外人不知的就是禁足时他偷偷去看她,可这种事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宣之于口。 那能说的就只有:“我生辰那日,他为我制了一院子的彩灯,上面写着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还画了说那句话时的样子,神情,连衣衫的颜色都没错。每一次见面,他都记得。” 林桑宁瞪大眼睛,不可相信。林婉宁入宫也半年多了,就算见面再少,也不可能寥寥几次吧。要记住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这得是多深沉的爱才能做到的啊。 第89章 书中的男子 “不会吧,啊啊啊……”林桑宁叫着跳起来。 “宁儿,你怎么会找到这种男人的啊?不是,不是你找的。可……他是皇上啊,万人之上的皇上啊。天哪,真的,我们偷看的话本子没有白看啊,真能找到书中的男子。不行,我得平静一下。” 林婉宁坐起身,看着林桑宁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也微微笑着,她也觉得自己确实有幸,找到了一个只会在书中出现的男子。 “你别转了,不晕吗?”她好笑的叫林桑宁:“母亲方才说的,你与孙家的亲事已定了吗?那孙家公子的品行你可了解?” 林桑宁也没坐下来,她还无法平静躁动的心:“父亲母亲说孙家世代都是一股清流,是好的。” 说话间,她又坐回床榻上拉着林婉宁的胳膊:“不过我觉得再好,也不会好过你的皇上,就这样吧,他能与我相敬如宾就行。” 林婉宁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若没有进宫遇到裴玄清,大抵也是这个命运。 二人直聊到午膳时分,叶氏来叫了:“哎呦,娘娘怎么还在这啊,皇上都到正堂等着了,娘娘快着些。” 姐妹二人才携手去了正堂,果真裴玄清已坐在主位等着了,见她进来,才面色缓和了些。 林宏文忙道:“娘娘归省也太没规矩了些,怎的能叫皇上等着。” 林婉宁还没说话,裴玄清就道:“无妨,家宴而已。” 林桑宁听裴玄清如此说,不禁看了一眼,又看看自己父亲谨慎的样子,好笑到不行。 林婉宁是皇帝嫔妃,自然坐在裴玄清身侧,林宏文作为林家主君,坐在另一侧,其余人都按尊卑落了座。 林宏文自是要随便说两句,总不能说皇帝,只能说自己女儿:“宸嫔娘娘侍奉在君侧,定要恪尽职守,才不负上眷顾也。” 裴玄清微微皱了眉,到底也没说什么。 林宏文接着道:“娘娘从前最是温顺懂事,想来也是知晓分寸的。” 林婉宁笑道:“女儿如今倒觉得太过温顺懂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是想叫林桑宁听的,她将来若嫁去孙家,算是高攀,倘若受了欺负只能一味忍受,也是不好过。不过林家一向这样教育女儿,她也是懂的。 林宏文大惊,忙看了裴玄清一眼,见他神色并无异常,才道:“宸嫔娘娘慎言,怎的在宫中还能被纵成这个样子,从前学的三从四德娘娘可别忘了。” 裴玄清轻笑一声,一时殿中都看过去,无人敢再说话。便听帝王愉悦的声音传来:“既在宫中,自然是朕纵的。” 说话间,他拿起林婉宁手边的小碗给她盛了一碗鸡汤。 林宏文这下不敢再说什么了,三句话两句都被皇帝堵了,还怎么往下说。 林桑宁低头默默咬着筷子,努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这可是大场面,不能丢面子啊。 皇帝用膳,虽是在宫外,也是规矩颇多,皆由人验过并试菜才能入口。 这一顿饭吃的,除了林婉宁都很是拘谨,大约是都没吃好的。 席间,林桑宁偷偷抬眼打量了裴玄清好几眼,身为一个帝王,虽然功夫不深,也不至于连这也察觉不到,可只是瞧了几眼,看林婉宁只顾着用膳,并未有任何异常,也终究没说什么。 用过膳,叶氏又命人上了糕点茶水,林婉宁瞧着那糕点,是苏州特有的,京城这边无人会做,范钰莹一定会喜欢,便道:“母亲,这些糕点还有吗?我想带些回宫。” 叶氏忙道:“还有,待会儿我就命人装好,你多带些。下次又不知何时再见了。” “咳咳……”林宏文听着话音不对,赶忙打断。 裴玄清却接了话:“若是想见,也可递帖子进宫。” 林宏文忙道:“多谢皇上厚爱,这不合规矩。” 自家女儿还是嫔位,在宫中本就艰难,怎能随意进宫给她添麻烦,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裴玄清便起身拉过林婉宁的手:“回宫吧,不早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 才刚用过午膳啊,林婉宁有些舍不得。 一家子送到府门口,又是一阵难舍难分,林婉宁抱着林桑宁,林桑宁在她耳边悄声说:“我刚偷偷观察过了,皇上用膳时偷看了你好几眼,他确实很喜欢你。” 林婉宁松开她,原本泪汪汪的眼眸染上笑意,点点头:“嗯,我知道。” 叶氏又将装好的糕点命人交给随行的慧心,眼看着裴玄清与林婉宁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一如林婉宁初入宫那日。 一家子又在府门前站了许久,直至那华贵的马车再也看不见。 林桑宁看父亲母亲实在伤感,安慰道:“女儿看皇上对宁儿挺好的,母亲别整日杞人忧天了。” 叶氏瞪她一眼:“你个没嫁人的闺阁女儿,说话要有分寸,伴君如伴虎,在君王身边讨生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林桑宁撇嘴道:“我说的是实话嘛,母亲不是说嫔妃省亲只有侍卫护送吗?如今皇上亲自陪宁儿回来,这还不是重视吗?而且……” 她说着,不自觉又笑起来:“而且方才宁儿与我说了许多私房话,皇上是真的对她好,在宫里谁能比皇上大,有皇上护着,会好过的。” 林宏文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千言万语,终究没能说出一句。 …… 那厢 林婉宁上了马车,忍了许久的泪意才堪堪落下,方才当着父亲母亲的面,若是哭,只怕二老也忍不住又是一阵担忧。 裴玄清看这小妮子一脸伤感,伸出手环住她,“若舍不得你那个嫡姐,叫她进宫住一段日子也可,只当与你做个伴。” 方才看二人抱了许久,席间她又一直看他,分明是姐妹二人说了什么。 林婉宁眼眸亮了一下,又很快灰暗下去:“算了吧。” 裴玄清疑惑:“为何?”她刚才的神情分明是高兴的啊。 林婉宁歪头靠上他的肩膀:“臣妾一人困在那宫殿里就够了,何苦再拉着桑桑,她最怕拘束了。” 第90章 合婚庚帖 裴玄清顿了一下,开口道:“婉儿是怪我将你困在宫里,拘束了你?” 林婉宁笑了一声,抬头看他:“陛下怎么心思如此多,臣妾可没有这么说啊。” 裴玄清冷峻的面色并未起任何波澜,他心里是有些复杂的,他的婉儿最怕拘束,他也知道,可他就是不想放手,就是想留她在自己身边。 林婉宁见他不说话,面色也不好看,又凑近他,真诚道:“臣妾真的没有那个意思,若是从前,或许臣妾也觉得在宫里受了拘束,可如今,这是臣妾心甘情愿领受的。” 裴玄清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心有些跳的不受控制,她这话什么意思? “婉儿的意思是……” 林婉宁笑得温柔:“陛下在宫里,臣妾也想在宫里,能在陛下身边,就算一辈子被拘束,也没那么可怕。” 一字一句飘进裴玄清耳中,他猜对了,这些日子他就觉出她与从前不同了,先前总觉得她仿佛对他有所保留,可如今,她亲口说了,应该是心底有他的吧。 她何时说过这些话,从来没有过。 他终于等到了,他的婉儿对他动心了。 裴玄清伸手将人揽住,俯身吻了上去,他吻得轻柔又贪婪,似要将她所有的气息卷入自己的身体。 一吻结束,林婉宁呼吸有些紊乱,歪着头靠在他胸膛前。 春日的微风不燥,轻轻掀起马车的车帘,林婉宁一眼就瞧见这地方似有些荒芜。她从男子怀中起身,又掀开帘子看了两眼,才回头问:“我们不回宫吗?” 这分明不是回宫的路,京城繁华,这地方荒凉的很,应该是京郊处了。方才二人只顾着说话和那个啥,都没注意到外面安静的不似在闹市。 裴玄清还是挂着笑意看她:“不回去,还要去办一件更重要的事。”他伸手拉回女子:“别管了,再抱一会儿。” 他现在一刻也不想与她分开,此刻才觉得二人的心是真正靠近了。 …… 马车停稳,裴玄清率先下了,又自然的伸手抱下她。 林婉宁入目看见一间茅草屋,四周就是一片树林,很隐蔽的地方。 裴玄清拉着她往里走,在院子里站立,屋子里出来一位老爷爷和老奶奶,二人携手慢慢走到了院子中央的木凳上落座。 老奶奶和蔼的问生辰八字和名字,裴玄清答得认真。 那老奶奶提笔写了递给老爷爷,老爷爷又拿出了两张红色的纸递过来,林婉宁恍然大悟,是…… 她猛然抬起眼,就落入了一湾湖泊。他的眼睛灼灼深情,漂亮到好似装着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装着世间最美好的风景。 她心跳的很快,深呼吸也无法平复,颤着声音开口:“是……合婚庚帖……” 裴玄清笑得温柔缱绻:“是。”他执笔写了几个字又递到女子手上。 林婉宁眼眶已蓄满水雾,隐约看见他的名字旁边男子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着执子之手。 她又看了他一眼,裴玄清伸手为她拂去眼泪,“婉儿,快写好吗?”他心底也是害怕的,若她不愿,该如何? 林婉宁点点头,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在一旁加上了与子偕老。裴玄清看着她落下最后一笔,绷紧的唇线才放松慢慢翘起。 那老爷爷看了一眼,道:“二位可想好了,写下这合婚庚帖,此生便要非死不弃。” 那老奶奶依旧笑得和蔼:“签下合婚庚帖,不论贫富贵贱,都要不离不弃了。” 林婉宁看看裴玄清,这个人是皇帝,不可能贫,也不可能贱,她是稳赚不亏的。 她回头看向老夫妻二人,坚定的点了点头:“嗯。” 裴玄清看着她,唇角翘起的弧度更甚。 二人告别了老夫妻又上了马车,这次是往皇宫方向去了。 林婉宁拿着那合婚庚帖一直看着,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是宸嫔和皇上的合婚庚帖,不,是裴玄清和林婉宁的。 她抬眼看他,对上了他满目柔情。 裴玄清也在笑着看他,他的目光温柔深情,有无尽的话语含在其中,那个样子,仿佛就这样看了她很多年。 “陛下……”林婉宁张口叫他。 “嗯?”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看着他的目光,就是想叫叫他。 “陛下……” “嗯?” 她忽而想起了什么,刚才沉浸在幸福情绪里忽略的事情。 “怎么他们听到陛下的名讳,都没有别的反应?”这显然是不对的,哪有人听到天子名讳还能这么淡定的。 裴玄清笑着捧起她的脸在额头落下一吻:“你入冷宫那日,我就是来这走了一趟,错过了紫云,才回去迟了。” 他是提前来过,提前约定安排好的,所以,那对老夫妻早已知晓,才不会太过惊讶。 他是原打算生辰那日带她来的,林婉宁点点头:“陛下只要信臣妾就好,什么时候来都不算迟。” …… 二人自然又回了乾坤宫。 林婉宁蹙着眉坐在贵妃榻上,不满的抱怨:“臣妾想回逸梦轩,还给莹莹带了糕点呢,放到明日就不好吃了。” 主要昨日开始,肚子就是隐隐作痛,她心里不安,不想留在这,留下必然是要侍寝的。 裴玄清安抚:“那叫小安子跑一趟去送,好吗?”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裴玄清凑过去将人拥住:“婉儿,我们今日刚写下合婚庚帖,今夜也算是新婚夜,别走好不好?宁家家产的事还没完,一忙起来,又不知几日才能再见你。” 林婉宁终究是心软了:“那陛下叫小安子去送吧,给顾姐姐于姐姐都送一份。” “好。” …… 沐浴过后,自然是直接办正事,今日在她的闺房,他已克制了一次,在马车上,她对他说愿意在他身边被拘束一辈子。 裴玄清现下看着心爱的女子湿漉漉的眼眸,再忍就不是男人了。 林婉宁只觉小腹又酸又胀,还拉扯着痛,放在男子肩头的手落下,捏紧被角。 女子蹙起眉头,还是忍不住轻唤一声:“陛下……能不能停一下……臣妾……” 第91章 她竟用了避子汤 裴玄清正在兴致上,自然不肯停下,他动情的唤她:“婉儿……” 林婉宁只能紧紧捏着被角承受,额头也冒出细细的汗珠。 没过一会儿裴玄清忽觉怀中女子好似在微微颤抖,他动作一顿,慌忙起身:“怎么了?婉儿。来人,掌灯!” 殿内重新亮起来,他才看见床榻上的女子面色苍白,额头有细密的汗珠,眼角还挂着泪痕。 他瞳孔猛地一震,上前拉过被子将人环紧:“是我不好,弄疼你了是不是?还是哪里不舒服?” 她方才叫他停一下,他没听,她当时就已不舒服了,是他没顾及到她的情绪。 林婉宁摇摇头,看起来很是虚弱脱力的样子:“有点疼,今日大约不能……” 裴玄清着急扭头朝外殿唤:“富康,去传张先过来。” 林婉宁慌忙拉住他的手:“别。”她撑起身子:“臣妾今日在家中多食了些凉糕,这两日多喝些红枣桂圆羹就好了。” 富康公公也进来禀:“皇上,今晚太医院不是张院判当值。” 林婉宁松了一口气:“那便不用了,臣妾近日不贪寒凉了就是。” 那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自然逃不过裴玄清的眼睛,她有事瞒着他。裴玄清眼眸深了深,终究没说什么,上了榻将人环住:“睡吧。” 今日起得早,又奔波了一日,有男子温暖的怀抱,林婉宁很快便睡着了。 裴玄清见怀中女子呼吸渐渐平稳,才轻轻起身披了外裳到外殿去:“去叫人接张先进宫,直接带进来,动作小点,别吵着宸嫔。” 富康公公立马去办。 张先得了传召,也是一惊,开玩笑,半夜皇上传召,龙体有恙?这可是天大的事啊。正准备洗漱呢,也不敢迟疑,慌慌张张进宫一路小跑到太医院拿了药箱,再一路小跑到乾坤宫。 富康公公在外头提点:“是宸嫔娘娘不舒服,皇上吩咐了,进去轻声些,别吵着娘娘安眠。” 张先累的够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伺候宸嫔?上回那脚伤让皇帝给吼的,还以为要了谁的命呢。 可圣命难违,他战战兢兢进了内殿,就见裴玄清坐在床榻边,小心翼翼将林婉宁的手臂带出来一些,张先忙上前覆上手帕诊脉。 诊着便皱起了眉头,浑身发冷,为难的看了裴玄清一眼。裴玄清面色当即便沉了下来,张先这脸色,很明显她的脉象不太好。 张先诊过脉后收起手帕,裴玄清又轻轻将女子手臂放回,盖好锦被,拉好帷幔,才行至外殿,声线沉冷:“宸嫔的身子如何?” 张先慌忙下跪:“这……皇上,娘娘她……” 裴玄清皱眉道:“直说。” 张先颔首不敢窥见天颜:“皇上,娘娘是服用了避子汤,且药量过重,服用的过多,这避子汤向来寒凉异常。” 裴玄清搭在案几上的手渐渐收紧,避子汤!她竟用了避子汤! 张先抬头瞧了一眼裴玄清阴沉的脸色,看这样子,皇帝不知道这位娘娘在服用此药了,那接下来的话还怎么说?能不能说? 踌躇了一会儿,身为臣子,张先还是道:“这寒凉的汤药服用太多,娘娘体质阴虚导致气血失调,宫寒严重,所以才会腹痛。” “现下这汤药是万万不能用了,如今已伤了身子,若日后想要有孕,要费些心思调养了。” 帝王阴森的语调自牙缝挤出:“你太医院是怎么办事的?宸嫔用了多久的药,为何无人告知朕?” 张先颤抖着磕头:“这……没有皇上皇后授意,太医院从未给哪位娘娘开过避子汤药啊。” 富康公公在听到张先的话时,也是一阵心惊肉跳,皇上这么在乎宸嫔娘娘,这娘娘怎么傻到喝避子汤啊,以她如今的恩宠,不是快些生个皇子,这辈子就不愁了吗?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裴玄清也冷静了些,林婉宁不可能故意损伤自己的身体,这药必然是有人强迫她喝的,再联想到之前她投靠皇后,真相如何,显而易见。 裴玄清冷冷道:“将太医院的记档调来,查!是谁私自给宸嫔的避子汤?” 富康公公忙俯首道:“是,奴才马上去查。” 张先说了危害,也得说几句好话,忙道:“皇上,宸嫔娘娘还年轻,只要好好调养身子,还是会有孕的。” 裴玄清眸底怒意翻腾,并未再言,张先忙退下配合去查记档了。 不多时,太医院的记档就呈到了裴玄清手上,这种药,本就无人敢去太医院领,自是一查便清楚了。 裴玄清面色阴沉的翻看了一下,说到底查不查不过走个流程罢了。 “啪。” 那册子被摔在地上,富康公公吓得慌忙下跪:“皇上息怒啊。” 裴玄清毫不犹豫起身,周身寒气逼人:“更衣,去凤仪宫。” …… 凤仪宫 钱宜双已换了寝衣躺在凤榻上,玉竹进来禀:“娘娘,皇上的龙辇快到了。” 钱宜双轻笑一声,淡定的掀开被子缓缓起身:“果然是等不到明日的。” 裴玄清带着一身寒气进殿,冷冷的看着钱宜双,那眼中凌厉之色似刀般锐利。 钱宜双看着他的目光,不禁心寒,若不是她如今挺着肚子,恐怕裴玄清会对她动手吧。 “皇后真乃一国之母,正妻风范,竟私自给妃嫔用避子汤!难不成这后宫,只能皇后一人有孕吗?” 钱宜双强撑着挂上淡淡笑意:“皇上这可是怪不着臣妾的,这避子汤是宸嫔自己向臣妾要的,臣妾不过全了她的心意而已。” 裴玄清冷哼一声,嗓音依旧沉冷:“哼,皇后这谎撒的自己信吗?她难道不知这东西寒气重,会伤着自己的身子?” 钱宜双淡淡道:“这是世人皆知的,宸嫔怎会不知?不过她初入宫就向臣妾禀明,入宫实属意外,并无意于陛下。” “可若是去太医院要这避子汤,又会惊动许多人,所以才向臣妾投诚,要了这药去。” 裴玄清沉冷的面色浮现出一丝裂痕,无意于他?所以向皇后投诚要避子汤? 第92章 她心里有旁人 殿内烛火微微晃动,一股寒气低压,迫人心神。 裴玄清周身怒气聚涌,冷冷道:“从何时开始的?为何不告诉朕?还有何事是朕不知道的?” 钱宜双眼眸刻意闪烁了一下:“宸嫔初次侍寝被江妃罚跪,臣妾派人去接她回宫,她便向臣妾求了这药去。” “之后每次侍寝,都会来要,另外的事……不值一提,陛下也别放在心上了。” 裴玄清神色沉冷:“说。” 钱宜双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陛下第一次召宸嫔入勤政殿,宸嫔次日一早就与臣妾禀明,她不愿侍寝。是臣妾宽慰了许久,后来又时时劝慰催促……” 裴玄清双手紧紧握着,骨节因用力而泛白,胸腔沉闷不已,他薄唇紧抿,又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难怪……” 难怪那日他去送簪花,一时失控吻了她,她当时毫不犹豫的推开,分明是不愿的。可过几日再去时,她便愿意了。 他当时以为,她是对他有一丝丝感情的,原来并不是,她只是因为投效了皇后,只是因为尽一个嫔妃的职责。 钱宜双向前一步柔声劝慰:“陛下别动怒,这后宫众妃本就是陛下的人,宸嫔再不愿,不也侍寝了吗?她如今年纪小,不愿生孩子也可再等一等,说不定过几年就愿意了呢。” 这是说你这妃子迫于无奈委身于你,等过几年还会迫于无奈为你生孩子。这安慰的话,不如不安慰来的好。 裴玄清是带着一腔怒火离开的凤仪宫,锦袍带起一股阴沉沉的风,富康公公打了个寒颤,小跑着跟随。 玉竹见御驾都退出凤仪宫外,才道:“此番皇上动怒不小,幸好咱们太医院的人提前告知,娘娘才能早做打算,看这样子,宸嫔怕是要失宠了。” 身为一个帝王,这天下之主,万人之上的存在,竟有后妃不愿侍寝,这妃子还是自己有些喜欢的。 不愿侍寝能是为什么呢?无非无意于他,或者心有旁人,无论哪一条,莫说皇帝,就是普通男子也是不能忍受的。 钱宜双深吸一口气:“本宫意不在此,此番试探便可看出,陛下对宸嫔动了真情,而且,这份情谊不少。” 玉竹不明所以:“娘娘不是说她只是个替身吗?” 钱宜双抬头看着夜空悬挂的一轮弯月,眸底浮现一股阴冷厉色:“替身又如何?本宫以为她只是个替身,陛下总有一日会厌了。” “可如今,陛下在意了。到底会不会有厌烦那日,本宫也拿不准了。” …… 乾坤宫 裴玄清回到乾坤宫时,将伺候的宫人都遣了出去,富康公公只觉的殿内都吹起了凉风,心底压抑的不得了。 裴玄清进了内殿,站在床榻前看着榻上女子恬静的睡颜。控制不住的怒意翻腾,一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他在床榻边坐下,细细思索自她进宫以来的一桩桩一件件。 选秀那日,她说自己不识得几个字,当时就知道她是不愿的。 可他后来叫她在勤政殿整整待一日,他以为自己已慢慢暖了她的心,所以询问她是否愿意时,她羞涩的点了头。 原来她当时是投效了皇后,在后宫生存艰难,皇后催她侍寝,她走投无路,又无法违抗皇后的命令,所以才勉强自己委身于他。 难怪她被皇后拿捏的死死的,原来有这个把柄在皇后手里。 她到底为什么不愿?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裴玄清眸光闪了闪,是她心里有旁人,那个梁彻,她从未忘记过。 所以侍寝后,也不愿有他的孩子。她不愿与他有个孩子,哪怕为此损伤自己的身体。 难怪他说给她换个宫殿时,她说什么若是不愿相见,同处一屋也想要逃离,是她想要逃离他,是不是? 裴玄清就这样定定的看了她许久:“婉儿……是不是我出现的太迟了……” 他不该等,若是在她与那个梁彻相识之前就选秀,便不会有这些事了。 这夜,裴玄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盯着女子的睡颜,心中不甘,愤怒,在乎,不安,一直萦绕在脑海深处不能褪去。 …… 翌日 林婉宁醒来时,裴玄清已经去上朝了。 云裳在外殿见帷幔后的人影起身,忙上前服侍着洗漱更衣。其实她心里打鼓的很,昨晚皇上分明是生了大气的,可她们在外头的宫女不知发生了何事。 只是早上上朝前,富康公公嘱咐了小心伺候,自然她们也不敢怠慢。 林婉宁在乾坤宫用过早膳,又嘱咐了云裳给裴玄清送到勤政殿一些,才回了逸梦轩。 行至内殿,林婉宁便看了芝兰一眼,芝兰会意,遣散了伺候的人,便听林婉宁道:“你去太医院找个太医来,别亲自去,叫外头的人去,另外,将紫云打发出去,别叫她知道了。” 紫云知道了,裴玄清就会知道,她心里预感不太好,还是先别惊动他。 芝兰蹙眉道:“娘娘这个月葵水未至,可是……哪里不适?” 她心里清楚,先前一直喝着药呢,如今不可能是有孕,只能是那药伤了身子,以至月信不准了。 林婉宁点点头:“我这两日腹痛,叫太医来瞧瞧放心些。” 芝兰忙应了出去办,慧心上前安慰:“娘娘,咱们如今与皇后翻脸了,也有好处,好歹往后那药是不用再喝了。” 林婉宁笑的勉强:“你说的是。” 芝兰很快就带了一个太医来,瞧着年纪还轻的样子,林婉宁没急着让诊脉,先客气了两句:“这位太医怎么称呼?” 郑合川恭敬下跪行礼道:“给宸嫔娘娘请安,微臣郑合川。” “郑太医不必多礼。”林婉宁说着给芝兰使了个眼色,芝兰便上前给了郑合川一把金瓜子。 郑合川也是稍微推辞了一下就收下了。 林婉宁淡淡笑着:“我身子弱,近来又腹痛,想叫郑太医瞧瞧,不过近日前朝后宫都事忙,我一点小事,也不便惊动人,郑太医诊过脉开药便是,也别出去扰了各位贵人安宁。” 第93章 恢复晨昏定省 这话就是告诉他你诊脉便是诊脉,别出去多嘴透露我任何病情。 郑合川哪能不懂,忙低头应是,林婉宁才伸出手搭在贵妃榻的案几上。 这郑合川虽说年纪轻,医术确是可以的,诊脉的结果与张先如出一辙,林婉宁听着听着,面色不由的白了下来。 郑合川见她脸色不好,犹豫着问了一句:“娘娘这药用了多久了?” 林婉宁回了回神:“大约三个多月,次数也并不多,一个月就两三次。” 郑合川躬着身子:“若用的次数不多,那就是量多了,照理说三个月,不会损伤至此。” 言罢,郑合川也有些后悔,他这属于是多嘴了,后宫纷争,牵扯到自身不是什么好事,大都是懂得明哲保身的。 不过这宸嫔娘娘进来就赏,也是个大方的,他才没忍住多说了两句。 林婉宁此刻便明白了,难怪近两个月葵水至时都隐隐腹痛,从前从没有过的。 原来钱宜双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有孕,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将她的身子弄垮,让她再无怀上龙嗣的机会。 芝兰见着自家娘娘面色苍白,忙多问了一句:“那我们娘娘的身子可还能调养好?” 郑合川恭敬道:“若在普通百姓家,怕是难,可娘娘年轻,宫中良药又多,只要娘娘遵医嘱好好养着,假以时日,定是能有孕的。” 芝兰忙又给了厚厚的赏赐:“还请郑太医多费心了,务必要为我们娘娘好好调养才是。” 郑合川又得了赏,恭恭敬敬的开了药方便由芝兰送出去了。 慧心看着自家小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的上前:“小姐,那太医不是说了能调养好的,小姐别太难过了。” 慧心叫的是小姐,不是娘娘,她是真心疼,她家小姐入了宫,过不了几天好日子就得出事,难怪说后宫吃人,你就是再得皇上宠爱,也架不住还有别人生事。 林婉宁看着慧心:“嗯,你去打听一下这位郑太医,一定要事无巨细的打听,别舍不得花银子。” 万一是谁的人,他的药也是不敢用的。林婉宁不禁想,太医院没有自己人是不行啊。 …… 三日后,钱宜双和江玉燕的禁足解除了,这后宫的晨昏定省自然又恢复如常。 不过六宫事宜还握在宁心瑶手里,皇帝没有旨意,钱宜双又在孕中,如今她没有强大的宁家做靠山,自然要牢牢握住这份权利。 …… 凤仪宫 钱宜双今日头戴五彩凤冠,着明黄色凤袍,端坐在上首尊位扫视下面的一众嫔妃,正宫的架子端的足足的。 身为皇后被禁足了一月,下了天大的面子,这解除禁足后的第一次晨昏定省,可不得拿着点架子么。 “近来前朝事忙,陛下不得空入后宫,各位妹妹可勿要心生怨念啊。”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臣妾们哪敢怨恨陛下,平日里陛下也不常入后宫,这一月来,除却宸嫔妹妹,咱们都没见过陛下了。哪有宸嫔妹妹的本事啊,能得陛下时时召见。” 董云惜附和着钱宜双,目光却放在林婉宁身上。刚开年时候因着父亲在宁家的事上出了力,裴玄清还去了她那两次。 外人都以为她侍寝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裴玄清不过是喝了两盏茶,坐着看看书,批批奏折,到子时就走了。 她入宫半年多了,都没真正侍寝,她都怀疑陛下是不是不行?可你要说不行,皇后的孩子哪来的?林婉宁每次侍寝裴玄清都是留宿的,总不能留宿也不碰她吧? 这样看来,就看不上她呗?这怎能不叫她恨? 林婉宁也是习惯了给皇后请安时候被排挤两句,也不搭话。只看了董云惜一眼,又看了看宁心瑶,从前不是宁心瑶说这种话的吗?这姐妹俩好像不是一条心了。 钱宜双淡淡笑着,目光时有时无的打量林婉宁,她也是看不懂了,那日晚间,裴玄清分明是生了大气走的。 当夜林婉宁也宿在乾坤宫,这裴玄清回去没发脾气责骂?怎的她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宸嫔年轻貌美,得陛下喜欢也是常理。” “不过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长乐郡主过几日就要进宫了,估摸着要住些日子,长乐郡主与陛下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恐怕她一来,陛下更不得空召见诸位妹妹了。” 宁心瑶闻言皱了皱眉:“长乐又回来了?怎无人知会本宫?” 钱宜双笑道:“陛下给的特权,她愿来宫里住,谁也不能说什么,知会不知会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当然没什么大不了,你都知道了。宁心瑶瞥她一眼,还没生下嫡子呢,就想着法子架空她,拿回凤印了。 董云惜又附和:“臣妾倒是听说过这位长乐郡主,既与陛下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想来也是貌若天仙的吧?” 钱宜双点头微笑:“确实非凡品,你瞧着宸嫔可是绝色?” 董云惜看了林婉宁一眼:“宸嫔妹妹自然是绝色,不然岂会得陛下如此宠爱。” “长乐与宸嫔眉眼间很是相似。”钱宜双依旧点头微笑。 林婉宁蹙眉,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今日瞧着董云惜在配合钱宜双一唱一和呢,难道她和宁心瑶一拍两散,又改投皇后门下了? 面上林婉宁还是笑得谦卑:“臣妾蒲柳之姿,如何能与郡主相较。” 又闲聊几句,钱宜双便道怀孕辛苦,众人自是散了。 等人都退出去,钱宜双问:“乾坤宫那边去打听一下,怎的陛下也没降罪?那夜不可能一丝动静都没有。” 玉竹躬身道:“奴婢已差人去打听过了,可乾坤宫的宫人嘴都紧,什么也没查出来。” 钱宜双扬了扬头:“陛下真喜欢宸嫔到如此地步?就算她心不在这儿,也能忍?” 玉竹低着头不敢说话,她先前发现林婉宁承宠后的样子,到现在都不敢告诉自己主子,怕她伤心。 钱宜双顿了顿又道:“若真是如此,绝不能再留她。” 第94章 裴玄清有新人了 出了凤仪宫,林婉宁和顾如梅,范钰莹,于柒柒一道路,宁心瑶坐着轿辇从一旁经过,只淡淡瞟了她们一眼,并未多言。 妃位以上是有轿辇的,不过顾如梅的性子可不喜欢这些,比起坐轿,她觉得自己走更自在。 于柒柒抬眼瞧着轿辇走远,才道:“荣妃娘娘自冷宫出来后,好似变了一个人。” 范钰莹点头应和:“是啊,从前多嚣张跋扈啊,我最害怕她了,如今她好像不多话了。方才皇后娘娘说话,她都只静静听着,也不反驳。” 林婉宁没接话,她经历过冷宫的可怕,自然知道能在那种地方呆两个月,如今又没有母族可依靠,怎么会没有改变呢。 顾如梅扭头看了一眼,问:“婉宁,逸梦轩的内鬼可抓着了?” 林婉宁还没接话,范钰莹已心虚道:“是我告诉顾姐姐的,林姐姐可别怪我。” “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叫信得过的宫人守了几日,也没觉出谁不对来。许是我宫里的人都是忠心的,倒显得我多心了。”林婉宁笑着。 顾如梅皱眉道:“若都是忠心的,那盒子麝香怎么进你内殿的?还是有忽略的地方,自己再好好想想。” 林婉宁点点头,如今钱宜双和江玉燕的禁足解了,她又得时刻提防着,果真是累人得很。 范钰莹又拉着林婉宁的胳膊:“前几日姐姐送来的糕点真好吃,可有详细的做法吗?” 林婉宁愣了一下:“我还真忘了问母亲,下次有机会问了来再告知你。” 几人说着话,便碰上了裴玄清下朝归来的龙辇,他靠在椅上,一手搭着把手,淡淡的看了眼那日思夜想,明媚娇软的女子,她又着了淡粉色的衣衫,一如往常般牵动他的心。 四人自是一同恭敬的屈膝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裴玄清眼眸一深,想想自己这几日都要饮安神药才能睡去,偏这小妮子还眸光熠熠的看着他,丝毫不知他生气了。 她果然根本不在乎他! 思及此,不禁声线又是冷漠威严:“免礼。” 林婉宁自看到他脸色不好,想来前朝事忙,他也没休息好,当即便懂事的道:“臣妾告退。” 然后转身同小姐妹们一同走了,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春日的风带着一股燥热吹来,裴玄清又是一胸腔闷气,冷冷道:“回勤政殿。” 富康公公一脑门子愁绪,这皇上好几日了,不是吃不下,就是睡不着,折腾的他也精疲力尽,赶紧吩咐龙辇快行。 顾如梅看了两眼,等到青云殿门口,于柒柒和范钰莹都走了,才问:“你与陛下,闹别扭了?” 林婉宁闻言也是一脸疑惑:“没有啊,姐姐怎如此说?” 他二人从来没有像现下这样心意相通过,他喜欢她,她终于知道他的喜欢有多深,也回应了他,再没有比如今更好的时候了。 顾如梅看她神情不似作假,可裴玄清方才分明是很冷淡的,或许是她多心了? “我就看陛下今日挺冷淡的。” 林婉宁抿了抿唇:“可能朝堂上的事有些棘手吧。” 他在外本来也是冷峻的模样,没什么不对的啊。 …… 可这次过后,又过了四五日,裴玄清都没再来。 林婉宁这才觉出有些不对劲,上次忙了十来日,那样疲惫中间还来过两次,亲自给她抹了药膏才走的。 他从未如此久不来见她,就算不见,也会叫人传话,或者如之前一样写信来。 林婉宁喝着红枣桂圆羹,也是心不在焉,抬眼道:“芝兰,你叫紫云去勤政殿瞧瞧,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芝兰将内务府新送来的海棠花插好,拿起剪子修理着:“昨日长乐郡主进宫了,勤政殿近日不许人随意靠近的。” 长乐郡主是太后亲生那边的嫡亲侄女,也算不得江家嫡系,可裴玄清自幼养在太后身边,登基后也不得不给太后个面子,封了个郡主,要说也真是够抬举了。 那日钱宜双说裴玄清与这位郡主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也许并不是给太后的面子,是冲着这份情谊也有可能。 林婉宁放下勺子,这甜羹今日吃着不甜。 芝兰将那海棠修剪好,又摆在窗前,问道:“娘娘可是想去见见皇上了?” 林婉宁看着窗前的海棠花,轻叹一声:“还是算了吧,陛下要见我就会来的,他应该是在忙。” 芝兰听这话,不由露出一抹浅笑:“娘娘若是想见皇上,主动去一两次也是可以的。” 林婉宁撅了一下嘴:“谁说我想见他的?” 芝兰笑着:“娘娘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裴玄清一向对林婉宁偏宠疼爱的明显,没有那个女子能抵抗得住内心毫无波澜的。 芝兰自是感觉到了林婉宁的变化,这个从前一直克制自己的姑娘,如今是将真心表露无遗了。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站起身朝小厨房去:“那我们去做些糕点吧,午时前应该来得及送过去。” 她这些日子闲来跟着范钰莹又仔细学了,如今做的卖相也好,也能入口,就想让裴玄清尝尝。 糕点做好,林婉宁又特意换了一件月色锦裙,他送过她一套苏绣月华锦裙,应该是喜欢月色的吧。 这两日天也有些热起来了,正值午时,一路从逸梦轩赶到勤政殿,也是热的很,林婉宁额头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才到勤政殿就被人拦下了,富康公公忙迎了出来道:“娘娘,皇上正在休息,您晚些时候再来吧。” 勤政殿内传来了几声女子说话的声音,落入了林婉宁的耳朵里。 她霎时心下一沉,勤政殿从不许后妃轻易踏入的。 后宫就这么几个人,这声音,分明也不是任何一人的。 那就是……裴玄清有新人了…… 林婉宁看着富康公公问:“陛下从来没有午休的习惯,里面是……是有人在,不方便我进去是吗?” 富康公公为难道:“娘娘别多心,没有别人的。” 第95章 现下不想给了 林婉宁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唇:“那……我就站在这等一会儿。” 富康公公最是清楚这几日发生了什么,眼下裴玄清怒气未消,以他这些年服侍的经验来看,至少一个月不能提起此事,否则定是龙颜大怒,承受不起的后果。 此刻林婉宁站在殿外,心底一阵阵委屈不断袭来。 他才与她写下合婚庚帖,说了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才几日啊,他不是说不嫌逸梦轩远吗? 为什么这么多日没见,自己都来了还被拒之门外,他从前从不会这样的,勤政殿从来不会将她拦在门外,如今她也像别人一样,需要通传,需要等候,而且见不到人。 林婉宁忍不住眼眶有些泛红,她在这宫里只有他能依靠,可为什么他总是一会儿可以依靠,一会儿又不可以了呢? 到底他是皇帝,怎么能对皇帝给予那么多信任与希望呢?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富康公公看着林婉宁安静的等在一旁,那眼底已逐渐湿润,却还是咬着下唇没落下泪来,一时也有些不忍。 他跟着裴玄清去逸梦轩的次数最多,在外头守夜林婉宁就常遣慧心和芝兰给他送吃的喝的棉被之类,这后宫没人将奴才这样当人看的。 况且裴玄清若不是太在乎林婉宁,也不会因为此事生这样大的气了,他登基这么多年后宫都无所出,怎也不见他有何情绪? 思及此,富康公公躬身道:“娘娘稍候,奴才进去瞧瞧皇上现下是否得空。” 林婉宁此时却已想通了,他本来就是帝王,这是无法改变的,一开始不就想好了,不能对帝王动心,不能奢求帝王的心。 即便动了心,也应该不求专情,只求安稳。这些日子,是自己迷了心智,是自己有错,没有把控好自己,如今这些都是该承受的。 她垂下眼眸,轻声道:“罢了,公公不必禀报了。” “我们回去吧。”她转身对身后的芝兰道。 芝兰跟在身后,安慰道:“娘娘别往心里去,里头应该是长乐郡主,她代表的是太后,说不定与皇上有要事商议。” 林婉宁静静的道:“嗯,我知道,回宫吧。” 她不是没猜到可能是长乐郡主,那又怎样呢?他们有青梅竹马的情分,裴玄清既为了她将自己拦在勤政殿外,那便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的了。 慕容逸尘刚到就见林婉宁要往回走,忙问了一句:“宸嫔娘娘是来找皇上吗?” 林婉宁挤出一丝笑意:“陛下不得空,我便回去了。” 慕容逸尘见身后的婢女提了食盒,大概猜到了这是来送东西却没进得了门:“宸嫔娘娘是为皇上准备了吃食吗?臣可代为转达。” 林婉宁愣了一瞬,又浅浅笑了一下:“多谢大人,不过不必了,我现下不想给了。” 慕容逸尘却依旧笑着:“臣午时被召,还未曾用膳呢,不如宸嫔娘娘赏赐给臣吧。也算不辜负娘娘辛苦做一场。” 林婉宁抬眸看去,就见他朝服上的紫色绶带被春风微微吹拂扬起,温柔的眉宇间泛着淡淡笑意,他的笑让人如沐春风,仿若在平静的湖面轻轻推起波澜。 林婉宁莫名被安慰到:“大人既不曾用膳,这糕点也算物尽其用了。” 慕容逸尘不客气的伸手将芝兰手里的食盒接了过去:“多谢宸嫔娘娘赏赐。” 林婉宁没再多言便离去了。只是转身的那一刻,慕容逸尘清楚的看到了她面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留下一地萧瑟。 …… 勤政殿 富康公公见慕容逸尘过来拦住了林婉宁,又思索了一下,还是入了内殿,就见江玉沁在案牍旁眉飞色舞的追忆往昔。 裴玄清端坐在龙椅上,抿着清茶,一言不发,显然已很不耐烦了。 富康公公上前行礼禀报:“皇上,宸嫔娘娘在殿外求见,奴才要将娘娘请进来吗?” 江玉沁扫了富康公公一眼,她昨日入宫去皇后宫里,早听说了这个宸嫔,狐媚惑主,以妾灭妻,还意图谋害龙嗣,着实不是个好东西。 裴玄清清贵冷淡的面容终是起了波澜,冷了她这几日,不知他的婉儿是何心境,反正他是不好受的。 既主动来了,是不是也是在意他的? “请进来吧。” 裴玄清转头对江玉沁道:“无事就去陪母后,别来勤政殿了。” 江玉沁嘟起嘴靠过去拉着裴玄清的胳膊撒娇:“人家就是想见表哥嘛……” 裴玄清立马抽回手,眉头一皱,打断道:“别逼朕说出那个字。” 江玉沁气愤的跺了跺脚,动不动就叫她滚,到底有没有把她当个弱女子啊。 气愤归气愤,她还是害怕这个皇帝表哥的,儿时不把他当回事,结果人家成了帝王,也不把她当回事了。 富康公公退出殿外,就只见慕容逸尘站在那里了,忙问道:“慕容大人,宸嫔娘娘怎走了?皇上传召呢。” 慕容逸尘笑道:“人家一个弱女子还能一直等着?我进去便是,公公自忙吧。” 慕容逸尘进了殿,就见江玉沁蔫了吧唧的退出去了,打趣道:“呦,为了小表妹不见宸嫔娘娘啊?” 裴玄清面色沉冷的坐在案牍前,抬眼望去,并未见到想见的人的身影。 慕容逸尘接着道:“宸嫔娘娘已回去了。” 裴玄清面色更沉了,来都来了,就禀报的这么一会儿都等不了,简直毫无诚意。 慕容逸尘顾自行了礼落座,将那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大咧咧的吃了起来。 裴玄清瞳孔暗了暗:“你饿了?朕叫人传膳来。” 慕容逸尘一口一口吃的香:“不用,这美人做的糕点更好吃。” 美人?他府上何时有美人了?裴玄清瞧了一眼那糕点没接话。 慕容逸尘接着道:“可怜这美人辛苦做了糕点千里迢迢来送,手都烫起泡了,想送的人不愿收,倒是便宜了臣这个路过的。” 裴玄清眉头一拧,忙站起来走过去拿走那仅剩一块糕点的盘子。 他抬眼瞧慕容逸尘和煦的笑着,眼眸微眯,这个人今日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顺眼? 第96章 气话懂吗? 裴玄清冷冷道:“朕的嫔妃给朕做的,你倒吃的心安。” 慕容逸尘依旧笑得和煦:“臣是为国操劳,以至未用午膳,自然吃的心安。” 裴玄清端着盘子坐回龙椅上,将那仅剩一块的糕点放在一旁,低沉着嗓音:“御膳房不缺你一口吃的。” 言外之意,你饿了吃御膳房的膳食就是,别碰朕的女人给朕做的东西。 慕容逸尘口中还残留着糕点的清甜,他抿了抿唇,方才林婉宁忧郁到泛红的眼眸又浮现出来。 “皇上与宸嫔娘娘闹什么别扭了?” 裴玄清抬眼瞥他:“派给你的事情都办妥了?还有功夫操心朕的私事。” 慕容逸尘笑道:“臣是关心皇上,女子主动拉下脸来道歉不容易,您还晾着不让进来,再拖下去,这女子的心凉了,可怎么好啊?” 他何时晾着不让进了? “富康。” 富康公公打了个寒颤忙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裴玄清:“宸嫔来了多久了?为何不直接请进来?” 富康公公又扑通一声跪下,不是他自己说不见人的吗?怎么又怨他没直接请进来,万一请进来一个大怒,自己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皇上先前说近日不见任何娘娘,宸嫔娘娘在外稍候了一会儿,奴才不敢延误太久。” 裴玄清噎了一下,他当时一时生气才说不见,气话,气话懂吗? 这冷静了几日,他也着急想见她呀。 慕容逸尘笑着补刀:“臣方才说将糕点带进来给皇上,皇上猜宸嫔娘娘怎么说?” 裴玄清想知道,又拉不下脸,憋了一口气在胸口,偏慕容逸尘也不往下说,就等他问。 良久,裴玄清冷冷道:“说!” 慕容逸尘靠在椅背上,笑得漫不经心:“宸嫔娘娘说,不必了,现下不想给了。” 裴玄清脸色更沉了,她在他面前向来温顺,何时说过这么不敬的话,她这明显是生气了。 她生什么气?是她不忘旧情,是她宁肯损伤自己的身子也不愿与他有个孩子,她怎么还理直气壮的生气了? 富康公公见裴玄清又问了这么多,分明还是在意的很哪,忙扛了梯子来给他下:“不如皇上今晚去逸梦轩用晚膳,顺便问问宸嫔娘娘今日是否有要事求见皇上?” 裴玄清冷冷道:“朕不去,是她先……” 是她先心里有了别人,裴玄清看了慕容逸尘一眼,将话憋回了心里。 果然慕容逸尘来了兴致,坐直身子道:“宸嫔娘娘怎么惹皇上了?和臣说说啊,臣给皇上出出主意。” 裴玄清瞥他一眼,他还没忘记刚才婉儿做的糕点都被这个人吃了:“你个没成亲的,出什么主意?” 慕容逸尘笑:“虽然没成亲,可臣看的戏文话本子也不少啊,总是有些经验的。” 提起话本子,裴玄清真的脸更黑了,不是那个话本子,他都不知道她心里还有别人。 他瞪了慕容逸尘一眼:“你很闲?朕再给你派点别的事做。” 慕容逸尘立马起身:“皇上放过臣吧,别和宸嫔娘娘闹别扭,拿臣出气啊。” 慕容逸尘走后,裴玄清又看了几本奏章,却耐心全无,烦躁的扔到一边,面色阴沉的厉害。 …… 那厢 林婉宁又安静的朝逸梦轩走,一路上一句话也没再说,芝兰有些着急:“娘娘,您可千万别和自己过不去啊。” 今日走的路程太远,林婉宁觉得热的有些发虚,路过御花园,便在御花园的石凳上坐下了。 “我没事,就是有一点点难过,过两日便好了。” 芝兰瞧着她脸色有些发白,拿起手帕给她擦额头的汗:“要不奴婢再去一趟,看看皇上现下是否得空?” 林婉宁摇摇头:“不必了,我有些饿的发慌,你去前边的榴花亭瞧瞧有没有宫女奉茶水点心。” 一上午急急忙忙做好糕点就去勤政殿了,她还没用午膳呢。 芝兰道:“那奴婢快去快回,娘娘一个人小心些。” 话毕,她便脚步匆匆的往榴花亭去,按理是不能把主子一个人丢这的,可她脸色实在差,怕不用些茶水点心的,走不回逸梦轩了。 春日里花开的最好,林婉宁安静的瞧着那各色花朵有些失神,就是在这见到裴玄清,才有了后面的牵绊。 如果那日没有遇见…… 身后花池那边传来小宫女说话的声音。 宫女甲:“听说长乐郡主与皇上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本就是长乐郡主进宫为妃的。据说当初江贵妃进宫,皇上还不高兴了呢。” 宫女乙:“我也听说了,好像这次长乐郡主进宫就是太后娘娘有意安排的,说不定就是要服侍皇上的。” 林婉宁抿了抿唇,此刻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裴玄清真的要纳新人了,不,不是新人,是他原本就想要的人。 他本来就是皇帝啊,皇帝有三宫六院都是正常的,是她不该信他的话。 那不过是情动时,他随口说婉儿,以后,我只你一人。 情动时的话怎么能信呢? 她还以为遇到了书中的男子,原来是自己痴心妄想了,天下男子都是一样的,他前几日与她说的情话,这才过了几日啊。 身后小宫女的话依旧未断…… 宫女甲:“那不是长乐郡主很快也要成后宫的主子了吗?” 宫女乙:“我还听说皇上宠宸嫔娘娘就是因为她有几分像长乐郡主,皇上念着儿时的情意呢。” 宫女甲:“啊?那长乐郡主若是真的服侍皇上,宸嫔娘娘不是要失宠了?” 林婉宁瞳孔微震,忽觉脑子里嗡嗡作响,接下来那两个宫女说了什么,她再也听不见了。 她一直不明白裴玄清对她的情意源于何处,一开始以为御花园相见,他动了情。 后来以为选秀那日,或许他一见钟情,毕竟自己长得也不差。虽然有些勉强,倒是也能说得过去。 可却从未想过,一个帝王,怎么会被美色所迷,因着长相就对一个女子如此好。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第97章 是桑桑出事了 如今才知,他钟情的是这位青梅竹马的长乐郡主,自己只是有几分像他心里那个人,所以才得了他的偏爱罢了。 原来如此…… 林婉宁苍白的脸上忽而浮起一抹笑意。 回想入宫以来,自第一日入勤政殿,他就对她异常的好,当时只想着逃避,却从未想过究其原因。 如今看来,这些日子的相处竟都是因着旁人,她得到的一切,也都是因着旁人,何其可笑。 芝兰匆匆捧了茶水点心回来,就见自家娘娘失了魂一般,脸色白的吓人,忙蹲下身子将茶水奉上:“娘娘,快用些茶水,不然奴婢请太医来瞧瞧?” 今日的确比前两日热,可也不至于将人热病了啊,定是原本就身子不适了。 林婉宁喝了好几杯茶水,又用了点心,心慌的感觉才好了些。 她回头看向芝兰:“你见过那个长乐郡主吗?皇后前几日说她与我眉眼间相似,可是真的?” 芝兰一时没想明白自家主子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如实道:“单论眉眼,确实有些。”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林婉宁不再多言。 芝兰还想再问,就见周德匆匆赶来行礼禀报:“可找着娘娘了,荣妃娘娘身边的茯苓来报,说有要事请娘娘到朝云殿去一趟。” 宁心瑶向来高傲,若无事不会主动找她的,况且她如今掌后宫事,林婉宁自然是得去一趟的。 林婉宁搭着芝兰的手起身:“我即刻便去。” …… 朝云殿 林婉宁还是第一次来朝云殿,不禁多瞧了几眼。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大殿内云顶檀木为梁,正中央宝顶上还悬挂着一颗明珠,比起逸梦轩,这宫殿可真是叫金碧辉煌了。 进了殿就见宁心瑶端坐在主位,林婉宁自是依着规矩恭敬行了礼:“荣妃娘娘万安。” 宁心瑶自她进殿就蹙起了眉头:“免礼,你脸色怎么这样差?坐下说话。” 今日早间在凤仪宫请安时,看她还面色如常的样子,怎的半日就成这样了?难道知道家里的事了? “多谢娘娘。”林婉宁也是没想到宁心瑶还会关心她脸色不好,这句多谢,自然也是真心的。“未曾来得及用午膳,许是饿着了。” 宁心瑶闻言,扭头对茯苓道:“去吩咐小厨房做些吃食,要快快能做好的。” 茯苓应了是,退下时将殿内伺候的宫人都遣了出去。 林婉宁挑了挑眉,这是有大事啊。 “茯苓来报说娘娘有要事寻臣妾,不知是何事?” 宁心瑶看了她一眼,这应该是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吧? “你先用些膳食再说吧,别晕到我这朝云殿,那我还能说得清吗?” 那脸色这么差,进来时脚步都虚浮,再不吃真是要晕了,宁心瑶不禁摇头,裴玄清竟喜欢这种病弱美人? 林婉宁笑了一下,这位荣妃初入宫时嚣张跋扈,当时是真不待见她,如今相处下来,比起钱宜双和江玉燕一言不合就招招下死手来说,这种嘴硬心软的,可真是讨人喜欢。 茯苓很快带人上了白菜豆腐汤,水蒸蛋和一碗素面。 “宸嫔娘娘将就着用些吧,这个时辰只有这些做的快了。” 她又转头对芝兰道:“小厨房还有多的,芝兰姑姑也去用些吧。” 她虽是荣妃身边的一等宫女,到底没有芝兰入宫年限久。 且她确实感念林婉宁救了自家主子,否则不知自己还要刷多久的恭桶,哪能回来做体面的一宫掌事宫女呢,自然对林婉宁身边的人也客气。 芝兰还不太信任宁心瑶,看了林婉宁一眼,林婉宁笑着示意她放心:“你也去用些吧。” 宁心瑶刻意遣退了下人,应是有话单独与她说,且在这朝云殿,她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对自己不利。 待人都退出去,林婉宁默默吃了两口面,宁心瑶起身坐到她身边的凳子上:“我今日听说了些关于你母家的事,想来也该让你知道。” 林婉宁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父亲母亲向来体谅她在宫里处境艰难,不愿让她过于忧心,所以家中何事都不叫她知道。 她在这深宫没有人,收到外头的消息就是难的很:“娘娘但说无妨。” 宁心瑶:“你也别太过忧心了,也不是太大的事。听闻你有个嫡姐,与孙家二房的四公子定了亲,今年冬日就要过门了。” 林婉宁蹙眉,是桑桑出事了。 “是,前些日子归省时我母亲提过一句,可是有何不妥?” 她本来还想着等裴玄清忙完这阵子,问问他关于孙家的情况,关于这个四公子的品行,想来就算他不了解,于他来说,查个人也就是一件小事吧,结果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宁心瑶点点头:“那孙四公子不知从哪带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死活要悔婚,如今,京城里已闹开了。” “孙家比你家门第高,且悔婚于女子来说,不算什么好事,我想你也应该心中有数些。” 悔婚是毁了女子清白,世人不会管这婚是如何悔的,是因着男方的错,还是女方的错。 若是女方有错,自不必说,名声得烂透了,若是男方有错,也会说女方要么人品不好,要么长相不好,总归是有不好的地方,不然人家男方为什么悔婚呢? 总的来说,最后受伤害的都是女子。 林婉宁脸色一沉,这孙家自以为林家是高攀,便如此折辱人吗? “那娘娘可知,孙家如今想如何做?” 宁心瑶看林婉宁与她说着话,虽眼底尽是担忧,可也一口一口的吃了些东西,不禁又多看她几眼,遇事也算镇定,从前真是被她纯良的外表骗了。 “还未曾听说有所动作,但你们不能坐以待毙啊,这种事拖得越久,知道的人越多,于你嫡姐的名声越是不利。” 林婉宁安静的吃完那碗素面,才放下筷子抬起头:“是,不能坐以待毙。” 第98章 婉儿是要与我生疏了吗? 她刚才吃面的功夫,已将此事细细梳理了一遍,可无论自己想如何出力,终究也得问过父亲母亲和桑桑的意思。 可嫔妃又不能私自出宫,她先前省亲已属裴玄清为她破例了。 但裴玄清之前也提过,若是想进宫,递帖子就可以的。 那如今之计只有…… 林婉宁看着宁心瑶道:“劳烦娘娘为我送信,明日叫我母亲与嫡姐进宫一趟。” 宁心瑶又笑了:“好,我叫人送信出去,明日便叫她们入宫。” 林婉宁看了宁心瑶两眼,“娘娘这笑怪诡异的,渗人。” 既知道她心不坏,林婉宁也不怕了,顶多就那张嘴不饶人罢了。 宁心瑶摇头:“就想着你这心里不知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林婉宁挑挑眉,也没反驳:“娘娘如此帮我,需我为娘娘做什么呢?” 宁心瑶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她如此直白,便也不再绕弯子,深吸一口气道:“除夕宫宴起火一事,我出冷宫至今,也查了一个月了,可总是在关键处线索就断了,料想也是有蹊跷的,我想知道真相。” 林婉宁眉心一跳,按当初裴玄清对她说的话来看,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就是裴玄清自己设的局。 她扭头看了宁心瑶一眼,这个人心里有多爱慕裴玄清,真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程度,她如今眼界心性都不同了,岂会猜不出真相,是自己不愿相信罢了。 “重要吗?娘娘应该知道,无论除夕宫宴是否有差池,宁家外头的变故不会有更改。世家百年来权力滔天,任意妄为,一朝跌落,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宁心瑶愣愣的听着,忽而低头轻轻笑了:“你啊你。” 她小小年纪竟如此通透,自己也是经了大变故才有如今的手段的,难怪比不过她了。 其实宁心瑶心里是有猜想的,只不过不愿相信罢了,她宁愿相信是江玉燕设的局,为了打压宁家。 宁愿相信是钱宜双设的局,为了她腹中嫡子扫除障碍。 可最不愿相信的就是这个心中猜想,就是这个真相。 …… 逸梦轩 明月如玉悬挂夜空,星星点点的光辉照在各处宫殿上方。 春日的晚风裹挟着淡淡花香轻轻吹拂,倒是带起丝丝凉意。 林婉宁自朝云殿回来之后,便安静的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夜空上闪烁的星星,也不叫人推,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 慧心端着燕窝银耳羹,看着自家小姐,先前说被伤了身子,要好好养着的,这些日子补气血的羹汤也喝了不少,怎的今日就说不想喝了。 “芝兰姑姑,今日到底发生何事了?不是去给皇上送糕点吗?怎么娘娘回来成这样了?” 芝兰淡淡的讲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娘娘先前受宠,如今突然莫名被冷落了这几日,是要经历些难过的。” 慧心着急道:“可是娘娘这样安静怎么行啊?这不哭不闹的,不是要把身子憋坏了?” 芝兰又看了林婉宁两眼,叹口气道:“咱们娘娘是个通透的,一开始就不愿沉溺其中,等等吧,娘娘蕙质兰心,会想通的,不会让自己太过难堪。” 慧心放下那碗汤羹,上前道:“娘娘,您要是心里难过,就对奴婢讲讲,说出来,心里会好过些。” 林婉宁其实在想孙家四公子和桑桑的事,扭头却撞上慧心一脸担忧,只能笑着安慰道:“我确实有些难过,但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深处后宫,既不能得一人心,只当享受当下便是了。” 芝兰闻言放心了些:“娘娘能想通最好,可别折磨了自己的身子。” 林婉宁侧眸淡淡笑了一下:“是啊,天还没有塌,日子还要过下去的。” 主仆三人说着话,小顺子忙跑过来道:“娘娘,皇上的龙辇已到咱们逸梦轩外了,快预备着接驾吧。” 林婉宁忙站了起来,饶是如此,也没赶得上裴玄清的步伐,他早已站在院子里,背着手静静的看着她。 女子卸了繁复的钗环,一头墨发披散在身后,一副随意家常的样子,她屈膝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裴玄清皱了眉头,她早已与他不拘泥于这些礼节了,如今如此规矩守礼,分明是在与他见外。 “不必多礼。” 富康公公不禁腹诽,午时还嘴硬说不来逸梦轩呢,这才刚过晚膳时分,他跟了这年轻帝王这么多年,从来不知他何时如此口是心非了。 他给芝兰使了眼色,芝兰忙将院子里伺候的人都遣散了。 林婉宁就静静站在那秋千前头,裴玄清一步一步走过去,女子只定定的站着,不发一言,也不迎上一步。 裴玄清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自感受到了她的疏离,终究没忍住开了第一句口:“婉儿是要与我生疏了吗?” 林婉宁低下头:“臣妾不敢。” 裴玄清默了一瞬,伸手牵过她的手引入内殿。 二人在贵妃榻前落座,裴玄清又掏出一瓶药膏,拉着她的手轻轻柔柔的上药,那眸中自是心疼不已,一如出宫省亲前那夜。 林婉宁看了两眼,错开了目光,她不能再沉沦在裴玄清编织的梦里。 上过药,裴玄清抬眼看她,却发现女子侧着头并未与他对上目光,他心里沉闷,有许多话想问她,却憋在心口打着转儿问不出来。 林婉宁侧头低垂着眼眸,也没说话。 良久,还是裴玄清沉不住这口气,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婉儿,告诉我,你不愿入宫是不是?” 林婉宁不知道裴玄清为何问了这么一句没来由的话,抿了抿嘴唇,还是实话实说道:“一开始,是不愿的。” 裴玄清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那日说给你换个离乾坤宫近的宫殿,你为何不愿?” 林婉宁看着那昏黄的灯光闪烁在裴玄清冷峻的侧脸上,他此刻是寒声质问的样子。 她心底泛酸:“臣妾那日说过了,逸梦轩离雨薇阁青云殿都近,臣妾已住惯了。” 裴玄清皱眉道:“你当时还说,若是不愿相见,同处一屋也会想要逃离,你是想要逃离我,是不是?” 第99章 旧人尚在 林婉宁咬了咬下唇,她此刻真的觉得委屈不已。 省亲那日她都向他表明过心意了,就算如今,知道自己只是别人的影子,她也只觉自己可笑,却并未想过逃离他。 “陛下为什么只记得后半句?臣妾的前半句是山高路远从来不会阻隔一个人想见另一个人的决心。” 当时他还说,只要他愿意来,逸梦轩离乾坤宫就很近,如今他是不愿来了吧。 裴玄清丹凤眼微眯,一股戾气萦绕,他怎么会不记得前半句?可这前半句是自己的心思,后半句才是她的想法啊。 自己身为皇帝,心爱的女人心里记挂着一个浪荡子,此事若叫旁人知道了,他俨然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林婉宁鼓了鼓气,又道:“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突然好几日不理臣妾,如今来了,又问这些阴阳怪气的问题。” “臣妾不知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陛下要质问臣妾,总要有个由头吧?难道臣妾就该平白无故承受陛下的脾气吗?” 裴玄清胸口怒气翻腾,却又怕太过凶狠会吓到她,只能沉着声道:“你从一开始就是被逼侍寝的,每次侍寝后都背着我去凤仪宫要避子汤,婉儿,你从来没有将我放在眼里过。” 他都不敢问,在她心里有没有一点他的位置。 林婉宁捏着手帕的手紧了紧,他为什么以为那避子汤是自己要来的? 那十足的药量再吃下去身子就彻底毁了,谁会拿自己的身子去冒险? 她极力解释着:“那避子汤是皇后娘娘送来的,臣妾从未背着陛下去凤仪宫要过,每次侍寝后,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送来的。” 裴玄清紧紧盯着女子的眼眸:“你的意思是皇后逼你喝的?你明知我对你的感情,为何不告诉我?” 林婉宁垂下眼眸,睫毛微颤:“皇后娘娘身怀有孕,才允臣妾去服侍陛下。” “皇后娘娘是正室,正室嫡子未出生,怎会允许妾室有孕,这是宅院里都会有的不成文的规矩,难道陛下不懂吗?” “陛下若是不懂,为何这么多年来,这后宫一位有孕的嫔妃都没有?” 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就算强行有孕,以钱宜双的手段,有的是法子不让这个孩子出生。 裴玄清气的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跳,眉眼低沉下来,这后宫无人有孕,是自己只想要与她有孩子,若不是被暗算,这个什么所谓的嫡子也不会有,可她根本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我默许皇后给你避子汤了?婉儿可真是会倒打一耙。” “这后宫中,谁人不愿怀有龙嗣?唯你不愿,只因你心中旧人尚在,从未为我留出一点点的位置。就连侍寝,都是受皇后胁迫无奈为之。” 林婉宁忽而红了眼眶,眼底的委屈溢满化为水雾,她抬眸看着他:“陛下从未信过臣妾,只信皇后娘娘的话是吗?” 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忽觉小腹又隐隐拉扯起来:“原来陛下就因着皇后娘娘一句话就来责怪臣妾,冷落臣妾。” “臣妾自始至终只有陛下一人,陛下还说什么旧人尚在的话来污蔑臣妾清白。” “陛下才真是倒打一耙,颠倒黑白,明明是陛下心里有旁人。臣妾还信了陛下的真心,没想到这些日子的情意都是假的,陛下看臣妾的深情目光都是透过臣妾在看旁人。” 裴玄清霎时怒火中烧,他心里何时有过旁人,什么叫这些日子的情意都是假的,帝王威压袭来,他厉声叫她:“林婉宁,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林婉宁忍了许久的委屈再也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鼻头一股浓酸袭来,眼眶自是泛红,她起身拉起裙摆静静的跪在地上。 “臣妾有罪,臣妾知错。” 裴玄清看着她今日又是行礼又是下跪的,比初见时还要与他疏离生分,他又生气又难过,沉声道:“起来。” 林婉宁固执的跪在地上不起,一站一跪,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此刻,他们不是写下合婚庚帖的夫妻,而是地位相差甚大的君臣。 裴玄清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翻腾的眼眸,蹲下身子拉她:“起来,婉儿。” 林婉宁却侧过身子甩开了他的手,不肯让他碰。 裴玄清气得要死,他的婉儿何时与他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小小女子,怎能将乖顺与倔强同时抓在自己身上。 可此刻他蹲下身子才看见她满脸泪痕,那眼中大颗大颗的泪水还在不断滚落,他心疼不已,皱起眉头,又努力放缓声音:“我何时心里有过旁人,对你的情意也绝不掺假。” 林婉宁偏过头去,语气依旧哽咽着:“臣妾不敢独断专宠,陛下也不是臣妾一个人的,天色不早了,陛下请回吧。” 裴玄清刚压下的怒火腾的一下直冲面门,她竟赶他走,她竟对他下逐客令。 她果然根本不愿侍寝,她心里果然没有一点他的位置。 裴玄清一甩衣袖起身,大步跨出了内殿。 富康公公正和芝兰慧心躲在一旁细细询问避子汤一事的真相,看裴玄清的样子分明是介意又在乎着。 虽说贴身宫女的话不足为证据,可到底多了解一些,万一裴玄清再生气时,自己也有话可说啊。 三人细细交流着,就见裴玄清沉着脸出来了,那脸色如夏日的暴雨,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吓人的嘞。 富康公公不敢再问,赶忙上前,裴玄清沉声道:“回宫。” 明明快入夏了,帝王的语气依旧如数九寒天的冰霜一般。 富康公公战战兢兢跟在身后,他们躲得远,也不知内殿发生了什么,令一向在宸嫔面前温柔的皇帝此刻如此震怒。 待裴玄清上了龙辇,富康公公才宽慰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可别气坏了身子,您要不骂奴才们吧,可别憋在心里伤着自己啊。” 【宝宝们都别急,别气啊,小裴理智马上就回笼了。】 第100章 怒气都消散了 他身为帝王,只有少说话不说话,没有情绪,别人才猜不到他的喜好和软肋。 所以他向来是将事情埋在心底,哪怕天大的事,也从不宣泄出来。 裴玄清狭长的丹凤眼泛起幽冷的光,她怎么委屈成那个样子,明明该委屈的是他。 他的婉儿心里装着旁人,不愿跟自己生下孩子,甚至连夫妻间的情事,都是她身为嫔妃的无可奈何。 他烦躁的抬手搭上椅托,支着脑袋,闭上眼睛,脑中又浮现出她委屈的控诉。 明明是陛下心里有旁人。臣妾还信了陛下的真心,没想到这些日子的情意都是假的,陛下看臣妾的深情目光都是透过臣妾在看旁人。 明明一直在反复告诉她心悦她,只有她,可她为何会如此说? 裴玄清睁开眼睛,皱起眉头,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古怪。 “富康,去查皇后,长乐,贵妃是否与宸嫔说了什么,或者,是近日后宫有什么不实的传言。” 富康公公也是看不懂了,方才不是生了大气出来的吗?怎么又要查问这些事? 唉,这皇上越来越口是心非了。 当即颔首道:“是。” 这厢话音刚落,就见紫云脚步匆匆行来,不过路过龙辇,也不敢不恭敬的行礼就是了。 裴玄清瞥了一眼:“你不在逸梦轩守着,这大半夜的做什么去?”他心里隐隐期待,是不是婉儿后悔了,派人来叫他回去? 紫云颔首答:“是宸嫔娘娘身子不适,属下赶去太医院请太医。” 裴玄清当即坐直了身子:“去传张先,就说是朕的吩咐,掉头,回去!” 富康公公赶忙指挥:“都愣着干什么?快掉头啊。” …… 逸梦轩 裴玄清走后,慧心和芝兰也是忙不迭进来内殿,就见自家娘娘跪坐在地上,哭的伤心不已。 慧心上前拉她:“娘娘快起来,地上凉。” 她家小姐不是说想通了,只享受当下吗?怎么哭成个泪人了?这能不伤了身子吗? 芝兰方才听富康公公说皇上是知道了她家娘娘用避子汤才生气的,想来二人应是没有解释清楚,自家娘娘才伤心成这样,也一起来安慰着: “娘娘别着急,奴婢方才已与富康公公说明了原委,待皇上消消气,咱们再去好好解释,皇上会信娘娘的。” 林婉宁今日午后一直在想着林桑宁和孙家的事,长乐郡主的事反而被压在心底憋着,如今裴玄清一来,终是忍不住奔溃了,将那委屈难过都给哭了出来。 此刻才觉方才拉扯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她捂着小腹,浑身都冒出冷汗来,芝兰忙遣了紫云去请太医。 按理跑腿这种事都是外头的人去做的,但紫云习武脚程快,请太医这种紧急的事她自然不会推辞。 裴玄清下了龙辇,急步行至内殿,就见她跪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的靠在慧心怀里,那脸上泪痕还未曾干去。 他瞳孔一震,大步上前推开慧心,将人抱起朝内室走去,边走边骂:“逸梦轩养的都是死人吗?就看着你们娘娘坐在地上!” 芝兰和慧心吓得战战兢兢跟在身后,她们还不知道心疼自己主子,快点扶起来吗?那不是疼的动不了吗? “奴婢服侍不周,奴婢该死。” 先恭敬的认错总是对的。 裴玄清将人放在床榻上,便见她裙摆处染着一抹猩红,他扭头怒骂:“你们娘娘癸水来了都不知道,去备热水!” 慧心赶忙扭头朝小厨房去,转身时候低低的说了一句:“娘娘的癸水不是这个时候啊。” 这句话说的并不算响,可裴玄清也听到了,他一时着急忘了确实日子不对,但床榻上的女子死死咬着下唇,弓着身子,额头都是冷汗。 她分明疼的厉害,裴玄清心疼的弯下身子凑近她,拿了帕子轻轻擦拭她额头的汗珠:“婉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林婉宁此刻疼的人有些脱力,可她还气着,声线泛着冷:“陛下不是不信臣妾吗?就当臣妾在欲擒故纵吧。” 裴玄清怎会不知她从前根本没有痛成这样过,日子也不对,此刻看着她虚弱的样子,似乎有什么被忽略的东西一丝一丝的清晰了起来。 他方才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了,只剩心疼,柔声安慰着:“别说气话。” 林婉宁弓着身子,哭了出来:“我好痛,怎么这么痛啊。” 她此刻不止哭的是身体的痛,还有心里的痛。 她想起第一日在勤政殿看的那个话本子,男子与女子被奸人挑拨生了误会,女子放下身段解释,却被男子拒之门外,她当时代入那女子,只觉满腹委屈。 可如今真的经历了这些,才知什么叫亲身体会,那不止是委屈,还有痛,痛彻心扉的痛。 裴玄清急了,大步跨出殿外:“张先怎么还没来?富康,派朕的龙辇去接,要快!” 他回身到内室,弯下身子为她拭泪,慧心此时捧了热水进来,他又将人遣出去,用锦帕细细为她清理干净,换了新的寝衣。 他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柔声安慰:“张先应该快到了,再忍一下。” 林婉宁就那样看着他,在心底苦笑,他这副心疼的样子,真的不像假的,难怪自己会在他的柔情里迷失了。 张先又是一脑门子汗来的,他本是帝王专用的御医啊,现在这成日里给个嫔妃看不完的病。 诊过脉后,也还是那一套说辞:“回皇上,娘娘还是因着避子汤导致月信紊乱,身子亏空的厉害,所以才腹痛难忍。” “不过娘娘的脉象有些奇怪,臣上次诊脉时,便觉出不对,今日便可确信,娘娘体内是有用过麝香的痕迹。” 裴玄清身上的戾气又重了起来,瞳孔泛着寒光,床榻上的女子还虚弱的脸色煞白,静静的看着他,她眸中分明带着委屈,怨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索她刚才说的每一句话,从得知她用避子汤开始,他好像就失控了。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将那被忽略的东西抽丝剥茧般一条条整理出来。 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第101章 我们好像有误会 裴玄清冷冷开口:“先去开药给她止痛。” 张先忙颔首称是退下去开药了。 裴玄清看着床榻上的女子,思绪飘回了选秀那日…… 婉儿初入宫时不识得他,他明明一开始就知道的,一开始不就是打算慢慢去瓦解她的心吗? 召她侍寝那日,本就是一时舍不得放开而兴起,那时她与自己相处时间并不久。 过往种种快速的过了一遍,他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是近来眼瞧着婉儿对他的依恋越来越深,就太过贪恋她的滋味。 是想要他的婉儿人心合一,全心全意的爱他。 是自己得到了,就妄想她的全部。 是他自己贪心罢了。 慧心端了熬好的药来,裴玄清伸手:“拿来,朕喂。” 慧心听话的递了上去,又上前扶起林婉宁,裴玄清舀起一勺轻轻吹了才送到她口边:“试试还烫吗?” 林婉宁听着他温柔的语气,不禁想着,就在刚刚,这个人还沉着脸色质问她,她自己也是出息了,就这么水灵灵的和皇帝吵了一架,这放在从前是绝对不敢的。 裴玄清一勺一勺喂着,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此刻又是乖顺的喝药,他突然想从前如何真的那么重要吗? 就算她心里有旁人,到底如今她在自己身边呢不是吗? 只要一直这样待在他身边,自己该知足的,这已是偷来的时光了。 “还有最后两口,吃完给你拿蜜饯。”裴玄清语气轻柔。 林婉宁蹙起眉头,他又在哄她。 喝了那碗苦药,慧心又给她拿了蜜饯,才退到外殿去。 裴玄清伸手摸摸她的脸:“婉儿,是我叫你受委屈了。” 若不是他将她带到这宫里,困在自己身边,她怎会受这么多苦?又是避子汤,又是麝香,她已然成为众矢之的了。 林婉宁看着他眼眸微垂,深邃的脸庞轮廓在烛火照耀下显得阴沉不已,她看不出他现在是个什么情绪。 她张口想与他说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告诉他避子汤真的不是自己要的吗?可方才解释了,他分明是不信的。 质问他是否真的将自己当做别人的影子吗?若他说是,她的一腔纯真的情意该何去何从? 裴玄清没再多言,起身站到窗前看着明月,向来嫔妃用避子汤只有皇上能赐,就算皇后要赐也是要向皇上禀明的。 钱宜双竟私下逼迫林婉宁用,还说出那些话来刺激他。 是他太大意了,怎么就被钱宜双的几句话气成这个样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悄悄打量他的小女子,是他太在乎,才会被这么明显又破绽百出的伎俩三言两句就给牵动了情绪。 难怪世人都说,帝王无情才是对江山有义。 果然动情之人,是会失了理智的。 他在朝堂上,还能步步为营,运筹帷幄,可每次碰到她的事,他就失去了思考判断的能力。 裴玄清不禁摇头,自林婉宁回到他身边,他越来越失控了,若是有朝一日,江山与她无法平衡时,该如何? 他想着忽而在心底嘲笑了一下自己,他这是怎么了,竟然也会杞人忧天起来。 林婉宁在床上静静观察着,她总是看不透他,就如此刻,裴玄清背对着她站了一会儿突然回头看她,又朝着她走过来,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与她四目相对。 “还疼吗?” 林婉宁抿了抿唇:“好多了。” “困吗?” 林婉宁狐疑的看着他,本来折腾一天,应该困的,可刚一时激动吵了一架,现在想想,倒是有点后怕,反而不困了。 可他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林婉宁这次接话很快。 裴玄清:“我们之间,好像有些误会。” “你曾说过的,若是误会不解释清楚,只会越来越深。” “所以婉儿,你困吗?若困了,就先睡,若不困,我们来解释清楚好吗?” 林婉宁看着他认真又温柔的样子,有些犹豫,他好像不生气了,现在解释避子汤的事,他应该会信的吧。 可是那件事呢?她能不能问出来?万一是真的,她要怎么做?放下这份感情,她好像做不到。可不放下,她又不甘心为人替身。 裴玄清见她不说话,眸中犹豫纠结之色明显,他伸手抚上她的脸:“是我着急了,你身子不适,先好好休息,我们来日方长。” 他深深看了她两眼,站起身子:“睡吧,我就在那守着。”他指了指一旁的软榻,随即转身。 “陛下……”林婉宁坐起身子唤他。 裴玄清回身,女子脸上是着急的神色,可眼眸中却带着一丝被逼无奈。他到床榻边坐下,又拉过榻上的薄毯披在女子身上。 “那我先来,前些日子知晓你在用避子汤,皇后说你自初次侍寝后就告诉她,并无意于我。” “张先又说你被避子汤伤了身子,我是一时又气又急,才失了理智。” 林婉宁自是被逼无奈的,凭什么他想冷着,自己就得被冷着,他想解释清楚,就得听他解释? 可现在家中出事了,母亲还未入宫,她不了解全貌,不知如何才能处理妥当,若此时失了恩宠,自家处境只会更被动,更被孙家不当回事的欺负。 “那臣妾现在说,陛下可会信吗?” 裴玄清又往前挪了挪,靠近了些,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曾说过,无论何时,永远信你,只信你,这次,是我没有做到。” “从此刻开始,只要你说,我都信。” 林婉宁吸了一口气:“臣妾从未向皇后娘娘说过无意于陛下的话,避子汤也不是臣妾要来的。” “初入宫时,臣妾处境艰难,忽而得了陛下召见,自是惶恐不安。正此时,皇后娘娘向臣妾抛出橄榄枝,臣妾只能牢牢抓着。” 裴玄清伸手将人拥入怀里:“是我不好,我以为避着你是对你好,若是一开始就紧紧护着你,便不会叫你走投无路而去投靠皇后。” 第102章 这是好事啊 他紧紧抱着怀中女子,眼眸中尽是自责。 若是一开始就叫她知道自己的真心,或许她便不会迫于无奈在后宫寻求庇护了。 若不是无路可走,投靠皇后,也不会有这避子汤的事。 林婉宁乖顺的靠在他怀里,轻声道:“陛下有自己的考量,一切都是既定的安排,如今说清楚了便好。” 裴玄清低低的嗯了一声,二人就这样静静相拥着,不知那汤药里是不是有安神的成分,林婉宁渐渐觉得迷迷糊糊的。 也许,是他的怀抱让人心安,总之,困意是一轮轮袭来了。 她还没问自己是不是长乐郡主的影子呢,算了,睁不开眼,也没给自己鼓足勇气。 裴玄清感受着怀中女子的乖顺,想起她刚才委屈的控诉他,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曾几何时,他是想要这个小妮子与他撒泼打滚的,她乖顺是迫于帝王威严,是因她心里不在乎。 可她方才极力解释,甚至质问他,控诉他。 裴玄清微微翘起嘴角,将女子拥紧了些。 这小妮子那日说愿意在他身边被拘束一辈子,是真话,她心里有自己,所以才不将他当成君王一般小心翼翼,而是一时气急与他吵了一架。 这是好事啊! “婉儿,若是没有那避子汤,你愿意与我有个孩子吗?”他声线已然愉悦中带着期待。 不过并未等到女子回话,他低头才发现她靠着自己睡着了。 裴玄清轻手轻脚将人放平,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女子轻轻蹙眉侧过了身去。 林婉宁虽饮过药,腹痛逐渐缓解,却也还在隐隐作痛,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可时不时的拉扯感让人睡不安稳,很是折磨人。 她夜里醒了好多次,每次,裴玄清都在床榻边。 看的出来,裴玄清从未应对过此事,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做能让她舒适一些。 林婉宁有些不忍,想叫他去休息,可那沉重的眼皮压的人张不开口。 裴玄清就在床榻边守了她大半夜,最后支撑不住靠着床帏睡着了,还没睡一会儿,富康公公便进来小声叫醒了他。 “皇上,快到早朝的时辰了,这逸梦轩有些远,您得早点启程呐。” 裴玄清睁开眼睛看了床榻上的女子一眼,她还轻轻蹙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 富康公公早已派人提前到乾坤宫拿了干净的衣物,伺候着裴玄清洗漱更衣。 临行前裴玄清对慧心道:“去凤仪宫通知一声,今日请安免了。” 慧心自是颔首称是,能叫自家娘娘多休息,怎不高兴呢? 皇帝早朝的时间一般都很早,几乎一年四季都没见过明亮的天色。 裴玄清坐在龙辇上闭目养神,小女子被逼无奈的眼神又浮现出来。 “富康。” 富康公公忙上前听着。 “逸梦轩近日可出了何事?” 富康公公回想了一下,禀:“逸梦轩并未有事,皇上虽冷了娘娘几日,可时日不长,宫人们不知缘由,自无人敢对逸梦轩不敬。” 裴玄清侧头瞥他一眼,他什么意思?怪他呢? 富康公公话毕,直觉一阵凉意袭来,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敢抬头,赶紧道:“不过听闻林家大小姐与孙家四公子的婚事似有变故。” 不是她自己,那就是家里出事了。否则不会明明还生气,却委屈自己细细与他解释了。 裴玄清了然,淡声道:“去查清楚,一同禀来。” …… 凤仪宫 芝兰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回禀:“启禀皇后娘娘,宸嫔娘娘昨夜身子不适,今日实在起不了身,特来向娘娘禀明。” 钱宜双在凤椅上端坐着,维持着得体的笑意:“宸嫔身子弱,便好好养几日,等身子好了再来吧。” 芝兰颔首:“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钱宜双又道:“荣妃昨日禀了本宫,今日宸嫔母家来人拜见,她既身子不适,你们要好好伺候着,缺什么短什么的都找荣妃便是。” 凤印都交给荣妃了,钱宜双自然是什么都叫她去办,总不能让她觉得管理后宫这么容易吧。 芝兰又行了礼:“是,多谢皇后娘娘费心周全,奴婢便先告退了。” 董云惜见芝兰退出去,才看着钱宜双开口道:“臣妾瞧这宸嫔是越来越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了。” “昨夜偏生狐媚迷惑了陛下去,今日就借着侍寝的功劳不来向娘娘请安,娘娘也太过仁厚了些。” 钱宜双怎会不知昨夜的动向,她本将避子汤一事推到林婉宁身上,明明见着裴玄清龙颜大怒,可等了这么多天,也不见有任何动静。 故而她又特意安排了宫女在宫中各处散播江玉沁和裴玄清的谣言,就不信了,避子汤的火没烧起来,替身的火也烧不起来? 此番不叫她作天作地的失宠,岂不是白费了这番谋划。 昨夜听闻裴玄清去了逸梦轩,没待多久就怒气冲冲的走了,钱宜双心下一喜,这不显然是闹得不愉快吗? 这种事放在普通嫔妃身上,不得打入冷宫?如此一来,宸嫔必然失宠了。 可没想到还没一会儿就传回来消息说宸嫔又将人请回去了,气的她肚子都隐隐作痛起来。 什么身子不适,不就是假借身子不适将陛下请回去吗? 都是在这后宫讨生活的,谁还看不出这点小小伎俩啊。 “呵,人家能侍寝本就是有功劳的,怎叫狐媚迷惑?不如董妃也试试狐媚招数,看能不能迷惑了陛下去?” 别人的话宁心瑶不想理,能当做没听到,可董云惜的,她是非接一嘴不可。 竟糊涂到上了皇后的船,皇后哪里像是个仁厚的了? 董云惜被宁心瑶挤兑,纵然背靠皇后也是不敢正面与宁心瑶产生冲突的。 人家虽没了母族依靠,可现在前朝宁家还正是得力的时候呢,她又得了陛下的欢心,掌了六宫事,这根本不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 便只能咽下这口气道:“臣妾自是比不过宸嫔的,可她惹恼了陛下又装病得陛下怜爱,分明就是狐媚争宠的手段。” 第103章 那便退了吧 见宁心瑶会为林婉宁说话,顾如梅自是有些意外的,不过复又想或许是单纯与董云惜不对付? 眼下见董云惜一口一句狐媚的,也是不能忍,她用得着狐媚吗?别人不清楚,她可清楚的很,至少眼下是裴玄清离不开林婉宁的。 当即便接话道:“听闻昨夜为宸嫔诊脉的是陛下的御医,怎的董妃觉得连陛下的御医都不可信?那太医院岂不都是无能之辈了吗?” 董云惜被二人轮番挤兑,一时接不上话。 钱宜双摆摆手道:“行了,瞧着这后宫如此乌烟瘴气,成日都是拌嘴吵架像什么样子?荣妃管理后宫可不是只管账目开支的,这驭下之术还是得多学。” 宁心瑶翻了个白眼,也没起身,就靠着椅背淡淡道:“多谢皇后娘娘教诲,不过这不是在娘娘宫里吗?臣妾不敢造次。” 这意思是,你要叫我管,我可就在你宫里发疯了。 钱宜双噎了一下,气得不轻,终究还是吸了两口气道:“都散了吧。” 众人才一一散去。 回到凤仪宫内殿,钱宜双缓缓落座后,才瞪董云惜一眼:“平日也不是个沉不住气的,那话不能等人散了再说嘛?” 董云惜低眉颔首“是,臣妾知错了。” 钱宜双又看向另一边椅子上的美人:“还有你,在她身边这么久都学了些什么?怎的还如此无能,讨不了陛下欢心。” 那美人垂眸并未答话。 钱宜双扶额无奈,这两人加起来都没林婉宁一人得用,可惜她不听话,又得了裴玄清一丝真情,否则留在身边做个固宠的棋子实在是叫人满意得很。 之前瞧着顾如梅分明是要得宠起来了,怎的忽然就销声匿迹了,也不见她有何失落的。 倒是这个林婉宁,明明陛下只偏宠了几日,后面召她侍寝也不算多,怎的就是能这么不温不火的得了圣心呢? …… 逸梦轩 林婉宁醒来时,裴玄清已上朝走了,慧心忙进来扶她起身,禀道:“娘娘,皇上上朝前嘱咐了今日免了向皇后娘娘请安。芝兰姑姑已去凤仪宫禀报了。” 林婉宁回了回神,想着昨晚裴玄清好像守了她一夜。 他既还愿意对自己好,那自己在他心里也还是有些许地位的。 “备膳吧,我得好好用些,待会儿你给我仔细打扮打扮。” 她不用照镜子,大概也能猜到自己脸色定然不好。 母亲和桑桑待会来了,不能叫她二人看出来,平添担忧。 林婉宁用过早膳,又细细的装扮了一番,便安静的坐在贵妃榻边等着。 按着规矩,女眷进宫是要先拜见皇后的,这就是正宫的地位。 饶是已经书信了母亲告知规矩,却还是免不了担忧,毕竟她们这些小门户平日里是没有机会入宫的。 如今入宫,就怕因着身份露怯。丢不丢人的都是小事且不说,怕的就是万一得罪了谁,反倒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直到辰时末,叶氏才带着林桑宁入了逸梦轩,见了林婉宁就要跪,林婉宁忙上前两步拦着:“母亲可别拘礼,逸梦轩只咱们自家人。” 她特意将能进内殿的宫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了芝兰,慧心,紫云,都是最放心的人,就为了不与家人过于生分。 林桑宁笑意盈盈道:“上次分别还不知再见何时,没想到竟这么快。” 叶氏直起身才看清自家女儿,虽然特意涂脂抹粉,面色倒是红润,可那一脸疲态分外明显,那双眼脂粉都遮不住的微微红肿,分明是昨晚哭过了。 她拉着林婉宁的手心疼道:“娘娘这是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还是因着桑儿的事伤神?” 林桑宁向来大咧咧的,听叶氏的话才发觉林婉宁脸色不对,登时也急了:“就因着我一人,让一家子都跟着操心,女儿看这门亲事着实是孽缘,母亲快快听女儿的,就去退了吧。” 林婉宁听闻此话,自明白了林桑宁对这门亲事是不满的。 她顺势拉着叶氏到贵妃榻上落座,慧心又搬了凳子来给林桑宁坐。 林婉宁才开口道:“女儿特意只留了自己人,就想好好与母亲说话,什么娘娘不娘娘的,母亲可别再这样了,就唤女儿的名字便是。” “女儿今日脸色不好,也是因着葵水来了,母亲别太过忧心了。” 叶氏自是不信此话的,上回省亲瞧着皇上对自家女儿也不错,可这住的宫殿却如此偏远。 这深宫里的门道她也帮不上忙,自是也不能随意置喙,只能提点两句。 “宁儿在这深宫,在皇上身边讨生活不易,自己万万通透一些,凡事都别太较真了。” 林婉宁笑着点点头:“女儿心里都有数的,母亲,今日是尽快商议桑桑的事要紧。” 叶氏叹一口气:“这家亲事说到底我们算是高攀了一些,昨日下午,孙家主君与二房倒是登门来赔罪,姿态放的很低,说是他们家孩子不争气,愿多出聘礼来算作补偿。” 林婉宁蹙眉:“多出聘礼补偿?这是何意?” 叶氏:“那孙五公子与桑儿年岁也差不多,孙家说只要咱们愿意,便换了孙五公子来,两家亲事不变。对外只说本就是五公子,如此于桑儿名声也无碍。” 林婉宁看了林桑宁一眼:“孙家此番倒是用心商议过了,如此处理确实对两家都是最妥当的。” 叶氏点点头:“我也说就如此办,可你瞧瞧她。”叶氏说着,伸手指着林桑宁,显然是气得不轻的样子。 “她不肯,非说是孽缘,要退了这门亲事不可。” “你啊,从小就不如宁儿叫我省心。” 叶氏不解气,又伸手点了林桑宁的额头一下。 林婉宁轻轻笑着,又看向林桑宁:“桑桑既不愿,那便退了吧,母亲,她值得更好的。” 叶氏吓了一跳,这不是值不值得的事啊。 世人对女子的苛责,要找个更好的哪是那么容易的,只怕家世相当的都不好再找了。 第104章 简直一派胡言 林桑宁闻言,倒是眼睛亮了起来,从凳子上起身坐到林婉宁身边抱住她:“还是宁儿懂我。” 林婉宁对她笑笑,又回头对叶氏道:“母亲担忧若退了这门亲事,会损害桑桑的名声,然世人皆有明眼,也或许会赞我们一句高洁。” “母亲亦无需忧心会影响哥哥的婚事,孙家在此事上理亏,若再将应承之事反悔,只会显得他们狭隘。且哥哥现已高中,前程似锦,众多好人家的姑娘皆趋之若鹜,他们岂敢托大拿乔。” “但即便如此,那孙家姑娘过门之后,母亲也需将此事抛诸脑后,切不可因此对那姑娘心生芥蒂。毕竟已成亲,她便是我们一家子人了。” 叶氏呆愣愣的听着林婉宁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真是一时看不清自己这个女儿了,她不是最温顺懂事的吗?心中竟有如此谋划与计算。 她想着又笑起来,到底是骨子里流淌的贵人的血啊,纵使平日温顺,好像任人摆布似的,可真碰着事了,还是有自己的心思的。 叶氏点点头:“此事还需回去与你父亲细细商议。” 林婉宁也知道,要一向刻板守礼的父母接受另类的做法,也是不容易的,便也不再多言。 转了话头道:“上次带入宫的糕点,女儿给宫中姐妹分了,她们都喜欢。待会儿还烦劳母亲写了做法来,我们闲暇时也可自己试试。” 叶氏点头:“那都是小事。” …… 勤政殿 裴玄清下了朝便紧急处理政务,宁家的事已进入尾声,接下来要做的事更是一场硬仗。 不到午时,富康公公便进来禀道:“奴才已查问过了,这两日后宫传言长乐郡主与陛下青梅竹马,江家本应是长乐郡主进宫,且……” 裴玄清听着面色已沉了下来,见他支支吾吾的,更是不快,冷冷道:“说。” 富康公公颤了一下,接着道:“且宸嫔娘娘是因着眉眼间与长乐郡主有些相似,才得了皇上宠爱。” “啪。”裴玄清气的扔了手里的茶杯:“简直一派胡言。” 难怪婉儿昨日说什么透过她看旁人的话,这些谣言都传到她耳朵里了,她定是误会他了。 “你去,叫内务府陈守祥领二十个板子,管不好手底下的人,朕便换个人来管。” “再传中书令进宫。” 富康公公躬着身子领命:“是,奴才遵旨。” 自有宫女来收拾了摔碎的茶杯残渍。 裴玄清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不禁冷笑,皇后这出离间计真是用的好啊,就差一点,他二人的心就要疏离了。 内务府总管突然领了二十个板子,也是一阵大发雷霆,将宫里乱嚼舌根,敢随意议论主子的宫女太监通通责罚了一遍。 …… 逸梦轩 林婉宁与叶氏林桑宁正准备用午膳,富康公公就带着赏赐来了,一家人也赶忙起来要跪,富康公公忙道:“皇上特意吩咐了,不必跪着谢恩。” 后头的宫人捧着东西进来,富康公公道:“皇上特叫奴才赶着午膳的时辰来,送上六道勤政殿的菜色。” 莫说嫔妃了,就连皇后的娘家人进宫时,裴玄清也未曾赏赐过勤政殿的膳食,这是代表皇帝给的面子啊,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荣宠。 “林夫人与林小姐的赏赐,都在殿外,奴才已交给芝兰了。另外,皇上刚下旨晋了林大人为正四品左谏议大夫,现下旨意应已送到林府了。” 叶氏闻言愣了一下,就要下跪谢恩。富康公公拦道:“夫人不必如此,奴才只是传话,不是传旨。” 林婉宁也微微怔了一下,裴玄清先前说过父亲贬职是缓兵之计,可如今升职如此突然,是他知道了什么,还是巧合? 她并未深想,便道:“辛苦公公跑这一趟。” 富康公公躬身道:“都是奴才应该做的,皇上还有话要奴才单独与娘娘说。” 林婉宁便顺着行至殿外,富康公公才道:“皇上叫奴才转达给娘娘,无论娘娘如何想,尽管放手去做便是。”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裴玄清总是能猜到她的想法,猜到她要做什么,她总觉得在他面前,自己根本无所遁形。 他为什么这么了解她?难道身为帝王,便是有洞察人心的本事吗? 富康公公言罢便带人回了勤政殿。 林婉宁回到餐桌前,勤政殿的膳食已摆上桌,加上御膳房的和自己小厨房做的,今日的餐桌倒是满满当当的了。 林婉宁拿起筷子招呼二人随意:“母亲如今可放心了吗?父亲升了职,我们便与孙家平起平坐了,他们不会不应承哥哥的婚事的。” “桑桑这些日子,就住在宫里陪女儿吧,女儿成日也是无聊的很。” 叶氏自知林婉宁是刻意将林桑宁留在宫里,避开近日的流言蜚语,且说出去,是在宫里的宠妃妹妹那里住,也是撑腰呢。 她抬眸看向林婉宁,可这个女儿呢?她如今竟被皇帝如此重视,这到底是福是祸啊? “宁儿,母亲只愿你平安快活,切莫争先冒头,也切莫……” 切莫动了真心…… 她眼眸中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语声有些微微颤抖。 林婉宁拿起丝帕为她拭泪:“女儿有分寸,母亲别多思了。” 叶氏点点头,也不忍再多说什么,到底都是命,无论如何,如今也是改变不了的。 “你只顾好自己,切勿急着为家里筹谋,桑儿的婚事她既实在不愿,再放置一段时间,叫你父亲慢慢相看吧。” 林桑宁嘴里还塞着肉,含糊不清的道:“母亲别太过忧心那婚事,若是嫁不出去,女儿便守着父亲母亲过一辈子。” 叶氏瞪她一眼:“又胡说。” 林婉宁为叶氏夹了一筷子菜:“母亲能想通,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一家子闲聊着倒是用了一顿温馨的午膳。 午膳后范钰莹差人送了几盘子糕点来,顾念着人家一家人说话,便没过来打扰。 叶氏看着这精致的糕点,有些疑惑:“这范采女是谁?” 第105章 我要吃你做的 林婉宁笑着:“是女儿在宫里要好的姐妹,她擅长做糕点,也爱研究,母亲快尝尝。” 叶氏担忧:“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后宫的女子都是争一人的,怎会有什么姐妹情?” 说着话,芝兰又进来禀:“娘娘,荣妃娘娘,顾妃娘娘和于良媛都差人送了东西来,说是给夫人的。” 林婉宁笑着安抚叶氏道:“母亲放心吧,女儿都是相处久了才知晓的。” 其实她觉得世间女子皆具自身所长,只要不是围绕一人争宠斗气,每位女子皆可于自身擅处绽放光芒。 只要不独视一男子,那女子之间便都可成为好友。 林桑宁倒是毫不多心尝了两块,点头道:“确实好吃,比外头珍宝斋的还好。” 叶氏尝了一块又喝了一盏茶,便道:“我得回去了,今早临行前你父亲特意交代了,宫里规矩多,留的时间久了不合适。” 林婉宁有些不舍的拉着她的手:“父亲母亲要保重身子,切勿多思多劳。” 叶氏又看着林桑宁嘱咐:“宫里不比家里头,你切莫任性妄为,给宁儿添麻烦。” 林桑宁撇嘴:“女儿有那么不懂事吗?” 按着规矩,林婉宁是不能去送的,连逸梦轩的门都不能出,便只能叫周德和慧心恭恭敬敬的送到宫门口,才算放心。 …… 逸梦轩 范钰莹是在自己宫门口瞧着叶氏走了,就急急忙忙跑来,一进门就瞧见慧心推着林桑宁在荡秋千。 林婉宁安静的坐在一旁喝茶,见范钰莹进来,招手唤她:“莹莹快来,你想要的东西。” 她扭头示意芝兰进内殿拿了那张写着糕点食谱的纸张。 范钰莹提着裙摆小跑着进来,看了林桑宁一眼道:“姐姐,我早就想过来了,怕打扰你们一家人说话,硬生生忍住了。” 她其实想日日与林婉宁在一处,总觉得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可林婉宁好像总是很忙,成日被这个召见,那个召见的,没有安宁的时候。 林桑宁见来了人,示意慧心停下,凑过来说话:“你就是要食谱的小姐妹啊,哎呀,宁儿说的没错,果然长得可爱呢。” 范钰莹笑得甜甜的看她:“这位林姐姐也长得好看。” 三人闲聊了几句,一起拿了食谱钻进了小厨房试手。 直至晚膳时分,三人看着石桌上的三盘糕点面面相觑。 林婉宁深吸一口气,郑重的看着范钰莹:“莹莹,你相信我吗?” 范钰莹难得蹙起了眉头:“相信。” 林婉宁郑重的脸色变成了笑咪咪的样子,看着她道:“好,相信我你就尝一口。” 她拿起自己做的一块糕点,“我是每一步都严格按照母亲写的做的,味道绝不会差。” 范钰莹退后一步,垮下脸:“那……那我还是暂时先不相信姐姐了。” 林桑宁闻言愣了一下,接着捂住肚子笑得趴在桌子上。 林婉宁看看离自己三步远的范钰莹,又看看笑得人仰马翻的林桑宁,撇撇嘴:“你俩可真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 此时夜幕降临,裴玄清乘着龙辇到了逸梦轩,特意不让人通报,就刚巧看见了这一幕。 院中的樱花树樱花都落了,逸梦轩的宫人用彩纸剪了花型特意贴在树枝上,倒是有永不凋零的趣味。 此时正是海棠盛开的季节,院中的长廊下摆了一排海棠花,开的正好。 三个性情迥然不同的小女子,一个如娇花照水般趴在桌子上笑,一个如受惊的小鹿般慌张地后退了一步。 另一个则似那清丽的仙子抬手举着一块糕点,微微蹙着眉头,可神色中并未见丝毫的不悦。 裴玄清忽然觉得一日的劳累烦闷都变成了轻松美好,她的婉儿总有这样的魅力,她总能给他一股惬意的松弛感。 这逸梦轩,就是他在朝堂紧绷后,在沉闷礼节后的一处世外桃源。 林婉宁将手中的糕点扔回盘子里,叹一口气:“算了,还是尝你的吧,你的永远不会出错。” 范钰莹忙凑上来拉她的胳膊,讨好的笑着:“姐姐还是想开些,以后少进厨房,想吃的时候就喊我,我做给姐姐吃。” 这话刚说完,她就瞧见了裴玄清,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悄悄说了一句:“陛下来了。” 其实她心里在骂,怎么又来抢人了啊?前两日他来得少,范钰莹在逸梦轩待的时间长不说,还自在啊,和在自己宫里没差别。 这人一来,她又不自在了。 林婉宁扭头,就见那人站在月光下定定的凝视着她,月光如轻纱般洒落在他身上,更衬的他冷峻的面容宛若高不可攀的冰山。 她心尖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低头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 范钰莹行了退礼就跑了,她真佩服她的林姐姐能与这个日日沉着脸,动不动就将人禁足的皇帝三天两头的见面。 林桑宁也在听到那句“陛下来了”的瞬间收敛了笑意,她刚才笑得太放肆了,回想自己父亲,在天子面前绝不可能如此无礼。 若是被父亲知道…… 林桑宁不禁瑟缩了一下。 裴玄清走到林婉宁身边,瞧了桌子上的糕点一眼,这…… 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同一种糕点吧? 可为何,这三个盘子里的东西真是用姿态万千,各有风格来形容,一点都不能说不贴切。 “哪个是你做的?”裴玄清看着她问。 林婉宁觉得有些丢脸,轻轻笑了一下,拉着他的胳膊往内殿带:“陛下别看了,晚膳都备好了,先入殿用膳吧。” 裴玄清顺势拉住她的手臂带到怀里,他低头看着她:“我要吃你做的。”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昨日她特意做了糕点送去勤政殿,都叫慕容逸尘吃了个干净,要不是自己手快,连那最后一块都留不下。 林桑宁看着裴玄清那旁若无人的样子,愣了一下,没看见她站在这呢?就站在一旁啊! 却也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不敢迟疑,转身跑进内殿躲着去了。 院子里的宫人自是识趣的都散了,只留了相拥着的二人。 第106章 心悦你与样貌无关 林婉宁有些不自在,他竟当着桑桑的面抱她,而且他们昨日才争执过,这人怎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难道自己太过小气了? 不,是他心里介意的避子汤事件已解释清楚了,可自己介意的事情还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她低下头:“臣妾厨艺方面实在是没有天分,陛下要不尝尝莹莹做的,她做的糕点比御膳房还要好吃。” 裴玄清毫不犹豫拒绝:“我不,我就要吃你做的。” 林婉宁抿了抿唇,认命的偏过头闭上眼睛不看他:“最……丑的那个。” 裴玄清笑着松开她,拿了自认为最丑的那盘里的糕点咬了一口…… 然后,眉心紧紧皱起来。 林婉宁扭头看他紧皱的眉头,忙摊开手掌到他嘴边:“臣妾都说了臣妾没有天分嘛,陛下快吐出来吧,别勉强自己。” 裴玄清没吐出来,还是嚼了两口硬吞了下去,不过手里剩的糕点没再吃,默默放回了盘子里。 昨日送去勤政殿的糕点分明是很好吃的,想来是不知做了多少次才做成那个样子的,他拉过她的手看,怪不得会伤了自己。 思及此,裴玄清愧疚之情更甚,他心疼的摩挲她的手:“婉儿,我先前气昏了头,一时说了谁也不见的话。” “昨日你去勤政殿,不是故意将你拦在外头的,富康出去请你时,你已走了。” 林婉宁知道自己没等到富康公公禀报就走了,那不是因为里面有旁人在嘛,那个他青梅竹马的,心心念念的人。 她端得懂事的姿态,微微低下头:“是臣妾没耐心,陛下别生气。” 裴玄清眉眼低沉下来,他的婉儿又与他疏离了,明明近日以来,她与他说了许多从前不会说起的话,像是敞开了心扉的样子。 他叹了一口气,向前两步坐到石凳上,将女子拉在腿上拥入怀里,看着她的眼睛:“婉儿,明明是你还在生气。” 林婉宁被戳破了心思,只能低下头错开目光,低声道:“臣妾不敢。” 裴玄清绷直唇线,默了一会儿,伸手抚上她的小腹轻轻揉着:“今日还疼吗?” 林婉宁摇摇头:“好多了,就一点点。” 裴玄清手上动作未停:“以后张先就派给你,叫他给你调养身子。” 林婉宁:“张院判是陛下专用的御医,臣妾不能随意召唤。” 也许皇后能,毕竟夫妻一体嘛,可她是嫔妃,这个身份是不行的。 裴玄清沉声道:“我说能,就能。” 林婉宁没再说话。 裴玄清看着低垂着眼眸的女子,耐心解释:“昨日你说什么透过你看旁人的话,我特意查了,近日宫中有些不实的传言,大约是传到了你这里。” 不实的传言? 他的意思是哪句不实呢? 是他与长乐郡主青梅竹马不实? 还是长乐郡主本要进宫为妃不实? 或者,是自己因长乐郡主而得宠不实? 林婉宁抬起头,眨了眨微微泛红的眼眸看了裴玄清一眼,澄澈双眸里的凉意褪去了些,倒是多了几分委屈与疲惫。 裴玄清看着她眼尾泛红,方才的疏离消散了些,这眼神分明是带着期待。 他绷直的唇线放松下来,凑近她,在她泛着水雾的眼眸轻轻吻了一下:“我心里没有旁人,只有你。” “后宫传言不足为信,我与长乐只是幼时相识而已,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情分。” 幼时相识,一起相伴长大,难道不算青梅竹马的情分吗?林婉宁有些怀疑,是不是在哄她啊?可他眼里的真挚那么明显。 她踌躇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玄清在她小腹的手移到腰间,将人环紧:“婉儿,我心悦你,与样貌无关,就算你不是如今的模样,就算貌若无盐,我也只要你。” 林婉宁眸光闪了闪,他是在告诉自己,不是因着与长乐郡主相似的眉眼才对她好。 他应该没必要骗她的吧,若是想要那个长乐郡主,只要与太后说,江家能再送一个女儿进宫,又怎会不愿呢? 她眼神终究软了一些,歪头靠在他肩膀上:“陛下其实不必解释的。” 他贵为一国之君,纳多少女子,喜欢多少女子,都是无人可置喙的。 是自己迷失在他的深情里,妄想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裴玄清闭了闭眼睛,恨自己被钱宜双的小小伎俩离间到失控,婉儿近日才与他敞开心扉,现下分明是又将他推出心门外了。 他伸手抚着女子后背:“可我不愿再与你有误会,我想解释给你听。” 当初为了夺帝位,不得已让三大世家女子入后宫,后来又为了让她名正言顺的进宫,才有了那次选秀。 他虽想着只要她一人,可到底身边还是有了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妃子。 若将来有机会,他想遣散后宫,只留她一人。 可目前这事还没有完全的把握,他还需要时间。 “嗯,臣妾与陛下没有误会。”她轻轻开口。 林婉宁其实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这份感情一开始抱着守住本心的想法去看待,倒还能将自己当成普通嫔妃。 可一旦付出真心,绝不会再收回。 此刻她确实还气着,气他的不信任,气他的平白冷落,可她如此平静,是因着愿为他放低底线。 她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了,他是皇帝,确实很难做到这一点,只要他心里有自己,如果真的需……她可以咬牙忍受。 …… 三人用过晚膳后,林婉宁就拉着林桑宁在案几上作画,林桑宁在丹青方面很有天分。 在苏州时,差不多年纪的女子,没有能比得过她的。 林婉宁帮忙调颜料,又在一旁磨墨,慧心搬了一盆海棠花放置在一旁。 林桑宁就看着对面的女子和花一笔一笔的将美好记录。 姐妹俩画的安静,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好似这屋子里就她二人一般。 裴玄清在正堂的椅子上端坐着,面色逐渐冷峻下来,不住的看了二人好几眼,怎么就无人与他说一句话? 第107章 她是一只难养的猫 林桑宁其实心里慌得很,表面看起来,她画的安静,实则心里在微微颤抖着。 这冰山一般的男人坐在一旁看着,他分明眼神凌厉,嫌自己碍事。 可对面的女子又在示意她别走,安心作画,她怎么着?肯定向着自己人啊。 殿中只有画笔拂过纸张的声音,和…… 裴玄清喝一口茶,叹一口气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裴玄清终于忍不住了,看来这小妮子是不打算叫他留下。 他将茶用完,起身道:“我回乾坤宫了。” 林婉宁这才扭过头看他,微微笑着道:“天色也不早了,陛下慢行。” 裴玄清顿了一下,还是抬步走出了逸梦轩。 富康公公跟在身后,也是看不明白了,这晚膳时分来,不是为了留在逸梦轩吗?怎么用完膳坐了一会儿就要走? 裴玄清上了龙辇,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龙辇抬起缓缓朝乾坤宫方向去。 富康公公看了两眼裴玄清的脸色,也看不出他现在是个什么情绪,不过既未留宿,应该是高兴不了。 为了差事好当,富康公公自是能屈能伸,赶忙宽慰道:“皇上可别动气,娘娘身子不适,也是不能侍寝的。” 裴玄清脑中浮现出林婉宁强装镇定调色磨墨的样子,他伸手扶额,挡住微微翘起的唇角:“朕知道。” 他确实知道,也不曾动气,是他的小婉儿还在生气,她故意忽略他,不理他,难道他还看不出来吗? 确实是自己有错,之前承诺过,会信她,如今没有做到。 也承诺过,有误会要去问,要解释清楚,如今也没有做到,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无妨,小女子耍脾气是在乎,不然她怎么不对别人耍脾气呢? 这小妮子看起来是一只温顺的小兔子,其实他知道,她是一只难养的猫。 小猫娇得很,欢喜主人时,便过来不停的蹭你舔你,不欢喜时就用爪子挠你,抱都不叫抱。 可偏偏小猫最是打不得,骂不得的,只能哄着。 裴玄清想着笑起来,挺好的,越来越像自己原本的样子了,生气也无妨,无非他多去哄几次罢了。 既能对他动一次心,就会有第二次,来日方长,不急。 …… 逸梦轩 眼瞧着御驾离去,林桑宁才松了一口气,扔下笔道:“我都要吓死了,你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能杀人吗?我急着逃离这间屋子,偏你不叫我走。” 林婉宁起身坐到她身旁,伸手抱她:“哎呀,可真是委屈我们桑桑了,你就直说想要什么补偿?” 林桑宁闻言,方才的紧张便抛开了,她二人的默契就是如此,只一句便知对方下一句。 “自你入宫便看不到好的舞姿了,等你身子好些,舞一曲来叫我入画。” 林婉宁坐直身子,看着她笑:“这么简单?不要别的了?” 林桑宁嘿嘿笑着:“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帮你。” 要对着那个冷冰冰的皇帝当做没有这个人,真的好难,她享受喜爱的作画都觉得成了一件煎熬的事。 林婉宁早已准备好了后话:“我私库里还有好多外头没有的首饰,随你挑。” 林桑宁跳起来:“他走了也挺好的,我去沐浴,今晚我们又能一起睡了。” …… 翌日 林婉宁刚起身坐在梳妆台前,慧心在一旁给她梳发,外室周德禀:“娘娘,太医院张院判在外头求见。” 张院判?那不是裴玄清御用的太医吗?难道是裴玄清叫他来的? “先请进来吧,我马上就好。” 周德应了是退下请张先入了殿内等候。 林婉宁洗漱梳妆后便出来外头在尊位落座,才发现上次为她诊脉的郑合川也在。 二人下跪行礼道:“参见宸嫔娘娘。” 林婉宁:“两位太医免礼,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先上前一步恭敬答:“前日为娘娘诊脉发觉娘娘有用过麝香的痕迹,皇上特命微臣来逸梦轩瞧瞧娘娘的膳食用具等物是否有不妥之处。 林婉宁了然,她倒是并未在自己宫里的东西本身可能就有问题的这点想过,到底是皇帝,心思真是面面俱到。 她点点头道:“那劳烦两位太医了。” “慧心,去叫大小姐尽快收拾一下出去院子里用早膳。” “芝兰去叫周德进来配合两位太医查看。” 芝兰慧心各自领命去办。 紫云便扶着林婉宁到院子里的石凳上,等林桑宁出来才一同用膳。 现下已立夏了,院子里也是微凉正好,用顿早膳反而很惬意。 林桑宁用过膳后,就看着殿内太医忙碌的这个查查,那个看看,无聊的撑着下巴,一脸生无可恋。 林婉宁瞧她提不起兴趣的样子也好笑:“不然,叫慧心与你去御花园逛逛?宫里御花园挺大的,现下的时节,也都开得好。” 入宫这么久了,慧心现在自然也是识得路了。 林桑宁双眼放光起来:“好啊好啊,我去瞧瞧有没有蝴蝶。” 林婉宁安排:“叫慧心和小顺子都陪着你。” 林桑宁去了御花园,林婉宁就在院子里坐着,忐忑的等两位太医查验的结果。 她也一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今裴玄清愿意查,自然是好的。 她的身份出面,一则她请不动张先,二则不知别的太医都是谁的势力,是否会用心,是否会下套。 直到快午时,两位太医刚里外里的查了一遍,正要向林婉宁禀时,裴玄清像是掐着点似的,乘着龙辇就来了。 两位自是行礼参见,林婉宁也站起来迎了一下,当着外人,还是不能免了礼数的。 可这看在裴玄清眼里,还以为她生气故意的。 裴玄清眯了眯眼眸,拉着她坐到石凳上,才开口询问:“免礼,查的如何了?” 张先答:“臣等已将逸梦轩一应器物都查过了,目前没有发现何物含麝香。” “无能!”裴玄清声线冷了下来:“那宸嫔体内的麝香哪来的?” 张先郑合川才刚站起的身子又赶忙跪下去:“臣等无能,皇上息怒啊。” 第108章 不能放心轻纵 林婉宁是眼见着这两位太医将大大小小的物件都细细查过了的,如今自免不了为他们说句话。 “陛下别动怒,他二人也是用心了,或许问题不在这些东西上。” 郑合川见林婉宁求情,也忙道:“臣等一日之内确实未查出什么异常,但若真是有问题,总还会有露出端倪的时候。” “臣愿日常为娘娘请平安脉,时时留心。” 林婉宁见这郑合川脑子转的挺快,不禁笑了一下,扭头看裴玄清。 裴玄清默了一会儿,道:“宸嫔的身子交给张先,务必调养的好好的。” “逸梦轩进出的物件你也时时查看着。” 张先领命带着郑合川退下了。 林婉宁挑了挑眉,果然谁都是只信自己人啊,郑合川再机灵,在裴玄清那里,也还不算自己人呢。 她什么时候在这宫里才能在各个地方都有自己人呢,那样办起事来就顺多了不是? 林婉宁这样想着,就在心里计划起来,未来日子还长,这都得早做打算的呀。 裴玄清扭头看这小妮子脸色变来变去,实在是有意思,就这么看了一会儿。 林婉宁发觉时,又觉得似乎被他窥见了心事,当即便将难堪抛回去。 “陛下只叫人来查器皿用具,眼下也没查出什么不是?臣妾倒是怀疑这宫里有人与外面通着信,只是臣妾也无能,一直抓不到这个人。” “人不会有问题,异常还是出在东西上,之后不许再有外物进入内殿了,所有的物品出入都叫人记录查看过再用。” 裴玄清回答的丝毫没有犹豫,反倒让人觉得奇怪,他怎么就敢肯定逸梦轩的宫人没有问题呢? 就林婉宁自己作为这逸梦轩的主子,也只相信贴身的这几个。 旁的不近身的,都是芝兰管着,她只记得几个人,叫什么,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但林婉宁还是客气道:“陛下也太小心了些,要想在物件上做手脚也是不易的,许是我们多心了。” 裴玄清拉着她的手捏了捏:“伤了你的身子便是大事,哪怕多心错怪一人,也不能放心轻纵一人。” 林婉宁只轻轻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他是想护她长宁,可既是皇室,这就是不可能的。 裴玄清还想说什么,便见小顺子小跑着进来当即下跪道:“娘娘不好了,您快去御花园瞧瞧吧。” …… 御花园 林桑宁与慧心,小顺子往御花园去,路上遇到了正要去逸梦轩的范钰莹。 逸梦轩中正有太医查验,林桑宁自是将她拦下了。 范钰莹也是个爱玩爱闹的,既不方便去逸梦轩,便跟着一同去了御花园。 近来芍药,月季,海棠都开的好,两个活泼的小姑娘自是玩的开心。 范钰莹看着盛开的海棠笑道:“林姐姐喜欢海棠花,我瞧着院子里摆了许多,待会儿我采些花瓣做个香囊给姐姐佩戴。” 林桑宁在宫外没见过这么大的花园和各类花朵,自是看的目不转睛,也未回头,便道:“我瞧着你与我们家宁儿感情是好啊,我们宁儿最是良善,你与她好,你也良善。” 范钰莹敛了笑意,此刻倒有些郑重起来:“林姐姐是这宫里对我最好的人,我初入宫时,还无人敢对我不敬,可后来他们眼见我不得宠,也都势利起来。” “若不是林姐姐时常将自己的份例给我送些,我哪能过得如现在这般肆意。” “林姐姐答应我,会护我周全,我对姐姐的好都算不得什么。” 林桑宁这种安稳家庭出来的孩子,自是不懂后宫中人的拜高踩低的。 如今听范钰莹的话,才明白为何父母兄长都觉得林婉宁在宫中生存不易了,若是没有君王恩宠,恐怕连本该属于自己的份例都会被人克扣。 “还以为宫里贵人都是风光的呢,原来也不尽然。” 林桑宁逛得开怀,又见着蝴蝶翩翩,忍不住雀跃的小心思,扭头道:“小顺子,你去找网兜来,我想抓蝴蝶。” 小顺子领命离去。 范钰莹也笑笑专注的赏花,挑了好的来采摘。 她是小巧玲珑又绰约有致的身姿,乌黑的青丝没有梳繁复的发髻,只别了一支柳叶银簪。 她仰着小脸,嘴角弯弯露出洁白的贝齿,这样情真意切的笑容印在御花园的风景中真是一幅美好的画卷。 可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是不喜。 江玉燕近些日子刚解了禁足,被太后日日拘在福寿宫誊抄佛经,说是让她静心,可又来了个江玉沁。 她哪还不懂这是江家嫌她年纪大了,又不得圣心,要弃了她捧正在好年华的江玉沁呢。 她比裴玄清还大两岁,容貌也不算出众,当初若不是江家没有适龄的女子,大约也不会让她进宫。 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来御花园散心,偏又碰见了比她年轻的范钰莹。 她在阳光下的肌肤晶莹剔透,又露着明晃晃的笑。 这样好的年华,成日跟在一个嫔位的林婉宁身边,还不是因着林婉宁受宠,想要近水楼台,趁机分得一丝宠爱罢了。 江玉燕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带着身边的静香就举步过去。 范钰莹听见声音,转脸见是江玉燕怒气冲冲的模样,忙吓得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江玉燕看她一脸惊慌失措,冷冷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又瞧着远处欢欣雀跃的林桑宁,不知宫中何时多了一位这样性情的女子,接着问:“那是谁?” 范钰莹心底是害怕这位贵妃的,无他,只因是太后的侄女,又身居高位,曾罚过林婉宁。 总觉得惹了她就会惹了麻烦,只能恭敬低声道:“那位是宸嫔娘娘母家的嫡姐,臣妾今日闲来无事特邀她来御花园赏花。” 林桑宁此刻回头才看见范钰莹与一位尊贵打扮的人站在一处,那人脸上分明带着愠怒,登时心中一跳。 慧心在一旁提醒:“那是贵妃,咱们看见了,也不能不上前见礼。” 林桑宁有些紧张,可在宫里也身不由己,只能上前行了礼道:“参见贵妃娘娘。” 第109章 即刻便动身 嫡姐?哼。江玉燕扯了扯嘴角,真是得了宠爱便可无法无天,一个嫔位竟叫母家的人在宫里住着。 收拢一个范钰莹还不够,还要叫自己的嫡姐来争宠,她可真是豁的出去。 “什么闲来无事?本宫看你是想在这巧遇陛下吧,谁人赏花像你笑得如此狐媚的。” 范钰莹自入宫以来,便是平平无奇不受人重视的。 只见过曾经的荣妃嚣张跋扈,这位贵妃,向来是端庄的样子,怎会用狐媚这种话,来如此为难她。 她咬紧下唇,忍着委屈与羞愤,轻声说:“臣妾并没有巧遇陛下的心思。” 江玉燕上前一步瞧了瞧她摘好的花瓣,冷哼道:“果真是成日跟在宸嫔身后,学的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给谁看?” 范钰莹拿着手帕的手紧了紧,她虽家世不显,可进宫前也是在家里千宠万爱长大的,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 这江玉燕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说她是刻意耍心机手段接近林婉宁,以此勾引皇上。 她再性格软弱,也不是没有骨气的,鼓了鼓气,抬眼直视着江玉燕:“贵妃娘娘说臣妾是为了来此巧遇陛下,娘娘不也来了这御花园,敢问娘娘又是为何而来?” 林桑宁此刻脸色已很不好看了,她家里只有父亲母亲,何时见过这种争宠斗嘴的戏码。 可饶是再胆子大,她终究是暂居在宫里,现下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的,只能低着头站在一旁。 江玉燕自新人入宫便只单独见过裴玄清一次,两盏茶的时间。 范钰莹本是羞愤急了才口不择言,可这话听在江玉燕耳朵里,便是在嘲讽她不得圣心,只能靠偶遇来争宠。 她如此大家族的闺秀,哪能忍受的了此等羞辱,登时怒道:“范采女真是在宸嫔身边久了,自以为得了靠山不是?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 “静香,按宫规,范采女此举该如何处置才好?” 静香在江玉燕身后道:“范采女不敬上位宫嫔,按宫规应掌嘴十下,以儆效尤。” 既暂时动不了林婉宁,她身边的人又不受宠,以此来给她一些警醒,挫挫她的锐气也是好的。 打狗是什么用?让主人看的啊。 江玉燕好整以暇道:“既熟知宫规,你还愣着做什么?” 静香应了是,上前两步走到范钰莹身边,“奴婢的手不知轻重,还请范采女好生受着。” 范钰莹倔强的看着她。 静香又道:“范采女,受刑是娘娘的恩赐。得跪着才是,难不成还叫奴婢扶着您跪吗?” 范钰莹此刻眼里的泪意快要忍不住,她定定的看着江玉燕,气愤的大声道:“臣妾无错,为何要受刑?” 江玉燕冷哼一声:“在御花园大声喧哗,罪加一等,掌嘴二十。” “贵妃好大的阵仗啊,怕是要越过朕去了。” 帝王清冷的嗓音响起,江玉燕愣了一下,赶忙转身随着众人行礼:“参见陛下。” 范钰莹抬眼看见林婉宁在裴玄清身后,强撑了许久的泪意才扑簌簌落下。 林婉宁提起裙摆小跑上前扶起她和林桑宁,林桑宁脸色也有些泛白,她也被吓着了。 林婉宁心疼又自责,是不是不该留她在宫里住,在外头不会有这么多是非。 她拿起帕子给范钰莹拭泪,又轻声安慰二人:“别怕,没事了。” 江玉燕在新人入宫前,甚至林婉宁侍寝前,都一直是端庄持重,不争不抢的形象。 那其实无关家族教养,都是太后时时提点的结果。 就算当初使手段害林婉宁,到底也没有撕破脸的拿到明面上来说,如今才算是将真正的野心明明白白的暴露在裴玄清面前。 她脸色白了白,还是镇定的演戏道:“陛下,范采女不敬上位嫔妃,臣妾身为贵妃,自是要教导一番的。” 上次赏花宴她那些手段招招下了死手,裴玄清已是生了杀心,可惜现在动不了江家,只能暂时忍耐。 如今既闹到了明面上,自然不肯就此揭过:“朕倒是没看到范采女如何不敬,只听到贵妃句句不成体统的话。” 江玉燕忙下跪道:“陛下,这宫里的花儿朵儿的本就有定数,范采女不让内务府送,却来御花园采摘,分明就是有旁的心思的。” 裴玄清冷冷道:“入宫这么多年,还分不清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 江玉燕此时不敢再说话了,这话提的该做不该做的事,很难说是哪件事。 “太后同朕说等皇后生辰宴过后带贵妃去沐山行宫,朕瞧着也不必等了,你即刻便动身去吧。” “陛下。”江玉燕这下急了,太后带她去沐山行宫,那是陪同去的,待入秋以后天冷了还会回来。 可皇上下令,那就是赶她出去,有没有归期都很难说了。 裴玄清并未给她再开口的机会,沉声道:“回去。” 他已经很忍耐没有加那个“滚”字。 江玉燕由静香扶着起身,她回头恨恨的瞧了林婉宁一眼。 范钰莹没有恩宠,宫中谁人不知? 裴玄清岂会为了一个小小采女对她下此重罚,说到底是为谁,各人心里都是心知肚明。 待人退下,裴玄清走到林婉宁身边,看着三人面色都不太好。 此时,范钰莹也已止住了泪水,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自然不会以为裴玄清是为了她才处置的江玉燕。 林婉宁扭头看他:“陛下如此责罚,会不会惹太后不快?” 裴玄清伸手摸摸她的脸:“别想这些,回去吧,晚上……” 他想说晚上再去看她,又想起了什么,改了口道:“明日吧,明日再去。” 林婉宁点点头,带着范钰莹林桑宁回宫,裴玄清又指了一队侍卫护送,才回了勤政殿。 …… 福寿宫 太后那边很快就得了消息。 琦若在一旁微微伏着身子,等候太后的示下。 太后抬起胳膊放在案几上,又伸手支着额头,沉默了一阵,才叹了口气:“她是不中用了,哀家与她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她……” 第110章 你看,下杏花雨了 “她如今是迷了心智,一句也听不进去。” 琦若躬身道:“说到底,贵妃娘娘还是在乎皇上,想争些宠爱罢了。” 太后闭上眼睛:“她若在乎宠爱,一开始便该争了,何苦等到如今。现下是她自己的妒心起了,得不到,也不让旁人得到。” “随她去吧,哀家还能如何?难道为了她一人置整个江家于不顾吗?” 琦若点点头:“好在,还有长乐郡主呢,她若能封妃,也是咱们江家的荣耀,您看哪个世家能送进来两位娘娘啊。” 太后睁开眼睛,瞪她一眼:“你也糊涂了?她的性子能入宫吗?皇帝如今不想理她罢了,她若生事,这宫里以后也不许她再来。” 琦若被太后的眼神吓得抖了一下,才道:“太后思虑周全。” 太后无奈:“哀家还能思虑几时?你瞧哀家这个太后做的,江家可有人听哀家一句话?” 太后此刻想的是,大约她百年之后,裴玄清便不会再顾及这份养育之恩了。 如今只求自己多活几年,或许还能为家族周旋。 琦若上前给她捏肩安抚:“太后别多思,与家主好好说,他会懂您的良苦用心的。” 其实谁心里都清楚,江归原不会懂,也不会听,否则在当初的夺嫡之争中,就应早早坚定立场,如今江家也会与钱家一般如日中天。 …… 逸梦轩 林桑宁又坐在秋千上发呆,自那日从御花园回来,她吓得两日没出逸梦轩的门。 不过到底还是心思跳脱,第三日就又想着法子找乐子了,到底这宫里拘束,这些日子,她也无聊的很。 林婉宁叫人取了笔墨纸砚放置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喊她道:“桑桑,今日还你的恩情如何?” 林桑宁闻言回了神,看着石桌上的东西眼睛亮了亮:“现在吗?” 林婉宁点头笑:“嗯,再晚天色暗了,怕你看不清,画不出我的美貌。” 林桑宁走到石桌前拿起笔,想到了什么,又蹙起眉头:“可哥哥不在,谁与你伴乐啊?” 范钰莹正好进来听到这句,忙小跑上前:“我来,我来,姐姐,我会弹琴。” 林婉宁挑眉:“莹莹还会弹琴?我倒不知。” 范钰莹看着林婉宁身上的舞裙笑:“就如我不知,姐姐还会舞一般。” 三人相视一笑,琴音袅袅流出,林婉宁缓缓起了舞步,伸展手臂,挥舞裙摆,杨柳腰身点足飞旋。 她在林家这些年,林宏文与叶氏很重视女儿们的学识,琴棋书画都请人用心教了,可她都是不敢辜负二老的良苦用心,强迫着自己学。 唯有舞,无需强迫,无需费力,便是她心里愿意去好好学的。 裴玄清站在逸梦轩门外,周遭的一切都没了声音,院子里的人也越来越模糊,目之所及,只有院中女子的翩翩舞姿,思绪渐渐飘远…… 那棵杏花树下,小男儿站在一旁的石桌边吹箫,小女儿如蝴蝶般灵动,翩翩起舞。 微风吹动着小女儿的发丝和衣角,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宛如一场梦幻般的盛宴。 曲罢舞终,小女儿欢快的跑过去:“清哥哥,我跳的好看吗?” 小男儿唇角微翘,却又很快绷直唇线,淡淡道:“好看。” 小女儿脸颊泛红,笑得愈发灿烂:“都说我跳的最好看,清哥哥今日倒说了一句实话。”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更多的花瓣飘落下来。 小男儿伸手接住一片,抬眼便看见小女儿弯下身子捧起一手的花瓣撒向空中,她脸上扬起笑容,眼神中明媚清澈,她扭头看他,她说: “清哥哥,你看,下杏花雨了。” 此刻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他忘却了母妃离世的伤心,忘却了眼下的困境,忘却了世间所有的烦恼,只能听到自己兵荒马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 琴音终止,林婉宁收了舞姿凑到桌前,林桑宁已画了几张轮廓出来,专注的填细节,颜色。 芝兰看着一院子紧张到不知所措的人,无奈只能上前提醒道:“娘娘,皇上来了。” 林婉宁抬眼才看着他定定的站在门外,这两日他都是午膳或者晚膳时分来,用过膳喝两盏茶,便很自觉的走了。 害得她和林桑宁特意商议好的叫他知难而退,不在逸梦轩留宿的法子,一个也没用上。 今日原以为他不会来,或者最快也到晚膳时分,没想到他竟来早了。 林婉宁笑着道:“陛下在外面做什么?不进来吗?” 一院子人这才敢跪下行礼:“参见皇上。” 方才富康公公示意不要惊动主子,一院子宫人连活都做不利索了。 裴玄清这才抬步走近,范钰莹依旧行礼告退,芝兰遣退了宫人,慧心帮着拿了笔墨纸砚,林桑宁也进了内殿。 眼下时日还早,她自动忽略了林婉宁求助的目光。 裴玄清伸手将人拉入怀里,他微微俯身埋首在她颈间,轻声唤她:“婉儿……” 林婉宁颈间传来炙热的呼吸,鼻尖龙涎香萦绕,险些将这些日子强撑的理智吹散。 她伸手想回抱住他,忽而想起自己不是决定让他尝尝被冷落的滋味吗? 她到他腰间的手收回抵在他胸膛前:“陛下,别这么紧。” 裴玄清微微松了些,却并未离开,嗓音低沉隐忍:“让我抱一会儿,婉儿,求你。” 林婉宁此刻觉出他情绪不对了,拍拍他的背轻声安抚:“陛下心情不好,可是遇到何难事了?” 裴玄清又吸了两口她身上的山茶花香,才淡淡开口:“朝堂事皆难事,我都习惯了,今日就是想抱抱你。” 林婉宁现下有些后悔了,他日理万机,心中忧郁,还抽空来见自己。 是不是不该使小性子故意冷落他啊? 可自己本意是想他记住这次,下次才不会轻易被人挑拨,才能让二人再无信任危机。 她又拍了拍他的背:“那陛下坐着抱臣妾好吗?这样臣妾好累。” 他太高了,虽然已微微俯了身,可林婉宁还是得仰着脖子才能配合他。 第111章 有你在,心就安 裴玄清松开,又拉着到石凳上,将人放在腿上拥住:“只要婉儿肯,怎样都行。” 林婉宁温和了语调:“陛下可与臣妾说说吗?臣妾想为陛下分担一半的坏心情。” 裴玄清伸手抚上她的脸颊:“都是一些日常应付之事,别担心。” 林婉宁握住在她脸旁的手,他的手指上有淡淡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痕迹。 “朝堂是陛下日日都要面对的风浪,惟愿陛下眼前有一处可避风浪的港湾。” “臣妾虽未镶金嵌玉,也无力搬弄风云,可臣妾愿做一颗小石子化解风浪的压力。” 女子的话语如一双小手在裴玄清心口轻轻抚动,他的婉儿以为他为朝堂烦心,在尽力宽慰他。 纵使这些日子刻意冷待他,却还是在发觉他心绪不佳时尽力宽慰,他的小婉儿心里是有他的。 裴玄清翘起唇角:“婉儿不是小石子,就是我的港湾,只要有你在,我的心就是安稳的。” 林婉宁歪头靠在他肩上:“臣妾知道,陛下一路走来,定是经历了许多辛苦的。” “一定付出了比旁人更多的努力,所以陛下如今才难过是吗?” 她私下了解过,裴玄煜当初有云太妃坐镇后宫,母族与赵家在朝堂奔走,四处发力。 可裴玄清一无所有,太后也不是他亲生母亲。 可想而知,他要比别人付出至少十倍的努力,才能得来如今的一切。 裴玄清眸光闪了闪:“为了登上这个位置,我做过许多肮脏至极的事情。” 林婉宁:“那也不能怪陛下,没伞的孩子向来奔跑在风雨里,若是一步错,便会跌落泥潭。” “臣妾相信,陛下做的肮脏不择手段的事都是逼不得已,就如陛下先前对臣妾说保护自己才是第一要紧,陛下所做,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裴玄清眼神幽深起来,他的确在群狼环伺中杀出了一条生路,身为帝王,本不该将后背留给敌人,也不该生出软肋。 可偏偏,他就是有软肋。 但愿,能护的住她一生长宁。 但愿,能护的住她无人知晓。 但愿,能护得住她…… 他微微低头看着怀中女子:“在婉儿心里,我竟是如此好吗?” “你知道的,我将来还会做下更多心狠的事,来护住如今的一切。” 她能理解他吗?将来所做的一切,会不会让她害怕,觉得他心狠? 若是有那一日,她还会像如今这样想吗? 林婉宁抬起头看着他,轻声道:“人这一生,各有渡口,各有归舟罢了。” “陛下是要护住自己觉得重要的东西,只要陛下觉得心安,便无关心狠与否。” 林婉宁虽觉得他心里对自己的感情是很深的,可总有些想不通的事让她无法心安,她只是不想强求自己,才得过且过。 可今日裴玄清说的话,让她明白,他是帝王,他是要护住龙椅的安定的。 她二人能像如今彼此相惜,已是很不易了。 裴玄清伸手捧着她的脸,在额头吻了吻,又将人紧紧圈在怀里。 林婉宁乖顺的任由他抱着,她觉得裴玄清在曾经的岁月里,从未被人真正的爱过,都是在夺嫡的算计里走到现在。 可他并未成长为一只只有爪牙的野兽,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 从他如此温柔真心的待自己,就可以看出来,这点倒是很难得。 她想问问他心情好些了吗?想了想,还是转了话头:“陛下今日怎这个时辰来了?” 裴玄清:“明日皇后生辰宴,我来给你送宴会穿的衣裙首饰。” 林婉宁笑着直起身子:“多谢陛下赏赐。” 什么送衣裙首饰,那都是内务府的事,他亲自做,还不是借口?他既不说,她也装作不知。 裴玄清绷直唇线,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能用过晚膳再走吗?” 他的婉儿还没消气呢?到底哪里还做得不够啊? 罢了,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在乎这一时。 林婉宁愣了一下,不由笑了出来:“陛下还不放开臣妾吗?臣妾要去更衣了。” …… 翌日 钱宜双生辰这日,初入夏的天气,早起还微微泛凉,不过天朗气清,也是个好日子。 生辰又正逢有孕,正是得意之时。 虽然这生辰宴是宁心瑶操办的,可也不能在这种事上做什么,自然是按着皇后的规制,中规中矩的办。 可你要说如除夕那次别出心裁的用心,那也是不可能的,总归按规制也是给钱宜双彰显了气派的。 凤仪宫午膳后就有戏班开始不间断的唱半日,直至晚间在长乐宫举办千秋宴。 寻常嫔妃的生辰宴都是在自己宫里正殿举办的。 只有皇后生辰宴,不只宴请后妃,还有宗室子弟和朝廷重臣,无他,只因皇后是正室国母。 如此一来,先前被禁足一事,自是被掩盖下去,无人再提起了。 毕竟皇后,终归是皇后啊。 今日自然是皇后最大,无人敢与她抢风头的。 林婉宁着了裴玄清昨日送来的海棠色的烟云蝴蝶裙,既符合她的品级,也不会扎眼,他考虑的很周到。 林婉宁其实很不想去凤仪宫,钱宜双的身孕都八个月了,如上次一般的事再来一次,还能有惊无险吗。 可今日不去不行,依着规矩,一众后妃午膳过后都是要陆陆续续的过去坐坐,送送贺礼,听听戏。 逸梦轩去哪都会路过雨薇阁,青云殿,自是要与她二人同路的。 顾如梅在路上免不了要问几句,这两日后宫传言范采女得了圣心,竟让皇上为她惩治了贵妃,颇有要得宠的趋势了。 范钰莹大惊失色:“竟有这样的传言?简直是胡说了,怎么可能呢?” 她现下想到之前关于林婉宁的好多传言,每次去逸梦轩与她说时,林婉宁都是浑不在意的样子,想来那些传言也是不实的。 范钰莹赶忙往边上靠了靠,拉住一旁林婉宁的胳膊:“姐姐救我~” 第112章 嗯 林婉宁笑着拍拍她的手安抚:“有传言也是好的,内务府以为你得宠,也不敢过分克扣雨薇阁的份例了。” 顾如梅:“内务府的人也不是傻子,久不见她侍寝,自然便知晓只是传言而已。” 范钰莹面色更不好了,拉着林婉宁的胳膊撒娇:“陛下那么凶,我可不想侍寝,也不想得宠,我就想靠着姐姐。” 林婉宁又哄着:“好好好,姐姐护着你呢,别怕。” 顾如梅摇摇头,又想起什么问:“我这两日总看着张先去你那儿,可是给你调养身子?还是麝香的事有了眉目?” 上次裴玄清半夜急召太医,第二日满宫都知道了,顾如梅和范钰莹来探望时,林婉宁便将来龙去脉说与了她们。 “我这身子,也不是一两日能调养好的,慢慢来吧。” “麝香一事,陛下叫张先来查了逸梦轩的物件,都没查出来,真不知这人用了什么法子藏的这样深。” 顾如梅更是不明白了:“太医也查不出来,这不可能啊。” 不说可不可能,眼下确实就这么个事儿。 几人说着话,就到了凤仪宫后殿,戏台子上已经敲锣打鼓咿咿呀呀的唱起来了,唱的是《长生殿》。 林婉宁瞧了一眼,除了江玉燕去了行宫,其余人都到齐了。 钱宜双身后的位置坐了一位陌生的女子,面容姣好,那双灵动的眼睛,宛若夜空闪烁的星辰。 林婉宁眸光闪了闪,自然猜到,大约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长乐郡主。 三人恭敬行了礼,祝了一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又呈上贺礼。 自有宫人上前收下,钱宜双端庄笑着:“今日都是自家姐妹,别太过拘束了,都随意入座吧。” 裴玄清后宫人不多,现在还不是正经宫宴,便也不太拘着必须按位份坐。 江玉沁自是在进门的一瞬,就看见了林婉宁,不禁在心里嘲讽,原是这样貌,难怪得了裴玄清喜欢。 钱宜双与她说的林婉宁狐媚的话她此刻也算明白了,这也不是狐媚,是她侥幸罢了。 钱宜双扭头看了一眼,回头对她三人道:“这位是长乐郡主。” 虽说郡主按品级是高的,但皇帝嫔妃也是尊贵,自不必行礼,只点头称呼一声示意过便是了。 江玉沁抬着下巴,轻蔑道:“这位便是宸嫔吧?果真绝色呢。” 林婉宁自感受到了她的敌意,看来裴玄清说与她并无青梅竹马之情也不尽然。 或许他无意,可这位郡主分明是有意的,不然怎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 她微微笑着:“长乐郡主,久仰大名。” 江玉沁冷嗤一声:“久仰大名?本郡主才是真正久仰宸嫔的大名呢。” “不知是何本事,哄得皇帝表哥将我姐姐赶去了行宫。不如这份本事也教教本郡主?” 众人一时不听戏了,都看了过来,这长乐郡主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啊,有太后撑腰,皇后都得给点面子。 江玉燕去行宫一事外头众说纷纭,无论有何猜测,都无人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可如今这郡主是要将话挑明,刻意为难宸嫔,这宸嫔能如何呢? 林婉宁笑了一下,又带着范钰莹找了位置落座。 这一下沉默,倒是弄得江玉沁难堪起来,不骂一句,憋屈! 想再骂一句,可人家不理你。 林婉宁坐稳后才抬起头,依旧挂着淡淡笑意:“郡主真是说笑了,贵妃娘娘是因着言行无状惹恼了陛下,与我又有何干系呢?” 江玉沁此时再也忍不住怒意了,站着拍了一下桌子:“你放肆!一个小小嫔位竟对本郡主无礼,是仗着皇帝表哥的宠爱便如此无法无天吗?” 昨日裴玄清说了今日会来的,林婉宁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 她并未起身,淡淡道:“我从未因陛下宠爱而自恃不同,倒是郡主在皇后娘娘生辰之日刻意找我的麻烦,岂非是要惹娘娘不快?” 江玉沁这才发现这个宸嫔看着柔柔弱弱的,也不是个善茬,难怪能得宠又挤走了江玉燕,倒是自己轻敌了。 可她生性脑子简单,想不到更深层次,此刻怒火中烧,就只想着如何惩治她才能解气,便抬手指着道:“你……你胡说,本郡主何……” 正此时,富康公公的唱和声盖过了戏台上的锣鼓声:“皇上驾到。” 众人也不再看这两场戏,皆起身行礼,台上的戏自也是停了。 裴玄清瞧了一眼那抹海棠色的身影,才淡淡道:“免礼。”现下人多,他自不会去扶起一人,平白给她添麻烦。 本在凤仪宫中的宴会他是不必来的,只参加晚上的宫宴即可。 可因着上次赏花宴一事,他现在对林婉宁一万个不放心,就怕钱宜双借机出什么幺蛾子。 众人起身,裴玄清道:“都入座吧。” 一众宫嫔才又入了座,戏台上又咿咿呀呀响起了唱腔,可台下的戏江玉沁是不敢再唱了。 裴玄清自是与钱宜双坐在第一排,钱宜双递上茶盏,笑意盈盈道:“陛下可还记得这出戏吗?” 裴玄清并未接,淡淡道:“嗯。” 钱宜双愣了一下,还是笑着:“这是陛下与臣妾大婚后,第一次过生辰时点的,臣妾永不敢忘,每年生辰都点了来听。” 裴玄清:“嗯。” 钱宜双这下有些尴尬了,好歹今日是她的生辰宴啊,作为夫君,对妻子的这种情意绵绵追忆往昔的暗示就淡淡一个“嗯”字? 而且还有这么多嫔妃在场,他根本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她放下茶盏,微微侧身看了江玉沁一眼。 江玉沁会意,皇后说了会给她制造机会去服侍皇上,届时便能完成大伯交代的,尽快封妃了。 明日太后就要带她一同前往沐山行宫,今日若是不成,就得等秋后了,她也急啊。 如今收到了钱宜双的示意,当即便拿了酒杯来,起身走到裴玄清身边,灵动的眼眸换上妩媚的笑:“表哥,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好日子,我敬表哥一杯。” 裴玄清抬眼瞥她:“皇后的好日子,你不敬皇后,敬朕做什么?” 第113章 婉儿今日真可爱 江玉沁噎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钱宜双微微笑着端起酒杯到裴玄清跟前,“臣妾有孕不宜饮酒,不如就请陛下代臣妾饮一杯吧。” 林婉宁在后头虽看着戏,却也注意着江玉沁的动作,这人与自己第一次见面便针锋相对,显然是江家要用她来对付自己。 可她此时却与钱宜双一唱一和的敬酒,她到底怎么回事?不是江家人吗?世家不是各自为营的吗?她怎么会和钱宜双搅和到一起。 她在后头看不见裴玄清的表情,可见他迟迟未接那杯酒,想来也是不愿的。 看来他对这位长乐郡主不光没有青梅竹马的情意,或许连幼时相识,一同长大的情分都不算深。 林婉宁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端了酒杯站起身:“陛下,臣妾也想敬陛下一杯。” 裴玄清扭头,心中诧异,面上却淡淡的不显。 林婉宁笑得温柔看他:“皇后娘娘今日准备的玫瑰荔枝花果酒,与青梅酒滋味不同呢,陛下可愿与臣妾共饮么?” 殿中人皆是一惊,宸嫔向来低调少说话,一直是个不想惹人注目的性子,今日怎的转性了? 顾如梅微微挑了挑眉,笑着看她,这小兔子的情意渐深了啊,不愧是皇帝,果然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裴玄清饶有兴致的看她,上次饮青梅酒的事历历在目,这小妮子调戏他呢? “倒酒吧。”可他还是很配合。 钱宜双也是微愣住了,林婉宁不是说无意争宠,只求安稳吗? 如今这是什么意思?又想争了? 她登时心中一紧,这个人若是争,以她如今受宠的程度来看,恐怕后宫无人能争得过她了。 江玉沁冷冷的看着林婉宁,方才还以为她不是狐媚呢,没想到竟是自己看错了。 她是故意的,故意挑自己敬酒的时候来给自己难堪。 林婉宁端起酒杯往前去,脚下不知怎的踩到了裙摆,便朝裴玄清扑去,两只手上酒杯里的酒全数撒在了裴玄清身上。 裴玄清一早便看见她的动作,立马站起身子,轻而易举的将人接住。 钱宜双脸色一变,站起身道:“宸嫔怎如此不小心?将陛下的龙袍都弄脏了。” 林婉宁站稳身子,忙拿出帕子在裴玄清身上擦着:“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知错。” 那一脸的惊慌失措,俨然一副被吓着了的模样。 江玉沁看她这装着害怕的样子,登时气急,抬手指着她骂道:“你……你是故意的,哪有人会如此冒失。” 林婉宁抬眼看她,委屈的对着裴玄清道:“郡主怎如此冤枉臣妾?” 宁心瑶此时端着手臂,笑着开口:“长乐郡主这话说的,谁会故意摔了自己呢?皇后娘娘的好日子,就别大动干戈了,叫宸嫔以功补过,服侍陛下去更衣便是了。” 裴玄清微微抿着唇,压抑着笑意,淡淡开口:“就让宸嫔服侍朕去更衣。” 裴玄清和林婉宁转身朝偏殿去。 钱宜双扭头看向宁心瑶,笑意盈盈的脸色收敛住:“捧宸嫔对荣妃有何好处?荣妃竟如此尽心。” 她以为林婉宁是什么好拿捏的吗?瞧瞧自己如今,不就是被自己养的狗给咬了吗? 宁心瑶坐回原位,看着钱宜双绷不住的脸色,不禁笑着道:“身为后妃,服侍好陛下才是本分。皇后娘娘是正妻,大约是不懂的,才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你一个正妻,成日与妾争风吃醋,有正室的肚量吗?连我们这种妾室的觉悟都不如。 这话骂的不可谓不难听,钱宜双终究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 林婉宁跟在裴玄清身后入了偏殿,裴玄清微微颔首看着女子轻柔的小手规规矩矩的为他解开腰带,宽了外裳。 他伸手将人拉入怀里,俯身在她唇边轻轻触了一下,唇角勾起:“婉儿今日真可爱。” 她那么明显的故意摔倒扑过来,这小伎俩裴玄清怎会看不出? 若是换成任何一人,他只会觉得很是厌烦,定然垮了脸色责罚一通。 可她的小婉儿这样,他却瞧着很是可爱,连带着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为何甜?他也不清楚,他本不爱甜食,此刻却想尝尝是否如当下的感受一般。 林婉宁撇撇嘴:“哪里有陛下可爱,多少人前赴后继往上扑。” “呵。”裴玄清这次笑出了声:“我只让婉儿扑,旁人扑来我便躲开,这样可满意?”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不对劲? 林婉宁伸手捂住他的嘴:“陛下不许再说话了,臣妾为陛下更衣后便尽快出去了。” 裴玄清执起她的手在掌心又吻了一下,一阵酥麻传来,林婉宁慌乱的抽回手,羞愤不已:“陛下!” 裴玄清笑着看她羞涩的样子,松了在她腰间的手,自己解纽扣:“你坐着,我自己来。” 更衣过后,二人回去后殿听戏。 经过刚才一番,倒是都安生了,听了一会儿戏,陆续散了,只等晚间的宫宴。 …… 长乐宫 林婉宁还是入宫以来第一次参加宫宴,自是有些兴奋中带着好奇,忐忑中带着期待。 入了长乐宫,宫宴的位置都是有讲究的,不可能如下午在凤仪宫一般随意,后宫女眷这边自是按位份高低排坐。 另一边是宗室亲王,还有几位重臣。 少了个贵妃,林婉宁在第二排的第一个位置,倒是离的高台尊位很近。 前头是宁心瑶,右侧是于柒柒。 林婉宁入座后悄悄打量了一遍,宗室和前朝重臣那边,除了慕容逸尘,一个也不认识。 原先不管私下如何,面上都是要过得去的,宫宴都是由裴玄清去接了钱宜双,帝后二人一同盛装出席。 可此次下午在凤仪宫散了后,裴玄清就回了勤政殿。 钱宜双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只能去勤政殿请了,再一同入席。 总不能二人分开入席吧?那明日就会传言帝后不和,不知裴玄清怕不怕,钱宜双是万万不敢让这样的言论传出去的。 帝后二人一到,宫宴上众人自是起身行礼迎接。 第114章 我叫裴景昭 裴玄清落座后淡淡道:“免礼。” 林婉宁起身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着她,二人对视一瞬,林婉宁收回了目光。 皇帝皇后来了,宫宴便正式开始,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御膳飘香,再有歌舞来助兴。 宗室众人与重臣自是先一一呈上贺礼,祝一句“安康顺意,华容永彰”,再敬完皇上敬皇后,挨个儿敬上一轮。 宗室亲王与重臣那边准备的是烈酒,后宫嫔妃与女眷这边就是花果酒。 林婉宁倒了一杯尝了尝,入口是荔枝的甜美,而后才能品出玫瑰的芬芳,清爽不甜腻,余味悠长。 是下午还未曾尝到的玫瑰荔枝花果酒,林婉宁眼眸亮了亮,果然与青梅酒完全不同的感受,好喝。 范钰莹微微前倾了身子与她遥遥碰杯,她自是应了,又转身与于柒柒碰,遥遥与顾如梅招呼,周边的人都说着话饮了,便自顾用了不少。 高高龙台之上,冷厉的眼神不停扫过来,落在她身上,美人儿饮的兴起,毫无所觉。 钱宜双鬓云香腮,正欲倚到裴玄清身边说话,就见裴玄清微微皱了眉头,便也住了嘴,不敢再说。 如今裴玄清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她自己自然会悠着,若真闹到明面上不好看,于自己,于钱家都是最为不利的。 而裴玄清这边想的是这小妮子酒量不好,看起来已喝了不少了,逸梦轩那么远,待会儿还能回去吗? 他扭头看了富康公公一眼,富康公公忙附耳过来。 林婉宁这边,只觉现下这酒果然是别有一番风味,心里想着待会儿带两壶回去给桑桑尝一下。 上膳的小宫女来上了一盘点心,弯腰时低声说了一句:“娘娘,皇上吩咐,果酒也醉人,少饮些才是。” 林婉宁抬眼看去,这小宫女好像在哪见过,是在乾坤宫? 那宫女上了点心,按吩咐传了话便退下了,没叫人觉出异常。 林婉宁扭头看向高台,裴玄清正看着她,她敷衍的笑了一下,便收回了目光。 成日这么霸道,什么都叫他说了算,饮两口酒也管?偏不,就要多饮。 离得这么远,又这么多人,天高皇帝远,他可管不着。 宫宴便是宗室与朝臣表现的,后妃的戏台是下午那场,此刻属于陪跑不打眼。 她便安心享受一口果酒一口菜一口点心,忽而一只小手伸到桌子上摸走了一块点心。 林婉宁扭头看去,一个小小的孩儿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那块点心已缺了一角进了嘴。 身后的嬷嬷忙跑来赔罪:“娘娘恕罪,小世子跑的快,奴婢一时失察没跟上。” 身后芝兰忙上前低声道:“娘娘,这是皓王府小世子。” 这位嬷嬷称呼这孩子为世子,林婉宁自然也猜到,是裴玄清的大哥裴玄皓的孩子,毕竟如今只有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是先帝的皇子里子嗣最繁茂的。 林婉宁微微笑着,端起刚送来的那盘点心递到小世子面前:“无妨,总要先紧着孩子嘛,喜欢吃就拿去吧。” 嬷嬷忙俯首:“多谢娘娘赏赐。” 小世子也挂着小奶音:“多谢娘娘赏赐。” 林婉宁觉得他可爱的紧,伸手捏捏他肉嘟嘟的小脸:“那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小世子仰着脸,极认真道:“我叫裴景昭。” 林婉宁挑挑眉,配合的惊呼一声:“呀,这么好听的名字呢。那景昭小世子可还有何想要的,都给你。”她指着桌子上的各类吃食。 若论关系,他应该唤自己一句婶母,不过为人妾室,林婉宁知道,这话自己是不能说的。 裴景昭摇摇头,指着另一边道:“母亲那边都有。” 他又举起手里的点心:“就是没有这个。” 林婉宁扭头过去看,是一位端庄的妇人,着命妇吉服,大气华贵的模样,正看着她的方向,那妇人应该就是皓王妃了。 二人遥遥微点头示意,就算打过了招呼。 她又低头摸摸裴景昭的头:“那这盘给你,拿回去与母亲分享好吗?” 裴景昭笑得更灿烂,嬷嬷接过又谢了恩才带着裴景昭回了座。 林婉宁直看着他回到位置上,才收回了目光。 她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裴景昭改变她的人生轨迹。此次见面,才只是个开始。 目睹全程的于柒柒见她收回目光,抿了抿嘴唇,开口问道:“妹妹似乎很喜欢小孩子。” 林婉宁看着她笑,点点头道:“是啊,姐姐不觉得他可爱的紧吗?” 于柒柒又舔了舔微干的唇瓣:“妹妹得陛下宠爱,有朝一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那时就不觉得旁人的孩子可爱了。” 林婉宁微微偏头:“姐姐这话说的不对,每个孩子的可爱都不一样的,再说……我也不知还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上次虽说避子汤伤了身子,可总归还能调理好的。 可如今的麝香,查不到出处,若是一直查不到,时日久了,还能有孕吗?林婉宁心里没底。 于柒柒眸光闪了闪,低头喝了一口酒,宽慰道:“妹妹还年轻,只要养好身子,日后总会有的。” 林婉宁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她,静静的眼眸泛出一丝不达眼底的笑意:“姐姐说的是。” …… 慕容逸尘一向不爱凑这个热闹,但他身居高位,不来也是不合适的,眼看着宫宴接近尾声,便提前找了借口离去。 行至长乐宫外,便见一抹粉金色的身影在长乐宫一旁伸着脖子不停张望。 那抹粉金色的身影也瞧见了他,提了裙摆小跑过来:“这位大人,敢问宫宴散了吗?” 他挑了挑眉,这宫中竟有如此跳脱的女子?向来后妃都是最重礼仪,规矩守礼的。 女子身上的粉色织金凤尾蝶长裙在辉煌的宫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她云鬓簪着玄光珍珠做的步摇,小跑过来清媚灵动。 慕容逸尘眯了眯眼眸,这女子有些眼熟啊,在哪见过呢? 他彬彬有礼回:“宫宴还未结束,是在下先行离席了。” 女子点点头又朝里望去。 第115章 慢慢说 慕容逸尘又打量了几眼,本想问这是宫里哪位贵人,又觉不合适。 况且那女子一心在宫宴上,旁的怕也没那个心思答。 他便也未再多言,带着随从离宫了。 直至马车快要抵达慕容府时,他突然想起方才那女子,的确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难怪觉得眼熟了。 …… 宫宴不多时就散了,裴玄清看了乖巧坐等的林婉宁两眼,才抬脚与钱宜双一同离去。 众人自是等帝后都出了长乐宫才能走。 林婉宁与小姐妹们等着人陆续少了些才出了殿门,就见林桑宁和慧心在侧门处等着,忙快行了两步上前:“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林桑宁看她眼神飘忽,走过来时又带着淡淡酒香,不禁有些诧异,笑着环上她的胳膊道:“我担心你嘛,瞧你这晕乎的样子,不接你还能回去吗?” 林婉宁在殿里也没觉得这果酒怎么样,只品出了美味,如今晚间的凉风一吹,确实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顾如梅在一旁笑道:“这位妹妹无需担忧,婉宁就算醉倒了我们也会想法子带回去的。” 顾家武将出身,不拘小节,她在家中也是饮过酒的,如今一点果酒根本不会醉人。 范钰莹到底年纪小,此刻也有些晕乎,嘿嘿笑着。 林婉宁抬眼就瞧见远处紫云匆匆赶来,慧心疑问:“紫云姐姐怎么也来了?” 紫云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迷离的眼神,自然明白了:“无痕统领派人传话,叫奴婢接娘娘回宫。” 顾如梅又笑起来,看着林桑宁道:“我说什么来着?自有人为她安排妥当。” 众人都笑着往来路去,惟行在最末的于柒柒垂首抿了抿唇,才缓步跟上。 …… 裴玄清出了长乐宫上了龙辇,钱宜双乘上凤辇,纵使帝后是夫妻,皇后也不能与皇帝并行,两乘轿辇只能一前一后的行至凤仪宫。 进殿自有宫人上了醒酒汤,裴玄清就在外殿的椅子上坐着闭目养神,茶水醒酒汤都未曾用。 钱宜双端坐在一旁,一盏茶过去也未见他有何动作,自然明白他这是又不打算留宿了,她扭头瞧了一眼身后的玉竹。 玉竹会意,上前道:“热水备好了,奴婢服侍陛下去沐浴吧。” 裴玄清眼皮都没动一下:“不必。” 自那夜之后,裴玄清再未曾在凤仪宫留宿,就连凤仪宫的膳食茶水汤羹,他都再未用过一口。 一开始还依着祖宗规矩初一十五来坐两盏茶的时辰,可上回赏花宴过后,他连初一十五都不来了。 钱宜双内心分外介意他的态度,为了好好诞下这个嫡子,她这几个月已忍了太多,推林婉宁去侍寝,凤印也落在了荣妃手里,她都认了。 可裴玄清如今一晚都不肯留在凤仪宫,在外一丝面子也不给她,她现下俨然已成为六宫的笑话。 思及此,便觉也无甚可顾及的了,她起身走到裴玄清身侧,将话挑明:“臣妾今日生辰,陛下都不能留下陪臣妾吗?” 裴玄清睁开眼睛,瞥她一眼:“朕朝务繁忙。” 什么朝务繁忙,这些日子三天两头的去逸梦轩,难不成以为这宫里的人都眼瞎了不成? 钱宜双忍了忍气,才又开口:“臣妾是陛下的正妻,是皇后,如今臣妾身怀龙嗣,陛下可关心过一丝一毫吗?” 赏花宴的事,避子汤的事裴玄清都一笔一笔记着呢,本就有账没与她算,如今她还敢提起龙嗣。 裴玄清顿时耐心全无,他朝那凸起的腹部瞥了一眼,眼中厌恶之色藏不住:“皇后?你哪一点担得起?尽学了些勾栏手段。” 钱宜双听着他毫不留情面的话,登时一股气憋不住,只觉小腹又紧了紧,抬起手抚上腹部,趔趄着后退了一步。 玉竹忙上前扶着,安抚道:“皇上息怒,皇后娘娘切莫动气啊,身子要紧。” 钱宜双搭着玉竹的手站稳身形,才又深吸两口气,让自己平静一些。 无论如何,这个孩子得平安出生,不能有任何意外。 她是皇后,不必争一时的荣宠,就算妃子的宠爱再甚,也越不过她的地位去。 冷静下来她才开口:“臣妾也不过是想要夫君宠爱的妻子而已,臣妾又做错了什么?难道这大周不该有个皇子吗?” 裴玄清眯起眼眸,正要开口,富康公公忙上前道:“皇上,右相已在勤政殿等候多时了,您看奴才去回了还是……” 富康公公最是了解所有来龙去脉,自然知道裴玄清的愤怒来源于何处,可眼下皇后毕竟怀着龙嗣呢,帝后真要争执起来,伤了龙胎,那可不是小事。 裴玄清自然明白富康公公是提醒他,如今皇后身怀有孕,目前的布局也还不足以对钱家一击致命。 他冷冷的看了钱宜双一眼,站起身子道:“待皇后诞下皇嗣,朕再与你慢慢说。” 钱宜双瞪了富康公公一眼,这什么时辰了都,怎会有朝臣等在勤政殿? 借口! 他就是一刻都不想待在凤仪宫! 可方才那“慢慢说”三个字,他咬牙切齿,分明是要秋后算账的架势,钱宜双自是被帝王威严压迫。 最终也说不出什么,只能看着裴玄清乘了龙辇离去。 她在心中祈祷,此胎定要一举得男,为大周诞下嫡长子,便是太子,她的地位必然稳固不可撼动了。 …… 逸梦轩 姐妹两个回来便沐浴换了寝衣,面对面坐在贵妃榻上。 林桑宁此刻滴酒未沾,很清醒的就看着林婉宁晕乎乎的样子好笑。 这个妹妹从前在家里规矩的不得了,本以为她入了宫定然会更规矩谨慎,没成想大半年过去,她反而胆子大了不少。 林婉宁将胳膊撑在案几上,微微前倾了身子:“你笑什么啊?不许笑了。” 林桑宁依旧笑着:“笑你啊,在家里那么规矩,入了宫,倒被宠的转了性子似的。” 话毕,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林桑宁正想抓住,便听外头传来小顺子的声音:“参见皇上。” 第116章 是我错了 姐妹二人微怔了一下,林桑宁也来不及抓住脑中思绪,慌乱的起身去拿外裳,慧心也赶紧上去服侍着更衣。 林婉宁还没醉的彻底,看林桑宁慌乱的样子,便对芝兰道:“你出去告诉陛下,我们都睡下了,叫他回乾坤宫去。” 芝兰为难,:“皇上这个时辰来了,叫回去?恐怕……” 林婉宁撇撇嘴,前几日看他很是自觉,还以为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如今看来,或许是因前朝事忙,并不知自己因何气着。 外头小顺子敲了敲门:“芝兰姑姑,皇上来了,大小姐现下可方便吗?” 裴玄清知道林桑宁在里头,也不敢贸然进来,只能在外头叫人问一句。 芝兰看着林桑宁也穿好了外裳,才打开门行礼道:“参见皇上。” 门都开了,自然是方便了,裴玄清没再多言,大步进了殿。 芝兰和慧心自觉退出去了,林桑宁看看贵妃榻上的林婉宁,又看看站在一旁周身寒气逼人的裴玄清,左右为难。 裴玄清见人都退出去了,她还不走,沉声道:“你去偏殿。” 帝王嗓音森冷,林桑宁同情的看了一眼林婉宁,这都明着赶人了,她不走能行吗? 只好应了是乖乖去了慧心一早就准备好,但她还未住过一晚的偏殿。 裴玄清这才将目光放到念了一晚的女子身上,她散着头发坐在贵妃榻边,双颊微微透着红晕,眼神已不清明。 此刻正静静的看着他,裴玄清心头一动,抬步坐到她对面,低头看贵妃榻的案几上放着几个小瓷瓶和酒杯。 他笑道:“宫宴上喝了不少,还不知足?” 林婉宁拿起小瓷瓶给二人倒了酒:“这是陛下元宵后赏臣妾的,臣妾一直放着没舍得喝,今日就与陛下一同饮了吧。” 她没等裴玄清端起酒杯,便顾自喝了自己的,又满上。 裴玄清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心不受控制的痒痒的,他宫宴上虽也饮了酒,可这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此刻他理智清醒的静静看着她。 烛火照耀下,她醉意朦胧的眼眸中笑意渐渐淡去,似乎慢慢的染上了一丝浅淡的委屈。 可她没再多言,只默默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好像忘记了对面的他的存在。 裴玄清伸手握住她拿着酒杯的手:“婉儿醉了。” 林婉宁委屈的撇了撇嘴:“酒也不许人喝吗?你怎么这么坏啊?” 指尖温热的触感传来,逐渐清晰,裴玄清松开了手:“我哪里坏了?” 林婉宁也放下了酒杯,身子摇摇晃晃的,裴玄清忙起身站到她身边伸手挡着。 女子喏喏的嗓音传来:“凭什么你想冷着,就把我扔在逸梦轩不闻不问,我还得乖乖等着你。” “你想来找我,我就得笑脸迎着你。那次就是,这次又是,你从来不信我,一点都不公平。” 上次解除禁足时,她刚鼓足勇气相信他的真心,以为自己于他来说是不同的,他说以后只她一人,她信了。 可他忽然变了脸,将她冷在逸梦轩不许出门,也不来见她。 这次他带自己写下合婚庚帖,她也表明了心意,她以为二人已心意相通。 那日去勤政殿,她刻意穿了月色襦裙,梳妆打扮,以自己最好最美的面貌,去赴这场自认为越来越热切的约会。 可却没能进的了勤政殿的门,她心有些冷了下来,回来路上又听闻自己只是别人的替身,他根本不知,她当时有多无法接受。 晚上他来时,自己忐忑的不得了,既想他解释自己不是替身,又怕他说,自己真的只是个替身。 可他却不是因为这件事来,而是厉声质问她,指责自己心里没有他。 他信了旁人的话以为自己主动用避子汤,却对自己的解释充耳不闻。 这股气憋在心里,她难受了好多天,虽说误会已解释清楚,可她心里对他的不信任和动不动就冷待很是介意,如今借着酒意倒是没忍住说出来。 裴玄清心尖一颤,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心疼的厉害。 他只知她此次生气,却不知是两次。 他沉下思绪细细想自她入宫以来的事,好像每次自己生气时就不来见她,那她说的那次是哪一次呢? 是一时失控吻了她却被推开,又知晓她让一个浪荡子入了眼那次? 还是她与裴玄煜在福寿宫待了一上午,又私下说话的那次? 他的婉儿原来有这么多委屈,平素清醒时从不会与他说的。 他伸手将人环住:“那婉儿觉得怎样才公平?” 此刻他站着,她坐着,林婉宁只能靠在他腹部的位置,她迷迷糊糊的蹭了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晚来做什么,我才不要,才不要让你这么快就如愿。” 裴玄清唇角翘起,眼神松软下来:“好,那就好好罚我,罚到婉儿消气为止,罚到婉儿觉得公平为止,好吗?” 他的声音发涩,极致温柔又珍视无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林婉宁像是听懂了似的,她抬起头看他,眸中醉意未散:“可是我舍不得啊。” 女子嗓音委屈又轻柔,她晕晕乎乎的,根本不知这句话带给男子的冲击力有多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裴玄清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方才被打了一拳的心此刻被一双小手轻轻抚摸,那疼痛感一丝都不见了。 好半晌他回过神来,鼻尖飘来阵阵青梅酒香,他坐到她身旁,将人环的紧紧的,恨不得揉进身体里。 林婉宁在他怀里不舒服的挣扎了一下,轻轻蹙起眉头:“你能不能轻点?你又想欺负我,那次我疼死了你知道吗?” 裴玄清眼眸闪了闪,看来她说的是裴玄煜那次,只有那晚,他很失控的折腾了她许久,没有顾及她的感受。 他松了松手,低声道:“是我错了,没有下次。” 林婉宁迷迷糊糊的伸手环住他的腰,闭着眼睛轻声呢喃:“裴玄清,喜欢你这件事,怎么叫人这么难过啊。” 裴玄清低头看着女子紧闭的双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第117章 他不是不会爱 裴玄清将人抱起,放在床榻上。 女子动了动,又呢喃了一句:“你若……不是……就好了……” 他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又为她脱了鞋,盖好锦被,看着她睡稳后,在旁边坐了好久才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无关情欲,只有满心的愧疚与疼惜。 他将她的手从锦被里拿出握住:“是我不懂该如何与心爱的女子相处,就急急将你带进宫来。”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爱你,就可以让你开心快活,护你安稳余生。” “是我错了,我会多读多学,婉儿,再给我点时间。”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愿意受罚,只要你开心,多久都可以。” 他又将女子轻柔的小手放到脸旁,犹豫许久,才道:“当初,我无路可走,若不争,大抵是没命的。” “就算侥幸留下一条命,也没资格娶你。” “别怪我,婉儿。” 良久,她没有回话,只能听见绵长而又均匀的呼吸声。 裴玄清将她的手重新放回锦被里,又乘龙辇回了乾坤宫。 这夜他一个人躺在龙榻上,心里确是无比充实的。 果然他之前的感觉是对的,他的婉儿心里有他,像他在乎她一样,她也在乎自己。 那个梁彻,应该被挤出她心里去了吧。 …… 翌日 钱宜双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昨晚宫宴散的迟,今早特下了旨免了早起请安。 之后到生也是隔几日去一趟随便坐坐即可,无需按着晨昏定省的规矩。 林婉宁醒来时,只觉得头还有些晕晕的,慧心进来服侍洗漱,她才知自己睡到了快午时。 “大小姐呢?” 慧心扶着她起身:“大小姐坐不住,说去外头随便走走,芝兰姑姑和小顺子跟着呢,娘娘放心。” 林婉宁点点头:“这也快午时了,你叫紫云出去瞧瞧。” 到底宫里规矩多,她还是担心的。 刚睡醒也没什么胃口,洗漱梳妆后,慧心端来了小厨房煨着的粥,又上了两盘爽口的小菜。 林婉宁就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吃着,此刻大脑放空,脑海里却突然闪过她晕晕乎乎抱着裴玄清嘟嘟囔囔的情景。 她顿时感觉不妙,手里的勺子也掉进碗里,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 慧心忙上前将粥碗往后挪了一点:“太烫了吗?娘娘怎么样?没伤着吧?” 瞧着都吃了好几口,应该不是太烫啊。 林婉宁摇了摇头:“没,我吃饱了。” “啊?这用的也太少了,娘娘。”慧心蹙眉,还想劝着自家娘娘再多用些。 林婉宁已听不见慧心的话,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说了什么,应该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吧?怎么就一点印象也没有? …… 勤政殿 慕容逸尘刚走没一会儿,富康公公进来禀:“皇上,荣妃娘娘在外求见。” 裴玄清未抬头:“叫进来吧” 宁心瑶自冷宫出来后,性情变了许多,原先胡闹找事,争宠善妒的性子都改了,反而很有分寸了。 最起码再未向从前一样,因着一点争风吃醋的小事来找裴玄清闹过。 这些日子后宫的事她也处理的有条不紊,如今既来,应是有正事的,裴玄清也不介意见一见。 富康公公应是退出去传召,宁心瑶便身姿款款进来行了礼:“臣妾参见陛下。” 裴玄清这才放下笔抬头看她:“何事?” 宁心瑶看着面前深爱了这么多年的男子,冷淡不欲多说一句话的样子,不禁想,明明他从前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可为什么从前的自己就看不清他对自己并无情意呢? 或许是没有对比吧,他曾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也就觉得他本性就是这样淡薄寡情了,毕竟传说中帝王不都是这样的吗? 直到林婉宁出现,直到见到他对林婉宁的不同,才能明白,他不是不会爱,只是不爱旁人,只是爱的人不是自己罢了。 宁心瑶敛了思绪,静静的看着面前深爱的男子:“太后三日后便要出发去沐山行宫,今年皇后娘娘有孕,是不宜受车马劳顿了,那陛下这边今年还去吗?” 裴玄清自然是没打算去,行宫那边远不如宫里传信方便,眼下宁家的事正处于收尾的关键阶段,不能出一点差错。 此事一了,新政便可着意推行了,若是这尾没有收好,新政那边的头也就开不好了。 “今年就不去了。” 宁心瑶也大约猜到了他不去,不过依着规矩问一句而已。 “臣妾想,陛下与皇后娘娘今年若不去,就叫能去的嫔妃跟着此番太后的车驾一同前往,也没几个人,也省的内务府再置办一趟,平白多了一份开支。” 说着,身后的茯苓呈上了一份名单,富康公公接了呈到裴玄清面前。 裴玄清瞥了一眼,淡淡嗯了一声:“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他其实根本没看清有谁,只瞟了没有林婉宁的名字,便允了。 名单上有谁于他来说并不重要,谁去行宫都无所谓,只要婉儿在他身边就行。 行宫有江玉燕,宫里有钱宜双,总归都是不安全,留在他身边,他总能尽力护着。 宁心瑶点首:“那臣妾便去安排了。” 行宫避暑每年都是如此,内务府自然是一早就准备妥当了。 现下只需通知下去,各位主子收拾一下自己的行装,几日时间是足够的了。 …… 逸梦轩 林家姐妹两个刚用过晚膳,正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闲聊。 林桑宁靠着左侧的秋千绳:“今日听说哥哥的亲事定下来了,我才算放了心,总算没有因我一人,连累一家子。” 林婉宁抱着星星轻轻抚摸着:“我料想也不会有事,你别多心。” 林桑宁抱怨:“婚嫁之事可真是烦人,就不能不嫁人吗?就住在府里陪着父亲母亲不好吗?” 她说着又靠过来依偎在林婉宁肩头,垂眸看着她怀里的星星:“还有你这猫,也真是烦人,难伺候,和你家皇上一样。” 她第一次见这只猫想抱一下时,它竟然全身的毛都竖起来,防备的对着她哈气。 第118章 只要最后爱的是他 林桑宁大为震惊,她真没见过这样认主的猫。 林婉宁笑的眉眼弯弯:“它随主人嘛。” 她扭头看林桑宁:“如今的世道,一向对女子要求严苛,若是不成婚,莫说旁人,父亲母亲也不会同意。” “你就在宫里踏实住着,叫父亲哥哥慢慢相看,咱们不急。” 林婉宁是想林桑宁能找个自己中意的人,心意相通,这样才能过得琴瑟和鸣。 虽然有些难以实现,毕竟如今的夫妻能做到相敬如宾,已算是好的了。 可从前有林父林母,如今自己与裴玄清也是心悦彼此的,自然盼着林桑宁也能如此。 “姐姐,我的天塌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范钰莹人还没到,惊呼声已传来。 林桑宁吓了一跳,坐直身子。 星星也从林婉宁怀里警觉的跳起来跑了。 林婉宁忙站起身来迎了两步:“怎么了莹莹,发生何事了?” 范钰莹小跑进来,哭丧着脸:“下午荣妃娘娘来传话,说让我们跟着太后的凤驾一起去沐山行宫避暑。” 芝兰在身后道:“往年避暑都是五月以后才出发,今年按理说是没到时候呢。” 林桑宁疑惑:“那今日怎没见人来通知我们啊?” 芝兰解释:“不是所有嫔妃都去,每年都会有嫔妃留在宫里的,既然无人通知,我们娘娘应是不去的。” 范钰莹抱住林婉宁的胳膊:“我问过了,陛下今年不去行宫避暑,一定是陛下不去,也不叫姐姐去。可我不想和姐姐分开啊,这一去得好几个月呢。” 林婉宁明白了,她摸摸范钰莹的头:“那莹莹可知谁都去吗?” 范钰莹:“我和顾姐姐于姐姐还有文婕妤,旁的人都不去,可是江贵妃在沐山行宫啊,我害怕她。” 江玉燕前些日子在御花园才刚为难过她,还是留下了心理阴影的。 林婉宁了然,钱宜双快临盆,自然不能去,宁心瑶掌后宫事,也走不了,自己应该是裴玄清不让走。 那董云惜呢?她是真的投靠了皇后,被皇后保下的吗? 林婉宁拉着范钰莹到石桌旁坐下:“你去了跟着顾姐姐,她会护着你的。江贵妃如今是被陛下遣送出去的,不比你们去避暑秋后就会回来。想来她不敢太过分苛责你,不然恐怕真是没有回来的日子了。” 范钰莹点点头:“我叫人打探过了,避暑要八月才回来呢,我与姐姐要三个多月见不到了。” 林桑宁也凑过来:“行宫好玩吗?” 林婉宁笑道:“宫里规矩多,行宫应该比宫里自由一些吧。” 裴玄清来时就看着她端坐在石凳上,清雅娴静,明媚的笑里带着宠溺,与昨日醉酒的朦胧样子判若两人。 又正好听见这一句,便问道:“你想去吗?” 范钰莹吐吐舌头,她还没说几句话呢,陛下怎么每次都像知道她来了似的就卡着点来抢人。 可她不能说,只能行礼告退,林桑宁经过昨晚,也不敢留在这里,也不敢回内殿,匆匆回了自己的偏殿。 林婉宁见到他又想起脑海中的画面,有些心虚,又强作镇定道:“陛下每次来,都将臣妾宫里的人吓跑了。” 裴玄清到她身边坐下:“婉儿这是在怪我?难道你只想见她们,不想见我吗?” 林婉宁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臣妾没这个意思。” 裴玄清看这小妮子垂眸踌躇着,似有话要说,又在犹豫。 他也不急,就看着她等着。 林婉宁鼓了鼓气,问:“臣妾昨晚没对陛下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裴玄清唇角勾了勾:“没有。” 林婉宁松了一口气,就听裴玄清又道:“只是……” 刚刚放松的心被重新吊起来,林婉宁赶忙问:“只是什么?” 裴玄清拉过她的手站起来:“进屋说。” 林婉宁跟着他身后忐忑的进了殿,殿内的宫人自觉退了出去,并带上门。 她看着他,心虚道:“只是什么?” 裴玄清唇角带着笑意:“婉儿昨日说心悦我。” 林婉宁一脸不敢相信,她竟这样说的?虽然是实话,可这也太直白了吧? 裴玄清看着她垂眸羞涩的样子,唇角勾起的弧度更甚:“你还说了一句。” 林婉宁抬起头慌乱的去捂他的嘴:“陛下别说了,臣妾不想知道了。” 也太没出息了,沉不住气冷着他就算了,还如此直白的表露心意。 上次表露的还委婉些,他过后冷落自己,还没那么丢脸。如今这样直白,万一他再一个不高兴冷落自己的话,自己该多难堪? 裴玄清握住嘴边的手拿开,微微俯下身子:“你昨日说,现如今,心里只有我,没有旁人了。” 林婉宁蒙了一下,醉酒后会这样口不择言的吗?这话说的好像她有过旁人似的。 她此刻羞涩的脸和耳垂都泛红了,低下头道:“臣妾以后听陛下的,不饮酒了。” 裴玄清翘起的唇角收敛了一些,她没承认这句话,所以自己还没有完全取代那个人吗? 从她昨日的表现来看,她分明很在乎自己的。 可她如今没有承认这句话,裴玄清一时拿不定主意了,他有些烦躁的皱起眉头,为何遇到她的事,他总做不出正确的判断。 裴玄清沉默下来,林婉宁发觉周遭气氛渐冷,抬头看他,他正紧皱着眉头。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她本就心里只有他,为何饮酒后会说“现如今只有他,没有旁人”这种话? 这话明显会让人误会自己曾有过旁人啊。 林婉宁撇了撇嘴:“陛下又在骗臣妾。” 裴玄清皱着的眉舒展了些:“没有,我怎会骗你呢。” 林婉宁眯起眼睛:“臣妾不可能说过这种话,陛下是想从臣妾嘴里诈出什么?” 裴玄清摸摸她的秀发,眸中带着宠溺:“哎呀,我的小婉儿这么聪明可怎么好?不过我想通了,也没那么重要。” 都是前尘往事,只要她现如今爱的是他,最后爱的是他,别的都不重要。 第119章 他是谁? 林婉宁蹙眉,他这话说的,分明就是有事却没问出来:“可陛下不是说有误会应该解释清楚吗?” 裴玄清愣了一下,拉着女子到贵妃榻落座。 坐下后,还是沉默了半晌,才看着女子疑惑的目光,无奈道:“婉儿,我……我与他,谁在你心里更重要?” 其实,他这句话问出来觉得很羞耻,他是皇帝,一个皇帝竟与一个浪荡子去争在女子心里的地位。 可无奈,这女子是他心爱之人,他实在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将那人挤出去。 他不光想要她的如今和往后,更想要她的全部。 是,他就是如此贪心。 林婉宁更疑惑了,又是他,他到底是谁啊? 裴玄清总不可能真与莹莹和桑桑争什么,这个他应该是男子吧? 难道还是煜王?可之前她二人在煜王的事上已然说明白了啊。 那这个他又是谁啊? 裴玄清见她蹙着眉头,半天不说话,突然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是不是那人还占据着她的心,可她不敢说,所以才沉默了? 他忽然就不想知道这个答案了:“算了,别说了,当我没问。” 林婉宁斟酌了一下,咬了咬唇:“臣妾不是不答,只是臣妾实在不知陛下说的到底是谁。” 裴玄清看着她神情不似作假,可他不理解,她为了那人再未曾去过诗会雅集,怎会不知说的是谁。 他深吸一口气:“不知就算了,不提了。” 林婉宁看着他的眼睛,并不打算就此揭过:“今日不提,陛下心里能过去吗?日后会不会再拿此事与臣妾生气?” 她可不想再有什么误会,下次再忽然变脸冷待,自己还像这次一样傻乎乎的都没发觉。 他二人的感情经得住这一次又一次的误会吗? 裴玄清觉得自己现在是不在意了的,因为婉儿此刻看起来很在乎他。可将来到底会不会有别的变故又在意,他也说不准。 他想,也许问出来,自己已全数占据了她的心,便不会介意了。可也许问出来,知晓他们曾经的情意,又会更介意。 所以此刻他很纠结,没有说话。 林婉宁看他如此犹豫,自知他心里根本过不去的,她将胳膊支在案几上,撑起身子靠近他:“陛下,臣妾听着呢。” 裴玄清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那个名字:“梁彻。” 嗯?梁彻?梁彻是谁? 林婉宁垂下眼眸,在心底细细想了一遍,没听过这个名字啊,这人谁啊? 她想起那日他们吵架,裴玄清说什么“只因你心中旧人尚在”的话,难道也是说这个人? 上次说什么“旧人尚在”,这次说什么“除了他,再无旁人”,所以,他以为自己心里有这个梁彻? 她这垂下眼眸细细思量的样子,在裴玄清眼里就是另外一番景象,她在思考什么?想他们的过往?还是他二人谁更重要一些? 裴玄清心里突然兵荒马乱起来。 良久,女子抬眸看向他:“陛下前些日子说的什么“旧人尚在”的话,是说这个梁彻吗?” 裴玄清觉得她在明知故问,故意气他,他吸了一口气,没接话。 林婉宁笑了,不说话,那就是了。 “陛下是哪里得来的消息?为何认为他是臣妾的旧人?” 这话让裴玄清心底忽而生出一丝希望,挑了挑眉:“婉儿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吗?” 林婉宁更可笑了,他竟因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误会自己:“臣妾都不知这人是谁,陛下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思?” 裴玄清眉眼又低沉下来:“你怎会不知?他曾去林家求娶你。” 求娶?林婉宁想了想,其实私下找林父林母说亲的人家不少,林家虽官职不高,但名声是好的,书香门第的姑娘,在外也无不良的传言,自然看中的人不会少。 但一般人家,都是要私下接触过,两方都有意愿,才会正式上门提亲的。 只有一家,当初并未私下与林宏文叶氏商议,就备了厚礼上门直接提亲,当时倒说了不是聘礼,只等林父林母点头后,再择吉日正式上门下聘。 那家好像是姓梁,难道是他? 林婉宁抬眼看他:“求娶是他的事,臣妾根本不知此人是谁,就算陛下如今提起,臣妾都不知他是何样貌。” 她说着撇了撇嘴:“难不成陛下认为,他上门求娶一次就住进臣妾心里了吗?臣妾在陛下眼里竟是如此轻浮之人。” 裴玄清此刻已愉悦了起来,他的婉儿根本不识得此人,那就是她心里从未有过旁人,只有自己。 他拥有了她,拥有了她的全部。 他伸手捏捏她的脸蛋:“当然不是,婉儿是这世间最纯净美好的女子。” 林婉宁气鼓鼓道:“那陛下怎会因着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对臣妾有此误会?” 难道又是钱宜双说的吗?连同上次避子汤一事一起?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委屈道:“陛下是不是只信旁人的话?从来不信臣妾。” 裴玄清看着她委屈的样子,昨晚女子醉意朦胧的控诉又浮现出来,他急急解释:“不是,我先前听说他求娶被拒之后,你再未曾去过任何诗会雅集,我以为你……” 林婉宁别过脸去:“臣妾不去诗会雅集是不喜欢而已,陛下可真是会冤枉人。” 裴玄清心虚了,确实是他又一次冤枉了她。 他站起身走到女子身旁,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微微俯身,将对面的她半圈住。 林婉宁就这样莫名其妙,无可逃避的看着他那张放大的脸,丰朗俊逸,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林婉宁有些不自在,脸热热的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裴玄清认真道:“婉儿,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再无任何人。” 林婉宁抿唇:“臣妾本来就没有旁人,是陛下胡思乱想。” 裴玄清眉眼带笑:“是,那我们再无任何误会。” 林婉宁不自在的低下头:“嗯,只要陛下别再误会臣妾就好。” 裴玄清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已太久没有与她亲近,此刻,她垂眸低声说话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狠狠将她拥入怀里吻她…… 第120章 我会改的 可想到她昨夜说的话,终究还是忍住了。 又是半晌沉默,林婉宁狐疑的抬起头,就见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眼神灼灼,期期艾艾。 这眼神……有点熟悉。 上次这样看她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省亲那日,他想让她主动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林婉宁懂了,本意是要冷落他的,可自己这没出息的也很难做到,如今又都说清楚了,他们之间没有误会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这样冷待的时候了吧。 而且,他这样子也挺可怜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仰起头。 裴玄清看女子低垂着眼眸深思,想来还没消气,自己也是活该,没问清楚就误会了这么久。 他正准备直起身子,就迎来了女子温润的触感,在喉结处…… 林婉宁有些尴尬,他怎么要站起来?是自己会错意了? 裴玄清瞳孔一震,这个位置,是从未有过的体验,那温润的触感让他险些失控。 是她主动的,可不是自己不愿接受惩罚。 正当林婉宁要收回手退远一些的时候,身子突然腾空,被他托起,转瞬间,局势翻转,她竟被男子以一种羞人的方式抱坐在怀里。 二人四目相对,他的大掌环着她的腰肢,目光灼灼,他轻唤:“婉儿……” 这是没有会错意吧?林婉宁抿了抿唇,搭在他肩头的手收紧凑过去,唇齿相依,又轻又柔。 不知是许久未曾亲近,还是现下二人心意相通,再无隔阂,裴玄清此刻有种难以言喻的愉悦,与从前都不同,他忍不住微微仰起头。 林婉宁却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虽说自己主动的时候很少,可每次,他都忍不了太久就会掌控局势,化被动为主动。 可今日他却极力隐忍克制,只乖乖的配合她,虽说平日他也温柔,可绝不似今日这般,一丝都不主动。 直到感觉到他的澎湃,林婉宁慌乱的离开他的唇瓣,伸手推了推,她还没沐浴呢。 温润的触感消失,裴玄清忽然清醒了,他握住她想逃离的手臂:“我会改的。” 嗯?林婉宁有些莫名其妙,可他一脸真挚:“改什么?” 裴玄清抿了抿唇:“不会再随意生气冷落你。” 她昨日的每句控诉他都听到心里去了。 林婉宁诧异,她有说过这个吗?她方才不是怨他不信任吗? 裴玄清又接着道:“也不会再信旁人的话,不会……不会再不顾及你的感受。” 他倒是都知道自己错哪了,林婉宁笑了一下:“总归臣妾与陛下解释清楚了就好。” 裴玄清看着她,她好像对昨晚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还想说什么,林婉宁又伸手推他:“不早了,陛下,放臣妾下来。” 她腰间的手箍得很紧,并未放松,她抬眼看他,他还是那副神情,似乎要求没有得到满足。 林婉宁有些不明所以,他这个时辰来,不是打算留宿的吗?这样抱着不叫她去沐浴是什么意思啊? 有话不明说,全靠自己猜。 林婉宁犹豫着问:“陛下是还想……” “嗯。”裴玄清回答的很干脆。 林婉宁了然,伸手环住他的脖颈:“那陛下为何不动?总叫臣妾来。” 裴玄清唇角勾起:“这可是你要的。” 男子翻身而上,将人压在贵妃榻上,额头相抵,他的气息迫人,带着十足的攻略,瞬间将她的呼吸淹没。 可他的吻落下来,却是极力克制的温柔,带着十足的缠绵和珍视。 林婉宁被他密集的吻,吻得有些发软,她的理智全数冲散,也忍不住拥紧他想要更多。 男子却在此时停了下来,埋首在她颈间平复呼吸。 裴玄清又说回方才的话题:“你想去行宫吗?” 林婉宁想了想:“有点想去,也不太想。” 裴玄清挑眉:“有何说法?” 林婉宁抿了抿唇:“臣妾还没去过行宫,有些好奇,所以想去。可是陛下不去,臣妾若去了,要三个多月见不到陛下,所以也不太想。” 其实最重要的是江玉燕在那里呢,眼下她恨自己,太后又是江家人,再加上那个长乐郡主。 若是去了行宫,这三个人不把自己吃的骨头都不剩了?自己可是势单力薄啊。 裴玄清笑了,坐起身子看着她:“所以婉儿是舍不得我吗?” 林婉宁也坐起来:“是啊,要与陛下分开那么久呢,臣妾舍不得。” 裴玄清眼眸深了深,不想走了,怎么办? 他咬了咬牙,下了榻,理了理乱了的衣袍:“我回去了,明日再来。” 不能再待了,否则今晚定是走不成了,他没那个毅力再控制自己。 林婉宁愣了一下,还以为今日他无论如何也赶不走了,她都准备去沐浴了,属实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还没来得及回一句话,就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出门,喊了富康公公离去了。 …… 翌日 福寿宫 裴玄清刚下朝便赶来与太后一同用早膳,昨日太后身边的琦芳特意来传话的。 太后看着面前优雅用膳的儿子,淡淡道:“昨日荣妃送来去往沐山行宫的名单,哀家瞧着不妥。” 裴玄清只平静的喝粥,神色未见波澜:“母后觉得有何不妥?” 太后慢条斯理的将粥喝完,才放下勺子:“哀家打算带宸嫔去,她不能留在宫里。” 裴玄清动作顿了一瞬,没叫人觉出异常,淡淡道:“儿臣今年不去行宫,身边没有人服侍不行。” 太后冷哼一声:“怎么?这后宫就只一个宸嫔了吗?” 裴玄清端着粥碗的手紧了紧,没接话。 太后叹一口气:“哀家知道你心仪宸嫔,可你的宠爱太过了,后宫这么多人,都多久能见你一次?” 裴玄清放下碗勺,拿了帕子擦拭嘴角,才道:“儿臣近来朝务繁忙。” 太后站起身子朝后殿走去,裴玄清也起身上前,虚虚扶了一把。 “这话你也就骗骗自己,谁能信?这两个月你可曾去过逸梦轩之外的地方?” 第121章 与她无关 “这后宫的人,眼都不瞎。哀家现在带她走,灭一灭后宫的怨气,你自己也静静心。” 母子二人说着话行至后殿的锦鲤池,裴玄清将一旁的鱼饵递到了太后手上。 一如当年养在她膝下时的样子,一派母慈子孝。 裴玄清道:“让母后烦忧了,是儿臣的不是。” 太后朝着锦鲤池扔了一些鱼饵下去,那些品相极好的鱼一下子就聚拢了过来,池水顿时变得浑浊了起来。 “哀家是为你好,这也是做给外人看的,等宸嫔走了,你也看看旁人。雨露均沾,才是身为帝王平衡前朝的权术,怎么从前学的都忘了吗?” 裴玄清对这些话并未听进去,脑海里都是她那日醉意朦胧的抱着自己抱怨的样子,昨日二人才消除了所有误会,现在分开?不可能。 他淡淡道:“母后说的是,可儿臣已经习惯她在身边服侍了,还是让她留在宫里,明年再去也可。” 太后撒鱼饵的手蓦的停住,看向裴玄清,最终叹了口气:“哀家与皇帝隔着一层血缘亲情,这么多年,竟还未换来一丝信任。” 裴玄清微微愣了一下,自母妃离世以后不久,自己就跟在太后身边长大,虽说没有血缘亲情,可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不假。 太后也是全力拥护自己登上这个位置,之后又慢慢放权,从未有过一丝外戚专权的想法,也从未想过为江家有些特别的谋划。 思及此,他安抚道:“母后,儿臣绝没有不信任母后的意思,是儿臣偏宠宸嫔,若是后宫有怨气,儿臣愿一力承担,与她无关。” 太后看着他许久,将那装鱼饵的锦盒放在一旁,才道:“哀家近日瞧着凤仪宫不安分,皇后的手段你也不是不知道,她生产在即,要宸嫔留在这,你能保证不出事?”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你自诩在前朝运筹帷幄,得心应手,以为这后宫也能如你料想一般吗?” “宸嫔初入宫时只是个才人,短短几个月内升至嫔位,这晋升的速度,往前数几朝也没有过。” “你心里想什么,哀家也能猜个大概,难道她会一直在嫔位?以她这软弱的性子,再往上走,能不能受得住?” 裴玄清懂了,太后确实思虑周全,站在女子角度的思虑,他远远比不上。 他自然不会让婉儿一直待在嫔位,她是他的妻,他想与她生同衾死同穴,唯有让她做正妻才可。 裴玄清薄唇紧抿,又将那鱼饵拿起递过去,开口道:“母后用心良苦,儿臣自然明白。母后会护着她,可旁人想做什么,儿臣也不是不知。” 这话就是服软了,只是担心她的安危,不放心江玉燕,太后了然:“她既跟着哀家走,哀家自然也会护着她无虞。” 裴玄清:“母后事事为儿臣考量,儿臣感激不尽。” 沉默半晌,太后才说出自己的诉求:“玉燕那边……” 裴玄清很快接话:“江贵妃若肯就此安分,她永远是大周的贵妃。” 母子俩默契的不再提这些,说了一会儿闲话,裴玄清便告退回勤政殿了。 琦若上前接过太后手里的锦盒,道:“皇上不愿宸嫔娘娘去行宫,太后何苦搅和进来呢?” 太后搭上琦若的手,往内殿走去:“皇后要下一盘大棋,若叫她得逞,你觉得皇帝会如何做?” 琦若微微低着身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太后冷冷道:“他若能忍下这口气,弃了宸嫔,大抵会再寻个替身养着,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但他若执意护着宸嫔,提前对钱家下手,朝堂必然动荡不安,那便是天下人的大难。” 主仆二人行至殿内,太后缓缓落座,琦若已渗出冷汗,低声道:“皇上是明君,自明白江山更重的道理。” 太后微微笑了一下:“可哀家这儿子最是固执,若是他认定了,便是头破血流也不会在乎,否则,怎能在那样的绝境中走上那至高之位。” 琦若自然知道,此刻也不敢再言,太后支着脑袋闭目养神,留下一室安静。 …… 逸梦轩 林婉宁这边刚用过早膳,周德进来禀:“娘娘,郑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芝兰疑惑:“郑太医?这些日子不都是张院判为咱们娘娘调理的吗?” 周德躬身答:“郑太医说张院判告假了,将咱们娘娘的脉案托付于他。” 林婉宁对郑合川印象也还好,虽然年轻,可医术很不错啊,与张先也差不了多少。当即点头道:“请进来吧。” 周德应是退下,郑合川便进来恭敬行礼后诊脉。 林婉宁调理的日子不长,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的起色,平安脉也就走个过场。 郑合川自是说了几句官话:“娘娘还年轻,按医嘱用药,好好养着,定会恢复好的。” 林婉宁笑着点头:“辛苦郑太医跑一趟了。”说着看了芝兰一眼,芝兰会意,将殿内的宫人都遣了出去。 林婉宁才又道:“上次未曾查出什么,如今我有了些猜想,还需郑太医再瞧瞧。” 慧心从内殿捧了一大箱子的锦盒出来摆在案牍上,郑合川抬眸瞧了一眼:“娘娘是怀疑这些香料?上次微臣与院判也查过,这香料并无不妥之处啊。” 林婉宁蹙眉,难道是她想多了? 郑合川想了想又道:“也有可能是微臣疏忽,再查一遍也是稳妥。” 林婉宁起身:“劳烦郑太医了,慧心去叫小顺子进来帮衬着。” 她准备去院子里坐一会儿,就听外头传来周德的声音:“奴才参见皇上。” 林婉宁挑了挑眉,昨日说今日会来,还以为是晚上,没成想这么早。 裴玄清甫一进来,就瞥见跪在那的郑合川,叫了免礼。 郑合川起身后,很有眼色的道:“娘娘若是近日不用这些香料,不如叫微臣带回去细细查看一番。” 林婉宁点头:“近日用不着,郑太医带回去吧。” 郑合川行礼告退,行至门外,与捧着一束海棠花的小宫女擦肩而过。 第122章 因为我爱你 裴玄清拉着林婉宁到贵妃榻上落座,香菱在外头瞧见了富康公公,自然知道皇上在里头,捧着海棠花在门外踌躇着不敢进来。 逸梦轩有三个一等宫女,便是芝兰,慧心,紫云这种可贴身伺候主子的。 另外四个二等宫女,不贴身伺候,但是可以进殿内的,剩余的人便是在外头不可入殿的了。 香菱便是二等可入殿的宫女。 芝兰上了热茶便退出了殿外,看着香菱道:“内务府又送来海棠花?” 香菱道:“这是于良媛送来的,往常于良媛送的花都是找青花瓷瓶插起来的,今日皇上在里头,奴婢不敢进去。” 芝兰点点头,很满意她如此识进退:“先找个瓶子暂放起来,等皇上走了再送进去。” 香菱颔首称是退下了。 殿内 林婉宁乖乖的将茶递过去:“陛下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可是有何要事?” 裴玄清抬眼看着女子澄澈的目光定定的望着他,有些不忍说出口。 林婉宁也不急,就静静看着他等着。 裴玄清伸手握住她的手:“昨晚不是说想去沐山行宫吗?就跟着母后去住一段日子。” 林婉宁眉头一拧,她明确说想去了吗?没有啊! 裴玄清这两日怎么这么奇怪,昨日二人气氛都烘托到那种程度了,若是从前,他定然无论如何也会留宿的,可他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日又要将自己赶去行宫,昨晚说的不舍他忘了吗? 沐山行宫离皇宫有将近一日的路程,裴玄清也不去,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事,恐怕尸骨凉了他才能收到消息。 思及此,林婉宁忙问:“去沐山行宫的名单不是已定好了吗?” 裴玄清道:“原本是定好了,可皇后生产在即,我怕她对你不利,若出了什么事与龙嗣有关,会很麻烦。你到行宫避一避,等这边的事忙完我就去接你回来。” 林婉宁此刻懂了,就如先前禁足一样,又是让自己避风头,她便没再多言,裴玄清话都说的如此明白了,她还能再说什么? 行宫有江玉燕,她觉得去了不会好过,可宫里有钱宜双,裴玄清又担心,总之得有个取舍的,在哪都一样,提着神过罢了。 她自己乖乖坐在一边,扭头看着窗外,手肘支着桌沿边,窗外落入一束温热的阳光在她粉白玉肌上,鼻尖还留存着淡淡的粉色,瞧着娇软可爱。 一身浅粉色的长裙,那隐藏在绸缎里的金丝泛出星星点点的光来,此刻的她仿佛是住在云间的小仙女。 只是眼下这位小仙女有些愁容满面。 裴玄清坐在对面,看的有些走神,轻声唤她:“婉儿,过来。” 林婉宁回头看他,面露疑惑,但还是站起身乖乖走过去。 裴玄清伸手将人拉进怀里:“沐山那边比宫里自由多了,去了可以带你长姐到处玩玩儿。两个月内,我一定接你回来。” 太医说钱宜双还有一个多月就生了,她平安生产后,宫里就安全多了。朝堂的事紧一紧,两个月应该足够。 林婉宁面无表情:“臣妾知道了。” 裴玄清自是看出这小妮子不开心,可还是耐心交代:“别怕,母后答应我会护着你,叫紫云寸步不离跟着,我再派几个暗卫守着,不会有事的。” “另外,太医院的郑合川你不是觉得可用吗?叫他也跟着去,就负责好好调养你的身子,若是有何事,随时可召他,也方便许多。” “行宫那边我也会交代好,不会有人敢为难你,乖乖跟着母后,等我去接你,好吗?” 林婉宁抬眼看他,他一个男子,竟事无巨细的考虑的如此周到,此刻那丝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她歪头靠在男子胸膛前撒娇:“两个月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陛下会不会忘了臣妾。” 裴玄清轻抚着女子后背,眉眼含笑:“两个月确实不短,朕朝务繁忙,不知道两个月后还能不能记得。” 林婉宁直起身子,撇撇嘴别开脸去:“陛下若忘了,臣妾就住在沐山不回来了。” 裴玄清伸手将她散落的秀发挂在耳后,低声哄着:“与你开个玩笑,我的小婉儿脾气渐长啊。” 林婉宁舔了舔唇,回过头来:“臣妾脾气好的很,是陛下总与臣妾闹脾气。” 裴玄清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他定定的看着她,深邃的瞳孔里满是女子娇软的模样:“因为我爱你,婉儿。” 林婉宁愣住了,他说爱…… “因为我爱你,所以患得患失,我怕你心里没有我,怕你离开我。” 他凑近她,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能不能多给我一点回应,这样我就不怕了。” 林婉宁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他,他就是这样好的男子,好到时常让自己忘记他是一个皇帝。 从未听说过哪个皇帝会对一个女子如此情深,可他就是这样做了,他就是爱她爱的深沉。 林婉宁鼓了鼓腮帮子:“臣妾近日听说外头都议论,陛下除了逸梦轩再不去别处了。说臣妾违背祖宗规矩,享受专房之宠。” “眼下臣妾就要去沐山了,陛下便可看看宫中其他姐妹,免得……” 这话,是试探帝王心意。 林婉宁承认,她说的是违心之言,她害怕他的专情,又想要他的专情,她就是矫情,就是矛盾,就是不知该拿这份情意怎么办。 情爱一事,向来酸甜各半,将人拉扯的面目全非。 当初入宫时,她拼命逃避,不想面对他的明示暗示,如今,她知道,自己再也逃不掉了。 裴玄清眸光微沉,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些:“婉儿还是不信我?我早说过了,只要你一人。” 林婉宁心里涩涩的,微微笑着:“臣妾是帝王嫔妃,有劝诫之责,这话是宸嫔说的,不是婉儿说的。” 裴玄清薄唇微勾,一手握住她的手把玩着那莹白柔软的指尖:“那婉儿想说的是什么呢?” 第123章 前往沐山行宫 林婉宁又靠回男子胸膛前:“她想说……她很开心,能与心爱之人两心相惜,实在难得。” 裴玄清垂眸望着她娇羞的样子,目光灼灼深情,语声出口如化成一汪春水:“我也开心。” 时隔多年,他终于真正走进了她的心里。 二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林婉宁忽然有些怅然若失起来:“我们会一直这样好吗?” 裴玄清略略迟疑了一下,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若是有那一日,她还会让自己留在她心里吗? 林婉宁似感受到了他的迟疑,忙道:“是臣妾多思了,人就是这样,总喜欢在幸福的时候思考未来会不会幸福,其实人这一生本就是跌宕起伏的,哪有人会一直幸福下去呢?” 她刚才忘了他是皇帝,也许有一天,自己就不是他宠爱的妃子了。 裴玄清将人拥紧:“会的。” 他说的是期望,是许愿,不是肯定。 林婉宁不想纠结这个答案的可能性,太过虚无缥缈,她推开男子的怀抱,直起身子:“陛下待会儿回去时把星星带走吧,臣妾要走这么久,它又不肯跟着别人。” 裴玄清柔声应下:“好,等你回来,再让它来逸梦轩。” …… 转眼间便到了前往沐山行宫的这天。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宫墙庭院,给人带来一丝温暖与希望。 太后的凤驾位于整个队伍的最前方,那金色的车架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夺目,彰显出无上的威严。 紧随其后的便是宗亲家眷们,后宫嫔妃们所乘坐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宛如一条长龙般蜿蜒前行。 宫里一下子就空了许多人,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后宫径直出了前宫门,长如皇龙的队伍逐渐变小,消失在宫城里。 相比裴玄清的沉闷,要说去沐山行宫最开心的人,都不能算是林桑宁,而是范钰莹。 她本以为会和林婉宁分开几个月,如今没想到又能一起了,自是开心不已。 她和林婉宁去行宫,陛下不去,那岂不是没人和她抢了?想想就开心。 此刻三人挤在一辆马车里,她环着林婉宁的胳膊:“还以为要与姐姐分开三个月呢,没想到一天也不用分开,真好。” “等去了行宫,我就能日日去寻姐姐,不知道行宫有没有小厨房,我还想再研制一些夏日可食的爽口些的糕点。” 林婉宁笑着看她一脸的天真明媚,是她最羡慕的样子:“应该有的吧,不是说沐山行宫规矩不多么,若是没有,我们去借膳房用一下。” 范钰莹点头:“好啊,好啊。” 林桑宁掀开帘子朝外看,在宫里也没拘束几天,怎么就觉得外面的风景这么好呢,真不知宁儿这几个月都怎么熬过来的。 她转头看自家妹妹:“沐山行宫规矩不多的话,我们去了是不是可以到处玩,到处逛啊,在宫里除了御花园,都无处可去了。” 林婉宁笑着拉她:“虽说不多,也不可能像我们在家那样随意。别看外头了,路程还远呢,歇一会儿。” 马车外头芝兰禀:“娘娘,于良媛留在宫里了。” 林婉宁掀开帘子问:“为何?” 芝兰微微仰着头:“听说昨晚身子不适,请了太医去,今早病得起不了身。”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你怎么看?” 芝兰道:“奴婢妄自揣测,怎就这么巧?” 林婉宁颔首,将帘子垂下,坐回了马车里。 是啊,怎就这么巧?偏在此时病了。 她是希望自己多心了,可万一不是…… 范钰莹看她脸色不好,上前问:“姐姐是担心于姐姐吗?宫里太医多,医术好,于姐姐不会有事的。” 林婉宁笑着摸摸她的头:“嗯,她不会有事的。” 她不愿和范钰莹说这些,一则只是自己的猜想,还未有实证,二则,范钰莹天真单纯,何苦让她知道这些肮脏的事情。 从未坐过这么远的车程,不到半日,林婉宁就受不住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犯恶心。 林桑宁有些担心:“不然我们叫停一会儿,下去歇歇吧。” 林婉宁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大队车驾,怎能因我一人停啊?没事,我睡一会儿就好。” 范钰莹又拿了薄荷叶塞她嘴里,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了半路,到沐山行宫时,已是身心俱疲。 …… 凤仪宫 去往沐山行宫的队伍刚走,钱宜双这边收到了消息。 她手上拿着一块浮光锦的布料,正打算再为腹中孩子亲手裁制一件小衣,闻言也是一愣:“怎会如此?谁将宸嫔的名字加上去的?” 裴玄清自赏花宴后再未去过旁的嫔妃处,不是要给宸嫔专房之宠吗?怎会让她去沐山? 玉竹将刚拿回来的样式图纸放在桌上:“娘娘别急,奴婢方才叫人去查过了,说是太后娘娘亲自开口向皇上要的人,想来皇上最重孝道,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钱宜双拧了拧眉,将手里的布料扔在桌上:“太后这是何意?她不是一向不管后宫这些事吗?为何要将宸嫔带走?” 难道她发觉了自己的动作? 玉竹将那布料收走整理:“娘娘别担心,咱们的计策天衣无缝,无人知晓的。想来是江贵妃被遣送去了沐山,太后娘娘心里也有怨气,指不定带宸嫔去行宫就是要趁机为江贵妃出气呢。” 钱宜双点首,她本意要在生产之际再给林婉宁一记重创,已部署了个十足十的完善,只待时机成熟。 届时,谋害皇嗣的罪名便顺理成章扣在她身上,再由钱伯庸联合朝臣参奏,就算裴玄清再如何偏宠,也不能为她开脱了。 此计一成,轻则打入冷宫,重则株连九族,无论如何,林婉宁绝无翻身之日了。 可如今太后突然将人带走,将她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钱宜双伸手抚上孕肚:“难道就如此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吗?那不是白白筹谋了这么久?” 玉竹伸手为她揉肩:“那不如问问国公大人,看如何布局下一步?” 第124章 他在敲打朕 钱宜双道:“本宫如今生产在即,父亲的意思是先稳一手,将龙嗣好好诞下才是最要紧的事。” 玉竹手上动作未停,恭维道:“国公大人说的是,现下咱们凤仪宫最大的事就是娘娘生育龙嗣之事,至于宸嫔。” “她如今是众矢之的,招惹了江贵妃,就是惹到了太后,惹到了整个江家,想来太后也不会让她好过,说不定此番,也再回不来了。” 钱宜双缓缓起身,朝寝殿走去,准备休息一会儿:“可本宫不甘心,既都准备妥当了,岂能浪费这次谋划?” “不如趁此机会将荣妃拉下来,待本宫生产之后,江玉燕回不来,荣妃一倒,这后宫凤印还是要回到本宫手里。” 玉竹忙上前扶着,几欲开口,又忍了回去。 她想劝自家娘娘,她本就觉得此计过于冒险,怀着身子的人,拿自己做铒,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可自家娘娘向来说一不二,她之前劝过也听不进去,如今再说又有何用呢? …… 勤政殿 裴玄清在案牍前批阅奏折,黑眸幽深冰凉,内心烦躁不已:“富康,御案旁再送些冰来。” 富康公公颔首应是,忙派人去了一趟内务府,送了一整个冰鼎的冰块,又命宫女在一旁用扇子扇风。 其实现下还没到那么热的时候,他也看得出,是皇上自己心里燥热罢了。 裴玄清则是端坐在龙台上安静的拿着朱砂笔批折子,再未发一言,只是那龙台上的空气似要凝结,阴风阵阵。 用晚膳时,裴玄清的眼睛从林婉宁从前坐过的那个位置一扫而过,面色清冷,却并未多言,只一个人安静的用膳。 明明在她入宫以前,他一直是一个人用膳,一个人批折子,一个人与自己下棋,他永远都是一个人。 即便她入宫后,也并不是时时伴驾的,他也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啊。 这都是稀松平常日复一日就如此过的日子,可为何如今,却就是心性不同了,就是觉得孤单憋闷呢。 富康公公在一旁踌躇许久,这自宸嫔娘娘侍寝后,皇上再未召过旁的娘娘了,此事旁人不知,可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啊。 这如今宸嫔娘娘都去行宫了,皇上不可能还不召人服侍吧? 最终他还是例行公事的问了一句:“皇上,今晚传哪位娘娘来伺候,奴才好让娘娘提前准备着。” 裴玄清放下筷子,闭了闭眼睛:“传中书令入宫。” 富康公公应是下去传召。 慕容逸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急急入宫来。结果是皇帝找他下棋,不禁打趣道:“皇上后宫佳丽如此多,大半夜的找臣这个男子下棋,是不是有些奇怪?” 裴玄清端起棋盘旁的茶抿了一口:“后宫佳丽在去往沐山行宫的路上。” 今日浩浩荡荡的车驾前往沐山行宫,慕容逸尘不可能不知道,当下便了然,大约那位宸嫔娘娘去了沐山,裴玄清心绪不佳,才这么晚召自己来下棋。 慕容逸尘道:“不可能整个后宫都去沐山行宫了吧?” 裴玄清眉眼低沉下来:“逸尘,不必打趣朕。外头的事进展可还顺利?” 慕容逸尘笑着落下一子,也敛了那不正经的神色:“都很顺利,至多两个月就可完全收好这个尾,届时皇上想何时推行新政,都便利许多。” 裴玄清又抿了两口茶:“你亲自带人去办,加快进程,一个半月内朕要收到好消息。” 慕容逸尘在心里暗叹一声:“皇上今年本不打算去行宫避暑的,可是因着宸嫔娘娘,要改变行程了?” 裴玄清闻言并未抬眸,只轻笑了一声道:“朕的这些事,根本瞒不了你。” 慕容逸尘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棋局已明了,二人都未再落下一子:“感情一事,向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棋局一般无二,臣是旁观者,自然清醒。” 裴玄清眼眸深了深,他岂会不知,身为帝王,陷入一段感情就是自入深渊与泥潭,他本该竭力控制,清醒转身。 当初他也想过,各自为安便好,可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嫁与旁人吗?他做不到! 只是想想,他都心痛的要死。 他淡淡应了一句:“或许吧。” 太后也说,他需静静心,或许他真的当局者迷而不自知吧。 慕容逸尘面若冠玉,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轻轻敲着桌上的杯盏:“皇上可曾见过沼泽,陷入沼泽之人,第一反应都是竭力挣扎,可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皇上已深陷了,此刻想要自己清醒过来,怕是很难。” 慕容逸尘自裴玄清养在太后身边后不久,就入宫做了他的伴读,这么多年一直跟着他,自然也是什么都清楚的。 裴玄清嗤笑一声,将茶杯放到一旁,发出不轻不重的“咔哒”一声:“为何要清醒?江山与她,朕都要!” 慕容逸尘笑了一声,并未回应这句,历代君王,有哪位能兼顾江山与美人的? “皇上既不愿让宸嫔娘娘去,再召回来便是,何苦在此伤感?” 裴玄清侧了身子靠着椅背:“钱家还动不得,待皇后诞下皇子后再回来,稳妥些。” 慕容逸尘明白了,又是变相护着:“皇上思虑周全。” 裴玄清站起身:“时辰不早了,你今晚就住宫里,叫小安子带你去。” 慕容逸尘拱手,温和的面色上透着些许为难:“可臣身为外男,留宿深宫不合规矩。” 富康公公上前道:“慕容大人不必介怀,这天底下,皇上才是最大的规矩,您就踏踏实实的住下吧。” 慕容逸尘便不再推脱,小安子领着他朝外去安排好的宫殿。 他也能感觉的出来,这么多年,裴玄清待他一如往昔,从未变过。 就如当年一般,如兄弟,如挚友。 可他是帝王,这份荣宠,还会随着自己的权势越来越大,而存在吗? 裴玄清看着慕容逸尘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才冷声道:“他在敲打朕。” 第125章 沐山避暑行宫 裴玄清确实察觉不到自己的清醒与浑浊,因他的确是当局者迷,明知自己已深陷却无法自拔。 他对富康公公道:“他在敲打朕,不该陷入这样的内心纷争。” 富康公公跟在裴玄清身边,自是最了解事情始末,从这位娘娘第一日入勤政殿,他就看出裴玄清待她的不同。 前日定下去往沐山行宫的名单加上宸嫔娘娘开始。 裴玄清先是召见了郑合川,命他跟着去沐山行宫,只管好好调养宸嫔娘娘的身子。 所有的吃穿用度都要事无巨细的查过之后才能呈到宸嫔娘娘面前,不能有任何闪失。 又召见了无痕统领,命他拨了一队暗卫配合紫云保护宸嫔娘娘。 还召见了紫云,命她寸步不离跟着宸嫔娘娘,给了她若是有紧急情况,无需考虑任何人的特权。 只奉行一条宗旨,保护好宸嫔娘娘是第一要紧事。 最后命他交代行宫那边的人,不得怠慢娘娘,若有懈怠的,绝不轻饶了去。 他跟在裴玄清身边这些年,从未见过这位帝王如此对待一位女子。 莫说裴玄清,在宫里这么多年,都未曾听说过哪位帝王会这样事无巨细的对待一位后妃的。 富康公公当即便道:“皇上,恕奴才多言几句,奴才在宫里的时日也不短了,都说帝王薄情孤寂,可当真如此吗?” “哪位帝王没有宠妃呢?既有宠妃,就会经历皇上如今这一遭。皇上还年轻,人都有七情六欲,生了三千烦恼丝,也是正常的事情,莫要过于烦忧。” 在富康公公看来,宽慰这位帝王,也是给自己找好日子过。 说到底,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子罢了,想将自认为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心爱的女子,别以为他不是健全的男人就不懂了,他也是看过许多戏文的。 裴玄清眼眸深了深,是啊,哪位帝王没有宠妃呢? 可在这宫里,奇怪的就是没有一位宠妃有好下场。 通常越是得宠的妃子,越是会与皇帝生了最大的嫌隙,生死不愿见面的那种。 能走到最后的,通常都不是最得宠的那个。 就如今摆在面上的云太妃,她曾是最得先帝宠爱,自己也有野心,可先帝临终前,二人不知因何有了龃龉,连最后一面也不愿见。 所以,他不要婉儿做宠妃,她一定要成为他的妻,唯一的正妻。 裴玄清面色冷白,没有接话,转身朝着寝殿方向走去:“那边都交代好了吗?” 富康公公跟上两步:“沐山那边奴才已派人交代好了,皇上别担心,都说小别胜新婚,指不定娘娘去沐山住一段日子,与皇上感情更加深厚了呢。” 裴玄清瞥他一眼:“朕是那么儿女情长的人吗?” 富康公公心说那可不是吗? 面上是俯首笑着:“皇上是明君,自然是国事为重的。” 裴玄清脚步顿住,扭头问:“无痕派去查江家的人回来了没有?” …… 沐山皇家避暑行宫 这处行宫乃大周历代皇家避暑之所,已有百年历史。 巍峨宫宇雕梁画栋,依青山而建,滨水而雅居。 眺望可得连绵黛色山峰,近处亦是葱郁草木,鲜花着景。 比起宫里御花园中的精致造景来,这沐山行宫更似旷野之间的青色仙林,分外雅致清幽。 林婉宁一行,被分配到了一处叫做海棠水榭的地方,僻静幽幽。 被丰沛的林木包裹着,有些阴凉,阳光一日晒不到几个时辰。 慧心挽着袖子在院子里一边收拾一边气鼓鼓的叫骂:“这都是什么事啊,安排居所不是应当按照嫔妃品级来分吗?定是江贵妃使坏,怎么给咱们娘娘分配的居所竟如此偏僻。” 这沐山行宫虽说风景绝美,可到底也是个荒野山中之地,守卫定然比不过宫中森严,住这么偏僻,万一有个什么,那可如何是好。 她环顾四周,这海棠水榭的守卫都少了许多,外头服侍的人也不是宫里熟悉的,她们又都是女眷,若是真有个一二,皇宫有可能都不用回去了。 芝兰刚从行宫膳房处领了吃食回来,心里憋着气,可她到底年长些,宽慰起慧心来。 “咱们娘娘不是最喜欢安静之所吗?这里倒是也挺好的,你别说那么大声,一会儿叫娘娘听见了难过。” 林婉宁搭了一层薄毯慵懒的猫在榻上,阳光经纱窗滤了一道,温柔的落在她明媚的面容上。 玉肌似雪,粉唇如樱。可眉宇间却平添一丝黯淡,在路上颠簸了一日,许是晕车,她此刻有些晕晕乎乎的。 外头的声音她自是听见了,缓缓睁开眼起身,紫云就守在跟前,忙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 林桑宁正在翻找驱蚊的东西,这海棠水榭林木葱茏又偏僻,倒是凉快,但是蚊虫也是异常多。 听见林婉宁醒了,她忙过来榻前:“怎么样了?不行的话让慧心叫那个太医来瞧瞧?” 林婉宁接过紫云倒的水喝了,摇摇头道:“睡了一会儿好多了。”她扭头看向紫云:“你去叫她们进来。” 其实来之前,她也猜到了大抵来了行宫会受些难为的。 裴玄清虽说了会交代好这边,可到底天高皇帝远,底下的人谁又能真的听话呢。 这边的人到底是长久留在这的,肯定还是要听在跟前的主子的话,否则怎么生存下去啊。 紫云应了是出去叫了芝兰和慧心进来,林婉宁撩开衣袖,已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她轻轻挠着。 “行宫与宫里应该差不多,那些人定是给你们眼色使了吧。” 慧心撇嘴道:“娘娘您刚到就睡去了,自是不知道,今日安顿吃住,咱们这一宫处处受人冷眼。” “一日三餐都是要去膳房领的,那些个捧高踩低的人,就将咱们的排在最后。” “咱们这海棠水榭又是距离膳房最远的一处宫殿,等奴婢领了回来,饭菜都凉了。” 午膳慧心受了气,晚膳是芝兰去领的,她将盘子里的小菜拿出来放在榻上的案几上,两盘素菜。 林婉宁一眼就看出那青菜都不是翠绿的颜色,显然不是新做的。 第126章 不打算叫我活着回去 她抬眼看向慧心:“我的膳食都是这样,那你们的呢?” 芝兰看了慧心一眼,这些事情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宫中的奴才都忌讳受一点委屈就去主子跟前说的。 可慧心是林婉宁从宫外带进来,从小便入了林府的。 故而芝兰与慧心不同,她总是能憋着就憋着,不给人添麻烦。 慧心欲言又止,话语在嘴里打着转儿。 林婉宁看着她二人:“说说吧,我现下好多了,也该关心关心你们。” 芝兰低着头:“娘娘待奴婢们已属宽厚,不过是些膳食的小事罢了,着实不能再劳烦您。” 林婉宁伸手拉过芝兰:“我入宫这么久,亏得你时时提点,才免了许多差错。可你总与我如此客气,明面上咱们是主仆,可我从来都未将你当下人的。” 在深宫行走,从来都不是单打独斗,没有左膀右臂,哪家主子又能踏踏实实的高枕无忧呢? 奴仆很容易有,聪明的奴仆也可以经过挑选而拥有,可忠仆确是很难得的。 所以林婉宁从不苛待身边人,也不轻易打骂下人,反倒是对他们异常宽厚。 她也很幸运,入了逸梦轩,遇见了这些人,个个忠心,才不至于让她本就岌岌可危的处境从内里撕开口子。 芝兰微微垂下眼眸,鼻尖有些泛酸,她也伺候了好几位主子了,没有一位待下人如此温暖的:“娘娘,奴婢是瞧着您身子不适,所以不想因这些小事来叨扰您。” 林婉宁道:“膳食的事可不是小事啊,这人一顿不吃都不行的。” 慧心这时才道:“奴婢和芝兰姑姑午膳领回来是馊的,下面的品阶比奴婢低的,只有一顿午膳,晚膳都领不到了。” 林婉宁眉心拧了拧,吸了一口气:“好啊,下手如此不留情面,江家是不打算叫我活着回去了吗?” 芝兰忙低声道:“娘娘慎言,这行宫外头伺候的,都不是咱们的人啊。” 范钰莹自隔壁宫殿走来,一脸气愤:“气死了。” 林婉宁眉头紧皱着:“莹莹,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范钰莹走到榻前落座:“我那边没有小厨房,我想着自己建一个方便一些。结果方才内务府的人过来给我推了,说沐山草木丰隆,有严格的用火管制,不许私自建小厨房。” 林婉宁回眸看向芝兰:“你去将咱们带的银钱拿出来,到膳房买些来与两边的宫人都分一分。” 芝兰为难的看着她:“娘娘,那些拜高踩低的定然会坐地起价,您贴补一日,咱们还有几个月要待呢。” 林婉宁朝窗外看去,外头十几个宫人还在收拾打扫:“明日的事交给明日,今日是断不能让跟着我们的人饿肚子的。” 芝兰便不再多言,带了几个小太监往膳房去。 林桑宁此时才到榻前拥住林婉宁,靠在她肩头,满眼心疼:“还以为皇上宠你,你过得有多好呢,怎的宠妃也得受这样的冷待啊。” 林婉宁笑着安慰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好的,你恰巧遇到了不好的时候而已,别担心。” ……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三五日。 芝兰拿着荷包在林婉宁面前晃了晃:“娘娘,膳房那边坐地起价,这膳食比平日贵了两倍不止,再加上咱们养了两宫的人,若这样下去,咱们的银钱根本撑不过这两个月。” 林婉宁在院子里踱着步,抿了抿嘴唇:“只靠银钱是最下等的法子,让我想想。” 慧心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捧着脸道:“要不娘娘想个法子叫皇上知道?” 林婉宁叹一口气:“远水解不了近渴,他说了会交代这边的,可我们还是这样的处境。” 交代过了都不行,可知找他无用了。况且这些后宫里的小事,她不能事事都告到他跟前去,一次两次可能没什么,次数多了,谁能不烦? 主仆几人说着话,春华进来拜见:“参见宸嫔娘娘。” 林婉宁道:“春华不必多礼,是顾姐姐有何事吗?” 春华起身,笑着道:“我家娘娘请宸嫔娘娘到翠影园看一出戏。” 林婉宁闻言不敢耽搁,忙应:“我即刻便去,芝兰与我同去吧。” 芝兰正要跟上,紫云更快的上前:“皇上吩咐奴婢要寸步不离跟着娘娘。” 林婉宁点点头:“那紫云去吧,芝兰留下来看着。” …… 勤政殿 慕容逸尘着一身墨绿色浮光锦素纹长袍走了进来,拱手行礼道:“参见皇上。” 裴玄清放下朱砂笔,抬眸:“还是与朕这般客气。” 慕容逸尘笑着:“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裴玄清不再多言,说回正事:“朕派出去查江家的人传回消息,江家近日确实有异动,已与北部那边接洽过了。” 慕容逸尘向来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也沉重下来:“当初便犹犹豫豫的,如今太后好歹还在宫里,受皇上敬重,江归原真是不识好歹。” 慕容逸尘真是不能理解,太后可是江家人,如今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江家为何会做此选择? 他接着分析:“如今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嫡子未出生,更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就算是皇子,有钱家这个外戚,江家也是不乐见的。” “先帝又曾金口玉言断了皓王的登基之路,如今江家想搏一搏,的确只有煜王这一条路了。” 裴玄清眼神一冷:“不管他如何想,都必须加以防范。朕已派人暗中监视江家的一举一动,你这边先将手头的事处理完。且看他们能沉住多久的气吧。” 慕容逸尘点首道:“江家此番算是自掘坟墓了,既送了这谋反的罪名来,皇上除掉江家时便是清剿反叛世家,也是顺理成章,不会因着太后的养育之恩,而背负不孝之名了。” 裴玄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语声冷淡:“不过是将贵妃赶去行宫稍稍试探,江归原便坐不住了,看来朕登基这些年,帝业依旧未稳啊。” 第127章 别惊扰了贵妃娘娘 清除世家裴玄清是势在必得,可若没有合适的时机与罪名,将来御史言官笔下会如何记录且不说,就一条不孝的骂名也足够百姓口口相传。 慕容逸尘闻言微愣了一下,原来一切都在他计划之内,只一瞬他便明白了裴玄清下一步的计划。 他又换上了温和的笑意:“皇上一心为帝业永固,此乃圣明之举。诛心之谋,向来为朝堂权术最顶峰的一计。” 慕容逸尘此刻有些佩服裴玄清,本以为他心中有了情爱,对江山必然有所影响。单论后宫这边,他便不似从前一般平衡得当。 故而他前几日话语里带着不敬点了两句。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思了,他总是能走一步便想了百步,他的帝位得来的有多么的不容易,身为与他一路走来的人,最是知晓,他自然不会允许看着自己因情爱而放纵。 他那晚说的对,江山与美人,他目前有能力都要的。 慕容逸尘眼前浮现出那个娇软明媚,眼眸清澈的女子,但愿她永远是林家女,那裴玄清就永远有能力兼顾情爱与江山。 裴玄清放下茶盏,手指轻轻叩击御案桌面:“你手头的事得快着些了,朕等着瞧颁布新政之后他们还有何手段。” 慕容逸尘领命离去,不禁思量,裴玄清昔年岁月所受苦痛,根本没有过去,他从未忘记,时刻等着一雪前耻。 朝堂之上,马上便是纷争不断了。 …… 沐山行宫-翠影园 翠影园是距离膳房和江玉燕居住的兰香阁都不远的一处花园。 翠影园内,亭台楼阁,假山水榭,绿树成荫,鲜花盛开,果真是美不胜收的自然景色。 林婉宁随着春华,已来到了一座八角亭子前,只见顾如梅正坐在那里,身后站着秋实和几个宫女太监。 而亭外,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顾如梅瞧见她,站起身招呼:“婉宁,快过来。” 林婉宁快行了几步进到亭内,微微福身打算行礼,顾如梅伸手托住她的手腕:“你我姐妹,无需如此多礼,坐。” 林婉宁进来时便瞧了一眼亭外跪着的人,心中已大致有数了,此刻顾如梅完全不似平日的说话风格,她也丝毫不意外,笑着坐到一旁。 “姐姐今日竟有雅兴来此赏花,倒是难得。” 本就打算想法子解决膳食之事,如今顾如梅搭好了戏台,她自然要顺着唱下去。 这出戏若唱好了,不光膳房,旁的人再想刁难海棠水榭时也要掂量一下。 顾如梅挑了挑眉,这小兔子配合的挺快:“我若不是今日一时兴起想着来这翠影园随意逛逛,都不知妹妹入行宫这些日子,竟还需自掏腰包才能吃上一口热饭。” 这话是叫他们传达,并不是宸嫔有意为之,而是顾妃碰巧知晓了此事。 林婉宁面露难色,叹一口气道:“许是妹妹不讨人喜欢,不知如何得罪了这膳房的主事。好在,咱们只在这里住两三个月,待回到宫里,想来御膳房也不敢如此薄待。” 亭外跪着的几位主事战战兢兢,瑟瑟发抖,这位娘娘前两日隐忍不发,以为是个软弱可欺的。 可如今这一句话就点了他们,人家可不是不计较,是等着和你们秋后算账呢。 顾如梅冷哼一声:“哼,一群狗奴才罢了,有何得罪不得罪的,即便主子给一顿板子,那也是赏赐,谁还敢有怨言不成?” 外头跪着的一群人已抖成筛糠了,他们这些在行宫的,向来没有宫中规矩束缚,本是随意惯了。 可凡事有利就有弊,主子们来得少,他们赏赐自然也不如宫中多。 前些日子,得了高位娘娘的示意,赏赐了许多财物,一边有上头的赏赐,一边有海棠水榭的打点,可谓这几日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宫中从来都是拜高踩低的,谁人不是如此呢?他们也觉得都是正常不过之事。 怎的轮到他们就不行了呢?怎的就走到如今这步了呢? 半晌无人说话,春华上前一步厉声呵斥:“娘娘问话竟无人回,都哑巴了不成?” 春华身后的太监来福立马上前,朝着为首的主事高高抡起臂膀,结结实实给了一巴掌:“既不回话,要这嘴也无用。” 这为首的主事姓何,裴玄清登基后第二年才初次来行宫避暑,当时太后提拔起来的人,不过帝后大婚后,太后放权,这人自然便跟了江玉燕。 何主事脸火辣辣的疼,也不敢捂着,忙磕了个头道:“是奴才失职,竟不知底下的人如此手脚不干净,贪了宸嫔娘娘的膳食去,请娘娘恕罪。” 总不能将上头的人拖下水,只能拿底下的人顶罪了,这是宫里惯用的伎俩。 顾如梅又哼了一声:“本宫问你了吗?” 来福抡圆胳膊朝另一边脸又来一巴掌:“娘娘问东你答西,该打。” 何主事疼的眼冒金星,也来不及顾虑,忙细细思索顾妃娘娘方才问的是什么问题,想明白了也是心头一跳,看来今日是要见血了。 “娘娘们给的,自然都是赏赐,奴才们不敢有怨言。” 顾如梅这才放缓了语气,看向林婉宁:“既是妹妹受了委屈,便由妹妹赏吧。”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语调不轻不重,却字字敲在底下的人心头:“何主事既说是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那便都领二十个板子,赶出去吧,行宫里留这些人也是无用。” 底下的人忙磕头求饶,被赶出去和到了年龄放出去可不是一个待遇啊。 顾如梅蹙眉:“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林婉宁抬眼,轻声道:“膳房就在不远处,为你们能记着这番错处,就在此地打了便是。” 她又转头看向紫云:“去找些帕子来塞住嘴,兰香阁离得近,别惊扰了贵妃娘娘。” 顾如梅扭头看了她一眼,这小兔子不是她以为的那般胆小软弱啊。 好一个别惊扰了贵妃娘娘,这在兰香阁旁的花园行刑,和巴掌打在江玉燕脸上区别大吗? 第128章 一点长进也没有 行刑的人动作很快,一应刑具很快便准备好,就青天白日,在风景秀美的翠影园里执起了刑。 受刑的宫人被塞住了嘴,叫喊不出来,可那棍棒打在身上的声音,痛苦呜咽的声音一声声传出来,跪在地上的几位主事和剩余的宫人冷汗直冒。 邢毕,一执邢的宫人上前禀:“启禀娘娘,二十杖刑已毕,有两个受不住晕过去了。” 顾如梅冷冷道:“晕过去泼醒扔出去,还指望本宫给他寻太医不成?” 那宫人应是退下,一众宫人拖人,收拾刑具,打水,清扫,一阵忙乱。 翠影园又恢复初来时的宁静,只余鸟叫虫鸣之音。 和…… 为首的何主事“嗵嗵”作响的心跳声。 林婉宁看着亭外汗如雨下的何主事,他是吓得,还是热的? 她是从未想过争个什么,也不想与任何一方势力正面撕破脸,可任由人家欺负到头上,也不能就这么默默承受两个月吧。 况且,还有那么些人跟着自己,他们忠心,总不能因着这忠心就平白受苦了去。 她轻轻开口:“这位何主事怎么处置呢?” 何主事此刻心乱如麻,抬眼看向坐在亭内石凳上,瞧着柔柔弱弱的宸嫔娘娘,此刻笑意盈盈的,分明是无害的样子。 可,她笑意下是在想对自己的惩罚,果真蛇蝎美人,最毒妇人心,没有一句能表露他想骂出口的话。 他慌乱的口不择言起来:“娘娘不过四品嫔位,哪有将宫人赶出去的权利,这宫里还是皇上与皇后娘娘做主的。” 林婉宁笑了,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难为何主事在这样的处境下,还如此为我着想,既一片忠心,那便留你在宫里吧。” 这事是江玉燕做的,谁人心里都清楚,可无人会挑明了说。难不成惩治几个不敬主子的下人,贵妃还会站出来为他们出头吗? 在宫里,没人将奴才的命放在心上的。尤其是家境殷实的主子,从来都不缺伺候的人。 她说着,站起身来走出亭外,在那人跟前立住,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何主事御下无方,就赏三十个板子吧。” 何主事稍微松了一口气,三十个板子,也不赶出去,那就是顶好的了。 便听这位娘娘还未说完,又接着道:“伤了身子得好好养,可这膳房的事也不能停下放着,这段日子就叫副主事先顶着吧。” 她是位份低,没有更换主事这么大的权利,可为着各位贵人主子要用膳,叫个副的顶上,合情合理。 那副主事虽也吓得不轻,但此刻主事倒了,娘娘又提拔,他在宫里这些年也不是白待的,还不懂如今顶上做好了,就是他的机会,指不定就此升上去了。 遂忙跪行两步上前磕头:“奴才一定严加管教,再不会有此类事发生。” 说话间,行刑宫人已又摆好了刑具。 宫里执刑的都是有手艺在身上的,几十个板子是皮开肉绽内里无伤,还是瞧着不打紧却要了命,那都是在行刑之人手上。 紫云自觉上前光明正大的塞了一锭金子在行刑宫人手上,何主事脸色一白,心道不好。 林婉宁坐回亭内石凳上,轻飘飘道:“何主事最是懂事了,方才还晓得为我着想,想来无需塞帕子,也明白不能惊扰贵妃娘娘的道理。” 高高端起,何主事是咬着牙受了刑的,饶是如此,也忍不住喊了两声,不过无人在意,喊就喊了。 顾如梅和林婉宁没等三十个板子打完,就起身离开了,下头的人不敢不听令的,主子在不在跟前看着,都一个也不会少。 二人一路朝海棠水榭走着,顾如梅不禁蹙眉:“给你分这么远的居所?今日的板子还是打少了。” 林婉宁笑着回:“下头的人就是听命行事,咱们只给自己争回该得的东西便够了,她到底有太后撑着呢。” 江家在,太后在,江玉燕只要不犯死罪,无人能将她如何。 顾如梅不屑道:“凭她是谁,若敢来招惹我,我必给你出今日之气。” 林婉宁伸手环住她的胳膊:“我知道,顾姐姐对我最好。” 顾如梅别过脸去:“别给我端这么高,我可不吃你这套啊。” …… 沐山行宫-南山苑 太后这边刚睡了个回笼觉,琦芳上前扶着起身,便听太后道:“去后院赏花吧,成日看那些书也是无趣。” 琦芳颔首应是,行至门外,琦若匆匆回来,恭敬行了礼。 太后脚步未停,淡淡道:“出什么事了?说吧。” 琦若也一同跟在身后,禀道:“顾妃娘娘和宸嫔娘娘在翠影园责罚膳房的人。” 太后眉梢微挑,嘴角挂上了淡淡笑意:“哦?仔细说来。” 行至后院,琦若已将翠影园之事都禀明清楚了。 太后站在花坛前微微仰着头:“皇帝眼光比哀家好啊。” 虽说不管事,可沐山行宫发生了什么,太后自是一清二楚的,海棠水榭被刻意刁难,她刚知晓时,是打算敲打一下的。 可只一瞬,又转了心思。 若她是个扶不起的,便是得拦一拦了,就算实在拦不住,自己安享晚年不好吗?何苦浪费精力呢? 她看着眼前盛开的花,不禁摇摇头:“哀家教导玉燕这些年,她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只会在这些小事上为难人,于她自己的名声就有益吗?平白叫人觉得她没见过世面。” 琦芳不敢正面答这话,只能恭维道:“贵妃娘娘年纪小,自然比不得太后。” 太后哼了一声,伸手折了一枝花在手里:“年纪小?哀家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入主中宫了,如今将她放在那个位置,她可能担得起吗?” 琦芳不敢再说话了。 太后转身坐到一旁的竹椅上,又问:“翠影园现下是何情形了?” 琦若上前答:“顾妃娘娘与宸嫔娘娘已回了,想来三十杖已完,眼下应该都打扫干净了。” 太后向后靠到椅背上:“既干净了,叫江贵妃去瞧瞧。” 第129章 为何在翠影园 沐山行宫-海棠水榭 林桑宁在门口不停张望,远远瞧着人影忙迎上来:“你们可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吧?” 林婉宁忙笑着宽慰:“没事没事,别担心。” 说话间拉着她一行人又往回走。 顾如梅与林桑宁在宫里时便已熟络,此刻也笑着道:“有我在呢,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去。” “也是。”林桑宁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的担忧褪去,唇角微微上扬:“有顾姐姐护着我们家宁儿呢,我还担心什么。” 行至院内,郑合川在院子里候着,见人进来,忙行礼道:“参见顾妃娘娘,参见宸嫔娘娘。” 林婉宁道:“快免礼吧,我出去了一趟,倒是叫郑太医久等了。” 郑合川起身躬身道:“娘娘折煞微臣了,为娘娘请平安脉是微臣的职责。” 进到正殿,林婉宁落座宽椅上,伸手搭在紫檀桌边,郑合川将一旁的青花瓷瓶挪了挪,才拿出帕子覆上诊脉。 青花瓷瓶内的海棠花开的正好,淡淡花香萦绕。 诊过脉后,郑合川收着药箱:“娘娘一切无碍,还按着原先的药方服用便是。” 不等林婉宁开口,在一旁榻上的顾如梅便问:“听闻郑太医将逸梦轩查了个遍,都未曾找到麝香的出处?” 郑合川躬身道:“是微臣无能,逸梦轩一应器具确实是未曾发觉异常。” 他说着又转身看向林婉宁:“前些日子娘娘给的香料微臣也细细查看过了,都是普通的香粉,并无异常之处。” 郑合川原本瞧着今日人多,打算等明日只林婉宁一人时再禀明此事。 如今见顾如梅问起麝香,那必然是什么都知道,想来是宸嫔娘娘信任的人,便直说了。 林婉宁点点头:“那是我多心了,既都是普通的香粉,自然是好的。那些东西我也用不着了,你且留着看太医院是否用的上,这些日子辛苦你细细查验了。” 芝兰闻言,便上前又给了赏赐。 郑合川离宫前是被裴玄清单独召去勤政殿过的,自然明白这位宸嫔娘娘是如何得皇上偏宠,哪敢不尽心服侍着。 这位娘娘也是大方,这来了行宫还不到十日已赏了两回了,哪敢次次都接,当下便推拒道:“这都是微臣的本分,哪能总受娘娘赏赐呢。” 林婉宁笑着:“郑太医为我查香料,本不属分内之事,这也是应当给的赏。” 郑合川闻言便不再推辞,接了谢过恩退下后,顾如梅才问道:“什么香料?” 林婉宁道:“就是先前做熏香的那些,我……” 她说着看了一眼慧心:“慧心,昨日范采女说后山有许多果树,你带大小姐去瞧瞧还需准备什么,我们午睡起来去采摘。” 林桑宁兴高采烈的站起来:“好啊好啊,我昨日就想去了,慧心我们快走。” 待人走后,林婉宁才接着道:“我宫里的人查不出什么,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或许是我以为没有问题的地方反而出了问题,就在我眼前。” 顾如梅起身走到她身旁的椅上落座:“你向来谨慎,既如此说,便是有了怀疑的方向吧?”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才点点头:“姐姐别疑我多心,我也是猜测,于姐姐大约是投靠了皇后。” “难怪查不出人,原来先前在逸梦轩搜出的麝香是她放的。”顾如梅了然。“你是如何觉出她有问题的?” 林婉宁道:“我从未向于姐姐说起过避子汤与麝香之事,可她却知我伤了身子。若不是知晓皇后的手笔,还能从何得知?” “而且,这次来行宫本是有她的,临行前,却又因病没来的成,我实在不能不多思。” 顾如梅挑了挑眉:“藏的再深的狐狸也终是露出尾巴了。” 她站起身子:“我一早便觉着她心思深沉,就你瞧谁都是良善之人。” 林婉宁抿唇:“即便怀疑,也还未找到证据,但愿是我多心,在宫中能得真心的姐妹不易,我实在不愿信她会故意害我。” 顾如梅转身敲了敲她的头:“还多什么心,这不明摆着吗?” 芝兰上前宽慰道:“好在,如今我们娘娘心中有数了,这敌人在明处总是比暗处好的,日后警醒着些便是。” 顾如梅扭头瞪林婉宁:“听着没有?警醒些,别以为这后宫里都是好人。” 林婉宁讨好的拉她的手:“是是是,姐姐说的都对。” 二人默了一会儿,顾如梅突然问:“若她真投靠了皇后,此番装病留在宫里,是憋着什么坏呢?” 林婉宁垂下眼眸,此刻后宫的人走了一半,两个月之久,能是为了什么呢? …… 沐山行宫-南山苑 江玉燕随着琦若到了后院,竹椅上的太后仪态端庄,可淡淡瞥来的视线确是冷漠的不像话。 江玉燕后背一凉,还是镇定的缓步上前行礼道:“参见太后,太后万安。” 太后身姿不曾有一丝移动,只冷冷道:“跪下。” 江玉燕抬眸,眼眸闪烁了一下,咬了咬下唇,还是将心底的委屈咽下,慢慢跪在地上。 “你来说说,宸嫔为何在翠影园杖责膳房的人?”太后淡淡开口,语气不疾不徐,不带责骂,仿佛是平静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江玉燕垂着头,低声道:“膳房克扣了宸嫔的膳食,她一时气不过,惩治几个宫人罢了。” “哀家问的是,为何在翠影园。”太后语气依旧平淡。 江玉燕咬了咬下唇:“翠影园距离膳房近,地方又宽敞,想来……” 她说着,也有些说不下去,顿了顿,才道:“想来,执刑方便些。” “呵。”太后轻轻笑了一声:“你是无药可救了,玉燕。” 江玉燕自然知道什么也瞒不过太后的眼睛,此刻只能紧紧咬着下唇,抑制着眼眶中的泪意。 太后站起身走到她身前,垂眸看着她:“如今可看出来了?她不是个任人搓扁揉圆的。当着满宫的人公然打了你的脸,你可能站出来出这口气?” 第130章 反省什么呢 江玉燕不敢抬头,只能看着身前太后的裙摆,低声道:“臣妾此刻什么也不能做。” “还不算彻底没救。”太后闭了闭眼睛:“打你的脸,就是打哀家的脸,打江家的脸,你可知什么叫荣辱与共?” 在江玉燕看来,太后这话就是在责怪她丢了江家的脸。 她忽的抬起头来,急急道:“宸嫔如此目中无人,无非是仗着陛下的宠爱,臣妾此时不能做什么,来日定然要出了这口恶气,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啪。” 江玉燕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居高临下,仪态端庄的她的姑母。 琦若也吓了一跳,江贵妃来之前,太后特意将伺候的宫人都遣散了,只留了她一人,也是给江贵妃留了面子的。 毕竟身居高位的妃子,跪在这里被责骂,多多少少看在下人眼里,都会让主子觉得丢了面子。 可没想到,竟然会发展到太后亲自掌嘴的地步,她也是少见太后如此动怒的,自然不可能不害怕。 太后收回微微发麻的手,转身不再看她的眼睛:“你便在此处跪着,好好反省,午膳也不必用了。” 江玉燕脸颊热热的,就定定的看着太后的背影缓步入了内殿。 她不明白,太后明明是她的姑母啊,她们明明才是一家人啊。 可她为什么从来不向着自己? 从一开始入宫,她就叫自己不要争,不能与钱宜双争,因钱家居从龙首功,钱宜双是皇后。 不能与宁心瑶争,因宁家势强,江家根本比不过。 可如今的林婉宁呢?她有什么? 一个林家的义女,听闻是被买来的,指不定身体里流着多么卑贱的血。 可老天爷偏爱她,叫她入了帝王心,所以她便不同了。 不光陛下护着她,连她的姑母,同为江家人的姑母都要护着她,为了什么?就为了她像陛下心里的人吗? 太后叫她反省,她要反省什么呢? 反省为何一开始要听话的不曾争宠? 反省为何没有在陛下看到宸嫔之前就除掉她? 反省自己……为何入不了陛下的心吗? …… 朝云殿 宁心瑶坐在梳妆台前卸着钗环:“近日瞧着凤仪宫可有动静?” 茯苓将发髻上的步摇金簪一个一个拆下来:“凤仪宫中的人近日很是低调,似乎真是为了皇后能够顺利生产,一丝也不敢懈怠,不像是不安分的样子。” 宁心瑶挑了挑眉,将耳环卸下:“照你这么说,是宸嫔多心了?” 林婉宁临走前特意差人告知她小心钱宜双兵行险招,如今她生产在即,若是兵行险招,能是什么招,只能是以她腹中孩子为铒了。 她这些日子也刻意避开钱宜双,借着皇后快要生产,需清净养胎为由,打算在她生产前都不踏足凤仪宫一步。 她产期将近,自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就算再讨厌钱宜双,可孩子是无辜的。 宁心瑶从未想过害这个孩子,也不能让旁人借这个孩子来陷害她。 茯苓将钗环卸完,一头秀发散落:“宸嫔娘娘谨慎,自是考虑的多些。” 她拿起一把嵌着宝石的梳子为宁心瑶梳着发:“虽说凤仪宫的人安分,可奴婢瞧着,皇后娘娘也并不安分呢。” 宁心瑶冷哼一声:“哼,钱宜双这个表里不一的贱人,一直装的端庄贤惠的样子,若不是选秀入了新人,陛下与本宫都要被她继续骗下去了。这样虚伪的人,岂会是个安分的?” 茯苓轻柔的为她梳着发:“近日董妃娘娘和于良媛频频出入凤仪宫,皇后娘娘那边又去勤政殿请过皇上两次了。” “奴婢斗胆猜测,皇后娘娘是想趁如今后宫人少,提拔自己人呢。” “哼,还不是为了给自己固宠。不说还得一个多月才能生,就算生了也得一个月休养,她能不怕?”宁心瑶不屑。 茯苓梳发的手未停,犹豫许久,还是道:“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心瑶看着铜镜里的她,语声温和下来:“有话直说便是,你跟着我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我的性子,不必支支吾吾。” 茯苓:“江贵妃虽被遣送至沐山行宫,可此番太后去了,难保秋后不会接回来。皇上一向仁孝为先,江贵妃位及贵妃,又有太后的支持。” “娘娘,后宫中这贵妃皇贵妃之位都只有一位,咱们如今没有母族支撑,怕是很难上皇贵妃之位。” 茯苓说着看了一眼铜镜里的宁心瑶,她此刻眉眼已低沉下来,她接着道:“皇后娘娘若是生下嫡子,地位稳固,这后宫大权迟早要回到她手中,届时,娘娘在后宫,怕没有一席之地了。” 宁心瑶脸色白了白,手里的步摇被扔了出去到梳妆台上,发出“嘭”的一声。 “呵,谁能想到,我堂堂宁家嫡女,生来便该是人上人般尊贵的,有朝一日,可能要在这后宫过寄人篱下,苟延残喘的日子。” 茯苓放下梳子道:“奴婢有个主意,或许可让娘娘不这么艰难。” 宁心瑶扭头看她:“至多两个月,我宁家的处置便下来了,届时嫡子出生,还能有何主意比现在更差?” 茯苓蹲下身子,仰头看着她:“如今后宫空虚,娘娘可趁此机会将皇上引来,若能怀上龙嗣,皇贵妃之位或可一博。” 宁心瑶眼眸闪了闪,“自我出冷宫,陛下再没来过朝云殿一次,就如你所说,皇后请了两次陛下都拒了,我们如何能引来?” 茯苓是从宁府带出来的心腹,宁心瑶自是十分信任的,她生性单纯,头脑简单,能在这后宫生存下来,一则是母族支撑,裴玄清也护着些,二则,茯苓在背后也是提点了不少的。 茯苓道:“皇上从前待娘娘也是不同的,娘娘何不试试?” “就算陛下肯来,怀上龙嗣,哪有那么容易?”宁心瑶觉得此计成功的概率实在太低,这么多年都未曾有孕,这短短的两三个月就能有吗? “只要皇上能来,奴婢有法子。” 第131章 宸嫔可知错 茯苓看着自家娘娘道:“奴婢听闻有一种药,可助女子有孕的,只要皇上来,哪怕只一次。” “皇上子嗣稀薄,娘娘只要诞下龙嗣,便是只低于皇后之人了。” 要说这话不让人心动是假的,宁家如今必然是无回天之力了,她往后就是罪臣之女,能在这宫里生存下去都是不易,怎能妄想人上人的日子呢。 就算不为着地位尊容,单论裴玄清这个人,这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啊,若能生下心爱之人的孩子,往后余生她便不是孤身一人了。 可裴玄清如今摆明了只宠林婉宁,她若想要争宠,就是在争林婉宁的宠。 这宫里争宠都是各凭手段的,她原先也争过钱宜双的,也争过江玉燕的,从来都争的心安理得。 可如今,让她去争林婉宁的,她竟平白生出些不忍来。 林婉宁救她出冷宫,是救了宁家半个家族,且她实在是个很好的女子。 她离宫,已避开了纷争,就算不与自己说,等皇后与自己鹬蚌相争,要么两败俱伤,要么自己败了,无论哪一点,于林婉宁来说,都是好的。 可她还是临行之际特意来提醒自己小心,她曾说过,不将后宫所有姐妹都当做敌人,就是可以做好友的。 这样好的女子,她怎么忍心去争她的。 宁心瑶垂下眼眸:“可陛下如今,似乎只想要宸嫔,他近两个月都只去过逸梦轩了。” 茯苓急道:“娘娘可别钻了牛角尖,皇上也不是一人的,宸嫔娘娘离宫,难道皇上会三个月都不入后宫吗?” 是啊,陛下不可能三个月都不入后宫的吧? 宁心瑶咬了咬下唇:“让我再想想。” …… 沐山行宫-海棠水榭 林婉宁还没起,芝兰进来内殿禀:“娘娘,太后身边的琦芳来了,请娘娘去一趟南山苑。” 林婉宁坐起身子,该来的还是来了。 昨日在翠影园闹那一出,就知道太后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现下后悔了,是不是应该撒撒娇,那样裴玄清说不定就不会让她来沐山了。 可留在宫里,钱宜双又是什么手段在等着她呢? 林婉宁烦躁的蹙起眉头,怎么想要个安生日子就这么难呢。 “你先去回一句,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去。” 芝兰应是退出去,紫云上前服侍着起身洗漱,林婉宁又问:“大小姐呢?” 紫云边为她整理裙摆,边回:“范采女说用昨日摘的桑葚做一些糕点,慧心陪着大小姐去了。” 林婉宁洗漱梳妆后交代芝兰:“你去莹莹那一趟,叫大小姐在那边用午膳,别告诉她我的去处,免得她担心。” 芝兰也担忧道:“奴婢陪娘娘一同去吧。” 林婉宁摇了摇头:“有紫云就行,你留下来看好咱们海棠水榭。” …… 沐山行宫-南山苑 南山苑的院子里特意搭了个小亭子,有外头的树木遮挡,亭子里又摆着冰鼎,即便是午时也不热。 林婉宁进来时,太后正端坐在里头的石凳上吃着切好的西瓜。 林婉宁不敢迟疑,上前见礼:“臣妾参见太后。” 太后只慢慢用着西瓜,却没叫她起身。 林婉宁也不急,就乖乖拘着礼。 本就知道得罪了江家,太后此番定是与她算账的,若只是多跪一会儿,已算是天大的恩德了。 花林叠映之间,蝉鸣之声更烈。 此刻亭中亭外都没有多余的宫人,倒是除了自然之声,显得尤为寂静。 盘子里的西瓜去了一小半,太后才将那羊脂玉做的叉子放下,冷冷道:“宸嫔可知错?” 林婉宁未抬首,佯装听不懂道:“臣妾愚钝,不知错在何处,还请太后赐教。” 太后沉声道:“使了手段哄得皇帝只去逸梦轩,还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林婉宁愣了一下,竟是说这件事? 她还以为昨日翠影园的事刚出,今日便召见,是要为江玉燕出气,怪她不该当众杖责膳房的宫人。 然太后不提,她亦不会主动提及,当下便道:“臣妾岂敢独揽恩宠,亦曾劝谏过陛下,可陛下圣心独运,臣妾实难干预裁决,还望太后明察。” 太后顿了顿又道:“你敢说自己没有过独占恩宠的心思?” 林婉宁低眉顺眼道:“不敢欺瞒太后,陛下是臣妾的天,臣妾与后宫所有姐妹一样,心底也希望陛下待臣妾特别一些。” “可臣妾深知自己蒲柳之姿,不敢妄想,惟愿得陛下一丝恩宠便心满意足了,万万不敢想着独占。” 太后微微叹了口气,她自知是自己这儿子的心结难解,饶是为难她,可裴玄清若不肯去旁处,那又有何用? 罢了,她只需尽到她身为母后的力便是了,小辈的事,她还能管多少? “你起来吧。” 林婉宁应是谢恩,缓缓起身,太后抬了抬下巴:“过来哀家身边坐。” 林婉宁点头应是坐了过去,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应该算是过去了吧? 太后瞧了琦若一眼,琦若便回了内殿,不多时捧了笔墨纸砚出来。 “今日便抄宫规吧,细细记在心里。”太后等琦若将东西都摆好后道。 林婉宁点点头:“是。” 罚抄宫规,也不算什么大事,林婉宁乖乖抄到午时,服侍着太后用过午膳,宽衣躺下,便被打发走了。 回到海棠水榭,林婉宁悬着的心才落下,虽是打定主意江家不能借此事光明正大的对她做什么,可看着太后,还是害怕的,总算只是跪了一会儿,抄了抄宫规就过去了。 翌日,林婉宁又被召去南山苑,今日不抄宫规,抄的是女则。 第三日,在南山苑,抄的是女诫。 第四日,女训。 第五日,女论语…… 莫说林婉宁,饶是芝兰都看不懂了,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呢? 若说是惩治,可太后未曾说过一句重话,抄录时也有宫女奉上点心茶水,不曾苛待半分,只是让她抄录一个上午,待太后用过午膳午睡时就打发她走。 若说不是惩治,可日日拘在南山苑,只抄这些训导女子三从四德的书? 第132章 下作的手段 不过好在,那日之后,海棠水榭也再未曾受到一丝为难。 膳食按照该有的规制按时按量都可领到,午后添了一份绿豆汤,行宫人人都可得,每日还有一人一颗的小西瓜。 这些日子自是一派祥和与欢喜。 早起,林婉宁去南山苑抄录各种书,午睡醒来,便与林桑宁范钰莹一起带着宫人在后山摘野果,晚间,这沐山行宫凉快又舒适。 海棠水榭这边侍卫少,看管不严,她们一应行动都不受限。 看着满庭院的萤火虫低飞,吃着凉水镇过后的新鲜瓜果,别提多惬意了。 只是林婉宁时不时会想起裴玄清,来了行宫一个月了,都未曾收到宫里的消息,不知他在做什么,忙不忙,有没有好好用膳。 有时候也会患得患失,他不可能这么久只忙朝政的吧,宫里还有别的嫔妃,皇后将董云惜和于柒柒留下,目的显而易见。 后宫哪位妃子不是倾城绝色呢,他有别人陪着,还记得与自己的两个月之约吗? 范钰莹半卧在躺椅上,吃着一块桃子肉,“如果能在沐山行宫这样住一辈子也挺不错的,没有宫里规矩多,还能去山里玩,反正我是不想回去了。” 林桑宁咬了一口李子,酸的皱着眉头,在一旁含糊不清的附和:“是啊是啊,我也不想回去了,回宫里拘束,回家里父亲母亲又要为我相看人家,我觉得就留在这里也挺好的。” 林婉宁眯起眼眸,唇角上扬,笑中带着玩味:“你能躲多久啊?迟早得回去的,其实成婚也没那么可怕。” 林桑宁拿起切好的李子肉塞她嘴里,看她也酸的小脸都皱起来,才哈哈笑着跑开。 …… 勤政殿 无痕带着刚收到的密信呈上:“皇上,沐山的消息。” 裴玄清接过打开,原本冷峻的面容逐渐平和下来,紧抿的薄唇放松些许。 富康公公仔细观察着,半个月前那封密信里说宸嫔娘娘刚到行宫便被刁难,裴玄清沉着脸色将他斥责一通,差点就要将沐山行宫的大总管都给换了。 幸而宸嫔娘娘解决了,太后娘娘又护着,才算过了这一茬。 若今日再有何不妥,怕自己得被赶去行宫亲自安排了。 他想着,从前,也是每隔半月都会有一封密信送进来,后来什么时候起,忽然就没有了呢。 他瞧了一眼裴玄清身后那个柜子,突然想起内室有个柜子带着锁,这位帝王从不许旁人碰一下,都是自己亲自收拾。 小安子进殿禀:“皇上,荣妃娘娘身边的茯苓求见,说朝云殿今日晚膳丰盛,请皇上一同去用。” 裴玄清将信销毁,面色并未有何波澜,淡淡回了一句:“回去备着吧。” 宁心瑶出冷宫后,很是安分守己,况且他久不入后宫,也说不过去。 用不了一个月,就要接婉儿回来了,届时又频频去逸梦轩,外头谣言定然对她很不利。 只是用个晚膳,裴玄清也不介意去一趟。 …… 朝云殿 晚膳时分,裴玄清着一身浅黄色的龙纹常服入了朝云殿。 宁心瑶这一日的装扮是格外的精致,戴着掐丝金纹的花冠,着桃红色的锦裙迎了出来。 今夜,她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宁心瑶娇声道:“陛下许久不来朝云殿了,怕是将臣妾的模样都给忘了。” 裴玄清在桌前落座:“朕朝务繁忙。” 宁心瑶拿起筷子忙活着给他夹了菜:“是,前朝的事要紧,陛下也要注意身子,臣妾父亲写了信来,陛下用完膳与臣妾一同看看吧。” 从前他来,二人都会谈论宁家的事,她前些日子发觉这些时,很是介意,不愿再提家族于自己谋利。 可今日她细细算着时辰,想尽法子要让裴玄清留下来,哪怕只能用这个借口。 裴玄清默默用膳:“勤政殿的奏折还未批阅完,既是家书,荣妃自己看吧。” 外头的信从来都是会查验过才能进宫的,自然不可能在信里讲与朝政有关的事。 况且那些自然有朝臣禀报,所以裴玄清对信里写了什么,毫无兴趣。 宁心瑶将筷子慢慢放下,抿了抿唇:“陛下从前虽来后宫的次数少,可臣妾也从不会一个月之久见不到陛下。自从这批秀女进宫,陛下就变了。” 宁家如今就是强弩之末,裴玄清根本没有耐心安抚她这些小情绪,淡淡道:“朕待你并未变过。” 他待宁心瑶的确从来都没有变过,男女之情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只能说这些年也算是有一些陪伴的情谊。 她也在前朝的事上没少给家里递话,除了在后宫使使小性子,也算是个很省心的嫔妃。 宁心瑶眼眸闪了闪,若是从前听闻这话,她会觉得陛下是在哄她开心。 可如今的想法确是,是怎么个并未变过呢,她从前或许不懂,可如今是真的懂了。 他从未喜欢过自己,他只是皇上,自己便只是嫔妃,既如此,她心里那丝复杂纠结也可稍稍平缓了。 她扭头看了茯苓一眼。 茯苓端上了一碗新做的汤羹,放在裴玄清面前:“皇上,这是补身子的汤羹,娘娘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里面的药材,都是朝云殿私藏许久的珍贵药材。” 她呼吸微微急促,眼神不由闪烁起来,吞咽了一下口水。 裴玄清端坐在主位上,那双帝王丹凤眼都看在眼里,深邃的眼眸忽而幽深阴沉起来。 茯苓刚刚退出去,殿内猛的传来了瓷碗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宁心瑶心头一跳,忙跪在了地上:“陛下息怒,是臣妾哪里服侍不周?” 裴玄清看了一眼那羹汤,周身戾气翻涌,他从红木宽椅上愤怒的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她,厉声斥责:“朕以为你是个单纯的,这些年对你有所纵容,没成想,你也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作贱朕。” 宁心瑶眸中泪光闪烁,紧紧咬着下唇。 屈辱,不甘,羞愤,没有能形容的出她此刻复杂心绪的词汇。 第133章 禁足朝云殿 她堂堂宁府嫡女,世家千金,自小受得是大周最好的教育。 她岂会不懂在那汤羹里加禁药是下作的手段? 如今身为后宫嫔妃,身居高位,竟需用这种手段来锁住恩宠。 竟需用深宫禁药来向深爱的男人求欢。 她又何尝不心痛? 她原本不想的,她也知这种事情,虽然当时欢愉,但事后定会被男子发现。 裴玄清是天子,帝王骄傲与尊严在前,若是醒悟过来,必然会厌弃她,就如同如今厌弃皇后一样,可她能怎么办? 于嫔妃的身份而言,她想要个皇嗣,一则稳固自己的地位,二则,打发这漫长寂寞的深宫岁月。 于宁心瑶自己而言,她只是想与心爱了多年的男子有个血脉传承啊。 茯苓听到声响,忙进殿来,扑在裴玄清脚边:“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与我们娘娘无关啊。” 宁心瑶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茯苓会将罪责全数揽在自己身上,眼里的泪顿时滚滚落下,红唇微微颤抖着:“茯苓,你……” 茯苓脸色苍白,也落下泪来,转身对宁心瑶磕头道:“娘娘,是奴婢糊涂,是奴婢糊涂啊,奴婢见娘娘如今失宠,宁家又不能成为娘娘助益,一时情急才找人寻了禁药进宫,出此下策……” 富康公公摇了摇头,忠仆啊,可惜走错了路。 宁心瑶自知茯苓是一心要保她,损伤龙体,是要命,甚至诛九族的大罪。 茯苓是从小便跟着她的,她也舍不得叫茯苓牺牲,可事已至此,好像没有别的法子了。 她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 裴玄清满眼失望,他怎会看不出这宫女只是忠心护主而已?一个宫女要将禁药弄进宫,背后没有势力,没有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皇后如此,你也如此,好,朕的后宫好的很。” 裴玄清眉心紧皱着,当初钱宜双就是用这法子才怀有身孕,他只觉恶心。 不过当初,钱宜双做的隐秘多了,他也是过了些时候才醒悟过来的。 他们为了个皇嗣,为了将来能有皇子为世家延续权势,真是太不择手段。 而他这个皇帝,就是被世家彻彻底底当做一个繁衍子嗣与权势的工具。 宁心瑶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臣妾不知此事……” 她现在不能认下了,宁家再经不起多加一桩罪了。 她悔,她恨,怎么就走了这条路呢? 可此事宁心瑶是否知情根本不重要。 裴玄清垂眸看着地上跪着的主仆二人:“传朕口谕,荣妃褫夺封号,降为……” 他顿了顿,怒火中烧,却又理智尚存:“禁足朝云殿,无召不得出。宫女茯苓,五马分尸。” 宁心瑶猛的抬头,拉住裴玄清就要离去的衣角,声线颤抖:“陛下,臣妾愿意降位,哪怕是最末的采女都可以,求陛下赏茯苓一个痛快吧。” 现在的人都很讲究留个全尸,死后好入土为安,才能超生。 茯苓是为了她,她怎忍心看着这么个忠仆落得如此下场。 裴玄清伸手狠狠抽出衣角:“将朕当傻子吗?若不是宁家还有用,此刻你就在死牢。” 他转身离去,自有人前来拉走茯苓去行刑,被拖出去前,茯苓拼命冲她喊:“娘娘,您要保重自己啊,别想着从前了,您还年轻,万万保重自己啊。” 宁心瑶踉跄着想爬起来去拉她的手,可她此刻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茯苓被拖走。 朝云殿内,徒留宁心瑶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许久。 …… 凤仪宫 离太医估的产期就半个月左右了,玉竹搀着钱宜双在后院边溜达,边禀着昨晚朝云殿的事。 钱宜双嗤笑一声:“还以为进了一趟冷宫,学聪明了,还是这么蠢。” 玉竹小心翼翼的扶着,步子迈的极小,太医说走动走动对生产有好处,可这都是尊贵的主子,怕累啊。 “娘娘说的是呢,荣妃一向没脑子,就算改了些,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聪慧的。如此一来也好,咱们不用拿皇嗣冒险。” 钱宜双顿住脚步,扶着肚子直了直身子,月份大了,她是越来越走不了多久了:“她这是作茧自缚,本宫不费吹灰之力就少了一个对手。” 玉竹忙命人搬了凳子来,扶着钱宜双落座:“娘娘是一国之母,上天都是眷顾娘娘的。” 钱宜双:“你去,将荣妃意图下药损害龙体之事传出去,再给父亲递消息,让前朝抓紧此事。” “还有宸嫔,叫人给长乐递个信去,还打算叫她回宫不成?” 玉竹躬身领命:“奴婢马上去办。” …… 沐山行宫-后山 林婉宁一行人午睡醒来又到后山摘野果闲逛,两个小太监背着背篓,顾如梅带着林桑宁爬树。 范钰莹拿了两颗李子跑来,递给坐在石头上的林婉宁:“我擦过了,姐姐,这个不酸。” 林婉宁伸手接过,面上带着怀疑:“能信你吗?” 明知林婉宁吃不了酸,范钰莹和林桑宁总刻意拿着酸的来骗她。 范钰莹一脸天真:“真的,可甜了。” 她说着咬了一口,吃的津津有味,面色如常,确实像很好吃的样子。 林婉宁也咬了一小口,小脸又皱成一团,范钰莹哈哈笑着跑去树下求救。 林婉宁蹙着眉头,扭头对紫云道:“你瞧瞧,莹莹跟着桑桑才几天,就学坏了。” 紫云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多言,林婉宁也不在意,她身边这几个人,性子各有不同,相处这么久了,她自是了解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婉宁回头,是江家姐妹两个。 “呦,这不是宸嫔吗?”江玉沁撇嘴,一脸不屑。 林婉宁起身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宸嫔近日在忙些什么?”江玉燕开口问。 林婉宁心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日日在南山苑和我一起抄书的不是你对吧? 面上还是恭敬道:“臣妾就与往常每一日都一样,抄抄宫规,在后山逛逛,没有什么不同的。” 江玉燕扬起下巴:“看来宸嫔不用服侍陛下,也是有大把的时间闲逛了。” 第134章 最后的价值 这些日子在南山苑抄书的不止林婉宁,还有江家姐妹两个。 如今江玉燕突然出言嘲讽,林婉宁有些意外。 虽说她想要置她于死地,可到底这种事没有挑明,明面上除了罚跪那次,她二人并未有过龃龉,包括这些日子在南山苑,都是维持着面上的平和的。 可她既然想要撕破脸,人家巴掌都打脸上了,断然没有再忍下去的道理。 难道继续忍让,能换来旁人的手下留情吗?以这些日子江玉燕的做法来看,显然不可能。 那么,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林婉宁眉梢微挑,淡淡笑着:“是啊,贵妃娘娘说的是呢,臣妾近日就与贵妃娘娘的日子一般无二,也是图个清净。” 笑话我见不着陛下是吧?你好像忘了,这样的清净日子,你一直在过。 江玉燕微愣,笑容瞬间收敛:“宸嫔如今这张嘴,倒是带了刺了。” 林婉宁向来恭敬,何时也会这样变着法的讽刺人了?太后说她不是个任人搓扁揉圆的,江玉燕并不以为然,只觉得她是靠着顾如梅才有那份胆气。 可如今她这样子,倒真是不能小看了。 江玉沁抬手指着她,一脸气愤:“你个小小嫔位,竟对贵妃如此无礼,这些日子的宫规都抄哪里去了?” 林婉宁唇角挂着淡淡笑意道:“长乐郡主这是何意?臣妾哪里对贵妃娘娘无礼了呢?” “贵妃娘娘的话臣妾也不敢认同呢,臣妾可是真心恭维娘娘。后宫哪位姐妹不知,娘娘最爱誊抄佛经为大周祈福,这可是大功劳呢,岂是臣妾能比的。” 顾如梅在看着江玉燕时就已警惕起来,立马下了树赶过来,刚好听到林婉宁这句,忙附和道:“宸嫔说的有理,贵妃娘娘此举虽说日子清净了些,却是有大智慧大功劳啊。” 江玉燕气急,却又因良好的家族教养要维持着端庄的仪态。 可江玉沁是从小便被惯坏了的,当即便道:“哼,伶牙俐齿,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 顾如梅:“总是要比你久。” “宸嫔娘娘。”小小的身影自远处跑来,带着欢愉的情绪扑进林婉宁怀里。 林婉宁张开手臂接了个满怀,待他站稳,才松开手蹲下身子拿出手帕为他擦汗:“景昭小世子又是去哪里疯玩了,瞧瞧热成什么样了。” 伺候的嬷嬷太监跟在身后跑来,挨个行了礼。 这些日子在南山苑,皓王妃隔三差五带着小世子去向太后请安,林婉宁自然与他们熟络了。 裴景昭拉着林婉宁的衣袖:“宸嫔娘娘上次不是说后山有许多野果,比行宫发放的好吃吗?我特意带人来摘。” 林婉宁笑意盈盈:“是啊,可是你这脸都成小花猫了,我们先回去洗洗好吗?而且,我的海棠水榭有好多果子哦。” 海棠水榭是离后山最近的居所。 裴景昭果然眼睛亮起来:“好啊好啊。” 林婉宁起身行了退礼,一众人离开。 江玉燕看着林婉宁的背影,不禁心中暗骂,一个旁人的孩子,有何可亲近的。 她转头看着远处还在收拾东西的慧心,与江玉沁对视一眼。 …… 勤政殿 宁家,算是遇见了祸事。 宁心瑶对皇上下药,损害龙体之事在钱宜双的有意运作下,传遍了前朝后宫。 自此,宁家在前朝做的那些有利之事瞬息便被人忘记了。 三日后,裴玄清的旨意传出,宁家收监的囚犯,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圈禁的宁家三族流放西北霍克沙漠,永世不得回京。 宁心瑶的父亲宁炳章为女儿求饶,跪在勤政殿外整整一日不肯离去。 他一早便知宁家已无力回天,惟愿皇帝能念在女儿这么多年的陪伴之情上,特赦留在后宫,便不用跟着去西北受苦。 他的女儿自小金尊玉贵,哪里能抵抗得住西北沙漠的风沙之苦。 裴玄清站在勤政殿门前俯视着他:“宁妃只是褫夺封号,不曾降位,朕的意思,宁太傅可明白?” 宁炳章头埋在地上:“老臣会将手头的事妥善处理完,再携家眷前往西北,绝无人会传出一句非议。” 配合皇帝的田产政策,赞扬皇帝的处置决策,便是宁家最后的价值了。 裴玄清抚了抚明黄色的龙袍袍摆,转身入殿,天子冷冷的话音落下:“宁妃是后宫嫔妃,便不属宁家人了。” 宁炳章重重磕了个头:“老臣谢皇上隆恩。” 只要是后宫嫔妃,便能留在宫里不愁吃穿的活着。 他两眼猩红的看了看这深宫里的夕阳,此刻才明白了,如今的裴玄清已完全不是当初自己认识的那个坐不稳帝位的少年皇帝了。 宁家的好处刚用完,就将人全数流放,难免会被人说狡兔死,走狗烹。 可如今刚巧宁心瑶送上这个罪名,现下流放,属于天子开恩了。 世家倾覆是裴玄清的手段,他是要根除所有世家,还朝堂一片清明。 不只赵家,宁家,所有的世家都不是他的对手,很快,这世上便再无百年世家了。 他朝宫门外走着,不禁冷笑,钱伯庸此刻全力以赴为皇帝将宁家赶尽杀绝,却还未想到这一层,那么离钱家倾覆,又还有多久呢。 令世家自相残杀,环环紧扣,裴玄清身为帝王,将这帝王权术,发挥到了极致。 …… 沐山行宫-海棠水榭 时值傍晚,夕阳彤云。 燃烧着天边最后一抹金云霞光,层叠的云层里涌动着波浪形的气流。 一瞬,夕阳消失山巍,大地迎来黑暗。 玲珑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宸嫔娘娘,不好了。” 玲珑是常年在沐山行宫的宫女,今年被分到海棠水榭当差。 林婉宁正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乘凉,笑容瞬间收敛,抬头看去,只见玲珑浑身灰扑扑的模样出现在了海棠水榭门前。 芝兰忙问:“玲珑,这是出何事了?你慢着点,别惊扰了娘娘。” 玲珑年纪小,又一直在行宫过惯了清净日子,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今日下午的事将她给吓惨了。 第135章 故意引我前来的 玲珑惊慌的哭诉:“慧心姐姐出事了,方才不小心惊到了长乐郡主的兔子,要被处以鞭刑了。” 林婉宁蹭的一下从躺椅上站起来:“怎会如此?” 慧心向来知道江家姐妹两个于自己不安好心,遇到了都会离得远远的。 芝兰拿帕子给玲珑擦着泥土道:“娘娘,奴婢听说长乐郡主的兔子是之前提和国进贡来的,品种稀贵。” “先前有奴才没有伺候好,那兔子病了一场,长乐郡主便将那奴才给杖毙了。” 林婉宁自然听说过,那兔子是提和国进贡来之后,裴玄清赏给江玉沁的。 这些日子在南山苑,江玉沁没少抱着和她炫耀与裴玄清的青梅竹马之情。 她将手里咬了一口的桃子扔到石桌上,“我去瞧瞧,玲珑跟着,路上跟我讲清楚这件事的所有细节。” 刚走出去两步,芝兰便上前拉住她,双眼泛红道:“娘娘慎重,此事恐是大祸,您若是去了,这火没准烧到您自己身上来。慧心她……” 林婉宁顿住脚步,看着她认真道:“若将来有一日,这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芝兰,你想我救你吗?” 芝兰慌忙下跪道:“奴婢有罪,奴婢也不愿见慧心受难,可作为娘娘身边人,奴婢不能不为娘娘安危考量。” “奴婢愿去一趟,私下叫慧心认下此事,便算是终止在她那里,不会牵扯到娘娘身上。” 林婉宁伸手扶她起来:“你一向聪慧,早已看出这件事就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才想要慧心将罪责一力担下,将我保住是吗?” 她岂会不知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慧心虽说不如芝兰谨慎,可也不是个冲动不懂事的,怎会犯这样的错? 芝兰点头:“是,从前宫里的主子都是这样做的,这是最稳妥,最伤害低的法子。” 林婉宁正要说话,芝兰又急急道:“若是今日是奴婢遇到此事,奴婢一定一力承担下所有罪责,全力护主。” 林婉宁抿了抿唇,拍拍她的手,她一直知道,芝兰就是这样聪慧,谨慎,理智,她是在这深宫待久了磨出来的性子。 “我知道你的忠心,但这件事无论是自小跟着我的慧心,还是你,或者是跟着我的任何人,我都不会扔下不管。” 作弄不了她,便来作弄她手底下的人,简直比直接打上门来还可恶。 心腹培养由来不易,岂是那么容易说不要就不要了的。 况且,她也是个看重感情的人,她身边人从来都是忠心,一心为她,十足十的掏心掏肺,她怎能就此置之不理呢? 林婉宁带着紫云和玲珑朝外走去,芝兰怔怔的在背后看着,着急的唤:“娘娘。” 林婉宁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回头对芝兰道:“若是半个时辰后我还未归,你去南山苑一趟。” 话毕,她不再耽搁。 这些日子太后日日拘着她抄宫规女诫,虽说不知到底是何用心,可目前来看,并未对她有何不利之处,甚至有时候待她比江玉燕还温和一些。 如今裴玄清不在,若是江玉沁执意不肯放过,硬碰硬,恐怕自己对上她没有胜算。 只能赌一把,若是太后是个公正的,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芝兰沉默着立在晚风里,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她身处后宫这么些年,遇见类似的艰难处境,所有的主子都是这样处理问题的。 可偏这位,与旁的主子不同,就将奴才的命也看的如此重要。 林桑宁着急的起身推推她:“芝兰姑姑别愣着了,你快去远远守着,等时辰到了赶紧去南山苑呀。” 芝兰回神,忙小跑着跟去。 …… 沐山行宫-梧桐苑 玲珑在路上跟在林婉宁身后,才将今日之事细细道来:“奴婢今日跟着慧心姐姐在后山摘桑葚来着,有个小宫女说另一边有几颗桃树,桃子开的极好。” “慧心姐姐想着娘娘前两日说桃子甜甜的很好吃,就拉着奴婢想再去为娘娘摘些。” 林婉宁问:“那宫女你认识吗?” 玲珑想了想道:“好似从前是在兰香阁待过的,不过后来去了哪,奴婢也不清楚。” 林婉宁恍然,是兰香阁的人,那便不止江玉沁,还与江玉燕有关。 主仆三人快步走着,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墨空中繁星已经点映上了黑色帷幕。 到了梧桐苑,林婉宁进到正殿,地上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影,眼瞧着就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林婉宁定睛看了看,眉心一拧,深吸了一口气才压抑住怒意,敷衍的行了一礼:“参见贵妃娘娘。” 江玉燕拿着剪子修剪着面前的兰草,面色波澜不惊:“宸嫔这大晚上的来梧桐苑做什么?” 她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林婉宁攥紧手中的帕子,恨不得上前给她两个巴掌。 地上的人满是鲜血的手扯住她的裙摆往外拉,这意思就是要让她走。 林婉宁眼眶泛酸,她蹲下身子拿帕子给她轻轻擦了擦手,“别怕,慧心,等我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回去。” 江玉沁在一旁靠着椅背冷笑一声:“回去?回哪去啊?宫女死了都是竹席一裹扔乱葬岗的,你这主子倒还关心起一个奴才来了,奴才们都是贱命。” 殿内站了十来个宫女太监,虽然都是低着头的,可这话自是入了耳朵的,听的人极为难受。 江玉燕身边的心腹宫女静香,面色也不大好看。 奴才也是人,是人就是有感情,有情绪的。 江玉燕瞪了江玉沁一眼,道:“你闭嘴。” 林婉宁面色清冷下来,不想与她再多说无用的话:“长乐郡主,我这宫女是犯了多大的错,连我这主子都不通知一声,就将人打成这个样子。” 江玉沁冷声道:“你这宫女今日将本郡主的爱宠惊跑了,那可是御赐之物,没将她打死都是本郡主开恩了。” 林婉宁轻笑一声,看向江玉燕:“贵妃娘娘,这是故意引我前来的吧。” 第136章 不必留着命回宫 江玉燕握着手里的剪子将那兰草的根茎咔嚓一声剪去,她眉峰微挑:“本宫喜欢聪明人。” 林婉宁紧攥的手指骨节都犯了白,皮肉紧绷起来,她咬牙极力压制着愤怒道:“贵妃娘娘既要见臣妾,直接派人来说一声就是,何故将臣妾身边人打成这样?” 江玉沁依旧靠着椅背,不以为意的道:“你这宫女确实将本郡主的御赐爱宠惊跑了,若不处置她,怎么向皇帝表哥交代。” “我姐姐也是好心,处置一个宫女,免得日后为你惹下更大的祸端不是吗?” 今日之事疑点重重,定然是他们设下的局,玲珑说那宫女带她们到了那处,他二人只是看着桃子确实长的不错,才刚准备摘,就有人惊呼他们惊跑了兔子。 那时慧心手上拿着竹竿,便成了证据,不由分说便有人将慧心带走了。 林婉宁垂眸看着地上的慧心,眼中疼惜之色难掩,慧心单纯,被人几句话就骗走,不过是想为她摘爱吃的桃子罢了。 林婉宁咬了咬牙,抬头就对上了江玉燕满是算计的眼睛,她冷笑一声:“那只兔子到底是不是慧心惊跑,或者有没有惊跑,贵妃娘娘最是清楚。” “既如此,贵妃娘娘不妨直说,要什么条件,才能放了我这宫女。” 江玉燕笑道:“你怎就确定本宫有条件?” 林婉宁道:“长乐郡主的爱宠出一点小事都要奴才的性命,如今娘娘将慧心留着,不就是为了掣肘臣妾吗?” 江玉燕闻言笑出了声,转头看了身后的静香一眼,静香会意,带着殿内十来个宫人退了出去。 她就知道林婉宁一定会来,这宫里谁人干净的了?心腹嘴里必然藏着许多主子见不得光的秘密,只要能救,没有主子会放弃的。 林婉宁抿了抿唇,扭头对紫云道:“你与玲珑出去等我。” 紫云自然不肯,固执的站着没动,林婉宁走到她身前,轻声道:“去吧,在外头警醒些,听着动静不对就进来。” 紫云只好点头与玲珑一同离去,殿内只剩三位主子。 江玉燕湖蓝色的银丝宫装将人衬托的端庄持重,可眼里却透露着一股算计。 “宸嫔,你初入宫时,虽是陛下钦点,瞧着有几分姿色,但本宫想着,再如何,你也越不过荣妃去。” “可如今眼瞅着,你不光越过了荣妃,甚至就要取代陛下心里的那个人了,本宫岂能留你。” 林婉宁愣了一下,什么叫取代裴玄清心里那个人? 她蹙起眉头:“贵妃娘娘这是何意?” 江玉燕扯起嘴角笑了笑:“本宫的意思是,这替身你既做的不甘心,便不必留着命回宫了。” 林婉宁抿紧嘴唇,忽而轻轻笑起来:“贵妃娘娘身居高位,又有江家做靠山,要臣妾的命不是轻而易举吗?” “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又是诬陷臣妾的宫女,又是编出什么替身的话来,这不都是皇后娘娘用过得伎俩吗?” 江玉燕冷哼一声:“哼,轻而易举?你身边有高手看护,本宫的人根本近不了身,海棠水榭又守得紧,若不是无孔不入,本宫何须如此费神费力?” 高手看护?林婉宁明白了,是裴玄清先前提过得暗卫。 江玉沁站起身:“姐姐还与她啰嗦什么?快快动手吧。” 她说着挥了挥手,内殿竟走出两个身着夜行衣的陌生男子。 林婉宁脸色白了白,还是强自镇定道:“臣妾若在梧桐苑出了事,长乐郡主脱得了干系吗?” 江玉燕扯出一抹得逞的笑意:“本宫怎会让你连累玉沁呢?后山偏僻,宸嫔夜里与人私会,才失足掉下悬崖。” 她早已想过了,不能毒杀,不能暗杀,这都太过明显了,必然会牵连到自己。 她也想过掉进池塘淹死,可万一她身边的高手救起来,岂不是打草惊蛇。 林婉宁看着向她走近的陌生男子,一步一步往后退着,江玉燕好狠的心,不光要她的命,还要给她安上这样不堪的罪名。 若真叫她得逞,何止自己丢了命,辱没皇家声誉这样的罪名,整个林家恐怕都得陪葬。 自身性命安危在前,任何规矩都得打破,太后能不能来都是未知,不能将希望全数寄托在她身上。 她转头朝外大声喊:“紫云!” 门“嘭”的一下被踢开,紫云一瞬便挡在林婉宁身前。 江家姐妹二人脸色一变,外头明明已安排好了,海棠水榭跟来的人都会被控制起来,等林婉宁死讯一出就灭口,怎的这个宫女还能闯进来? 江玉燕正要命人将紫云拿下,门外沉冷的嗓音传来:“真是好大一出戏啊。” 太后搭着琦若的手臂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芝兰跟在身后忙上前查看林婉宁是否有恙。 江玉燕恨恨的咬了咬牙,只差一点,差一点就成了。 太后一来,今日这番谋划便是白费了。她现在很明显就是要护着林婉宁的。 太后扭头看着林婉宁脸色苍白,显然是吓着了:“带你的人回去,明日一早到南山苑来。” 林婉宁点头行礼告退,紫云抱起昏过去的慧心,一行人出了梧桐苑。 太后缓步走向正殿尊位落座,看着跪在地上的姐妹二人,冷冷道:“谁的主意?” 二人低垂着头,无人回话。太后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那周身的主母威严,说不让人害怕是假的。 太后瞥了琦若一眼,琦若点头走到江玉燕面前:“贵妃娘娘,得罪了。” 话毕,两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江玉沁在一旁吓得抖了抖,虽说她是奉了大伯的命令进宫的,可江家家主的身份也压不过太后去啊。 江玉燕受了两个巴掌,也不敢表现出不满,太后护她,说不定她还有回去的机会,若是太后也弃了她,她便只能永远留在沐山了。 思及此,她跪行上前拉住太后的裙摆:“姑母,侄女只是想求得陛下一丝宠爱,哪怕不如旁人,只要有一丝,侄女就满足了,难道要侄女这样的年纪就留在沐山蹉跎一生吗?” 第137章 太后在教导她 太后气急攻心,捂着胸口深吸了两口气:“你个蠢货,先前让你跪的时辰太短了,事到如今,竟一丝悔意都没有。” 江玉燕红着双眼,仰起头看她:“姑母要侄女反省,侄女已想清楚了,此生最大的错就是一开始听姑母的话没有去争宠,没有在宸嫔初入宫时就除掉她。” “啪” 太后站起身结结实实的又给了她一巴掌:“哀家一心为你,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琦若扶着太后微微摇晃的身子,着急道:“太后息怒啊,您的身子要紧。” 说着又转头看向江玉燕:“贵妃娘娘糊涂了,宸嫔娘娘身边的人都是皇上特意指派的,今日之计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且用不了几日,就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去的。” 江玉燕愣了一下,难怪她身边有高手护着,难怪费尽力气只在海棠水榭安插进了一个低等宫女,难怪那个叫紫云的宫女连侍卫都拿不下她。 原来,陛下一早就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太后坐着平缓了心绪,看着下首跪着愣神的江玉燕,冷冷道:“滚回兰香阁,哀家即刻便命人将宫门禁了,你不许再出来。以后行宫就是你的终生归宿。” 江玉燕回神,拉着太后的裙摆,声嘶力竭道:“为何啊姑母?我是江家人,我是您的侄女啊。” 太后咬牙道:“你若不是江家女,不是哀家的侄女,早在皇后的赏花宴后,你就如刘德全一般剁碎喂了狗!” 江玉燕顿时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太后站起身,垂眸看着江玉沁:“还有你,自小便得罪了皇帝,如今还敢痴心妄想。” 江玉沁被太后的眼神吓得低垂下头,还未来得及辩解,太后的声音又传来。 “梧桐苑也即刻禁足。” 太后迈步离去,默默行在夜间的宫道上,只闻得夏日虫鸣蛙叫之音。 琦若踌躇良久,宽慰道:“太后别动怒,贵妃娘娘与郡主都还小,您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太后脚步未停,微微仰起头:“哀家不该让玉燕入宫,她未自小培养,又天资不足,入宫也是毁了她。” 琦若宽慰道:“宸嫔娘娘心软良善,到底太后您出面护着了,也没出事,或许不会计较的。” 太后冷笑一声,没再多言。 她心里清楚,就算她不护着,林婉宁也不会出事,她来这一趟看起来好像护着宸嫔,其实是在护着自己人罢了。 …… 沐山行宫-南山苑 翌日,林婉宁一早来时,太后已在餐桌前落座:“坐吧,陪哀家一同用膳。” 林婉宁规矩的行了拜礼才落座,太后问:“海棠水榭住的可还习惯?” 又扯别的? 太后好像从来不会就当下的事拿出来直接说。 “劳太后挂心,海棠水榭安静,臣妾住着挺好的。”林婉宁笑着接住话头。 太后吃了一口菜:“若顾妃不曾为你出头,你可能想到在翠影园杖责膳房的奴才?”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原以为太后罚抄宫规就是责罚了,怎么一个多月了又提起?与昨晚的事有关吗? 她放下筷子起身下跪道:“太后,翠影园一事与顾妃娘娘无关,是臣妾受了膳房苛待,才教训那些奴才的。” 太后笑了,她这是对自己有戒心,还行,懂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起来吧。” 林婉宁起身落座,太后又道:“你来说说,除了在翠影园杖责膳房的奴才,可还有更稳妥的法子解决当时的困境?若哀家如今要与你秋后算账,你又当如何应对?” 林婉宁明白了,太后这是在教导她。 虽不明白为何同为江家人,太后与江玉燕不是一条路,可显然太后此举于她是有利的。 她站起身讨好的为太后布膳:“臣妾位卑,也曾想过忍气吞声,处置膳房是臣妾当时能想到的最妥善的法子了。” “可臣妾绝无对太后,对江家不敬之心,只是为了保身边人一个温饱罢了。” 太后点点头,她虽软弱,可内心是个聪慧的,心软有心软的好处,调教一番便是了。 “好好用膳吧。” 这日,林婉宁没有再抄宫规女则,而是陪着太后说了一上午话,太后细细讲了更多的应对方法与驭下之术,林婉宁认真听着记在心里。 …… 凤仪宫 裴玄清还未等到沐山的第三封密信,凤仪宫这边就有人来传话说皇后娘娘是要生了。 此时是六月初二,与太医预计的时间有偏差,不过也是无碍的。 生孩子这种事,哪有那么精确的时间,早半个月都是正常的。 毕竟是生嫡子这样的大事,裴玄清不可能不来看看,此时太后带着众后妃在沐山,宁心瑶又被禁足。 钱宜双的母亲因着不到产期也还未来得及入宫,凤仪宫内只董云惜和于柒柒二人,皇后这一胎生得,倒像是不受人重视似的。 裴玄清刚进凤仪宫落座,就有太医前来禀明情况:“皇后娘娘一早便破了水,此刻也没动静,这都快午时了,不能耽搁,得喝催产药才行了。” 裴玄清沉声道:“催产药喝下去多久能见效?” 太医犹豫着道:“回皇上的话,半个时辰就会见效,不过皇后娘娘是要受些罪了。” 裴玄清淡淡嗯了一声。 内殿里,钱宜双已经痛的麻木了,催产药喝了一碗又一碗,嘴里还含着参片,人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此刻已近黄昏,寝殿内方服下催产药时还声嘶力竭的呼痛声,已经成偶尔的几声微弱的呼唤。 裴玄清坐在正殿的宽椅上,看着寝殿内晃动的人影。 董云惜上前奉了一盏茶:“陛下午膳都未曾用,不如臣妾叫人为陛下布膳吧。” 裴玄清冷冷道:“不必。” 于柒柒知道,他再不可能在别处用膳了,故而只在一旁默默看着他,并未上前。 寝殿内,产婆紧张道:“这样不行,这样下去,皇子要出问题。” 她们也顾不得不敬了,要是皇后娘娘母子有什么问题,她们就是要跟着一起丢命。 第138章 朕今晚着私服出发 玉竹也着急,她心里清楚皇后娘娘此时很危险,她跪在地上,抓着钱宜双的手道:“皇后娘娘,现下得做决定了啊。” 钱宜双此时痛到麻木,心里也是一片悲凉,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颤着声问:“产婆呢?产婆如何说?” 产婆跪在地上道:“皇后娘娘,这催产药都喝了好几碗了,不能再喝了。现下只能奴婢们帮帮您,尽快诞下皇子,只是您要受些苦了。” 这个产婆镇定些,她心里明镜似的,不管怎么样,不能母子都保不住,哪怕皇后娘娘不行了,皇子必须生出来。 再等下去,就怕要一尸两命了。 喝了这么多催产药,难保皇后一会儿要血崩,如果那样,她们只能先保住孩子了。 钱宜双躺在床上,抬眼看着明黄色的帷幔,她流着泪,痛的眼前都不清楚了。 可她心里却无比清晰,这不是普通的孩子,这是大周的嫡长子,未来的太子,是整个钱家的希望,她一点也输不起。 她喘着气,紧紧握着玉竹的手:“你去和陛下说,若是我有个什么,求陛下,好好待这个孩子。” 玉竹流着泪:“娘娘……” 钱宜双松开她的手,缓缓闭上眼睛,咬牙对产婆道:“来吧。” 她没有选择,她很清楚自己之前对裴玄清做过什么,若是这个孩子没有平安生下来,自己这一生便什么都没有了。 就算弃了孩子,她活着,裴玄清也不可能与她修复关系了,她这一生,都只能是个空壳皇后。 裴玄清憎恨她,她很清楚,他忌惮钱家,她也很清楚。 玉竹出来刚传了话,寝殿内便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董云惜和于柒柒到底只是闺阁女儿,此刻也吓得腿软,坐在一旁不发一言,脸色差的很。 裴玄清薄唇紧抿,终是不忍。 虽说这孩子来的不光彩,钱宜双也令他厌恶至极,可她现在正在用命生孩子。 他起身走到产房外头隔着窗户喊:“你好好生。” 钱宜双闻言眼泪更汹涌了:“陛下……” 直至半夜,寝殿中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钱宜双听到孩子的声音,便昏迷过去了,昏迷前,她想着,幸好…… 紧接着,就是玉竹的惊呼声:“娘娘……” “快,快!”产婆也急声道:“止血。” 果然催产药用多了,必然大出血,幸好早有准备,太医马上进去灌药,施针。 寝殿内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端出来,宫女忙进忙出,整个大殿都乱了起来。 钱宜双也是命大,虽然血淋淋的确实很吓人,但是到底止住了血,保住了一条命。 一早就预备好的奶娘抱着孩子走出来,跪在裴玄清面前:“恭喜皇上,皇后娘娘为皇上诞下了大皇子,母子平安。” 裴玄清俯首看了看那孩子,他还在哭,不过不是嚎啕大哭,裴玄清伸手将孩子抱了过去,动作生疏僵硬。 他怔怔的看着这个孩子,他竟然当父亲了,这感觉是有些奇怪的。 但只一瞬,他又将孩子还给了奶娘,一看到这孩子,他就想到了那场算计。 直至深夜,太医说皇后娘娘已无大碍,大皇子目前也很好。 宫中霎时恢复了平静,裴玄清也回了乾坤宫,不过只眯了一会儿就到早朝的时辰了。 裴玄清在次日早朝上宣布皇后诞下大皇子,与民同乐,休朝三日以示庆贺。 …… 勤政殿 下朝后,裴玄清在御案前落座,拿起朱砂笔批折子,星星就在龙椅旁蹭来蹭去,又眼巴巴的望着他。 裴玄清没理,它就双脚一蹬跳到了他腿上,将身子盘起来窝着。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猫,瞳孔缩了缩,将朱砂笔放下,缓缓呼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富康公公。 富康公公忙向前走了两步凑过来,这是有事要吩咐的样子。 “派个人去凤仪宫瞧瞧。” 富康公公应是退出去,叫小安子亲自去凤仪宫。 星星“喵”了一声,又起来在裴玄清怀里蹭了蹭,那爪子将龙袍抓出了几条金丝,玩着玩着,它又窝起来睡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打鼾声。 她跪在地上倔强的控诉他。 临行前靠在他怀里娇羞的对他说,能与心爱之人两心相惜,实在难得。 她的一幕幕慢慢浮现又逐渐清晰。 她就像这只猫一样,倔强又乖顺。 裴玄清眼神松软下来,他伸手轻轻摸着怀中的小狸花猫,低声道:“该回来了。” 此时,小安子进来禀:“皇后娘娘已苏醒了,太医说娘娘生产耗费了太多精力,需好好调养。大皇子正在睡着,奶娘也说一切安好。” 殿中的动静吵醒了小狸花猫,它“喵”了一声,扭动着毛茸茸的身体,裴玄清将它抱起,揉了揉肚皮。 “富康,去内务府传朕口谕,三日后,朕亲自去沐山行宫接太后回来看大皇子。” 富康公公怔愣了一下,原本今年不去了,这临时通知内务府准备圣驾,可是个大工程啊,这三日内务府上下定会忙的冒烟。 而且沐山那边临时定下回来的日子,也是需要时间准备的。 他试探着问:“皇上,您想好了吗?要不派人到沐山传个信?” 太后要是着急想见皇孙,收到信便会命沐山那边准备迁徙回宫的事宜,哪有人敢不好好准备的呢,何须皇帝亲自去接。 裴玄清抱着星星站起身来:“朕今晚着私服出发。” 富康公公顿时便醒悟过来了,这哪里是去接太后啊,分明是着急要去见宸嫔娘娘了。 他不禁在心里暗叹,这宸嫔娘娘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啊,明明什么也不做,偏就是得了旁人努力做了都不可能得的偏宠。 可他还是忠言劝阻道:“不可啊,皇上,私服出发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是等三日后圣驾预备妥当了以后再前往沐山吧。” 裴玄清转身朝后殿走去:“无妨。” 圣驾固然稳妥,可三日后才走,行进速度又太慢,策马今晚出发,明日一早便能到,就可多出三日空余的时间。 第139章 婉儿似乎与我生分了 富康公公也不再劝了,圣意已决,他再多言也无用。 只能通知无痕统领,挑选身手最好的暗卫,护着裴玄清私下前往沐山避暑行宫。 …… 沐山行宫-海棠水榭 范钰莹刚从海棠水榭离去,芝兰服侍着林婉宁沐浴更衣,问:“太后今日与娘娘说了什么?” 林婉宁到梳妆台前落座,理了理凌乱的秀发,笑着道:“今日与我说如何应对高位嫔妃的刁难。” 芝兰接过她手里的梳子:“太后倒真是用心教导娘娘呢,昨日讲了如何恩威并济驾驭下人,今日又讲应对高位嫔妃,若长此以往,这宫里的生存法则,太后便都倾囊相授于娘娘了。” 去南山苑第一日,太后说,今日便抄宫规吧,细细记在心里。 第二日,她将抄好的女则拿给太后,太后点点头说,字不错。 第十日,江玉沁抱着兔子炫耀裴玄清与她的青梅竹马之情,太后瞪她一眼说,再啰嗦,你和这个畜生一起滚出去。 第二十日,太后将三人抄的书一一整理出来,摆在桌案上,问三人有何见解。 第三十日,太后与她分析翠影园一事的妥善与不足之处。 直至今日,太后为她讲了太多。 这样一个肯用心教导她的长辈,怎样也无法与想要置她于死地之人重合在一起。 如今看来,冷宫那件事应该是江玉燕一个人的手笔,与太后无关。 林婉宁站起身朝床榻走去:“慧心今日如何了?” 芝兰扶着她躺下:“夏日里伤好的慢些,不过娘娘当晚便找郑太医开了药,这几日内服外用下来,已好多了。” 林婉宁将薄毯拉过来盖着肚子:“嗯,我明日再去瞧瞧她。” 芝兰退出去,紫云在外殿守着,林婉宁确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这几日一直想着江玉沁说的那几句话,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波澜是假的。 她的话是当着江玉沁的面说的,那么她所说裴玄清心底那个人便不是江玉沁,所以,自己到底是谁的替身呢? 林婉宁闭上眼睛,安慰自己,裴玄清说过的,心悦她,与样貌无关。 她只想记住裴玄清这句话,他解释过了,自己不是旁人的替身。 可江玉燕的话却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又是胡思乱想到子时后才睡着,如同每一日一样,早起都是困得要死。 …… 皇帝私服出行悄悄奔袭前往沐山行宫,就连富康公公都为了掩人耳目只能等三日后随着圣驾过去,这消息自然被裴玄清压的死死的。 圣驾临时出发前往沐山行宫的消息,还不及裴玄清的脚程快,所以,沐山那边的人此刻根本就不知道裴玄清已经悄悄抵达了沐山。 可他没去自己从前住的宸渊宫安顿下,眼睛都没闭一下的径直朝着海棠水榭奔来。 在外殿守着的紫云听到动静,立马警醒的开门查看,就看见裴玄清着了淡青色的常服走近,身后还跟着一众黑衣金鱼服的侍卫。 她正要行礼参拜,裴玄清就抬了手臂示意众人退下。 暗卫隐去,紫云遣散了伺候的宫人。 海棠水榭的庭院内,隐约可闻山风徐徐吹拂树叶的簌簌声,幽静无比。 裴玄清抬步走进内殿,这里偏僻阴凉,阳光也照不进去,芝兰在榻上挂了帐子,防止蚊虫近身。 林婉宁半截雪白的藕臂从纱帐里垂了出来,裴玄清悄悄掀开纱帘看了她一眼,此刻美人睡于卧榻,雪肤红唇,娴静娇软。 那胸前的薄纱低开已将春光乍泄,他弯着食指轻轻抚过她柔嫩的面颊,指尖触及比芙蓉蛋还要娇嫩的软糯。 裴玄清眸色深了深,喉结微滚,他许久未见到她了,他的婉儿真好看,好看到总是能轻易拨动他的心弦。 林婉宁伸手扒拉了一下他那不老实的手,烦躁的蹙起眉头,沐山虽凉快,可蚊虫也太多了,咬的她浑身都是包。 裴玄清直起身子来,将纱帘拢好,自己到外殿的圆桌上拿了茶壶茶盏,又回到内殿,在一旁梳妆台的宽椅上落座,安安静静的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风尘仆仆的赶了一晚上路,加上皇后生产,他两天两夜几乎未合眼,神态有些疲惫。 夏日微风轻轻涤荡,风声徐徐,早间清凉里带着山间自持的青草香气。 裴玄清在一旁静默着,并未发出任何响动来。 林婉宁睡着睡着是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方才好像有只大蚊子想咬她来着,饶是现下不见了,却好似一直在盯着她。 她动了动眼珠子后缓缓睁开眼,看见纱帘外坐了个男子。 她心惊了一下后马上就认了出来,连忙坐起身子来将纱帘一把拉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裴玄清动作轻缓的抿着凉茶,瞧见女子惊慌的神情,眉眼都温和下来:“醒了?” 林婉宁起身坐在榻上惊的久久未说出一句话,怎么一觉醒来,裴玄清就来了,这才一个半月啊,她是不是还没醒,在做梦呢。 她伸手掐了掐自己,嘶的一声,真疼。 裴玄清起身到榻边落座,一手执起她的手臂,一手在被掐的位置轻轻揉着:“傻婉儿,不是做梦,疼不疼啊?”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垂下了头:“臣妾还以为自己睡糊涂了。” 裴玄清抬眸打量着她,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欣喜,也没有抱着他伤心的哭诉委屈,而是有些沉默的垂着头。 他面色晦暗半分:“婉儿低着头做什么?不想看见我吗?” 林婉宁连忙抬起头来:“没有。” 她根本没想过裴玄清现在会来,会在她睡醒时突然出现在她的寝殿内,她以为最快也得两个月,甚至更久他才能来的。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就是太过惊讶了,惊讶到一时不知说什么话了,陛下提前来了,也不派人说一声,臣妾方才还在睡着,实在失礼。” 裴玄清挑了挑眉,声线冷了下来:“婉儿似乎与我生分了。” 第140章 我也想你了 林婉宁也不知为何,不过一个多月,她本以为二人再次相见,会是更加热络亲密的,可如今却多了一些生分。 她真的不想记得那句话,可为什么江玉燕的声音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平白让她觉得与裴玄清中间好像隔着什么,不敢靠近。 裴玄清此刻有些愠怒,临行前她明明温顺的靠在他怀里诉说情意,不过一个多月,二人为何又疏离了,他不该让她来沐山的。 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女子眸中湿润泛红,他愣了愣,语气温和了些:“一个多月就将我忘了吗?婉儿,你仔细看看。” 林婉宁抿了抿唇:“没有,臣妾怎敢忘了陛下。” 裴玄清松开手,站起身来:“婉儿若忘了,我即刻便返程回宫了。” 林婉宁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真的没有,陛下的模样刻在臣妾心底,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 裴玄清被这句话愉悦到,坐回榻边,一把拉过她的玉手,伸手环过她的柳腰,将人抱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林婉宁顺势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颈窝,眼眶有些泛酸起来。 本来心里有许多话要说的,此刻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裴玄清感受到女子的依恋,将人环紧了些,摸着她的秀发:“是又受了什么委屈吗?” 林婉宁摇摇头:“没有受委屈,陛下为臣妾考虑周到,太后也对臣妾很好。” 太后如此用心待她,江家姐妹两个也没真的把她怎么样,如今还被禁足,也算是作茧自缚了。 况且,她身处后宫,重重宫规森严,都是要以理服人的。 裴玄清总为她撑腰,倒是可以天子一怒,简单粗暴快意恩仇,可没有完整的人证物证,这处罚说出去就是难以服众的。 皇上虽身为天子,可也是要守住规矩的人。 若长此以往,不仅自己会落个妖妃惑主的名声,裴玄清也是要落个昏君的名头的。 他年少登基,不知幼时吃了多少苦,即便如今想要坐稳这帝位也是由来不易,她岂能连这一点委屈麻烦也不能自己解决,还需他出头撑腰。 裴玄清知道她不想说,也没再追问,反正得空问了紫云都会知道的。 他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问:“沐山好玩吗?” 林婉宁靠在他肩膀上:“不好玩。”她语气里带着哽咽。 裴玄清慌了,与她拉开些距离,看着她方才湿润的眼眶蓄满水雾,滚落下一颗来,他脸色沉了下来:“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在他看来,女子找自己的夫君撑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他的婉儿从来不会与他说这些,她总是懂事的说自己不委屈。 偏偏就是她这样懂事,才让人心疼,他宁肯她怪他,怨他,哪怕打他,骂他。 就是不想她懂事的说自己不委屈。 林婉宁又靠回他肩膀上,娇声软糯:“没怎么,臣妾就是思念陛下,便觉得日子过得很无趣,很漫长。” 裴玄清心一瞬便软成了一汪春水,他将人环的紧紧的:“我也想你了,婉儿。” 她从未主动对他说过思念,方才她的疏离生分,此刻他一丝都不记得了。 林婉宁撇撇嘴撒娇:“臣妾没感觉到。” 裴玄清自然乐得惯着她这小脾气,他轻笑道:“我若不想你,何必提前私服出宫,连夜策马赶来。” 还特意封锁了消息,不让旁人知晓,否则,这计算着空出来的时间怎么给她? 林婉宁呼吸一凝,忙坐直了身子:“私服出宫,连夜策马,陛下如此着急做什么,这样多危险啊。” 她以为他两个月能来就很不错了,没想到提前来是私服出宫的,这样危险的事情怎能不让人着急担心。 她连忙从裴玄清身上下来:“那陛下就在臣妾这里睡一会儿吧。” 裴玄清将人扑倒在床榻上,揽过她的腰肢,在她颈间吸了两口独属于她的山茶花香:“我不累,精神好得很,不过婉儿若陪我一起的话,睡一会儿也行。” 林婉宁伸手推他:“时辰不早了,臣妾得去太后那聆听教导,陛下睡一觉,臣妾午膳后就回来。” 裴玄清松开手扶起她:“好。” 芝兰进来服侍着洗漱梳妆后,林婉宁起身往外走去。 走了两三步后突然止住了脚步,转身又扑进他怀里,心中一股酸涩涌出。 她不想管那么多了,她要问清楚:“陛下现在心里只有臣妾是不是?” 林婉宁想着,只要他说,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只信他的话。 今日若不问清楚,她心里一直有这个疙瘩,必须要现在就消除了它,否则将来再被人拿出来离间,又会像上次一样生了争执。 这世间所有的争吵,都是因为往日误会不曾真正在心里过去。 裴玄清抱着怀里娇软的人,眸色深了深,是有人又与她说了什么,所以她今日才会与他生分疏离,所以才会又问出这种质疑他情意的话。 他将女子环紧,下巴抵在她发顶,伸手摩挲着她的后背:“是,我的心很小,只能容得下你一人。” 林婉宁满意了,他的情意她不是感受不到。 裴玄清派给她的暗卫,是大周朝历代帝王背后的一支神秘武卫,这些人武艺精湛高强,都是通过严格训练出来的死士。 一般来说,都是替皇帝做一些隐秘且重要的事情的,裴玄清却拿来保护她的安危。 现在又冒着危险悄悄私服出宫来找她,若不是将她放在心里,怎会如此用心。 既然当下他是如此情深义重,那么从前如何便不再重要了。 只当他曾爱过旁人又如何,这世间有几个男子一生真的只爱一人呢? 现在,他二人心里只有彼此,她何苦要庸人自扰,执着于情爱,只享受它难道不好吗? 林婉宁想通了,准备离开男子的怀抱,便抬手推了推。 裴玄清松了在她腰间的手,却并未放她离去,他伸手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深情:“婉儿,别想太多,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 第141章 有话要嘱咐你 林婉宁看着他深情的眸子,轻笑一声:“臣妾知道,就是想听陛下亲口说嘛。好了好了,不打扰陛下休息,臣妾去南山苑了。” 裴玄清抵达沐山行宫的消息是封锁着的,太后肯定也不知道,若是突然不去南山苑了,要怎么和太后解释呢。 行至殿外,她转身对芝兰吩咐道:“安排人准备沐浴用的热水,服侍陛下沐浴用膳。” “另外让海棠水榭附近的侍卫警醒着些,别让旁的宫人靠近。” “你再去范采女那边一趟,我们的时间不多,要充分将每一日都利用起来。” 芝兰点头应是:“奴婢明白了。” 裴玄清看着林婉宁出了殿门,才细细打量起海棠水榭的规制,的确简陋得很,又地处偏僻,安全都有隐患,不禁眸底泛起寒光。 江家,很好。 “暗夜。”帝王嗓音沉冷。 暗夜是暗卫副首领,因无痕明面上是禁军统领,为了不暴露裴玄清私服出宫之事,只能留在宫里,由暗夜带人跟随来沐山。 暗夜自隐匿处闪身进殿,裴玄清吩咐:“换两个人到宸嫔身边,让换下的人来向朕复命。” 暗夜应是退下。 …… 沐山行宫-南山苑 林婉宁刚踏进院门,就见太后端坐在院内的亭子里,早膳都已布好了。 太后笑意盈盈的对她招手:“快来用膳,今日有你爱吃的水晶虾仁包。” 林婉宁也笑着落座,拿起筷子先为太后夹了一个,才自己又夹了咬一口:“臣妾就说膳房偏心,海棠水榭可没有这么好的包子吃。” “你这话说的哀家可不信,膳房如今还有人敢怠慢你?”太后依旧笑得慈爱。 林婉宁挑挑眉:“太后今日好像心情很好,可否与臣妾说说?臣妾也想分一些太后的喜悦呢。” 太后喝了一口粥,道:“先用膳吧。” 用过早膳,自有宫女来收拾妥当,今日琦若又拿了笔墨纸砚来放在亭内的石桌上。 太后抬了抬下巴:“宫规也抄了多遍,今日默写出来。” 近来太后都未曾让她写这些东西,只日日与她讲了许多后宫之事,虽不知今日为何又要写宫规,但林婉宁还是点点头,没多问。 太后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直至午时,林婉宁将默写好的宫规放在太后眼前。 太后看了两眼,满意的点点头,又抬头看着她问:“抄录,默写,都做的很好。可这里头的条条规矩你是否真能做到?” 林婉宁点首:“臣妾自然是恪尽职守,严格遵守宫规,不敢有丝毫懈怠的。” 琦若呈上了一张信件,太后抬了抬下巴,示意林婉宁看一眼。 林婉宁垂眸看过,抬头扬起笑脸:“皇后娘娘平安诞下大皇子,难怪太后今日如此开心了。” 太后又冲她招招手,林婉宁起身向前两步,半跪在太后身前,太后拉过她的手道:“三日后圣驾启程沐山,届时你便要回去了,哀家有话要嘱咐你。” 林婉宁点点头,认真道:“太后教导,臣妾定用心听着。” “此番回宫,大约你还是会承更多君恩雨露。你是个好孩子,可也要有分寸些,在后宫独占恩宠不是什么好事,不光你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前朝你以为没有传言吗?” “无论狐媚惑主,还是祸国妖妃,从来说的就不是一个人,于你,于皇帝,都是骂名。” “那些宫规你也熟记于心了,虽说古板枯燥了些,可宫中向来奉行如此,若有特立独行,以你的聪慧,定能想明白此间利害。” 林婉宁仰着头,听着太后垂眸一字一句发自肺腑的话语,她此刻真的感动了。 太后与她非亲非故,甚至她的侄女与自己都是水火不相容的,可她这样费心教导她,如她的叶氏母亲一般,虽非亲生,却倾尽了心血。 她眼眶湿润,半跪着的姿势换成了双膝下跪,微微抚在太后膝头:“太后如此费心为臣妾考量,臣妾不知,该如何回报太后的良苦用心。” 太后轻轻笑了一下:“别说哀家护短,哀家此番考量不全是为了你,往小了说,是为了哀家的儿子,往大了说,是为了大周的江山。” 林婉宁将脸靠在太后膝上:“太后怎么这样?臣妾都感动了,臣妾不管,太后就是在为臣妾着想。” 明明历来宠妃都是最被太后这个身份厌恶的存在,可不知为何,这个小姑娘,太后就是讨厌不起来。 她伸手摸摸小女子的秀发:“还有一点,哀家知道,皇后这个孩子虽生了下来,可却不得皇帝喜欢,他是盼着你的肚子呢。” “但无论如何,你要记住,她现在是皇后,钱家不倒,她便永远是皇后。你要敬她,也要敬这个嫡长子。” 她知道钱宜双不安分,可林婉宁向来软弱,又对裴玄清有情,只要她肯委屈自己不计较,裴玄清就有时间继续瓦解世家的力量。 林婉宁乖顺的点了点头:“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大皇子更是尊贵,臣妾自然会敬着的。” 太后这话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够直白了,就差直接对她说,在裴玄清有能力与钱家对抗之前,别计较太多。 待时机成熟,钱家倒台,裴玄清自然会做他该做的事,无需自己多言多行。 用过午膳,林婉宁服侍着太后午休后,才退出去回了海棠水榭。 …… 沐山行宫-海棠水榭 林婉宁进到殿内,裴玄清还在睡着,她也坐在床榻一旁静静看着他,不曾打扰。 他的睡姿规矩安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阴影,眉眼微蹙,睡得似乎并不安稳。 林婉宁瞧着有些失神,今日太后的话很明显了,要她回宫后劝诫裴玄清雨露均沾。 他是特意提前三日来,就为了陪自己的吧? 那么这宝贵的三日,可能就是从今往后,再难得会有的只属于他二人的独处快意时光了。 思及此,她忍不住俯身在他唇瓣一触即离的轻吻了一下,正当她准备起身的时候,手腕被一只大掌牢牢握住。 第142章 心甘情愿 裴玄清身为帝王,警觉性自是很高的。 在林婉宁进内殿时,他便已然知晓了,他本想按兵不动。 一来他这两日确实疲惫不堪,二来猜测这小妮子大抵会喊他起来用膳,他想听她喏喏的嗓音唤他。 可没成想她竟趁他睡着偷偷吻他,哪个男子能忍得住心爱的女子如此主动的表露情意,还无所觉? 他自是毫不犹豫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大掌用力将人一带,林婉宁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已躺在了床榻上。 裴玄清侧着身子,看着她恬静的小脸上染上一丝慌张,宛若星辰的眼眸亮晶晶的望着他,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描摹她的眉眼,最后落在微张的粉唇上。 那日她不小心吻上他的喉结的画面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那奇异的感受到现在都令人无法忘怀。 他目光灼热起来,一只手环着她的腰,缓缓靠近。 林婉宁伸手抵在他的胸膛前:“陛下饿了吧?芝兰将午膳都备好了,陛下起来用些。” 裴玄清喉结滚动了一下,薄唇紧抿,终究是俯身靠在她玉颈处,嗓音沙哑克制,带着可怜意味的祈求:“婉儿,这惩罚太折磨人了,你何时能消气原谅我?” 林婉宁不解:“嗯?什么惩罚?消什么气?” 这没头没尾的话令她很是疑惑,她说过生气了吗?没有啊! 江玉燕说那些话,她只是有点难过纠结,但是毕竟他之前解释过,自己还是更信他的话,不会因此与他生气的。 她还说过要惩罚他?不会吧,自己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敢惩罚当今皇帝,这不是大不敬吗? 裴玄清抬起头来看她一脸疑惑,她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叹一口气,耐心解释:“之前避子汤的事,你说我不信你,冷落你,对你不公平。” 林婉宁愣住了,这确实是她的想法,她当时曾在心底埋怨过他多次,可那就是在自己心里想想而已,何时将这想法说与他的? 裴玄清又道:“是我不对,承诺了只信你,却被旁人三言两语挑拨,的确该罚。” 林婉宁闻言有些心虚起来:“臣妾是小女子嘛,小女子就是小气的。臣妾不是也冷落了陛下几日,陛下也没与臣妾计较,此事往后就不提了。” 裴玄清紧绷的面色舒缓下来:“所以,婉儿的意思是原谅我了?” “嗯,陛下冷落臣妾,臣妾也冷落了陛下,现在臣妾觉得很公平了。”林婉宁微微点了点头。 “可你当时说的惩罚,是不许我碰你。”裴玄清微微皱着眉头看她,眼中带着委屈,声线都是脆弱不堪的让人心疼。 林婉宁瞪大眼睛,她竟说过这样羞人的话? 她忽然想起在逸梦轩那日,他明明情动了,却一直诱导自己主动,最后还回了乾坤宫,不曾留宿。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原来如此。 林婉宁想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环住男子的脖颈:“臣妾不记得与陛下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就算说过,如今在臣妾心里那件事已过去了,往后都不会再提起。” 她这是在主动吧?裴玄清眼眸深了深,微微凑近她,二人额头相抵,他轻声问:“那……你现在愿意吗?这次,我想等你心甘情愿。” 不等女子说话,他又认真道:“只要你不愿,我绝不会勉强。” 二人呼吸交缠,林婉宁只觉心跳乱了。 她有些内疚起来,裴玄清身为帝王,特意挤出三日的时间来与她单独相处,可她却在用这三日做别的谋划。 若是回宫后,她二人便不会再有这样朝夕相对的时候了,不知一个月能见几次,这一生有多长,又能见几次呢? 为着一些已经解释清楚了的误会,他明明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明明认错态度那么好,明明冷落对方,他们都是不好受的,那么何必呢? 何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二人珍惜能在一起相处的每一寸光阴不好吗? 思及此,她在他脖颈的手不受控制的收紧:“臣妾……臣妾没有过不愿,与陛下在一起的每一次,臣妾都是心甘情愿的。” 女子嗓音轻轻柔柔飘进裴玄清耳里,却让他心尖都颤了颤,她说每一次都是心甘情愿的。 裴玄清深邃的眉眼眶住她带着笑意的目光,他眸中炙热起来:“婉儿……初次也是愿意的吗?” 他最介意的就是那次,当时是自己一时冲动,临时决定召她去乾坤宫的。 他想,那时她只是尽一个嫔妃的职责,并未对自己动心的吧。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利用这个帝王的身份,这份帝王威严胁迫了她。 林婉宁微微仰了仰头,便触及了他炙热的唇,她轻声道:“是。” 裴玄清没再多言,此时已无需再多言,他伸手将人拥紧,覆上她的唇。 他一点一点吻得缱绻至极,若即若离。 林婉宁躲了躲:“陛下还未曾用午膳。” 裴玄清不满的皱起眉头,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这一次,他很用力。 林婉宁抬手推拒,她今日可是刚默写了宫规,宫规里有一条,宫中明令禁止白日宣淫的。 “陛下……还是白日……等……唔……” 女子的话语淹没在他动情的吻里,他嗓音沙哑,轻声唤她:“婉儿……吻我。” 林婉宁被他低沉沙哑的嗓音蛊惑到。 他还没用膳?不管了。 什么宫规?不管了。 她主动贴了上去,男子仰起头,让女子吻到了凸起的喉结。 他才发觉自己的喉结是引火之处,柔软的粉唇轻轻一吻,只需一瞬就点燃了全身的火焰。 他许久未与心爱的女子亲近,此刻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男女之间有再大的间隙,似乎也能在这奋力的横冲直撞里被填平。 他忘情的覆在她耳畔,暗哑低沉的嗓音轻轻唤她:“婉儿……” “嗯?” 女子闷哼几声,与他十指相扣,她沉醉的闭上双眼,听着耳边男子无数次的呼唤:“婉儿……” 栾床纱帐,微微晃动,帐内旖旎缠绵…… 第143章 我可以学 范钰莹带着两个宫女,提着新做的糕点从膳房方向走来,却被芝兰拦在了门外:“范采女,我家娘娘她,此刻有些不方便。” 范钰莹纳闷的瞧了她一眼:“林姐姐对我还能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之间都没有秘密的。” 上午林婉宁要去南山苑,她们这些日子都是午睡起来去后山玩玩逛逛摘摘野果,海棠水榭上下的宫人都知道。 芝兰支支吾吾的道:“采女不如今日先回您那里去吧。” 范钰莹伸着脖子张望了好几眼,她脑瓜子轰然炸开,连忙上前坐在正吃西瓜吃的津津有味的林桑宁对面,神神秘秘的道:“林姐姐寝殿里谁在啊?她是不是在行宫里偷偷养了男人?” 林桑宁吃西瓜的动作一顿,呛的咳了起来,满脸惊慌失措。 芝兰连忙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哎呦,范采女您慎言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您这样会害死我们娘娘的。” 范钰莹看了一眼四周,宫人们似乎都在做自己手里的活,没有人注意这边。 她稍微压低了声音道:“没关系,我不会说出去的,林姐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苦衷。” 芝兰一脸心虚的看了看四周,又瞧了瞧紧闭着的内殿门,才道:“采女您可别胡说了,根本没有的事。” 三人又凑在一起低声说了几句话,范钰莹便寻了托词离开了。 回去路上她想着,陛下怎么这么烦啊,行宫避暑不是三个月吗?这才过了一半就来和她抢人了,这下自己可不是无聊了吗? 范钰莹走后,芝兰咳了一声,又特意扫视了一圈院内的宫人。 她强作镇定的厉声道:“管好你们的嘴,主子的事别随意乱讲。” 宫人们忙应了是。 林桑宁就在院子里坐着吃水果,也不曾如往常一般去后山闲逛。 …… 直至黄昏时分,林婉宁闭着眼睛靠在裴玄清怀里,脖子与雪白的胸膛前留下些许红痕来。 她无力的轻声埋怨:“陛下……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啊?” 裴玄清此刻心情很好,富康说小别胜新婚,果然没说错,婉儿今日的表现与平素很是不同。 她从未如今日一般沉醉其中,乖巧的配合他,往常似乎都是在默默承受他的爱意。 他在怀中女子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唇角勾起邪魅的笑:“我今日已经很克制了,还不够温柔吗?” 林婉宁抬手在他胸膛前捶了一下,她说的是温柔不温柔的事吗? 终究她没再说出别的话来,转过身去将脸埋在薄毯里,不想看见他。 裴玄清起身穿衣,看着埋在薄毯里的女子,眸中的柔情化不开:“婉儿不是说后山有许多有趣的东西吗?素日嫌宫里拘束,如今得空,我们去后山转转?” 林婉宁现在只想窝在榻上:“臣妾不想去,累得很,起来出门还得梳妆挽发,臣妾嫌麻烦。” 她宫里就慧心的手最巧,素日里的装扮都是慧心主导经手的,这些日子慧心伤没好,便是芝兰做的,到底是没有慧心挽的发髻好看多样。 裴玄清将自己收拾妥当,走到铜镜台前看了一眼,又回头坐到床榻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婉儿乖,快起来。” 林婉宁掀开薄毯,转过身来,不情不愿的伸出一只雪白的藕臂。 裴玄清笑着摇摇头,拉着她坐起身,将人抱在铜镜台前坐下,林婉宁看着镜子里的裴玄清,问:“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裴玄清修长的身影立在雕花木窗下,冷白指尖执起白玉梳,“为婉儿梳妆挽发。” 婉儿爱看的话本子里有过,民间不似宫里这般等级森严,民间的夫妻关系似蜜时,也有男子为自己心爱的女子梳妆挽发的。 林婉宁看着镜中的男子,正拿着白玉梳温柔的一下一下打理她那纷乱的长发,心下微动,她问:“陛下可曾为女子挽过发吗?” 裴玄清也看向铜镜,二人在镜中四目相对:“不曾,我只为心爱的女子做这些。” 林婉宁抿了抿唇:“陛下不曾做过,定然是不会的,臣妾还是叫芝兰来……” “不会又如何?我可以学。”裴玄清自认他学习能力很强,幼时启蒙虽晚,又不得好的老师。 可那又如何?他还不是做了一国之君,帝王权术他学的很好。 他说着朝门外的方向喊了一声:“来人。” 芝兰闻言进殿看着林婉宁坐在梳妆台前,裴玄清在她身后拿着白玉梳整理她的长发,自然明白是要梳发髻。 她便走上前,举起双手,掌心朝上,微微弯着身子道:“请皇上将梳子交于奴婢,奴婢来为娘娘挽发。” 裴玄清只细细理着微微纷乱的长发,并未回头:“你站在那处说便是了,朕来挽。” 芝兰惊讶了一瞬,便很快释然了。 虽说从未见过伺候嫔妃的皇帝,可这位帝王对自家娘娘伺候的还少吗?亲自擦身子这样的事都做过了,挽发也不算什么。 林婉宁道:“就挽个最简单,最快的吧。天色也不早了,我与陛下还要去后山呢。” 其实她是怕裴玄清不会,毕竟挽发这种事最需手巧的,很多女子都不拿手,包括她自己。 芝兰便站在一侧一句一句的说着,裴玄清站在林婉宁身后按着芝兰的讲解一步一步做着。 确实他学习动手能力都很强,按着芝兰的讲解每个动作都很到位,很快便挽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裴玄清挽着发想起了什么,问:“你那个小宫女伤还没好?” 那是从林府跟着她进宫的宫女,裴玄清清楚,主仆情谊自是不同的,她应该很心疼。 林婉宁闻言,便知他已知晓了所有事。 可她没打算此时将事情闹开,裴玄清来的突然,她很多准备都还没做好。 她也并不想靠裴玄清一句话惩治江家姐妹,她想要的是光明正大,是以理服人。 她在梳妆盒里挑选着首饰,看着铜镜中的男子,撇撇嘴娇嗔道:“还不都是怪陛下吗?” 第144章 再好的花也不及你美 裴玄清将手里固定发髻的小簪子插进女子发间,镜中的她云髻松挽,平添了几分少女的灵动,稚嫩的脸上带着一点点婴儿肥,更加俏皮可爱。 裴玄清翘起唇角,他的婉儿年纪还小,再如何撒娇都不显做作,他喜欢的紧:“是,婉儿说的对,都怪我。” 林婉宁将手里的簪子递给他:“今日用玉簪吧,夏日里瞧着清爽一些。” 她其实素日也不怎么用青色素雅的玉簪,但是今日看见裴玄清头上束发的冠子是个青色云纹的玉冠,所以她也想用同样颜色与材质的配色,与他一样。 林婉宁在裴玄清挽发时已拿螺子黛描了眉,此刻抿了口脂,芝兰早已准备好了外裳,夏日衣衫单薄,穿的很快。 收拾妥当她主动牵过裴玄清的手,拉着他往后殿的门那边走。 “可别觉得臣妾冤枉了陛下,若不是陛下将那提和国进贡的兔子赏给长乐郡主,怎会有此事呢。” 裴玄清将女子的手握紧,她很少主动,故而每次他都很珍惜。 他解释道:“那只兔子本是拿去孝敬母后的,恰巧她当时在福寿宫,便向母后求去了,不是我赏的。” 皇帝赏赐什么东西,莫说嫔妃,就算皇后,也没有过问的权利。 但婉儿虽是开玩笑的提了一句,可裴玄清还是听出她心里是介意的,所以他有必要解释清楚。 林婉宁没再说什么,二人一路到了后山,在青林小径里散着步,反正后山无人看管打理,自在的很。 这沐山行宫实在太大了,天地分外辽阔。 林婉宁水绿色的纱裙扫过路边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小花微微歪了歪头,裴玄清则是不疾不徐,端方君子的模样跟在她身后,唇角挂着笑意看着她。 林婉宁顿住脚步,转身歪着头撒娇:“臣妾想要一捧鲜花,要陛下亲手摘的。” 裴玄清眸中缱绻着潺潺秋水,立刻弯下身子摘了好几朵手掌大的鲜花,捏成一捧起身递给她:“再好的花也不及你美。” 林婉宁扑闪扑闪的眼眸像是落入了夜空最明亮的星光一般,笑眯眯的眨了眨,接过那捧鲜花步伐轻快的往前走。 他们现在这样多好啊,他愿意为她学挽发,愿意宠着她的小脾气,什么替身,什么心底的人,都是离间计。 裴玄清分明很爱她! 二人逛了一路,林婉宁叽叽喳喳的讲了后山的果子,后山的泉水,和在后山发生的所有趣事,当然,除却与江家姐妹有关的事。 裴玄清牵着她的手,目光未曾离开过一瞬:“人在开心的时候话最多了,婉儿今日是真的很开心。” 看着林婉宁天真无邪的笑容,就是一种享受,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为之努力的,隐忍等待的平淡生活。 林婉宁歪头看他:“那陛下好像一直以来话都很少,是从来都不开心吗?” 裴玄清顿住脚步,唇角微弯,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身前轻拽了一下,二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怎会?我与婉儿在一起的时候话挺多的。” 林婉宁抬眸看他,笑着道:“所以陛下是只与臣妾在一起的时候才开心吗?” 她这一个多月过得并不好,但此刻还是将所有好心情呈现给他。 裴玄清心疼极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在行宫受了那么多委屈,为何不肯告诉我?” 若不是初来行宫时膳房为难,她也不会来后山摘果子,她从来最怕这些小虫子之类的,夏日里林中又是虫子最多。 倘若他没有特意安排人在她身边,她又不肯说,那自己永远不会知道,这些委屈不是叫她白白承受了吗? 林婉宁笑呵呵的:“臣妾不想说,说了显得很刻意。难道臣妾见到陛下,便只会找陛下撑腰吗?” 裴玄清毫不犹豫道:“可我愿意,这天底下再有多少人,我只想为你撑腰。” 他就是来为她撑腰的,想召人回宫,一道旨意也可,但他亲自来,一则是承诺过会接她,二则就是为着她不白白受了这些委屈。 平平淡淡的话语随着夏日晚风飘进耳朵,却是那样直击心灵。 林婉宁呼吸一凝,那胸腔里似有万只蝴蝶振翅一般,心都快要扑出来了。 她忽然又心虚起来,裴玄清想主动为她撑腰,不等她求助时就已这样想。 可她已在部署谋划了,连同裴玄清,都是她计划里的一环,她是不是太坏了? 她低下头:“陛下……臣妾……” 裴玄清握住她的手往前走,小女子的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可那又如何,他心甘情愿让她利用。 总归是她,无论怎样,他都认了。 裴玄清侧眸看着低下头的小女子,如墨的眉宇微挑:“婉儿这是在心虚?” 林婉宁猛的抬头,强作镇定的抬了抬下巴:“臣妾哪里心虚了?臣妾有什么可心虚的?臣妾就是在看脚下的路。” 裴玄清翘了翘唇角,并未多言。 林婉宁顿住脚步,甩开他的手,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臣妾好累,走不动了。” 她承认,她就是在试探自己在裴玄清这里,有多深的底线。 裴玄清眉眼都染上了笑意,今日的婉儿给了他太多的惊喜,她主动,她撒娇,她配合,她从未如此自在过。 在他二人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只有今日,真的如幼时一般天真烂漫。 他转过背来微微俯下身子:“上来。” 林婉宁一瞬笑开,明媚的笑意如山间的精灵一般,她伸着手臂扑上了裴玄清宽厚有力的背,双手圈住他的脖子。 裴玄清起身,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将她稳稳的背在背上。 隐匿在暗处的暗卫都惊呆了,这是那个不苟言笑,沉冷严肃的年轻帝王吗? 他们本就从未见过皇帝对哪位后妃如此耐心,更别说会背个人了。 不过想想,都单独派人护着生命安危了,特别一些也是正常的。 男子的肩膀宽阔结实,林婉宁忍不住将脸颊贴在他的肩头:“臣妾想与陛下说句悄悄话,陛下要听吗?” 第145章 早点回来,我等你 裴玄清背着她慢慢走着:“要。” 林婉宁趴在男子背上,独属于他的淡淡的龙涎香气味若有若无的萦绕,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涌上心头,此刻,才觉得这一个多月来的紧绷情绪放松下来。 她靠近他的耳朵,说话间微热的呼吸喷洒出来:“这世间的小娘子都有夫君背,如今臣妾也有了。” 裴玄清眼眸缩了缩,唇角微微上扬,弯在背后的手臂紧了紧,背着林婉宁朝着海棠水榭的方向慢慢走着。 他的小婉儿将他当做夫君一般看待了,他只觉背上沉甸甸的,是满满的幸福感。 裴玄清走的很慢很稳,落日渐渐西斜,余晖洒在二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林婉宁眯起眼睛,伸出一只手挡在额头,远处的青山染成了金红色,映红了半边天,不得不说,这沐山行宫景色真的很美。 难怪大周朝开国帝王会选在这里建造行宫,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此刻的她还不知,一年后,这日的黄昏美景,现下的温情时光会成为她那段漫长日子里最美好的回忆,最坚实的支撑。 …… 夜幕西沉,大地归于宁静。 海棠水榭内一道身影探出门四下张望,左顾右盼确认已无人后,才偷偷潜出,顺着夜色一路埋头行进。 小顺子在偏殿门后瞧着,待人没入夜色,才到正殿门外低声道:“芝兰姑姑,果然不出娘娘所料,有一个出去了。” 在正殿值夜的芝兰微微一笑:“好,我会报与娘娘的,你且去将她过往好好打探清楚,咱们不打无准备之仗,明日按计划行事便好。” 小顺子颔首应是。 …… 翌日 林婉宁早起坐在铜镜前,镜中女子神色间疲惫不堪,拿了珍珠粉细细在颈间扑着。 裴玄清撑着一只胳膊歪在榻上,寝衣松松垮垮的开了两颗纽扣,唇角挂着笑意看着小女子认真梳妆的样子。 林婉宁在镜中看着他似乎很满意的神情,不禁蹙眉。 她可没忘记这人昨晚折腾了她多久,他不是赶了一夜路来的吗?哪来的这么好的精神? 还有他现在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他难道不知这副样子浪荡的很,活脱脱就是一个昏君的模样吗?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只扭头瞪他一眼:“陛下还看,这夏日里衣衫单薄,陛下也不知收敛着些。” 冬日还能穿个领子高一些的衣裙,夏日那样穿不是很奇怪吗? 裴玄清心情颇好,眉眼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派个人去知会母后一声,这两日别去了。” 林婉宁抿了口脂,站起身来,芝兰上前服侍着更衣。 “太后费心教导,臣妾岂能懈怠。况且不去,总得有借口啊,难不成说陛下缠着臣妾不让去吗?” 裴玄清知道暴露行踪自然是弊大于利的,一则剩下的两日时间丢了,二则于她又是一项罪名。 遂坐起身,下了榻将人抱一抱,看着她的眼睛,眸中缱绻眷恋:“早点回来,我等你。” 看着男子如深闺小怨妇般依恋不舍的神情,林婉宁噗嗤一声笑了:“陛下如今可体会到后宫姐妹盼陛下的心情了?” 裴玄清愣了一下,又笑起来,伸手捏捏她的脸蛋:“真是纵了你去,竟如此打趣我。” “是啊,都是陛下纵的。”林婉宁握住在她脸旁不安分的手。 裴玄清笑意未褪,染上了眼角眉梢,炽烈的黑眸中散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如碎钻般闪耀。 他的语气愉悦又宠溺:“是,都是我纵的,纵的心甘情愿,纵的乐在其中。” 林婉宁挣脱开他的怀抱:“臣妾要走了,让芝兰服侍陛下用膳吧。” 行至门口,林婉宁又回头问芝兰:“我那个红宝石耳环找到了吗?” 芝兰道:“奴婢与玲珑昨日找了一日,都未曾找到,就怕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偷去了。” 裴玄清顺嘴问了一句:“是高丽国进贡那批红宝石做的头面吗?私库里还有,等回宫再叫内务府做一套给你。” 林婉宁撇嘴道:“这耳环就平白丢了吗?那可是陛下送臣妾的生辰礼啊,于臣妾来说不一样的。” 她又看向芝兰:“再仔细找找吧,任何一人都不可轻信了去。” 芝兰点头应是,林婉宁抬步出了殿门。 裴玄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微微勾了勾。 …… 凤仪宫 玉竹低着头,脸色灰败的自殿外走进。 钱国公夫人在钱宜双产子后翌日一早便收到信进了宫,如今一看玉竹那副霜打了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 “皇上还是不肯来吗?” 玉竹无奈的点点头:“富康公公只说皇上政务繁忙,奴婢连勤政殿的门都进不去。” 钱宜双因产子后大出血,气血衰败极为严重,眼下过去了两三日,还是一丝都不见好转。 她撑着身子从床榻上半坐起来,苍白的面容只留下一对猩红的眼眶:“别再去请了,陛下对本宫,如今是半点夫妻情意都没有了。” 她历经九死一生,在阎王殿前拼死挣扎为他生下这个嫡长子,而如今,孩子的父亲,她的夫君,这大周的帝王,都未曾来看过她一眼。 钱国公夫人握住她的手:“女儿啊,我竟不知你与皇上的情分是如此的浅薄,这刚产子,竟三番四次都请不来皇上瞧你一眼。” 是,自她入宫,勤政殿来了一位公公问了两句,直至今日,她都未曾见到皇上一面。 钱宜双本就苍白无比的脸色变了变,落下泪来:“陛下从前待我宽和是看在我是皇后的份上,自从我下药算计他有了身孕后,每次见面,我都能感觉到他对我的疏离与厌烦。” “母亲,皇后这个位置,我其实早就已经走到了绝路,没有退路了。” 钱国公夫人咬了咬牙:“双儿,你莫怕,咱们钱家会有办法的。” “钱家就是你的依靠,后宫不行,咱们就在前朝出力,咱们可是百年世家,不是普通的官宦人家。” “一旦在前朝乏力,皇上他一定会低头的,男人可比女人清醒多了。” 第146章 臣妾归心似箭 这便是裴玄清憎恨世家的原因,世家权势滔天,甚至可以在明面上挑衅皇权。 好在自他登基起,便在不停的为之努力,一步一步稀释世家的力量。 世家不除,江山安能稳定? 钱宜双苦笑一声,眼角泛红:“母亲糊涂了,陛下做了什么能让钱家抓住把柄在前朝掀起风浪呢?” “明面上,陛下下旨与民同乐,休朝三日,告诉天下人我诞下大皇子他是欢喜的。” “陛下要亲自去沐山行宫接太后,有了嫡子便知母后辛劳,哪位御史言官不赞一句陛下尊孝道呢?” “就连生产那夜,他还在外头宽慰我,陛下连后宫的戏都做的足足的,谁能挑出一句错来?” 她此刻心是冰凉的,如同数九寒天的冰霜一般。 多年夫妻,她岂会不知裴玄清从来都是一个冷漠无情之人,他憎恨她,怎会关心她是否因生子而丧命呢? 她当时竟为他几个字而感动了,真是好笑,大约没有钱家,不等她出月子,裴玄清就要与她算总账了。 钱国公夫人愣了愣,这裴玄清年少登基,竟如此心思深沉。 她终究再说不出什么,只能心疼道:“今日请不来,明日圣驾启程,不知要几日才能回来,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钱宜双擦了擦脸上的泪,轻笑一声:“本宫有嫡长子傍身,我们钱家地位稳固,无人可撼动了,帝王宠爱,不要又何妨?” …… 沐山行宫-海棠水榭 芝兰刚命人将膳食布好,林婉宁便入了内殿。 坐在宽椅上看书的裴玄清挑了挑眉:“今日怎回来这么早?” 他记得昨日是午膳后才回来的,她说过要服侍太后午睡后才能走。 林婉宁笑意盈盈的走到他面前:“陛下早前不是说在海棠水榭等臣妾嘛,有小娇夫等着,臣妾自然是归心似箭的。” 其实是太后今日不留她用膳了,不知为何,今日到了南山苑,太后看了她两眼,用过早膳后,只说了几句话,又叫她默写宫规。 写完太后过目后,便叹了口气道:“哀家今日乏了,不留你用午膳了,早些回去吧。” 她也问了太后是不是身子不适,可太后精神头瞧着也挺好的,只是将她打发出来了,她便也没再多言。 裴玄清眼眸又染上笑意,这小妮子真是被纵的无法无天了。 他伸手将人拉到腿上,圈进怀里:“撩拨我是吧?看来婉儿对我昨晚的表现不满意啊。” 林婉宁缩了缩脖子,伸手推他:“没有没有,臣妾是真的归心似箭嘛,陛下可别曲解臣妾的意思。” 男子在她腰间的手环的很紧,她挣脱不开,只能撇撇嘴可怜兮兮的道:“臣妾走了一路回来,好饿啊。” 这招果然好用,裴玄清松了手拉着她到餐桌前用膳了。 不过她并未吃几口膳食,芝兰又呈上用凉水镇过的西瓜,林婉宁一块一块用了小半盘,那叉子正要再次伸进去,餐桌上的描金果盘被一双大掌撤走了。 林婉宁不满的扁扁嘴,裴玄清柔声哄着:“这西瓜太凉了,你的身子不能用太多。菜都没吃几口,难怪瞧着你清减了不少。” 他说着又给林婉宁盘子里夹了菜:“再用些。” 他刚来就发觉她瘦了些,可昨日晚膳眼见着用的还可以,便也没过问,现下看来,是未曾好好用膳的。 林婉宁抿了抿唇:“没胃口,不吃了。” 裴玄清正要说什么,林婉宁又道:“臣妾想吃鱼了,膳房有个小宫女前两日送来的鱼很好吃,陛下想尝尝吗?” 她从来不爱吃鱼的,裴玄清知道,但他还是配合的点点头,看向芝兰道:“那晚膳叫膳房送鱼来。” 芝兰颔首应是。 外头传来小顺子呵斥的声音:“你个负责烧水的宫女,在娘娘寝殿门口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另一道女声道:“奴婢是想为娘娘送些蜜桃来,都是刚镇好的。” 林婉宁回头瞧了芝兰一眼,芝兰便退出去带上门。 门外又响起芝兰训斥的声音:“一点规矩都不懂,娘娘的内室岂是谁都能进的,赶紧去烧热水来,娘娘待会儿要用。” 外头没一会儿就静了下来,裴玄清也不用膳了,又要拉着林婉宁去午睡。 …… 晚膳果然上了鱼,林婉宁只尝了一口,便没再用,倒是喝了两小碗鸡汤,她想着自己得补补,眼下身子发虚,待会儿的戏没精神唱下去可怎么办。 裴玄清看了一眼只动了一筷子的鱼,并未多言,只默默给她夹别的菜。 直至外头传来声响,裴玄清抬眼看她,林婉宁瞧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回头对上裴玄清似笑非笑的目光,她换上温柔的笑意道:“臣妾出去瞧瞧,陛下安心用膳吧。” 裴玄清点首:“嗯,去吧。” 林婉宁出来顺势带上了殿门。 院子里好几个太监围着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跪在地上求饶:“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便是膳房来送鱼的宫女,叫秋晗的。 芝兰冷眼看着她:“这海棠水榭伺候的都是娘娘信得过的人,就你一个刚来送膳食的外人,还搜出来不对劲的东西,不是你是谁?” 小顺子手里拿着棍子狠狠打在她的身上,这个秋晗,便是那日引诱慧心前去摘桃子的罪人。 在逸梦轩相处了这么久,情谊自是不同,他带着满满恨意泄愤着。 当日带慧心回来海棠水榭后,林婉宁第一时间叫芝兰去请了郑合川来治伤,又叫玲珑去打探那个宫女如今在何处当差。 玲珑也很机灵,在膳房找到了人,还打探出秋晗在慎刑司有过偷盗的前科,她并未打草惊蛇,只悄悄回了海棠水榭复命。 当日的事被太后压了下去,宸嫔娘娘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只不过伤了一个小小宫女,贵妃与郡主又被禁足,所有人都以为此事便就此揭过了。 所以秋晗不曾被人刻意藏起来,也不曾被灭口,无人知晓林婉宁在默默隐忍,等着今日。 第147章 我饶过你,谁饶过我 秋晗哭喊着道:“你们这是滥用私刑,娘娘都还未发话,你们凭什么这么做?” 小顺子又招呼了一棍子:“拿棍子算什么滥用私刑,真的要用,我可就用铁钩子烫红了往你身上刺了。” 林婉宁缓步走过来,故作惊讶的问道:“这是发生何事了?” 秋晗抬眸看见林婉宁,觉得有了主子才有辩驳的机会,急声道:“芝兰姑姑诬陷是奴婢偷了娘娘的红宝石耳环,奴婢从未进过娘娘的寝殿,这如何偷啊?” 芝兰道:“那你为何解释不出你身上有银元宝,还是整整一百两。” “你一个在膳房做事的三等宫女,来宫里才几年,哪位主子能打赏你一百两,不是偷的娘娘的还能是哪来的?” 秋晗大声道:“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与娘娘的耳环有何关系?” 林婉宁唇角弯了弯,冷眼看着她:“先前就听闻你有过偷盗的前科,不过我想着也就送两趟膳食,倒也无碍。” “但从今日看来,海棠水榭丢的东西,怕不只是耳环了。” 秋晗拼命的摇头:“不是的啊,娘娘,奴婢真没有拿过您的东西,奴婢是被芝兰姑姑给冤枉的。” 林婉宁随意的把玩着帕子在手指上绕圈圈:“你与芝兰无冤无仇,她冤枉你做什么?” 秋晗紧皱着眉头,她瞬间想起来,与海棠水榭的牵绊只有那一件事,可事情过去这么多天,慧心伤着,与慧心一起那个小宫女后来也再未曾见到。 时至今日,都不曾有人指认过她,也不曾有人提起此事,这事不是大家都默认已过去了吗? “奴婢与芝兰姑姑并无仇怨,可此事真的是芝兰姑姑冤枉了奴婢啊。求娘娘明察秋毫,奴婢真的没有做过。” 秋晗求饶着,却不敢抬头看林婉宁,此刻她是有些害怕了,这位娘娘不是要翻旧账吧? 林婉宁懒懒的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唉,我这晚膳也用的差不多了,出去逛逛吧。芝兰,将人先押去大牢,待咱们回宫后便将秋晗送去慎刑司慢慢盘问吧。” 秋晗瞳孔一震,拼命拉住林婉宁的裙摆不肯松开:“奴婢不要去慎刑司,不要啊娘娘。” 慎刑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宫里的下人都是知道的。 头一次犯到慎刑司里的奴才,没有主子特意交代,一般都不会往死里整,但若是这二进宫,无需主子交代,那便是没有任何活路的。 因为这两次都送到慎刑司的奴才,通常来说都是惯犯了,即便是调教好了也会再犯,所以最后的结局都是一个死。 芝兰冷声道:“你如此反复的求饶有何用?如实招来,说不定娘娘还会放你一马。慎刑司可不是什么好去处,秋晗,你自己要想好了。” 林婉宁平常软弱无害的模样此刻也染了这深宫围墙里的狠辣来,她垂眸看着跪着的人:“我饶过你,谁饶过我啊,秋晗,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的对吧?” 小顺子怒吼道:“娘娘的耳环你藏在哪里了?还有这银元宝,还有没有私藏的,赶紧如实招来。” 秋晗匍匐在地,愤恨的吼着:“这银元宝是奴婢自己的,你们凭什么诬陷我。” 林婉宁扯了扯自己的裙摆,转身朝外走去:“这天是热啊,我出去凉快凉快。” 秋晗见林婉宁毫不犹豫转身离去,似是不愿细细查问此事,真要将她打入慎刑司了,那便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就快到出宫的年纪了,怎能死在这上头。 秋晗忙在林婉宁背后喊道:“是长乐郡主赏奴婢的,一共只有两锭,再无其他了。” 林婉宁闻言,唇角不由得微微一勾,停下步子后缓缓转过身来:“哦?这就奇了,你一个膳房的小宫女,是立了何大功,能得如此重赏?” 殿内裴玄清黑眸沉静,膳食也未曾再用。 他在窗前的榻边安静坐着,看着案几上昨日采摘回来的花静静插在花瓶里,耐心的听着院子里的小女子发威风。 秋晗咬了咬牙,心一横:“长乐郡主叫奴婢诬陷慧心,所以才得了这两锭银元宝。” 林婉宁拂了拂衣袖,唇角不经意间掠过一丝笑意,她冷声道:“继续。” 秋晗抬眸看了一眼林婉宁,她不知此事明明是几人都心知肚明的,可宸嫔娘娘今日为何要让自己亲口说出来。 但她心想着就算说了,以宸嫔娘娘的位份心性,也不能将江家怎么样,江家还有太后呢。 如今是要先保住自己的命,不能再进慎刑司了啊。 秋晗这样想着,便觉得既已开了头,不如一鼓作气说完:“奴婢从前本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人,因偷盗一事被贵妃娘娘送去了慎刑司,后来便被分配到了行宫膳房,做了个三等宫女。” “奴婢入宫从末等宫女一路升到了二等,最终却来了行宫这样常年见不到主子的地方做一个膳房宫女。这样的身份到二十五岁出宫后也是丢脸的,寻不到好的亲事。” “娘娘在翠影园杖责了膳房主事后,长乐郡主就找到了奴婢,说海棠水榭的宸嫔娘娘软弱可欺,分不到新鲜的水果就会到后山采摘。” “长乐郡主便叫奴婢将慧心引到她的兔子那边,诬陷她惊跑了兔子,待做好这件事,便叫奴婢到长乐郡主身边伺候,还将奴婢偷盗的前科在内务府给抹去。” 玲珑从一众宫人中挤进来也跪在了地上:“娘娘,奴婢那日与慧心姐姐同去,我们并未见到什么兔子,就已被人拿下了。” “如今秋晗自己承认了,奴婢就是另一个人证,慧心姐姐是冤枉的。” 秋晗看见玲珑,便明白了,这是真的要翻旧账清算自己的罪过了。 她哆嗦着身子,唇色已经苍白了下来:“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求娘娘宽恕,奴婢也是没有办法的啊,谁想一直做个膳房宫女啊。” 第148章 宸嫔与人私通 林婉宁怒道:“你可知惊跑长乐郡主的兔子是多大的罪过,曾经有奴才因着没照顾好那兔子病了一场,就丢了性命。” “慧心若是担上这样的罪名,是会要命的。你没有办法,你一时糊涂,你不想做膳房宫女,就因着这些,就要慧心以命来换吗?” “秋晗,你如此自私,要我怎样放过你?” 她若听芝兰的话,按照以往宫里人的做派放弃慧心,那慧心必然是没命了。 秋晗哭喊着:“娘娘饶命啊,奴婢真的是一时糊涂,到底慧心姐姐还是被娘娘救回来了不是吗?” “行宫的膳房是虚设?还要嫔妃身边的宫女自己去摘野果?” 裴玄清沉冷的语声传来,正殿门被打开,帝王抬步走到林婉宁身旁拉着她的手到石桌旁落座。 秋晗脸色彻底白了下来,皇上怎会在此?没听说圣驾到沐山了呀。 饶是如此,秋晗也不敢多思,跪在地上直哆嗦,她此刻明白,宸嫔娘娘为何要让她将那件事坦白了,这是找着人撑腰了啊。 林婉宁抬眼看向小顺子,小顺子会意,上前又给了秋晗一棍子:“皇上问话呢,你哑巴了吗?” 秋晗抖了一下,不知是疼的,还是吓得:“行宫地处偏僻,膳房……无法周全各宫娘娘。” 芝兰上前跪地道:“皇上,娘娘初来行宫时,膳房送来的都是馊了的膳食,根本无法入口。” “若不是顾妃娘娘出头杖责了膳房的主事,恐怕娘娘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裴玄清蓦的沉了脸色:“答得好,这大周王朝修了两代帝王的沐山行宫,到了你这里竟然叫地处偏僻。” “还要朕的妃子看膳房的脸色,当朕不存在了不成?” 帝王发怒,院子里除了林婉宁之外,全都跪了下去,不敢抬头。 那翻滚的戾气随着夏日晚间的凉风吹到了每一个人的身后。 裴玄清黑着脸时,似如阎罗殿前,每个人都不敢大口呼吸一下。 林婉宁伸出小手拉住裴玄清的衣袖晃了晃:“陛下莫要生气,秋晗只是个小宫女,也是听上头的人吩咐,自己做不了什么主的。” “臣妾想不如将长乐郡主请过来问问,臣妾素来与她并无纠葛,她为何要诬陷臣妾身边的人。” 因一个宫女而告郡主,是不分尊卑的大不敬之罪。 她抬头看着裴玄清瞧她的目光并未有任何苛责,又道“臣妾想着慧心被诬陷一事,表面上是宫女犯的错,可说出去,指不定到了旁人眼里,就是臣妾的错了。” “臣妾也不愿有人说臣妾尊卑不分,恃宠而骄,陛下觉得呢?” 裴玄清配合的冷声道:“去宣。” 林婉宁看了芝兰一眼,芝兰起身行礼后前往梧桐苑。 这两日来演的戏,就是在为此刻做准备,不怕她不来。 …… 沐山行宫-梧桐苑 侧门吱呀一声悄悄打开,身着华丽披风,头戴帷帽的女子闪身进来,一路行至内殿。 江玉沁正一派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欣赏着殿中歌姬舞姬的表演,身后的宫女在冰鼎后扇着风,身旁的案几上摆着瓜果碗碟。 华灯初上,美酒乐舞,好不奢靡。 她瞧着江玉燕进殿,连忙迎了上来:“姐姐可来了,我在这宫里出不去,都快急死了。” 到底江玉燕身居高位,又在这后宫中沉浮多年,行宫内这么点人脉还是有的,出个禁足的宫殿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 “何事如此着急?再有一个多月便是返程回宫的日子了,如今太后要我们禁足,再不安分,怕本宫没有回去的日子了。” 江玉燕将披风上的帷帽摘下,静香上前为她解了披风,她便转身坐在一旁的檀木椅上。 江玉沁坐到对面,撑着案几附到她耳边神神秘秘的道:“姐姐,海棠水榭这两日怕是出大问题了。” 江玉燕侧眸:“她能出什么大问题?若不是仗着有太后和顾妃撑腰,以她那胆子,恐怕如今都得不上膳房像样的吃食。” 哼,陛下派暗卫护卫她又如何?暗卫还会给她解决膳食这种小问题不成? 江玉沁使了个眼色,静香便带着一众宫人与歌姬舞姬都退下,只留姐妹二人。 她才抓过桌上的瓜子慢悠悠嗑了一颗,压低声音道:“宸嫔怕是与人私通,秽乱宫闱呢。” 江玉燕眼神一凝:“别胡说,这可不是小事。” 林婉宁根本不像这种人,以她那小胆子,若有人撑腰,还敢耀武扬威一番,若无人撑腰,怕是顶两句嘴都已是她的极限了。 江玉沁眼底透着一股兴奋:“昨夜咱们安插的人来回话,说海棠水榭正殿自前日晚间闭上之后再没开过,我今日特意叫人留意了,果然除却贴身服侍的,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宸嫔早起明明去南山苑直到用过午膳才回去,可海棠水榭的早膳午膳,这两日还是有人去按着嫔位的份例领了回去,那领膳食的宫女还说什么只有宫人的膳食怕怠慢了。” 江玉燕此时已信了几分,但还是道:“宸嫔那嫡姐不是还在吗?还有成日跟在她后头那个采女,不都在她那里用膳呢,这也没什么。” 江玉沁阴恻恻的笑着,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吐着皮,又道:“姐姐莫急,听我说完,一件事不能说明什么,可连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她那嫡姐和跟班这两日都未曾入正殿用过膳,海棠水榭附近都被宸嫔命人看守了,不只宫人们不能靠近正殿,外头一应人等都无法靠近海棠水榭的大门。” “咱们的人报说,沐浴的热水一日内要送进寝殿多次,这样姐姐还觉得不奇怪吗?” 江玉燕坐直了身子,拧了拧眉道:“是有些奇怪。” 有何事需侍卫看守,而且要女子都回避的呢,除了有男子,确实没有别的解释了。 江玉沁继续道:“且昨日午后,范采女去时被人拦在外头,咱们的人听见她们说什么男人,什么苦衷的。” “照我看,那狐媚子定然是耐不住寂寞,趁皇帝表哥不在,便与人私通了。” 第149章 天赐的好机会 江玉燕侧头看着她笑道:“若此事当真,她便再无翻身的可能,你便是为本宫立下大功了。” 本来还担心陛下知晓她意图戕害宸嫔之事,她便再回不了宫了。 可若宸嫔犯下此等滔天大罪,陛下怎么可能还宽容她?不将人碎尸万段都是天子开恩了。 江玉沁上前讨好的拉住她的手臂:“待妹妹来日入宫得陛下宠爱,自然还是要为我们江家谋划,咱们姐妹可是血脉至亲,与那后宫中哪一位都不同的。” 她是一定要入宫的,从前姐姐就被宁家女压着不得圣宠,如今自己即将入宫,若不快点除掉目前这个专宠之人,她怎有机会脱颖而出。 那林婉宁唯唯诺诺,的确不曾做过恶事,也不曾害过旁人,可那又如何呢? 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便是集万千怨恨于一身,后宫之中有几个嫔妃能容得下她? 江玉燕笑着扬了扬下巴:“宁家如今已彻底倾覆,宁心瑶也被陛下厌弃,若没了林婉宁……呵呵。” 后宫与自己家世相当的,只有钱宜双,前朝江家比不过钱家,难不成后宫也会落了下风吗? 裴玄清忌惮钱家,这是很明显的事,可江家势弱,不会功高盖主,虽说在前朝不利,可这在后宫便是优势啊。 林婉宁一除,这后宫专宠之人没了,陛下便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只要都一样,自己与旁人就无甚差别。 江玉沁有些兴奋的道:“姐姐还等什么?快快派了侍卫去将海棠水榭围了,让所有人都亲眼见证宸嫔秽乱宫闱,再叫太后一同前去,届时她便是百口莫辩了。” 江玉燕镇定一些,沉了沉心气,“可这都只是你的推测,到底无人亲眼所见,万一冤枉了她。” 江玉沁眼睛左右转着,正思索着什么,外头宫人禀:“宸嫔娘娘身边的芝兰来了。”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到底是禁足呢,江玉燕起身躲到了屏风后头。 芝兰进殿行了礼,笑得和煦:“长乐郡主,我们娘娘说有事找您,想请您去一趟海棠水榭。” 江玉沁靠在宽椅上:“本郡主岂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天色都这么晚了,海棠水榭又偏远,不去。” 芝兰就知道江玉沁不会顺从的跟着她走,她笑了笑道:“我们娘娘今日晚膳叫膳房做了鱼,那做鱼的宫女手艺挺好,所以特意请您一同过去品尝。” 江玉沁根本不知秋晗擅长做鱼,又抓了一把瓜子磕起来:“怎么?本郡主还吃不起鱼了不成?” 芝兰道:“郡主自是不缺的,只是我们娘娘说了,这鱼肉很是新鲜,若是去晚了,就吃不到了。” “去晚了就吃不到了。”这句话,芝兰刻意说的语调又重又缓慢。 屏风后发出轻微的响声,江玉沁扔下手里的瓜子道:“出去等着,本郡主更衣后就去。” 芝兰笑着应是退出殿外。 屏风后,江玉燕挂着迫不及待的笑意:“真是下雨有人送伞,天赐的好机会啊,你先去,若是鱼好吃,本宫一会儿也过去尝尝。” 她此刻沉浸在即将除掉林婉宁的喜悦里,已全然忘了自己的人是在膳房做鱼的。 江玉沁特意带了两个小太监,就等着一会儿腿脚快些跑回来禀报消息。 芝兰在前头提着宫灯引路,江玉沁跟在后面,心底是兴奋不已,姐姐的意思是一会儿就带太后来撕破宸嫔胆小懦弱的伪装了。 她试探道:“宸嫔近日在忙些什么?这行宫的大好景色也不出来逛逛,岂不可惜?” 芝兰微微向后侧了侧身子:“郡主到了海棠水榭,自然便知道了。” 江玉沁心底冷笑,果然有鬼,嘴闭这么紧,自然是要命的大罪。 …… 沐山行宫-海棠水榭 那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的被推开留了个缝隙出来。 芝兰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长乐郡主请,您身后的宫女太监就由奴婢引着下去吃茶吧,郡主进去用晚膳便是。” 江玉沁身后的宫女太监伸长脖子往海棠水榭里面看,结果什么都看不见。 江玉沁此刻更确定林婉宁做的事见不得人了,她甩了甩衣袖走了进去,看见林婉宁一脸娴静的站在院中。 她冷冷道:“不是叫本郡主吃鱼吗?鱼呢?” 林婉宁用下巴指了指:“地上呢。” 江玉沁被她带有羞辱的说话方式给气到,正要破口大骂,才看清地上躺着的是被棍棒打的浑身是伤的秋晗。 她顿时心里一惊,一股不好的预感涌出:“大胆宸嫔,你竟敢诓骗本郡主。” 林婉宁拿出手帕转了转:“秋晗已经招了,郡主不打算说说为何要算计我身边人,是为了拿捏我是吗?” 她虽猜测裴玄清是知道所有真相了,可一定要铺到明面上,才能让他知道当时自己是何等危险,才能让他知道江家姐妹多恶毒的居心,才能还慧心一个公道,且不被人诟病。 江玉沁还没说话,秋晗就扑过来抓住她的裙摆:“长乐郡主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吧。” 江玉沁嫌恶的拉回裙摆,怒斥道:“放肆,你个奴才凭什么让本郡主来救?” 秋晗哭诉道:“宸嫔娘娘不是都救了慧心吗?此刻还要为她洗刷冤屈,求郡主救救奴婢吧,您不能见死不救,奴婢不能再去一次慎刑司了啊。” 林婉宁走上前,一把拉住江玉沁的手臂:“郡主今日不说清楚,我可是不会放你走的。” 江玉沁挣扎了几下,也未曾挣脱开死死箍着她的手,抬眸就对上了林婉宁冷的吓人的眼神,登时慌得咽了咽口水。 她不是一向软弱可欺的吗?何时有这么强大的威严了,好像……好像她的姑母,太后。 “哼,你要本郡主说什么?那日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你如今翻出来是想要谁来替你主持公道?太后还是皇后啊?” 太后那里此事已经算是揭过了,皇后更不可能帮林婉宁,江玉沁方才那一丝害怕已消散了,凭她自己,能做什么? 林婉宁唇角勾了勾:“就不能是其他人了吗?” 第150章 野男人!是朕吗? 江玉沁冷笑一声道:“宸嫔这几日在海棠水榭不是只顾着与人逍遥了吗?还有空管一个下人是否被冤?” 林婉宁冷眼看着她:“郡主做的恶事是冲着我来的,我还不能管了?” “都觉得我素日里与人为善,不过多计较,就可以随意拿捏欺辱我身边人吗?” “你们这是动的一个宫女吗?分明是要对我下手,郡主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说!” 江玉沁自见林婉宁第一眼,她便一直是一副温柔娇软的模样,从不会如此厉色侍人的,此刻这个样子倒真是有些吓人了。 可她一眼瞥见正殿屋内的窗子上,烛火照映下,有一个男子的轮廓印了出来。 顿时方才微微弯了的腰背挺的直直的,一把奋力的甩开林婉宁的手道:“就是冲你来的你能如何?就是为了要你的命你又能如何?” “若不是太后来了保你,你以为此刻你还能站在本郡主面前耀武扬威吗?如今你自己作死,竟敢在海棠水榭里养野男人,秽乱宫闱。” “你身后那被人重重包围着的屋子里,以为别人都看不见吗?我告诉你,待会儿太后来了一定将你就地正法,再不会让你有见到皇帝表哥的机会。” 林婉宁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想要的话已经出口了,一切都在按着她的计划发展。 “说起来,郡主好像对我的事情很是了解呢,不仅知晓我的一举一动,连我身边宫女的行踪都知晓,看来我这海棠水榭有郡主的眼睛在啊。” 不知为何,对着林婉宁的眼睛,江玉沁竟然心虚起来,她正要说个什么,小顺子押着一个宫女过来推搡到了地上。 “娘娘,这个负责烧水的小宫女,今日一整日都鬼鬼祟祟的往正殿跟前凑。” 这烧水小宫女叫清月,初来行宫时,海棠水榭并没有她,后来翠影园一事后,过了十来日,这清月就被安排了进来。 林婉宁一直便对她有所防备,裴玄清来后,她便同范钰莹与海棠水榭的自己人一同演了一场戏。 利用这个叫清月的小宫女传递消息,将坑挖好,等着江家姐妹自己跳进来。 江玉沁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林婉宁今日必死无疑,暴露一个眼线怕什么:“若没有本郡主的眼睛,如何能抓到你在行宫藏着男人。” 林婉宁嗤笑一声:“是啊,后头的屋子里有个男人,郡主想进去看看吗?” 江玉沁没想过林婉宁会承认的这么理直气壮,登时气愤道:“你!好啊,宸嫔,你真是不知廉耻!” …… 沐山行宫-梧桐苑 江玉燕从椅子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她已在梧桐苑等了许久,此刻有些坐不住了。 “静香,玉沁怎么还没消息?有没有小太监回来报信?” 静香在一旁道:“奴婢已经着人去打听了,海棠水榭那边不知出了什么事,被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了起来。” 江玉燕蹙眉沉思着,在殿内来回踱步:“难道是玉沁发现了什么铁证,那宸嫔不敢闹大,才将人给扣下了?” 静香有些激动的道:“娘娘,那我们不妨趁热打铁,坐实宸嫔这桩罪。” 江玉燕顿住脚步,抬眸道:“派个人去通知太后,我们即刻便去抓她现行。” 静香忙派了个人趁着夜色就去了南山苑,江玉燕步子迈的极快,急声吩咐道:“去,赶紧去调动行宫的侍卫过来,将海棠水榭给本宫团团围住。” …… 沐山行宫-海棠水榭 天幕如墨,繁星如灯,今夜却无明月高悬。 夏日晚间一阵凉风扫过,带起阵阵阴森,海棠水榭内的氛围已经凝结至冰点。 行宫里的禁军侍卫打着火把,手中尖刀出鞘,泛着雪亮的寒光,齐齐涌向海棠水榭。 江玉燕一副阴恻恻的笑容挂在脸上,端着手臂跨进院内:“这大晚上的,海棠水榭这么热闹,围着一院子的宫女太监做什么?” 一院子的宫人围的严实,江玉燕看不到殿内,她此刻更加确信江玉沁的消息无误。 黛蓝色的衣裙被凉风吹拂起来,江玉燕细长的眸子眯了眯,冷哼一声道:“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都给本宫让开。长乐呢?你将人弄哪去了?” 林婉宁依旧是娴静的站在一侧,声线清冷道:“地上呢。” 江玉沁跪在地上,发髻散乱,衣裙上都是灰尘,她想膝行上前提醒一句,只来得及说出一句:“姐姐……啊……” 林婉宁弯腰拧过她的手臂,险些没给拧断,她再说不出别的话。 江玉燕看着这一幕,饶是有些震惊,怒喝道:“你个嫔位竟敢殴打郡主!” “一个意图害我性命之人,还不能教训教训了?”林婉宁眼中一片冷寂。 江玉燕眼眸眯了眯:“如今倒是不用我们费尽心思要你的命了。” 她朝身后挥了挥手臂:“来人啊,给本宫搜,一间屋子都别放过,找到了人,重重有赏。” 林婉宁与海棠水榭的一众宫人就站在院子里,一言不发,安静的不像话,以至于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有些诡异。 江玉燕冷冷道:“宸嫔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犯此辱没皇室尊严之罪。” 林婉宁挑了挑眉:“哦?这不是贵妃娘娘原打算安在臣妾身上的罪名吗?” 一阵阴风扫过,隐匿在海棠水榭各处的暗卫飞身而入。 江玉燕抬眼看去,那些进去搜宫的禁军侍卫迅速的从宫殿里退了出来,最里面的侍卫帽子都歪了,连滚带爬的滚了出来。 海棠水榭的宫女太监徐徐让开,在中间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林婉宁笑意盈盈的看着江玉燕,笑意不达眼底,眸中泛着凉意,轻轻摇了摇头。 江玉燕心头一跳:“你笑什么?在行宫与野男人私会,秽乱宫闱,还有脸笑?” 霎时,庭院内的凉风翻腾起一股迫人的威压与杀气,男子阴沉的语声从殿内传来:“江贵妃口中的野男人!是朕吗?” 第151章 朕真是小瞧你了 帝王暗卫将禁军侍卫全部给逼退了出去,海棠水榭内跪了满满一院子人,全都将头深深埋在地上。 琦若奉命匆匆赶来,就瞧见了这一幕,不禁摇了摇头。 太后果然没说错,江贵妃未自小培养,又天资不足,这么大的事,怎能如此沉不住气。 饶是太后收到消息就叫她来制止,可也已经迟了一步。 裴玄清威严帝王身影冷冷立在殿门中央的台阶上,虽未着明黄色龙袍,可这身竹纹淡雅的常服也将人衬得清冷孤寂。 殿外的烛火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光线昏暗之下,众人看不见帝王神色。 “江贵妃,朕真是小瞧你了。” 江玉燕心神一晃,将头深深埋在地上:“陛下……陛下怎突然来了沐山行宫,也不着人告知臣妾一声……” 裴玄清冷冷道:“朕若不来,你就要在这沐山称王了!” 江玉燕此刻心脏突突直跳,她知道自己完了,太后说过的,陛下用不了多久就会全数知晓她的所作所为,如今既已在海棠水榭了,林婉宁能不趁机告状吗? 可她不能就此认命,难道真要被囚禁沐山一辈子吗? 她急急辩解:“臣妾不知陛下提前驾临沐山行宫,还以为宸嫔做了什么辱没皇家尊严之事,才带人围了海棠水榭。” 裴玄清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若不是朕提前抵达,竟不知这沐山是江贵妃做主了。” “四品嫔位居住的宫殿连才人的都比不上,膳房送来的膳食是馊的,江贵妃治下有方啊。” 江玉燕双肩微微颤抖着,哭诉道:“臣妾没有啊,陛下,陛下若是不信,可请太后娘娘来为臣妾作证。” 她此刻没有别的退路了,只能将希望寄于太后身上,同为江家人,她也不会就此舍弃自己的吧? 裴玄清冷笑一声,厉声道:“怎么?这后宫前朝竟是你江家人说了算了吗?” 江玉燕不敢再回应了,心脏突突直跳。 裴玄清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长乐方才亲自指认你诬陷宸嫔身边的宫女,以此要挟宸嫔,意图戕害其性命。” 他说的是陈述句,没有问她是否认罪,便是无论她认不认,都要定下这桩罪名。 江玉沁方才一时兴奋直直行至正殿门前,为就要抓住林婉宁私通的切实证据而洋洋自得。 结果门一打开,裴玄清站在门内,一双鹰隼般的黑眸朝她射来,登时便吓得摔在地上,一句不敢隐瞒的将这一个多月来的种种计划行动全盘托出。 江玉燕埋在地上的头不敢抬起,可她也知道这桩罪名不能认,闭了闭眼睛,又直起身子道:“臣妾不曾做过,臣妾冤枉。” 裴玄清面色冷峻:“要不要朕的人来亲自指认你试试?” 江玉燕吓得眼泪直流,她自然知道再如何辩解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林婉宁走到裴玄清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委屈巴巴的道:“陛下,贵妃娘娘一直不喜臣妾,臣妾都知道的。” “臣妾以为忍着让着能让娘娘放过臣妾,没成想娘娘还是三番两次的打上门来欺辱臣妾。” 林桑宁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我家宁儿心底最是良善,可也不能任人欺辱吧。” 江玉燕冷眼看着方才还恶狠狠拧着江玉沁手臂的林婉宁,此刻委屈的做小伏低,这分明是在做戏博取陛下的怜悯,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她恨恨的咬着牙:“宸嫔,你好歹毒的心啊。” 林婉宁语声淡淡道:“臣妾不过为了自保罢了。” 江玉燕还想再求情,膝行上前拉住裴玄清的袍摆:“陛下……陛下……” 裴玄清冷冷打断道:“朕眼睛不瞎,这海棠水榭的规制你自己看不到吗?这一个多月你下了多少次杀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婉宁缓缓扭头看着裴玄清的侧脸,她知道,裴玄清一早就知道了所有事,也知道自己的小动作。 可他没有问,没有多言一句,就是在等自己开这个口,默默站在自己身后配合着收拾残局。 无论再如何布置周密,若裴玄清不配合,不为他撑腰,这都是白费一番心思罢了。 林婉宁握着裴玄清衣袖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海棠水榭外有太监宣道:“太后娘娘驾到。” 林婉宁眼睫颤了颤,要说此番谋划她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太后了。 太后是真心教导她,也是真心对她好,人心都是肉长得,她岂会感受不到? 如今用着太后教的深宫生存法则,来对付她的族人,她自是愧疚不安的。 裴玄清手腕一转,握住了她攥着衣袖的手捏了捏,示意她安心。 太后是被琦芳搀扶着进来的,今日一早见到林婉宁那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她便知道裴玄清使了一招暗度陈仓提前来了沐山行宫。 晚间忽而收到梧桐苑来人报信,登时便心头一跳,忙叫琦若前来阻拦,可还是迟了。 众人纷纷行了礼,琦若也上前耳语了几句,太后闭了闭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姐妹二人。 她叹一口气,又抬眸看向裴玄清道:“那些事也有哀家的意思,哀家有意让宸嫔的位份再晋一晋,给她一些考验瞧瞧她能否担得起。” 裴玄清抬了抬手,一众暗卫将院内满满的侍卫太监宫女都遣了出去,他才开口道:“母后不必为她二人开脱,戕害嫔妃乃是大罪,朕绝不姑息。” 太后看了一眼低垂着头,不敢看她的林婉宁,又道:“江贵妃嫉妒成性,意图戕害嫔妃,那便降为四品嫔位,罚俸一年。” “长乐的郡主之尊也担不起,明日一早遣送回江家,闭门思过。” 她知道,裴玄清的态度很明显,要不顾一切为林婉宁切除后患了,此刻不快快下了决断,如何保住她二人的性命? 江玉燕瞳孔一震,四品可是连降三级啊,将来若没有过大的宠爱和功绩,不可能再升回来。 第152章 玩得开心吗 且以裴玄清如今对后宫嫔妃的态度来看,自己不可能得宠了,难道在这深宫熬了这么多年,最后要在嫔位蹉跎一生吗? 江玉燕忙爬过去拉住太后的裙摆:“姑母,姑母,侄女怎能降至嫔位呢,姑母,侄女是江家女啊……” 太后最烦她提这句话,若不是江家人,一开始便不会让她入宫,便不会有近来这许多事,便无需管这许多麻烦。 这些年来的费心教导都是白费了心血和精力,怎能不叫人生气? 她怒喝道:“来人,将江嫔带去佛堂抄录佛经,好好静静心。” 江玉沁也不愿被送回江家,她还没完成大伯交代的任务呢,还没入后宫呢,这回去如何面对大伯? 她正要开口,就听裴玄清冷冷的话语传来:“江嫔言行失德,妄图戕害嫔妃,其心可诛,幽禁洛山行宫,终身不得回京。” 裴玄清明白太后已经做了让步,他也不能在此刻赶尽杀绝。 但只要让江玉燕再也回不了京城,凭她嫔位的位份,便不会有人肯无所顾忌的为她效力,她的手自然伸不进宫里来。 洛山行宫偏僻,又远离京城,是大周朝建朝初期匆忙修缮的行宫,自比不上沐山富贵奢华。 向来宫中贵人都不会去那里避暑,故而那边宫人素质与一应吃穿用都是比不上沐山的,去了洛山,与打入冷宫基本就是一个性质了。 江玉燕心惊了一下,颓然的跌坐在地,江玉沁忙埋下头去,不敢再说话,比起去洛山,遣送回江家的处置已经很轻了。 太后抚着胸口深深吸了两口气,终究也没说什么。 林婉宁一开始便知道,自己要闹起来,必然会惹到太后,可是她别无选择。 江玉燕一次一次要置她于死地,她再不做点什么,谁知下次还有没有好运气留下命来? 夜深了,众人一一退去,海棠水榭逐渐恢复了安静。 林婉宁也似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歪头靠在裴玄清胸膛前,满眼的疲惫,没有一丝高兴的意味。 裴玄清一手虚扶着她的后腰,一手拉过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玩得开心吗?” 林婉宁抬眸瞪他一眼:“臣妾哪里是在玩,臣妾不过是为了一个公道殚精竭虑罢了。” 裴玄清将人打横抱起朝内殿走去,她看起来好像站不住了。 进到内殿又将人放到腿上拥着,良久,他才道:“我本打算后日御驾到了就为你做主的,你不必如此殚精竭虑,何苦累着自己。” 林婉宁将脸埋在他颈间,喏喏的道:“这是臣妾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贵妃,哦不,江嫔与江小姐是江家人,若没有层层递进的人证物证,逻辑关系摆在明面上,如何能服众?” “陛下要为臣妾撑腰,臣妾也不想为陛下添麻烦,陛下要在太后与群臣面前都说得过去,如此挑明便是最好的法子。” “傻婉儿,你不必如此懂事的。”裴玄清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无论有没有今日这一场戏,无论有没有办法给太后和朝臣一个交代,这次,他都是要处置了江家姐妹俩的。 就算可能打乱了他的计划,就算可能会影响日后的布局,那又如何?他不会对一个对婉儿动了杀心的人一忍再忍。 可他的婉儿如此贴心,她很爱自己的吧。 明明受了这么多委屈,却还是思前想后,不愿给他添麻烦,为他考虑帝王这个身份的种种为难。 林婉宁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道:“陛下一直站在臣妾身后,便是臣妾最大的底气。” 若不是仗着他的爱,她哪敢如此肆无忌惮?林婉宁心里清楚,若没有帝王宠爱,自己可能早就冻死在去年冬日了。 这个男人,方才清冷淡薄的模样浮现出来,林婉宁心尖颤了颤。 他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那副样子,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也是怕得很,他的心思被藏在面无表情的脸下,从未有人可窥探。 但是他在自己面前,从来温柔体贴,满眼柔情宠溺都要溢出来了一般。 试问这样的男人,对后宫所有人都冷漠的君王,独独对你温柔缱绻,倾尽耐心,换做任何一个女子能做到不沦陷吗? 裴玄清侧头吻了吻她小巧的耳垂,轻声道:“婉儿,夜深了。” 他嗓音低沉沙哑,又带着蛊惑。 林婉宁昏昏欲睡的眼眸一瞬清明,坐直身子跳下他的怀抱:“陛下放过臣妾吧,臣妾明日还要早起去南山苑向太后请罪。” 他来了两日,除却去南山苑和后山,都将自己扣在床榻上,林婉宁着实害怕了,今晚这一场戏唱的她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裴玄清拉过她安抚着:“明日我陪你一起去,不会叫母后为难你。” 林婉宁摇摇头,垂眸看他:“陛下别太过袒护臣妾了,太后悉心教导,臣妾却对江家下手,受些责罚也是应当的。” 此时芝兰进来禀:“娘娘,秋晗和清月还被押着,奴婢特来请示娘娘要如何处置呢?” 不等林婉宁说话,裴玄清眉头一皱,沉声道:“这种小事也要来问,拖出去杖毙。” 林婉宁忙拉住他的手:“别……” 她抿了抿嘴唇,又开口道:“秋晗等回宫后送去慎刑司吧,那个清月也是忠心,不如叫她跟着江小姐回江家去吧。” 说到底,清月也是这计划里不可或缺的一环。 林婉宁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清月既莫名其妙将这个套下给了江家姐妹,以江玉沁的脾性,会不怀疑她吗? 这种给主子招了大难的奴仆,不可能再被主子真正信任,江玉沁也不会留她有好日子过,何苦给自己增加杀戮呢。 至于秋晗,二进慎刑司,自然有人为她准备着应受的活计。 裴玄清淡淡嗯了一声:“都听你的。” 这夜沐浴过后,裴玄清体贴的没折腾她,林婉宁久违的睡了一个安稳觉。 翌日一早,裴玄清已换好了衣袍,见林婉宁慌张的坐起身,上前拉开纱帘:“醒了?” 第153章 没出息 林婉宁在梦里被太后斥责,睁眼一瞧天色已不早了,顿时着急的起身穿着鞋子:“什么时辰了?芝兰怎不叫我?” 裴玄清好笑的摸摸她睡得凌乱的发,这小妮子夏日里睡得不好,一夜都滚来滚去的不安生:“这么怕母后?我陪你去,别怕。” 芝兰听见动静忙招呼近身的宫女捧了热水进来,林婉宁拿着帕子擦脸:“不是怕,臣妾做错了事,得有恭敬的态度啊。” 裴玄清拿了白玉梳在身后为她理着凌乱的发丝:“你做的是对的,别多思。” 林婉宁不敢迟疑,利落的洗漱梳妆后出了海棠水榭,才发现门外有轿辇在等。 她才反应过来,昨晚那一出,现在整个行宫都知道裴玄清提前来了,她也是蹭上轿辇了。 …… 沐山行宫-南山苑 甫一进门,林婉宁就瞧见太后端坐在院内的亭子里,眸光锐利的盯着门口方向,俨然一副在等着她的架势。 林婉宁慌乱的抽回被裴玄清握着的手,男子手心一空,看了她一眼,终究也没说什么,二人一同行至亭内行了礼。 礼毕站定,林婉宁感受到一股压迫的目光,她心虚的没敢抬头。 “母后。”裴玄清开口唤了一声,紧张的气氛却并未得到缓解。 琦芳此时端着托盘奉上了茶盏,却将其中两盏放在了石桌上,另外一盏还静静在托盘中。 林婉宁懂了,从琦芳手中接过茶盏,半屈了膝盖恭敬呈上:“太后请用茶。” 气氛不仅紧张,还怪异起来。 在林婉宁看来,只是端着茶盏,真的不算什么惩罚。 不过捧得久了,她手有些发酸,双手微微发颤,眼见着茶水就要溢出烫到手指。 一只大掌蓦然从她手中接过了茶盏,林婉宁抬眼望去,就见裴玄清不怕烫似的握着杯壁,平静的将茶盏放回琦芳捧着的托盘上,吩咐道: “茶太烫,母后喝不了,去换杯温的来。” 说话间,裴玄清伸手扶了一把,林婉宁收回手,悄悄活动了一下微僵的手腕,抬头看太后并无不满之色,才松了口气。 琦芳愣了一下,忙去看太后的脸色,见太后无奈的闭了闭眼,才恭敬退下去换茶。 林婉宁瞥了一眼裴玄清被烫红的手指,眼眸微垂,敛去了眼底情绪。 奉茶本就只是个借口,不出半刻,琦芳托着温茶回来,这次并未再经林婉宁的手,而是直接放在了石桌上便退了下去。 亭中只留三位主子,太后抿了一口茶,才幽幽开口:“跪下。” “母后……”裴玄清还来不及说出别的话,林婉宁便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提起裙摆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太后冷声道:“昨夜之事,你筹谋了多久?” 林婉宁老老实实答:“自那夜得太后庇佑离开梧桐苑,臣妾就想要为自己身边人求一个真相,为自己求一个公道。” “但真正布置谋划此事,是两日。” 裴玄清启声道:“母后生气责罚儿臣便是,所有谋划都是儿臣一力促成的。” 太后脸上浮起一层薄怒,抬手指着裴玄清,恨铁不成钢道:“你!没出息!” 她深吸了两口气,才又开口:“起来吧。” 裴玄清拉起林婉宁到石桌旁落座,自然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沉声道:“江嫔戕害嫔妃是有确凿的证据,母后应该知道,有没有昨夜之事,儿臣都不会就此揭过。” 林婉宁默默垂着头,昨夜都说了这是自己该受得,让他不要在太后面前为她分辩太多,可他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 太后看着她这亲手提拔起来的儿子,饶是有些看不懂了:“四大世家如今只剩钱江两家,打压江家,钱家独大,对前朝就有裨益吗?” “哀家真不知你从前学的帝王权术分明很好,如今怎的如此冲动行事?” “私服出宫来沐山,若走漏了消息,这一路有个什么,你要将大周的江山留给那个刚出世有钱家血脉的孩子,还是留给煜王?” 林婉宁静静听着,也是心惊不已,她自然知道私服出宫是万分危险的,可她的眼界远不及太后,根本未曾想到这么长远的地方。 裴玄清淡淡道:“前朝之事,儿臣有自己的打算,私服出宫,也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母后无需过多思虑。” 太后冷哼一声:“你如今是用不着哀家了,朝堂之事既有自己的打算,也警醒着些,眼瞧着这些年北部安稳,你这帝位坐的越来越顺意了,便掉以轻心了吗?” 这是怪他翅膀硬了,便不再听话,顺便敲打他江山来之不易,别因着儿女情长就放松下来。 裴玄清自然听得懂,心中如何思虑无人知,但面上自是毫无波澜:“母后恩德,儿臣永不敢忘,但朝堂与北部,儿臣亦未曾有过一刻松懈。” 话说到此处,太后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要他心中有数便好,自己老了,又是女子,还能怎样为他守着呢? 最终还是要靠他自己,这些年他也确实一直都做的很好。 她看了一眼垂眸安静的女子,对裴玄清道:“正殿早膳已备好,你进去用些,哀家有话与宸嫔说。” 林婉宁生怕裴玄清再说什么,立马抬眸看向他:“太后是疼臣妾,才多加教导呢。时辰不早了,陛下快去用早膳吧。” 裴玄清正要开口,太后又道:“昨日之事是玉燕的错,宸嫔受了些委屈,这些日子哀家瞧着她规矩也学的不错,回宫后也该晋晋位份以做补偿。” “可她资历尚浅,又无功绩,不顾皇帝名声更无劝诫之言,哀家在晋位前训两句话还不应当吗?” 裴玄清本就要提晋位之事,只是由自己提,晋升速度太快了,于她并不好。 太后是处处为他考量到了,他看了林婉宁两眼,道:“母后思虑周全,那便劳烦母后教导朕的人了。” 虽说母子多年,他明白太后的心性眼界不是普通小女子可达到的高度,但毕竟此次事关江家人,谁敢说同为族人能做到心底一丝也不介意呢? 他这是在宣告自己的底线,告诉太后,林婉宁是他要护着的人,训斥教导差不多就是,若做的太过了在他这里是不行的。 第154章 说说错哪了 林婉宁瞳孔缩了缩,抬眸看了他一眼,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话毕,裴玄清抬步入了正殿,却并未用膳,远远的在门后瞧着凉亭的方向。 亭内,太后一口一口抿着茶,并未开口。 林婉宁深吸一口气,主动开口道:“臣妾有错,甘愿受罚,太后别太过生气,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太后放下茶盏,看向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蹙眉道:“既然知错,便说说错哪了?”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诚恳又认真道:“臣妾一错在,伤了太后的心,太后费心教导,臣妾却用这些谋略来算计江家人。” “二错在,这谋划里有陛下,臣妾只顾自己快意恩仇,却未曾考虑到陛下的尊严。” 话毕,一阵微风拂过,带着夏日早间淡淡的凉意,虫鸣之音在此刻显得有些刺耳。 一时院内沉默良久,太后挑眉问:“这就没了?” 林婉宁咬了咬下唇,还有吗?她暂时想不到旁的,没敢说话。 太后抬起胳膊,手肘支在石桌上,淡淡开口道:“你做的很好,两日时间,逻辑关系严密,人证充分,连同玉沁和玉燕的心思,你都算的一步未错,这些日子的教导,你倒是都听进去了。” “可哀家想问问你,这些时日,哀家对你也算倾尽心思,这份心思,都不足以让你放她二人一马吗?” 这就是在怪她了,林婉宁呼吸一凝,正欲起身下跪,抬眼却瞧着裴玄清的身影就立在正殿门内。 她握着手帕的手紧了紧,看着太后的眼眸认真道:“臣妾对太后是真心敬重的,因着太后的悉心教导也曾动过放弃的心思。” “可臣妾不甘心啊,臣妾身边人的冤屈就白白认下了吗?江嫔与江小姐一心要置臣妾于死地,从江嫔那日的话来看,诬陷慧心并不是她们第一次对臣妾动手了啊。” “臣妾若次次忍让,谁知哪一次就避不过这祸事丢了命呢?” “哼。”太后语气冷了下来。 “哀家竟不知,你是如此固执较真的性子,你的心思只在自己身上,可曾为皇帝想过一分一毫?” 林婉宁后背渗出丝丝凉意,正要解释自己也为裴玄清考虑了的,可太后并未给她开口的机会,接着道: “世家与朝堂密不可分,处置一个嫔妃不是什么大事,可这个嫔妃是世家女子,那便是会左右朝堂的事了。” “你想过皇帝在前朝要走多少弯路才能挽回你昨日的布局吗?想过是否因打压江家而会令钱家独大吗?想过若钱家独大,于朝堂,于天下是何等大祸吗?” “退一万步说,朝堂之事,皇帝都可解决,那后宫中,于你又有益吗?皇后如今诞下嫡子,钱家又势渐强大,你在她手底下能讨到好日子?” 太后对林婉宁一向宽容,不过是觉得她听话懂事,安分守己,若能在后宫前朝有些手段便是更好,将来登上高位,也不至于拖裴玄清的后腿。 如今她是有了手段,可这手段里会影响皇帝,会影响江山,太后自是不可能满意的。 若她执迷不悟,知错不改,那便真成了独断专宠,祸国妖妃,哪怕拼着与裴玄清伤了母子情分,太后也不可能再留她祸害朝纲。 林婉宁一句一句细细听着,在心底也盘算分析,此刻她明白太后的意思了。 她不是怪自己伤了她的心,不是怪自己算计了裴玄清,而是怪她没有大局观,没有站在更高的位置去宏观此事该如何筹谋更为稳妥。 自己到底还是小女子见识,不如太后运筹帷幄,纵观大局。 以太后的角度来看,江山社稷最重,她应该隐忍不发,等待时机再报今日之仇。 就算等不到报仇那日就被江家姐妹害了,那又怎样呢?不过消失了一个小小女子而已,一人与一国,哪个更重,自不必说。 她站起身提起裙摆又跪了下去:“是臣妾见识浅薄,未曾思虑周全,臣妾愿抄录佛经为大周祈福,稍稍弥补愧疚之心。” 太后垂眸淡淡道:“你该抄录的是女则,以夫为纲,以夫为重。即便寻常人家,也不能拿男子的尊严脸面去做谋划。” 林婉宁埋头深深磕在地上:“太后教训的是,臣妾谨记。” 如此大错,抄录女则,教训几句,真的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小惩治了。 “母后,膳食要凉了。” 裴玄清的声音自正殿传来,太后闭了闭眼,叹一口气,才刚跪下呀,他这儿子何时如此沉不住气了? 太后站起来转身朝正殿去,无奈落下一句:“用膳吧。” 林婉宁没曾想过此事会这么容易就过去,但过了太后这一关,她才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 沐山行宫-海棠水榭 二人在南山苑陪太后聊了一个上午,用过午膳才回来。 裴玄清拉着人往寝殿去,刚松了手转身,一股山茶花香扑进怀里,柔软的手臂顺滑的伸到他的后腰处。 裴玄清愣了一下,扬起双手将她牢牢的抱在了怀里,他的双臂不由自主的收紧,微躬着身子将下巴埋在她的颈窝,疯狂的感受着她的气息。 这是她的小婉儿第一次如此主动热情的拥抱他。 “陛下,臣妾是不是为陛下惹了麻烦?前朝的事是不是很难处理?”林婉宁被他抱的太紧,头埋在他宽阔坚实的胸膛前,气息都有些不顺,显得有些嗡声嗡气。 裴玄清明白她在想什么了,直起身子,揉了揉她的发顶:“没有惹麻烦,我在婉儿心里如此无用吗?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林婉宁抬着头看他,他眸中尽是温柔,带着一丝无奈轻轻哄着她,她不禁眼眶泛红起来:“陛下对臣妾这么好,臣妾要如何才能回报万一?” 第155章 留在我身边 女子湿润的眼眸中欲落不落的水雾刺痛了裴玄清的心,他慌得皱起眉头:“怎么哭了?真的不麻烦,我可以处理好的。” 他黑眸闪了闪,又道:“我愿意对婉儿好,也无需回报,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婉宁将脸埋在他胸膛前,夏日衣衫单薄,裴玄清胸前很快便感受到湿濡。 他轻抚着女子后背安抚:“不哭了好不好?若实在想回报也可以,我要点回报还不行吗?” 裴玄清不知她到底因何落泪,是觉得无法回应自己的情意还是担忧前朝布局?他只能柔声安慰妄图转移她的思绪。 果然林婉宁抬起头来,挂满泪痕的脸上小巧的琼鼻微微泛红,她哽咽着问:“陛下要臣妾如何回报?” “想你在我身边自在些。”裴玄清伸手轻轻拭去怀中女子脸上的泪痕。 这不是没话找话吗?她入宫后被他宠的已经比从前胆子大了很多,她自己都觉得真有点无法无天的意味了。 林婉宁撇撇嘴:“臣妾在陛下身边还不够自在吗?” “不够。”裴玄清说着,声音更是温柔了几分:“想要什么都可以开口,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哪怕将勤政殿拆了,我都不会说一句你的不是。” “我想要这样的你,这样的自在随意,懂了吗?” 这才是原本的她,真正的她,骄纵任性的她。 女子扬起的小脸上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神情,他为什么喜欢这样的女子? 帝王嫔妃不是应该亲疏有度,恪守本分,乖顺讨巧,不争宠,不善妒…… 他……从未将自己当做嫔妃看待的是吗? 可这好像宠女儿一样的想法是怎么回事? 林婉宁还未来得及回神,鼻尖灼热的气息萦绕在呼吸缠绵间,唇瓣柔软熟悉的触感传来,一双大掌伸到她的后腰。 失重感传来一瞬,再次落地她坐在了寝殿内的铜镜台上。 “这样的回报我也喜欢。”唇齿间男子的声音流出。 前夜羞人的记忆霎时便袭来,林婉宁脸颊瞬间红成一片,她抬手推拒:“臣妾不要在这里。” 青天白日,视线太过清晰,与晚间更是不同。 裴玄清嗓音暗哑:“还是放不开?那婉儿闭上眼睛。”他单手扼制住女子一双纤细的手腕,眸中欲色渐浓。 女子此刻已完全成为了他的掌中之物,挣脱不开,动弹不得,只能扭动着身子拒绝:“才不要,白日宣淫有违宫规。” 拒绝终究无效,她沉沦在帝王的温柔缱绻里,没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婉儿,我爱你。” “嗯。” “你爱我吗?婉儿……” “嗯。” “答应我,永远留在我身边,绝不离开,好不好?” 一阵沉默,只闻女子细碎的呻吟。 没有回应,裴玄清慌了:“婉儿,回答我。” “臣妾不喜拘束,不喜皇宫……可是,宫里有臣妾离不开的人……” 裴玄清动作一顿,将人抱起放到床榻上,覆身而上,他轻笑道:“原来婉儿这么会说情话,不妨再说几句?” 女子面色绯红,别开脸去:“不说了不说了,陛下喜欢听,找旁人去。” 裴玄清语声威严起来,掐着她的腰用力:“再说一句试试?” “臣妾知错,不说了……” …… 沐浴过后,裴玄清又揽过女子腰身,二人紧紧相贴,林婉宁伸手推他:“热死了,陛下离臣妾远点。” 裴玄清不放手,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唇角微勾:“小没良心的,冬日就抱的我紧紧的,夏日就赶我走是吧?” 其实挺好的,他喜欢她有话直说的样子,此刻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林婉宁掰开他的手臂:“臣妾说的是实话嘛,陛下不热吗?” 裴玄清听话的拉开些距离,难怪她夜晚睡得不安分,原来是嫌热。 但是没关系,不安分的样子也很可爱。 林婉宁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她这两日作息并不规律,午睡时辰通常挪到了傍晚,晚间便挪到了凌晨,此刻昏昏欲睡。 背后男子孤单落寞的嗓音传来:“唉,明日御驾一到,又要忙了。” 林婉宁没理。 “忙起来没个时辰,不知是否得空来海棠水榭。” 林婉宁装睡。 “唉,回宫后前朝烦心事也没个消停,不知又要……” 林婉宁无奈,林婉宁转身,林婉宁自觉钻进男子怀里。 裴玄清满意了,闭嘴,睡觉。 …… 翌日,圣驾大队伍浩浩荡荡抵达沐山避暑行宫,整个行宫倒是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富康公公一早便在海棠水榭外候着,随着圣驾一同来的,还有堆积了三日的政务,裴玄清也在这日清晨离开,前往宸渊宫安顿。 林婉宁站在殿门外送他,裴玄清走了两步又回眸看了她一眼:“你坐轿辇去南山苑。” 海棠水榭偏远,到南山苑路程不短,现下天又热,她这些日子日日往返,很是辛苦吧。 可御辇只有一乘啊,林婉宁正要问“那陛下如何呢?”话未出口,裴玄清接着道:“去吧,朕早膳用多了,走走路。” 林婉宁笑着点点头,雪白的面颊上还留存着淡淡的粉色,今日抿了玫瑰红的口脂,浅笑之间增添了一丝妩媚的韵味。 不与他相让了,他昨日说了,要自己自在些。 饶是一眼,裴玄清也失了一下神,唇角微勾,转身离去,富康公公小步跟随。 芝兰在身后一脸轻松的笑意:“恭喜娘娘了,江嫔再无力对娘娘不利了,此番娘娘受了委屈,皇上心疼娘娘,待回宫后晋位,往后咱们的日子便是更顺遂了。” 林婉宁收敛了笑意:“会吗?登高必跌重,他宠我爱我,将我捧得这么高。可我每上扬的一步,都是距离危险更近的一步。” “我拉下江嫔,是折断了江家的臂膀,幸而太后是个明辨是非大局的人,否则,我便是以一己之力向世家宣战了。” 第156章 云太妃不大好 芝兰宽慰道:“这都是无可奈何之事,娘娘既入了宫,就要想法子在后宫立足,没有狠厉的手段,只做好人不是后宫生存之道。” 林婉宁也明白这道理,挂上笑意,抬步向轿辇走去:“你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紫云陪我去南山苑,你回去瞧瞧慧心的伤。” 芝兰愣了一下,颔首应是,轿辇抬起朝南山苑去。 林婉宁靠着椅背侧头瞧着这沐山行宫的景色出神。 她的心意一早便明了了,即使前路是万丈深渊,她也不会退缩。 她很清楚自己的感情,自生辰那日,她就做出了选择,不再逃避,不再退缩,不再胆怯。 短短一生,不过少女怀春,爱一个人,谁没有过? 只是自己比别人多了一份固执而已,没关系,情深时固执,可她并不是只执着于情爱之人。 她还有一丝清醒,她还清楚自己爱的人是帝王,是天下最不能期盼专情之人,那么就没关系。 他若情浅时,自己也会清醒转身。 …… 凤仪宫 海棠水榭那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帝私下去了行宫,为宸嫔处置了江家女的事,不出两日,阖宫上下都传遍了。 三宫六院,无一不在谈论这宸嫔娘娘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将万人之上的天子从皇宫哄到了沐山行宫,还为她不惜得罪太后与江家。 众人都在预料,这宸嫔娘娘怕是比曾经的荣妃还要盛宠更久的存在。 钱宜双歪在榻上,听着一旁玉竹的禀报,苍白的面色泛起一股戏谑的笑意:“难怪请不来,原来一早就去了沐山。” 虽说消息传来是御驾出发前一日裴玄清才出现在海棠水榭的,但她猜测,不,不是猜测,她肯定,裴玄清去的时间更早,甚至可能在她刚生下孩子第二日就去了。 玉竹在一旁安慰道:“娘娘别难过,于咱们来说也是好事啊,如今宁妃禁足,江嫔再无回宫的可能了,那凤印待娘娘出了月子不是顺理成章就回到您手里了吗?” 这样来算,的确算是一件好事,否则万一太后想法子在这个时候将江玉燕弄回来,眼下她身子如此虚弱,凤印必然会暂时交给江玉燕。 凤印这个东西,谁握住便是谁的了,想要换个人时,必然得有卓越的功绩,或者原先握着凤印的人犯下大错,才会再次更换。 此时,奶娘抱着大皇子进来,行礼后放在了钱宜双身侧。 她产后身子亏空的厉害,根本没有力气抱孩子,平日都是放在榻上,她侧着身子瞧两眼。 刚出生的孩子黑黑皱皱的,不怎么好看,此刻他睡得安稳,唇角轻轻弯了弯又很快还原,好似做了美梦。 钱宜双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蹙着眉道:“怎么这么没用,一点都不像你父皇,难怪他不疼你。” 奶娘跪在一旁不敢说话,玉竹宽慰道:“大皇子还小,大一些长开了说不定就像皇上了。” “而且皇上没怎么见过大皇子呢,等圣驾回宫,娘娘常抱大皇子去见见皇上,大皇子多可爱啊,皇上肯定会喜欢的。” 玉竹想着,这可是皇上亲生的第一个嫡子啊,怎会有父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呢? 奶娘将头埋的更深了,其实她见过这么多孩子,这孩子像谁,都是从小就像的,即便长大了变变样子,也很难变化太大。 大皇子不像皇上,大约就是真的不像了,可这话她不敢说。 而且大皇子刚出生那日,她抱着给皇上看,她虽未敢窥见天颜,可皇上周身冷漠的气息分明,那是不喜欢的表现。 钱宜双挥挥手,奶娘明白这是要自己抱走呢,皇后娘娘产后虚弱得很,每次撑着身子说两句话就得躺下了。 不敢多想,她忙上前抱起大皇子退下。 玉竹上前扶着躺好,钱宜双闭了闭眼:“以宸嫔如今的恩宠来看,本宫若拿不回凤印,迟早有一天,她升至妃位,这凤印就长久留在她手里了。” 玉竹看着自家主子好几日都还是苍白的脸色,劝慰道:“娘娘别多思了,到底您是皇后娘娘啊,她再如何也越不过您去。您现在是养好身子要紧啊。” 钱宜双转过身去,闭上眼睛。 不多思?她如何能不多思? 一个卑贱的不知身份出处的女子,与自己这样尊贵的人共侍一夫就罢了,若叫她压自己一头,自己的脸面还往哪里放? 还有她的孩子,她拼了半条命生下的孩子,孩子的父亲却不喜他。 虽然都在宽慰她陛下回来会喜欢的,可她知道不会,生产前她提过多次为孩子取名之事,直到如今孩子已出生,都根本没有信。 一个不得皇帝喜欢的皇子,他未来能不能做大周的太子? 走到如今这一步,她不做点什么,岂不是白白谋划了这么久? …… 沐山行宫-南山苑 林婉宁安静认真的听着太后对她的一句句嘱咐,时而点头,时而提出自己的见解,太后都会很有耐心的听过她的见解再指点几句。 她心里也是觉得不可思议,江家姐妹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太后果真未曾再多说过一句。 她对自己也真是太过宽容了,思及此,先前本就愧疚的情绪更甚。 林婉宁起身到太后身旁落座,轻轻为她揉捏着肩膀:“太后真不同陛下一起回宫吗?皇后娘娘诞下大皇子,那可是太后第一个皇孙呢,太后也不想见见吗?” 裴玄清来的第一日,太后与她说什么回宫后的话,她当时隐隐猜测太后是不一起回去了。 明日圣驾就要启程了,各宫的宫人都在忙里忙外的收拾东西,可南山苑一丝动静也没有。 太后抬手握住肩头柔嫩的小手:“哀家等秋后再回去也可,与你说的话,都牢牢记着,要想长久的跟在皇帝身边,万不能再出差错。” 林婉宁点点头:“太后如此用心教导臣妾,臣妾都牢牢记在心里了。日后行事定会更多思虑后再做决定。” 正此时,琦若自殿外进来禀:“太后,宫里传来消息,云太妃不大好。” 第157章 陛下可去过别处吗 云太妃身子自去年春日起就不算硬朗了,三天两头缠绵病榻,故而今年怕她受不得路途颠簸,不曾跟着一同来行宫避暑。 林婉宁愣了一下,这位云太妃自正月里匆匆一面之后,再未曾见过。 当时瞧着身子也还可以,短短半年…… 太后扭头瞧着她:“看来哀家得一同回宫了。” 若真到了油尽灯枯之际,难保不会作妖,就算安安稳稳的闭了眼,一旦没了这个人质,北部那边,也需耗费一番心力。 林婉宁还未想到这一层,伸手环住太后的胳膊:“太后一同回宫好啊,那臣妾回宫后,还能时时去福寿宫聆听太后教导。” 太后拍拍她的手:“你怎就这么喜欢与我这个老婆子待在一起?你瞧瞧这后宫有几人常去福寿宫的?” “后宫姐妹都是敬重太后的,不过姐妹们都比臣妾懂事聪慧,不忍去叨扰太后安宁,只有臣妾这个蠢笨的,时时烦扰太后亲自教导了。” 林婉宁笑着看她,她最是怕平白受人恩惠,旁人一分好,在她心里就会记下十分。 偏她这短短半生,已欠了许多人,都无法还清。 太后又笑了,这小嘴这么甜,她就说怎么让人讨厌不起来呢? “哀家来考考你,依你看,云太妃病重一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又该如何应对?” 刚才还未曾多思的林婉宁,此刻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一句病重就了事的,她起身坐回原位,与太后面对面,伸手支着下巴细细思量。 “或许回宫之后,云太妃会提及想要煜王回京之事……” 太后抬手打断:“自己回去想清楚便好,待回宫后,瞧着事态发展再从中总结自己的不足,不必都说与哀家听。” “有时候,多经历些事,比哀家口头上教你再多都管用。” 林婉宁点点头:“是,臣妾明白了。” …… 翌日 太后都要回去,自然所有后宫嫔妃,宗亲家眷都会一同跟着回去。 大队车驾如同来时一般,长如皇龙排在沐山行宫门口。 上马车的时辰也是有讲究的,一般都是要提前一些,绝不能比皇上和太后迟了,等他二人坐好,车队就要行进了。 行至自己的马车前,林婉宁抬手想搭一把芝兰的胳膊,一侧眸却发现她好似在抹泪。 不过芝兰发觉了主子的动作,立马忍住眼中泪意,低着头将身子凑过来,伸出手臂抬起:“娘娘小心些。” 林婉宁并未上去,看着她问:“发生何事了?你怎哭了?” 自裴玄清来了沐山,她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关注自己宫里的人。 后来圣驾到了沐山,她每日午时从南山苑出来就被裴玄清派人接去了宸渊宫,日日都是紫云随身,也有三日不曾回海棠水榭了,确实没发觉到芝兰好似不太对劲。 芝兰摇摇头:“风沙大,奴婢眼睛进了沙子而已,娘娘快上马车吧。” 林婉宁微微点首,没再追问。 这沐山哪里风沙大了?行宫的宫人打扫的很干净不说,今日一丝微风都没有呢。 可现下这情形不适合再问下去,等回了逸梦轩再慢慢说也行。 范钰莹显然心情很好,亲昵的拉着林婉宁的胳膊:“与姐姐一同来又一同回,一日也不用分开,真好。” “对了,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回宫我一早就准备了薄荷片,姐姐提前含着试试。” 她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薄荷叶递到林婉宁手上。 林婉宁笑着接过:“莹莹可真贴心,我是离不开你了。” 林桑宁撇撇嘴:“那我呢?就能离开我是吧?我都要回家了还不快来与我亲近亲近。” 在宫里住的时间也不短了,估摸着外头流言也散了,林桑宁想着趁此次回宫便直接回林府去,先前在行宫都商议好了的。 林婉宁忙拥过她,靠着她肩膀:“我与莹莹还能常相见,可你我分别,再见又不知是何时,我自然是舍不得的。” “是吗?没感觉到你舍不得。”林桑宁故意伸手推她。 林婉宁收紧手臂:“真的舍不得,你不知,我在宫里最挂念的就是你了。” 范钰莹在一旁说好话:“是啊是啊,姐姐在宫里常与我说起,很是思念嫡姐呢。” 林桑宁这才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三人在马车里闲聊了两句,外头富康公公的声音响起:“宸嫔娘娘,皇上有请。” 范钰莹扁了扁嘴:“陛下可真是,路上的时间都不肯留给我们。” 林桑宁赞同的点点头,她竟不知当今天子是这样粘人的性子,与父亲所言完全不同啊。 林婉宁上了裴玄清的马车,一行车驾才浩浩荡荡从沐山出发,前往皇宫方向。 她四下打量着,裴玄清的马车可真大,里头摆着冰鼎,还有点心果子。 这比自己那小马车豪华了不知多少倍,这马车若是坐她们三个人,都是十分宽敞的。 下颌突然被一双大掌扼住,林婉宁被迫抬起头,帝王深沉的眼眸含着一丝柔情看着她:“到处看什么呢?一个马车,还有我好看?”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喏喏的道:“陛下的马车可真大,臣妾忍不住想看看嘛。” 女子软糯的嗓音愉悦了他,裴玄清松开在她下颌的手,又将人拥入怀里,垂眸才看见她手心握着什么东西,渗出一丝绿色。 他冷白修长的手指执起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拿着什么?” 林婉宁摊开手举起给他看,裴玄清又问:“拿这个做什么?” 林婉宁顺势含进口中,含糊不清的道:“臣妾来时坐了一日马车不舒服,现下回宫,莹莹特意提前准备给臣妾提神的。” “可是晕车?”裴玄清皱眉。 先前也坐过马车的,没发现她晕车啊。 林婉宁摇摇头,靠回他怀里:“许是路途太远吧,臣妾现下没觉得不适,不过如今回宫,臣妾有话要与陛下说。” 裴玄清将下巴抵在她发顶:“说吧,我听着呢。” 林婉宁伸手环住他精壮的腰身:“臣妾不在宫里这些日子,陛下可去过别处吗?” 第158章 不许说 她这是在吃醋? 他来沐山都这么久了,现下才想起问这些,这小妮子……真迟钝。 裴玄清唇角勾起,故意逗她:“去过一趟朝云殿。” 林婉宁眼眸闪了闪,后头的话咽了回去,他既去过别处,那也不必再说了。 便听头顶男子又道:“去用晚膳的,大约一刻钟的时辰便回了勤政殿。” 他是在解释自己不曾留宿,他真的做到了他的承诺,只要自己,只有自己。 后头的话此刻其实不想说了。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还是开口道:“太后教导臣妾不能独断专宠,于陛下于臣妾都无益,此次回宫后……唔……” 林婉宁正忍着心里的难过说着违心之言,突觉下颌又被扼制住,一丝疼痛传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唇就被封住。 她惊讶了一瞬,雨露均沾的话还没出口呢,怎么又…… 林婉宁想要挣扎,后脑勺却被他的大掌牢牢禁锢。 裴玄清方才只听了一句便知她要说什么,他不明白,这小妮子明明乖顺软糯的靠在自己怀里,怎么说出的话拔凉拔凉的让人心痛,他很不喜欢。 他吻得温柔却又十足的强势,明明小心翼翼的怕她觉得自己不够温柔,却又不容许她有半分挣扎。 直到感觉怀里的人不再挣扎,完全顺从,才开始循序渐进的攻城掠地,随着加深之势逐渐疯狂。 “回应我。”灼热的呼吸带着十足的霸道,低低的在林婉宁的耳畔响起后,吻又重新密集的落下。 林婉宁心乱成一片,她也不想克制自己对他的爱意,她也想独占他。 可是,他是皇帝。 “陛下,臣妾……有话……” “不许说!” 看来,是他的表现不好,她竟还有理智说下去。 一吻结束,林婉宁瘫软着身子靠在男子胸膛前平复呼吸,脸颊泛着红晕,此刻她再说不出别的话。 裴玄清一手扣着她的柳腰,一手握着她的玉手,帝王幽深的眸子满是山雨欲来,他翻转大掌,与女子十指相扣。 “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 他还以为问及他是否去过别处是在吃醋,结果她是要赶自己去旁处。 她不在乎吗?怎会有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子亲密? “陛下都没听臣妾说完,怎知臣妾要说什么?臣妾是要对陛下提几个要求。”林婉宁知道他早已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只能别扭的转移话题。 裴玄清面色柔和下来,眉眼微扬,十指相扣的手紧了紧:“是何要求?说来听听。” 林婉宁明亮的眼眸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对皇帝提要求的嫔妃,她是第一个吧? 这男子如此温和的叫她说,也不曾生气,他真是在按他的承诺做,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说自己一句不是。 “大抵回宫后,陛下会忙好一阵子,臣妾的要求是,不准熬夜,按时用膳,别因着朝政太过烦心伤了自己的身子。” 裴玄清还期待着她会说不准去别的嫔妃宫里,不准与旁的嫔妃说太多话,终究是自己想多了,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但这样,他也很满意,放在女子腰间的手掐了掐:“还有吗?” 林婉宁又想了想:“处理政务的空隙也想想臣妾,一点点就可以。” 她其实想着是让裴玄清别埋头只顾处理政务,劳逸结合,休息一下脑子。 可这男人似乎没有别的放松自己的乐趣。 这话听进裴玄清耳里,是小女子爱慕的小心思,他受用的很,眉眼微弯,眸中散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宠溺的低头吻了吻怀中女子的额头。 “婉儿要求不少啊,还有没有?” 林婉宁摇摇头:“现下没有了,往后有了臣妾再加行吗?” “行。”裴玄清利落的回。 这才几个?加多少他都愿意。 “回去以后迁宫吧,别住逸梦轩了。”二人安静相拥了一会儿,裴玄清又开口。 林婉宁直起身子,正要问什么,忽而想起上次吵架他说的话,万一再拒绝,他又误会自己怎么办,张开的嘴又闭上,她听话的点了点头。 裴玄清自看出她的纠结犹豫,耐心的解释道:“我已问过郑合川,你这些日子身子恢复的不错,脉象也平和,逸梦轩既查不出麝香的出处,也是不安全,不能再住了。” 林婉宁其实也一直想不通麝香到底哪来的,怎就如何都查不出来? 不过裴玄清为她考虑周祥,上次也因着迁宫一事有误会,她也不想驳他的意,换个宫殿住也好,她乖乖的应了声:“好。” 裴玄清见她是真的愿意,才又道:“离宫前,我已吩咐了富康,叫内务府将长宁宫收拾妥当,你回去直接住过去便好。” “长宁宫?”林婉宁惊讶。 裴玄清摸摸她的脸,微微勾着唇角:“嗯,离乾坤宫近,我去看你也方便。” 这……是近吗? 是太近了吧。 长宁宫是大周开国帝王御赐为当时的发妻修缮的宫殿。 据说二人情意深厚,开国皇帝曾许下愿以此生,护卿长宁的诺言,长宁宫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但红颜薄命,夫妻二人相伴五载,皇后便撒手人寰,待帝王再迎娶继后时,又修缮了凤仪宫。 自此,历代皇后居所便都是凤仪宫了,饶是再受宠爱的嫔妃也不曾赐过长宁宫啊,先帝的云贵妃宠冠六宫,都只得碧海宫居住。 长宁宫可说是比凤仪宫离乾坤宫还近的居所,用一句抬脚可达也差不多了。 林婉宁入宫这么久了,不可能连这些浅显的东西都不知道,当下便有些踌躇,太后叫她劝诫裴玄清雨露均沾,这话她都没找到机会说出口呢。 叫她不要独断专宠,她再入住长宁宫,那…… 况且,如太祖皇帝与皇后那般情谊深厚,都还是要迎娶继后的,她在裴玄清心里又能有多不同呢? 思及此,她试探道:“臣妾的位份,居长宁宫好像不合适,不然再看看别的宫殿?” 第159章 叫夫君 哪怕碧海宫,大不了旁人说一句她如先帝的云贵妃一般宠冠六宫罢了。 裴玄清已打定主意,不然也不会去沐山前就已吩咐好了:“我想离你近一点,婉儿不想吗?” “我想日日见到你,长宁宫的侧门与乾坤宫侧门相邻,哪怕每日多看你一眼也好。” 林婉宁懂了,逸梦轩偏远,只要他去,就很容易被人注意到。 但这样近的长宁宫,即便日日都去,只要避着些,便不会传出宸嫔专房之宠的谣言了。 他还是在为她打算着,这样温柔轻哄的语气,怎说不蛊惑人心呢? 罢了,反正他为自己处置了江家姐妹,大抵如今已朝野皆知了。 林婉宁也能想到不会有什么好听的话,既然受宠程度已远超普通宠妃该有的,换个奢华的不曾有宠妃住过的宫殿,又有什么呢?自己住着不舒心吗? 林婉宁最终顺从的点了点头。 …… 皇宫到沐山行宫的距离不短,如同来时一样,一天一夜才能到。 沿途有皇家驿站,专供皇家出行使用,提前都会置办妥当,肃清方圆五里内的人员,方便贵人们入住。 林婉宁果然又晕晕乎乎的犯恶心,裴玄清本要带她骑马,她拒绝了。 一则,她没骑过马,也不会啊,二则,这一行车驾太后与宗亲贵族都在,那样太招摇了,还是低调些吧。 下了马车,晚间的凉风一吹,恶心的感觉才散了些。 二人回了寝殿,林婉宁又开了窗站在窗前吹风。 外头的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一场大雨,可风是凉丝丝的,也不闷热。 忽而肩膀一沉,林婉宁回头,裴玄清将手中薄薄的披风裹紧:“今日有些凉,别受了寒。” 他说着将披风系带系好,又将人揽进怀里:“我叫人去备膳了,不舒服也少用些,待会儿早点休息。” 男子身上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林婉宁闭着眼睛道:“现下好多了,陛下别担心。” 感觉靠着的胸腔震动了一下,他是在笑? 林婉宁抬头望去,男子唇角噙着一抹笑:“真的?本打算带你出去逛逛,又怕你这身子撑不住。” 林婉宁眼眸亮了一瞬,又很快暗淡下去,她觉得好像不合适,大队车驾,宫里多少人都在,单独带她出去,又显眼,又不合规矩。 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期待自然逃不过帝王深邃的眼眸,他牵起她的手到床榻边,林婉宁这才看见上头放着两件常服。 原来他早已准备好了。 裴玄清为她准备的是一件水红色的长裙,娇艳似春日海棠,发髻轻挽,眉眼弯弯,二人携手自侧门而出,如水墨画中的神仙眷侣一般。 裴玄清侧眸看着女子水嫩的面庞虽略微有些泛白,但那笑意明媚,是真的开怀。 “婉儿。” “嗯?” “出门在外,宫里的称谓不能再用了,此刻我们是夫妻,唤一声夫君来听听。”裴玄清眸中一丝狡黠闪过,唇角微勾,一副淡然的样子瞧着小女子愣住的神情。 林婉宁眯起眼睛,这男人以为自己这么笨?看不出他什么心思来? 见她不接话,裴玄清又捏捏她的手:“婉儿,叫夫君。”他开始诱哄。 林婉宁装听不见,忽而腰间一紧,熟悉的失重感传来,下一瞬她落到了马背上。 她吓了一跳,求生的本能让她抓紧了环着她腰的男子手臂:“陛下!” 裴玄清贴近女子后背,将人完整的拥入怀里,低头靠近她耳畔:“都说了,叫夫君。” 林婉宁无奈,这人怎么这么幼稚,他哪里像个将天下握在手中的帝王啊。 “知道了,夫君。” 裴玄清得逞,满意的勾起唇角:“娘子拉好缰绳,为夫先带你适应一下骑马。” 如今场地不方便,他想着等有机会再慢慢教她,她的性子一定会喜欢的。 林婉宁还是第一次骑马,不得不说这体验虽很是新奇,但是感受并不太好,别的不说,太高了,她不敢往下看。 一颠一颠的,屁股也疼啊。 可是作为端庄的女子,这话不能说啊,此刻她想,让她在马车与骑马中选择一个,好像是挺难的。 二人提前下了马,牵着手朝夜市走去。 大周朝是允许互市的,又逢夏日,子时宵禁前街道都还热闹着,街道两旁灯笼高悬,小摊小贩摆的满满当当,好不热闹。 林婉宁入宫前也是深闺女子,夜间是不能出门的,元宵,七巧之类的节日家里人也会带着一同出来,不过都是跟在长辈身后,不能乱跑。 此刻这繁华景象,女子向往的很,忍不住雀跃的小心思,从男子大掌中抽出手,提起裙摆往前小跑着去。 裴玄清向前两步又强势的拉回女子的柔荑:“娘子,人太多,别乱跑。” 林婉宁撇撇嘴,委屈巴巴道:“陛……那个,夫君的护卫不是在暗处守着呢吗?怎的在外头还得如此拘束啊。” 这是她这些年来难得的放松时刻,在林府,怕对不起林父林母的养育之恩,逼迫着自己规矩守礼。 入了宫,怕得罪高位贵人,更是谨慎小心,如今,只有她与裴玄清二人,她很想珍惜这短暂的放飞自我的时光。 林婉宁想着,突然心惊了一下。 她现在好像太过信任裴玄清了,凭什么就觉得只他二人时,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呢? 她太过在乎他了,从什么时候起,就对他如此不设防了呢? 他是皇帝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能因为爱上一个人,就丢了自己,将心全部交出去就是万劫不复的开始。 裴玄清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在她耳畔道:“带你出来还是觉得拘束?娘子竟如此不知足,嗯?” 帝王安全意识是很强的,到底在外头呢,还是将人护在身边安心。 林婉宁面色一烫,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这样是不是太轻浮了:“没有,不拘束了,快放开。” 裴玄清握住她的手,二人一同走在青石板路上,走在覆满绿苔的拱桥上,走在热闹的街道上。 第160章 长宁宫 小女子看着什么都要尝尝,男子都顺着她的心意在身后负责掏银子。 小女子饭量小,买了什么都只尝一口又递给身旁的男子。 男子都笑着接过,默默吃掉,直至吃不下又递给身后充当了小厮的暗卫。 可爱的陶瓷娃娃,精致的手工发簪,灵巧的腰间配饰,小女子似体会到了新的乐趣,挑挑拣拣,满载而归。 登高楼,看夜市繁华灯火。 戏人间,品百味人生常态。 步伐缓缓,时光慢慢,这是在深宫再如何也体会不到的人间安宁。 直至子时,夜市欲散才归。 …… 翌日 林婉宁今日没坐帝王马车,在自己的马车里与林桑宁依依不舍的话别,范钰莹也懂事的回了自己的马车,不打扰姐妹两个说话。 林桑宁靠在林婉宁肩头:“在宫里住了这段日子,才明白哥哥所言不虚,你真的是生存艰难,我一走,又留你独自一人了。” 林婉宁握着她的手安慰:“怎会呢?我还有顾姐姐,还有莹莹,其实在宫里我过得也挺好的。” “回家之后,也别同父亲母亲说这些,多说说陛下待我好,太后待我好,宫里的姐妹也待我好,知道吗?” “从小到大,就是报喜不报忧,你以为我说了父亲母亲就会相信吗?”林桑宁埋怨着,心底有些泛酸,这个妹妹明明比自己还小几个月,可她从小到大比自己懂事多了。 不叫父亲母亲操心不说,还常常为她打算,护着她,合该她做姐姐才是。 她想着更是不舍,这么好的人,怎么就入了宫呢,不过幸好上天还是偏爱她的,最起码皇上真的很喜欢她呀。 林婉宁笑着道:“信不信你都这么说,最起码他们听起来放心一些,何苦都为着我一人担忧呢。” “另外你的婚事也别着急,那是一辈子的大事,若有什么消息,叫父亲给我来信。” “还有哥哥的婚事,若是定好日子,也知会我一声。” 林桑宁打断她:“好了好了,你也想的太多了,顾好自己便是,家里一切都好。” 姐妹二人又说了许多话,直至抵达京城城门,马车堪堪停下,二人又抱了一下,林桑宁起身下车。 林婉宁身为帝王嫔妃,不能下去送的,只掀开马车帘子向外看去。 这条路上的百姓已被暂时疏散,路上空旷清净,只有一辆林府的马车等在一旁,林鹤安与马夫恭敬的行礼道:“参见宸嫔娘娘。” 林婉宁的马车不说靠后,可也并不靠前,眼下定然是一直维持着这个行礼的姿势直到这辆马车停下的。 她忙开口道:“哥哥不必多礼。” 定下归京的日子,裴玄清便派人送信到了林府。 林鹤安一早便等在城门口接应,得了免礼的话才抬起头,此刻看着自家妹妹怎么又瘦了,脸色也很差,登时便皱了眉。 “娘娘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吗?” 林婉宁笑着宽慰:“路途颠簸,无碍的,哥哥快接了桑桑回去吧。” 林桑宁已上了林府的马车,林鹤安自然明白这样的情形下不能多言,只能依着规矩行礼告退。 …… 长宁宫 车驾抵达皇宫,留在宫里的周德便带了人接应林婉宁一行:“娘娘,逸梦轩一应器物都已搬至长宁宫了,内务府又送了八个人来,奴才叫他们在外头伺候。” 长宁宫可是堪比凤仪宫大小的宫殿,林婉宁居嫔位时的人手在逸梦轩那是足足有余,可换到长宁宫那就是显得很稀稀拉拉了。 内务府也不是傻子,最少也要至二品妃位才能担得起长宁宫的主位娘娘,可这位宸嫔娘娘被皇上钦点居长宁宫。 要不,就是回宫后会升至妃位,要不,就是上上荣宠的破例。 谁人敢怠慢,哪怕不合规矩也要多分几个人,多分些器物过来讨好着些。 芝兰扶着林婉宁往里走,对周德道:“娘娘身子不适,有何事等娘娘歇好了再禀吧。” 周德忙躬身道:“是,长宁宫已收拾妥当,娘娘快去寝殿歇息吧。” 林婉宁进宫门后瞧了两眼,可真是大啊,比逸梦轩大了好几倍的存在。 入了正殿,金漆大柱镶嵌着宝石,地板铺满白玉,一应器物摆件都精致奢华,可真是富丽堂皇啊,比起凤仪宫都不能说句差一点。 林婉宁觉得浑身发虚,此刻并无力多思,直直入了寝殿,一觉睡到了傍晚,睁眼时瞧着天都擦黑了。 芝兰服侍着洗漱用膳后,周德才进来禀:“娘娘,朝云殿的宁妃被圈禁了,茯苓被皇上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凤仪宫那边……” “啪嗒”一声,林婉宁手里的茶盏摔在了桌上,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芝兰忙拿了帕子收拾:“娘娘小心,没烫到吧?” 她说着扭头看向周德:“你说慢些,没轻没重的,吓着娘娘了。” 周德也帮着收拾水渍,林婉宁真是被那句五马分尸吓了一跳,裴玄清那样温柔的人…… 额……虽说对旁人好像不温柔,可也不至于下这样大的刑罚,还是对一个下人,这得生多大的气啊? 她忙问:“宁……宁妃?到底出了何事?” 连封号都没了,好歹也是裴玄清曾经的宠妃,如今一朝被弃,他根本不认从前的半分情意,竟对宁心瑶贴身的宫女下如此狠的刑罚。 周德躬身道:“宁妃为了复宠,意图对皇上下禁药,被皇上发觉了,茯苓认下说是瞒着宁妃从宫外弄来的药。” 明眼人都知道,茯苓是忠心护主罢了。 林婉宁神色清冷了些,为了复宠,从前传言她是宠冠六宫的,大抵就像如今的自己一般,外头应该传言她现在是宠冠六宫的人吧。 一朝跌落神坛,不说旁的人给不给你脸色看,就自己心里也受不了这落差。 她垂眸道:“都是为了帝王荣宠,没成想我们离开皇宫还不够两个月,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周德在宫里时间也不短了,自然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个什么,继续淡淡道:“宁家处罚的旨意也下了,获罪的秋后问斩,其余三族流放西北。” 第161章 想想心里的感受 宁家的下场倒是在林婉宁意料之中,也没有太过惊讶,她看着外头夜幕降临,长宁宫内宫灯燃的明亮,将这宫殿照的更加奢华。 “将来是不是有一日,我也会步宁妃的后尘?” 同样都是宠妃,从前她克制自己将裴玄清单纯当做帝王服侍,或许可以掌控自己的心。 可如今,她放纵自己将裴玄清深深埋进心里,那么裴玄清厌弃她的时候,她是不是会如宁心瑶一般想尽法子,不惜一切去复宠呢? 现下她还有一丝理智,可这理智随着裴玄清对她越来越好,她还能不能牢牢握住? 芝兰忙上前一步,拉过林婉宁的手:“呸呸呸,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啊?不吉利,快拍拍桌子去去晦气。” 林婉宁笑了笑,听话的拍了拍桌子。 算了,反正现下她一切都好,既知道帝王无情,便紧紧抓住自己的那一份理智清醒便是,担忧那么多将来之事,又有何用呢? 她又回头问周德:“皇后娘娘诞下嫡子之事,我已知晓,可还有旁的事吗?” 周德点点头:“晚膳时分,奴才听说凤仪宫遣人到勤政殿请皇上,说是大皇子不太好。” 长宁宫离乾坤宫太近,倒是方便了周德探听许多消息。 “好,我知晓了,你去叫慧心来,就说我有事找她。”林婉宁待周德应是退出去才转头看向芝兰:“你也下去歇着吧。” 林婉宁与钱宜双一早就算是撕破脸了,她一个嫔位,皇子不适这种事也无需她出面,还是自己宫里的事更重要些。 她昨日见芝兰不对劲大概也猜到了些什么,慧心养了这些日子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说说话了。 芝兰眸光闪了闪,终究没说什么,便退下了。 林婉宁就知道,以芝兰的性子是何事都不肯主动说的,还是直接找慧心更好解决。 慧心来的很快,不等她行礼林婉宁就拉起她朝贵妃榻边走去:“伤都好了吧?我这些日子都没顾得上好好看看你。” 她说着坐在贵妃榻边,又拉着慧心一起坐,如同初入宫那日一样,殿内只她二人,最是亲近的二人。 慧心坐在一旁,自然也忆起了那日,笑着道:“多亏了娘娘赏的上好的药,那都是宫里贵人用的,自然好得快。” 林婉宁拿起扇子轻轻摇着:“你是为我受的伤,我自然得给你药,不过那些药也不是我一人的,还有个人,偷偷拿了自己的体己找郑太医买了来。” 慧心虽说单纯,可也不是个笨的,当下便明白林婉宁说的是谁,她抿了抿唇,伸手接过林婉宁手里的扇子轻轻为她扇风。 “奴婢在这宫里有娘娘就够了,无需旁人来关心。” 慧心是自幼便跟着她的,相处这么多年怎会不了解,见她这副神情,林婉宁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就知道你是因着那日芝兰劝我别去梧桐苑之事生气,你觉得她太过冷漠了,所以对她有怨气对吗?” 其实在沐山行宫那些日子,林婉宁日日往返南山苑与海棠水榭之间,路途不短,自然也听到过宫女太监们私下都聚在一起闲聊几句。 有羡慕慧心跟着宸嫔这样的主子,不惜拼尽全力也要救她的,自然也有议论说芝兰不顾情意,冷漠无心的。 林婉宁那些日子只一心想着慧心的伤,想着要如何筹谋能为自己人博一个公道回来,便没空管这些言论。 可如今这风言风语影响到自家人的和谐了,那不管是肯定不行的了。 慧心手上动作未停,青涩的脸庞上带着一些稚嫩,眉眼间藏着一丝不快:“奴婢与她本就不是一路人,如今才算看清了她是多么没有人情味,往后便是各做各的事罢了。” 芝兰与慧心性情迥然不同,林婉宁一直都知道的,一个冷静理智,一个率真单纯。 林婉宁拿过慧心手里的扇子放到贵妃榻的案几上,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慧心,你还记得初入宫时,是谁教你规矩,教你人情世故。” “你如今担得起这一宫的掌事宫女,都是谁在背后亦师亦友般助你么?你觉得自己将她当好友,可她却在危急时刻选择舍弃你,所以你心寒对吗?” “可她到底是没有人情味,还是冷静理智,你心里应该清楚的,到底是真心对你好,还是虚情假意,你也应该可以感受的到。” “那夜的局她一眼就看出是冲我来的,她选择不救你,是为了保住我,若你要怪,也应该怪我几分。” 慧心着急的拉住林婉宁的手:“奴婢绝没有这个意思,奴婢也是心甘情愿为娘娘牺牲的……” “我知道。”林婉宁握紧她的手:“我都知道,你只是伤心难过,所以我也并不是为芝兰说话,也不是用主子的身份压着你必须与她和好。” “我只是想着你们能解释清楚,别在心里憋着,别通过别人的三言两语去怀疑自己人,想想自己心里的感受,那才是对一个人最正确的判断。” 林婉宁是不愿慧心与芝兰有隔阂的,她二人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若是表面和谐,内里却悄悄的窝里斗,那可是大忌。 慧心垂下头,她也知道芝兰待她一直很好,一路教导照拂,因着自己年纪小,平常有什么好吃的,芝兰都会让着她。 有什么活能叫自己少做,她也会尽量先去做了,平心而论,除了这件事,芝兰真的做的处处都没话说。 她抬起头来,眼眶也有些泛红:“奴婢明白了,是奴婢钻了牛角尖。” 慧心此刻有些过意不去,芝兰这几日去看她时,她没少阴阳怪气的说难听话。 林婉宁笑着摸摸她的脸:“你也受委屈了,都是跟着我这样的主子,让你们也处在风口浪尖。” “心里过不去没关系,再休息几日,反正如今宫里伺候的人多,待你好受了再回来便是,别带着情绪伤了好友的心,以后怕你自己会后悔。” 第162章 皇后可都还记得 听着林婉宁温柔的语调,慧心没忍住眼中泪意,扑进她怀里:“小姐,奴婢不觉得委屈,跟着小姐是奴婢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奴婢就是心里有点难过,再给奴婢两日时间,奴婢一定可以调节好的。” 林婉宁伸手抚着她的秀发安慰:“好好好,再多几日也好,如今宫里那么多人伺候呢,你就好好休息,嗯?” 说到底,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林婉宁看着她也心疼。 若是自己不是恰巧入了林家,得林父林母如此爱护,大约也同慧心一样,在哪个高门府邸伺候主子吧。 …… 凤仪宫 裴玄清到时,凤仪宫正殿安静的很,宫人们都行了礼后便做着手里的事,不敢发出大的声响。 大皇子有恙,皇后娘娘心里能舒坦吗?万一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什么,那就是撞到娘娘气头上去了。 外人都道皇后娘娘端庄贤良,可他们自己宫里人还能不了解娘娘是何脾性吗? 裴玄清顾自落座到正殿的檀木椅上,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今日圣驾一到,他便入了勤政殿处理堆积了这几日的政务,直忙了一整日,午膳都几乎顾不上用。 晚膳时分,富康公公提醒,他才发觉天都快黑了,想起林婉宁昨日提的要求,他将手中奏折放下,打算到长宁宫与婉儿一同用膳,正好直接留宿。 结果凤仪宫就来人禀大皇子有恙,请他来看看,此刻他又饿又累,烦躁得很。 忽然有点后悔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应该一条路走下去,不该因着思虑太多改变主意的。 太医王华岐自内殿出来,见着裴玄清端坐在正殿,眼眸闪烁了一下,忙上前见礼:“微臣参见皇上。” 裴玄清这才睁开眼睛,帝王眼眸深邃冷漠,淡声问:“大皇子如何了?” 王华岐依旧跪着未敢抬头:“皇后娘娘生产不顺,大皇子在腹中耽搁太久,故而天生体质虚弱,生长比旁的婴孩缓慢一些。” “依奶娘所言,大皇子行动不灵活,吃奶费劲些,这几日未曾长大,都是因此缘由。” 裴玄清淡淡嗯了一声:“退下吧。” “陛下。”帝王话音刚落,内殿门帘被掀开,玉竹扶着钱宜双出来,或者说,钱宜双几乎整个人靠在玉竹身上出来的。 这是钱宜双生产后,帝后二人第一次见面,不,应该说自太后去往沐山行宫的车队离宫之后,她都未再见到裴玄清了。 此刻,帝王尊贵耀眼,丰神俊逸的模样与她面色苍白,体虚无力的柔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情景,无疑刺痛了钱宜双的眼睛,生下这个孩子后,她似乎苍老了许多,夫妻二人,怎就如此天差地别。 行至殿中,钱宜双跪在地上:“陛下,王太医自臣妾有孕就一直照看这胎,每每都说臣妾胎像极好,定能顺利生产的,可如今……” 她说着,忍不住啜泣起来,她拼命生下的钱家的希望,若是如此体弱,怎能堪当大任啊。 裴玄清看她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只觉心烦,冷冷道:“连皇子都照顾不好,朕还没说什么,你这又是何意?” 钱宜双一顿,他是没说什么,可那是他的孩子啊,皇子有恙,作为皇帝难道不应该责令太医好好照看吗?怎的就淡淡让人退下呢? 偏这太医是自她入宫起便跟在身边,是她自己的心腹,实在也栽赃不到旁人身上,不过卖卖惨求个同情。 可这心冷的皇帝从来也不吃她这一套,真是多此一举。 思及此,她声线也沉了下来:“臣妾能有何意?大皇子是陛下的嫡长子,臣妾不过为他求得父皇的一丝疼爱罢了。” “凤仪宫久未沾染龙气,指不定陛下多陪陪大皇子,他身子也能硬朗些,自然长得快了。”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借孩子困住他,她是怎么想的?真是可笑。 裴玄清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大皇子身子弱,自有太医养护,前朝事忙,皇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话毕,他抬脚向外走去,钱宜双眼眸一缩,在身后吼道:“陛下又要去找宸嫔吗?宸嫔到底对陛下使了什么手段,让陛下如此冷待臣妾与大皇子?” 裴玄清脚步顿住,眸中怒意翻腾,周身戾气翻涌,他转过身来,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钱宜双,唇角淡淡的勾了勾。 她还敢提起婉儿! “栽赃到逸梦轩的麝香,加重三倍剂量的避子汤,三十六计中的离间计,皇后可都还记得?” 帝王冷漠的气息带着杀气充盈着整个大殿,跪了一地的宫人将头深深埋在地上,微微颤抖着。 帝后如此大的争执,都不屏退下人,皇上这是一丝脸面都未给皇后娘娘留啊。 钱宜双苍白的脸色一僵,虚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险些栽倒在地,他都记得,他都记得。 他是一笔一笔记录在册,等着自己生下皇子后与她算总账不成? 她撑着力气狡辩:“陛下知道的,避子汤是宸嫔自己求得,不是臣妾赐给她的。” 裴玄清冷笑一声,还想用这招。 张先私下与他说的话又在脑中响起,他不禁皱眉,这世间谁会傻到如此毁自己的身子? 帝王眸色幽深,并未再多言,转身毫不犹豫离去。 玉竹忙上前扶起钱宜双:“娘娘保重自己啊,您的身子要紧。” 她也明白,自家娘娘如此惹怒皇上,必不能再求得原谅。 如今除了一条道走到黑,已无退路了。 …… 长宁宫 夏日里睡得晚,外头又凉快,主仆几个此刻都在院子里,小顺子带着几个小太监一起扎秋千。 逸梦轩的秋千娘娘很喜欢,换了宫殿也要给娘娘扎一个才是。 林婉宁在一旁瞧着,不吝啬夸奖:“小顺子,你这门手艺真是独一无二的,我瞧着这满宫没人比你扎的秋千好。” 小顺子做的更卖力了:“奴才这点小手艺能被娘娘看上,真是天大的荣幸了。” 裴玄清乘龙辇到乾坤宫便下了,行至两宫相邻的侧门再步行而来,只有他与富康公公。 第163章 我会作画,也会吹箫 这便是他叫林婉宁居长宁宫的目的,这样近的距离,日日来都方便,且不会太过惹人注目。 林婉宁还没发觉来人了,顾自说着:“这手艺可不得了,有这份手艺,我们迁到哪个宫殿都离不开你呢。” 身后的慧心瞥见裴玄清正欲行礼,却见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忙悄悄同好几个宫女退下了。 “去沐山前还与桑桑一同荡秋千呢,如今又剩我一人了。” “不知桑桑今日回府与父亲母亲都说了什么,还有哥哥,我瞧着哥哥今日与从前不同了,这在朝中任职了是不一样啊。” “慧心,我们从前在府里觉得拘束,如今和宫里比起来,那可算是自在了,还是家里好啊。” “真怀念在后院里桑桑作画,哥哥吹箫的日子,这样配合默契的事,我们三个以后再不会有了。” 几个小太监埋头做事,听着主子说了好几句话,慧心都不回,这不对劲啊。 小顺子想着抬起头来瞧瞧,慧心姐姐这是做什么呢,结果一抬眼,便吓得一瞬跪在了地上。 林婉宁也被小顺子这一惊一乍的吓了一跳,不过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呢,扭头一看,果然。 裴玄清换了龙纹常服,怀里抱着一捧栀子花,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 富康公公忙摆了摆手,小顺子会意,带着几个小太监一同退下。 林婉宁撇撇嘴,埋怨道:“陛下总是不叫人通报就算了,还站在臣妾身后偷听臣妾说话,这是君子所为吗?” 裴玄清将花举起递给她:“夫君来见娘子还要通报?” 花开得好,林婉宁心情也好,伸手接过来闻了闻,笑着挽过裴玄清的臂弯往内殿去:“陛下同臣妾去找个漂亮的瓶子插起来。” 裴玄清默默跟着走,看着女子笑颜如花的面庞,唇角的笑意淡不下去:“就这么喜欢插花?分明在盆栽里养着开的时间更久。” 逸梦轩的正殿,永远都摆着插着鲜花的青花瓷瓶,裴玄清很早就发觉了,幼时也不曾去过她的居所,这点他倒是不知。 不过前些日子去沐山行宫后山摘了那捧野花回去后,那是裴玄清第一次与她朝夕相处,日夜不曾分开,见她极为珍视的将那野花插瓶修剪换水,他才知原来她这么喜欢。 林婉宁将花放在桌上,又去找好看相配的瓷瓶:“哪有姑娘家不喜欢插花的,虽说盆栽里养着开的更久,可这样的一捧接过来,心里感觉是不一样的啊。” 裴玄清端坐在椅上,一日的劳累烦闷换成了惬意宠溺浮在脸上。 他静静的看着小女子忙忙碌碌的找瓶子插花洒水修剪,做的极为认真又细致。 直至做完这一切,他才伸手将人捞进怀里,靠着她的腹部抬头看她:“我还未用晚膳呢。” 林婉宁惊讶,都这个时辰了,她想着要不已在勤政殿用过了,要不就在凤仪宫用过了,所以并不曾问他。 “陛下怎不早点说啊,臣妾现在就叫人去备。” 裴玄清见她一脸担忧,又笑起来。 林婉宁正要说话,便见富康公公带着几个宫女进来上膳,便扭头瞪了裴玄清一眼。 待人都退下,裴玄清捏捏她的手:“生气了?” 林婉宁别过脸去:“陛下故意看臣妾出丑,好玩吗?” 裴玄清的确是故意的,富康公公自然知道他还未用膳,自会提前吩咐长宁宫的小厨房做准备。 可他想到婉儿说的那些要求,就是想看她紧张自己,这样,是她在意他的表现。 他伸手捏住她有点婴儿肥的粉嫩的脸蛋轻轻摇晃了一下:“怎么是出丑?这是在乎我,我高兴的很。” 待用过膳,二人懒散的坐在贵妃榻边瞧着窗外的月色。 方才说到晚膳,林婉宁才想起大皇子不适,他是去了凤仪宫的,按照太后说的要她做个贤妃,那此刻她应该劝裴玄清去凤仪宫陪着皇后和大皇子才对。 可她心里不想,这个人昨日说了,不许说这些话,她觉得自己挺自私的,那是他的孩子,怎能不去看呢? 果然,情爱会让人面目全非。 裴玄清扭头看见小女子又是垂眸深思的犹豫模样,方才听到她说那些话,便知林家在她心里有多重要。 她怀念在林府的日子,是自己一意孤行把她拘在宫里,是自己的爱不够无私。 他轻声唤她:“婉儿,过来。” 林婉宁回神,乖顺的下了榻走到他身边。 裴玄清单手将人抱坐到腿上,在她后脑勺轻轻摸了摸柔顺的发:“婉儿,我也会作画,也会吹箫,你若想舞,我陪你。” 林婉宁看他一脸小心认真的模样,方才的话他都听进去了?他是怕自己觉得在宫里拘束,还是没有家人陪伴孤单呢? 他前朝的事又忙又费人心神,可还是因着自己几句话就如此耐心的安抚,林婉宁又一瞬心乱了。 怎能怪自己深陷其中到自私的想要独占他呢?他是待自己这样好,如珠如宝般捧在手里。 因着他是帝王,所以自己不该有这样自私的心思。 可也因着他是帝王,所以这份情意才更显难得。 林婉宁浅浅笑了一下,歪头靠在他肩膀上:“臣妾没在想这些,那都是随口说说的。” 裴玄清挑眉问:“那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林婉宁抿了抿唇,小声道:“臣妾在想,应该做个懂事端庄的贤妃,劝诫陛下去瞧瞧大皇子好呢?” “还是做个狐媚惑主的妖妃,缠着陛下说不许去,去了臣妾就生气了这样的话好呢?” 裴玄清自然明白了,这是知道自己去凤仪宫了,此刻应该解释清楚的,他轻笑着低头吻了吻她额头。 “皇后的计谋最多,拿皇子做借口罢了,不必放在心上,也不许赶我去别处,母后若问起,你只说劝过了,我不肯就是。” 殿内烛火燃的安安静静,林婉宁直起身子安安静静的看着男子深邃的眼眸,他眸中有柔情,有依恋,有宠溺,有情爱。 第164章 朕是皇帝 林婉宁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间,喏喏的道:“可是太后说,要想长久的陪在陛下身边,就得做个贤妃才可以。” 裴玄清不由轻笑,原来她想长久陪在自己身边,她现在是不是舍不得离开自己了? 此刻他心情很好,轻抚着她的背安抚:“我方才从侧门来,无人知晓我今夜在长宁宫,明面上,你就是贤妃,放心。” “况且,我想要婉儿陪在我身边,是自在随性的婉儿,不是被深宫逼迫成懂事嫔妃的婉儿。” “能不能将你留在身边,是我的事,不是你的,懂了吗?” 她只需做她自己就好,这宫里还缺个懂事端庄的嫔妃吗? 不啊,只是裴玄清身边缺一个她。 林婉宁没忍住笑起来,又将手臂环紧,语声带着调皮:“那臣妾就只管靠着陛下护佑了,日后在这后宫,臣妾便是敢上房揭瓦的妖妃了。” 裴玄清伸手到她腿弯,双臂有力的将人抱起朝寝殿走去:“好啊,那朕今夜也享受一次做昏君的滋味如何。” 靠在男子怀里的女子,低低轻笑着,但眼神却无比清明。 说归说,闹归闹,还真的做妖妃不成? 绝不能,那一丝残存的理智万万不能丢弃。 她不是孤身一人,她背后还有整个林家,要为家族计,若她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会连累林家满门的。 …… 勤政殿 翌日一早,裴玄清在朝堂上一日内连下了好几道旨意。 推行新政,罢黜所有圈地的官员,将土地收归国库,还于百姓。 重建内阁,广纳贤能。 新增由皇帝可直接任免的稽查署,从最顶头的地方冲淡世家手里握着的权利。 世家权臣自认为权势滔天,任意妄为,却不知自己的权力正在被慢慢架空。 钱,江两大世家也不停曝出丑闻,这一切仿佛是提前准备好的,并没有给世家任何反应的机会。 这是裴玄清自登基之日起便一直在做的努力,日复一日筹谋布局,时时刻刻做着准备将世家一丝一缕抽丝剥茧般去除。 这一日的朝堂确实动荡不小,直至快午时,裴玄清才回了勤政殿。 慕容逸尘跟在身后,还着一早的朝服,都未来得及回府换下,此刻拱手行礼道:“皇上。” 裴玄清坐到御案旁的龙椅上,抬了抬手:“免礼,坐。” 慕容逸尘落座后,抬眼看龙椅上的帝王满脸疲色,饶是不解。 按他的了解来看,上回江家与北部有接洽,下一步的计划应该是在后宫扶持江家女,前朝重用江家。 待北部看出江家得重用时,两方联盟自然不费一兵一卒就可瓦解。 这才是帝王权术,诛心之谋啊,怎么去了一趟沐山回来,局势便天翻地覆了呢? 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二人也不是初相识了,沉默良久,裴玄清道:“朕觉着你应该有话说才对,直说便是。” 慕容逸尘叹一口气,也不拐弯抹角:“皇上对付世家的手段,一直是慢慢削弱的,宁家才刚倒下,如今打压江家,只剩钱家如日中天了。” “新政推行在即,皇上如此雷厉风行的下旨,两位世家家主也不是傻得,还看不出皇上对付世家的决心吗?” “江家如今后宫不得力,前朝被打压,恐真是会铤而走险了,届时,如今新政得罪的人如此多,皇上又有多少胜算呢?” 他是真的担心啊,裴玄清今日的雷霆手段着实吓了他一跳。 裴玄清伸手揉着眉心,他何尝不知徐徐图之更为稳妥,可若是再拖延下去,若婉儿出了什么事,他做这些还有何用? 徒留他一人守着这江山,做个孤家寡人吗? 他侧眸看向下首的慕容逸尘:“你是在怪朕只顾儿女情长吗?” 慕容逸尘变了脸色,起身拱手行礼:“臣不敢,皇上运筹帷幄,自是明君所为,臣只是担忧朝中局势,眼下是需费一番力气了。” 他做都做了,为臣者,怎能怪君呢? 既选择了跟随他,便是义无反顾罢了。 君既已下定决心,臣者自然尽力周旋筹谋,鞠躬尽瘁。 如今裴玄清为宸嫔娘娘处置江家一事,已然是朝野皆知了,慕容逸尘自然知道他为何不肯再等了。 裴玄清摆了摆手,慕容逸尘又坐回去,才听尊位男人道:“多年筹谋在此一战了,或许一年,或许两年,一切都可尘埃落定。” 那么尘埃落定之后呢? 慕容逸尘想问。 他不是看不出,此次宁家的处罚裴玄清是收了手的,他会为了宁妃收手?显然不是。 是为了林姑娘,为了宸嫔,到底后宫心绪还是牵扯到了前朝决策。 慕容逸尘抬眸看了裴玄清一眼,还是问了出来:“皇上,若将来她知道了一切呢?”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为了她,一次又一次打乱计划,一次又一次破除禁忌,真的值得吗? 裴玄清在御案下的左手不自觉攥紧,心绪也随之波澜微晃,但语声出口确是坚决威严:“朕是皇帝。” 慕容逸尘明白了,无论如何,他不会放手。 那还有何可说的,他收敛了神色恢复了寻常的和煦笑意,调转话头道:“左相的脑子也是转的太快了,可惜未用在正途上。” “皇上今日才下旨推行新政,律法都还不曾写入,可眼瞧着这御史台大多数都已被左相说服了,今日早朝联合参奏,若不是一早商议好的,哪有这么巧?” 裴玄清半垂着眼眸,左相结党营私的消息他自然一早便知晓,今日朝堂上的联合参奏,也在意料之中,故而并未有太多惊讶之色。 “随他去,既不识时务,朕也不会再留着他。” 左相夫人本就属宁家三族之内,若想牵扯,董家也可一并算进去流放,留了一命还不知珍惜,那也怪不得旁人去。 裴玄清从未将董家放在眼里,他更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江家与北部倒是没再联系,可无痕查出沈家倒是不安分起来,眼瞧着是要与江家越走越近了。” 第165章 拿捏住了软肋 慕容逸尘挑眉道:“听闻太后回宫也是因着云太妃病重一事,如今看来,处处都是蹊跷啊。” 沈家是云太妃的母家,先帝在时沈家是朝廷重臣,在前朝很是得用,也是盛极一时的权臣。 自裴玄清登基后,将裴玄煜遣派至北部,沈家在朝中的势力便被一步步削弱,如今只是身处高位,并无实权。 眼见着这几年云太妃身边人都被换了,以为她安分了,没成想,竟还与母家有联系,如今这一步步走的,分明是有谋划呀。 裴玄清没接话,修长的指尖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扣着。 有一双手在背后操控着事态发展,帝王的敏锐让他觉察到了不寻常,可也觉察到了,他眼下已入了局。 因着心中有情,所以无法冷静理智的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判断。 如今的局面,虽说不至于不可控,可是正在朝他不愿的方向发展,而他似乎被那人拿捏住了软肋,除了见招拆招,没有别的路可走。 难怪说帝王不能生软肋,果然。 …… 长宁宫 林婉宁刚洗漱完行至正殿,外头竟跪了一殿的下人,她疑惑的看向芝兰:“这是怎的了?” 芝兰笑着扶她到主位落座,才一同跪在殿内地上,众人行礼道:“恭贺娘娘晋位婕妤之喜。” 原来是晋位了,这么大阵仗,林婉宁无奈笑道:“都快起来吧,咱们自己人无需这些虚礼。” 众人谢恩起身,林婉宁又对芝兰道:“都有赏,私库都是你打理,便交给你办。” 芝兰知道林婉宁一向不吝啬赏赐下人,颔首应了,又禀:“皇上上朝前吩咐了,皇后娘娘产后虚弱,娘娘晋位无需去聆听教导。” 林婉宁点点头,裴玄清不是第一次这样惯着她了。 晋位的旨意富康公公来宣读时,她还睡着,都无人叫她起来谢恩,免了中宫教导也是他一贯的作风。 新来的小太监进来禀:“娘娘,郑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因着贴身的都在殿内呢,外头的便担了这禀报的事。 林婉宁点首,芝兰道:“请郑太医进来吧。” 周德带着殿内的宫人退出去,郑合川进来一眼就瞧见了正殿桌上的栀子花。 不过日日请脉都会见着正殿有鲜花摆放,无论逸梦轩,还是海棠水榭,直到如今的长宁宫,他也习惯了。 恭敬行礼后,便取出帕子下跪请脉。 此时香菱又抱了一捧栀子花进来,福了一礼后,将手里的花放到桌上,打算换下花瓶里那些。 林婉宁忙开口制止:“今日不必换了,再找个瓶子插起来吧。” 香菱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娘娘这是舍不得皇上送的花,故而没有如往常一般日日都换了新鲜的来,她笑着应了声是又退下去拿别的花瓶。 郑合川请完脉起身,便瞧见了桌上两捧栀子花,分明应该一样的,却哪里不太一样,一时也说不上来,便多看了几眼。 林婉宁注意到了,随口问道:“郑太医喜欢栀子花?” 郑合川忙躬身道:“臣一个男子,哪能如娘娘一般有此风雅的爱好,只是瞧着娘娘殿中日日都应着季节摆着不同的花,才多看两眼,是臣失礼了。” 林婉宁并不在意,笑道:“有何失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好的事物总是能吸引人的目光的。” 郑合川又看了两眼,饶是越看越奇怪,便问道:“娘娘这两捧花可是都来自内务府?瞧着倒是不太一样。” 昨日并未问过裴玄清拿的花哪来的,不过宫里只有内务府管这些事,应该是内务府给他送去的吧。 正巧香菱此时拿了青花瓷瓶进来,听见林婉宁同郑太医说:“应该都是内务府送来的,宫里不是只有花房培育吗?” 香菱将青花瓷瓶放在桌上,插了一句嘴:“娘娘,奴婢拿的这捧是方才于良媛送来的。” 这是于良媛的一番心意,得叫娘娘知晓呀。 林婉宁心头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涌出,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回头看向郑合川:“郑太医觉得这两捧花哪里不一样?” 郑合川又看了两眼道:“颜色不同,还有……臣一时也瞧不出哪里怪异。” 香菱觉得颜色不同很寻常:“皇上赏赐给娘娘的那捧是昨日的,于良媛今早才送来,自然比昨日的新鲜多了。” 林婉宁虽觉得这个解释倒也合理,可郑合川既说出来,她又一早就有了怀疑,此刻自然不能说服自己安心接受这个解释。 “郑太医既觉不妥,便仔细查看一番,就在这长宁宫查,有何不方便的叫周德搭把手,若需何物长宁宫没有的,便叫小顺子到太医院取。” 就在此处,不能拖延。 一则拿回太医院一路上不知会有多少人看见,万一再有何变故。 二则,或许根本无事,若大张旗鼓的拿回太医院,反而弄得人心惶惶,万一是自己多思,再与于姐姐生了嫌隙也是不好。 原本皇上要指派御医张先为这位宸婕妤的专用太医的。 若不是宸婕妤赏识,郑合川现下还是在太医院任散职呢,哪能得皇上亲自吩咐照看如此受宠的娘娘呢。 此刻娘娘提出,他自然不会推诿,忙应下来。 林婉宁站起身来吩咐道:“我要去给太后请安,郑太医查验过后,若没什么问题,便自行回太医院就是,若有不妥之处,还请稍候我片刻。” 郑合川躬身应是。 林婉宁便带了芝兰出长宁宫往福寿宫方向去。 这宫里红墙砖瓦,宫道宽阔,又是在离宫中最尊贵几人的宫殿附近,路上的宫人自不会少,瞧见她,都是毕恭毕敬的行礼后问一句“宸婕妤万安”或者“参见宸婕妤”。 林婉宁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初入宫时,她哪得宫人如此恭敬呢? 至多不过瞧见她,退至宫墙便低下头罢了。 赏花宴后,宫中人对她的态度就变了许多,但也只是有些地位的宫人,譬如内务府总管,花房管事之类,普通宫人是不会如此认真的问安的。 第166章 见一年四季分明 如今自沐山归来,众人好像更不同了,似乎连不起眼的小宫女偶然遇见都会问一句安。 芝兰自然看懂了她的这一抹笑,在一旁道:“这宫里就是这样,捧高踩低,溜须拍马,什么样的人都是有的。” 像长宁宫的一应规制就并不符合嫔位或者婕妤,都是妃位以上的规制,连同每餐的膳食都是比在逸梦轩时丰富多样了许多。 林婉宁淡淡嗯了一声。 她似乎这才知道,后宫生存帝王的宠爱有多重要。 怪说不得人人都要争着做宠妃呢。 今时今日,裴玄清宠她爱她护她,若有朝一日,如宁心瑶一般被厌弃,她的日子只怕就不只穷困潦倒这么简单了。 从高处跌落,只会是粉身碎骨,又怎会是平安落地呢? 林婉宁蹙着眉头,她与裴玄清之间的感情,注定不能如寻常夫妻一般纯真。 身处这深宫中,这份情意必定会染上算计谋划,染上脏污不堪,从来由不得自己。 她摇摇头,将这份思绪抛诸脑后,微微向后侧头问芝兰:“于良媛今日一早便来送了花吗?” 芝兰道:“于良媛是一早便来的,说许久未见娘娘了,特意过来瞧瞧,当时娘娘还睡着。” “皇上上朝前也吩咐了不许人打扰,故而奴婢们奉了茶请良媛稍坐,娘娘起身前,良媛刚走没多久。” …… 福寿宫 主仆二人说着话,便到了福寿宫,行至正殿门前,里头有说话声传出。 林婉宁顿住脚步,在殿外候着,太后贴身的两位姑姑都未曾出来通传。 “北部有多苦寒太后不是不知啊,年年都有冻死的人,煜儿在那种地方过得如此艰难,我心里难受啊。” 林婉宁眼眸闪了闪,这声音虽尽力喊着,带着悲痛,可还能听出有气无力的意味,是病重的云太妃。 “哀家知道,北部固然苦寒,可煜儿身负边关安危重任,不得擅离职守,这也是他作为大周王爷的本分。” “我年纪大了,就想看看自己的亲生儿子难道不行吗?此次回京,怕是这辈子见他最后一眼了。北部与京都这般遥远,我七年才见了他一次啊。” “你如此想煜王归来,当真只是因着思念自己的儿子吗?” 此话一出,殿内倒是沉默了一瞬,林婉宁垂下眼眸,她想着太后到底是愿不愿煜王回来呢?为何将话说的如此直白? 照她看来,若是云太妃的身子真的撑不了多久的话,尽快释了煜王的军权,召回京都才是更好啊。 “太后,煜儿若能回到京都,便能见一年四季分明,不必在寒风暴雪里受摧残,哪怕做个闲散王爷也是好的啊。” 此刻云太妃的声音不是声嘶力竭了,而是苦苦哀求的慈母之心,听的林婉宁也有些动容。 不过只是听听,未见其人,不知其貌,并无法判断这是真心话还是虚与委蛇的手段。 琦若刚去派人给江府送了信,召江家家主明日入宫觐见太后,此时进了宫门,瞧见林婉宁恭顺的等在外头,上前见礼道:“宸婕妤稍侯,太后与云太妃在里头说话呢。” 林婉宁点点头:“想来太后与太妃有要事商议,不如我先回去,明日再来向太后请安,还请姑姑代为转达。” 林婉宁带着芝兰离去后,琦若才进了殿内,瞧见云太妃跪坐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摇摇欲晃的身子瞧着就是坐都坐不住了的样子。 太后端坐在贵妃榻边,无奈叹了口气:“回去吧,哀家得空会与皇帝说的。” 云太妃才由身后的宫女扶着磕头谢恩,强撑着退出去回永寿宫。 琦若上前禀:“给家主的信已派人送出去了,奴婢回来时宸婕妤在外头候着,说是太后现下不方便,明日再来请安。” 太后点点头:“她是个懂事的,但愿她与清儿别同云太妃与先帝一般闹成那个样子,往后帝后和睦,大周才能国泰民安。” 琦若想着,眼下大周纷争不断,难道是帝后不和睦的缘故吗? 可事关朝政,她便不敢多嘴,只能问旁的:“宸婕妤虽得皇上宠爱,到底家世太低,要登后位,怕不容易啊。” 太后扯起唇角笑了一下:“家世算个什么,皇帝若有心,一步步抬举林家便是了。如今你瞧着她父兄不都在前朝得力了吗?” “再不然,换个更高的家族,左不过都是义女,在哪家又不同呢。” 琦若颔首应是,对啊,这天下讲究尊卑位份,可有时候这尊卑不过是皇帝一句话便可定性的。 …… 那厢 林婉宁出了福寿宫往长宁宫走,如同来时一般不断有人问安,奇怪的是两个侍卫,一副慌张的模样,眼瞧着是有些不知所措。 林婉宁便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何事如此慌张?” 那侍卫本以为问个安贵人们都不会理,正欲等宸婕妤一走便退下,没成想会被提问。 他愣了一瞬又忙答:“回娘娘的话,奴才是朝云殿的看守侍卫,朝云殿的宫女禀报宁妃娘娘身子不适,今日晨起晕过去了,奴才特到勤政殿禀明。” 宁心瑶病了?林婉宁有些担忧,家族遇了这样的祸事,她是不是承受不住? 她忙问:“可请太医了吗?陛下如何说?” 那侍卫叫凌梵,这位宁妃娘娘虽说是未被家族牵连,只是圈禁,可宫里人都知道她犯了什么事被皇上厌弃,往后必然是终身圈禁至死了。 无人想管朝云殿的闲事的,按理说应该由着她病下去,大抵就此薨逝也不会有人多嘴问的。 他也不过是一时生了恻隐之心才去向侍卫长禀明,再由侍卫长禀明无痕统领,然后消息才能到皇上面前的。 这根本就是出力不讨好的活计,一来一回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如今既有贵人问,他便如实答:“回娘娘,皇上今日勤政殿事忙,消息还未曾递进去。” 多日未开朝,今日定然是要忙的,可宁心瑶都晕过去了,还能一直等着不成? 第167章 帮将来的自己 林婉宁扭头对芝兰道:“你回去请郑太医到朝云殿一趟,我先过去瞧瞧。” 她又对身后的凌梵道:“朝云殿只是圈禁,到底宁妃娘娘还是居妃位呢,陛下也不曾下旨说不许就医,你即刻便带我去。” 芝兰瞧着自家娘娘话毕就要转身,忙伸手拦住,向后看了一眼凌梵,才压低声音道:“皇上没有旨意,如今宁妃是有罪的嫔妃被圈禁,恐怕是彻底失了君心了,娘娘何苦帮她?” 她是不愿自家娘娘淌这趟浑水的,如今皇上这样宠爱娘娘,若能一直如此,前方不就都是好日子了? 宁家已是彻底坍塌了,宁妃也算是罪臣之女,这帮宁妃不是与皇上对着干吗? 万一因此触怒龙颜,那后果不堪设想。 林婉宁明白芝兰的顾虑,可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舔了舔微干的唇瓣,低声道:“我不是帮她,是帮将来的我自己。” 她虽觉得裴玄清待她很是宽容不同,可这份情意到底来源于何处,又因何如此深刻,她根本没有一丝安全感。 如今眼见着宁心瑶的一步一步,她更是心惊。 裴玄清是帝王,昨夜,她将自己择出来,纵观全局。 才惊觉,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她就是从前的荣妃,谁知何时,她又会成如今的宁妃呢? 宁心瑶有强大的家族支撑,即便到如今这样的地步,还有妃位这样的头衔在。 可她有什么?若她有这一日,便是万劫不复,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若真有那一日,但愿也有人为她留一线生机。 芝兰微愣了一下,只能叹一口气朝长宁宫去了。 …… 朝云殿 行至宫门口,自然遭到了侍卫的阻拦,皇上下旨圈禁,他们也是奉命行事,这种左右为难之事,一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 林婉宁将今日戴的玉镯摘下来递给了凌梵:“我只是为宁妃传了太医来诊脉,若陛下要怪罪,我自会一力承担。”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终究这位宸婕妤娘娘也是风头太盛,不敢得罪的,只能先放行,再遣个人去禀报侍卫长。 偌大的宫院内,不复上次林婉宁来时的奢华,此刻空空落落的,连装点的花都没有一朵,显得荒凉无比。 她心里有些发凉,若是从一开始,便是不受宠的妃子,这样的荒凉日子一日一日过下去,或许也没什么。 可经历过高高捧起,人人奉承,谁还能受得了如今这般被不当人的看待呢? 她想着,自己还能做到对皇帝的宠爱有与没有都不看重了吗? 而今看来,是不能了。 朝云殿内只留了两个宫女两个太监,这分明连才人的规制都够不上,一个小宫女见着林婉宁,忙迎上来请安。 她原先是朝云殿外头伺候的宫女,此刻还分什么等级,都是可进殿伺候主子的。 林婉宁闭了闭眼睛,抬步进了内殿。 寝殿内,宁心瑶躺在榻上,披散着的秀发干枯凌乱,身上的寝衣袖口处都是褶皱,与平日镶金窃玉之状全然不同,比那日在冷宫见时更少了几分生气。 或者说,瞧着一丝生气也没有。 林婉宁眉心一蹙,她这是…… 自己不想活下去了吧? 经历了冷宫那一遭,她还能肆意的在后宫执掌凤印这么久,已然不是普通女子所能承受的了。 如今这第二遭,家族被赐死那么多人,又三族流放。 她无心再活,也是……情理之中。 林婉宁觉得,若是自己经历这些,恐怕还不如她能扛得住这么多天。 芝兰带着郑合川也来的很快,诊过脉后来禀:“宁妃娘娘先前亏了身子,气血不足,未曾养护起来,如今又心气郁结,受了风寒,是而便一病不起了。” 先前气血双亏定然是在冷宫缺吃少喝伤了的,如今心气郁结那肯定是宁家的事让她多思了。 可这大夏日的受了风寒? 林婉宁抿了抿唇,无奈道:“先开药方,芝兰拿了方子去太医院取药,这朝云殿缺什么都去咱们那里先取了来。” 郑合川与芝兰应是退下,林婉宁才看向那两个宫女:“你们娘娘好好的在屋子里,这大夏日的怎会受了风寒?你们怎么伺候的?” 两个小宫女年纪不大,原先又都是外头伺候的,从未与贵人们如此当面说过话,此刻都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跪在地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婉宁也不想苛责她们,伺候人的,都不容易,可若宁妃真出了什么事,她们也不会有好。 她叹一口气,又道:“日后好好伺候,缺什么我都会叫人送来,你们娘娘好,你们才能好,知道吗?” 两个小宫女没成想如此受宠的宸婕妤娘娘竟是如此平和,听着这位娘娘这样温声细语的为她们,也是忙应了。 林婉宁摆摆手叫她们下去准备着煎药。 郑合川开好药方交给芝兰后,又回来想禀之前长宁宫的事,瞧着林婉宁远远看着寝殿的方向出神,本不想打扰,犹豫一会儿,还是上前。 “娘娘,两捧栀子花微臣都已查验过了,您看是不是等回了长宁宫再禀明?” 他这一副犹豫踌躇,满脸纠结的样子,林婉宁哪还不明白,好在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便道:“说吧,此刻也没外人。” 郑合川瞧了一眼帷幔遮着的床榻,里头的人还昏睡着,可不是没外人嘛。 他躬身道:“今日晨起的那捧与娘娘殿中插好瓶的颜色不同,是洒过水,瞧着鲜艳一些。” “且……”他说着又抬眼瞧林婉宁,林婉宁也定定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后话。 郑合川深吸了一口气:“是混合过麝香粉的水,洒在了花瓣上。” 果然如她所猜测的一样,是自己以为的不可能有问题的地方,出了大问题,而且,就在她眼前。 林婉宁微微垂下眼眸,轻轻笑了一下,语气淡然平和:“好,找到了出处就是好的。” 郑合川歉疚道:“是微臣无能,娘娘殿中的花摆了许久,微臣都未曾觉察出异样。” 第168章 只能是孽缘 “不怪你,这手段太高明了,是我不曾防备。”林婉宁抬起眼,方才的难过落寞已消散了些许:“此事你知我知便好,出了这朝云殿,别再提一个字。” “另外,宁妃娘娘的身子,还要劳烦你多多照看,我会向陛下禀明缘由,必不叫你为难。” 郑合川躬身应是谢恩,林婉宁摆摆手叫他退下了。 芝兰忙完回来时,便见自家主子呆愣愣的瞧着一个地方失神,她上前轻唤一声:“娘娘。” 林婉宁抬眼看她,勉强的扯出一抹笑来:“终于找到了麝香的出处,也终于找到了藏在暗处的敌人,我应该高兴的。” 芝兰一瞬便明白了,瞳孔微震:“真是于良媛送来的花有问题?可……可自娘娘初次侍寝后,于良媛的花便是隔三差五的进了逸梦轩,那时……那时……” 那时她们分明瞧着就是单纯的姐妹情谊,分明关系很好不像有隔阂的样子啊。 林婉宁当然听得懂芝兰未说完的话,她垂下眼眸:“是啊,那时我以为她真心将我当好友,从不对她设防,可未曾想,原来她的心思起于那样早的时候。” 主仆磨合这样久,芝兰怎会不知林婉宁的性情,她是个看起来温良柔软,实则内心固执又重情之人。 被以为关系很好的好友,在初时就存了歹心暗害,虽说眼下瞧着并未伤心到极致,可芝兰就是觉得自家娘娘此刻脆弱极了。 脆弱到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话去安慰她,仿佛一句简单的无事,都足以让她努力坚守的心墙瞬间坍塌。 她在这宫里这么久,见过的阴谋暗算太多,很快便能想通释然。 可自家娘娘这样的年纪经历这种事,大约得好长时间才能解开心结放过自己。 她几次张开口又闭上,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林婉宁抬起眼,冲着芝兰笑笑,也是安慰她别担心:“我还未曾用膳呢,叫御膳房将长宁宫的膳食送到这里来。” 芝兰点点头应了,她知道,娘娘这是在用自己的宠爱给宁妃争些份例呢。 宸婕妤都在朝云殿用膳了,以皇上待她的偏宠,指不定宁妃也会翻身。 内务府的人只要有点脑子,都要为自己留条后路,不敢做的太过分了。 芝兰刚传了膳回来,帷幔内就传来动静,宁心瑶蹙着眉咳嗽了几声,林婉宁忙站起身来,与芝兰一起拉开帷幔。 床榻上的宁心瑶已侧过了身子,咳嗽的有些剧烈,林婉宁伸手到她后背轻抚,又扭头对芝兰道:“去瞧瞧外头有热水没有?” 芝兰应了匆忙出去,宁心瑶伸手握住了林婉宁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待咳嗽平复下来,才开口道:“没想到,最后,还是只有你肯来看我。” 她撑着力气起身:“这朝云殿,什么都缺,别忙活了。” 林婉宁扶着她坐好,又拿了软枕给她垫在背后,才坐到床榻边:“缺什么物件都是小事,我派人送来便是。可娘娘就任凭旁人如此作践吗?” 宁心瑶看着她,扯出一抹冷笑:“我还能如何?” 她这就是认命了,如同自己猜想的一样,是她自己不想活下去了。 林婉宁着急道:“往日意气风发的荣妃娘娘,就真的甘心被圈禁在朝云殿一生一世,只做个空有宁妃名号,实则过得还不如小才人日子的弃妃吗?” 宁心瑶捂着胸口又咳嗽了两声,抬起猩红的眼眸瞪着她:“你……你什么意思?你今日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林婉宁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听说,宁大人在勤政殿外跪了整整一日,只求陛下将娘娘留在宫里,慈父之心不忍娘娘到西北受苦,娘娘还不明白吗?” 宁心瑶愣了一下,眼眶不禁泛红,在苍白的脸上尤为明显。 她自小任性,父亲从来都惯着她,不忍苛责一句。 初入宫时,将裴玄清放在心里,父亲嘱托为家中筹谋之事她全都忘了,最终父亲也是叹一口气,都由着她。 每每为裴玄清与家中周旋朝廷之事,父亲也曾责备过,她便闹绝食,闹失联,最终父亲只能妥协。 是她不孝,是她爱错了人,是她傻傻的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付出真心,帝王也会有真情回馈她的。 可帝王与世家女,就算有情,也只能是孽缘,她付出一腔真心,却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她如今明白了,都明白了,可是已经太晚了。 宁心瑶眸中泪光闪烁,低下头不愿叫人看见:“陈守祥是钱宜双的人,若无她授意,内务府也不敢对本宫怠慢至此。” 她说着,又捂住胸口咳嗽了起来,大口的喘着气。 芝兰端着药碗进来,服侍着她喝了药。 林婉宁虽然猜到朝云殿的待遇与钱宜双脱不了关系,可她也不明白以如今宁家的处境,宁心瑶必然是失宠至终了,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她看着榻上虚弱的女子,认真的道:“我已叫芝兰敲打过内务府了,也愿为娘娘尽力筹谋,还请娘娘保重自身,以待来日。” 宁心瑶冷笑一声:“我不过靠父亲卖惨求得一线生机罢了,哪还有什么来日?” 林婉宁平静的宽慰:“不为自己,也不为家人吗?娘娘若身居高位,远在西北的族人或许还能得一丝庇佑。” “可娘娘若就此委顿在这四方宫殿里,默默蹉跎此生,那他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娘娘可能想到?” 宁心瑶看着这小女子认真又平静的样子,难以想象,她是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她经历过什么?为何能看的如此通透? 她想着,忽而笑了一下:“真是羡慕你,若我也生在平常人家,或许与陛下也不会是如此孽缘,就算陛下不喜我,可也不至叫家族受此大难。” 林婉宁摇摇头,宁心瑶对裴玄清的情意太过深厚,家族都这样了,饶是自己一个外人都觉难过。 她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还能想到这方面来,实在是…… 第169章 爱人先爱己 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宁心瑶蹙眉道:“你摇头做什么?” 林婉宁对着她笑了笑:“人的出生无法选择,就如上天安排的每一出戏,都有他的道理一样。”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所有的人和事都是你既定要遇见和经历的,它会教会你应该明白的道理。” “像这种事,我们既无力改变,那么,想法子直面它,过得更好,毕竟,路是朝前走的不是吗?最后,我还想送给娘娘一句话。” “爱人先爱己,无论何时,无论再怎样爱一个人,别丢了自己。” 宁心瑶看着她的眼眸忽而闪烁起来:“我如今知道为何那么多人喜欢你了,你这张嘴啊,怎么说出的话就这么……” 怎么就这么中听呢? 或许裴玄清也是喜欢听她说话吧,是说的挺好的,她此刻心绪好了许多,没有那么焦虑与难受了。 她好像从来不会在裴玄清面前说这样的话,只会撒娇耍小性子。 林婉宁挑了挑眉,与她调笑道:“娘娘就当,我是油嘴滑舌?” 宁心瑶垂眸没再说话,她现在知道了,林婉宁是特意来宽慰她,鼓励她好好活下去的。 她说的都有道理,只有活着,才有指望,若命都没了,那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御膳房的人送来了膳食,两个小宫女捧着进来,满脸笑意压也压不住,她们也许久未曾用过这样好的膳食了。 朝云殿被圈禁之后,但凡手头宽裕使了银子的宫人,都被内务府一日一日的调走,只留了他们几个。 本就是低等宫人,手头不富裕,跟着失宠的主子能过上什么好日子?自然是膳食都吃不上像样的。 林婉宁本也没打算真在此用膳,对那两个小宫女交代了几句好好照看宁妃娘娘,自然有好处。 又回头对宁心瑶道了一句保重,便起身欲离去。 宁心瑶看着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她娇小的背影也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她撑着身子坐直,冲她喊了一声:“林婉宁……” 林婉宁闻言转身看她,她还从未唤过她的名字,从来都是后宫称谓,就如她从来唤宁心瑶娘娘一样。 床榻上一脸病容的女子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抿了抿嘴唇,别别扭扭的道:“待我出去,一定好好收拾钱宜双。” 林婉宁愣了一下,她并没有这个意思啊。 不过,宁心瑶在这后宫这么多年,又将裴玄清看的极为重要,难道对钱宜双一直都有嫉妒与恨意? 算了,或许这样宁心瑶才能活的有奔头,她笑着点头应下:“好。” 转身踏出朝云殿宫门那一刻,想起宁心瑶那抹不自然的笑意和别扭的神情,她忽然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奔着要对付钱宜双才说那样的话,她是想要表达谢意,却又说不出口。 她觉得自己与皇后不和,是告诉自己,她会与自己站在同一条线? 林婉宁想着,轻轻笑了一下。 宁心瑶也挺可爱的,先前以为她娇纵跋扈,如今看来,不过是被家里宠坏了的小姑娘,藏不住自己的心思罢了。 …… 长宁宫 主仆二人刚回宫,就见慧心带了两个小宫女在院内的草丛里躬着身子,像在翻找什么似的。 “慧心。”林婉宁唤她:“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慧心闻言忙小跑过来:“娘娘方才刚走,小安子公公便将星星送来了,这不奴婢就转个身的功夫就找不到它了。” 原来如此,林婉宁点点头:“无妨,别找了,日头大,你歇着去吧。” 裴玄清这只猫有灵性的很,在乾坤宫养了那么多年,丢不了。 行至殿内,林婉宁才低声对芝兰吩咐:“往后于良媛的人再来送花,还按着往常的规矩照办,别露出破绽。” 芝兰点首:“多数时候都是香菱收的,奴婢先瞒着她,咱们拿回来之后再悄悄处理掉。” “那个香菱,可有问题?”林婉宁蹙眉,她真再禁不起内里的人有问题了。 芝兰摇摇头:“按理说是没有的,内务府分来的人,奴婢都是确保忠心之后才允进内殿的。” 以芝兰理智细心的程度,的确这个香菱不该是有问题的。 况且今日,也是她主动提及那捧栀子花的由来,若她不说,指不定今日之事又就此疏忽了。 “奴婢近日会再多留心观察一下,或许有未曾在意的地方也不一定。”芝兰想了想,又开口。 谁能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失误的时候呢? 林婉宁点点头:“此事我不想再提,该知道的人就由你去说,别让她们再来问我。不该知道的人……便再等等合适的时机。” 谁是该知道的,谁是不该知道的,芝兰很清楚,她此刻更担心的是别的:“娘娘如此帮宁妃,若她真有得势居高位的一日,不认如今的情意了可怎么办?” 林婉宁坐到檀木椅上,看着桌上的栀子花道:“人心从来都是最不可妄测的,许多时候,我们不过都在同命运博弈罢了。” “我并不指着她帮我与皇后对弈,也并不指着她回报什么,只要她不是恩将仇报,反过来害我,旁的我都不在乎的,我只是做了当下心里想做的事。” 她只是遵从本心,为将来的自己积了一份善意留在人间。 若她真能一辈子不触怒龙颜,自然是好的。 若不能,就但愿这份善意能传承下去吧。 “周德呢?”林婉宁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事,对芝兰吩咐道:“你去叫他跑一趟勤政殿,将今日朝云殿一事禀明陛下一声。” 她料想这不算什么大事,裴玄清既答应了宁家留下宁心瑶的性命,也不会就看着她病死吧。 想来也不会因此责怪自己,不过提前告知一声更好,既尊重他,也不牵连旁人。 …… 是夜,林婉宁是被热醒的。 一睁眼,微弱月光下,是满脸疲态的裴玄清。 饶是睡着,眉头也微微皱着,像是不安稳的样子。 他什么时候来的?累成这样,就在乾坤宫歇了便是,大晚上的还折腾什么? 第170章 朝朝暮暮长相守 林婉宁没打扰他,热得很,额头颈间都是汗,她伸手挪开男子精壮的手臂,往床榻里躲。 男子睡眠向来很浅,她还未逃开多远,有力的长臂一伸,林婉宁又落入了炙热的怀抱。 男子抵着她的发顶,嗓音沙哑低沉:“别离开我。” 她轻叹一口气:“陛下,臣妾好热。” 裴玄清不说话,也不放手,男子坚实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明明抱的不算紧,却让她不能挣扎半分。 好气! 这能睡着吗? 林婉宁抬脚踢他的小腿,男子闭着眼睛轻轻笑了一声,宠溺的摸摸她的脸。 她踢得一点都不疼,就惯着她吧。 等了半晌不见动静,林婉宁气鼓鼓的转过身来,不叫她睡是吧?那就都别睡了。 她伸手掐住裴玄清手臂内侧的一小块肉,狠狠用力。 男子微微皱了眉,这小妮子下手真不留情,他睁开眼握住女子作乱的手:“谋杀亲夫呢?” 林婉宁撇撇嘴:“是陛下先有这个心思的,陛下想热死臣妾。” 热死?这是什么话?抱一抱就热死了? 裴玄清没忍住笑了出来,又将她的手放在手臂上:“那再掐几下,反正得抱着睡。” 林婉宁气急,又说不出别的话来,抬手捶了一下他的胸膛,手腕瞬时被一双大掌握紧。 一抬眼,就撞上了男子灼灼的目光,她吓了一跳,忙闭上眼睛装睡。 裴玄清此刻也清醒了,弯起唇角逗她:“方才胆子还大的很呢,这就怕了?” “臣妾哪里怕了?”林婉宁嘴硬道:“臣妾是困了,困得很,若不是被陛下热醒,臣妾能一觉睡到天亮。” 许久没有声音,林婉宁悄悄掀开眼帘一条缝隙,男子俊逸的脸庞靠近放大,腰间一紧,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密集的吻落下,温柔中带着霸道,不满足于唇齿之间,逐渐向下。 林婉宁听着他轻微的喘息,看着他沉溺其中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动人心魄。 这副样子,总是让她不忍拒绝。 林婉宁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思绪,伸手推他:“陛下,臣妾有话说,今日……” 男子的大掌忽而抚上她的眼睛,吻又重新回到唇上,他嗓音暗哑低沉:“婉儿,你不认真。” 林婉宁只好顺从的闭上眼睛,罢了,待会儿再说吧。 他紧紧抱着女子,任由自己陷入无尽的疯狂。 他清楚的知道接下来的事态会如何发展,那人若是为自己一开始以为的东西筹谋,那么便无妨,他能步步为营谋得胜算。 可万一真的是自己以为不会的那个可能,那么…… 好在,婉儿如今心里有他。 本来只这一点,他就已经赢了。 但他还是害怕,在她的事情上,自己永远处于被动失控的状态,她的事情,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脱离自己的掌控。 好在,再过几日,便可探出虚实。 他还有时间。 身下的美人婉转低吟,似在轻轻抽泣:“陛下,轻点……臣妾……” 裴玄清黑眸微闪,轻轻吻她的眉眼:“婉儿,你是我非要不可的人,往后,我们便日日相守,好吗?” 此刻,她在长宁宫了,只是多走一个宫殿的距离,他会日日来,让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 林婉宁顺着他应:“嗯,与君……朝朝暮暮长相守。” 她心里在想,真的朝朝暮暮,是会相看两厌的吧? 不是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吗? 但是今日的裴玄清与往日不同,好似温柔霸道中带着些许脆弱,她也不想与他较真讨论这些。 良久,林婉宁被折腾的睁不开眼,男子细心的为她擦了身子,又躺在身侧,伸出手臂将人揽进怀里。 炙热的怀抱紧紧裹着她,此刻她也无力再挣扎。 裴玄清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问:“方才不是说有话与我说吗?” 林婉宁不想说话,不想动,又热又累,她只想睡觉。 “是关于宁妃吗?不必与我说,你想叫人给她治病,送东西,还是别的,都由你。” 他早就知道,婉儿一定会帮宁妃,故而才留了宁妃在宫里。 他不想让她知道从前漫长的夺嫡之争中他用过的阴暗手段,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冷漠无情之人。 与她的再次相逢,他只想要留住幸福在她心里。 林婉宁此刻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嗯了一声,耳朵还在,可脑子已无法思考,根本不知他都说了些什么。 …… 奉天殿 翌日早朝,董瑞联合御史台和朝中大部分有圈地的官员一同谏言反对新政, 搬出先帝治理朝政求稳求和的那一套来压制,可说是拉帮结派,挑衅帝王权势了。 裴玄清沉着脸色并未多言,只看着一群生怕涉及到自身利益的臣子在底下滔滔不绝。 新政,是瓦解世家圈地,瓦解权贵在地方影响力的一个全新举措。 将土地归还于百姓,打击横行,欺压百姓的土地主,也让百姓每家每户能自耕自产,自给自足。 大周便能少了更多的流民与乞丐,这是兴国之举。 所以此举势在必行,裴玄清绝不会因着朝臣反对便妥协,如今反对的人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他并不在意。 直议了一个时辰后,下头的人见皇帝也没多大表示,逐渐偃旗息鼓。 此刻,真正的重头戏才开始。 沈睿远侧步站出来道:“皇上,臣听闻云太妃病重,已至弥留之际了,臣启奏,请皇上召回煜王与太妃见一面。” 沈睿远是云太妃的长兄,如今沈家家主,在朝中任职三品殿中监,品级虽高,却并未有什么实权。 此言一出,立刻有不少朝臣附和。 朝臣甲:“皇上,大周天子向来以仁孝治理天下,云太妃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如今病重,见一见煜王也是情理之中。” 裴玄清冷哼一声,这话明面上是要煜王尊孝道回京见亲生母亲。 实则,是说天下至尊也要尊孝道,云太妃也算是裴玄清的庶母。 身为天子不做表率,不敬庶母,这种话若传出去,那在天下百姓之间会是怎样的天子形象。 第171章 颐养天年 朝臣乙:“皇上,沈中监言之有理,皇上也刚刚做了父亲,应该更能明白父母子女之间难以割舍的感情。” 朝臣丙:“请皇上成全云太妃与煜王的母子情谊。” 在沐山时宫中传信云太妃病重,裴玄清就已猜到了今日这一遭,如同年前那次一样。 而后,无痕又查到江家与沈家有联络,他便知这都是裴玄煜的手笔,今日早朝这场戏也是都在预料之中罢了。 裴玄清垂下眼睑,他到底行动了, 裴玄煜自小便得父皇喜爱,被云太妃严厉教导,培养成文武双全的样子,那就是奔着储君去的。 如今在北部那样苦寒的地方待了这么多年,已然出乎意料了。 他就知道,自小受了那么多苦才学成的一身本事,怎么可能甘心就此放弃? 慕容逸尘侧出一步道:“皇上自然是想成全云太妃与煜王的母子情谊的,可是煜王乃是为了大周北部万千百姓镇守边关,难道不是在成全天下之忠义吗?” 林鹤安也侧出一步:“是啊,难道以所谓孝道,就可以置北部边关安危于不顾了吗?” 林鹤安高中后,便在朝中任职五品太府少卿,前朝也都看出皇上在后宫偏宠林家女,在前朝也有意提拔林家了。 沈睿远见局势有翻转之迹,忙又道:“煜王归京不过与云太妃见一面,只不过见一面就走,怎会与边关安危扯上如此大的干系呢?” 裴玄清抬眸看向下首一众朝臣,眉眼间戾气横生,帝王薄唇轻启,语调出口阴冷至极。 “朕也不是不能体谅,既母子情谊如此难割舍,便令煜王辞去军中要职,归京陪伴太妃,也可叫云太妃好好颐养天年了。” 裴玄清一早就在心底打算过了,无论云太妃,还是沈家,亦或者是裴玄煜自己,不可能甘心回京后只做个闲散王爷的。 那么没了军权,就是大事,最终他便只能选择继续镇守北部,终身不得归。 但如若他同意了,那么,他大概率便不是为江山而谋划。 沈睿远嘴唇颤了颤,若辞去军中要职,那不是就等同于卸了军权吗? 那还回来做什么?就在这京中混吃等死吗? 他当即便道:“皇上,煜王镇守北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皇上要卸了煜王军权,如此防备,岂不是寒了边关将士的心吗?” 此刻,江归原站了出来:“皇上,煜王这些年劳苦功高,也是为镇守北部做出了贡献的,若辞去军中职务,不妨归京后,在朝中安排高位让王爷继续为大周鞠躬尽瘁。” 江家在后宫原本还有一个贵妃,虽无宠爱也无所出,但还有这么一个人,如今连一个都没了。 光宗耀祖的郡主之称也被撤了,如今前朝不得力,后宫不得心,等待她们的只有百年世家的衰败。 谁人能让家业败在自己手中,自然是要想方设法争取旁的出路的。 江归原此言一出,朝中又有不少大臣纷纷倒戈,顺着这话奏下去。 裴玄清淡淡看了江归原一眼,果然不出他所料,因着江家姐妹被处置一事,江家已决意彻底倒戈了。 眼见着裴玄清不说话,江归原提起朝服袍摆下跪道:“臣恳请皇上尊崇孝道,以天子之身为天下做表率。” 沈睿远也连忙下跪求情,一时殿中跪了十来个朝臣。 裴玄煜归京已成定局,这日早朝又是直到午时方散,临散之际,裴玄清依旧未松口,令煜王辞去军中职务,方可归京。 …… 福寿宫 昨日收到了太后的信,今日下朝后江归原便直接来了福寿宫,刚行过礼,一沓纸张便自上首尊位直接抚过他头顶落到地上。 江归原登时便沉了脸色,可上头的人虽说从前只是个旁支的小小庶女,但如今已是一国太后,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他只能压下心底的不快,垂着头道:“太后息怒。” 太后冷哼一声:“息怒?哀家瞧着你是想气死哀家才罢休,这一封封密函你以为皇帝不知能到了哀家手里吗?” 飘落在地上的一沓纸张,赫然是一封封密函,上面写明了江家与北部和沈家的所有联络细节。 江归原也不再伪装,抬起头来:“皇上知道又如何?将玉燕赶去洛山,又废了玉沁的郡主,江家如今还有何可顾忌的?” 太后沉声道:“江家从一开始就并未将希望寄托在玉燕身上,哀家早就同你说过,宦海沉浮一生,只要中庸守礼,便可得百年兴盛。” “如今你瞧着玉燕不得宠,竟生出此等违逆之心,你到底是为了给玉燕讨一个公道,还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 江归原不屑道:“百年兴盛?现下谁人看不出,皇上偏宠林家女,如此打压江家,江家凭何可得百年兴盛?凭等同于入了冷宫的嫔妃,还是凭在朝堂空有虚名的臣子?” 太后没想到江归原会如此疾言厉色的与她说话。 自裴玄清登基以来,他向来对自己十分孝顺。 江家又因出了个太后,且押对了宝,从来对她都是毕恭毕敬,今日竟是要铁了心同裴玄煜站在一起,与她撕破脸了。 她气急的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指着跪在地上却高昂着头的江归原怒骂道:“你放肆!” “既如此不识好歹,怎配做江家家主,哀家即刻便下发懿旨,江家家主之位重新择人来做。” 江归原冷哼一声:“太后以为老夫在江家这么多年,还能叫您一句话说了算吗?” “玉燕在后宫里,都无法得太后庇佑,如今皇上独揽政权,太后又能为江家做什么?” 太后气的捂着胸口跌坐回贵妃榻边:“你住口!哀家一心为江家筹谋,你却如此不识好歹,玉燕做的那些事,若不是哀家保着,江家早就该在宁家前头覆灭了。” “还有你。”她伸手指着江归原,气愤道:“当初叫你以全副身家投诚三皇子,你犹犹豫豫不肯,现下他做了皇帝,你在朝堂不得力,反而怪到哀家头上。” 第172章 他的毕生所愿 “如今叫你安分守己,守住江家百年基业,你又要作死投诚煜王,你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你是要全族跟着你陪葬不成?” 江归原淡淡道:“太后虽居高位,却在后宫顾不住自家人,在前朝也不能为家族尽心,老夫不过为家族搏一搏而已。” “煜王若成,老夫至少也可位列丞相。若不成,江家迟早不是要走上倾覆的路吗?” 太后看着他这副破罐破摔的模样,气的拿起案几上的茶盏毫不犹豫扔了出去。 茶盏直直撞在了江归原的额角又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如同他们本就脆弱不堪的兄妹情谊一般。 “若反,江家全族不会留一个活口,你活了半辈子,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她气的已说不出再高的声音,此刻只是低低的恨铁不成钢的劝慰。 那毕竟是自己的家族啊,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谁能看着自己的家族全族覆灭呢? 江归原额角的伤口汩汩流出血来,他不再等着一句免礼,顾自站起身来。 他直直看着太后,冷笑一声:“那如宁家一般流放到沙漠,又有什么好日子过?” 江归原心里清楚,他如今是骑虎难下了。 当初直至最后一刻才归顺了裴玄清,无论前朝后宫,江家在裴玄清心里根本都是可有可无的。 他若不孤注一掷的选择煜王,如何为自己为家族谋一条出路? 他是奔着与太后合作,里应外合来的,可既不成,那便没什么好说的,撕破脸罢了。 话毕,江归原不等太后回话,便躬身行礼道:“后宫不便外男久留,臣告退。” 他一甩衣袖走的利落又干脆。 方才就怕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太后特意叫琦芳琦若将所有宫人都遣的远远的。 现下,徒留她一人在贵妃榻上捂着胸口深吸气。 “太后,您……”琦若见江归原是带着伤出的福寿宫,便知太后与他谈的不妥。 匆忙进来内殿,便见太后捂着胸口,双眼无神,脸色苍白。 琦若着急道:“奴婢马上命人去请太医。” “不必。”刚见过江归原就请太医,难免会传出风言风语来。 太后抬手阻止道:“别闹得人尽皆知。” 琦若忙找出往日安神静心的药丸,倒了水给太后服下,又命人收拾了地上的狼藉,才慢慢给太后抚着背顺气。 太后服过药,将手支在案几上撑着头闭上眼睛沉思。 她以为自己一直在努力,努力维持江家的兴盛。 初入宫为继后时,她便知晓先帝与嫡姐情谊深厚,是她根本插不进来的那种深厚。 她藏起自己的满腔爱意,不争宠,不善妒,只默默做好一个皇后应该做的事。 她也确实做得很好,一切都应对有序,有礼有节,宗亲家眷,朝臣嫔妃,无一不对她赞不绝口。 后来沈卿歌入宫,那样一副与嫡姐相似的容貌,很快她便成了宠冠六宫的云贵妃,没关系,她不在意。 她不与普通嫔妃争,也不与受宠的嫔妃争,她任由云贵妃被宠的六宫侧目,都从未起过害她的心思。 直至沈卿歌设计致使嫡姐的血脉先太子被废,她明白自己大约是做错了,完全不争也是错的。 她去求了先帝将没了母妃的裴玄清记在自己名下。 江家的皇后之位维持了三代帝王,她要为江家做点什么,争下一任皇后之位,就是最容易的事情。 然而,当时身为长兄的江归原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直至今日,她都不明白为什么。 所以,江家失了维持了三代的后位,不冤枉,一点也不冤枉。 先帝临终前单独与她交代了许多话,他的毕生所愿,他的倾尽努力,他的纠结难过…… 其实,她从一开始便都知道,她都懂的。 也是那时,储君人选定下了裴玄清,而沈卿歌,与先帝彻底决裂。 “太后,宸婕妤来向您请安了。”琦芳的禀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婉宁进殿就瞧见贵妃榻上那位雍容华贵的太后,此刻撑着额头,满脸疲惫不堪,平日淡漠到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此刻一丝也没有了。 “太后,您……您这是怎么了?”她是真的担忧,毕竟太后对她很好,亦师亦母般的好。 太后收敛了方才的思绪,恢复了往日慈爱的笑容:“哀家无事,你这孩子,既回了宫,如今凤仪宫那边也无需晨昏定省,还不趁机多歇歇?” 林婉宁向前一步行了礼,又转身拿过芝兰手上的东西呈上:“在沐山行宫时诸多不便,臣妾受太后悉心教导,都未能回报万一,如今回了宫,臣妾自然更得守着规矩才是。” “这是陛下赏的江南御贡的碧螺春,臣妾没有旁的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太后可别嫌弃。” 太后扫了一眼,朝她伸出手:“坐到哀家身边来。” 林婉宁忙上前两步将手放在她掌心,又顺势坐在一旁。 太后待她坐稳,才拍了拍她的手道:“皇帝本要晋你妃位,是哀家拦下了,你可怪哀家?” 裴玄清竟然想晋她为妃,在这宫里,妃位以上的待遇是全然不同的,不光俸禄高,那是能掌实权的尊位,许多事,妃位以上才有资格做的。 譬如做一宫主位娘娘,譬如宫内主事奴才们的任免和责罚,为妃以后都是可以一句话定夺的。 可他从未与自己说过,就只在背后为她慢慢谋划。 她一直以为以自己的家世,婕妤或许就是最高的位置了。 她笑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后这样做是真心疼爱臣妾,臣妾岂会不懂这份良苦用心?”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嗯,你入宫连一年都不到,从才人到封妃是多少人一辈子都难走的路,皇帝若为你如此破例,实在难以服众。” 林婉宁点点头:“太后说的是,臣妾都明白的。” 太后看她低眉顺眼的恭顺,又开口道:“眼下皇后不便,凤印暂且放在哀家手上,乞巧节在即,依你看,这后宫谁人适合筹办此事?” 第173章 愿意跪就跪着 乞巧节的筹办与宫宴虽说不同,可也都算是宫中的大事,这种事只有妃位以上的嫔妃才有资格做,如今在妃位的是董云惜,顾如梅,还有宁心瑶。 顾如梅的性子自不必说,是不适合办这种事的,宁心瑶又还在圈禁,那么就只有董云惜了。 难道太后有意将凤印暂交给董云惜? 那绝对不行,她如今可是皇后的人,若得了凤印,不知会想什么法子来为难自己。 林婉宁试探着道:“要说操办宫宴,臣妾入宫以来也听说过宁妃娘娘的盛名,每次的宫宴都办的得体漂亮,又令人耳目一新呢。” 太后本意是想让林婉宁自己试试的,如此只当历练,为她将来封妃也算是铺铺路,积个好名声,倒没想到她竟会有意搭救宁家女。 她看着林婉宁问道:“你自己不想试试吗?” 林婉宁可不想操持这些,这种事,办好了也没多大功劳,办不好可就是大过错了。 她如今还有裴玄清的宠爱护着,不至于用这种事来为自己争个什么,何必呢? 可宁心瑶不同啊,此事若交给她,便有了名正言顺解除圈禁的理由,且办好了便是将功补过,于她来说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事。 思及此,她谦逊乖巧的答:“臣妾从未操持过宫中要务,资历尚浅,况且臣妾的位份操办乞巧节也不合适,难免有人会说太后与陛下都偏疼臣妾。” 太后看着她神情不似作假,不禁叹一口气,和她年轻时候一样的性子,心软,良善,懂事又无野心。 若说做个合格的皇后,也当得。 可太过心善不是什么好事,若她当初不是及时醒悟,使出雷厉风霆的手段,如何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她本想再教导两句,复又想想,罢了,这样的年纪慢慢成长也无妨。 若江家有那一日的时候,不知自己的养育之恩还是否足以让皇帝多留几分情面。 宁家也翻不出什么浪了,随她去吧。 太后想着,便道:“哀家老了,这些事迟早是你们去做的,无论最后由谁操办,你跟着一同去学,多做比多听有用的多。” 林婉宁虽想躲懒,可太后开了口,她也不能拒绝,点头道:“是,臣妾明白了。” …… 勤政殿 下朝后,慕容逸尘依旧是未换朝服便直接到了勤政殿,他一早便知裴玄清自沐山归来后朝堂便会是风波不断。 一袭绛紫色朝服,如墨的黑发上配的是羊脂玉做的质地温润的玉冠,如他的人一般温润如玉。 但此刻向来淡然的面上覆上了愁容:“江家今日算是直接宣告会促成煜王回京之事了。” 裴玄清看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一早便知江归原不安分了,因着从前不肯投效朕,母后没少与他争执,却终归不得缘由。” “如今是从前那未曾湮灭的野心又燃起来了,可惜了母后一番辛苦筹谋。” 慕容逸尘只觉头疼,若裴玄清按原计划扶持江家女,或许江家也不会如此决绝的孤注一掷了。 还有那个江归原,他到底在想什么? 裴玄煜这么多年来确实很安分,不像是会再争什么的人。 如今突然有了旁的动作,江归原竟一丝也不怀疑就直愣愣的冲上去了? 这样的脑子,到底怎么坐上家主之位的啊。 他叹一口气:“或许都是命吧,皇上降了贵妃为江嫔,无意给了江家在朝堂上为煜王说话的契机,而此番江家的作为不也为皇上送上了倾覆的由头吗?” 裴玄清靠在龙椅上,冷哼一声:“江归原这个老狐狸,本就有贼心,朕既露出了这个破绽,他怎会不牢牢抓住?” 自沐山那事之后,如今前朝后宫皆知皇上极为宠爱宸婕妤,不惜为了她降位江家女,打压江家。 勤政殿外传来闹哄哄的说话声,裴玄清与慕容逸尘对视一眼。 富康公公进来禀报,一脸为难的道:“皇上,江家沈家在朝任职的几位大人在勤政殿外跪着,说……说……” 慕容逸尘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说求皇上尊崇孝道,召煜王回京,否则便长跪不起?” 富康公公无奈的颔首称是。 裴玄清坐直身子吩咐:“去将正门给朕关严实了,殿内多摆些冰,拿棋盘来,朕与逸尘许久未曾对弈了。” 还要下棋?慕容逸尘心思根本不在此,他在担忧煜王回京,朝堂动荡,故而屡屡走神。 手中的棋子举起却又摇摆不定,都未曾发觉棋局已然明了。 裴玄清看他一眼:“怎又输了?朕都不怕,你怕什么?” 慕容逸尘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里:“罢了,是臣技不如人,还是提早认输吧。” 说话间,他也在观察着裴玄清的神色。 他不是一向不愿裴玄煜回京的吗?眼见着朝臣都要逼迫至此了,他为何还能如此淡定? 裴玄清淡笑着收子:“不是技不如人,是你心不在此。” 慕容逸尘叹一口气:“臣是心不在此,外头还跪着一群人呢,夏日午时日头最毒,这样的事传出去于皇上名声不利啊。” 裴玄清起身朝殿门方向看了一眼,又坐回龙椅上:“愿意跪就跪着,富康,去太医院叫几个太医来守着,若跪倒了就治,治好了继续跪。” 富康公公愣了一下,忙应了派人去太医院。 慕容逸尘未等用午膳便起身告退了,他如今饶是有些看不懂裴玄清了,虽说他登基以来,手段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可在民间一向是清正严明的天子形象。 如今是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吗? 裴玄清桌案下的手握得紧紧的,手指骨节都泛着白。 若不如此做,怎能探出虚实? 裴玄煜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到底因何回京?只有让他在军权与归京上做出选择,那么目的便是显而易见了。 勤政殿外的朝臣最终也受不住夏日酷暑,一个一个稀稀拉拉的离开了。 临走之前还议论纷纷,说今时不同往日,这裴玄清已不是初登基时那个小皇帝了。 从前卖惨哭跪还有可能改变决策,如今竟是心硬如铁,哪怕跪死在勤政殿外他都是无动于衷的。 第174章 跨越不过的鸿沟 长宁宫 盛夏的太阳结结实实炙烤着大地,朦胧翻腾的热气沉闷了一个下午,终是憋不住在晚间落下了大雨。 林婉宁将手从窗台伸了出去,任由冰凉的雨滴落入手掌,在手心里形成一个小小的水窝:“去年秋日入了宫,转眼间冬去春来,这都盛夏了。” 再有两个月,她入宫都一年了。 芝兰朝门外看了一眼,大雨倾盆,在屋前似形成了雨幕一般,她笑着道:“是啊,日子过得可真快,娘娘入宫都快一年了,奴婢都快记不清自己在这后宫过了多少个年头了。” 大概就是十几年吧,具体十几年,她也不愿深想。 林婉宁又想起宁心瑶那副破碎的样子来,今夜裴玄清若再来,一定要与他说,早说一日,宁心瑶便能少受一日的苦。 她扭头看着芝兰笑:“芝兰,你在这宫里这么多年,可曾听过见过一直都活在宠爱里的妃子吗?” 芝兰点点头:“云太妃当初,也算是一直活在宠爱里的吧,短短两年升至贵妃位,孕育了二皇子,当时的宠爱用一句朝野皆知都不为过。” 林婉宁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的雨发呆,心中有些唏嘘,云太妃当初那样盛宠,可如今母子分离,也挺可怜的。 她能抵住这样的落差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大抵是那份母子情谊支撑着? 窗外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林婉宁连忙迎了出去:“下的这么大,陛下也不等等雨停了再来。” 富康公公虽在后头撑着伞,可男子的肩膀处还是湿了些,袍摆也沾上了泥泞。 她忙冲芝兰道:“快去准备换洗衣物。” 身后的小安子抱着一堆奏折进来放在案几上便退出去回了乾坤宫,富康公公也退至殿门外。 裴玄清攥住女子的小手捏了捏:“想早点见到你,等不及雨停了。” 今日朝堂上与勤政殿门前的事已闹得人尽皆知了,长宁宫又是最容易收到消息的地方,林婉宁自然知道他今日都经历了些什么。 她伸手环住男子精壮的腰身:“陛下近日前朝事忙,可以不用来陪臣妾的。” 还有那么厚的奏折未阅,他却还要冒雨前来,就为了昨日说的日日相守吗? 裴玄清低头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俊郎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温柔:“不耽误什么,在哪里都可看奏折,况且如今如此近的路程,一点也不费时。” 他伸手摸摸她的脸:“就是看折子不能好好陪你。” 林婉宁撇撇嘴:“臣妾虽然被陛下娇纵了许多,也不至于分不清何为家国大事吧,陛下待会儿更衣后,便去做大事,臣妾就做个安享富贵之人,窝在一旁看话本子如何?” 芝兰捧了换洗衣物进来,林婉宁抬手欲为他宽衣,裴玄清伸手握住她的手:“坐着去,我自己来。” 林婉宁笑着点头,乖乖坐到贵妃榻上,看着男子到屏风后换下身上沾湿的衣物。 他好像从不让自己服侍他,莫说身在皇家,就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也是从不会自己更衣的,不然买下人是做什么用的呢? 裴玄清换了衣袍到贵妃榻前落座,伸出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正在发呆的女子的额头:“又在想什么?” 林婉宁回神,抬手支着下巴:“臣妾想着就快到乞巧节了,宫中是不是又要操办许多事?皇后娘娘刚生产,又要照看大皇子,一定是没有精力的。” “太后又年纪大了,操办这些事很累人的。臣妾明日叫小厨房多做些养身的羹汤送去福寿宫。” 裴玄清手里拿着还未翻开的奏折,抬眼看着对面一脸认真的小女子。 这小妮子如今真是学会了深宫这一套,有话从不与他明言。 他放下奏折,微微前倾了身子凑近她:“想解朝云殿的禁足,可以和我直说,不用费心思找借口,我不是说了吗?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绝不会说你一句不是。” 他总是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林婉宁脸热了热,直觉窘迫,忙低下了头。 他若不是皇帝,自然可以明言,可这个身份,这样事关朝政的大事,如何能与他直说? 传言出去,外头会是怎样的说法? 于他,于自己,于林家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裴玄清看她又低下头,无奈叹一口气:“过来,婉儿。” 林婉宁抬头看了他一眼,乖顺的走过去,还未站稳,就被男子捞进怀里紧紧环住腰身,他的下巴抵在她颈窝,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男子温柔的低声在她耳畔道:“你说每一次都是心甘情愿的,你说但愿君心似我心,你说与心爱之人两心相惜,这些话,都是你说的,还有很多。” “我明明觉得自己在你心里是有位置的,是我感觉错了吗?” 林婉宁忙答:“没有,臣妾所言都是出自真心。” 裴玄清轻轻吻了一下她泛红的脸蛋:“可你总对我有所保留,与我说话从来都是试探或者费心思旁敲侧击,是不信我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她怎会不清楚自己的心? 她的确没有控制住自己爱上了裴玄清,可是因着他是帝王,所以她竭力保留心意。 虽然爱他,可心里还有更多的一份东西,便是畏惧,她是害怕他的身份的。 林婉宁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您是皇上啊,国家大事在前,臣妾怎能凭自己的喜好妄言呢?” 还是因为身份,他二人之间跨越不过的鸿沟,无论何时,都永远横在中间。 裴玄清闭上眼睛,将心底的情绪压下去,才轻声对她道:“我明日便下旨解了宁妃的圈禁,让她操办乞巧节将功补过。” 这本就是林婉宁的目的,目的达成,应该开心才是。 可裴玄清这样的语气,这样平淡的就应了,她反而觉得压抑,高兴不起来。 第175章 她是故意的 林婉宁伸手环住男子的脖颈,撒娇道:“臣妾还有一件事需要陛下呢,陛下可一定要帮臣妾才是。” 他今日在朝堂经历了那样复杂的事,本就应该情绪低落,可他未曾将一丝坏心情带进长宁宫来。 林婉宁也不想让他来了长宁宫还是紧绷着情绪,他二人独处时,她也希望只有单纯的情意流淌。 裴玄清自然明白这小妮子此刻在尽力缓和压抑的气氛,他抚着她的背,柔声问:“何事?直说便好。” “臣妾需要去陛下的私库挑几样东西送去凤仪宫,以贺皇后娘娘诞下大皇子之喜。”林婉宁轻声道。 她回宫也三日了,按理说应该去一趟凤仪宫的。 可皇后如今正虚弱,大皇子又传言身子也不好,万一去了再有个什么栽赃到自己身上,这次可是真的事关皇嗣了。 裴玄清还会像上次一样,毫不犹豫的相信她吗? 所以,拿裴玄清的东西送去最是稳妥,若没什么,当然好,但若有什么也栽赃不到自己身上。 这可是她认真思考过得两全之策,既全了礼数又不会牵扯到自己,简直完美。 林婉宁又继续解释:“陛下知道的,臣妾的东西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还是陛下的东西更配得上皇后娘娘与大皇子的身份。” 裴玄清闻言,刚刚翘起的嘴角又绷直成一条直线:“不必给她送,你也不必讨好任何人。” 钱宜双这个后位不会坐太久了,他不愿让婉儿委屈自己去讨好那个三番两次想要害她的人。 林婉宁坐直身子看着他:“不是讨好,臣妾身在后宫,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这是该有的礼数,臣妾不能不遵,不然会被人说恃宠生娇的。” “谁敢说?” 裴玄清厉声说完,又凑近吻了吻女子脸颊,温声哄着:“说了也不怕,我就是要宠着你,娇纵你,我就喜欢你恃宠生娇的样子,可你总是如此守礼懂事。” 林婉宁笑着道:“也没有,臣妾也打算仗着陛下的宠爱不亲自去凤仪宫,就差人将东西送去,礼数到了便好。” 她说着在男子肩膀处蹭了蹭:“好不好嘛?陛下是不是舍不得那些身外之物啊?” 裴玄清将人拥紧,小女子撒娇的样子他很受用,眸中溢出藏不住的宠溺:“原来我在婉儿心里是如此小气之人?私库钥匙不是在你手里吗?不必问我的。” 虽然拿着他的私库钥匙,可那到底是皇帝的私库啊,总不能三不五时的就取东西吧? 还是问一下,得了他的允许才拿的安心些。 林婉宁目的达成,松开手从男子腿上跳下来,自己找了话本子坐到案几另一侧:“不打扰陛下了,陛下快看奏折吧。” 这小妮子,用完就扔啊。 裴玄清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翻了几本奏折,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你那个姐姐,可需我在朝中寻个家世相当之人,为她赐婚?” 林婉宁的思绪自书中收回,抬眼看对面的男子正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父亲升职之事二人虽未明言提及,可她知道,当时正逢桑桑退婚之时,若不是为了她能无所顾忌,怎会那么巧在那个时候升职? 哥哥高中之后,直接任命五品,这也是皇上重视的表现,她虽为女子,可也不是完全不懂朝堂之事的。 裴玄清为了她,也许久不曾去后宫旁的嫔妃那里。 前朝如此,后宫也如此,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真的好吗? 帝王的赏赐,真的可以来者不拒,全部心安理得的收下吗? 心中不安感更甚,林婉宁低下头轻声道:“陛下给林家的好处太多了,给臣妾的偏宠也太多了,这样的特待,会让臣妾觉得在陛下身边不自在。” 裴玄清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中一紧,忙放下手中的奏折,前倾着身子伸手扼住她的下巴抬起来:“为何?我是爱屋及乌,婉儿不开心吗?” 他以为林家在她心里那样重要,对林家好,她也会开心的。 林婉宁抿了抿唇,思虑片刻,才开口道:“父亲升职一事,哥哥任命一事,陛下都未曾与臣妾提过,可臣妾知道,陛下是考虑了臣妾的处境心思,才会做此决策的。” “朝堂之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想因一己私利让陛下被人诟病。至于桑桑,臣妾想她能找到一心意相通之人,就如陛下与臣妾一般。” “若是陛下赐婚,夫家迫于帝王威势不得不娶,可二人貌合神离,那样的日子若过一辈子,又有何意义?” 裴玄清看着小女子清澈干净的眼眸里满是认真真诚,一如儿时一般,轻轻的几句话就填满了他破碎不堪的心。 她刚才说她与自己心意相通。 裴玄清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松开女子的下巴,拿起奏折低头看着,轻声道:“好,都听你的。” 嗯?听她的?她说什么了? 不,他要听哪句话? 林婉宁这次认真与他谈论到了林家与朝堂之事,以为他会多说几句的,结果就一句听她的? 她还想再问下去,却见男子低着头并未有与她继续交谈的意思。 罢了,不打扰他看奏折了。 林婉宁安安静静的看着话本子,直到眼皮沉重,手里的书差点掉落,才惊觉时辰不早了。 她抬眼看着面前男子冷白的肤色,清隽的眉眼,唇角微翘,低头认真专注看折子的神情如一幅画卷,似雨后新山,平湖秋月。 他可真是,好看极了。 令人赏心悦目。 林婉宁忽然起了心思,侧头看了一眼,宫人们都在外头候着没敢进来打扰。 她支着案几迅速倾身凑过去,在男子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又急急退回来坐好。 裴玄清愣了一下,骤然抬头,就看见小女子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她是故意的! 裴玄清薄唇紧抿,敛去心底的思绪,不动声色的低头继续看奏折。 第176章 欲擒故纵 林婉宁眸中笑意渐渐淡去。 不对啊,以她对裴玄清的了解,他不是应该放下奏折过来吻她,或者抱她,最内敛的方式也会拉住她的手啊。 总之,就是会放下奏折的啊。 回宫前才与他说了,不许熬夜,不许因朝堂之事如此烦心,他答应的好好的,如今看来,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外头天都黑成什么样了,这个时辰都还不打算休息。 林婉宁眯起眼眸,是真的如此专注?还是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又凑过去,慢慢的,轻轻的,一下一下的,吻他的脸。 裴玄清握着奏折的手攥的紧紧的,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惊涛骇浪。 婉儿今日竟如此主动,他喜欢的很。 看着面前无动于衷的男子,林婉宁的胜负欲被彻底激起,平日这人总引诱着她主动些,如今她主动了,怎么反而他视若无睹? 她下了榻走到男子身边,环住他的脖颈,凑近他,吻他的唇。 学着他平日若即若离的样子,她也温柔的轻轻碰他,男子终于闭上眼睛沉醉的睫毛颤了颤。 原来也不是真的能无动于衷啊。 林婉宁笑着退开,才看见他脖子上隐隐泛起的青筋,眼尾都有些微微泛红,瞬间生出一股愧疚感。 他平日都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今日朝政太过棘手,不能耽搁? 可她竟因一时玩心大起就如此折磨他,打扰他,她实在太过分了。 方才还说事关朝政,不能感情用事的,现下就…… 林婉宁想着,赶紧松开手欲起身离开,不能再打扰他了,早点阅完不是就能早点休息了吗。 在她松手的瞬间,男子立刻将她抱起放在他与案几中间牢牢环住,密集的吻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婉儿。” “嗯?” 他方才不回应,她反而追着他更进一步,他还以为她喜欢这样,才强忍躁动欲擒故纵。 结果她竟要松手离开,吓得他慌忙将人抱了回来。 好险,欲擒故纵差点被他玩脱了。 “婉儿。” 林婉宁没有回应,男子的吻温柔缠绵,缱绻至极,她此刻浑身发软,在他肩头的手都没力气的滑落下来,呼吸有些紊乱。 “婉儿。”裴玄清控制不住唤她,仿佛只有听到她的回应才能真实的感受到她。 “嗯?” 良久,他埋首在小女子颈间平复呼吸。 她爱干净,还未沐浴,是不能再进一步了的。 裴玄清在她耳边哑声道:“婉儿,给你父亲与兄长的职位,都是他们担得起的,别太过多思了,嗯?” 林婉宁放松身子靠在男子身上,耳边温柔的嗓音似在轻轻哄着她。 这个男子实在为她想的太多,怕她过于忧思,明明为她做了很多,还是不愿让她知道,不愿让她有心理负担。 她抬手环住男子腰身,轻轻嗯了一声。 天下至尊,什么也不缺,她唯有这一腔真心能付出,却还要因着身份,因着私心留出一丝理智。 “陛下……” “嗯?” 林婉宁轻声唤他,想着他既喜欢自己直言,现下他对自己的情意这样深,大约有话直说也无妨的吧。 “太后说,想要臣妾一起操办乞巧节,多多历练。” 裴玄清语气依旧平缓:“你若不愿,我去回了母后。” 林婉宁伸手推了一下,直起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臣妾只是和陛下说闲话,不是请陛下为臣妾做什么的,太后用心良苦,臣妾都懂。” 前朝如今都乱成一锅粥了,后宫这么点小事都要他出面,也太麻烦了。 她并不想这样,有的路的确需要自己去走的。 裴玄清牵过她的手,深邃的眉眼透着她看不懂的深沉:“乞巧节也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我叫陈守祥来与你讲讲往年是如何办的,你只配合宁妃照着从前的规制来便可。” 他总是为她考虑的全面,林婉宁灵动的眼眸泛起笑意,乖巧的点了点头。 “那陛下还看奏折吗?”她攥着男子胸口处的衣襟轻声问。 裴玄清眼眸深了深,将人打横抱起:“沐浴去。” …… 朝云殿 翌日一早,裴玄清下旨解了朝云殿的禁足,令宁妃操持乞巧节一事。 而后便又接着去应付御史台联合反对新政与江家带人支持煜王归京一事。 太后那边收到消息并未多言,命琦芳主动将凤印送到了朝云殿。 这日的朝云殿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御膳房送精美膳食的,内务府送精致摆件与宫人的,花房送时下盛开的花朵的,制衣局送新裁制的夏衣的,连带着皇后与后妃送贺礼的,都要将门槛踏破了。 宁心瑶并未起身,就歪在榻上冷眼瞧着。 她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了,当初从冷宫出来也有过这么一遭,一模一样。 这宫里就是如此,她早知道的,如林婉宁那般肯在旁的嫔妃落难时伸一把手的傻姑娘,大抵从古至今,就她一个吧。 圈禁时那两个小宫女小太监,从未经过这样的事,手忙脚乱的应付着。 内务府送来的人,她一个也不想用,一个也不信。 谁能如茯苓一般待她呢? 林婉宁是午后才来的,进殿便瞧见宁心瑶拿着笔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吴书在一旁躬着身子听着。 “乞巧节是以展示女子心灵手巧的节日,京都往年的风俗都是要办上三日,咱们在宫里虽说不这样麻烦,可……” 她说着抬眼看见了刚迈步进来的林婉宁,招呼道:“进来吧。” 林婉宁笑意盈盈的进来,自己找了位置坐,也不与她客气:“我料想娘娘这里上午是没空理我的,特意午后才来,没成想还是这么忙。” 宁心瑶冲着吴书抬了抬下巴:“这位是内务府副总管吴书,我打算叫他主理乞巧节一事,你怎么看?” 林婉宁看了吴书一眼,不在意的道:“娘娘定夺便是,臣妾就在一旁听听。” 琦芳一早来送凤印时便传了太后的话要宸婕妤一同操办,宁心瑶瞥了她一眼,一般嫔妃有这种事还不是抢着争着出风头吗? 第177章 依靠自己 宁心瑶没多言,又对着吴书吩咐:“宫中宴会若照搬往常奢靡那一套,耗费银钱也不少,依本宫看,今年便改一改。” “选用民间各地出巧的风俗一并纳入其中,一则宫中也能热闹些,二则也能推陈出新,体验不一样的风俗趣味。” 林婉宁扭头看宁心瑶认真的样子,初入宫时听闻她宠冠六宫,后来又见着她如何嚣张跋扈,以为只是个被宠坏没脑子的世家大小姐。 操办宫宴最是复杂,不光要有自己的巧思,还要办事稳妥,能从容调配各司人手,实在是个很磨人的活计。 可她每次宫宴都办的很好,每次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林婉宁想着,原来她的魅力在这里啊。 议了半下午,待吴书告退离去,林婉宁才问道:“娘娘身子可还吃的消吗?” 郑合川日日来请脉调理,宁心瑶这两日也很配合,好好用药,再加上林婉宁送来的补品,倒也不至于起不了身。 她扭头看着一脸关切的林婉宁,道:“的确吃不消,太后叫你与我一同操办,你倒是会一味躲懒,明日起,你多做些,让我好好歇着。” 林婉宁笑着应下:“好啊,那我可是要抢走娘娘的功劳了。” …… 翌日一早,顾如梅和范钰莹于柒柒文佩媛到长宁宫贺林婉宁迁宫之喜,林婉宁便邀她们一同到朝云殿来。 又能闲坐聊天,又能不耽误商议乞巧节之事,两全其美。 宁心瑶见着来了这么多人,撇嘴道:“怎么?当我这朝云殿是给你们聚会的不成?” 她从前嚣张跋扈的性子没少教训宫人,范钰莹本就害怕,闻言只低着头不敢说话。 于柒柒向来话少,文佩媛也是说不出什么来。 还是顾如梅大咧咧的顾自落座,毫不在意的冷冷开口道:“若不是婉宁请我们,你以为谁愿意来你这破地方?” 她丝毫没有顾及宁心瑶此刻还有些脆弱的处境,反而让人觉得是不曾见外的。 宁心瑶也一反常态没有生气,指着鼻子骂起来,只白了她一眼淡淡道:“若不是婉宁带你来的,本宫早将你赶出去了。” 林婉宁忙打圆场:“宁妃娘娘,臣妾昨夜突然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不如趁着此刻众位姐妹都在,一起来商议一下啊。” 宁心瑶扬了扬下巴:“都坐下听吧。” 待众人都落座,林婉宁才开口道:“娘娘昨日不是说想改一改往年的奢靡,纳入各地的巧思吗?” “臣妾昨夜想着,乞巧节本就是体现女子心灵手巧的节日,我们何不改一改其中的立意?若能号召天下女子学一门手艺,做一个心灵手巧,可以依靠自己的人,岂不是更好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阵沉默,这样的言论,若传出去,便是大逆不道的。 文佩媛出生书香世家,素来最有才情,可作为从小便被三从四德的言论所熏陶的女子来说,这样的说法实在是闻所未闻。 “可……女子在家依靠父母,嫁人后依靠夫君,为何要依靠自己啊?” 林婉宁在林家受到的教育也是三从四德,可她向往自由的心从未停止过跳动。 若不是在这世间欠了许多人的恩情,她很想一个人游遍大周的大好河山,做个不依靠别人的洒脱女子。 她解释道:“并不是所有女子的夫君都是可依靠的啊,或许有许多女子这一生的风雨磋磨都是自己的夫君带来的呢?” 文佩媛垂眸没再说话,她不是没听过母亲说旁人的家长里短,就算不说,各式各样的话本子也都是看过的。 女子在闺中要学规矩,有什么差错也会被小小惩罚。 嫁人后,若是遇人不淑,动辄被夫君打骂都是有的。 但身为女子,在这世间无路可走,离了夫家便是什么都没了,除了默默承受,似乎也无可奈何。 范钰莹歪着头,她也没少看话本子,自然也懂得女子的不易:“林姐姐这想法若是传出去了,恐怕会被御史台参奏啊。” 顾如梅不屑道:“御史台都是男子,自然不认同这个说法,若是有女子,定然也会支持女子当自己学本事,靠自己不比依靠男人更为稳妥吗?” 宁心瑶也赶忙附和:“朝堂有大臣为天下殚精竭虑,我们身在后宫,怎就不能为天下女子谋求福利了呢?” 顾如梅坐直身子,忽而兴奋起来:“若是女子能做将军,我一定是大周第一位女将军,如我父兄一般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她说着说着,兴奋的神情又落寞下来:“但现在没办法,只能在这后宫里做个无聊到数日子的嫔妃。”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些难过,她也是只能在这宫里困顿一生了,想要游历各地的心思只能深埋在心底,不能宣之于口。 “咱们今日就是在为以后的女子做努力啊,或许将来有一日,女子也能做将军,做谋臣,做店铺老板而不是老板娘。” “那时,女子便不会整日拘泥于后宫宅院里,为争一个男子的宠爱没完没了的勾心斗角了。” 于柒柒看着眼前明明娇弱,却有着这样心胸的女子,不禁拧了拧眉:“妹妹如今正得盛宠,怎会生出依靠自己的想法呢?我瞧着,妹妹像是有心事了。” 林婉宁看着于柒柒,亮晶晶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水雾,这个她一直以为是交心好友的人,却从一开始就是在演戏。 真是好精湛的演技,竟骗了她这么久,一丝破绽都未曾露出。 她错开目光,淡淡道:“就是有些累罢了,外头都瞧着我得宠,陛下为我处置了江嫔,可这样勾心斗角步步为营的日子,我过得并不舒坦。” 于柒柒看着她眉宇间难掩的失落,不自觉握紧手中的帕子,才抿了抿唇安慰道:“陛下的宠爱历来便是双刃剑,妹妹应该明白的。” 宁心瑶经历了两次大起大落,虽说心里对裴玄清的爱慕并未完全褪去,可也在一遍遍说服自己帝王之情奢求不得,还是争得自己需要的利益更实在些。 她拍了拍林婉宁的手,也努力组织语言想安慰一下她。 良久,她才道:“没关系的,等过一段日子陛下说不定喜欢别人了呢,到时候你便如我一般,放下这些,想开了便是。” 第178章 他是一只猛虎 顾如梅翻了个白眼,憋了半天就说了句这? 她拍拍桌子瞪着宁心瑶道:“宁心瑶你会不会说话?” 林婉宁端起茶壶给她们一一添着凉茶:“不说这些了,说回正事吧。生为女子,在这世间行走很是不易,今日我们还能做主,便为世间女子多多考量,也算是略尽绵力。” “我想着,若按宁妃娘娘的意思办乞巧节,陛下拨的银子不是可省下一部分吗?便拿出来到宫外以朝廷的名义开设学堂,请有所技艺的女子教授。” “且由朝廷出资,想来家中人也不会阻拦,届时便可让女子们学一门自己喜爱的技艺,有一技之长才有底气。” 文佩媛想了想,道:“就算学了又能如何呢?没人会聘用女子的。” 林婉宁垂眸沉思:“那就需陛下与皇后娘娘出面了,让皇商先带头聘用女子做工,女子只有技艺也不行,得了酬劳,才算是真的依靠自己了。” “我们只需鼓励更多女子学习,长此以往,或有一日女子也可自行经商,届时,也能增加朝廷的税收,于国于民都是好事,想来陛下与皇后娘娘应该会同意的。” 乞巧节是天下女子的节日,唯有这样,才算是普天同庆了。 众人又沉默了下来,对于陛下和皇后娘娘会不会接受这样的言论,她们心里都是没底的。 良久,文佩媛看着林婉宁认真道:“这件事,若是陛下与皇后娘娘能认可你的想法,你便是在为天下女子开辟先河,改变命运了。” 哪位女子没有自己的梦想呢? 她从小就爱读书,可惜身为女子,只能在闺阁中吟诵几句诗词歌赋,若为男子,她也能像兄长一般参加科举,走上仕途。 她想着,或许比不过父亲的成就,可她也不会差的啊。 她说完便低下了头去,生而为女,她无奈,她不甘,可她却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宁心瑶也看了过来,她从前真的小看了这个林婉宁,她不是在一个小小五品官家里长大的吗?怎会有这样的见识? 以她的聪慧与心胸,不比自己这个世家女儿差,皇后之位也当得的啊。 然而不等她多想,顾如梅先出口道:“婉宁所思所想实乃大义,我愿助你,哪怕是蹚浑水也要试试。我这辈子是做不成女将军了,可指不定我那侄女以后就可以呢。” 这后宫里的女人向来都是在谋划如何争宠,如何打压对手,可她却在为天下女子谋划一份未来出路,这样的女子,能甘心困在这后宫一生吗? 顾如梅想着,陛下是眼光好,看上了一个不普通的女子,可大抵只能困住人,困不住她的心啊。 宁心瑶闻言,也忙道:“谁不愿啊?我也愿助婉宁,待会儿吴书来了我就让他先召集宫中有技艺的宫人去准备。” 范钰莹看看顾如梅,又看看宁心瑶,还没见过宁妃娘娘这个样子呢,怎么像在怕落了下风似的? …… 勤政殿 慕容逸尘安静的一口一口抿着凉茶,抬眼看着龙椅上脸色沉冷的帝王。 太后凤驾刚启程去沐山的时候,裴玄清还信誓旦旦的说江山与她都要。 当时,他也觉得一切都在这位帝王的掌控之中,他有能力兼顾江山帝位与男女之情。 一趟沐山行,短短两月,他已不似从前一般运筹帷幄,得心应手。 慕容逸尘放下茶盏:“事已至此,皇上也不必多思,到底煜王归京后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呢,咱们要盯着人,也方便许多。” 新政在被反对中进展也并不算好,煜王回京一事裴玄清顶着各方压力僵持了半个月后,北部来了奏折。 裴玄煜请命皇上另派能臣前往北部戍守,他愿交出所有军权,归京陪伴云太妃养老。 这样的折子一递上来,裴玄清疑心更甚了,故而拖着迟迟未曾择定新的戍守将领。 而后宫这边云太妃日日到福寿宫对着太后哭诉,直闹得前朝民间都传出了不少谣言。 如今裴玄清是被架着只能尽快召回煜王了。 帝王阴沉的眼眸深不见底,握着密函的手又紧了紧:“哼,他的手段还与从前一样,想逼的朕无路可走,可他似乎忘了,朕已不是当年落魄的三皇子了。” 慕容逸尘在心底叹一口气,若在林家姑娘入宫前,江山与美人对裴玄清而言,从来都不叫选择题,他一直都清醒的很。 可如今,他牢牢握着这一丝费尽心思得来的温暖,那是他心底的执念,至死不休,绝不放手。 慕容逸尘宽慰道:“煜王这些年的确很是安分,或许北部太过苦寒,想归京过些享福的日子也情有可原。” 裴玄清垂下眼眸:“朕本无意对付他,故而这些年给了他在北部不小的权利与自由,但愿他能好自为之。” 裴玄煜从来都是一只猛虎,否则怎会在当初的夺嫡之争中,一次又一次的险些置他于死地。 不过这些年他收起了爪牙而已,若是那锋利的爪子如今敢伸到他身边来,他可是绝不会像上次一样轻易放过的。 慕容逸尘正要说话,侧眸瞥见一袭绛红色薄纱锦裙的女子缓步走近。 轻薄的纱裙以金丝绣边,朵朵玉兰花在傍晚的霞光里泛着明艳的光泽,裙摆被晚风吹的波光浮动。 发髻上的金色步摇坠着流苏垂在左肩,为她天然唇红齿白的模样折射出一丝温柔。 真是美的如一幅画卷,饶是他向来将江山抱负放在第一位的人,都数次心波微动,更何况裴玄清等了盼了这么多年,怎能不如珠如宝般护在手心? 他自觉的站起来拱手行礼:“那臣便先告退了。” 裴玄清淡淡嗯了一声。 第179章 不安极了 林婉宁待慕容逸尘退出去便径直走到御案后,坐到裴玄清身边。 裴玄清倒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往日都要自己拉一把才肯坐这龙椅的。 他顺势将女子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方才的冷漠戾气已消散,柔声问:“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她本就很少主动来勤政殿,这几日他也每夜都会从侧门直接去长宁宫,眼下都晚膳时分了,就算她不来,待会儿他也会去的。 林婉宁原本在朝云殿与宁心瑶一同商讨乞巧节的细节,还有学各门技艺所需的时间以及后续收益等问题,小安子急匆匆便来了。 进殿就禀皇上在勤政殿发了大脾气,连中书令都劝不住了,求她来瞧瞧,宽慰几句。 她自然知道裴玄清这些日子就是为推行新政与煜王归京这两件大事日日伤神。 可他夜夜来长宁宫时,都是一派柔和,从未将一丝焦虑与坏脾气带给她。 所以听了小安子的话,她便毫不犹豫赶来了勤政殿,主动靠近他,想安慰他。 “臣妾也如陛下一般,想早点见到陛下,等不及天黑了。” 林婉宁的小手段,无论是何目的,裴玄清都很受用,他忍不住翘起唇角:“正好,刚叫富康传了晚膳,你便在此用些。” 林婉宁直起身子,亮晶晶的眸子含着笑意:“臣妾确实许久未用过勤政殿的膳食了,今日要多吃些,吃的饱饱的。” 御膳房的宫人一一上了膳,富康公公又一道一道用银针查验过后,二人才落座。 林婉宁果真如她所说,只乖乖低头用膳,并未多言。 她大抵也能猜到裴玄清为何发脾气,无非就两个原因嘛,他既不说,自己也便不问了。 用膳的时候提不开心的事,影响美食的味道。 裴玄清时不时给她夹着菜:“乞巧节的事筹备的可还顺利?” 林婉宁咽下口中的菜,道:“挺顺利的,瑶光殿院落大,离后宫嫔妃居住的宫殿也稍远一些,宁妃娘娘准备在那里办,陛下觉得如何?” 宫中宴会之类的向来是宗亲后妃,朝臣家眷都会参加的,自然离后宫太近了不合适。 而乞巧节更与宫宴不同,需院落更大一些,选在瑶光殿的确是最好的。 裴玄清点了点头:“嗯,挺好。” 用过晚膳,裴玄清拉着她到后院散步。 生辰那日挂的满满一院子的彩灯还在,不过淋过雨的画都模糊了,裴玄清命人时时看着,勤换着干净的彩纸,整个院子依旧五颜六色的明亮好看。 裴玄清看着一旁乖顺的女子,将手中的柔软握紧了些:“裴玄煜不日便要归京了。” 终于说出来了,林婉宁也松了一口气,只要说出来,他心里也能轻松一些。 她顿住脚步,靠近男子怀里:“臣妾可以妄议朝政吗?” 裴玄清垂眸看着小女子依恋的模样,伸出食指弯曲,滑过她的面颊:“我在与婉儿说闲话,哪里有朝政?又何谈妄议?” 林婉宁弯起唇角,认真劝慰他:“臣妾听闻陛下要煜王交出军权才可归京,既如此,归京以后也不过就是个闲散王爷。” “又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这不是比远在北部还手握兵权更好吗?若如此想,陛下会不会好受一些?” 裴玄清深邃的眼眸逐渐泛出寒意,冷声道:“他若真肯做个富贵闲人,毕竟同根生,我自不会为难他。” “可自他初有意向归京起,我心底便不安的很,如今更是宁肯舍弃苦心经营多年的北部都要回来,我不信他只是为了尽孝道。” 裴玄清初登基时,宁愿将北部的军权放在裴玄煜手里,也不愿让他回京。 因着裴玄煜从前在朝堂有太多的支持拥护者,若他回京,必然会掀起不小的风浪来。 一方军权可以花时间慢慢瓦解,总比引狼入室强得多啊。 可如今他登基这么多年,帝位已然稳固很多,为何还不愿让他回来呢? 难道裴玄煜当真有如此大的威胁吗? 可若没有了军权,他除了做一个空有虚名的王爷以外,还能翻出什么浪呢? 林婉宁想着,自己还是不太懂朝廷之事的,大约不手握军权,也还是会有动摇江山的可能吧。 裴玄清看小女子一脸懵懂,偏其中缘由又无法与她细说,他叹一口气,微微俯身将人抱紧:“婉儿,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渴求肯定答案的颤抖。 “当然。”林婉宁毫不犹豫回答,又赶紧回抱住他,给他安慰:“臣妾是陛下的妃子,当然要在陛下身边。” 他问的话也奇怪的很,帝王嫔妃生,只能在皇宫,死,只能在妃陵。 这是自己选秀那日被留了名就定下的命运,怎么可能离开?这个念头都不能有。 裴玄清没再说话,几次开口又欲言又止,最终只安静的拥着怀中女子许久。 不知为何,他真的不安极了,明明朝堂江山之事如此繁琐复杂,几次化险为夷的危机时刻他都未曾有过这样不安的感觉。 “臣妾今晚不回去了,就在乾坤宫陪陛下好不好?”林婉宁觉得他今日好像很需要她,不然怎么抱的这样久都不放手呢,她都要站不住了。 这几日前朝事忙,她也日日往返朝云殿,裴玄清虽每夜都来长宁宫,可多数时候都是她已睡着了才来的,她都未曾好好关心他。 所以他今日如此脆弱的样子,林婉宁觉得很心疼,在哪不是相拥入眠呢?就留下来吧。 反正热的要死都推不开他。 “好。”裴玄清确实有被安慰到。 …… 月上中天,裴玄清躺在龙榻上。 怀中拥着心爱的女子,看着她恬静美好的睡颜,闻着她发间的清香,一日的焦虑才能彻底放松下来,此刻昏昏欲睡。 忽而他睁开眼睛,深邃的眼眸中种种情绪交涌翻腾,转瞬间,凝聚成一股戾气。 他想到了。 想到了上次如此不安是何时。 第180章 是不是报应 是从母后口中得知她身份的那日。 是知晓她的身份一早便定了婚约在身的那日。 是明白将来她会是那人的妻子,自己的情意都无法说出口就被宣判了死刑的那日。 那日,就是这样不安的思绪绵绵蔓延,无法消散。 裴玄清看着怀中睡得香甜的女子,此刻他睡意全无。 他费尽心思将她拘在身边,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在她心里有了一席之地,才有了如今她心甘情愿陪在他身边的温情。 可那人却要在此时回来,怎能叫他不怀疑,怎能叫他安心? 这夜,直至早朝的时辰,他都静静看着怀中心爱的女子,心中千头万绪,再无法安眠。 …… 凤仪宫 玉竹将大皇子抱到床榻边刚放下,钱宜双伸手推了一把:“抱走,本宫没心思看他。” 玉竹不敢多言,忙抱起襁褓中的孩子又递给奶娘,让奶娘抱下去了。 大皇子生下来就快一个月了,吃奶也不好,都没怎么长大,没白天没黑夜的哭。 皇上只在出生当日瞧了一眼,皇后娘娘更是孩子一哭就让奶娘抱的远远的,很明显这孩子的父亲母亲都不喜他。 玉竹叹了口气:“娘娘,您别因着那些琐事烦心,到底如今您有大皇子呢,这后宫谁也越不过您去。” 钱宜双抚着自己的胸口,这个孩子生的她去了半条命,身子的亏空像是怎样都补不起来,饶是呼吸都是费劲的。 “哼,如今有又能如何?本宫要的是往后,他还能撑多久?陛下如今是一步都不肯踏进凤仪宫了,往后本宫还是孤身一人在这后宫沉浮。” 玉竹慌乱的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娘娘,低声些,宫中良药多,大皇子会好的。” 到底如今大皇子的病情还瞒着无人知晓呢,万一传出去,她们不是更连如今的日子都没有了吗? “本宫还有什么可怕的?”钱宜双深吸一口气:“陛下摆明了不喜他,根本不会关注凤仪宫的一举一动。” 自生产之后,她几乎夜夜都梦到给裴玄清下药的那日,她提前服用了助孕的药,又将令男子无法自控的药掺进养身的羹汤里递给了裴玄清。 她永远无法忘记,翌日裴玄清醒来时,那一脸不可置信又怒不可遏的模样,虽然很快帝王冷漠的气息便回归,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她不明白,他们是夫妻,这不是所有夫妻都会做的事吗?为何他是那样的神情? 发现自己被算计的那日,清冷严肃的帝王带着杀气冲进凤仪宫,若不是那药起了作用,她有孕了,大抵那日,他会将她掐死。 自那以后,他再不曾在凤仪宫用一口吃食,喝一口羹汤,连茶水都不抿一口。 每每午夜梦回,她惊出一身冷汗,都会想,这是不是报应? 是不是她服用那种药的报应? 为何费尽心机才得来的孩子,竟会是生来就有疾? 她如今不止失了裴玄清仅剩的一丝夫妻情分,也失了再有孕的可能,失了钱家的希望,她等同于失了一切。 钱宜双敛了思绪,想着方才玉竹禀林婉宁今夜留宿乾坤宫一事,才又道:“本宫如今就是担心那个林婉宁。” “陛下为她处置江玉燕,叫她以婕妤之位筹办乞巧节,还赐她长宁宫,她翅膀越来越硬,俨然就是一个劲敌了。” 玉竹也蹙起眉头:“娘娘说的是,长宁宫除了太祖皇后,历代皇后都未曾有得过特待可居的,皇上为了宸婕妤,真是屡屡破例了。” 钱宜双想着于柒柒日日来汇报朝云殿议乞巧节之事的细节,躺不住了,又撑着坐起来。 “林婉宁最会笼络人心,连宁妃那样嚣张跋扈的性子她都要去插一手,如今办个乞巧节,事事叫人来禀本宫过了明路,既讨好了陛下,又为自己争得民心,果然是好大的野心。” 眼下后宫与她交好的人太多,她又得陛下如此宠爱,长此以往,若她有朝一日有了身孕,届时自己的大皇子又…… 那她这个皇后在后宫还有何立足之地? 她如今是不是就在为取代自己而做准备? 钱宜双越想心越惊,忙道:“玉竹,你找人去太医院打听打听宸婕妤的脉案。” 虽说先前给她的避子汤特意加重了药量伤了她的身子,可那也不能保证就一定不会有孕。 玉竹明白自家娘娘在担心什么,宽慰道:“自沐山归来半个多月了,皇上忙于前朝事务,都未曾入后宫。” “想来皇上还是更看重前朝的,咱们钱家如今如日中天,娘娘别太过忧心了,还是养好身子为重啊。” 钱宜双躺回榻上,不再多言。 是许久不入后宫,可就算偶尔,不也是只有林婉宁侍寝吗?陛下如今是瞧不见任何人了。 成日叫她养好身子,若是什么都没有了,要这副身子还有何用? …… 瑶光殿 日子过得很快,快到都来不及回头细数,就这么流逝了。 乞巧节这日,瑶光殿张灯结彩,用五颜六色的彩纸制造的宫灯挂满整个宫殿。 不仅成本低,而且十分好看,这都是那日在乾坤宫后院见到的彩灯给了林婉宁一丝启发。 反正乞巧节就一日,这一日过后这些东西都会被收拾一下扔掉,不如将银钱节省下来用到更重要的地方。 瑶光殿院内除了乞巧节本身要摆放的各地风俗之物以外,还每隔一段距离都放置了小桌子。 桌前都有宫人在认真的一遍又一遍的演示各类技艺,刺绣,陶艺,雕花等等,十分多样又惹眼。 后宫嫔妃,宗亲家眷,朝臣命妇,这日也都早早来了瑶光殿。 毕竟是天下女子的节日,今日连来往的小宫女都被特允可簪一朵鲜花打扮一下。 今年的乞巧节与往年全然不同,自然也是被人津津乐道的。 宫女甲:“宁妃娘娘可真是有本事啊,不仅解了圈禁,还能重掌凤印,说不定乞巧节过后,就要晋位了呢。” 【明天煜王回来啦!先给小裴一点小刺激。】 第181章 她这么可爱的吗 宫女乙:“那是当然了,宁妃娘娘从前可是皇上的心尖宠呢,宁家犯了那样的大错,皇上不还是舍不得宁妃娘娘么。” 宫女丙:“我瞧着宁妃娘娘如今真是与从前不同了,竟允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没有活计的时候,都可来瑶光殿附近瞧瞧,看看别处的乞巧节风俗。” 宫女甲:“不光看,还允咱们学呢,说是往后出宫了也有技艺傍身,真不知宁妃娘娘还有如此心胸呢。” 后宫嫔妃这一日都要按照位份着吉服的,林婉宁身着果绿色的宫装,薄纱绸缎覆在玲珑有致的身形上,呈现出一抹平日没有过的贵气妩媚。 她与顾如梅,范钰莹一同站在瑶光殿内,看着布置的十分漂亮的院落,此刻心里倒生出一丝骄傲与自豪来。 顾如梅扭头看着她满是笑意的脸庞,问:“婉宁此番是为宁妃做了嫁衣了,辛苦这么些日子,值得吗?” 林婉宁眼中笑意未减:“我只出了个点子罢了,这不都还是宁妃娘娘自己办的吗?况且这次的乞巧节不讲牛郎织女,只着意鼓励女子自己学一门技艺。” “这事还没过明路,不知能不能成。就算能成,也是没那么容易的,若是不成,也会被人谈论一阵子。这期间的闲言碎语,宁妃娘娘还要承担不少呢。” “这算下来,宁妃娘娘是为我承担风险来着,何谈做嫁衣呢?” 顾如梅笑意深深的看着她:“会成的。” 且不说她做的事是在为天下女子未来所计,就单论裴玄清那边,他一定会排除万难支持她的。 范钰莹也看过来:“姐姐,这次乞巧节不讲牛郎织女的故事,会不会被人诟病啊?” 顾如梅撇了撇嘴,漫不经心的道:“牛郎织女的故事有何意思?一个被凡人偷了衣裙的仙女,迫于无奈嫁给了他,在凡间放牛耕田过一辈子,这是什么好事吗?还值得歌功颂德?” 文佩媛和于柒柒正好走过来听见这句,不禁惊讶道:“顾妃娘娘在哪里看的话本子?怎与我看的不同啊?” 林婉宁挑了挑眉,笑着道:“看话本子时的心情与各人性子不同,自然看出来的感受也是不同的了。” 范钰莹在一旁点头应和:“按顾姐姐所言,我若是那有一身通天本领又能长生不老的仙女,宁肯孤独终老,也不要嫁人后放牛耕田,辛苦一辈子。” 文佩媛低头想了想,她若是能在朝堂做个叱咤风云的谋臣,也宁肯孤独一辈子,总好过这深宫寂寥啊。 于柒柒扭头拍拍范钰莹的头:“你这番话不能出去说,小心御史台参奏你不守妇德。” 范钰莹忙抱住林婉宁的胳膊撒娇:“林姐姐的父亲就是御史台的,林姐姐可要为我说好话啊。” 林婉宁笑得宠溺,应着好。 于柒柒深深看了两眼,最终挪开了视线。 宁心瑶刚忙着招呼了各位命妇过来,就瞧见了这一幕,正要说话,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视线望去,竟是钱宜双一人乘凤辇到了。 范钰莹看了一眼,扭头低声对众人道:“皇后娘娘怎一人来的?这种时候不应该陛下陪同一起来吗?” 顾如梅笑着拍开她环着林婉宁胳膊的手:“走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林婉宁看了一眼远处的钱宜双,自她生产至今一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宫里都说她生产时惊险万分,几乎丢了半条命,如今看来的确是,这么远都能瞧出精神头并不好。 几人说着话往内里走去,落在后头的宁心瑶拉住林婉宁的胳膊,林婉宁侧头看她,不禁疑惑:“宁妃娘娘是有何事与臣妾说吗?” 宁心瑶闻言蹙了蹙眉,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咳……就你教我的那些话,没记住。” 林婉宁抿了抿唇,明明写下来好几日了,特意叫她背呢,怎么还没记住。 “那我再同娘娘说一遍,娘娘要仔细记着。” 宁心瑶打断她:“等一下。” 她伸手指了指前头的顾如梅:“你管她叫什么?” 林婉宁顺着她的手看去,自然的回:“顾姐姐啊,怎么了?” “那她呢?”宁心瑶的手往左侧移了一下,指向了正被顾如梅拉着走的范钰莹。 林婉宁不解的看着她,还是诚实道:“莹莹啊,到底怎么了?娘娘。” 宁心瑶扬起下巴,直直看着前头,目不斜视:“为何她们的称呼与我不同?” 在朝云殿这些日子,她早就发现了林婉宁对她与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她是不是将旁人都当姐妹好友,却将自己当这后宫中的一个女人? 林婉宁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她的称呼有何不妥吗? 她不是也称呼自己是宸婕妤吗? 哎? 不对。 嘶……最近在朝云殿她好像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了,她叫的什么来着? 好像是……婉宁? 林婉宁扭头看她,试探道:“宁妃娘娘身居高位,臣妾自是敬重的,怎能随意称呼呢?” 宁心瑶蹙起眉头:“顾如梅不是妃位吗?你怎不叫她顾妃娘娘?” 竟真是争一个称呼?林婉宁诧异的看着一脸无所谓,实则眼中好似带着期待又不满的女子。 这哪里像比自己大的高位娘娘啊?这不纯纯争糖吃的小孩子吗? 原来,她这么可爱的吗? 林婉宁想着叫宁心瑶宁姐姐好像也很奇怪,她叫不出口啊,这可怎么办? 正愁着,一旁围着一圈命妇的桌子旁,厉国公夫人瞧见了她们,便拿着一个小瓷碟问:“宁妃娘娘,这是何物啊?” 宁心瑶只好回眸看过去,挂上得体端庄的笑容,耐心解释:“这是做口脂的原料,一旁的册子上都有记录制作步骤与所需银钱估算,众位夫人都可自行查看。” 一旁负责演示技艺的宫人还在一步一步的讲解演示。 林婉宁看了眼芝兰,芝兰会意,走到宁心瑶身旁,附耳道:“女眷都到齐了,娘娘可以开始了。” 第182章 他果然目的不纯 宁心瑶便挂上端庄持重的笑意招呼道:“众位夫人,今日乞巧节,宫中不似往年只举办宫宴,而是特邀诸位相聚在此玩乐,也是想要各位夫人瞧瞧宅院之外的各地风情。” “咱们身为女子,总是比男子更懂彼此,更能发现彼此身上的光亮之处的。” “爱美乃天下女子的天性,可女子之美,难道只能靠脂粉钗环来点缀吗?” 厉国公夫人方才已细细看了这院落内的所有东西,活了半辈子,大抵也能猜出这位娘娘想做什么。 此刻便配合的回话:“那依宁妃娘娘所言,不靠脂粉钗环,还能如何呢?” 宁心瑶对着厉国公夫人笑了笑,才又道:“美人在骨不在皮,女子之美从来都不在最易消逝的容颜上。” 她说着朝林婉宁的方向走去,对着她眨了眨眼:“就如我身边的这位宸婕妤,她的眼睛能看见天下女子骨子里的美,不如诸位夫人听她说说。” 原本这都是为宁心瑶准备的,要她在乞巧节大放光彩,才能握紧凤印。 此刻她要推自己出来,这么多权贵命妇都在看着,林婉宁也不能迟疑扭捏,平白让人觉得小家子气。 她向前走了一步,身姿款款,姿容得体:“脂粉或许可以点缀红妆,可红颜弹指老,这漫漫人生的光彩又靠何点缀呢?” “女子生存不易,与其靠点胭脂装扮皮囊,不如学会一门技艺,内在骨子里的技艺不会随年华而流逝,便能永远着色自己的人生。” 这几句话,才是说到了乞巧节真正的目的上,众位宗亲家眷,朝臣命妇皆是面面相觑,无人敢接话。 几十年的三从四德熏陶,宅院的沉闷生活,这样的言论虽令女子向往,可也难以从心底快速的接受,此刻根本无人敢出头冒尖的表示赞同。 “宸婕妤娘娘所言,着实有理啊。” 众人寻着声源望去,一袭竹青色常服的身影矗立门前。 少年郎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带着潇洒肆意的夏日清风行至林婉宁一侧站立。 “点胭脂,不如学会做胭脂,就如吃鱼,不如学会如何打渔,如此才能穷穷不竭。” “本王在北部多年,匈奴蛮人虽说野心昭昭,但他国对女子却异常宽容,许多部落也是女子当家。” “我大周女子不比旁人差,亦可以技艺着色人生。” 林婉宁侧头看着裴玄煜,上次见面时,他身着玄色衣衫,放浪不羁,出言无状。 那样子根本不像曾与裴玄清经历过夺嫡之争的贵气皇子,俨然就是一副京都纨绔子弟的模样。 未曾想过,他竟能对女子如此宽容,认同女子学技艺傍身这样的言论。 她还以为像这样性子的人,大抵都是同世间多数男子一般,连自己妻子生儿育女,操持家事的辛苦都不能体谅的。 此刻瞧着这人,不似初见时带着戾气的模样,眸中似有柔情波光流转,饶是比上次见面顺眼了一些。 有男子发言,无疑是对局面有利的,林婉宁忙接着道:“煜王殿下所言甚是,我大周物产富饶,国力强盛,岂是匈奴蛮族能比的?大周女子又比匈奴女子差在哪里呢?” “若是能将今日所见宫中技艺传至宫外,开设店铺,雇佣女子为工,夫人们自然可以走出宅院,不仅能受益更多的女子,还能瞧瞧天地辽阔,何乐而不为呢?” 这番言论放在如今实在是太过稀奇,商贾位卑,这不是鼓励女子经商吗?众人又一时沉默下来。 永宁侯梁夫人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女子,真是极对她的胃口,直后悔当初怎就没多跑几趟,死缠烂打给娶回家去。 她娘家祖母那一辈便是经商的,当年嫁入文官之家,没少受排挤。 她虽很是欣赏敢于直面此事之人,但还是觉得这样的事乃是逆势而为,难以促成。 遂上前一步好言劝道:“宸婕妤娘娘这是鼓励女子走出宅院经商,此事真是前无古人,恐怕会有不小的阻碍。” 认同此番言论的夫人也纷纷点头议论起来,不说世人如何看待,就自家夫君也不会同意的。 夫人在外抛头露面,那丢的首先就是夫君和府里的颜面,故而第一道阻碍都过不去。 瑶光殿门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此刻脸色阴沉无比,被人群包围着的两道身影,一抹果绿色,一抹竹青色,瞧着相配得很。 女子巧笑嫣然的讲着自己的见解,男子侧头唇角挂着笑意静静的看着她。 裴玄清心中怒火翻腾,眼神凌厉似刀。 他果然归京目的不纯! 身后的慕容逸尘在炎炎夏日饶是感觉到寒意刺骨。 他看着前头裴玄清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手指骨节泛着白,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不禁在心底叹息一声。 唉! 明明在勤政殿见完煜王便匆匆赶来了,煜王不是也刚退下说要去拜见太后的吗?怎么就还是迟了一步? 哪个男子能看着心爱的女子与他人站这么近的距离,而且那人,还是他心底最为介意之人。 完了! 慕容逸尘摇头,大约,哦,不,他心里肯定快要崩溃了。 裴玄清大步迈进,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中央,似是不经意间将一侧的裴玄煜挤开,伸手牵过林婉宁的手握在手心。 饶是心中已惊涛骇浪,但帝王面上并未显出多余的表情,只看着众人淡淡道: “天下归心,百姓温饱是历代明君心之所向。女子走出宅院经商,于私,是对自身家族增添收益,于公,是为朝廷增加税收。” “朕十分赞同宸婕妤所言,朝廷命妇与世家贵女若能带头而为,朝廷也会推行政策扶持,在夫家的功劳簿上也要记上一笔。” “一为家庭和睦,二为君臣一心。” 皇帝突然出现,亲自下场为宸婕妤所言表示支持,还当着众人的面牵过她的手,果然宫中传言不假,宸婕妤真是得宠的很啊。 这就不免被人疑心,皇上是因为宠爱宸婕妤才赞同她的言论呢,还是真心觉得女子走出宅院是好事呢? 第183章 风景 林婉宁扭头看着身旁男子深邃的眼眸,他不仅温柔体贴,还能对女子如此宽容,有这样的格局愿给女子为国贡献力量的机会。 此刻对他的爱意也多了一丝崇拜出来。 手握至尊权柄,掌天下人生死的帝王,愿将被父亲夫君折断翅膀困于宅院的女子推出来,为她们制造盔甲,面对更广阔的天地,给她们无限可能的未来。 林婉宁怔怔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似是看出了众人的疑惑,裴玄清又接着道:“此乃利国利民之事,朕会鼎力支持,着意命人全程推行此事。” 皇上都如此表态了,此番若先行配合新政,便是为自家夫君也立了大功。 梁夫人看了林婉宁一眼,道:“臣妇对刺绣针织颇感兴趣,若朝廷能出面传授女子技艺,臣妇愿拿出体己开一间铺子,只雇佣女子为工,为学艺的女子留一条出路。” 宁心瑶忙上前对众人解释道:“此番乞巧节陛下特意拨了大笔银子,便是用做朝廷对女子学艺的扶持。” 这是林婉宁告诉她的,要以朝廷的名义促成此事,为陛下争得民心。 众人一时讨论起来,钱宜双在一旁看着全程,此刻裴玄清与林婉宁交握的手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才是皇后啊,林婉宁凭何可以站在皇帝身侧被众人簇拥? 她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这种宴会,朝廷命妇应该是都来巴结奉承她的才对。 可她生产以来,裴玄清都不愿去看她两眼,甚至她生下的大皇子满月,他都未曾操持关心办满月宴一事。 只借口乞巧节事忙,分不开身,她身为皇后,理应带头奉行节俭,便将此事推了过去。 那可是他的嫡子啊。 钱宜双眸中恨意滋生,这林婉宁往日的乖顺竟都是装出来的,此番如此心思跳脱的言论,陛下都要护着她,真是被迷了心智了。 眼瞧着这替身就不是替身,要超越正主了。 她闭了闭眼睛,虚弱的身子快要支撑不住,心里却还在思虑对策。 无妨,有情是好事,有情就不是无坚不摧,无孔不入的。 人群喧闹间,裴玄煜静静看着那抹果绿色的身影,那是他眼里的风景,在苦寒的北部边疆萦绕在心头半年之久的风景。 可她眼里的风景,却不是自己。 看了两眼,他转身朝福寿宫去。 今日归京,到勤政殿见了皇上述职之后,按着规矩,要到福寿宫拜见太后,才能去看自己的母妃。 行至后宫,今日的宫人们不似往日严肃沉闷,倒是多数都往瑶光殿的方向来来往往,人群中也在津津乐道乞巧节之事。 他忽而起了心思,宫中的乞巧节,她身为后妃,是会参加的吧? 他鬼使神差的调转方向来了瑶光殿,果真见到了她,又是那样明媚的笑颜,比上次见她时更显自信张扬了许多。 她竟发表出让女子走出宅院的言论,不禁让人心尖一颤。 但也让人深思不解,这样的胸怀,是后宫女子该有的吗?是一个小小文官义女该有的吗? 若说她是卑贱出生,在林家长大,呵。 裴玄煜勾起唇角轻笑一声,他根本一丝都不会信。 …… 瑶光殿外,慕容逸尘正头疼的拦着御史台几位老古董。 御史甲:“宸婕妤娘娘所言,实乃大逆不道,下官定要与众位同僚一起弹劾。” 御史乙:“女子怎能在外头抛头露面,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皇上是被美色所蒙蔽了,各位同僚定要劝诫才是啊。” 御史丙:“林大人真是教了个好女儿啊,怎的林大人的家教不是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而是狐媚惑主吗?” 林宏文脸色也不好看,这女儿在家中时明明听话懂事的很,这如今怎的成了这个样子?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可如今她是宫中高位娘娘了,他如何还能管束啊? 慕容逸尘眸光坚定,透着无奈,淡淡道:“女子走出宅院,也是为我大周经济出一份力,国力强悍于我大周不是好事吗?” 御史甲:“从古至今,女子都是严格遵守女则女训的,这是老祖宗的规矩啊。” …… 乞巧节整整热闹了一日,晚间宴会上又是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钱宜双的身子根本撑不住,借口要回去照顾大皇子便提前离席了。 待宴会散去,宁心瑶和林婉宁才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今日的乞巧节算是办的很圆满了。 二人的宫殿是一个方向,此刻一同往回走着,夏日晚间的风最是凉爽,散散步只当顺便醒醒酒了。 林婉宁笑呵呵的道:“娘娘今日准备的荔枝酒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好喝极了。” 宁心瑶撇了撇嘴,冷哼一声:“今日未来得及说完,为何我与旁人的称呼不一样?” 林婉宁一噎,她与她说酒呢,怎么又扯到称呼上了? “那个……”林婉宁很尴尬:“臣妾是敬重娘娘嘛,而且,叫宁姐姐好像有些奇怪啊。” “谁让你叫姐姐了?我也没比你大几岁,往后,你唤我心瑶,我唤你婉宁。”宁心瑶看着前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你不是与我说,不要将后宫姐妹当做敌人吗?我觉得你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所以往后我就将你当好友算了。” “这人与人的关系,不就是敌人或者好友吗?对吧?” 林婉宁看着她手里的帕子铰来铰去,分明是紧张的,脸颊都有些泛红了,可面上还是很无所谓的样子。 她低低的笑了一声,为何觉得宁心瑶越来越可爱了呢? 宁心瑶扭头看她:“你……你笑什么?” 她不会看出来自己在主动示好了吧? 这还不够吗?难不成,还真要自己为从前对她做的事道歉才行吗? 林婉宁收敛住笑意,点了点头:“好,往后我唤你心瑶。” 二人行至太掖湖边,见裴玄清站在湖边吹风,此刻天已彻底暗了下来,宫灯照耀下,湖面波光粼粼的,甚是好看。 第184章 手下败将 宁心瑶瞧了一眼,收回目光,扬了扬下巴道:“虽说你救了我两次,如今你我亦是好友,可男人,我可是不会让的。” 林婉宁侧眸瞧她,前些日子商议乞巧节事宜时,她不是说想开了吗? 这不还是没放过自己吗。 还未思索完,便听她又道:“今日忙了一日,累死了,本宫要回朝云殿了,服侍陛下的事就交给你吧。” 话毕,她便直直朝朝云殿的方向走了。 林婉宁无奈叹气,这张嘴啊,怎么就舍不得说出一句好听的话呢? 她缓缓走到湖边男子身旁,荔枝酒的香气在微风中萦绕,平添了一丝暧昧的气息。 对面的男子身姿挺拔,背着手静静的看着她,眸中眷恋之色明显。 她轻轻笑着:“陛下今日宫宴饮多了酒,怎不早些回去歇着,还在湖边吹风呢?当心明日早起头疼。” 荔枝酒虽好,今日宫宴林婉宁却不敢贪杯,时不时有命妇会问她与宁心瑶一些问题,自然得时刻醒着神才是。 可她在下头瞧着裴玄清是喝的不少,往日他都很少饮酒的。 裴玄清的确喝的微醺了,湖边的凉风一吹,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可他心里却是无比清明。 他静静的看着眼前明媚耀眼的小女子,伸手将人拉近了些,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婉儿,你如此优秀,今日又大放异彩,我觉得,我快要守不住你了。” 他低垂着眼眸,嗓音暗哑低沉,语速缓缓,可落在林婉宁耳里,就是脆弱落寞极了,让人心疼。 林婉宁想抱抱他,可在外头如此拉拉扯扯,实在不成体统。 她只能轻声道:“臣妾就是仗着陛下撑腰才敢放肆,今日若没有陛下为臣妾说话,乞巧节哪能如此圆满啊。” 裴玄清又往前走了一步,二人距离更近了些:“是婉儿的心思巧妙,此次乞巧节立意极好,我会命人跟进此事,绝不只是一时热度。” 林婉宁笑着点了点头,不吝啬夸赞:“陛下是明君,大周在陛下的治理下,国力一定会越来越强盛。” 女子的笑颜映在瞳孔中,疏散的酒意渐渐聚拢,裴玄清抬手将人紧紧圈在怀中,埋首在她颈间:“婉儿,我在你心里,到底占多少位置,告诉我好不好?” 今日在瑶光殿外看见那两道身影时,裴玄清只觉一股怒气直冲面门,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发怒,他想不顾一切将那人再赶去北部。 或者……!!! 他努力压抑着心中思绪,努力告诉自己别慌,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优势,他占据了婉儿的心。 被男子死死锁在怀里,林婉宁好似呼吸都不顺畅了,他力气太大了。 女子轻轻挣扎着:“陛下醉了是不是?” 裴玄清声线低沉:“没有,我清醒的很。” 林婉宁深吸了一口气,咽了咽干燥的喉咙:“话本子里说了,酒醉之人就爱说自己没醉。” 她睫毛微微颤了颤:“陛下知道的,臣妾心里陛下自然是最重要的。” 她的世界里本就只有家人,好友与裴玄清。 三者不能相比,裴玄清应该是要单论的。 裴玄清语气柔软下来,带着些许委屈:“我知道,我就是不安的很,就是想听你说。” 林婉宁又挣扎了一下,无奈道:“可是陛下抱的太紧,臣妾快喘不过气了。” 语声方落,男子的手臂便松懈下来,林婉宁这才能抬眼看他,他此刻眼眶都泛红了,瞧着都要委屈死了。 林婉宁从未见过他这样,一瞬便心软的不成样子,抬手捧着他的脸:“陛下真是醉了,臣妾叫人送陛下回宫好不好?” 裴玄清看着小女子满眼心疼,不安的思绪被抚平了些,婉儿是爱他的。 裴玄煜争不过自己的,无论江山,还是婉儿,他都只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一辈子活在自己掌心之下。 他伸手牵过女子的小手:“好,我们回长宁宫。” 不远处的富康公公瞧着二人离了湖边朝外走,忙挥手命候在一旁的御辇上前去接。 龙辇一路回了长宁宫,林婉宁带着裴玄清到浴房沐浴。 长宁宫的大小几乎可与乾坤宫相较,更可见太祖皇帝对皇后的看重之意。 自然不与在逸梦轩一般只能用浴桶,也是有专用的浴房汤池的。 裴玄清也一向都不让宫女伺候,贴身的事都是富康公公与小安子做的。 林婉宁伸手替他宽着衣衫,低垂着头轻声道:“臣妾今日亲自伺候陛下沐浴,就当谢陛下支持臣妾今日言论。” 裴玄清握住女子的手:“那是我应该做的,为国为民,婉儿不必因此多思。去歇着吧,我自己沐浴即可。” 林婉宁抬眼看他,热气腾出白雾的浴房内,男子俊郎的面容都带着些许朦胧。 “陛下此刻清醒了吗?”林婉宁瞧着他与方才的神情不同了些。 裴玄清微弯了唇角:“一点果酒,怎会醉人。” 林婉宁凑近他,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陛下好像从来不让臣妾服侍,宫中规矩臣妾侍膳应站在陛下一旁布菜,侍寝应为陛下宽衣沐浴,早朝前应为陛下穿戴朝服。” “这些事,陛下从不让臣妾做,是为何?” 温香软玉在怀,朦胧的密闭空间里,裴玄清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揽住女子的后腰将她带近了些。 “我视婉儿为妻,不是后宫嫔妃,这些事无需按着宫里的规矩做,我只想你自在些。” 林婉宁仰着脸道:“那妻子服侍夫君,就不是规矩了吗?臣妾觉得,是陛下不自在。” 她明亮的眼眸带着笑意眨了眨,是那样的干净纯粹。 晃了裴玄清未曾完全聚拢的理智,他松开手,任由小女子为他宽衣解带后进了汤池。 林婉宁在背后拿了锦帕为他轻轻擦拭着,他的肩很宽,背部肌肉线条流畅,露在汤池外的半截臂膀壮实而肌理分明,隐约能看到经脉纹理。 二人虽已数次赤裸相对,做过最亲密的事,可林婉宁还是第一次如此清醒直白的看着他,不禁脸颊耳垂都泛了红,直觉今日晚间也热得很。 第185章 他不该回来 小女子柔软的小手在背后来来去去,在安静的室内荡起水声,瑶光殿外瞧见的一幕不断在脑海中浮现,裴玄清沉在水中的手紧了又紧。 终是忍不住,伸手握住女子手腕,将人一把拉进汤池中,一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贴近自己,俯身吻上她柔软的唇。 真切酥麻的热意蔓延,裴玄清紧紧环着女子,贪婪又放肆的汲取她的气息。 怀中女子惊慌失措的微微挣扎了一下,便乖顺的配合他,回应他。 小女子是那样的干净纯粹,仿若云间仙子般一尘不染。 在他心里,无人能配得上她,包括自己,都不过是用尽心机手段才强留她在身边。 好在,她如今爱上他了……吧? 否则,怎会露出那样心疼的眼神?怎会如此温顺的靠在自己怀里? 温顺靠在裴玄清怀里的林婉宁正在大口呼吸,方才事发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准备就被掠夺了呼吸,又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此刻她脑袋都有些晕,只觉得心都突突直跳。 她低声呢喃:“好热,臣妾想出去。” 裴玄清在水下扯开她腰间系带:“出去做什么?婉儿还未沐浴呢,我来帮你。” 帝王语声低沉,带着浓浓的蛊惑之意,林婉宁抬眼看着他俊美的容颜,本就泛红的面颊更是深了一个颜色。 她抬手推拒:“臣妾可以自己来。” 汤池温水激起千层浪,水温逐渐从温热变成灼热,裴玄清附在她耳畔蛊惑道:“婉儿,说你爱我。” 他怎么要求这样多?不说话不行吗? 林婉宁热的受不了,低声嘟囔:“臣妾……好热。” 裴玄清伸手拭去她额头的汗珠,将人清理干净抱回了寝殿。 看着双颊泛红,缩在薄毯里的小女子,裴玄清眸色深了深。 他心里很清楚,婉儿心里是有他的,她也从未做什么,一切都是那人的错,他不安好心,他别有目的,他……不该回来。 自己也有错,不该总将自己的不安呈现给她,也不该靠着那丝温存在她身上找寻爱意。 可他就是见不得那人靠近她,总觉得他的每一次靠近都是在将他的婉儿朝远处拉扯。 只有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才觉自己真实的拥有着她,才能稍稍抚平那不安的心绪。 今日忙了一日,此刻是累极了,林婉宁伸手拉住他的寝衣衣角,闭着眼睛笑得勉强:“臣妾实在太困了,先睡了。” 裴玄清牵过那只小手轻轻摩挲着,看着她轻轻蹙眉,并不安稳的睡颜,眸中万般情绪翻涌交缠。 要怎么做,才能将这只手牢牢握在掌心呢? …… 钱宜双乞巧节过后,本该恢复晨昏定省,可不知是产后虚弱未曾恢复,还是乞巧节那日太过劳累,或者旁的什么原因。 总之,皇后娘娘是叫人传旨暂时免了晨昏定省,只有空略略过去坐坐便好。 当然,传旨只说皇后娘娘体恤各位娘娘小主辛苦,是不会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的,毕竟一国皇后如此虚弱的谣言传出去,也不大好。 只是凤仪宫频频传太医的事也瞒不住,都是众人的猜测罢了。 宁心瑶操办的乞巧节从后宫到前朝,前朝又到民间宅院,都引起了不小的热议。 不过热议的对象不止宁妃娘娘,还有宸婕妤娘娘说的“红颜弹指老,不如以技艺着色人生”一时成了民间女子挂在嘴边的话题。 这场以汇集各地乞巧风俗与技艺展示推行的乞巧节,无疑在整个京都乃至大周朝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当然,有说当今皇上后宫嫔妃心胸宽广,为女子争一份未来的。 那么,就有说皇上后宫嫔妃不安分,狐媚惑主,冒天下之大不韪散播谣言的。 内务府总管左右为难,眼瞧着宁妃和宸婕妤风头正盛,定然是要再晋一晋位份的了。 可那头,皇后娘娘压着,借大皇子身子不适为由,不许后宫有任何大举动,连他们想偷偷巴结正得盛宠的娘娘都没有机会。 林婉宁在自己宫里懒散了好几日,吃着范钰莹送来的糕点,与文佩媛谈论两句诗词歌赋。 芝兰给她染了新的蔻丹,慧心再给她捶捶腿按按肩,简直不要太快活。 哦,对了,偶尔再听着宁心瑶与顾如梅斗两句嘴,这日子真是前所未有的美滋滋。 当然,除却每晚都要向裴玄清抗议别抱着睡,最终还是无果的这件事。 …… 福寿宫 林婉宁将手中的册子一本一本呈在案几上翻开,轻声细语的解释:“这个是刺绣的针法记录,有学艺所需的时间,学成后可做工的商家,还有预估的后续收益。” “这个是陶艺的记录,每一种不同的技艺臣妾都分别标记,详细记录了,太后瞧瞧。” 懒散够了,还是要来拜见太后的。 再说,协助筹办乞巧节也是太后的意思,不能办完这么久了,外头传言纷纷,太后还不知具体消息吧。 太后随手翻了两页,记载的很是清楚详细,连可能出现的麻烦都写了出来,不禁点点头:“嗯,此番你与宁妃倒真是用心了。” 能为天下女子提前筹谋至此,果真是不一般的心胸,皇帝没看错人,自己也没白调教一场。 无论怎样,比自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强多了,太后是很满意的。 林婉宁微微笑着,谦逊道:“是宁妃娘娘的巧思,臣妾愚钝,若不是太后时时提点,恐不知会闹出多少笑话呢。” 太后摆摆手,琦若自后殿捧了一个不小的锦盒出来,太后看着林婉宁道:“这箱子金银首饰添进朝廷办女子学堂的银钱里去,也算是哀家为你这份心思的一点扶持。” 林婉宁忙起身下跪道:“太后仁善,是为天下女子的未来添砖加瓦呢,臣妾身为女子,理应为太后见礼,聊表心意。” 她说着,深深磕了个头,太后笑着叫琦若扶起来:“你这孩子啊,这小嘴抹了蜜似的,就会哄哀家开心。” 此时,琦芳进殿禀:“太后,煜王爷来给您请安了。” 第186章 心中惦念一人 太后笑意未曾收敛:“快叫他进来,哀家正好有话与他讲。” 裴玄煜进来时,一眼便看到了乖乖退至太后一侧的林婉宁,这几日特意日日来向太后请安,都未曾见到她。 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终于等到了。 但裴玄煜明白不能表现的太过显眼,这种事若被人知晓,无论从哪方面,对她都是最为不利的。 故而他未多做停留,收回目光先向太后行了礼:“儿子给太后请安。” 太后笑着颔首:“快起来,坐这儿。” 裴玄煜应了是,起身与林婉宁点头示意,落座贵妃榻一侧,才抬眼看向她。 她别了一支浅粉色的绒花簪子,斜插了一只金色流苏的云纹步摇,杏色的衣裙上绣着大朵的粉色蔷薇花,眼瞧着是状态不错的样子。 看来,这些日子听到的传闻不假,她很得宠。 裴玄煜微垂下眼眸,他以为传言不可信,得宠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见着她那日看裴玄清的目光,再结合如今娇俏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 恐怕,他回来晚了,裴玄清已达成目的,入了她的心。 太后方才都说了与裴玄煜有话说,林婉宁觉得自己在这定是不合适了,便道:“太后,那臣妾先告退了,明日再来向太后请安。” 太后正要点头,便听男子的声音传来:“儿子来的不是时候了,竟将宸婕妤挤走了呢。” 那日他说出那番言论,还觉得他顺眼了些,得,想多了。 这不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模样吗? 林婉宁敷衍的笑着道:“煜王殿下说笑了,太后与殿下自有要事,臣妾在此恐多有不便了。” 裴玄煜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她被锁在这深宫,重重宫规束缚下,今日若走了,又不知再见在何时:“本王不过是来向太后请安,说说闲话,有何不便?” 林婉宁蹙眉,这人什么意思?这话好像在留她似的,他不明白这样说话有问题吗? 太后看了裴玄煜一眼,才扭头对林婉宁淡淡道:“你便坐着吧,只当一家人说说闲话,也没什么听不得的。” 琦若搬了凳子来放置在太后一侧,林婉宁乖乖应了是坐在一旁,打算不再说话,降低存在感,再寻机会早点回宫去。 琦芳又为裴玄煜上了茶点才退出去。 “儿子府中光秃秃的空旷的很,想着移栽些花木,太后觉得梅花怎么样?”裴玄煜虽是问的太后,可眼角余光一直在看着林婉宁。 小女子乖巧的坐在一旁,微垂着眼眸,并无多余的神色变化。 裴玄煜收回目光,看来,她不喜欢梅花。 太后笑得慈爱:“依哀家看,若是梅花,不如种桂花来的好。” 林婉宁正觉着饿了,闻言抬眸看向太后,嗯?桂花? 确实快到桂花的季节了,到时可以叫莹莹做些桂花糕来吃。 裴玄煜挑了挑眉,笑道:“金桂飘香,确是极好的,那儿子今日回府便叫人去办。” 原来她喜欢桂花。 太后点点头:“近日便移栽吧,一个多月后就是桂花盛开的时节,皇帝给你赐了府邸,稍做修理整顿,届时办个开府宴,也算你归京来热闹热闹。” 裴玄煜依旧挂着淡淡笑意:“太后知道的,儿子最怕这些繁琐的宴会了,这府里就儿子一人并一些家仆,不过安生落脚罢了,何必办什么开府宴如此麻烦。” 林婉宁悄悄打量了他一眼,办开府宴这种事,可是结交朝廷官员,维护世家人脉的好机会,他竟要推拒掉。 若是真心不喜,那必然是无争夺帝位之心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在演戏。 自己这双眼睛笨得很,有心演戏的人,根本叫人瞧不出异样。 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你府里就是缺个主事的女眷,办个开府宴多邀请些人,自然有带自家姑娘去的。你瞧瞧能看上哪家,既归京了,尽快成婚才是。” 什么人也逃不过长辈的催促啊,刚归京就催着成婚,林婉宁忙低下头,掩去眸底笑意。 裴玄煜瞧见小女子低下了头,看不见她面上神情,心底生出一股不悦来。 方才刻意说了府中只家仆,是想要她听见自己身边一个女子都没有,未曾想过太后会提成婚之事。 他敛去面上笑意,直接拒绝:“是母妃同太后念叨了吧?儿子并无成婚意愿,太后别为此烦心了。” “那如何能行?”太后正色道:“哪有男子不娶妻成婚的?况且你母妃如今缠绵病榻,办桩喜事指不定她一时开心,身子也能好些。” “上回皇帝说的厉国公府的嫡次女,哀家也见过一次,是个温婉娴静的,模样也生得不错,家世也算配得上你。” “待你办开府宴时,哀家叫厉国公夫人带她去,你瞧瞧,若满意了,哀家做主为你指婚。” 这也是裴玄清与她母子俩商议的结果,如今他既回来了,没了北部的军权,在京中尽快寻个位高无实权的岳家成婚才是正事。 难不成等他自己寻了更高门第的亲事,由着他势力在京中发展起来,那时再去阻拦,以什么身份,什么借口呢? 厉国公府虽在先帝那朝很受重视,如今厉国公依旧在朝任职,瞧着很是风光无限。 但下一辈中,并无出色的男子可入朝堂效力的,只靠爵位支撑,必然是走下坡路的。 这样的人选与被释权的闲散王爷正好,十分相配。 裴玄煜站起身来又拱手行礼:“太后,儿子心中惦念一人,实无心再娶她人为妻。” “且儿子与那姑娘并无情意,即便迎人入府,终究也是相看两厌,岂不是耽误那姑娘一生?” “你是还……”太后瞧了一眼身侧的林婉宁,她太安静乖巧,一时让人忘了她的存在。 她又吸了一口气,才道:“是还惦念着那婚约?” 裴玄煜眼角余光未曾离开过那过分安静的女子,低头不语。 太后叹一口气,不说话,就等同于默认了。 第187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太后语重心长道:“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那都是幼时定下的,这么多年了,该放下就得放下。难不成一辈子都不娶妻了吗?” 太后语气和缓了许多,裴玄煜也恢复了一贯的笑意:“儿子只愿娶心爱的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娶,只是儿子一人孤独罢了,可娶了,若无情意,岂不是二人都受折磨?” 裴玄煜面色淡然,唇角还挂着不羁的笑,直直看着太后,眼瞧着是闲话家常的样子。 却无人知晓,方才说到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安静垂首的女子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他登时觉得喉头一紧,背脊发热,后头的话说的淡然,心中却早已是兵荒马乱。 太后无奈,轻声斥责:“你这就是胡说了,还能真为着一个废弃的婚约守一辈子?不光哀家,你母妃也不会同意的。” 裴玄煜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琦芳又进殿来禀:“太后,皇上身边的小安子来传话,召宸婕妤入勤政殿议事。” 林婉宁忙起身行礼:“那臣妾先告退了。” 太后扭头看她,语重心长道:“哀家在沐山教你的,别忘了,闲暇时拿出来细细揣摩,要明白怎样才是对你好。” 皇上的行踪向来是后宫最关心的事,自沐山归来一个月,内务府记档,皇上只入后宫两次,都是宸婕妤侍奉。 这样的事,自是瞒不过太后去的,这是在敲打她,别忘了劝诫裴玄清雨露均沾。 可那人夜夜在长宁宫,又不许自己说出雨露均沾这种话,林婉宁心里清楚,他是铁了心要给自己专房之宠。 他是皇帝,不愿去别处,自己能如何呢?还绑着他去不成? 可这话,也不能对太后说。 她抿了抿嘴唇,低眉顺眼道:“是,太后教导,臣妾一句也不敢忘,会时时提醒陛下的。”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林婉宁才退出殿外。 裴玄煜绷直唇线,他虽不知太后教导了什么,可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就莫名生出一股烦躁。 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样的身份在宫里得如此明目张胆的宠爱会有好日子过吗? 大抵太后也是教导她不能恃宠生娇,不能独断专宠这类的话吧。 思及此,他更坚定了心中信念。 “你这是做好了要为着一个死人孤寂一生的准备?”太后看着他的眼睛问。 裴玄煜错开视线:“比起孤寂一生,与无爱之人日日相对,更为可怕。” 太后叹息一声,转了话题。 裴玄煜又陪着说了几句闲话,便借口瞧瞧母妃离去了。 太后看着裴玄煜退出去的背影,眸色深了深,转头对琦若道:“江家沈家与煜王还有没有再联络?” 琦若躬身道:“明面上只有沈家拜访过煜王府,到底是云太妃母家,来往密切些也说得过去,无人能拿此事做文章。” “家主那边,面上并无来往,私底下的,咱们这边未曾查到。” 太后叹一口气,伸手揉着眉心:“大哥已然走错了路,若就此收手,或许还可留一条命,若执迷不悟,哀家如何能护得住江氏一族啊。” 琦若也很无奈,可她一个奴仆,能如何呢?连太后都无法干预家主的决策啊。 “先帝这两个儿子,与他一样,生在帝王家,却想要握住一丝真情,可惜……” 思索良久,太后还是没忍住:“都是可怜的孩子……” 深宫沉浮多年,琦若也看的明白,应道:“好在皇上收了个宸婕妤,奴婢瞧着宸婕妤颇有太后当年的那份淡然,如此长久陪伴在皇上身边,也是一段佳话。” 太后起身往内殿走去,琦若上前搀扶,便听她道:“瞧着是个通透的,可你看云太妃不通透吗?” “若她知晓自己得到的偏宠只是因着像皇帝心底那个人,也能不计较吗?” 琦若想起先帝临终前与云太妃那场撕破脸的争执,一时也不知该回什么话才好。 是啊,谁能接受呢? …… 勤政殿 裴玄清沉着脸色坐在龙椅上,御案上摊开的奏折还停留在这一页,手中的朱砂笔墨水滴落都未曾发觉。 方才派了两个人分别去长宁宫与朝云殿,如今宁心瑶已坐着喝了一盏茶,可住在与乾坤宫几乎一墙之隔的长宁宫那人还没到。 小安子回禀宸婕妤娘娘去了福寿宫时,裴玄清面色一变,立马叫小安子直接去福寿宫请人过来。 他特意提前赐下府邸,就是为了将裴玄煜赶去宫外住,不让他有见到婉儿的机会。 可这人心思深沉,日日借口向太后请安,照顾陪伴云太妃进宫来。 婉儿若去了福寿宫,定然会与他相见。 此刻裴玄清心绪根本无法平静下来,那奏折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海中都是那日二人站在一处的场景,挥之不去。 宁心瑶抿着茶,看着上首紧皱眉头的裴玄清,饶是不解。 入宫多年,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今日的奏折写了什么?竟如此棘手? 看着林婉宁缓步走进内殿,裴玄清握着朱砂笔的手松了松,神色却并未松懈下来,他张了张口,顾及着宁心瑶在场,想问的话终究没问出口。 林婉宁看了一眼一侧的宁心瑶,恭敬的行礼:“臣妾参见陛下,参见宁妃娘娘。” 裴玄清压下心底的千头万绪,道:“不必多礼,坐。” 林婉宁谢了恩,起身坐到另一侧的檀木椅上,才抬眼看向上首,对上了男子晦暗不明的眼眸,登时一阵心惊。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也不曾责怪,也不曾发怒,眼底也并不是生气的神色,可林婉宁就是觉得他在生气。 那日在逸梦轩他凌厉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沉声问去哪了的一幕突然浮现在脑海。 林婉宁瞬时便明白了,又是因为煜王。 半晌无人说话,宁心瑶忍不住了:“陛下宣臣妾与宸婕妤来此有何要事啊?” 第188章 匪患 裴玄清收回落在一侧小女子身上的目光,才惊觉这本奏折竟摊开这么久还未批阅,将手中的朱砂笔放下,才开口道: “高丽国国君与使臣一月后抵达京都,大抵会待上半个月左右,届时宫中需办接风宴,乞巧节宁妃办的不错,此事便也交由你安排。” 宁心瑶摇了摇手里的团扇,娇声道:“此次乞巧节也不是臣妾一人的功劳,宸婕妤心思巧妙,不如叫她与臣妾一同筹办。” 若说从前,裴玄清叫她操办宫宴,还要等别的嫔妃来了才说明,她一定不明白其中深意,必然来个一哭二闹才罢休。 如今她是清醒了许多,自然也聪明了,自己坐了半天都不说话,偏一直等林婉宁来,这不就是不打算让自己一个人占这份功劳吗? 林婉宁垮下脸,她不想筹办宫宴,乞巧节都将人累个半死,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活,也就宁心瑶喜欢,她想休息啊。 裴玄清看她一脸不情愿,本想为她多加些功绩,积累好名声,日后封后也会更顺利。 可她既不愿就罢了,往后的事往后自然有法子解决。 “不必,宁妃筹办宫宴很是得心应手,此事交给你,朕很放心。” 宁心瑶微愣,又怀疑自己是未曾理解陛下的深意吗? “臣妾自是会全力操持,让高丽国瞧瞧我泱泱大国的气度。” 裴玄清点首:“高丽国国君酷爱舞蹈,此次信函中上表,会带一位他国绝代舞姬来,与宫中乐府舞姬切磋舞艺。” 宁心瑶蹙了蹙眉,朝林婉宁看去:“绝代舞姬?那弹丸之国有何舞姬可称绝代?臣妾看,这是高丽国君想借由切磋舞艺之名将人送进后宫,以此联姻祈求大周庇护吧?” 林婉宁吓了一跳,两国邦交之事,算是前朝事,无论是否牵扯后宫,身为后妃是不该置喙的。 若是与裴玄清私下说,还能说是撒娇耍小性子,在勤政殿议正事时说,便是不妥了。 宁心瑶这性子啊,可真是改不了几日便又如从前一般,说话一点都不顾及。 她抬眸看向裴玄清,帝王面色如往常一般冷峻不辨喜怒,遂轻咳一声,低声道:“宁妃娘娘,慎言。” 宁心瑶撇撇嘴不再说话,自己还不是担心她吗? 陛下如今又不会去看自己,万一高丽国君送来的舞姬讨了陛下的欢心,那林婉宁不是要被弃了。 被弃的滋味自己最清楚了,饶是陛下对自己并无多少情意,那于自己来说都是剜心之痛啊。 对林婉宁的偏宠谁人看不出,这样的情意若变了心,她还能不能活得下去? 裴玄清看了看恭敬乖顺的女子,心下一沉。 她对自己的情意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深厚,否则怎会在宁心瑶说出这样的话后,竟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还能理智的劝诫旁人慎言。 他颔首掩去眸底情绪,又道:“我朝与高丽国交界处匪患一直无法得以根除,虽说这些土匪本部在高丽国,可我朝边境百姓也不得安枕,时时遭遇烧杀抢掠。” “若匪患不除,我朝边境百姓便永无安宁之日。如此说,宁妃可明白?” 话虽是对着宁心瑶说的,可那眼神却在时不时飘向林婉宁那边,无论她在不在意,他都要解释给她听其中缘由。 这舞姬是为了两国邦交,为了百姓安宁,并非为一己私欲,也并非要收入后宫。 宁心瑶有些迷茫,不是在说舞姬吗?怎么又扯到匪患上了? 林婉宁却是在福寿宫听太后提过边境剿匪无法彻底根除的原因。 因着他们本部在高丽国,并不曾影响到高丽国的利益,但却如老鼠打洞一般时时荼毒大周边境,致使百姓苦不堪言。 而对付此种奸险狡诈的土匪,只能里应外合,两国联手方能事半功倍。 但于高丽国而言,剿匪并无益处,只是平白为大周出力罢了。 林婉宁看着一脸迷茫的宁心瑶,解释道:“陛下是想以舞会友,只要乐府舞姬的舞能入了高丽国国君的眼,便能更好的洽谈联合剿匪一事。” 宁心瑶似懂非懂道:“可他们不是想切磋吗?万一输了气急败坏怎么办?” 林婉宁莞尔一笑,只觉她真是可爱的紧:“一国之君怎会如此小气?况且他既酷爱歌舞,我们胜了,说明我们舞艺高超,他更应高看我们一眼才是。” 宁心瑶转头看向上首尊位:“那臣妾明白了,臣妾会督促乐府挑选最优的舞姬来与高丽国比试。”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无人再说话。 宁心瑶饮完了茶也不见有人来添,才觉气氛不太对劲,抬眸看向对面的林婉宁,也在安静坐着抿茶。 她是不是该走啊?怎么都不说话? 若是走,应该自己一个人走还是叫林婉宁一起走呢? 她抿了抿嘴唇,起身试探道:“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臣妾便先告退了。” 裴玄清淡淡嗯了一声。 林婉宁也忙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还未开口,便传来帝王低沉的嗓音:“你坐下。” 宁心瑶看了二人一眼,不知是哪里不对,只能默默退出去了。 “过来。”殿内只余二人,裴玄清开口唤她,嗓音森冷。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确信他此刻心情很差,但她避无可避,只能缓步向前,刚行至御案旁,便被男子一把拉进怀里紧紧圈住。 男子下巴抵着她的颈窝,呼吸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他道:“我叫人收拾你的东西,搬来乾坤宫住好不好?” 他嗓音低沉,又似委屈祈求的语气。 林婉宁真的受不了他这样,她不明白,这样天下至尊的男子,到底为何总执念于与她同住。 在大周朝,从古至今,不论皇家还是寻常宅院府邸,莫说妾室,就算正妻,也没有直接住进主君房中的。 轻则,外头会说女子善妒,狐媚,霸占主君不能去旁处,重则,便是男子不顾大局,不重子嗣,令祖宗蒙羞了。 如今外头传言宸婕妤最得圣宠,若直接住进乾坤宫,不光打了皇后的脸,更是弃裴玄清的名声于不顾了。 第189章 她本就该是我的妻 帝王口谕,不能抗旨。 林婉宁只能轻声哄着:“宫里再没有比长宁宫距乾坤宫更近的宫殿了,臣妾已然比旁人都受特待了。” “况且,陛下不是日日都去长宁宫吗?臣妾其实与住在乾坤宫也无甚差别,都是在与陛下日日相守的。” 裴玄清深深吸了两口气,山茶花香萦绕鼻尖,才将心底的阴郁散去了些。 自裴玄煜归京,他一刻见不到她都心慌,恨不得将她牢牢拴在身边,就拴在眼前才罢休。 他也明白,自己大概是出问题了。 因为从前,他没有这样怕过,上次裴玄煜回来时,他都不像如今这般失控。 他将怀中女子松开了些,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惹得她闭上了眼睛。 “好,日日相守,我会日日都去。” 林婉宁垂下眼眸,太后方才点了她,这人又非要自己搬来乾坤宫,这母子俩简直要将人折磨死了。 她叹一口气,靠近男子怀里转移话题:“陛下要宁妃娘娘操持宫宴,与娘娘直说便是,怎的还要叫臣妾来跑一趟?” 裴玄清感受着小女子的依恋,攥住她细长白嫩的手指把玩着:“想见你,时时刻刻都想。” 林婉宁撇撇嘴撒娇道:“陛下骗人。” “没有,是真的想一刻都不与你分开。” “哼,陛下是想叫臣妾与宁妃娘娘一同操办宫宴吧?陛下是不是见不得臣妾闲下来?”林婉宁在他怀里拱了拱。 裴玄清低低笑了一声,将不安分的小女子搂紧,虽并未接话,但周身气息已然完全不同了。 林婉宁直起身子看着他,故意打趣:“瞧瞧,瞧瞧,才拿了陛下多少好处,陛下是一点亏都吃不得,惯会使唤臣妾。” 小妮子在尽力缓和气氛,裴玄清不是不明白,他捏捏她白嫩的脸蛋,配合道:“这不是都推了吗?你想日日懒在长宁宫,还是如何,都由你,好不好?” 林婉宁扬起笑脸,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好,陛下对臣妾最好了。但是现在可不可以先用膳,臣妾好饿。” “富康,传膳。”此刻帝王嗓音轻松愉悦。 …… 永寿宫 “咳咳……咳……你……你说什么?”原本歪在床榻上的云太妃猛的坐直身子,捂着胸口急促的呼吸,却还难掩满脸震惊之色。 裴玄煜起身到桌前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一脸淡然的劝道:“母妃镇定些。” 云太妃接过茶盏急急一口饮尽,努力压下心头的震惊,可握着茶盏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裴玄煜坐到床榻边,轻声道:“母妃莫急,如今还都只是儿子的猜测,若不是被逼无奈,本也不愿说与您。” 云太妃靠回身后的软枕上,闭上眼睛细细消化方才听到的话,裴玄煜安静坐着,并未打扰。 方才进了内殿,便特意遣退了所有下人,此刻母子二人俱不说话,殿内安静到落针可闻。 良久,云太妃才开口问:“你的意思,此事是皇帝一手做成的?可……可怎会呢?他自小便待人冷漠,不近人情,怎会为一个女子留下如此大的把柄在世间? “且这种事若被人知晓,他如何向天下人交代?他这江山还能坐的稳吗?” 虽竭力压制,可还是不难听出这话语中浓浓的不可思议,乃至语调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相比云太妃的震惊无措,裴玄煜便显得很是淡然。 他语声淡淡道:“若不是他,如何解释苏州与京都这么久都查不出任何异样?如何解释选秀前临时换人?让本不该入宫的人入了宫?” “这样的手段,普天之下能有几个人无声无息的做到,且不被宫里发觉?” 云太妃看着自己儿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偏执,心头一颤:“你……你此番归京,是为了……” 裴玄煜抿唇不语。 “你糊涂!”云太妃气急,又坐直身子拉住裴玄煜的衣袖:“好孩子,别犯傻,别犯傻啊!” 裴玄煜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母妃,她本就该是我的妻。” 云太妃死死拉着他的衣袖,仿若拉着唯一的救命稻草:“这都是你的猜测,或许根本就是你多想了呢。” “或许她身世本就如此,所以才查不出异样。或许,真的是意外,是巧合,是她命该如此才会入宫啊。” “就算,就算真的是她,你如今丢了军权,拿什么去争?拿你这条命吗?煜儿,你别犯糊涂,这是丢命的事啊。” 若是从前,他愿意争,她自然开心,可如今没了军权,没了势力,而裴玄清的江山又坐的如此稳。 若争,很难取胜,那不是几乎等同于送命吗? 裴玄煜面色未起一丝波澜,母妃的反应原本也在他意料之中,故而一开始并不打算告知她。 他语声淡然,却透着坚定:“母妃,这些年他从未松懈过对我的防备,一步一步往北部调派自己的人,不停稀释我在北部的势力,就是为了蚕食我抢夺江山的可能性。” “若不放弃军权,他不会让我回来,我一早便知晓的。自意识到自己的心意那一日起,我就在一步一步谋划。” “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坚定的走下去,我只是想抢回自己的妻子,不论做什么,我都问心无愧。” 云太妃怔怔的听完这一席话,终究无力的松开了手,是命,都是命。 当初那人如何死心塌地的为她,如今她的儿子也如何死心塌地的为他的女儿。 是命,是报应! 她垂下眼眸,低低的笑了一声,面上清泪随着笑声滑落,再也收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落在锦被上。 裴玄煜虽与这母亲感情不深,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此落泪,自是不忍。 遂起身拿了锦帕递过去:“母妃莫哭了,儿子今日将此事告知,是想请母妃别再去与太后说儿子的亲事了。” “儿子一早便想的很明白,除了她,不会再娶旁人。” 第190章 宁缺毋滥 云太妃默默哭了许久,才逐渐平复下思绪。 自己的儿子,她岂会不了解? 他幼时听话,任由自己严厉教导,逼着日日练功习武,读文识字。 在旁的孩子读书时,他也在读书,旁的孩子玩乐时,他在扎马步,旁的孩子被父母抱着亲近时,他在被自己斥责不够用功。 那时只顾着自己的野心,一心要他长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却从未为他想过,这是不是他想要的? 待他长大后,被借口调去了北部,她心急如焚,来回奔走为他争取最后一丝机会。 可他却再不肯听自己一句话,云太妃那时才明白,自己想要的至尊之位,只是自己想要,而不是他。 那时才明白,他是有自己的思想的,他决定的事,即便当时不反抗,总有一日,他会靠自己去做,无人可更改他的决定。 如今,他既说了他的心思,再劝也无果。 云太妃闭了闭眼睛,为今之计,只能在自己最后的时刻为他尽力筹谋,明知是条不归路,可若放弃,只有死路一条。 或许拼尽全力,还有一线生机。 她轻声问:“你可曾后悔吗?幼时你们便青梅竹马,订下婚约,若当初拼尽全力,我们成了,此刻她便该是这大周的皇后,你的正妻,该唤我一声母后才是。” “咱们本是做至亲之人的情分,如今造化弄人,她或许与皇帝一条心,却还需你以命相搏,去抢这一丝可能。” 青梅竹马?裴玄煜心底冷笑。 他的童年只有无尽的书本与练习,哪有什么青梅竹马? 她幼时每每来碧海宫,都是跑出去自己玩儿,回来时叽叽喳喳与她的母亲说在外头交到的朋友,发生的趣事。 自己当时在干什么呢?在背书,在练武,在完成永远完不成的功课。 她几乎不与自己说话的,他与她,只不过遵循长辈之命,定下了婚约罢了。 哪有什么青梅竹马之情? “过去无法更改,儿子从不后悔。即便当初儿子拼尽全力,母妃就能保证,一定抢的过他吗?”裴玄煜语气淡然到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云太妃微愣,随即自嘲一笑。 是啊,她明知道的,即便拼尽全力,结局也还是一样的。 登上帝位的,只能是裴玄清。 这是先帝下的一盘大棋,历尽终身的筹谋,怎可能因儿女私情毁于一旦? 她抬手想摸摸自己儿子的脸,却在半空中停顿住,终究是又垂了下来:“煜儿,你这么多年不曾娶妻,在北部孤身一人,是心中一直惦念着旧时情谊?” “还是因为恨我,恨我一直在逼着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所以才不肯娶妻?” 除夕夜,小女子在城楼上笑颜如花,娇俏可人的模样浮现出来,她瑟缩在披风里仰头看着烟花,笑意一直未曾淡去。 明亮的烟花一闪一闪晃在她脸上,她不知,当时的她是怎样的风景。 漫天烟花,都比不过她的笑颜绚烂。 裴玄煜忍不住弯起唇角:“不娶妻,是因着未曾遇到心爱之人,是因着宁缺毋滥,与幼时情谊无关,与母妃也无关,母妃不必多思。” 这意思是如今才遇到心爱之人?无关身份,只是要她? 所以,他不是幼时就有此意,而是…… 云太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着声问:“如若是你弄错了呢?她如今的身份若是真的,即便她已为人妻,你也要孤注一掷吗?” “不会错!”裴玄煜肯定道。 她的身世背景太过完美,毫无疑点,这便是最大的破绽。 就是她,绝不会错。 如若是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他错了。 她就只是林婉宁。 那么,这一生,他便只是煜王,一个京都的闲散王爷。 只要偶尔入宫请安能见到她,偶尔能得到她的消息,偶尔能知晓她过得很好。 那便足够了。 只要她过得好,他不会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便该如此承受锥心之痛。 可她是,她一定是。 那她就本该是自己的,为何要默默守护?为何不能争到自己身边?为何不能光明正大的拥有她? …… 凤仪宫 钱宜双面色有些憔悴,手肘支在桌案上,闭着眼睛轻揉眉心。 一旁玉竹刚禀报完,董云惜面色一喜,开口道:“皇后娘娘,这些时日,臣妾母家幸得钱家照拂。” “臣妾的母亲酷爱舞蹈,自小便令臣妾习得了精妙舞姿,如今高丽国来使,正是臣妾为娘娘效劳的机会啊。” 钱宜双睁开眼睛,轻飘飘的瞄了她一眼,什么为她效劳的机会,她以为自己这个皇后无用到什么程度了,连她的野心也看不出? “宫宴献舞自有乐府舞姬,何须后宫嫔妃去做?两国邦交这样的大事,陛下都交给了宁妃,如今凤印不在本宫手里,才是大事。” 董云惜面容上的笑意散了三分:“臣妾也不愿抛头露面,只不过想着若是趁着献舞能得陛下青睐,说不得能多见陛下几次,为娘娘争得凤印出些力气。” 钱宜双眉眼沉了下来,她这番话说的倒真像为自己好似的。 董相在前朝联合御史台反对新政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 她不过是想在后宫为母家使使力气罢了。 陛下现在定是极为厌弃她的,她还要往上凑,陛下会想见她吗? 可如今,自己的处境也是十分艰难,大皇子体弱,陛下也不踏进凤仪宫一步,后宫被宁妃把持着,眼瞧着众人都倒向了那边,自己不靠着手里头这俩人还能如何呢? 赏花宴后,陛下都只召过林婉宁侍寝了,难道就任由她专房之宠吗? 玉竹眼见着自家娘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自然明白,忙道:“娘娘,奶娘刚来禀大皇子醒了,您可要去瞧瞧?” 钱宜双产后虚弱的毛病一时也养不起来,又日日劳心伤神,时常困倦的厉害,摆摆手道:“你退下吧,本宫乏了。” 董云惜是个聪明人,知道皇后听懂了她的话,便起身行礼道:“娘娘好生歇着,臣妾告退。” 第191章 再说一句 待董云惜退下后,钱宜双才彻底沉下脸色:“哼,没有一个安分的,你瞧着她心思如此活络,本宫若将她扶持上去,她能甘心为本宫所用吗?” 玉竹扶着钱宜双起身朝内殿走去:“宁家倾覆,董相又在前朝得罪了皇上,董妃除了背靠国公与娘娘,便是无路可走的,娘娘倒是不必过多忧虑。” 钱宜双冷笑:“到底还是林婉宁最好用,不似董云惜一般有野心,也不似于柒柒像个木头一般,可惜啊可惜。” 可惜她不听话,可惜她如今也是掌控不住了,可惜她得了陛下一丝真情,那么,她便不是个好棋子了。 玉竹躬身道:“再好用的棋子,不能甘心为娘娘所用,也只能弃掉。” 钱宜双缓缓歪回榻上:“还是你,知晓本宫的心思。” …… 长宁宫 自前两日在福寿宫意外遇见裴玄煜之后,裴玄清虽然并没说什么,可林婉宁就是知道他不开心。 先前他就说过不愿自己与裴玄煜有过多牵扯。 故而她特意让周德去打探了消息,知晓裴玄煜每日上午都会到福寿宫请安,她便将去给太后请安之事刻意错开时辰,这两日倒是未曾再遇见。 时值傍晚,夕阳红云,分外好看。 林婉宁慵懒的窝在杏花树下的摇椅上晃悠着,想不明白裴玄清为何这个时节命人在长宁宫院内移栽了一棵杏树,这也不是杏花盛开的时节啊。 “娘娘,范采女又遣人送来了糕点,这次的瞧着像蝴蝶酥,您要尝尝吗?”慧心端着一个青瓷盘走到近前,举给她看。 范钰莹这两日也没再来,宁心瑶说要办一个百花盛开的宫宴,将宫宴上的糕点筹办都交给了范钰莹。 这些日子她都在御膳房与朝云殿之间来回奔波,不过日日遣人送新式糕点来就是了。 林婉宁并未起身,懒懒道:“待会儿再尝吧,现下倒觉得有些渴。” 慧心了然,将糕点放置在一旁石桌上:“那奴婢去倒热茶来。” “要凉茶。”林婉宁补一句。 摇椅突然晃动剧烈起来,林婉宁惊慌欲起身,却一瞬落入了男子熟悉的怀抱。 长宁宫的宫人对裴玄清突然到访都已习以为常,从无人向林婉宁禀报一声。 如今他来长宁宫,倒比回自己的乾坤宫都出入自得的很。 小女子面上惊慌失措的神情还未褪去,秀眉微蹙,抬手在男子胸膛前轻捶了一下:“陛下真讨厌。” 裴玄清看着怀中女子羞愤的模样,心情颇好,忍不住唇角勾起,抬步朝殿内走去:“婉儿说说,哪里讨厌?” 男子步伐稳健,林婉宁舒服的靠在他怀里,趁机宣泄不满:“夜夜热的要死都推不开,陛下还不讨厌?还不许臣妾劝诫雨露均沾,陛下还不讨厌?” 裴玄清脚步微顿,又直直入了殿内,将人扔在贵妃榻上,男子高大的身躯瞬间将人笼罩,他伸手掐着她的下巴,眸中带着些许怨气:“再说一句。” 林婉宁抿了抿唇,讨好的笑着握住男子苍劲的手腕:“臣妾与陛下说笑的嘛,陛下最好了,一点也不讨厌。” 裴玄清盯着她看了许久,无奈的起身坐到一侧:“是母后又为难你了?近日前朝事忙,未曾顾及到你,是我不好。” “明日,我去与母后说,是我不愿去旁处,与你无关。这样,以后能不能别再对我说这种话了?” 林婉宁忙主动靠近他怀里,可别了,这话若是与太后说了,太后万一觉得是她吹的枕边风可怎么好? “没有,太后没有为难臣妾,陛下政务要紧,不必劳心这些小事。臣妾就是与陛下开玩笑而已,下次不说了还不行嘛。” 裴玄清顺势将人拥住,看着她扬起的小脸,伸手摸了摸。 她这几日的行踪,他都一清二楚。 她刻意避开时辰请安,这样的举动,无疑让他开心极了。 “皇后方才来,说董妃擅舞,想要她在宫宴上献舞。” 裴玄清看着林婉宁的眼睛,语气轻缓,他也要向她报备自己的行踪。 自沐山归来,他都在勤政殿处理朝政,接见大臣,上次见宁心瑶她在场,这一次见皇后,他主动告知她。 林婉宁挑了挑眉,倒是听说朝云殿这两日内务府的人忙进忙出,乐府舞姬日日排舞,但表演后,都被宁心瑶发一通火给骂走了。 难道是乐府舞姬排的舞差强人意?倒是未曾想到,给了皇后捧自己人的机会。 她唇角弯弯附和道:“初入宫时,倒是听闻董妃娘娘擅舞,若是能在宫宴上一舞惊人,为两国邦交争取到更多说话的机会,也是好事。” 何止好事,那可是大功一件了。 裴玄清眼眸深了深,他做的还不够,未将她从前的娇纵养出来。 慧心捧着红木托盘奉上了两盏茶,刚放置在案几上,裴玄清伸手端起其中一盏又放回托盘上:“换杯热茶来。” 林婉宁面上染上一抹焦急:“夏日就应用凉茶嘛。” 刚说完,便对上了裴玄清深沉的目光,顿时便缩了缩脖子,嗫嚅着道:“好吧,热茶就热茶吧。” 裴玄清俯首吻了吻怀中小女子额头,温声哄着:“你这身子要养过来,得自己注意着些,今夏没好好看着你,偷偷用了多少寒凉之物,嗯?” 这分明是方才在外头听到她要饮凉茶了,现下来算总账,林婉宁心虚的垂下眼眸:“也没……” 外头响起小顺子的声音:“宁妃娘娘,奴才还未禀报,您不能进去。” “本宫与婉宁还需如此见外?你让开……” 宁心瑶扭着腰肢大步进殿来,却在看见裴玄清的一瞬愣在了当场。 不是。 陛下怎会在此? 外头分明没有旁人啊,没有陛下随身的侍卫,连富康公公都不在外头啊。 林婉宁在听到小顺子的声音时便忙从裴玄清怀里逃出,堪堪坐稳身形,宁心瑶已闯了进来。 她不自在极了,起身到宁心瑶身旁,率先出口掩饰尴尬:“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可是有何要事?” 第192章 婉儿的心思猜不透 宁心瑶闻言才回神,忙福身行礼道:“参见陛下。” 裴玄清淡淡道:“免礼,何事?” 明明是很淡然的语气,可不知为何,林婉宁就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带着怒意的不耐烦。 她扭头看他,帝王面色一如平常般冷峻,毫无波澜。 哦,是自己多心了,听错了。 宁心瑶却丝毫未曾发觉,说了一句臣妾是来找婉宁的,便顾自到一旁的檀木椅上落座,举起手里的一本册子,看着林婉宁道:“今日听范采女说,你还会舞?” “我特意去内务府查了秀女入宫前的记档,你这里头并未有这一项啊。这不特意前来求证,你到底会不会啊?” 林婉宁也坐到她一旁,这个时候来问这种事,不难猜到她在想什么:“会,倒是也会一点,可我这天资愚钝,且这舞又是在苏州学的,怕是比不上京都,登不得大雅之堂。” 她看着宁心瑶手里的册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又转头看了裴玄清一眼。 对啊,内务府的记档并未有她会舞这一项,这宫里知道此事的只寥寥几人。 可裴玄清上次在逸梦轩见她起舞时,并未有任何惊讶之色,也未曾问过一句。 那应该是他第一次见自己舞的吧?怎那样淡定?好像就知晓此事一般。 宁心瑶一时兴奋起来:“好啊好啊,只要会便好,乐府舞姬的舞千篇一律,毫无新意,此次宫宴,便由你来主舞。” 林婉宁愣了,她没听懂自己说的话吗? 宁心瑶看她不接话,忙站起身来,云鬓上的金步摇都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高丽国都要将绝代舞姬送到陛下身边来了,听闻那舞姬国色天姿,媚骨天成,你还不懂是何意吗?不会连献个舞都要推拒吧?” 裴玄清审视的目光太过炙热,林婉宁不禁无奈,心想着宁妃娘娘你可真是,要不要听听自己当着陛下的面在说什么啊? 她不自在的敲了敲桌面:“心瑶,你坐下,说话注意点分寸。” 宁心瑶看着很是冷静的这人,满心焦急无处发泄,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长出一口气,才刚坐下。 贵妃榻上的裴玄清面色一沉,冷冷开口:“天色不早了,明日再议此事。” 这是下逐客令了。 宁心瑶抿了抿唇,讪讪起身告退。 “传膳吧。”待宁心瑶退出去,裴玄清默了一会儿,冷冷丢出一句话。 林婉宁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裴玄清的脸色,他这是因宁心瑶说的话而生气吗? 虽说上次他都说了这舞姬是因着匪患一事能在两国邦交上起些作用,才允入朝比舞的,并无意收入后宫。 可后妃争风吃醋也是常事,且他与宁妃相伴多年,应该了解她的性子的,不至于因着几句话就生气至此吧? 林婉宁想着,不是私事,那应是因着国事了,毕竟国事最大,最让人心生烦扰。 二人相顾无言,今日的晚膳竟是用的很安静,并着一丝尴尬。 晚膳过后,林婉宁竟一时不知该做什么了,这些日子他忙,来的时辰都很晚,大多都是自己已睡下了。 忽而这么早来,好似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 二人在贵妃榻上闲坐着,林婉宁摇着手中的团扇,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陛下是为着高丽国来使之事烦心吗?” 裴玄清扭头看她:“也是,也不是。” 林婉宁不解:“陛下这是何意?若是可以与臣妾说,臣妾洗耳恭听。” 裴玄清手肘支在案几上,看着她的眼睛道:“匪患之事的确棘手,但也不是无法解决。可婉儿的心思,我实在猜不透。于我来说,这比国事更让人烦心。” “臣妾的心思有那么难猜吗?”林婉宁未曾想到是这个原因,此刻看着他眼中极认真的神色,不知怎的,忽而有些心虚起来。 裴玄清又默了许久,皱着眉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最终还是咬着牙问出了口:“你说,我在你心里是最重要的。可为何董妃献舞你不在乎,高丽国送绝色舞姬来,你也不在乎?” “婉儿,你好像,不像你说的那样在乎我。” 他的小婉儿实在太过淡然了,宁妃都急得跳脚了,那不才是吃醋的妃子应该有的反应吗? 林婉宁明白了,他说过,他是因着爱她,所以患得患失,想自己多给些回应,这样他就不怕了。 小女子抿了抿唇,也靠在案几上,与他四目相对:“臣妾若说,是因着相信陛下所以不在乎,陛下可信吗?” 裴玄清眼底闪过一抹意外,却并未接话。 “陛下说只有臣妾一人,臣妾相信陛下不会要那个绝色舞姬,所以何必为此烦心呢?至于董妃,陛下一直都不看在眼里,臣妾更不在乎她是否献舞了。” “陛下对臣妾的承诺,每一句都做到了,所以臣妾相信陛下。” “与陛下在一起的每一日,臣妾只想开心的过,不想为着还没发生的事担忧,平白增添不快。” 林婉宁说的头头是道,好像很有道理,裴玄清轻易便被哄好了,唇角一勾,轻声唤她:“过来。” 林婉宁便乖乖走到他身边,由着他拥入怀里。 方才说的,是真心话,但也是心底期盼。 当下的裴玄清确实情深义重,她也希望往后他依旧能如此深情待她,可未来之事实难预料,人心更是最经不起揣度与猜测。 如今他确实做到了他的承诺,即便有一日,他有什么做不到的,或者……他变心了,她也并不怪他。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都有自己的有苦难言,谁也无法强求任何一人就能绝不改变心意。 毕竟……他是皇帝啊。 三年一选秀,他身边还会出现更多优秀的女子…… 她不敢多想,也不愿多想,只过好如今,过好当下,不争不抢,也是放过自己。 她靠近男子怀里,轻声问:“臣妾倒是好奇,那高丽国国君为何如此痴迷一舞,竟将此事放在两国邦交之时来说话?” 第193章 林婉宁你不许逃 裴玄清感受着怀中女子的温顺,将下巴抵在她发顶,柔声解释道:“高丽国王后是一名舞痴,据说极为有天赋,精通各类舞种。” “他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这国君也特意为王后造了高台,专为她练舞所用。” 林婉宁了然:“原来是爱屋及乌,因着妻子爱舞,所以这国君也痴迷妻子喜爱的事物了。” 如此说来,这高丽国君竟是一个十分爱自己妻子的男子,身为一国之君,倒是难得。 “并不是。” 头顶传来男子淡淡的否定声。 哦? 林婉宁来了兴致,这故事还未到结局啊,她忙坐直了身子,满眼期待的看着他,安静的聆听后续。 裴玄清耐心的讲下去:“那王后是个清高的,母族造反,她为家族求情,却终究未果。便在高丽国君为她造的高台上跳完最后一舞……” 林婉宁心惊,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臣妾知道了,陛下别说了。” 这结局竟是个悲剧,林婉宁听的有些伤心,不知怎的,一股一股的难过不停涌出。 原来是心爱之人死在了他最爱的时候,所以才会关注她曾喜爱的事物。 若是二人再纠缠一段时间,将爱意消磨殆尽了之后,那国君还会如此痴迷一舞吗? 当然,这问题无人能解。 裴玄清握住在他嘴边的手,轻轻摩挲着,柔声道:“婉儿不想听,就不说了。” “嗯。”林婉宁应了,瞧着天色不早,起身吩咐人备水沐浴。 裴玄清默默看着小女子的背影,即便日日都见到她,还是觉得不安心,还是觉得怎样都看不够。 …… 朝云殿 翌日,林婉宁特意早早过来与宁心瑶继续昨日被裴玄清中断的话题。 宁心瑶刚骂完一波舞姬,正坐在主位檀木椅上深呼吸平复心绪。 一抬眼瞧见林婉宁进来,急急起身去拉她:“你可来了,皇后都要扶持自己人上位了,你怎就如此淡定?” 林婉宁被拉着落座,瞧着她那一脸愁容不禁笑出声来:“瞧你急的,急成这样有何用?想开些。” 宁心瑶坐在一旁,将手肘撑在桌子上向前微微倾身:“如何想开?若叫董云惜入了陛下的眼,皇后岂不是要翻天了?” “不必说,若叫她成事了,第一件事一定是将我手里的凤印抢走,那我在这后宫还有立足之地吗?” 林婉宁刚走了这一段路,额头渗出了些细密的汗珠,轻轻摇着手中的团扇汲取凉意:“若是她舞姿当真出众,能为我朝在两国邦交之时争得更多说话的机会,让她主舞也没什么不行。” “陛下至多会因着她立了功多些赏赐,或者多些恩宠,可不至于因此就将凤印还到皇后手里去,你别担心。” 宁心瑶可没有这么淡定,她担心的很:“你怎就如此肯定?陛下若是多召她几次,枕边风一吹,何事时间长了都有可能的啊。” 林婉宁轻轻笑着,手中摇着的团扇未停:“陛下若喜欢她的性子,一早便喜欢了,怎会晾着这么久都未曾召过几次?” “况且她父亲在前朝与陛下对着干,致使新政推行十分不顺,陛下自是不满已久。所以,即便她立了大功,也至多是功过相抵罢了,不会给她太多偏宠的。” 夏日刺眼的光犹甚,殿外虫鸣之声不绝,冰鼎里的冰缓缓冒着寒气,渐渐将殿内热意驱散。 宁心瑶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明白了其间道理,才稍稍松了口气:“行吧,只要钱宜双翻不了身我就放心了。可我听范采女说你舞姿超绝,就甘心让董云惜抢你的风头吗?” 林婉宁笑着打趣她:“乞巧节才刚过,你就忘了吗?每个人身上的光都不一样,旁人抢不走的。” “即便同一支舞,不同的人跳,呈现出来的效果与感受都是不同的。” “就如你筹办宫宴如此事无巨细又心思奇巧,旁人再会歌会舞,也与你不同啊,这宫里没人比得过你。” 宁心瑶被这几句话哄得喜笑颜开,赞同的点点头:“你这话说的不假,就如牡丹虽国色天香,可却无法盛开在冬日,只有梅花才有凌寒独自开的冷冽清香。” “梅花与牡丹盛开在不同季节,又能说谁不是自有光芒呢?此次两国邦交的宫宴,我就有此打算,让万物各自盛开,一定让高丽国眼前一亮一亮又一亮。” “不过你也不许逃,既不愿主舞,我再为你另外安排,明日便叫乐府的人去教导你,必须将董云惜的风头压下去。” 林婉宁笑容僵在脸上,团扇也不摇了,忙起身道:“我忽然想起我宫里的花谢了,我先回去换一捧,这些日子我忙的很,就不来你这坐了。” 身后宁心瑶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追着喊:“喂,林婉宁,你不许逃。” “我明日便叫人去长宁宫教导你。” “这些日子不许吃肉了,听到了没有。” 好吧好吧,原来宁心瑶昨晚去长宁宫看着是询问,实则是通知。 今日瞧着是商量,实则是敲定。 林婉宁咬牙,这个宁心瑶啊,也是学坏了。 圆月当空,莹白月华为深宫墙院披上了一层温柔的霞披,显得清冷又静谧。 但朝云殿内的宁心瑶卸下了繁复的钗环后,还趴在案牍前写写画画,忙前忙后。 被硬拉着不许走的林婉宁颓然的歪在贵妃榻上,看着宁心瑶晚膳都没用几口,宫女呈上来的参汤放凉了都想不起来喝。 她这次比乞巧节那次还要用心。 此次两国能否说上话,于边疆百姓乃至整个大周都是尤为重要的。 宁心瑶虽为一介女流,可她从未否定过自己的力量,倾尽全力为两国当面对话增添更多的优势。 她是个性情刚烈直接的女子,家族遭遇那样的祸事,她挺过来后,便活的比原来还要精彩,既决定做了,就要拼尽全力做好,实在令人钦佩。 林婉宁突然觉得一味推拒似有些对不起她这份心思。 思及此,她突然不想这样下去了。 “心瑶。”林婉宁轻声唤她。 第194章 若是陛下呢 宁心瑶手里的笔并未放下,也未曾抬眸,只回了一句:“嗯?怎么了?” 她在画宫宴当日殿内的布置,表演高台上琉璃盏的数量,颜色,摆放位置,对表演呈现的效果都有很大助益的。 林婉宁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心生羡慕,这宫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喜爱的,愿为之努力的事情。 可自己好像并没有,除却想要游历四方的梦想无法实现外。 她爱舞,爱花,爱看书,爱玩,她喜爱的事物太多,以至没有什么是独独不同的。 她坐起身来,颓丧的支着下巴。 宁心瑶半晌未等到回音,才松了手抬眸看她,不禁蹙眉:“你这是什么神情?不愿主舞我不也随你了吗?怎的还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林婉宁抿了抿唇:“我哪有心不甘情不愿啊,就是突然想通了,我明日来你这里练舞便是。” 宁心瑶闻言忙放下手中的笔,满脸笑意:“真的?那可不许反悔,要都听我的安排啊。” 她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林婉宁眯了眯眼眸,突然觉得上了贼船是怎么回事? …… 长宁宫 寝殿内一片昏暗,只有皎皎月光倾泻入内,勉强视物。 裴玄清怕吵着小女子安眠,特意在乾坤宫沐浴过后才来,轻手轻脚的换了寝衣,掀开薄毯,将榻上美人拥入怀里。 小女子翻身贴近,在他胸膛前轻轻蹭了蹭:“陛下……” 裴玄清弯起唇角,调整姿势让她枕的更舒服些:“今日怎还未睡?” 他近日大多都是这个时辰来,每夜她都睡的香甜,根本不会因着抱进怀里这样的动作就被吵醒的。 林婉宁瞪着眼睛,借助月光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忍不住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喉结。 一阵酥麻霎时自喉结处传到脊背,他从来都抵不过小女子随意的,甚至无意识的撩拨,此刻浑身的血液似在沸腾叫嚣。 男子喉结滚动,抬手抚上女子香肩,就欲欺身而上,便听女子喏喏的嗓音轻声道:“臣妾特意喝了浓茶提神,等陛下来。” 放在肩上的手滑到女子后背,裴玄清压下心底欲望,耐心的问:“有何事派个人说一声便是,浓茶伤身。” 他知道,若无事,不至等到这个时辰。 林婉宁轻声道:“上次陛下与臣妾讲的高丽国国君与王后的故事,臣妾想知道后来如何了?国君是妥协放过王后母族之人了,还是依旧未曾动摇呢?” 既然想好了,决定要出一份力,那就要努力做好,不能只是随意一舞。 知晓国君对王后的情意有多深刻,或许可从这一点入手,选择合适的舞,那么知晓王后母族的结局便是至关重要的。 裴玄清低低笑了一声,声线难掩宠溺:“就为了听个故事,特意饮浓茶等我?” 林婉宁将手放在男子侧腰上:“就算是吧,陛下快给臣妾讲讲。” 裴玄清勾起的唇角并未收敛,在女子后背的手摸到了她散落的秀发,轻轻顺着:“王后跳完最后一舞,在高台拔剑自刎,高丽国君便就此放过了王后母族。” 林婉宁心底惊叹,果真情深至此,谋反这样的大罪都可因一人得全族赦免。 若是能利用好这一点,只要那国君心底愉悦,必然点头同意联合剿匪一事了。 说到底,痴迷一舞不过是因着思念亡妻却不得见,只能以舞寄情罢了。 那么,该怎样利用这份思念才能达成目的呢? “怎不说话?可是困了?” 男子的声音打断了林婉宁的思绪,她微微抬眸,便对上了月光下男子灼热的目光。 她忽然好奇心起,问道:“若是陛下呢?陛下若是这高丽国君,会选择如何做呢?” 逐渐升腾,且越来越炽烈的欲望如突至冰天雪地,瞬时便被浇灭。 背后的手忽的收紧,女子被紧紧箍在男子怀里,力气之大,仿若要将人揉入骨血。 男子幽深冷冽的气息瞬间覆盖,林婉宁慌乱的想要逃开,却挣脱不得。 她战战兢兢的急切道:“陛下……臣妾……臣妾一时失言,胡言乱语,陛下恕罪。” 感受到怀中女子在微微颤抖,裴玄清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思绪,才松了手臂轻抚她的后背。 他吻了吻女子额头,才低头看向她,饶是如此昏暗的视线,都能看到小女子眼中的惊惧万分。 是他未曾控制好自己,这么久以来给她的温柔才堪堪让她在自己面前自在些,如今差点功亏一篑,让之前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裴玄清柔声安抚她:“突然想抱抱你,是不是抱的太紧,弄疼你了?” 男子的语调温柔到仿佛能滴出水来,林婉宁借助月光看着他的眼睛,满目柔情,爱意蔓延,那情愫清晰的透过柔软相贴的唇瓣传递给她。 刚才那样冷冽的戾气,是她的错觉吗? 只有逸梦轩变相禁足她那一次,他有过如此可怕的气息,其他时候,他从来都是温柔如水,就连那次吵架,他都不是这样的。 他的吻如蜻蜓点水,浅尝辄止,似乎怕再惊到怀中的小女子。 “皇后钱氏,做不出这样以命换命的事,婉儿方才的问题没有答案。”他耐心回答。 林婉宁咽了咽口水,没再开口。 裴玄清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诱哄着:“有话便说,不是说了吗?婉儿永远没有不是的时候。” 林婉宁鼓起勇气,才轻声道:“若是陛下最心爱之人呢?” 她从来都知道,帝王之家不容有情,可裴玄清在她眼里,与她固有认知里的帝王是不一样的。 他有情有义,有血有肉,并非完全无情冷漠之人。 故而她也很好奇,在情爱面前,他会有多少理智,多少退让。 裴玄清虚了虚眼眸,将人揽入怀里,避开她的眼睛:“若是谋反,我会杀光她全族,一人不留。” “但她,永远不会知晓这一切。” 第195章 自行了断 “我会为她起高楼,建造精美的笼子,困着她一生一世,绝不会让她如高丽王后一般自尽而亡。” 林婉宁还未完全褪下去的惧意又溢满胸腔,他到底是皇帝,就算平素待她再温柔,可大是大非上,必然心狠手辣,不留后手的。 她眼睫颤了颤,突然庆幸自己是被林家收养,父亲官职不高也是好事,总之不会影响朝纲,她与裴玄清自然不会走到这么可怕的一步。 “认识你之前,我一定会如此做。” 男子的话还未说完:“从前我不知情爱为何物,不知将一个女子放在心间会是怎样没完没了的牵绊。” “婉儿,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感受的到。我自认不会比任何人轻一分,若是你,我也会为难,会纠结,会摇摆不定……” 林婉宁忙挣脱他的怀抱,伸出一根食指到他嘴边:“嘘……” 裴玄清握住那只小手贴近自己的脸旁,林婉宁轻声道:“臣妾不过是与自己的夫君聊聊家常,说说闲话。” “父亲一介文臣,最是忠心陛下的,什么谋反,什么自尽,都与咱们无关。陛下不是说要与臣妾日日相守的吗?” 她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了,一手抚着他坚实的胸膛,凑上去吻他的唇,试图转移他的思绪,终止这个话题。 可裴玄清却没打算就此罢休,他未曾回应小女子的吻,反而伸手扼住她的下巴,问道:“若是你,你又想这国君如何做呢?” 林婉宁没想到他会将问题抛还给自己,这确实是个两难的选择。 谋反自然是大罪,若是事不关己,她一定与裴玄清站在同一条战线,可若是自己的家人…… 虽知这是大错,可真要自己的家族因此获罪,她也是无法接受,必然痛苦万分的。 只能说,人都是自私的,只有痛在自己身上,才知有多痛。 沉默一会儿,腰间被一双大掌捏了捏。 林婉宁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嫔妃入宫,家族都是经过筛选评估的,能成为陛下心爱之人,自然家族族长也是明白是非道理之人。” “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陛下身上。是臣妾方才僭越了,向陛下赔罪好不好?” 她说着坐起身来,主动去解男子寝衣的纽扣,小手却被男子紧紧握住,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倘若这样的事就发生了呢?” 林婉宁心跳越来越快,父亲在前朝做了什么吗? 不可能啊,如父亲那般一味顽固守旧之人,只会忠君爱国,绝不可能有旁的心思的。 可裴玄清如今心爱的人是她啊,今晚这一言一语分明都是在试探她,敲打她,她怎会听不出来? 难道是哥哥?哥哥会做什么让裴玄清有涉及谋反的误会呢? 她咽了咽干燥的喉咙,轻声嗫嚅着道:“臣妾想着……若真是谋反,就不该让陛下为难,还是自行了断便是最好。” 握着那只手的大掌越收越紧,林婉宁吃痛的轻哼一声。 裴玄清将人带倒,翻身而上,月光下,小女子满面慌乱,眼底惊惧消散不去,他凝视着她,语声低沉又带着迫人的强势。 “朕是皇帝,没有朕的允许自行了断,是何罪名,婉儿可知道?” 林婉宁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她怎会不知? 嫔妃自戕是祸连家族的大罪,最轻也是三族男丁流放,女眷世代为奴为婢。 她忙伸手环住男子的脖颈讨好,可心中的惧怕越来越多,语声出口都带着微微颤抖:“臣妾……臣妾不是在与陛下说旁人吗?那个……唔……” 裴玄清覆上女子唇瓣,炙热的身体拼命贴近她,他的吻一路向下,温柔中带着强势,细密绵长,灼热烫人。 林婉宁本就战战兢兢,慌乱不已,此刻被男子掠夺呼吸,只觉浑身发软,呼吸困难。 男子虽极力克制如往常一般温柔,可那强势迫人的占有欲腾腾而起,在密闭的空间里将小女子全部笼罩,直至承受不住,昏睡过去。 闭上眼睛之前,她清晰的听到男子在她耳畔颤着声一遍一遍的告诉她:“婉儿,我爱你……” “我爱你,婉儿……” …… 朝云殿 林婉宁想着周德回的话,董相联合御史台反对新政之事父亲并未参与其中,哥哥在前朝也很是得力,前些日子陛下还夸赞了两句。 无论怎样,也与谋反扯不上关系的呀。 难道昨晚真的只是说说闲话,裴玄清只是与她探讨两句而已,并无别的深意,是自己想多了? 可……可那样的他,自己从未见过,冷漠,凌厉,强势,满是戾气。 甚至比初见的他,还要让人心惊胆战。 皇帝就是皇帝,怎能与寻常男子相提并论。 在帝王身边叫讨生活,只有寻常夫妻才能称作琴瑟和鸣。 即便他再爱她,二人之间也隔着君臣之道,倘若一个行差踏错惹怒他,那就是滔天大祸直降林家。 本就强撑着握住的那丝理智,此刻成了林婉宁的救命稻草。 幸好,她未将全部的真心交付,未对他抱有情深似海,坚定不移的幻想。 “婉宁……婉宁……”直到感觉到手臂被人轻轻推了一下,林婉宁才回神,对上了宁心瑶疑惑的目光。 她扯起一抹笑掩饰心底思绪:“怎么了?” 宁心瑶看着她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禁蹙眉:“我方才说的你都听到了没有?” 林婉宁点点头,微微笑着:“听到了,听到了,乐府的人觉得我可以就行,都听你的安排好不好?这次宫宴,一定让你一鸣惊人,牢牢握住凤印。” 宁心瑶洋洋自得,正要顺着夸自己两句,就听到顾如梅轻嗤一声。 她扭头翻了个白眼,不满的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本宫如此安排不行?” 顾如梅满不在乎的挑了挑眉:“我说话了吗?” 宁心瑶气急,就要拍桌而起再骂两句。 第196章 分道扬镳 文佩媛难得的嘴快了一次:“宁妃娘娘与宸婕妤在一起久了,如今宫里各位姐妹的闪光处都一眼便能瞧见了呢。” 虽是诧异文佩媛的转变,但林婉宁还是反应很快的打起了配合:“还是宁妃娘娘自身太过优秀了,这主理宫宴的能力与韧劲无人能比的。” 范钰莹也点头如捣蒜的应和道:“是啊是啊,宁妃娘娘将宫宴的糕点茶水交给我,将主舞交给林姐姐,这安排再合适不过,你就放一万个心,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宁心瑶被恭维了几句,也不再将顾如梅的轻嗤放在心上,转而继续讲解自己宫宴的想法与安排。 于柒柒只在一旁静静看着几人说话,又一同商议宫宴细节,并未多言。 直至夜幕降临,几人走出朝云殿,借助着宫灯散步似的往自己宫里去。 于柒柒才凑上前来与林婉宁说话:“妹妹如今,与宁妃娘娘的关系好似越来越好了。” 林婉宁侧头看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然气质,即便此刻试探的意味分明,面上也一丝都看不出。 果然演技极好! 她轻弯起唇角道:“是啊,宁妃娘娘虽说性情跋扈,说话直接了些。可她并非是个只知娇纵之人,有时候做事雷厉风行,也是有好处的。” 于柒柒抿了抿唇,轻声道:“她从前欺辱妹妹,妹妹都能不介怀,这后宫其他娘娘,妹妹便从未心生过憎恨吗?” 林婉宁抬眼瞧了瞧今晚澄澈的圆月,声线轻缓,却语气坚定道:“意图害我性命之人,自是不可原谅的。至于其他人,我只觉得身为女子不易,被困在这深宫的女子,更不易。” 于柒柒看着她清澈干净的眼眸,听着她意有所指的话语,微微蹙了蹙眉,便扭头错开了目光。 林婉宁转头看她,唇角上扬,笑眼弯弯:“于姐姐为何有此一问?” “只是替妹妹担忧罢了。”于柒柒并未对上她的眼眸,止住脚步转头看她:“后头便不与妹妹同路了,夜黑路难行,妹妹小心。” 刚好行至宫道岔路口,两宫并不通一条宫道。 林婉宁也停步转身,与她面对面:“姐姐后头的路同样难行,若是不愿走下去,也可到长宁宫小住。” 于柒柒微愣,又很快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妹妹盛宠,万一陛下去了,恐多有不便,还是不叨扰了。” 二人点头示意,就此分道扬镳。 于柒柒看着林婉宁在宫灯映照下的背影,瘦小纤弱,可她走的极慢极稳,一步一步向前,并未回头瞧上一眼。 她眼底闪过一抹难言的情绪,终究转身朝反方向去。 …… 长宁宫 林婉宁满脸困倦的踏进殿内,在见到端坐在主位檀木椅上的俊逸男子后,霎时困意全无。 裴玄清听见门口处传来的动静,一抬眸,小女子未施粉黛的面庞便落入眼中。 她着一身简单舒适的杏色宫装,云鬓上斜插着两根玉簪,眼眸中透露着欲哭无泪,瞧着比前些日子见时消瘦了些。 他夜夜拥着她睡,竟没发觉。 裴玄清不禁皱眉,将手中书卷放下,起身走到小女子身边,将人揽住:“怎的一脸疲惫?还清减了许多?” 自那夜过后,林婉宁再无法以先前的情意再去看待他,对他的畏惧更是添了几分。 故而这十来日,他每夜来时,有时虽吵醒了她,她都佯装熟睡,根本不敢睁开眼睛瞧他一眼。 她是有意避开他的。 可如今见裴玄清待她却还是一如往常,仿佛那夜的对话真的只是闲聊,并无任何深意。 林婉宁不禁又怀疑自己,是她感觉错了吗?是她太过小心了? 她努力扬起一抹笑意:“臣妾要在宫宴献舞嘛,练舞自然显得人疲惫了,近日又少食,以求身轻如燕,陛下既能看出来,可见臣妾也没白白挨饿了。” 裴玄清怎会感觉不到她的刻意疏离,他知道,那夜虽竭力控制,可还是吓着她了。 此刻小女子明明已累的撑不住,却还是强撑着与他耐心说话,显然是害怕他的。 那夜,她满眼惊惧的模样又浮现出来。 裴玄清皱起眉头,这些日子以来,那夜她的眼眸总时不时的冒出脑海,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做任何事。 他的心也杂乱无章,理不清思绪,只有夜夜拥着她时,才能真切的感受到她,才能令躁动的心绪平静一些。 偶尔有几夜他发觉这小妮子像是醒了,那睫毛都有些微微颤抖,可她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样子,分明是怕极了。 他拉着小女子到餐桌前落座:“你这身子本就弱,别饿坏了,再吃些。” 没关系,她现在在自己身边呢。 既然先前能徐徐打动她的心,现在也可以,他会一直对她好。 会控制自己的强势占有欲,一直温柔待她,总有一日,她会对他彻底敞开心扉的。 他等得起。 只要,那个人不出现在她面前。 多久他都等得起。 林婉宁这才看见红木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几乎快要赶上勤政殿的规制了,她直直看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些日子在朝云殿,宁心瑶只许她吃青菜豆腐,一日又几乎一直在练舞,吃的东西根本撑不住,她只能靠饮茶充饥。 实在饿极了,她就拉着宁心瑶问:“你老实说,是不是想公报私仇,趁此机会要我的命?” 宁心瑶便会扬起下巴轻哼:“就算公报私仇,你又能奈我何?如今凤印在我手里,你若不能一展惊鸿,我可饶不了你。” 她说完,便会亲自给林婉宁捧上一盏茶,又故作不耐烦道:“你这一饿极了就脸色煞白,别晕在我朝云殿,快多喝几盏茶,接着练舞去。” 裴玄清瞧着小女子双眼放光的模样,方才的疏离畏惧很明显消散了些,不禁弯起唇角,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到她嘴边,温声哄着:“来,尝一口。” 林婉宁看着眼前的红烧肉,油光发亮的,诱人极了。 她舔了舔盈润的粉唇,狠心别开视线,娇俏玉容上带着满满的不舍:“陛下怜爱,臣妾却不能如此任性。” 第197章 加练 裴玄清看着她明明很想吃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只能别开脸强撑着理智的样子,只觉可爱的紧,忍不住低笑一声。 林婉宁在这笑中听出了宠溺的意味,她转头看他,对上了男子温柔的目光。 他眼下有些乌青,自沐山归来,他便在着手推行新政,又逢煜王归京,高丽国来使,他几乎日日都忙到深夜,还要特意从侧门来寻她,就为了同榻而眠。 林婉宁忽然又心疼起来,皇帝也不好当的,她那日说的话本就是大不敬的僭越之言,裴玄清没治她的罪已经是给了很大的优待了。 可自己还在他辛苦了一日刻意来寻她时,故意闭着眼睛装作不知。 裴玄清又将夹着的那块红烧肉递到小女子嘴边,轻声诱哄道:“少吃两口无妨,若饿坏了,调养身子多难,婉儿知道的,那汤药有多苦都忘了吗?” 林婉宁想着,反正这辈子都离不开皇宫的,总这样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相处起来极为不自在。 算了,他是皇帝这个身份一早便知无法改变,只要自己小心一些,不惹怒他,二人便能如现在这般过下去,她已比后宫其他人强多了,何必再庸人自扰。 扑鼻而来的肉香味终究战胜了理智,林婉宁张口吃下了这块被挑去了肥肉的红烧肉,香而不腻,好吃到让人想吃一口米饭。 本并没多爱吃肉的人,此刻却觉得肉香实在是一股很特别的味道。 裴玄清又给她投喂了鱼肉,鸡肉,牛肉,一边喂着一边安慰她:“婉儿不必给自己太多压力,匪患是两国之间的国事,不是一舞可决定的,即便输了也无妨。” 林婉宁将他手里的筷子拿下来放在碟子上,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臣妾知道献舞比输赢,并不是决定国事之间的根本,但他会影响高丽国君的心情啊。” “人在开心时做的决定,与不开心时做的决定,一定是截然不同的。” “臣妾既然做了,就想做好,若能为国出一份力,也是臣妾身为大周子民的一份心意。” “后宫各位姐妹都在为此次宫宴日以继夜的付出努力,臣妾怎能因着一人的懒怠,让这么多人的努力都白费呢?” “那样不光是输了一场比试,也是丢了陛下的脸面,丢了我泱泱大国的脸面,陛下会不怪臣妾吗?” 裴玄清唇角噙着一抹笑,安静的听完小女子的话,才伸手将她拉到腿上,环住她的柳腰:“我一早便说了,婉儿从来都是可以与我并肩之人,只是我不愿你涉险。” “两国之事,你既想出力,便由着你,但不必如此伤神,无论比舞输赢,都不会怪你,我自有法子解决匪患,放心,嗯?” 林婉宁抬手环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的温柔缱绻,想将心底的惧怕赶走,可那样的心尖都发颤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罢了,她闭上眼睛不愿再思虑下去。 从爱上这个男子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不会有安稳日子过。 从一开始便知道的,他是这世间最不能敞开心扉去付出爱的人,所以,爱上他,就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裴玄清将脸颊靠近小女子的发顶,知晓她此刻在竭力压制惧怕依恋他,心底一股股酸涩涌出。 他深吸一口气,将不快压制,语调轻缓的问:“要不要再吃两口?” 林婉宁在他怀里轻蹭了蹭:“不吃了,陛下往后不许将膳食搬来长宁宫了,最起码宫宴前都不许,等宫宴结束后,臣妾再多吃些,将这些日子缺了的都补回来。”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每样菜只吃了一口,又努力忍着想再吃点的冲动。 他若下次再来这样,自己还能不能控制的住啊? 林婉宁想着从他怀里直起身子:“今日吃多了,臣妾要去加练一个时辰,陛下先睡吧。” 她说着就要从男子怀里跳下,脚还未着地便被拦腰抱起,抬眼对上了男子灼灼的目光,他唇角挂着笑意,轻声道:“无妨,别的地方也可以加练。” 林婉宁瞬时便红了脸,恨自己为何能一下就听懂他的话。 这人私下里怎与平日的冷峻一丝都不同,这副样子,哪里像一个帝王啊? 怪说不得自己私下里总忘了对他恭敬有礼一些,这都是他从一开始就养出来的习惯。 …… 凤仪宫 董云惜站在一侧,将玉竹刚呈上来的樱桃摘了一颗递到靠在贵妃榻上的钱宜双嘴边:“娘娘,若如于良媛所言,宁妃为宸婕妤如此安排,岂不是叫她出尽了风头?” 钱宜双接过那颗圆润剔透的樱桃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下照了照,唇角勾起,显得笑着很是阴恻恻的。 “宁心瑶这个从前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的蠢材,没成想经点事,如今竟肯给别的妃子出头露面的机会。” 董云惜赞同的点点头,身为自家人,她自然从一开始便知道宁心瑶身为世家嫡女,从不知为家族谋利益。 满脑子只有想争得帝王心,想与陛下谈情说爱,与旁的嫔妃争宠善妒。 如今也不争宠了,也愿意让旁的嫔妃展现自己的光亮了,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 这一切起源于哪里呢? 出冷宫时,她好像就变了。 但那时,她还争过,还使了手段想要强留陛下来着。 这次解除圈禁之后,筹办乞巧节,她就再未曾与旁的嫔妃争过什么了。 董云惜突然明白了,是起源于与林婉宁交好之后。 她忙道:“皇后娘娘,从前宁妃盛宠,如今又掌了凤印,现下宸婕妤得陛下偏宠,若再叫她在宫宴上出尽风头,她二人联合,哪还有旁人的位置啊?” 钱宜双冷哼一声:“是啊,本宫身为皇后,总不能与一个小小婕妤去争宠爱,可后宫凤印,绝不能一直留在宁心瑶手里。” 董云惜心下一喜,面上却不敢显露:“臣妾有个法子,不如在宫宴上做些手脚,届时,让宸婕妤献舞时出些意外,而宁妃作为宫宴的主办人,自然也是逃脱不了罪责。” “如此一石二鸟之计,岂不是一次将宫里的两大祸患都除去了?” 第198章 我很在意你 “不可!” 端坐在一旁小圆凳上,一直未开口的于柒柒出声制止:“皇后娘娘,此次宫宴不同以往,乃是关系到两国邦交的大事,若宫宴出事,两国因此未谈妥,岂不是令陛下为难?” 钱宜双坐直身子看向她,唇角勾起一抹微笑:“于良媛倒是会为陛下考量。” 于柒柒眼眸闪了闪,又很快恢复了平素的淡然清冷模样:“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自然一早便想到了,臣妾不过将娘娘所思宣之于口罢了。” 董云惜着急道:“那依于良媛所言,就眼睁睁看着宸婕妤在宫宴上一舞惊鸿,让陛下越来越偏宠。” “眼睁睁看着宁妃将此次宫宴办的完美无缺,牢牢握住凤印吗?” 钱宜双缓缓靠回身后的软枕上,并不接话,就静静看着眼前的二人。 于柒柒默了默,淡淡开口:“要一石二鸟,在宫宴前也不是不可,若宸婕妤出了何事,不能在宫宴献舞,董妃便是最出彩之人了。” “宁妃娘娘既不适合继续办宫宴,到底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自然凤印还是要回到娘娘手上。” 钱宜双看了于柒柒一眼,眼中带着一丝赞赏,她从前不多言语,也不主动争宠,以为是个多清高的。 如今看来,是未曾逼到急处,眼瞧着陛下现在一眼都看不见旁人了,才算是狠下心来出谋划策了。 反正自己从初入宫时便不是为了执念于帝王心,只要将权利握在手里,为钱家百年荣誉添砖加瓦便是。 这才是身为钱家女应该做的。 董云惜忙看向钱宜双,似是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但钱宜双并未回应,只淡淡说了句:“于良媛好好盯着宫宴那边,待本宫接手后,一切都要井然有序才是。” 于柒柒点点头,应道:“是,臣妾会好好看着的。” 皇后娘娘说待她接手后,那就是要接手宫宴,接手凤印了。 所以,她是认同宫宴前来个一石二鸟之计,一同除掉这后宫的两大劲敌了。 董云惜微微一笑,了然于胸。 …… 长宁宫 林婉宁一如往常般沐浴后便上了榻,近日练舞累得很,她入睡都很快。 照常翻了个身背朝外,即将入睡前,忽听到窗外传来些动静,林婉宁一个激灵爬起身,带着警惕看了过去。 她颤着声轻唤:“慧心。” 外殿的慧心没应。 宫里宫规束缚,戒备森严,怎会有事?不会的,不会的。 林婉宁壮着胆子下了床榻,朝窗边走去,此时窗外已没有了任何声响。 她轻轻将窗推开,外头窗台上摆着一捧蓝雪花。 月色下,闪烁着蓝盈盈的光亮,散发着独属于它的香气。 忽然有萤火虫从花瓣中飞出,萦绕在周围起舞,为夜色增添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林婉宁愣了一瞬,不禁翘起唇角。 此刻,她心情愉悦极了。 将那捧花拿进来,关好窗户,林婉宁行至外殿打开门。 果然。 俊朗倜傥的小郎君站在门外,见她开门,他唇角一勾,轻声问:“喜欢吗?” 他眼中流光四溢,隐含期待,声音很轻,尾音微勾,带着说不清的致命诱惑感。 那副样子,好像在……求表扬? 林婉宁捧着的雪蓝花被亮晶晶的萤火虫围绕着,在她脸庞映出忽明忽暗的光,她唇角弯弯,眉眼含笑,十分捧场的回答:“喜欢。” 裴玄清背在身后的手伸出,薄纱包裹成团,满满一包的萤火虫如夜明珠般闪亮,晃了林婉宁湿漉漉的眼眸。 他将系带轻轻一扯,薄纱包裹打开的瞬间,萤火虫倾泻而出,飞了几乎满满一院子,照的长宁宫都明亮了几分。 林婉宁忍不住抬步迈出了门,小跑到院内,将自己置身其中,仿若身处浩瀚星辰之地,那感觉真是奇妙极了。 裴玄清勾着唇角,转身静静看着小女子明媚灵动的模样,她在院中被萤火虫围绕,她抬手,她欢笑,她开怀,她起舞。 这样的场景,他盼了好多年。 如今,只要他想,便能日日见到这样的她了,真好,总算不负他多年筹谋。 小女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玩够了,才小跑到殿门前,扑进男子怀里。 裴玄清自然的张开双手接住她,又收紧双臂,他轻声问:“好看吗?” 林婉宁仰着小脸,看着他宠溺深情都要溢出来的眼睛,笑意不禁更深,她用力点头:“好看,臣妾从未见过这么多萤火虫。” 她确实从未见过,这满院的萤火虫,没有漫天烟花绚烂,没有乾坤宫后院的彩灯明亮,但这是不可控的东西。 她真的喜欢极了。 裴玄清看着她真心的笑颜,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才拥着人往殿内走去:“更深露重,外头凉。” 林婉宁这才想起自己是打算睡了的,竟穿着寝衣就跑出来了,不由得一阵羞臊,双颊泛红。 实在是太失态,太不稳重了。 进了内殿,林婉宁忙爬上床榻,缩回薄毯里,将自己紧紧裹住。 裴玄清笑着坐到一旁,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她泛红的脸颊轻轻摇了摇:“又不是初见你穿寝衣,羞成这样做什么?” “陛下!”林婉宁推开他的手,娇嗔道:“陛下惯会打趣臣妾。” 裴玄清看着小女子娇羞的样子,更是怜爱,伸手揽过被薄毯裹着的女子腰肢,将她抱坐在腿上,轻声唤她:“婉儿……” “嗯?”林婉宁顺势靠进他怀里应了一声。 此刻他的柔情蜜意满满当当,将寝殿内的空气都充斥的甜滋滋的。 裴玄清脸颊靠着她的发顶,轻声道:“我想与你长久相伴,夫妻之间的那种相伴,你懂吗?我很在意你,真的很在意。” 林婉宁瞬感脊背僵直,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对她说这种情话? 他二人不是已然心意相通了吗? 第199章 别怕我好不好 是他……发觉了自己并未全心交付吗? 可他也有这许多嫔妃,他的心也要分出一些给旁的女子的,自己还不是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吗? 只是给自己留了一丝理智,用做将来他万一厌弃自己时的体面而已,也不算过分吧? 林婉宁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的轻点头:“臣妾懂,臣妾是陛下的嫔妃,自是要一生一世都在宫里,与陛下长久相伴的。” 裴玄清不由嘲讽的笑了一声,小女子紧绷的身子在他怀里分外明显。 好一句自是要一生一世都在宫里,五分身不由己,五分恪守礼节。 他扼住她的下巴抬起来,二人四目相对,他道:“婉儿,求你别这样对我好吗?” 林婉宁看着他眼中难掩的受伤神色,心头一颤,她做什么了? 他那日那样冷冽的气息将自己吓得不轻,偏偏在这宫里自己避无可避,还要日日强撑着面对他,怎么他还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模样? 裴玄清看着她又是惊惧万分的眼眸,扣住她的后脑凑上去吻她,迫使她闭上了眼睛。 他嗓音沙哑微颤,轻声祈求:“婉儿,你别这样看着我好不好?别怕我好不好?” “我对你发誓,这一生都会宠你爱你,叫你居长宁宫,不止为了离你近些,也是告诉你,我也愿以此生,护你长宁的,婉儿。” 林婉宁紧紧攥着他的龙袍一角,她如何不知此刻的他有多情深义重? 可她心里也是万般惶恐啊,从一开始她就害怕,她就知道君臣之别是多么悬殊的身份之差。 她待他有真心真情,可也有待帝王的提心吊胆,小心谨慎啊。 原本她已一步一步沉沦,可那夜他说杀光全族,他说朕是皇帝,她忽然明白,这身份之差,任凭多深的情意都是填补不了的。 即便他再爱她,只皇帝这个身份,二人之间就平添了许多身不由己,平添了许多跨不过去的隔阂。 裴玄清看着怀中小女子慌乱无措的样子,心痛如绞。 她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怎会胆小成这个样子? 他拼命纵着她,明明感受到她情意渐深,可却始终以臣者自居,将他当成帝王侍奉。 他薄唇紧抿,终究不忍再说下去。 将怀中女子拥紧,又凑近她耳畔道:“罢了,是我做的还不够,是我对你还不够好,所以你怕我。” “无妨,婉儿,我们慢慢来,我等得起。” 林婉宁瑟缩了一下,缓缓靠近他颈间,轻声道:“陛下对臣妾实在是很好了,臣妾懂得满足的,不敢再奢求太多。” “陛下不是臣妾一个人的夫君,但后宫众多姐妹,只臣妾一人得陛下如此偏爱,臣妾已经很开心了。” 裴玄清眼眸中的占有欲愈渐升高,直达顶峰,他道:“可我不想,不想你如此懂得满足。” “我想你自在些,你不必如此懂事的。” 林婉宁不是初经人事的小姑娘了,裴玄清也不是第一次对她说这种话。 她明白,他是要她的心,要自己完完整整的将一颗真心交给他。 她忽觉眼眶发酸起来,她已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意,努力握住那一丝丝理智。 为何,裴玄清连这一丝丝也不愿留给她?难道真要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才行吗? 这夜,床榻边的蓝雪花静静躺着,零星萤火虫围绕,也亮了一夜。 …… 朝云殿 文佩媛看着与范钰莹谈论蝴蝶酥的林婉宁,轻声问:“宁妃娘娘神神秘秘的,将咱们都聚到这里做什么?” 不等林婉宁说话,范钰莹便急急站起来道:“我知道,我知道,宁妃娘娘说,此次宫宴的服饰都由她来负责,特意叫我们来试试。” 林婉宁日日都在后院高台练舞,忽而将她们都聚到前殿,还真不知今日来此的目的,闻言不禁惊叹:“她连服饰都要亲自把关?” 宁心瑶这些日子为了确保宫宴的万无一失,反复的校对着每一处细节,不愿出任何纰漏。 这份心思,林婉宁日日看着,自是十分清楚的,如今连服饰都不全权交给内务府,可见是真上心了。 芝兰在一旁笑着道:“宁妃娘娘从前在宫里,可是人人夸赞最会穿衣打扮之人,想来眼光定是极好的。” 这点林婉宁倒是注意到了,她平素的穿着都是富贵惹眼的,搭配的也极好,将她衬托的很是奢华尊贵。 正说着话,宁心瑶便带着十来个捧着托盘的宫女进来了:“都来了啊?为你们准备的衣裙都在这里了,先到偏殿试试是否合身,有哪里不合适的,我尽快叫内务府改出来。” 宁心瑶一一分发下去,众人都随宫女去了偏殿试衣。 林婉宁拿起自己的看了看,是一条大红色的霓裳羽衣裙。 裙身以金丝绣制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还搭配了一条同色的帔帛,同样勾了金丝,瞧着便是绣工精致的绣娘做的,富贵无比。 宁心瑶将锦裙塞进林婉宁怀里,催促道:“快去试试,瞧瞧哪里不合适,我叫人尽快改一下。” 林婉宁捧着舞裙,踌躇着道:“这颜色,是正红,还绣了凤凰,不合适。届时宫宴那么多人瞧着,这不是令皇后难堪吗?” 宁心瑶抬了抬眼皮,冷哼道:“我可没想那么多,你那舞便是红衣才出彩,绣制凤凰也是因着你这舞的寓意。” “况且我特意查问过了,九尾十八翅的凤凰才是皇后规制,这上面绣的是三尾,没有逾越的,你放心好了。” 林婉宁自然不放心,皇后本就千方百计想要她的命,还能上赶着送把柄不成? “要不,再重新选一件?” 宁心瑶无奈叹气:“你怎如此小心?皇后有那么可怕吗?我都已查问过了,待安排妥当之后,宫宴的一切事宜也会呈给陛下过目,只要未曾被驳回,就没有不合适的。” 第200章 兔子灯 林婉宁最终还是被推着去了偏殿试衣,舞裙很合身,也无需再改。 宁心瑶又将所有人的服饰都统一收起来,待宫宴彩排那日再一一分发。 …… 长宁宫 范钰莹坐在院内的石凳上,吃着糕点,配着茶水,含含糊糊道:“姐姐到底准备了什么舞啊?宁妃娘娘神神秘秘的,都不许我们瞧一眼。” 林婉宁看着她鼓鼓囊囊的小脸,咽了咽口水,别开视线:“过几日彩排,便都知道了。” 范钰莹点点头:“好吧,那我就再等几日好了。其实不光我好奇,大家都很好奇呢。” 她叽叽喳喳说了许多,又讲了自己糕点方面的想法,都不见一丝回应,不禁狐疑的凑过去:“姐姐怎不看我?” 林婉宁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来拉着她往外推:“莹莹,从今日开始到宫宴结束,你都不许来我这里,不许与我说你的糕点了。” 范钰莹明白了过来,嬉笑着挣扎:“那姐姐尝尝好了,这几日姐姐不吃,都没人夸我了。” “宁妃娘娘成日就说还行,一般,我都要难过死了。” 终究她还是被推了出去,赶回了雨薇阁。 这边范钰莹刚走,富康公公便带着一群捧着红木托盘的宫女进来了。 几人行礼过后,富康公公上前一步躬身道:“内务府新造了几套头面,皇上特意吩咐先拿来给娘娘挑选。” 宫女整齐有序的站成一排,将托盘上的红色丝绸掀开,各式各样的头面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林婉宁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套红宝石头面,毕竟红色太过亮眼了,一时愣了愣。 还未开口说什么,富康公公便先一步解释道:“皇上说之前送娘娘那套红宝石头面的耳环在沐山丢了,当时答应了再为娘娘做一套的。” 他真是,答应的每一件事都会做到。 林婉宁微微笑着:“陛下有心了。” 她将所有的头面都看了一遍,留下了那套红宝石,和另一套素雅些的珍珠金玉头面。 芝兰和慧心将林婉宁挑好的首饰接过来拿进内殿,富康公公挥手屏退了一众宫女后,才恭敬俯身。 “勤政殿还有些要务,皇上特叫奴才告知娘娘早些休息,不必劳累苦等。” 自那日裴玄清说了那番话后,他这几日都不再来的那么晚,而是约晚膳时分前来。 在院子里或推她荡秋千,或相拥坐着赏月,或与她闲聊,倒是再未曾提过那日一般的话题。 但她有一夜被渴醒,发现身旁无人,起身到外殿时,瞧见裴玄清披了一件外裳,点着两盏昏暗的烛火在批阅奏折。 当时她真的呆愣住了。 那日她才知,每晚睡着之后,裴玄清都自己起身到外殿批阅当日未曾阅完的奏折。 她才明白,他来得早不是因为近日不忙了,而是在抽出白日的时间陪她,晚间再做白日未曾做完的事。 他又在用他的法子俘获她的心。 但不得不说,林婉宁真的被击中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就快要崩塌。 她想着,他二人好似也没闹什么别扭,只不过说了说高丽国国君与王后的故事,便令自己生出了太多乱七八糟的恐惧。 其实她的父亲只不过一介无根基党派的文臣,她与裴玄清根本不会走到那一步。 而且裴玄清又愿意这样哄着她,何必自己将自己吓成那样呢? 今日既不来,大抵是比较麻烦的事,不能推到晚间处理了。 林婉宁点点头:“我知道了,劳烦公公回去之后为陛下准备一盏参汤。” 富康公公自是应下。 夜幕降临,练了一日舞,林婉宁也疲惫不堪,早早回了寝殿,卸了钗环,打算早些睡下,却听到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林婉宁走向床榻边的脚步顿住,转身到窗台边,便看到一抹亮光升起,愈来愈近,只隔着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她忍不住翘起唇角,这人又骗她,哪里有什么要务啊。 男子低沉的嗓音隔着窗户传进:“今晚月色很好,婉儿想要看看嫦娥奔月吗?” 裴玄清提着灯,看着窗户上映出来小女子娇俏的影子,轻声问她。 林婉宁弯着唇角,故作矜持道:“今日也不是十五啊。” 她又不是没出去,今日乌云遮了一半,哪里月色好了? 窗外,裴玄清落寞的嗓音传来:“婉儿不想要吗?我亲手绘制的。” 林婉宁轻笑一声,披了外裳,转身走出内殿,窗外的男子换下了素日的龙纹长袍。 皎洁月光下,他此刻身着素雅的白色锦袍,手上提着兔子花灯,那花灯做工精细逼真。 此情此景,真是用一句谪仙般的人物来形容,都觉不够。 他走近她,微微歪头,唇角一勾,将手柄递给她:“婉儿愿意要,就好。” 林婉宁捏紧手柄,抬步走向院中,仰头望着月亮:“陛下骗人呢,不到十五,哪能看到嫦娥奔月啊?” 裴玄清走到她身侧,低头看着她的侧脸道:“嫦娥奔月图都在你手里,还有什么看不到的?” 他这是在撩拨人吧? 林婉宁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灼灼深情,满含温柔,她撇撇嘴别开脸去:“陛下不许再说话了。” 裴玄清轻笑一声,对她这两日逐渐卸下的惊恐很是满意:“若不说话,岂不是太过无趣?” 林婉宁将兔子灯高高提起,照在他俊逸的面容上,轻轻笑着调侃:“陛下今日打扮的比月色还要皎洁几分呢,怪说不得不在乎乌云遮月。” 她歪头看着他,等着他说婉儿真是被纵的无法无天了,竟敢打趣我。 身侧隐约传来些动静,仿佛听见嘶嘶两声,还未来得及扭头查看,便见他面色一凝。 裴玄清唇角弧度清晰可见的又上升了一个度,总算又与他说笑了,这样的她才真实。 他正要说话,便见她身侧一条扭曲的蛇已近在咫尺,就要爬上她的衣裙。 他面色一凝,动作极快的将她一把拉到身后,上前扯了一下她的裙摆。 林婉宁手中的灯笼被甩了出去,来不及反应,便见一条蛇瞬间扭曲着身子缠上裴玄清的手臂,钻进他袖中。 第201章 婉儿别怕 因着裴玄清是从侧门来,并未有随身的侍卫跟来,只富康公公在一旁候着,眼瞧着事情不对,大吼道:“护驾!护驾!” “来人啊!”此刻林婉宁顾不上害怕,连忙大喊一声,就要上前查看。 裴玄清却后退一步,沉声道:“别过来,离远些。” 随后他闷哼一声,似是被咬了,另一只手探入袖中,精准的捏住了蛇的七寸,一把拉出,将它大力的甩在了地上。 赶来的御前侍卫将仿佛被摔晕过去的蛇一剑斩断。 林婉宁已慌乱到浑身发凉,她小跑到裴玄清身前,去掀他的袖子,急急问:“陛下是不是被咬了?咬到哪里了?” 她着急的拉着他的手臂,查找伤处。 只听男子嗯了一声,她才确信的确是被咬了,忙扭头对富康公公道:“传太医,快!” 富康公公在御前侍卫刚赶来时便已派人去宣太医了,此刻也是紧紧抓着手中的拂尘,急了一脑门的汗。 晚间视线不清晰,林婉宁还未曾找到伤处,便抬眼去看他的脸色,登时便一阵心惊肉跳,花容失色。 男子脸色煞白,眼尾泛红,额头冒出大颗的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流了下来,分明是疼的不轻。 “陛下……陛下!你……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别吓我。” 林婉宁从未见过裴玄清这个样子,他在外从来都是一切尽在掌握的冷静自持模样,面对她时,虽柔情似水,可也是如海上月一般让人仰望的存在。 此刻他受了伤,瞧着脆弱无比,仿若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林婉宁慌乱极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玄清眼眸虚了虚,只觉眼前人已经模糊,不过他依旧认得出来,认得出小女子紧张焦急又慌乱的样子。 他扯了扯嘴角,安慰她:“无甚大碍,婉儿别怕。” 话毕,他便身子前倾,直接倒在了她身上,脑袋搁在她肩头,他还未彻底昏过去,低低说了一句:“就是有点困……” 林婉宁瞬间便哭了出来,揽着他的腰,急急喊他:“裴玄清!裴玄清你别睡!” 皇帝在长宁宫出了大事,无痕最快收到消息,整座宫殿立刻被围了起来,御前侍卫将裴玄清护着入了内殿,长宁宫内也乱做了一团。 林婉宁是被芝兰扶着跟在后头进的内殿,她强撑着迫使自己冷静,可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男子已面无血色,她还是害怕到发抖。 看着裴玄清对着她伸出的手,她急急上前握住,半跪在床榻前,双眼的泪根本止不住。 裴玄清撑着眼眸,对富康公公吩咐道:“叫无痕将长宁宫围严实,任何人不得出入,尽快查明那蛇的出处。” “张先诊治后,无论是何病情,不得外传,一切,听宸婕妤吩咐。” 他抬手为泪流满面的小女子拭了一下泪,勉强安抚一句:“别怕……” 便再也撑不住,完全昏死过去。 被蛇咬与生病不同,必须紧急处理。 林婉宁见他昏过去,阵阵凉意席卷,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喊:“太医怎么还没来?快去催!” 她看着榻上双眼紧闭的男子,实在是想不通,那样危险的时候,他怎就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拉开,挺身而出了呢? 他是皇帝啊,他的性命对江山社稷有多重要他不会不知,怎可为一个小小女子如此舍身呢? 张先赶到紧急诊脉,处理伤口,查看蛇的品种。 林婉宁强撑着站在一旁,焦急不已,等待着张先回话。 待一切处理妥当,林婉宁早已等不及了:“张太医,陛下如何了?这蛇有毒吗?” 张先刚将伤口处理好,手上还沾着血,拿着未用完的纱布:“微臣已将伤口处的残血挤出,上了药包扎,确是毒蛇。” 林婉宁虽在方才看到张先处理的伤口处已红肿时便早有猜测,但此刻闻听此言,还是双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幸而被一旁的芝兰扶住。 饶是在宫中见多了各种世面的芝兰,眼下见着一国之君在自家娘娘宫里出了此等大事,也是慌乱不已,颤着声低声道:“宫中戒备如此森严,怎会有毒蛇呢?” 林婉宁此刻无暇思及其他,急急追问:“毒性如何?陛下何时能醒?” 张先忙跪了下去,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禀。 林婉宁本就着急,张先一跪她更是慌乱到呼吸都凝滞了:“你跪下做什么?有话就快说呀。” 张先面容焦灼道:“娘娘,微臣无能,眼下只能内服外用排毒的药物,仔细观察照看,一切都要看皇上能否醒来,才能再下结论。” 林婉宁眼前一黑,死死拉着芝兰的手臂才堪堪稳住身形。 这话说了与不说基本没差,不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等着吗? 她紧咬下唇,眉心深深拧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低声吩咐:“我知道了,尽快开药来。” 林婉宁走到床榻边落座,伸手拉住他冰凉的手,她此刻害怕极了,若是裴玄清因为救她而出了什么事,她便是整个大周的罪人了。 她忽然想起了他昏睡前说的话,转头吩咐道:“张太医,陛下的病情不得外传,你懂我的意思吗?” 张先有些踌躇:“可……皇后娘娘与太后处总得要命人去通报一声吧?” 林婉宁知道,钱宜双眼中只有权势,从来都不与裴玄清是夫妻同心的,若是她知道了,必然携大皇子趁机夺位。 太后虽对裴玄清很好,可到底不是亲生母子,此等性命攸关的大事,她不知该不该信太后。 她又回头去看床榻上脆弱不堪的男子,他既说了不能外传,便说明了他谁也不信。 她忽然觉得他可怜极了,身为皇帝,母亲与妻子都不敢去信任,他从来都是孤家寡人。 “不行,不能透露一个字。”林婉宁转头看着张先坚定道:“出了长宁宫的门,连陛下在这里都不能透露。” 第202章 根本不值得 富康公公忙上前解释道:“张太医,这是皇上昏迷前的口谕,一切听宸婕妤娘娘的吩咐。” 张先见皇上身边的大总管都这样说,忙颔首道:“是,微臣谨遵宸婕妤娘娘之命。” 待张先退下去开药后,林婉宁又对富康公公道:“按陛下吩咐的去做,叫无痕统领将长宁宫守好,尽快查明,毒蛇哪里来的。” 宫中戒备如此森严,条条宫规严谨,莫说有毒的蛇,即便无毒的蛇,只要伤了宫中贵人,满宫殿都逃不过责罚。 毒蛇伤人若出了性命,那便是会要血洗一宫的罪名,底下的人根本不敢不用心去做。 所以这条蛇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才能瞒过重重关卡进到长宁宫内来。 且此人心思歹毒至深,竟要整个长宁宫为她陪葬,若不将人找出来处理掉,总有一日,还会再落入她的算计中。 富康公公躬身应是。 便听林婉宁又道:“另外,再叫无痕统领派两个人带着张太医到乾坤宫偏殿暂居,别回太医院。” “还有,要派可靠的人出宫去一趟慕容府递个信,万一……万一明日陛下还未醒,请慕容大人早朝时想法子稳住局面。” 富康公公愣了一下,方才瞧着宸婕妤娘娘柔柔弱弱吓坏了的模样,还怕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撑不住场面。 没成想,她冷静下来,倒还是有几分主意的。 不光能想到让太医随时候命,为皇上性命安危考量,还能想到国事那边也需要有个可商量的人,以向朝堂天下交代。 他看了看榻上昏迷过去的裴玄清,心中暗叹,若今日真有个什么,这大周朝怕是就要变天了。 不敢再多迟疑,富康公公忙应道:“是,宸婕妤娘娘,奴才马上去办。” 待人都退出去,林婉宁才看着裴玄清被包裹了白纱布的手臂,忍不住低声啜泣。 慧心端了热水进来,将锦帕浸湿递给她,又拿出手帕为她拭泪,轻声安抚道:“娘娘,皇上是天子,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林婉宁接过锦帕为裴玄清轻轻擦拭着额头,他方才痛到出了那么多汗,一定很难受吧。 她细细为他擦了脸,褪去染上血色脏污的白色锦袍,清理干净后又换上寝衣,才疲累的坐到榻边。 她抬眼看床榻上的男子脸色依旧煞白,紧闭的双眼一动不动,仿佛就要这般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她只觉此刻如置冰天雪地般,冷的厉害,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语气哽咽的唤着:“慧心……” 慧心忙上前半跪在自家娘娘面前,拿走她手中的锦帕扔到一边,握住她的手,想给她些支撑下去的力量:“娘娘,奴婢在呢。” “他……他怎会不知那是毒蛇,他一定认识的。” 林婉宁止不住泪意,止不住颤抖,她目光一刻不敢离开床榻上的男子:“他若是不拉我,便不会被咬了。” “他是要救我,可是……为什么呀?” “我在他心里,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比他自己的性命都重要吗?” “我根本不值得的,我这样的人,连亲生父母都不愿要我,我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救我?” 林婉宁看着裴玄清苍白的唇,仿佛心被人拿刀子剖开,又挖出来死死捏着,痛到无法呼吸。 慧心看着自家娘娘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担忧害怕到不得了。 皇上是在长宁宫出了这等性命攸关的大事,若他真的醒不了,真的就此……驾崩了,那这满宫的人一个也跑不掉,都得陪葬。 可眼下皇上情形未明,她此刻更心疼自家娘娘,拿了手帕又去为她拭泪:“娘娘别伤心了,再这样哭下去,眼睛都要哭坏了。” 芝兰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林婉宁忙接过一勺一勺的小心翼翼的喂他喝,他此刻昏迷着,药很难喂进去,基本就是喂一半流一半。 她一边喂,一边为他擦拭嘴角,眼里的泪也未曾停过,此刻那双眼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根本控制不了。 芝兰看着自家娘娘眼眶已红肿到不成样子,却还是在止不住的流泪,上前安慰道:“娘娘万万保重自己的身子,皇上如此重伤都记挂着为娘娘安排妥当,安抚娘娘的心绪,娘娘可别辜负了这份心意啊。” 林婉宁端着药碗的手一顿,又带着微微颤抖紧紧握住。 是啊,他明明都处于这样危险的时刻了,他当时一定痛极了,一定难受极了。 可他被毒蛇咬时,不曾说过一句痛,不曾责怪她一句,而是让她离危险远一些,而是安慰她无甚大碍,让她别怕。 他昏迷前,还强撑着为她事事安置妥当,温柔的再次告诉她别怕。 她当然明白那些安排是什么意思。 他怕有人再暗害她,再为难她,所以围了长宁宫,不许任何人出入。 他怕此事牵连到她,所以要查明蛇的出处,所以让太医不能泄露真实病情。 他甚至连她或许无权命令底下的人都想到了。 他真的,在事事为她考量啊。 林婉宁心痛,愧疚,自责,此刻种种情绪交织缠绕,让她无法疏解。 她虽然也爱裴玄清,可自问她做不到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救他,也做不到在性命攸关之时还照顾他的情绪。 他为何要对她这么好? 他怎么能对她这么好? 她根本不值得,她不配,她还不起这份深情啊。 长宁宫这一夜灯火通明,人心攒动。 林婉宁在床榻边守了一夜,无时无刻不在期许裴玄清下一刻便会醒来了。 眼瞧着天要擦亮,林婉宁静静看着依旧毫无动静的裴玄清,深吸一口气,叫芝兰请了富康公公进内殿。 “富康公公,慕容大人可到了吗?” 富康公公看了一眼双眼红肿的林婉宁,躬身回禀道:“慕容大人宫门刚开便到勤政殿候着了。” 林婉宁点点头,虽疲惫不堪,可还是强撑着吩咐:“好,你去告诉他,宸婕妤昨夜重病缠身,皇上担忧不已,今日罢朝,在长宁宫照看宸婕妤。” 殿内几人闻言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第203章 他根本护不住她 这不是告诉文武百官,宸婕妤当真狐媚,令皇上为着女色荒废朝政吗? 芝兰忙劝道:“娘娘,这样不妥啊,原本……” “我知道。” 林婉宁接过话,闭了闭眼睛,疲惫无力的解释道:“我知道,这样的言论一出,我祸国妖妃的名头就再也逃不掉了。” “可你瞧着,长宁宫怎会平白出现一条毒蛇?是有人要害我,却误伤了陛下。若不如此说,如何瞒住陛下的行踪,如何瞒住陛下受伤之事?” 芝兰自然能猜到此事大抵是怎么一回事,眼下确实也无更稳妥的法子,一时踌躇着张开口又闭上,终究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林婉宁又转头看着富康公公,虽无可奈何,却坚定道:“去办吧,我重病的消息一出,幕后之人才能放松警惕,才不会有人怀疑陛下在长宁宫是受伤了。” 富康公公应了是退出去,到勤政殿与慕容逸尘传话,林婉宁又叫人请了张先来。 张先诊过脉后,查看了伤势换了药:“皇上体内的毒性尚存,只能继续用药,安静调养,其余的,还是得等皇上彻底醒过来才能知晓。” 林婉宁自张先诊脉开始就高高悬起来的心,终是无法彻底落下来,吸一口气道:“知道了,退下吧。” 张先退下去后,天已大亮了,芝兰慧心又进来劝诫林婉宁用些早膳,休息一会儿,可她实在吃不下,也睡不着。 便给裴玄清擦了脸,擦了手,轻轻趴在他胸膛前,与他说话。 “陛下,臣妾今日可是将自己的名声弃之不顾了,往后祸国妖妃的名头便扣在臣妾头上再也摘不去了。” “陛下一定要安全无虞的醒来啊,要不臣妾担这个名声可是太亏了。” 床榻上的男子纹丝不动,仿佛毫无所觉,林婉宁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她与他说了一夜的话,他是不是根本听不到。 她眼眶酸涩,感觉泪都要流干了,语声哽咽着继续道:“等陛下醒来,臣妾不要理智了,不要日后的体面了,就全心全意的待陛下,好不好?” “裴玄清,求求你,别吓我了好不好?你知道的,我胆子可小了,我真的很害怕,特别害怕,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小手握着的大掌手指动了动。 林婉宁慌忙坐直了身子,朝门口处喊:“太医,太医!” 正在小厨房看着熬药的张先又被请了进来,不过依旧是一样的说辞。 林婉宁颓然的让人退下,一阵阵无力感袭来,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 长宁宫外 宸婕妤重病,皇上为照看宸婕妤罢朝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前朝后宫。 一早正要到朝云殿去与众人汇合的范钰莹听闻此事,自是担心不已,匆匆赶来长宁宫探望。 哪知刚靠近宫门,便被禁军给拦住了,为首的是禁军统领无痕。 范钰莹上前焦急的想要询问:“这位将军……” 无痕面相不是粗犷那一派的,但自幼便被特训,走到如今这个地位,自然也是瞧着威风凛凛带有杀气的样子。 此刻挺拔如松的站在宫殿门前,出口便是冷厉的声调:“范采女不得靠近,否则杀无赦。” 范钰莹被这凌厉的语调吓得后退了一步,可心里又担忧,强撑着挺直身板道:“我……我可是陛下的嫔妃,你这么……凶做什么?我担心林姐姐,还不能打听一下了?” 虽说这话听起来挺硬气的,其实她怕的很,此刻看着无痕手里的佩刀,只觉明亮的晃眼,语声微颤。 无痕面无表情直言:“不能。” 范钰莹气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宫门前转来转去的张望。 无痕又道:“请范采女速速离开,莫要为难属下。” 范钰莹心底着急,听说陛下都为着林姐姐罢朝了,若不是很严重的病,陛下怎会做出这种不顾朝纲,不顾林姐姐名声的事啊?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没底的很。 想了想,她将手上的镯子取下来递给身后的花杏,花杏会意,又拿给无痕。 范钰莹看着那镯子,那可是林姐姐送她的上好的和田玉镯,赏出去可心痛得很呢。 无痕垂眸扫了一眼满脸焦急的范钰莹,退后一步道:“属下不能收,还请范采女速速离去。” 花杏握着镯子,一时进退两难,范钰莹气愤的一把拿过来,又戴回自己手腕上,不收算了,本来也舍不得。 “那你告诉我,林姐姐什么病,或者,这病有无性命之忧。” 无痕看着她一脸真挚,犹豫片刻后道:“宸婕妤暂无性命之忧。” 现在确实安全的很,无性命之忧,但万一皇上有什么,她可不是简单一个死字了。 范钰莹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多谢,那我也不再为难你了。” 言罢,她便带着花杏朝朝云殿去。 无痕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绷直唇线。 可这一上午,根本来不及松口气,宁妃,顾妃,文婕妤又陆陆续续要来探望重病的宸婕妤,他只能一一打发走。 …… 永寿宫 云太妃今日倒是有精神了些,歪在外殿的贵妃榻上,看着紧皱眉头,来回踱步的裴玄煜,叹一口气。 “从小便教导你喜怒不形于色,你瞧瞧如今你这样子,哪里比得上无人管教的裴玄清。” 向来唇角都挂着淡淡不羁笑意的裴玄煜,此刻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一早听闻宸婕妤病重,裴玄清连早朝都直接没去,天知道他心慌成什么样子。 他急急到福寿宫向太后请安,想着后宫事宜太后必然知晓的最是清楚,也可间接打听一些长宁宫的消息。 可琦若姑姑却禀太后昨夜头风发作,一夜未眠,今日凌晨才睡下,叫他明日再来请安。 他只能来了永寿宫,母妃久不理事,先前连她会得盛宠都看不出,显然这种事母妃是帮不上忙的,他如何能不急呢? “煜儿。”云太妃又沉声唤他。 裴玄煜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到贵妃榻另一侧落座:“是啊,无人管教,才会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来。” “千方百计将人争到身边又如何?他根本护不住她。” 第204章 她无事便好 云太妃撑着榻坐起身来,看着对面一脸怒意的人道:“她应该无事,你镇定些。” “你要等的日子还长呢,如此沉不住气可能行?” 裴玄煜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意外,直勾勾的看着云太妃,眸底含着期待:“母妃是知道什么?” 云太妃看着自己儿子难得露出生动情绪的眼眸,也有些晃神,他幼时只一味听话,从来都是垂眸应是的模样。 长大后去了北部,母子二人多年未见,再归来时,他便总是唇角挂着不羁的笑意,瞧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可那双眼睛里,从来带着戾气,冷若冰霜,毫无感情。 他的笑意,从来不达眼底。 此刻瞧着,饶是多了一丝人情味。 她微微笑着道:“若是宸婕妤当真重病至此,昨夜就该闹起来了,怎会只传了一个御医去?” “若如你所言,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留了婉儿性命,又想尽法子收入后宫,这样的情意,怎会将她推出来,担上祸国妖妃的名声?” “那张先入了长宁宫便被禁军看管起来,再未曾回太医院,显然是长宁宫内出了大事,病情不能泄露。” “所以,真正病重的,是那位皇帝。” 裴玄煜安静听着,此刻心绪平静下来一些,才发觉此事漏洞百出。 是啊,裴玄清对她的感情不可能比自己少,怎会用她做借口罢朝? 自己早该察觉异样的,竟是一时关心则乱,被外头的传言牵着鼻子走了。 他又恢复了一贯的轻懒姿态,淡然的站起身走到圆桌旁,端起茶壶为自己添了一盏茶,冷白修长的手指伸出,执起茶盏轻抿一口,唇角勾起,轻声道:“只要她无事便好。” 他又端起茶壶到贵妃榻边,给云太妃也添了一盏茶,恭维道:“母妃病中还要为儿子思虑,着实辛苦了。” 云太妃抬眸瞥他一眼,冷哼一声,那唇角却翘起温柔的弧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是觉得如今我在这宫里没有自己人,便是毫无用处了吧?” 裴玄煜淡笑着放下茶壶,端起茶盏递到云太妃面前:“母妃这是说的什么话?儿子是真心不忍母妃太过操劳。”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母妃是多有野心,多有手段的一个女子。 她年轻时能在父皇身边得宠多年,严厉教育将他培养成文武全才,拉拢赵家死心塌地投效,又设计废了太子,为他的夺嫡之路几乎扫清了所有障碍。 这样步步为营,工于心计的女子,岂会是毫无用处之人? 只不过是自己去了北部,恰逢父皇驾崩,裴玄清在那时登基,她空有一身手段筹谋,却无可争夺帝位的人在身侧,自然便成了一个挟持自己的人质。 一个有野心,有手段,时时想着为自己儿子谋划夺嫡的人质,太后与裴玄清会让她好过吗? 会让她在这宫里还留存自己的势力吗? 不用想也明白不可能,再加上她年纪大了,自然便觉得她不复年轻时一般凌厉手段了。 云太妃接过茶盏,眸中厉色深了深,语声添了冷意:“若是我的猜测为真,裴玄清那个狼崽子如今的事恐怕不小,现下便是你的好机会,即刻联络江归原与你舅父,今晚便行动。” 她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当年先皇后去的早,她入宫后便一直得盛宠,一路从贵人攀登至贵妃位,后来生下裴玄煜,她以为自己的儿子也是得偏宠的。 设计废掉先太子后,她想着裴玄煜立为太子便是板上钉钉之事。 谁知先帝突然将裴玄煜派去了北部,前朝后宫都以为先帝是在给裴玄煜建功立业的机会,待在北部闯出名堂来,归来百官信服,便是名正言顺登上帝位了。 裴玄清母族毫无根基,并不显眼,任谁也不会想到那夺嫡之争中毫无胜算的裴玄清会做了皇帝。 所以,她从未甘心过,尤其是在与先帝见过最后一面,知晓自己这一生何其可笑的时候,更是不甘心。 如今既有这难得的机会,那强压下去的野心,自然又熊熊燃起。 裴玄煜转身坐回贵妃榻边,淡声道:“现下都只是母妃的猜测而已,便要拿江沈两族去试验吗?倘若事实并非如此,两族之人便都要送命了。” 云太妃轻嗤一声,将茶盏凑近,轻抿一口,才幽幽开口:“你以为我在这深宫多年,是如何活到现在的?这不是猜测,九成的把握,裴玄清在长宁宫出了性命攸关的大事,婉儿是不敢声张,才令禁军把守。” “只是我未曾想明白的是,她为何拿自己的名声来竭力隐瞒。现如今瞧着你这副样子,便也能猜出个中缘由了。” 裴玄煜收敛了微勾的唇角,案几下的手不由握紧:“母妃的意思是……” “她大抵,是动了真情。”云太妃淡淡接话。 这个年纪的小女子,没有能抵挡得住帝王偏宠的。 饶是自己这样理智清醒之人,当初心里装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入了宫,心爱之人深埋在心底,时时拿出来回味二人相处的时光。 但在万人之上的帝王给与的一次次偏爱,一次次温存,一次次宠溺中,还是逐渐将年少懵懂的情意淡去,任由无情帝王入了心。 那样尊贵的人,为你侧目,为你打破常规,为你做寻常男子都做不到的事,哪有女子会不动心的呢? 自裴玄煜那日与她说了对林婉宁身世的猜测,她便明白了裴玄清为何会对宸婕妤如此不同,对她偏宠到这样的地步。 他与先帝一样,用漫漫时光,缓缓打动人心,要将一个女子的心牢牢握在手中。 裴玄煜攥紧的手更加用力,指节泛白,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是他回来晚了,她不止动了情,而且情深到可以不顾自己的名声去帮裴玄清。 第205章 她到底哪里好 云太妃看着面色越来越沉的裴玄煜,将手中茶盏缓缓放回案几上,才接着道:“错过今日如此好的时机,若裴玄清无事,再等下一个机会又不知在何时。” “若他真有事,如今皇后有嫡子,你再去争,也不能名正言顺。” 裴玄煜闭上眼睛,深吸了两口气,再睁眼时,又恢复了寻常慵懒散漫,挂着淡笑的模样:“儿子一早便与母妃说过了,江山从来都不是儿子的追求。” “若他无事,儿子便耐心等待,按原计划进行。若真有事,皇后嫡子继位,儿子自有旁的法子护下她。” 他所求的,从来不是江山。 他只想带她离开皇宫,离开京都,寻一处世外桃源,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过下去。 云太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他。 这个逆子,一点都未曾继承自己与先帝的野心,竟只想着儿女情长,安稳享乐。 当初自己如何拼尽全力的为他争,他自己都毫无兴趣,永远一副顺其自然的无所谓气质,直至去了北部,先帝驾崩,裴玄清登基。 自己成了裴玄煜在京都的人质,同样的,裴玄煜也是她在北部的人质啊。 如若她再妄动,在北部那样的寒凉之地,前几年裴玄煜根基未深,裴玄清要想让他出点意外,就此殒命,虽说不是轻而易举,可费点心思也是能做到的。 她无路可走,这一生,她没了年少心爱之人,没了以为情深的夫君,她只有这个儿子了,怎能不尽力护他周全。 她收敛锋芒,任由裴玄清与太后将她的势力抽丝剥茧般拔除,架空。 她想着,只要煜儿能留下这条命,哪怕在北部那种地方,只要他能安度余生,那自己在这后宫里苟延残喘,也值了。 谁知时隔多年,他忽然捡起了曾经最讨厌的算计权谋,一步一步细心谋划,千方百计想要归京。 她以为他想通了,不由心底升起一股希冀,或许,她还有再翻身做人上人,将江兰舒踩在脚底下的时候。 她将收敛丢弃的手段重新捡起来,与他里应外合,筹谋归京。 结果他回来后告诉她,他不是为了争夺江山,只是为了一个女子。 云太妃恨恨道:“你怎就不能如裴玄清一般,将至高权柄争到手中?届时这天下都是你的,想要给她什么身份,或者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都由你吗?” 裴玄煜靠在了身后的金丝软枕上,开口道:“至高权柄那样好拿的吗?做了皇帝,被这身份束缚,有顾及朝堂天下的责任,自然有许多不得已。” “即便不喜欢的女子,也要因着各种利益缘由纳入后宫。” “可我想要的,只有她一人。” 口中说的是如此严肃,不能为人知的话题,可他姿态轻懒的斜靠着,端的散漫的腔调,瞧着一丝也没有紧张的气氛。 云太妃闭了闭眼睛,无力的歪回榻上,侧眸看他:“说起来,她长大后我也见过一次,实在瞧不出,到底有哪里好,让你们争成这样?” “一个费尽心思留她性命,又想方设法弄进宫来,一个,拿起最讨厌的权术算计,只为与她避世隐居。” 裴玄煜闻言,低头失笑,思绪飘远。 腊月归京,云太妃处处打点,虽说过程并不顺利,到底是天子开恩,让他们母子能在有生之年再见一面。 未曾想过,那次归京,会遇到她。 除夕夜,他看到裴玄清拥着一个娇媚软萌的女子登城楼,看烟花。 世人都说,裴玄清这个帝王做的冷酷无情,可那夜,他看着怀中女子,分明满目深情无处安放。 他当时只觉得好笑,他做了帝王,竟然留有真情,他竟然爱那个小女子。 他好奇极了,叫墨羽去试探她身边的宫女,打探她的所有消息。 他以为他对那个小女子只是好奇罢了,好奇她有何特别之处,好奇她为何能入了帝王心。 正月回了北部,当时他觉得,这京都于他而言,应是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 可他总会时不时想起那个小女子缩在披风里笑颜如花的模样。 他不懂自己是怎么了,难道一直以为自己并无相争之心,其实心里对这江山也是难以割舍吗? 否则,怎会对裴玄清的女人如此感兴趣? 直至有一日,远远瞧着一个身形酷似她的女子,他心底突然期盼那个女子是她,他突然很想见她。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对劲。 再之后,他看到任何女子都会想到她。 他终于明白了,他好像的确如凌风所言,看上了裴玄清的女人。 是,他终于确定,他喜欢那个明媚娇软的小女子,从在城楼初见她时,那娇媚可人的模样就映在他心底,再也挥之不去了。 他派人去苏州打探她从前的消息,他千方百计,殚精竭虑的重拾势力,在京都各处安插人脉。 他想了解她的全部,他想归京,想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她。 可她的身世背景调查许久都未见一丝异样,实在是太过完美,完美到,好像有人写了脚本,命所有人背下来的一样。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心头,他不愿相信,可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调查,结果都一模一样时,让他无法不相信,他的猜测,或许是对的。 她不是林家女,不是裴玄清的女人。 她是与他自幼便定下婚约的未婚妻,她本就该嫁与他的。 思绪回笼,裴玄煜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云太妃,敛去唇角笑意,面上难得带了认真的神情:“母妃不知她哪里好,我亦不知。” “我也曾问自己,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一开始,我以为是看上了她的容貌,毕竟她实在算是姿容绝色,可后来想着,这天下容貌无双的女子比比皆是,若换比她更美之人,我就愿意要吗?” “后来,我想着或许是看上了她的性情,可我细细思量,归京那些日子,与她接触并不多,我根本不了解她是何性情。” “她喜欢什么花,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裙,喜欢什么口味的吃食,我一点都不了解。那么,又怎知她是何性情呢。” “直至归京后,乞巧节那日,在瑶光殿见到她,她站在朝臣命妇,宗亲家眷中央,发表那样前无古人的言论,可她一丝都不慌,自信极了。” “那时,我突然就明白了。” 第206章 抛不开的羁绊 “那时,我突然就明白了。” “一个男子,看上一个女子,只需一眼,便是一生都抛不开的羁绊。” 云太妃看着自己儿子如此认真的神情,那眼眸中满是坚定爱意,他一言一语落入她耳中,让她心尖都止不住的颤抖。 曾几何时,那人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先帝病重之后,却还迟迟未将裴玄煜从北部召回之时,她终于觉出了不对。 她到乾坤宫求先帝,让煜儿归京,免受北部寒风刺骨之苦。 可那一日,她才知自己这半生都是个笑话,才知为一己私欲,筹谋良久,终究是将年少的情意踩在脚下,不知会搭上多少人的性命。 那一日,她悲痛欲绝,几欲寻死。 最终顾念着家族,顾念着远在北部的裴玄煜,她不能死,不敢死。 那一日,她与先帝彻底决裂。 那一日,他们说,死生不复相见。 她知道先帝这一盘大棋,将所有人逼得没有退路,他们除了按着他的计划走下去,毫无办法。 先帝葬礼那日,她与他相约御花园的假山后。 她看着眼前爱了她半生的男人,心痛如绞,她哭着对他说:“长青,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害了永安,害了婉儿,对不起……” 他伸手拂去她脸颊泪痕,温声对她说:“是我愿意的,卿歌,都是我愿意的。”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只那一眼,我就知道,你便是我这一生无论如何也抛不开的羁绊。” 云太妃闭上眼睛,她努力遗忘的记忆此刻席卷而来,依旧让她心尖疼到无法呼吸。 她就知道都是报应,是她该还他那一腔情意的时候了。 她深吸两口气,压抑下心底的痛楚,才抬手指着寝殿梳妆台的位置,颤着声道:“去拿妆盒最下面暗格里的东西。” 裴玄煜虽不知是何意,但并未多言,利落起身行至梳妆台前,将暗格里的信封拿出来,又回到贵妃榻前递给云太妃。 云太妃靠着身后软枕,并未伸手接过,此刻的她看起来不似方才一般精神奕奕,显得有些疲惫不堪。 她轻声道:“沈家所有势力,连同我在宫里多年沉浮积攒的人脉,都详细记录在册。” “沈家的人,名义上在你舅父手里,你按着我上面记载的去找主事之人,报上名讳,他自会听你的命令行事。” “宫里的人,我也会安置妥当,逐一交代,尽快让他们为你所用。” “你要做什么,便去做吧,我老了,只能为你做这些,也不知还能帮你多久。” 裴玄煜握着信封的手收紧,又缓缓松开,叠好装进胸膛前的衣襟里,才落座贵妃榻一侧。 他唇角一勾,笑的张扬又肆意:“她是母妃亲自挑选的儿媳,如今儿子将实情告知,母妃应该开心才是。” “宫中良医良药颇多,还请母妃好好将养身子,待儿子娶了心爱的女子,过几年母妃便可儿孙绕膝,安享晚年了。” 云太妃忍着心痛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我怕是等不到那一日,如今,我只后悔当初不该求着你父皇,早早为你定下这桩婚约。” “若是没有这回事,你如今便不会拼着性命再去争。” “你既对江山权柄无意,我也不指着你有多大造化了,能在京都做个闲散王爷,娶个无家世的女子,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便是极好的日子了。” 裴玄煜笑意未曾收敛一分,又加了一丝认真在里头,他道:“母妃后悔之事,却是我最庆幸之事。” “当初定下这婚约时,我虽未曾说过什么,可心里是极不愿的。并不是对她有何不满,我只是不喜母妃事事以自己的意愿为我安排。” “可如今,我倒是万分感激母妃当初的筹谋,若是没有这份婚约,我现下怕是连争上一争的资格都没有。” 云太妃闭着眼睛歪在榻上,不再接话。 她已然阻止不了,也控制不了这个儿子,他长大了,不会再像儿时一般只一味听话,不懂反抗。 现下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罢了。 母子二人沉默良久,裴玄煜起身恭敬道:“母妃,那儿子便回府了,长宁宫若是有何异动,还劳烦母妃给府里递个信儿。” “煜儿。” 云太妃撑着榻起身,叫住他:“上次我问你,若是你弄错了,她不是……你是不是便不会再一意孤行?” 裴玄煜并未转身,只落下一句:“她是!” 云太妃深吸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曾见过,婉儿身上,有一处胎记。” 裴玄煜转身正要说那不重要,便听云太妃又接着道:“求证这最后一次,她若真的是,我不会再多言一句。” “但若不是,你安生做你的煜王,别再胡思乱想。” 裴玄煜唇角微勾,应道:“好。” 他知道她一定是,可母妃既不信,那便求证一次,让她心安。 …… 长宁宫 慧心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铰来铰去,看着趴在床榻边的女子,焦急不已。 芝兰犹豫踌躇着,终究还是上前,轻声唤道:“娘娘……” 趴在床榻边的林婉宁陡然惊醒,慌忙从地上起身,一边凑近查看那昏迷至今的男子,一边急急问道:“陛下又发热了吗?” 今日上午,裴玄清突然发起热来,林婉宁又急急唤了张先来诊治。 张先说是体内蛇毒尚存,因着毒素无法排干净,才导致的发热,只能调整了排毒的药方,加了一味退热的药进去。 榻上的男子昏昏沉沉间,还一直在唤她的名字,林婉宁肿胀的眼眸里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耐心的一声一声应着,给他一遍又一遍擦身子。 第207章 天时地利人和 直至快到晚膳时分,裴玄清才终于退了热,他又昏迷过去,再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今日一声声“婉儿”都是林婉宁的幻觉一般。 她身心俱疲,不知怎的靠着榻边睡了过去。 芝兰忙拉着林婉宁的手臂安抚:“没有,没有,皇上没有再发热,娘娘宽心。” 她看着自家娘娘宛如惊弓之鸟,几欲崩溃的样子,实在不忍,但如今只有她能撑着,有事哪能不禀报呢? “娘娘才刚睡着,本不应打扰,只是无痕统领在外求见,说是查到了些眉目要禀报给娘娘。” 林婉宁目光未曾离开过榻上昏睡的男子,她抿了抿唇,才开口道:“你与富康公公在此守着陛下,若有何事,定要及时告知我。” 富康公公与芝兰颔首应是,林婉宁才起身,抚了抚褶皱的裙摆,朝外走去。 无痕侯在殿外的廊下,并未靠近殿门,慧心扶着林婉宁到廊下站定,香菱忙搬了宽椅来给她坐。 一日一夜未眠未食,她确实站不住了,从寝殿走出殿外这段距离,都觉脚步虚浮,似飘出来一般。 无痕也很是担忧裴玄清的安危,但他也清楚林婉宁对裴玄清而言,是怎样重要的存在。 此刻他只能听从裴玄清昏迷前的吩咐,按林婉宁所言,做好每一件事,静待帝王苏醒。 他拱手行礼禀道:“婕妤娘娘,属下已派人查明,近日形迹可疑之人,只有朝云殿的一等宫女漓月。” “曾有人目睹她拿了竹筐,却用遮光的布匹牢牢盖着入了朝云殿,昨夜,也曾在长宁宫附近逗留。” 林婉宁近来几乎日日去朝云殿,自然知道,宁心瑶解除圈禁后,内务府送了很多宫女太监过去,她身边没有了茯苓,总要有贴身伺候的人。 可她并未曾多信任这些新送来的宫女,一等二等的都是按着内务府的规制分发,她从不甚在意。 近身伺候的也不止一人,她并未对哪一个给予重用。 林婉宁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意,这是要玩一手栽赃嫁祸啊。 “这个漓月是谁的人,你可查清楚了?” 无痕似是未曾想到她会这样问,微愣一瞬,但良好的暗卫素养让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且根本看不出一丝犹疑。 “属下已查明,宫女漓月先前是伺候欣太妃的,欣太妃病故之后,被分去了花房理事,前些日子才派到朝云殿升为一等宫女。” “从她过往记档来看,并未曾与哪位娘娘接触过密,现下在朝云殿,应是听命于宁妃娘娘的。” 呵,藏的可真好。 林婉宁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吩咐道:“将所有人证物证留存好,再细细查清楚漓月的过往,一丝一毫可疑之处都不能放过。” “其余的,等陛下醒了再做定夺。” 话毕,她不再多言,转身回了寝殿。 宁心瑶不可能做这件事,此事分明是冲着她来的,若她真出了什么事,对此刻的宁心瑶而言,一丝益处也没有。 如今这个时候,害她能是为了什么呢? 无非两个原因,其一,争夺帝王宠爱。 其二,不愿让她在宫宴出头冒尖。 她若真对裴玄清还有割舍不掉的情意,乞巧节那晚便不会借口离去,这么些时日也未曾主动争宠过。 若说因着另一个原因更是可笑了,她一开始便不让自己献舞不是更好吗? 何苦将她推出来,再兵行险招? 现下,有人将这脏水泼在了宁心瑶身上,那是谁做的便毫无疑问,指向性实在明显了。 她若伤了,便不能再献舞,宁心瑶又担了戕害嫔妃的罪名,自然也不可能再继续操持宫宴。 那么,接下来受益的是谁,一目了然。 无痕看着林婉宁进殿的背影,在院中默了片刻,才恭敬的对着殿门拱了拱手退下。 …… 凤仪宫 高座凤椅上还空空无人。 董云惜眼底透露着掩盖不住的愉悦,小口小口抿着清茶,等了许久,也有些失了耐心:“皇后娘娘怎的还没来?” 于柒柒今日挽了一个温婉的朝云近香髻,云鬓微微高束,用金粉色的珐琅钗环点缀,一如往常般清冷淡然的坐在一旁,不发一言。 但今日的装扮却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和之感,不似平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寂冷然。 她掀了掀眼皮瞧了瞧对面的人,并未接话。 董云惜微微挑眉,撇了撇嘴,心说你清高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就指望陛下能看上你吗? 她到底是有些城府的,虽说一直都瞧不惯于柒柒,可同在皇后娘娘手底下,这样的话只在心里过了过,并不曾宣之于口。 玉竹扶着钱宜双自后殿走进,他今日着了大红色凤袍,发髻中央簪着一朵宫红牡丹,云鬓上的东珠金步摇微微晃动在她鬓边,步伐不疾不徐的坐到了凤椅上。 下首二人忙起身见礼:“参见皇后娘娘。” 钱宜双一眼便瞧见了不似往日打扮的于柒柒,眼眸闪了闪,才道:“二位妹妹快免礼吧。” “大皇子今日缠着本宫哭闹,倒是让二位妹妹久等了。” 二人起身落座后,董云惜恭维道:“自然是大皇子的事要紧,臣妾们等一等也是应当的。” 钱宜双点点头,才端着落落大方的笑意道:“于良媛今日的打扮很是出挑,添了几分温婉,总算不辜负你这幅容颜。” “今日得见陛下,要嘴甜些多说几句好听话来,能不能将人带出长宁宫,就是你的本事了。” 今日一早,宸婕妤重病,皇上罢朝的消息一出,钱宜双就知道稳了。 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想来老天也在帮她呢,那蛇投进去,便不再受人控制了,怎就那么巧,刚好咬了林婉宁呢? 这一步步都在按着自己的计划走呢,真是好极了。 于柒柒颔首淡淡应了声是。 董云惜起身道:“娘娘,事不宜迟,我们即刻便前往长宁宫吧,尽快将此事扣在宁妃头上,凤印便是娘娘掌中之物了。” 第208章 温柔呼唤 钱宜双唇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得逞笑容:“不急,就让宁妃再得意一会儿,于良媛离开朝云殿时,宁妃在做什么呢?” 于柒柒应道:“宁妃娘娘还在全力安排宫宴之事,也念叨着担忧宸婕妤的身子,毕竟她对宸婕妤做了些特别的安排。” “宫宴在即,若宸婕妤因病不能献舞,恐怕许多安排都会被打乱,要重新布置了,且宫宴上没有出彩的表演,也不能为匪患之事争的更多说话的机会,宁妃娘娘心底是着急的。” “呵。”钱宜双冷笑一声道:“留给她高兴的时辰她用来着急担忧了,也是无福的命,那便随她去吧。” 她站起身来朝身后的玉兰吩咐:“半个时辰后,若本宫还未回来,将大皇子抱去长宁宫。” 她今日不光要将宁妃扳倒,拿回凤印,还要想法子将裴玄清从长宁宫带出来。 大皇子已然是指望不上了,那就要尽快再有一个皇子才是。 若裴玄清还是不肯入凤仪宫,于柒柒生一个也行,反正她家世不显,届时去母留子,将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也是一样的。 至于林婉宁,她被毒蛇咬了,想来命不久矣,就留她一人在长宁宫自生自灭吧,也无需自己再动手。 今夜过后,宁心瑶和林婉宁这两个劲敌便能彻底根除。 明日起,后宫便是她的天下,是钱家的天下了。 …… 长宁宫 内殿的膳食一整日摆了又撤下去,撤下去又摆上来,都未曾动过一口。 林婉宁就端坐在床榻边,握着榻上一动不动那男子的手,此刻已哭不出来了,只静静看着他。 芝兰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与林婉宁身后的慧心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疼无奈。 她上前劝慰道:“娘娘多少用些吧,这都整整一日了,再这样下去,待皇上醒了,娘娘的身子都要垮了。” 林婉宁视线并未挪动,只轻声回应道:“吃不下。” 芝兰将托盘放置在一旁圆桌上,又上前半蹲在林婉宁跟前继续劝道:“娘娘,皇上昏迷前都放心不下您,若是醒来知道娘娘如此亏待自己的身子,定然更是担忧的。” 林婉宁眼睫颤了颤,终是松了口:“我喝点粥便好。” 慧心忙将托盘上的粥端过来递给她。 自昨夜起,林婉宁便觉这寝殿中如地狱深渊般寒气森森,充斥的整个长宁宫都似冬日一般。 此刻她接过来那热乎乎的粥碗不似裴玄清的手一般凉,暖暖的,让她的心也回了温。 她舀起一口喝下,却在口中味同嚼蜡般难以下咽,胸口处的沉闷如堵着一块大石一般一丝空隙都不留。 努力嚼了几口,林婉宁蹙起眉头,没忍住吐了出来。 慧心着急的上前为林婉宁轻抚着背,看着她咳嗽到双眼又泛起泪花,心疼的也落下泪来,哽咽着道:“小姐,您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芝兰又端了水来让她漱口,待一切收拾妥当,林婉宁别开脸轻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殿内众人无奈退下,林婉宁又轻轻牵住裴玄清冰凉的手掌:“陛下都睡了一日了,还不打算醒来看看臣妾吗?” “陛下不是说,要与臣妾日日相守吗?陛下答应臣妾的事都做到了,这次也不能食言啊。” 裴玄清安静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眼窝发青,面色苍白如纸,瞧着都像没有活人的血色一般。 张太医只说好好照看,等他醒来,这言下之意便是不知会不会醒来。 林婉宁眼眶酸涩的厉害,闭上眼睛靠在男子坚实的胸膛上,轻声呼唤他:“陛下说会吹箫,会作画,却都还未曾给臣妾做过呢。” “等陛下醒了,我们就到院子里那棵杏花树下,陛下吹箫,臣妾只舞给陛下一个人看,好不好?” “陛下到底能不能听见臣妾说话,给臣妾一点回应行不行啊?” 与此同时,长宁宫外已经闹了起来。 钱宜双带着董云惜和于柒柒到了长宁宫,却被无痕带领一众御前侍卫拦在宫门外。 在几番陈述是来看望病重的宸婕妤,都被无痕强硬的以皇上有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后,钱宜双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裴玄清为何让人将长宁宫围成这样? 此刻,不光外头的人进不去,好似从昨晚开始,里头也未曾再出来过一个人。 就连裴玄清专用的御医张先,进了长宁宫后都再未曾出来过。 若说林婉宁命不久矣,这宫里上上下下应该忙起来准备着了。 若说还有救,为何不多召几个太医来瞧?反而将长宁宫围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所以,长宁宫内不是林婉宁被蛇咬了,而是出了别的事,不能被人知晓的大事。 思及此,钱宜双扭头给了身后的玉竹一个眼神,玉竹会意,点头朝凤仪宫去。 富康公公进了内殿,急急禀道:“宸婕妤娘娘,皇后娘娘带了人要硬闯宫,皇上在长宁宫受伤昏迷的消息怕是瞒不住了。” “您可是皇上最信任的人,眼下奴才们都指着您呐,您快看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林婉宁紧拧着眉头,虽早就猜到了此事是皇后做的,但没成想她来的这么快。 如此迫不及待,连做戏都不肯多做片刻吗? 本想着尽量拖延时间,说不定裴玄清下一刻就醒了呢,可如今皇后已上门了,怕是再拖不下去了。 “皇后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着大皇子?可曾往宫外送信?” 富康公公一脸焦灼的禀道:“皇后娘娘本是带了董妃和于良媛来的,被无痕统领拦在外头之后,才叫人抱了大皇子来。” “也派人往宫外递了信,不过被禁军拦下了,还未曾有消息流出。” “好。” 林婉宁站起身来:“叫无痕统领带人尽力拦着,实在拦不住的时候,放皇后一个人进来。” “你去将陛下的传国玉玺拿来。” 富康公公应是退下去照做。 林婉宁转头看着床榻上的男子,既然温柔呼唤不行,那么…… 第209章 反其道而行之 那么只能反其道而行之了。 林婉宁又坐回榻上,紧紧握住裴玄清的手,不似寻常娇声软糯,而是一字一句清冷严肃。 “陛下能听见吗?皇后带了大皇子来,若是叫她看见陛下躺在这里,陛下猜,皇后会怎么做?这江山还能是陛下的吗?” “陛下知道的,臣妾与皇后娘娘早已势同水火,若是皇后娘娘带大皇子上位,臣妾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裴玄清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林婉宁心跳的很快,裴玄清若真的醒不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她说的便都会成真。 大皇子年幼继位,钱宜双便是垂帘听政的太后,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咬了咬牙,又接着道:“所以,以臣妾这样贪生怕死的性子,是绝不能让皇后带着大皇子继承皇位的。” “好在,如今煜王归京了,要不然,臣妾就将陛下的玉玺交给煜王,为自己换一条生路,请他放臣妾离开皇宫。” 裴玄清紧闭的双眸依旧未曾有任何动静,冷若冰霜的气质在沉睡中更显清贵。 只是那清冷苍白的面容似乎是显得紧绷了一些。 林婉宁说着,眼中泪意又忍不住,她仰起头深呼吸了两口气,又狠心的继续说下去。 “想来拿玉玺做交换,煜王也会同意的,臣妾……哦,你若再不醒,我也不用自称臣妾了。” “我其实一直都向往自由,想游遍大周的每一处山水,每日都过不一样的新奇日子,偏偏你将我选入这宫里来。” “在这宫里日复一日的过着一模一样的生活,你都不知,我有多煎熬。” “你的私库钥匙还在我手里呢,等我和煜王达成协议,就将你私库里的金银都搬空,带着那些金银珠宝离开京都,走到哪里便玩到哪里。” “你知道的,我一点也不坚强,等我玩着玩着,日子过得肆意潇洒,就会忘记你了,我才不要日日寻死觅活的思念你,我要将你忘得一干二净,开始新的生活。” 小手中的大掌动了动,似乎是竭尽全力般捏住了她一根手指。 林婉宁似看到了希望一般,继续说道:“你这后宫有这么多美人,可我只有你一人,你说我是不是太吃亏了,其实我早已不满许久了。” “你上次说的那个梁彻,我后来想起来了,确实曾与他对过诗来着,我现在还记得那两句诗呢,你想不想听听?” 躺在床上的男子眼珠子动了动,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愈见紧绷,好似有一股戾气缓缓流出。 芝兰推门进来,急急禀道:“娘娘,皇后娘娘调了禁军来,无痕统领快要守不住了。” 林婉宁就知道拦不住钱宜双的,钱家在宫里的势力错综复杂,禁军有好几位副手都是钱家的人。 她转头紧紧盯着裴玄清的眼睛,努力扬起笑意:“其实那位梁公子虽说放荡了些,不过男子大都如此嘛,也无妨。他当初求娶我时,说了会为我遣散后院的。” “如今皇后娘娘逼迫至此,我也只能与煜王合作,换取离宫的机会,将来,与那梁公子过一生也不错。” “毕竟我一直都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来委身于他,后院清净,也比在宫里与你身边这些女人勾心斗角的要过得好吧。” 躺在床榻上的裴玄清冷白的面色此刻已渐渐有了些血色,不过那血色与常人红光满面的颜色似有不同,而像是被涨红一般。 芝兰在后头听着,眼睛都瞪圆了,自家娘娘在说什么胡话啊? 这两日是不是将娘娘给累傻了? 皇上若是能听到这些话,待醒来后这就是大不敬之罪啊,这不得掐死自家娘娘吗? 届时要如何解释才好啊? 殿外已闹腾了起来,能听到传来钱宜双的怒斥声:“一群狗奴才,本宫要求见陛下,还不速速滚开!” 林婉宁松开裴玄清的手,站起身来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裙,将前襟的纽扣解开一颗,深吸一口气,才缓步朝殿外走去。 门一打开,殿门外守着的周德等人立马向两侧排开,让了一条路出来。 林婉宁笑意盈盈的走上前,福身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这么晚驾临长宁宫,有失远迎,倒是臣妾的不是了。” 面上淡定,其实她心里打鼓的很,方才将玉玺藏起来的时候,她便打定主意誓死也不会说出玉玺的下落。 裴玄清根除世家的决心她不是看不到,除非他自己松口愿意册立大皇子为太子,否则无人能替他做这个决定。 钱宜双见林婉宁自殿内出来的一瞬,便知晓自己猜测的没错,她根本没有被咬,没有重病。 那么为何会有这样的传言,而裴玄清又为何要罢朝。 她端的庄重的样子,沉声道:“瞧你这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像什么样子,陛下呢?本宫要见陛下。” 林婉宁看了一眼站在钱宜双身后的玉竹,怀里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大皇子。 她依旧垂眸微微笑着:“皇后娘娘突然造访,陛下不许臣妾起身,臣妾尚未来得及整理仪容,倒是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至于陛下,恐怕此刻不便见娘娘了,不如娘娘先回凤仪宫,待陛下传召再……” “放肆!” 钱宜双怒喝一声,抬手指着她道:“好歹也是帝王嫔妃,竟如此不知廉耻,缠着陛下不去上朝,简直狐媚。” 林婉宁低眉顺眼的淡淡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受教了。只是眼下,陛下还不便见娘娘,不如待陛下得空召见时,娘娘再将此言进献给陛下如何?” 她能做的都做了,今晚能不能将钱宜双赶走,她也只能尽力试试。 虽然知晓大抵也是无用功罢了,可总归,也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她心底无时无刻不再期许,指不定下一刻,裴玄清就醒了呢。 钱宜双冷笑一声,缓步向前走去,边走边道:“是陛下不便见,还是你使了什么狐媚妖术不让陛下见本宫?亦或者,是别的缘由?” 林婉宁随着钱宜双的一步步逼近,缓缓后退,直至后背靠住殿门。 第210章 皇后这是来逼宫的? “让开,本宫要面见陛下。”钱宜双语调冷了下来。 林婉宁将手伸到背后,紧紧扣着殿门,仰起脸,浅笑着道:“殿内都是陛下与臣妾欢好的痕迹,想来皇后娘娘不会想见到的。” “啪” 林婉宁的头偏向一侧,她眼见着钱宜双抬起手,并未躲闪,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院内的无痕抬手一挥,大批御前侍卫唰唰唰有序上前,在两侧排开,将林婉宁与钱宜双围在中央。 钱宜双心惊一瞬,环顾四周,冷冷道:“本宫是大周的皇后,尔等要造反吗?” 她此刻完全确定了,裴玄清不是因着美色误朝,这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外头这样大的动静,他怎会不出来瞧一眼。 林婉宁脸颊火辣辣的疼,眼眶酸涩感也更甚,可还是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此刻声线也冷了下来。 “皇后娘娘,这天下到底还是陛下的,御前侍卫护卫陛下安危,乃是忠君之举,谈何造反?” “你放肆!” 钱宜双气急,怒喝道:“你个狐媚妖妃,还不给本宫滚开。” 长宁宫外传来太监唱和声:“太后驾到。” 林婉宁扣着殿门的手捏得更紧,手指指尖都泛着白。 太后昨夜犯了头风,福寿宫也是一夜灯火通明,直至凌晨才堪堪入睡。 裴玄清罢朝这种事自登基以来从未曾有过,他在外向来是冷峻勤政,不重女色的君王,更别说是为着一个后妃罢朝。 这样的大事,自无人敢向太后禀报,生怕她病体不支,撑不住。 晚间太后精神好了些,瞧着琦芳眼神躲闪,明白外头是出了大事,一问便全知晓了。 她自然明白林婉宁对裴玄清而言意味着什么,若真是重病,如此失控也很像是他做出来的事。 可细细查问,其间却疑点重重。 宸婕妤重病,为何要命禁军将长宁宫团团围住? 在这后宫里沉浮半生,太后最是明白女人之间的手段,恐怕不是普通的病,而是被人害了。 那么更奇怪的地方就出现了,若是被人暗害导致重病,裴玄清怎会如此平静的忍下这一日一夜来? 不将这后宫掀翻,查找凶手便是极为不正常的。 所以,宸婕妤重病是假。 但裴玄清确实罢朝了,有什么原因会导致他罢朝,而且传出宸婕妤重病的消息呢? 那答案呼之欲出之时,太后登时心惊到从床榻上急急起身更衣,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言,便带人直奔长宁宫来。 众人见着太后搭着琦若的手臂,缓步走近,纷纷下跪行礼:“参见太后。” 太后只简单梳了朝凤髻,着深紫色凤纹长袍,一步未停的行至林婉宁面前。 她垂眸看着俯首跪地的女子依旧挡在正殿门前,沉声道:“哀家要见皇帝。” 钱宜双忙起身行至太后身侧,看了一眼林婉宁,扭头咬牙切齿的道:“母后,宸婕妤恐对陛下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不足为外人知晓,才誓死不许人入内。” 林婉宁攥紧裙摆,定了定心神,才仰头道:“太后,陛下此刻……” “来人!” 林婉宁一抬脸,太后在看到她那双红肿不堪的眼眸时,便确认自己的猜想没错,重病的是裴玄清,且是为着林婉宁才被暗害至重病。 她面色彻底沉冷下来:“即刻将宸婕妤拿下,囚禁至偏殿。” 钱宜双带来的禁军都被拦在长宁宫外,宫内的御前侍卫得了无痕的命,只听宸婕妤吩咐,现下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林婉宁此刻有些慌了,钱宜双这样只重权势之人,如今有裴玄清唯一的血脉在手,若是裴玄清真的有个什么,他的孩子便是这皇位的唯一继承人,她还会倾尽全力救他吗? 她连忙拉住太后的裙摆,急声道:“太后,太后……” 钱宜双趁机上前一步使劲推了她一把,又迅速推开殿门,大步迈了进去。 林婉宁正跪着,本就身形不稳,又没有防备,瞬间被推倒在地。 待芝兰扶着她稳住身形时,太后与抱着大皇子的玉竹都已进了殿内。 林婉宁慌忙起身踉踉跄跄的跟进去。 结果,甫一进殿,就看见钱宜双与玉竹扑通一声直直的跪在了地上,低垂着头,哪还有半分方才嚣张的气焰。 太后站在一侧看着,男子撑着床榻费力的起身,他面色苍白,周身寒气逼人,一双猩红的眼眸正死死盯着她。 林婉宁咬紧下唇,也回望着他,极力克制几欲落下的眼泪。 富康公公连忙将张先带了进来:“快去给皇上瞧瞧。” 琦若搬了圆凳到太后身边,扶着太后坐下,静静等着张先诊脉的结果。 张先诊过脉后,又特意查看了伤处,换了药,才回禀道:“皇上既已醒来,便是度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只要继续用药,将体内的余毒清除干净,好好将养一段日子便可。” 太后暗自松了一口气。 林婉宁强撑着紧绷的身子终于松懈下来,扶着芝兰的手臂,轻轻舒了一口气。 万幸……他无事。 裴玄清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主仆二人,冷声道:“皇后这是来逼宫的?” 钱宜双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动一下,心底发颤:“陛下,臣妾是担忧陛下啊。” “今日陛下罢朝,宸婕妤又莫名将长宁宫围得严严实实,臣妾迟迟不得见陛下,自然担忧是宸婕妤使了何狐媚手段对陛下不利。” “陛下,大皇子是陛下如今唯一的血脉,若是真的有何万一,臣妾怎能不带大皇子来呢?这大周朝的江山终究还是要咱们的孩子继承的呀。” 太后看了一眼满脸急色的钱宜双,心底暗叹,生了个孩子将脑子都给生丢了。 从前多懂得避其锋芒,按兵不动的人,如今是一步步要将自己给作死了。 裴玄清闭了闭眼,不想看见她。 他抬眸看向后头默不作声的林婉宁,颤着声道:“过来。” 第211章 自己来还是朕帮你? 林婉宁顿了顿,乖巧的缓步走过去,被男子伸手拉着坐到他身旁。 裴玄清伸手抚上她的左脸,双目赤红看着她肿胀的双眼,脸颊上五指分明的掌印,眼神逐渐阴鸷,渗着寒意。 声线因愤怒而颤抖,却又极力隐忍怕吓到她,他冷声道:“谁干的?” 她从小便是被捧在手心,如珠如宝般呵护着的小千金,这宫里谁不将她当小公主一般宠着? 即便后来去了林家,虽寄人篱下,比不上在宫里富贵无忧,可也从未曾有人动过她一根头发丝。 他也只觉将她如何捧着都是薄待,只觉将什么给她都是不够,只觉对她满心亏欠。 可眼下,竟有人如此明目张胆的打了她,将她的脸伤成这样。 林婉宁在看到他终于醒来时竭力忍耐的泪意本才堪堪忍住,他又用那种忍着怒意的温柔语气与她说话。 此刻满腹委屈溢满胸腔,眼眶逐渐湿润,可她明白不能因这种事让裴玄清为难,只能低下头去,不看他的眼睛。 裴玄清看着眼前小女子蓄满水雾的眼眸微微闪烁,又慌张的低下头去,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只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转头扫向跪在地上的钱宜双,那凌厉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帝王冷哼一声,语调森冷刺骨:“皇后要自己来,还是朕派个人帮你?” 钱宜双猛的抬眼看他,对上了帝王带着杀意的目光,心跳都几乎停了一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抖了一下。 裴玄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他的意思是,因为自己赏了林婉宁一个巴掌,他就要给自己也赏一个巴掌吗? “哼。”裴玄清冷笑着扯了扯嘴角:“看来皇后对自己下不了手,那朕便派个人帮帮你。” 殿内烛火晕染在他的面庞,那双漆黑的眸子微弯,看似寻常的笑容,底下却暗藏汹涌。 钱宜双瞳孔一缩,急切的辩解道:“陛下,臣妾也是担忧陛下的安危啊,宸婕妤狐媚惑主,令陛下在长宁宫受了重伤。” “臣妾身为皇后,执掌中宫,难道连教训一个婕妤的权利都没有吗?” 裴玄清一个多余的表情都不再有,抬手示意富康公公。 富康公公面露难色,战战兢兢,犹豫踌躇,不敢上前。 开什么玩笑? 皇后啊! 竟然让他掌嘴皇后? “皇帝。” 太后眼瞧着事态发展越来越偏颇,总算明白自己还是小瞧了林婉宁在裴玄清心里的分量。 她连忙开口制止道:“宸婕妤服侍不周,还令皇帝重伤,皇后教导一番,本就是中宫之主应当应分的。” 裴玄清正要开口,一双冰凉柔软的小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大掌。 他侧眸看去,小女子泛红的眼眸乖巧的望着他,委委屈屈,柔柔弱弱,娇娇软软。 她抿紧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她在告诉他,别因着这种小事动怒,别与钱家撕破脸。 钱家如今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当下绝对是动不得的。 只要钱家在,钱宜双这个后位就能坐的稳,怎能因着一个巴掌这种事,闹得朝局不稳呢? 她又在端着懂事的姿态为他着想。 裴玄清握紧那双小手,撑着欲站起身,林婉宁忙伸手扶着他的臂弯。 帝王缓步走到钱宜双面前,淡淡道:“皇后既觉自己无错,还一直跪着做什么?” 这是叫她平身呢吧? 钱宜双恨恨的咬着牙起身,她今日的谋划一计都未成不说,还在这么多宫人面前被裴玄清下了天大的面子,简直是耻辱。 “啪” 钱宜双才刚站直身子,便被一巴掌甩的跌坐在地,她不可置信的捂着脸抬眸看向那冷峻的男子。 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口中一丝甜腥味溢出,她却根本顾不上。 此刻满脑子都是,他疯了吗? 他真的为了一个林婉宁什么也不顾了? 殿内众人皆是一脸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饶是见了多少大世面的太后,此刻也有些绷不住。 裴玄清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他微微甩了甩发麻的手掌,缓缓抬手。 富康公公忙上前递上了一条帕子,帝王将手擦了擦,嫌恶的将用过的帕子扔在地上,才转身坐回了床榻边。 那帕子缓缓飘下,正好落在钱宜双面前。 太后看了一眼琦若,琦若忙上前扶起了钱宜双,儿子做了恶人,做母亲的给些安抚,也算是给皇后一个台阶下了。 她轻咳一声,道:“时辰不早了,大皇子该歇着了吧?” 钱宜双堪堪站稳身形,闻言看向太后。 太后什么意思?裴玄清竟做出此等辱没正妻,辱没钱家之事,她就打算就此揭过吗? 太后能怎么办? 打都打了,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责骂皇帝吧? 此刻只能装做不知,刻意不与钱宜双对上视线。 钱宜双气急了,眼眶通红,一手捂着脸颊,瘦弱的身躯瞧着摇摇欲坠,惹人怜爱。 她满眼恨意的看了一眼林婉宁,咬着牙道:“陛下因着一个婕妤,不顾自身性命安危,此等行径若叫天下人知道了,会如何评判?” 裴玄清眸中凌厉似刀,眉眼一横,伸手拿起一旁放着的药碗,毫不犹豫朝钱宜双砸了过去:“滚!” 帝王怒吼声与瓷碗落地摔碎声惊醒了玉竹怀中的大皇子,襁褓婴儿小嘴一撇,哇哇大哭了起来。 碗中的药自是撒到了手上,林婉宁忙拉过他的手查看,幸好那药放置了一会儿,已是温热,并未烫伤。 钱宜双被那药碗砸中了肩头,心突突的跳着,若再有些偏差,便是直接到脸上了,女子的容颜有多重要,谁人不知? 太后看了看眼底满是怒意杀气的裴玄清,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钱宜双,无奈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皇后若不懂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便是当不好一国之母,那大皇子也是担不起太子之位的。” 第212章 婉儿,该与你算账了 钱宜双自然听得懂太后的言下之意,这是以后位和太子之位威胁她,要她别乱传出什么不利的谣言,再吃下今日这个哑巴亏。 脸颊与肩头的疼痛阵阵袭来,她环顾四周,殿内太后与陛下便罢了,林婉宁这个贱人也在,此刻陛下为她出头,她得意极了吧? 还有几个宫人虽低着头不敢看,可这一言一语不可能入不了耳,她这样尊贵的身份,今日实在是大大折了颜面。 她攥紧手掌,思虑许久,终究又无力的松开。 此事虽未经她手,到底她也是知情的,若真细细查问起来,难保不会牵连到她。 若能就此不追究,于自己而言,一则不会丢一个心腹,二则大皇子的身子,他即便硬推上皇位,也坐不久。 如此说来,忍一时之气,也算是利大于弊吧。 只是此刻受了委屈而已,无妨,日子还长呢,总有法子报今日之仇的。 她压下心底的羞愤委屈,颔首道:“母后教诲,臣妾自然懂得。” 太后点首道:“大皇子受了惊吓,快带回去好好安抚吧。” 钱宜双愤恨不甘的行了退礼,与抱着大皇子的玉竹一同退下后,太后才转头看着林婉宁道:“你跪下。” 太后素来对她慈爱温和,此刻上位者的威严实在迫人,林婉宁忙站起身来。 还未来得及下跪,男子温热的大掌便拉住了她的手臂。 林婉宁垂眸看向床榻边的男子,便听他好听的声音传来:“母后,儿臣昏睡一日,宸婕妤不眠不休在一旁侍疾,又牺牲自己的名声稳住朝堂,乃是立了大功。” 裴玄清也算是太后带大的,太后没有自己亲生的儿子,既将裴玄清记在自己名下,便是与他荣辱与共,后半生都系在他身上。 这些年也是为他殚精竭虑,一步一步助他坐稳帝位,二人虽非血缘亲生,但养恩大过天,亲情早已刻骨。 如今他出了这样性命攸关之事,太后自然心疼又担忧。 她本想教训林婉宁一顿出气,竟让裴玄清为了救她不顾自身性命,简直是胡闹。 若裴玄清今日醒不过来,到不了明早,不是钱家携大皇子逼宫,就是裴玄煜带江家夺位,这大周朝险些就要变天了。 可他竟还在护着她。 瞧瞧他说的什么话这是! 难不成让皇帝为了救她受此重伤,还不应该在一旁侍疾了? 怎的她侍个疾还得记个功不成? 太后气急,站起身来怒斥道:“你简直是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哀家念你幼时吃了许多苦头,才对你处处纵容。” “你看上一个如此样貌的女子,哀家也未曾多言,你置后宫平衡之术于不顾,哀家也不想再管。” “原以为你是个明白的,没成想你竟由着自己沉迷女色,沉迷过去,置这辛辛苦苦得来的江山基业于不顾。” 裴玄清低垂着头撑着床榻站起身来,林婉宁忙扶了一把,便听他恭敬的道:“母后教训的是,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不懂分寸,与宸婕妤无关。” “宸婕妤此番如此尽心侍奉,也算功过相抵,还望母后消消气,别伤着自个儿的身子。” 太后看着他虚弱不堪的样子,终究不忍再过多苛责,罢了,待他养好伤,再思量往后的路如何走吧。 她看向一旁垂眸乖顺的林婉宁道:“身为后宫嫔妃,连自己的本分都认不清,你简直是白费了哀家一番心思。” 林婉宁低眉顺眼的认错:“太后教训的是,都是臣妾的错。” 太后此刻是真的不想看见她,每看一眼都是多生一口气,闭了闭眼道:“好好服侍皇帝,待他痊愈了,哀家再清算你的罪过。” 话毕,她转身离去,林婉宁对着她的背影低低应了声是。 殿内宫人也都退了出去,裴玄清脱力的跌坐在床榻上,林婉宁忙扶着他的手臂,瞬间感觉后腰一紧,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与面前的男子紧紧相贴。 他垂眸看着她,嗓音暗哑:“婉儿,该与你算账了。” 与她算账? 完了完了,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他不会都听到了?都记得吧? 林婉宁眼眸闪了闪,有些心虚的道:“陛下的伤还疼不疼,抱臣妾这么紧,会不会牵动伤口?” 裴玄清眼中带着怒意,颤着声道:“你还知道关心我的伤?我以为你想生生气死我。” 林婉宁只觉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裴玄清,眼眶又泛红酸涩起来:“臣妾与陛下说了那么多好话,陛下连一丝动静都没有。” “臣妾也是没有办法嘛,只能想着反其道而行之,说点假话刺激陛下快点醒来。” 裴玄清嗓音暗哑:“听起来每一句都像是真的,你与他对了什么情诗,竟时隔多年还能记得?” 天地良心,哪有什么情诗啊? 林婉宁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摇晃,耐心解释着:“臣妾是胡说八道的,臣妾根本不记得那个人。” 男子将衣袖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林婉宁委屈极了:“臣妾费尽心思唤醒陛下,陛下还与臣妾生气,臣妾此刻也很伤心。” 裴玄清扣在她后腰的手松了松,眼眸猩红,满眼的红血丝,定定的凝视着她:“婉儿可知,我在怎样漆黑漫长的无底洞中挣扎求生?” “婉儿可知,我听到你那一句句似刀的话语,却挣脱不开黑暗的束缚时,有多无助彷徨?” “婉儿可知,我怎样忍着心痛在黑暗的隧道迷茫奔走,为了紧紧追上你意图逃离我的脚步?” 林婉宁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听着他一句句的控诉,千头万绪在心中翻腾,她垂下眼眸,低声道。 “臣妾不敢欺瞒陛下,若陛下真有一日离臣妾而去,臣妾是真心想离开皇宫,离开京都,将陛下与皇宫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臣妾不愿此生日日都活在伤心难过,痛苦万分之中。” 殿内一时沉默了下来,良久无人说话,林婉宁正疑惑着他怎如此安静,就突觉抚在裴玄清胸膛前的玉手上,滴落一滴水珠,带着温热的触感。 第213章 他竟然会落泪 那温热的触感似灼烧了她的手背。 林婉宁抬眸看他,不由心神一晃,抚在他胸膛前的手不自觉的握紧那薄软寝衣。 她竟看见裴玄清嘴唇微微颤抖,双眸中升腾起浓浓的水雾,逐渐凝结成珠子,颗颗滚落下来,落在她手背上。 是她说的话太过僭越了吗? 他如今好好的醒来了,是她不该说这种死不死,走不走,离开不离开的话的。 “陛下……陛下怎哭了?您……您别哭啊。陛下知道臣妾的性子的,臣妾实在算不得坚强,若陛下真的有个什么,臣妾怕自己支撑不住,只能想到远走逃避这条路。” 林婉宁心慌到颤抖,他虽总对她露出这种委屈祈求的眼神,可从未如此无助过。 他向来如天上月一般令人感觉遥不可及,他是万人之上的尊贵啊,他怎会落泪? 他竟然会落泪。 她不禁红了眼,忍了许久的委屈泪意也控制不住:“是臣妾失言,臣妾僭越了,陛下治臣妾的罪吧。” 她说着捏紧袖子想去给裴玄清擦眼泪,裴玄清却将脸一扭,使脾气一般的撇到了一边。 林婉宁咬了咬下唇,将脸埋在他胸膛前,哽咽道:“若是治臣妾的罪还不能让陛下消气,那陛下就将臣妾写进殉葬的名单,待陛下百年之后,臣妾生死都与陛下在一处还不行吗?” 裴玄清将人拥紧,埋首在她颈间。 他上次落泪,是在母妃离世那日,父皇不喜他,母妃也走了,在这世上,他再无一个亲人,再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婉儿就是在那个时候,闯进了他的生命里,她小小的一个,明艳的小脸上永远挂着灵动的笑容。 她与他不同,她是生活在阳光下的。 她带着那丝阳光照进了他脏乱不堪又暗无天日的生活,他感受到了温暖和煦,便再也不愿回到那冷冰冰的阴凉地了。 林婉宁很快便感受到肩头一阵湿濡,男子暗哑的嗓音传来,他道:“婉儿,若是有朝一日,你我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之事。你是不是会不顾一切的离开我?” 那低沉暗哑的嗓音里,没有一丝帝王的冷漠高傲,清冷威严,只余可怜的祈求与垂怜。 他疲惫的眼眸中,满是伤心害怕。 他倾尽心血,用尽算计,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笼罩其中。 他终于拥有了她,可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明明触手可及,他却总觉得怎样用力都拉不住她。 他不知这张网能不能罩得住她一生,原本他等得起,他可以用漫漫岁月融化她,让她再也离不开他。 可如今经历了生死,他突然发现她那颗向往自由,想要离开皇宫的心从未停止过跳动。 若有朝一日,她清醒过来,以她的性子,必然会有所决断,她若还未爱上他,那决断必然就是离开。 他无法接受,他害怕极了。 林婉宁怔愣了一瞬,但也不敢再提什么离开不离开的话了,她抬起手臂环住男子的脖颈。 埋在他胸膛前的脸露不出来,说话显得闷闷的,却满是坚定。 “除非陛下厌弃臣妾,不要臣妾了,否则,臣妾绝不会离开,臣妾这一生都要紧紧缠着陛下。” 她是真的从未想过离开他,在昨日之前,她觉得自己既入了宫,成了他的嫔妃,那便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鬼了,她别无选择。 可今日之后,在他面对危险毫不犹豫选择以命救她时,她想自己除了这条命,没有能回报给他的东西了。 她如今是心甘情愿的,不能与他同生,那便与他共死。 裴玄清心底软了下来:“我怎会厌弃你?怎舍得不要你?” 他双臂的力道松了松,与她拉开些距离,拉着她的手覆到心口处:“这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人,直到死,绝不会变。” 她湿润的眼眸看着他深情认真的目光,四目相对,二人眼中都带着些劫后余生的泪光与笑意。 林婉宁轻轻笑着,问道:“陛下说的不可挽回的事,是什么事啊?” 方才他都哭了,她哪敢刨根问底,眼下瞧着是平静了一些,她得问清楚啊。 她想着他二人之间除非他伤害林家人,或者他移情别恋狠狠伤了她的心,否则不可能有什么不可挽回之事的。 裴玄清转过脸去,别开视线,朝门口处喊:“富康,备膳。” “再宣张先来。” 张先为林婉宁瞧了脸上的伤,开了舒缓止痛,美颜修复的药膏,又嘱咐二人近日饮食皆要清淡些才退下。 林婉宁一日未进食,本也不觉得,此刻许是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倒也觉出饿了。 二人喝了些清粥配小菜,林婉宁又服侍着裴玄清用了重新熬好的药,沐浴更衣后,才去收拾自己。 此刻殿中无人,富康公公才进来禀了这一日发生的所有事情:“无痕统领本查到了朝云殿,可婕妤娘娘似乎不信,命无痕统领继续查下去。” 裴玄清薄凉的眼眸带着愠怒,寒声道:“查到底!” 这个人用心何其歹毒,她是想要婉儿的性命,如若不是他刚好在。 如若被咬的是婉儿,她那样本就瘦弱的身子能不能挺的过来? 如若她有何事,他不敢想,他该怎么办,他会如何做。 富康公公躬着身子,微微抬眸去看裴玄清的脸色:“无痕统领方才回禀,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待确认后再亲自向皇上禀报。” 呵! 裴玄清冷笑,他难道还猜不出是谁做的吗?只是如今需要留存证据罢了。 门口处传来脚步声,他抬眼看去,小女子身着素色寝衣,瀑布般柔顺的黑发潦草随意的垂落在肩头,在后腰。 她不施粉黛,昏黄的烛光照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更添了几分柔和之感,美的恍若九天仙女落入凡尘,裴玄清眼眸深了深,这让他怎么舍得放手? 他侧眸看向富康公公,冷冷道:“退下。” 富康公公心道用完就扔啊,却一丝不敢迟疑的躬着身子退出了殿外。 裴玄清朝着她伸出手,小女子抬脚缓步走过去,瞧着乖顺极了。 第214章 不许食言 林婉宁将小手交到他手心,又乖乖坐到一旁,睁着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 裴玄清松了她的手,将身后的小白瓷瓶拿起打开。 伸出手指,指腹挖出一小团晶莹剔透的药膏,又将瓷瓶放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凑近她,微微低头,给她上药。 男子指腹略显粗糙,但动作温柔极了。 林婉宁抬眸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认真神情,微凉的药膏顺着他的指腹抚过她的脸颊,他耐心的一遍一遍来回涂抹,直至药膏化开,触及到他指尖的温度。 那略带粗糙的指尖却轻柔到仿若羽毛滑过,林婉宁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弄疼你了?”裴玄清迅速的收回了手。 林婉宁摇了摇头:“不疼,有些痒。” 她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戾气又在慢慢聚拢,忙拉住他的手安慰道:“臣妾真的不疼。” 裴玄清眼中的戾气在那双小手握上来的一瞬便消散无踪,化成满眼柔情。 他捧起她的脸,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眸,认真承诺道:“再给我些时间,等朝局稳定,我也愿为你遣散后宫,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不好?” “等时机成熟,钱家倾覆,皇后对你做的事,我会一笔一笔与她清算。” “你想要游遍大周,虽然现在是有些难,可也不是做不到,我来想办法。” “婉儿,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只要你不离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想法子满足你,好不好?” “婉儿,我就是需要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林婉宁眼眶中的水雾又蓄起来,什么情诗,什么遣散后院,她都是胡说八道的。 她根本不记得那个梁彻,恐怕那人站在她面前,她都认不出来。 她就是随口说来刺激他的。 还有什么游遍大周,那都是从前想想而已,她知道今生都没有这个可能实现了,所以根本没有过这个打算谋划。 可他每一句话都听见了,他都听进心里去了。 林婉宁怔怔的看着他,此刻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抬手也捧起他的脸,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 “臣妾真的是随口胡说的,都是假话,都是为了刺激陛下的,谁让陛下迟迟不醒来,臣妾是吓坏了。” “陛下的心在臣妾这里,臣妾便什么都不在乎了,后宫有旁人也无妨,皇后娘娘为难也无妨,去不去外头游历也无妨,臣妾都不在乎的。” “陛下忘了那些话吧,好不好?只记得臣妾绝不会离开这一句就够了,行吗?” 她是真不想他一直记着这些话啊,明明她是随口胡说为了刺激他醒来的,可将来若有点什么事再被翻出来,他又因此与自己吵架怎么办? 他是皇帝,若吵架自己也不能吵,可平白受冤枉,她又不甘心,所以还是不要记得最好。 裴玄清静静听着她说完,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他在她脸旁的手穿过她的乌发,带住她的脖子,强迫她仰起头来,俯身噙住她的唇瓣,他吻得细密轻柔,在她唇边轻碾慢吮。 小女子环住他的脖颈,却丝毫不敢用力,生怕碰到他的伤口,挺直腰肢支撑,乖巧的配合回应。 男子却并不满足于此,大掌向下滑落,牢牢扣住她的后腰,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因为贴的太紧,林婉宁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可密集的吻不断落下,她轻轻瑟缩,又不敢挣扎,只能被男子牢牢掌控在怀。 半晌他的唇突然离开,林婉宁睁开眼睛,男子与他额头相抵,她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眼睫微微发颤。 他嗓音沙哑,带着颤抖:“婉儿,你说的绝不离开,不许食言。你若离我而去,我会死的,我不能没有你。” 林婉宁看着他微颤的眼睫,那样温声轻哄的语气,竟然让她有一种将九天神子拉下神坛,在凡间染上了烟火气息的感觉? 窗外一阵凉风吹过,她忍不住抖了一下,入秋了,早起晚间都是凉的很。 裴玄清伸手拉过榻上的薄毯将人环住:“时辰不早了,该就寝了。” 林婉宁点点头乖巧的爬上了榻,裴玄清起身将方才打开通风的窗关严实,才上了榻要拥她入怀。 小女子却生怕碰到他的伤,说什么也不肯躺进他怀里,自己一个人缩在床榻一角,瞧着可怜兮兮的。 她确实困极了,原本担惊受怕的,一颗心一直吊着,如今他终于醒了,脱离了危险,她也放松了下来。 闭上眼睛,困意袭来,很快便入了梦。 裴玄清侧着身,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床榻上呼吸逐渐平缓的小女子。 殿内,点着一盏即将燃烧殆尽的烛火。 昏暗的光线下,小女子安安静静的侧躺着,一手枕在脸颊下,一手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腕处。 他才没看多久,她的手就不安分的动了动,转过身去,面朝墙壁。 裴玄清看不到她的脸了,他的视线掠过她纤弱的后背,秀发散落,那锦被被她卷入怀中。 他不禁失笑,起身挪动着身子靠近她,倾身弯腰,小心翼翼的伸手。 怕动作幅度太大会吵醒她,他轻缓的一手抬起她的手臂,一手拉出被她压着的锦被为她盖好。 重新躺下,他将自己的锦被扔到一旁,钻进她的被中,轻手轻脚的将一只手臂自她颈间穿过,另一只环到她腰间,将人牢牢拥在怀里。 很好,此刻如此安静的她,才让人觉得安心拥有着了。 他闭上眼睛,唯一的烛火灯芯燃尽,殿内彻底陷入了黑暗。 …… 翌日 早膳时辰方过,林婉宁还没起身,芝兰只能进内殿轻唤:“娘娘,宁妃娘娘来看您了。” 林婉宁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手肘支着床榻起身,只觉一丝疼痛传来,天旋地转一般。 “嘶……” 芝兰忙上前躬身扶着,眉眼间尽是担忧:“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林婉宁伸手抚上额头,轻轻蹙眉道:“头疼……” 话一出口,主仆二人皆是一惊。 第215章 长宁宫养鸭子了 嗯? 谁在说话? 这是谁的声音? 芝兰着急的拉了薄毯来给林婉宁披在肩头,道:“娘娘一定是照顾皇上累着了,一日一夜未眠未食,又担惊受怕,饶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奴婢这就去请郑太医来。” 林婉宁伸手拉住她,看了看空空的床榻。 芝兰会意,道:“皇上一早便上朝去了,临走吩咐了叫奴婢们不许打扰娘娘安眠。” 林婉宁呆坐了片刻,醒了醒神,才忆起来,昨夜裴玄清说要先将此事压下来,以待日后。 她自然知道,皇帝的身体情况向来是一个王朝最核心的机密,若无裴玄清的授意,太医院那边是一丝一毫都不敢泄露的。 她也明白,因着此次受伤在长宁宫,与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故而裴玄清不愿在眼下这样证据不足之时闹开。 这种事传出去,真相一日不出,她便要背负一日的骂名,所以他强撑着去上早朝,都是为她考虑的多了一些。 林婉宁当时内疚又心疼,睡着前还想着他受着伤呢,要早些起来服侍他洗漱更衣。 可早间迷迷糊糊的听着帷幔外男子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却觉眼皮异常沉重,待殿内归于平静,她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难怪怎么也醒不了,这下好了,假借口成了真生病。 她抬眸看向芝兰,扯着嗓子道:“正好我还不知如何向她们解释宸婕妤重病一事,这不是正好么,省得我再费心思找借口了。” “待会儿再去找太医吧,先收拾一下。” 林婉宁起身洗漱,又在梳妆台前将脸颊与眼睛处的肿胀多扑了些粉遮住,才出了外殿。 这会儿功夫,顾如梅,文佩媛和范钰莹也都来了,几人坐在正殿内,慧心早已命人奉了清茶。 几人见林婉宁出来,那本就白皙的肤色此刻更显苍白,虽刻意涂抹了脂粉,依旧能看出疲态。 文佩媛待她落座,才轻声问:“听闻昨夜皇后娘娘带了禁军强闯长宁宫,妹妹没受为难吧?” 林婉宁轻笑着安慰道:“没有,陛下还在这呢,皇后娘娘最是端庄贤良之人,怎会当着陛下的面为难我?” 宁心瑶撇撇嘴,冷哼一声:“皇后最是会装好人。” 范钰莹端着茶盏笑意盈盈的看着林婉宁道:“姐姐可别说话了,这若是不知情之人,都要以为长宁宫里养鸭子了。” 林婉宁没好气的白她一眼:“莹莹,你等我痊愈了,再也不吃你做的糕点了。” 范钰莹仰着小脸嘿嘿笑着,林姐姐每次都拿这句话来威胁她,还不是自己一撒娇就过去了嘛。 相处这么久,她可太了解了,完全不将这句威胁听进耳里。 宁心瑶蹙眉看着主位上一脸病态的女子:“你这身子,也太差了些,不就练了几日舞么,怎的能病成这个样子?” “不就练了几日舞?” 顾如梅轻嗤一声:“呵,可真是不就练了几日,一日练五六个时辰,还不让吃饭,我看就是你给婉宁折腾病了。” “你是不是还对陛下贼心不死,瞧着婉宁得宠,故意公报私仇?” 又要开始了。 范钰莹将手中茶盏放在一旁的桌上,向后缩了缩,熟练的伸手捂住耳朵。 文佩媛一手端着茶盏,一手轻撇茶沫,安静的抿着清茶。 宁心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伸出戴满珠宝的修长手指指着顾如梅,怒火冲天的道:“顾如梅,本宫不想与你一个武夫之女一般见识,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那桌子上的茶盏都震了一震,洒出些许水渍来。 顾如梅也不甘示弱,抬起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腿上轻轻摇晃着,头一歪:“武夫之女?宁妃确实不像读过几本书的样子,本宫乃将门虎女。” 顾如梅竟骂她读书少,脑子笨? 宁心瑶气的咬牙切齿,为何每次她都如此气急败坏了,顾如梅总是一副无所谓,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真想上去给她一个嘴巴子。 可惜……她个武夫之女,打不过。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林婉宁无奈极了,别啊,别在长宁宫吵起来啊。 她作为长宁宫的主位,要如何做才能保证公允啊? 她忙站起身来打圆场,打算将战争的硝烟熄灭在最开始的小火苗上:“哎呀,其实,那个……” “你闭嘴!”宁心瑶向右转头喝道。 “你别说话!”顾如梅向左歪头,淡淡道。 林婉宁抿了抿嘴唇,好吧,她嗓子疼,她闭嘴。 她乖乖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余光瞥见文佩媛和范钰莹,不禁狐疑。 嗯? 她二人何时对这样的场景如此习以为常了? …… 勤政殿 下朝后,慕容逸尘便自觉跟着裴玄清来到了勤政殿。 裴玄清的伤口处都泛了青紫,手臂还肿胀着疼,硬是咬牙撑着,没叫人看出异常的上完了早朝。 富康公公端着药浴盆进来,放置在一旁的巾架上。 裴玄清拉开衣袖,露出肿胀的手臂,缓缓放入药浴盆中。 身着朝服的慕容逸尘坐在往常的宽椅上,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庞此刻也沉冷下来。 前日晚间收到宫里的消息,说皇上出事了,现下正昏迷着,他已然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彻夜未眠。 这个时候出事? 在煜王归京,钱家有了帝王嫡出血脉之时出事,那可真是要天下动荡了。 次日一早,他便早早等在宫门外,只等宫门一开便入勤政殿静待消息。 他心底也在期许最好的打算,或许也不是何重伤吧? 可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或许很严重,或许大周朝要易主了。 待富康公公带着宸婕妤重病的消息来时,他便知道既昏迷了一夜未醒,这伤轻不了。 这一日两夜,他也是过得焦心不已。 待裴玄清泡完药浴,又重新换好药收拾妥当,殿内宫人都退出了殿外。 安静端坐着的慕容逸尘才开口道:“这后宫重地怎会无缘无故出现毒蛇?这宫里做事的哪敢如此不尽心?” “皇上可查出什么眉目了?” 第216章 害怕 裴玄清向后靠在龙椅椅背上,冷哼一声道:“无痕查出,是左相的好女儿,不仅做出此等恶毒之事,还意图栽赃给宁妃,将宁家赶尽杀绝。” 慕容逸尘脸色更沉了些:“宁家好歹也是董妃娘娘的外祖家,她竟如此心狠手辣?” “皇上今日早朝为何不将此事公之于众,一则皇上伤重至此,以免耽误了身子,便是再罢朝几日,也无人能说出什么。” “二则董妃既送上了这个由头,正好借由此事问罪左相,若无他带头,御史台那帮老顽固便是一盘散沙,反对新政之事进行不下去,于新政推行不是便利许多吗?” 裴玄清将这两日堆积的奏折翻了翻,帝王眸中依旧孤寂冷漠:“朕本也有此意,但此事绝非董妃一人之责。” “皇后此次将自己摘的干净,暂时还未牵扯到她,朕想再查查,若能借机将钱家也拖下水,便省了许多时间力气。” 他原本的打算是两年内倾覆钱江两家的,可如今皇后明明已有了嫡子,却还在对婉儿下手。 他不想再拖延下去,若能有机会尽快解决自然更好。 慕容逸尘垂下眼眸,这位帝王用尽心思将林家姑娘一步一步拉进这宫里,绑在身边。 他自然知道在裴玄清心里,她有多重要,自然也知道他如今隐忍不发,想要兵行险招,一石二鸟是为了什么。 可他现在是帝王呀,怎能为着一个女子一次又一次的改变决策,一次又一次的不顾自身安危呢?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他的性命不是他一人的,是这天下的啊。 慕容逸尘不解道:“如今钱家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皇后娘娘又诞下了嫡长子,已然是春风得意之时。” “怎会还一直与宸婕妤过不去呢?便是一直与宸婕妤为难,于她又有何好处呢?” 裴玄清唇角微勾,语声淡然,透着凉薄:“一个命不久矣的皇子,钱家自然不满足。” 当初被钱宜双下了禁药算计,他当时以为自己一时失控,做了错事。 婉儿入宫在即,他竟在此时做出这种事,他懊恼不已。 后来知晓自己是被算计了,他霎时怒火中烧,杀气腾腾的冲进凤仪宫,恨不得将钱宜双碎尸万段。 可时机未到,钱家当时还动不得,钱宜双又在那时告诉他她有孕了,有皇后与龙嗣的身份庇护,他满腔怒意无法发泄,只能蛰伏隐忍。 他不能接受这个孩子,带着钱家血脉的孩子,是他厌恶的女人怀的孩子,是算计得来的孩子,他一丝也说服不了自己去接受。 他终于理解父皇为何不喜他,因为母妃不是他心爱的女子,所以他厌恶母妃,也厌恶自己。 这样不被人喜欢的孩子,即便生下来,又有何用? 他只会像自己幼时一般吃尽苦头,这一生都活在阴暗处,既然如此,不如不出生来的好。 原本他想在安胎药中动手脚让钱宜双生不下这个孩子。 他确实已这样做了。 可后来,张先与他说: “娘娘幼时那一场大病,不光失了记忆,也去了半条命,这些年也未曾将养过来。若是悉心调养,避子汤的亏损也能恢复个八九成,可幼时的亏空终是难以补回来。” “娘娘还年轻,待身子调养好,自然也可孕育龙嗣,只是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否则,怕娘娘自个儿的身子撑不住,要吃许多苦头。” “甚至……恐有性命之忧……” 他犹记得,那夜,他心痛难忍,刻意去了逸梦轩寻她。 他进门时,她正在拿着话本子哭个不停,他觉得他的婉儿真是可爱极了,将她拥入怀里哄着。 小女子在他怀里哽咽着给他讲因何而哭:“这话本子里的男子只钟爱妻子一人,那妾室有孕后,男子便使了手段令那妾室生产之时一尸两命。” “可后来他的妻子生下的孩子也只活了一岁,妻子也郁结于心,撒手人寰。男子痛哭不已,悔不当初,直说都是报应。” “因为他害了两条人命,所以上天也要收走他身边的两条人命。” 他拥着怀中的小女子,她乖顺的依偎着,她纤弱的身形几乎一只手都能抱起。 他听着她一字一句,控制不住将手紧紧攥着,脊背僵直,终是生了一丝害怕出来。 他从不信神佛,不信因果轮回,不信报应不爽,可既生了软肋,他又不敢不信。 若他手上沾染的鲜血真的伤到婉儿,他不敢想…… 他终究停了手。 要对付钱家,他还可以再想别的法子,但不能在一个女人生孩子这种事上再做手脚。 他安慰自己钱宜双已用过两个月的药了,或许这孩子已保不住。 就算保住了,也不一定都是坏处。 也许有这个孩子,钱宜双自以为钱家地位稳固不可撼动,也不会再处处为难婉儿了。 反正钱家倾覆之时,这个孩子要么死,要么贬黜,他也不会留他在宫里。 不知是不是药下重了,钱宜双难产了,这孩子生下来也活不久。 那夜,他整夜都思绪不宁。 他害怕婉儿也要经这一遭,他突然不想与她有孩子了。 可是,如果没有孩子,她就没有牵绊,她若想离开,便随时都可以。 如今,他突然觉得自己当时生出的那一丝害怕有些可笑。 因为他是皇帝,他心里有她,她在这后宫便是不能被人容下的。 信什么神佛,信什么报应,他要护住她,只有尽快平复朝堂,遣散后宫这一条路。 旁的,都无用。 钱宜双自以为这孩子的病情瞒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 还在拖延时间,另想法子,却不知这一切,都是裴玄清一早便做好的局。 慕容逸尘微叹一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只是苦了宸婕妤,逼不得已被卷进这场前朝与后宫的纷争中。” 一个在波云诡谲的前朝本应是运筹帷幄之中的人,一个在吃人的后宫中努力沉浮之人。 二人这番孽缘,终究不是一条平坦的路。 第217章 笑什么呢 裴玄清瞬时抬眸看向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泛着冷意:“朕倒不知,逸尘何时会关心朕的后宫了。” 慕容逸尘换上了如常温柔和煦的笑意:“臣只不过是有些叹息罢了。” “皇上千方百计将宸婕妤带进宫来,给她无上荣宠偏爱,可也因此,才至她身处漩涡中心,至皇上屡次三番更改朝堂决策,如此真的值得吗?” 裴玄清将手中奏折啪的一声合上,锋利的眉眼低沉下来,他想起小女子与他说过,人这一生,各有渡口,各有归舟。 “朕是守护于朕来说更重要的东西,更改决策也并未对朝堂有所影响,如何便算是不值得呢?” 的确现下对朝堂未曾有所影响,可对你身体有影响了啊。 此次若不是你命大,现下二人还能坐在这面对面说话吗? 慕容逸尘腹诽着,面上却笑的和煦,继续试探道:“皇上的这位宸婕妤,当真是个奇女子,先前对新政颇有见解,后又鼓励女子走出宅院,为我朝经济都出了一把力。” “此次事发突然,她竟能想到以一己之名,为皇上暂且稳住朝堂,避免打草惊蛇,实在是聪慧过人。” “如此女子,皇上真要将她困在那后宫中,蹉跎一生吗?” 他今日的话已然是十分僭越了,既然如此,不妨一次性说个清楚明白。 裴玄清脑海中闪过林婉宁那娇俏可人的模样。 笑的时候明媚天真,哭的时候惹人怜爱,偶尔撒娇使些小性子,可大多时候她都懂事识大体。 他怎会不知,她单纯软糯的外表下,是怎样聪慧无双的心。 怎会不知,在这深宫中是埋没了她的天真,埋没了她的聪慧,埋没了她的灵动。 可他能如何呢? 放她离开这里,如她所言,让她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二人再不相见吗? 他做不到! 沉默良久,他道:“她是朕的女人,自然要留在宫里,留在朕身边。” 慕容逸尘垂下眼眸,收敛住笑意。 先前提醒了几句,当时裴玄清还像是清醒的样子,如今是一丝清醒也没有了。 他是固执的要将那女子困在身边,哪怕因此朝堂动荡,哪怕因此危害自身,哪怕因此万劫不复。 总归,都是他执念太深。 …… 长宁宫 宁心瑶与顾如梅的战争最终以宁心瑶气急败坏的拂袖离去而结束。 待众人散去,芝兰派人请了郑合川来诊脉。 郑合川诊脉过后说什么,脉象弦而涩,浮而紧,气机郁滞,气血不畅,风寒入侵,阻遏卫气。 说白了,就是惊吓,着急,慌乱等等情绪消化不了,又受了寒凉一激,就病倒了。 林婉宁大概也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叫郑合川开了药,用过午膳服了药便捂着锦被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寝殿内昏黄一片,俨然是已点上了烛火,天黑了吗? 她竟一觉睡到了这么晚? 裴玄清刚吩咐人备膳,就听到床榻处传来轻微的动静。 他上前掀开帷幔,便看到小女子睁着一双漂亮又茫然的眸子看着他,白嫩的肌肤透着被热出来的红,瞧着可爱极了。 他不禁漾开笑意,眼里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柔情:“怎的蒙着被子睡?” 他边说边将帷幔掀起搭上帐钩,坐到床榻一边,伸手将小女子还蒙着半张脸的锦被拉开些:“这样睡能舒服吗?会不会喘不上气?” 林婉宁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嗓子,又闭上嘴坐起身来靠近男子怀里,环住他精壮的腰身,轻轻摇了摇头。 裴玄清顺势拉过锦被将人包严实,才拥住她,顺着她的秀发,柔声问:“还没睡醒?怎不说话?” 林婉宁抿了抿唇,坐直身子,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臣妾……嗓子坏了。” 她说着,自己也惊了一下,这声音明显比早上好多了,才喝了一副药啊,郑合川这医术这么好的吗? 裴玄清笑着捧起她的脸:“我的婉儿真可爱。” 他说着又将人揽住:“事发突然,吓着了吧?也怪我,昨晚有些凉,不该与你开着窗说了许久的话。” 他刚到长宁宫见她睡的沉,就已问过伺候的宫人了,自然知晓她的病情。 林婉宁推了推他,二人分开些距离,她才拉起男子手臂去掀他的衣袖:“陛下的伤如何了?让臣妾瞧瞧。” 裴玄清握住她的小手:“别看了,丑得很,再吓着你。” 中了毒的伤口泛着青紫,半个手臂都肿胀着,甚至有些微微溃烂的趋势,他不愿让她看见。 林婉宁小嘴一撇,眼眶又湿润起来:“陛下是为救臣妾而伤,臣妾理应服侍陛下。” 裴玄清忙将人抱一抱:“好好好,只要你不怕,都由着你。先用膳好不好?” 二人用过晚膳,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富康公公备好了要泡的药浴,林婉宁便拉着裴玄清到浴房沐浴更衣过后回了内殿。 小心翼翼,仔仔细细的为他挽起衣袖,拆了纱布,饶是已见过伤处,可每次都是张先处理,她站在远一些的地方。 如此近距离的看,的确骇人的很,只瞧着都觉疼的厉害,林婉宁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裴玄清配合的由着小女子服侍摆弄,伸出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脸:“若是再哭,往后我便在乾坤宫换了药再过来。” “臣妾没哭。”林婉宁嘴硬着,将他的手臂放置在铜盆中,让药水完全没过肿胀处。 小女子语气还带着哽咽。 裴玄清低声笑了,温柔的笑意带着浅浅的宠溺:“嗯,婉儿没哭,是我眼花。” 泡完药浴,裴玄清又给林婉宁的脸颊擦了药膏,芝兰和慧心端了熬好的药进来。 林婉宁起身接过,将裴玄清的那碗递给他,又拿起另一碗,自己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小女子的笑意也感染了他,裴玄清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芝兰和慧心对视一眼,忙低下头去。 第218章 唤你阿清如何 皇上对着自家娘娘总是笑的这样温柔宠溺,与在外的模样全然不同,她们时常想,还是少看几眼,命能长些。 林婉宁一手拿了两颗蜜饯塞给裴玄清一颗,又端着自己的药碗凑上去与男子的碰了碰,浅浅笑着:“干杯,喝过药吃了蜜饯,陛下与臣妾现下便是同甘共苦了。” “嗯,同甘共苦。”裴玄清附和着,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二人收拾妥当上了榻,林婉宁又一个人乖乖缩在一角。 裴玄清不悦皱眉道:“又离我这么远?” 林婉宁抿了抿唇,轻声道:“陛下有伤呢,臣妾怕自己睡觉不安分,再碰到陛下可怎么好?” 裴玄清薄唇紧抿,终是未再多言,冷声道:“睡吧。” 林婉宁听话的闭上眼睛,虽说白日睡了那么久,可到底病着,还是觉得乏累,一闭上眼就忍不住觉得迷迷糊糊的。 “嘶……” 林婉宁忙睁开眼,就见男子一手捂着另一只手臂的伤处,眉头紧皱,苍白的面容上满是痛苦,一瞬便清醒了。 她忙坐起身子凑过去拉他的衣袖:“怎么了?怎么了?伤口疼是不是?臣妾叫太医来瞧瞧……哎?……” 还未来得及有所行动,只觉手臂一紧,身体不受控制的跌倒,瞬时便被男子的怀抱紧紧圈住,头顶响起他好听的声音:“别紧张,伤口不疼。” 他说着一手执起她的小手放在心口处,他垂眼看她,笑意弥漫:“但是婉儿躲那么远,这里会疼。” 林婉宁撇撇嘴,这人可真是,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打趣。 她正欲抽回手,男子似了解她的想法一般,又接着道:“这只手有伤。” 他用有伤的那只手臂攥着她,果然,她怕碰到他的伤口,不敢乱动了。 林婉宁轻哼一声,小声埋怨:“陛下真讨厌,臣妾都病了,还要吓唬臣妾。” 裴玄清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将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柔声道:“前日夜里,婉儿可不是这样唤我的。” 前日夜里? 林婉宁想了想,他被那蛇咬了之后,忽然倾身靠在她身上,眼瞧着就是支撑不住要晕过去了。 当时她吓坏了,一时情急,唤了帝王名讳。 林婉宁咽了咽口水,这是要与她秋后算账吗? 她嗫嚅着道:“臣妾……臣妾是一时情急,才犯下如此大不敬之罪,陛下不会因此治臣妾的罪吧?” 裴玄清松了她的手臂,又扼住她的下巴抬起,看着她的眼睛,眸中难掩受伤神色:“我昏迷时,婉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吗?” “我们也算是历经生死,你说要全心全意待我的,为何还是如此战战兢兢?” “我记得与你说过,无论做什么都会纵着你,为何要怕我怕成这个样子?” “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小肚鸡肠,动不动就治人罪的昏君吗?” “我只是想要你别再怕我,为何无论怎么努力,你的身体与我贴的再近,心却都是离得很远。” 林婉宁鼻尖传来龙涎香的香气,她蜷缩在他怀里,看着他深情满溢的眼眸,听着他一句一句蛊惑人心的话语。 她的心嗵嗵直跳,浑身又紧绷起来,她轻声道:“陛下是天子,乃万人之上的尊贵,臣妾不能不害怕。” 裴玄清隐忍克制的疯狂在听到她说想要离开皇宫,离开他,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开始,就已然压抑不住,喷薄而出。 他喉结滚动,沉声道:“婉儿是怪我争这个位置吗?” 林婉宁眼底惊惧更甚:“臣妾没有这个意思,臣妾不敢。” 裴玄清凑近吻了吻她的眼睛,想将那眼底的惊惧散去,声线又努力柔和了几分:“那你怕的是皇帝这个身份,不是我,对吗?” 林婉宁想着如果他不是皇帝,自己应该不会怕他的吧,毕竟他对她,实在是宽和温柔,宠爱有加。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嗯。” 裴玄清唇角一勾,声音里藏着笑意,一字一句,不紧不慢的道:“这个身份,已然改变不了,但只对外。” “与你在一起时,我只是裴玄清,是你的夫君,这样能不能别再怕我?” 林婉宁澄澈干净的眼眸对上他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那眼中又似有漩涡一般深深吸着她挣脱不开。 他眼中认真之色分外明显。 她眼眸闪了闪,一股酸涩涌出,忍不住微微湿润。 可以吗? 他二人在一起时,他不做皇帝,只做她的夫君? 可这个身份就是他的啊,如何能当做不存在呢? 裴玄清看着她湿润的眼眸,微愣的模样,绷直唇线,他问:“婉儿,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要如何做,你才能别再怕我?” 林婉宁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也很喜欢他,很爱他。 但因着他一句话就有可能决定整个林家的生死存亡,所以她谨慎小心,不敢将全数真心交付,生怕自己惹到他,而牵连家族。 可这个万人之上的天子之尊,一次又一次的为她下了高台,一步两步,她退他进。 哪怕她退至深渊,他也毫不犹豫朝着她的方向行进。 她眸中泪光闪烁,唇角却泛起羞涩的笑意,她说:“从此刻起,臣妾不再害怕胆怯。” “往后臣妾便只将陛下当成夫君。” 她不知任由自己就此沉沦是对是错,可此刻,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裴玄清唇角漾起弧度,那双温柔的眼眸里似有笑意隐隐浮动:“婉儿若真心将我当成夫君,能不能如那日一般唤我的名字?别再用宫里的尊称了,生分的很。” 林婉宁抿了抿唇,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弯成月牙,眼中水雾挤出,顺着面颊流到了男子坚实的臂弯。 裴玄清伸手为她轻抚泪痕,她喏喏的嗓音传来:“前日一时情急才唤的裴玄清,这样也挺生分的,往后唤你阿清如何?” “又好听,又亲切,而且无人这样唤你是不是?就如无人唤我婉儿一般,这是我们二人独属的称呼,好不好?” 小女子叽叽喳喳的还在说着,裴玄清脑中却嗡的一声,再听不见她后头的话。 第219章 不嫁他,就嫁给你 幼时的他知晓她有婚约在身之后,与她第一次相见的场景霎时便涌入脑海。 当时,他心底沉闷不已,独自坐在杏花树下的大石上出神。 小女子着初见时那一袭淡粉色绣着蝴蝶的长裙,一如往常般小跑着来寻他,边跑边朝后张望,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 她丝毫不知,那灵动的蝴蝶在初见那日就如活过来一般。 在他昏暗无光的生活里振翅,仿若一切静止的东西都随着它的飞舞,添上了五彩斑斓的颜色,立刻复活了一般。 他也活了过来。 小女子从怀中掏出手帕包着的桂花糕递给他,他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心底抽痛,别开脸去暗自伤神。 他只顾着自己伤心,任凭她如何逗弄,如何打趣,如何讨好,他脑中只有那句,“她一早便被指给了二皇子。” 他看着她,始终都不发一言。 直至瞧着她颓丧的抱怨:“清哥哥到底怎么了嘛?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清哥哥为何又如初见一般,待我如此冷漠?” 她本一直是活泼爱笑的性子,此刻敛了笑意,瞧着可怜极了。 他不忍见她如此,才掩着痛楚,冷声对她道:“你有婚约在身,待你长大,嫁与旁人,你我便不能如现今一般时常相见了。” 那个小小的人儿坐在杏花树下的大石上,就在他旁边。 她一脸天真灵动的侧头看着他,她就如此刻一般笑弯了眼,笑音如银铃般清脆,她说。 “原来清哥哥是为着这个不开心啊。” “没关系啊,我长大后不嫁他,就嫁给你好不好?” “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不分开了。” “不过嫁给你以后,我就不能再唤你清哥哥了,我届时便唤你阿清如何?” “又好听,又亲切,而且无人这样唤你是不是?这是独属于我的称呼哦,清哥哥可不许给旁人。” …… 林婉宁从幼时被林父林母唤做宁儿,说到如今被宁心瑶也唤一句婉宁,直说了好几句都不见回应。 眼看着他望着她的眼眸越来越深邃,虽一如往常般满眼柔情似水,可却仿佛透过她看向更深处。 林婉宁闭上嘴,不再说话。 他不是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了。 当初他召她去勤政殿时,就是这样看着她的。 只不过当时的自己对他,满是对帝王的惧怕疏离,根本不敢直视他太久,也根本未曾看出来这样的眼神是有何深意。 那次在逸梦轩,莹莹伴乐,桑桑作画,她在院中起舞,他就站在殿门口,直至行至她身旁,都是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只不过当时,她看着他心情很差,以为他为朝堂之事烦心,并未曾多想。 可此刻,他又这样看着她,她突然很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江玉燕在沐山时说的话又回荡在耳边。 “取代陛下心里的那个人。” “这替身你既做的不甘心。” 林婉宁蹙起眉头,定定的看着他。 良久,裴玄清似乎才从莫名的思绪中抽离一般,将在她脸旁的手滑到后背,将她拥紧,语气更是温柔了几分:“好,你唤我阿清,我唤你婉儿,这是独属我们的称呼。” 林婉宁咬了咬下唇,一股莫名的烦躁气愤自心头升起。 他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到这种地步,她已这么久未曾说话,可他也不解释,就由着自己这么久才回应那一句话。 太后那夜莫名其妙的说什么他沉迷过去,那句话突然冒出来时,林婉宁眉心一跳,难道他真的与谁曾有一段过去? 那过去之人,或许与她有些相似? 所以,江玉燕才会说她是替身。 爱,本来就是排外的。 她就知道,一旦真心交付,这份感情便再容不下旁人。 哪怕是从前,是过去,是曾经,她也迫切的想要知道。 她现在特别理解初入宫时,宁心瑶看她们这些新人都很不顺眼,她发怒,她小气,都是因为她太爱眼前这个男子了。 而且,如果她是旁人的替身,江玉燕知道,太后知道,还有几人知道呢? 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都在默默看着她的笑话? 林婉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抬手推开他,想要质问他爱的到底是谁? 可刚抬手,便无意间碰到了他的伤口,只听男子轻嘶一声,林婉宁带着愠怒的脸庞瞬时便染上紧张焦急:“碰到哪了?让我瞧瞧。” 男子却并未松手,将她往身旁带了带,吻了吻她的发顶,柔声道:“婉儿别怕,不疼。” “婉儿别怕。” 又是这句,如那日受伤时一般安慰她。 他是为了救她才伤的,又素来待她温柔如斯。 他昨夜还说他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哪怕到死都不会变。 林婉宁到嘴边的质问再说不出口,抿了抿唇,轻声道:“好困,我睡了。” 男子低低嗯了一声,拥着她的手松了松,调整姿势让她躺的更舒服些。 ………… 福寿宫 太后端坐在贵妃榻一侧,将刚插进青花瓷瓶的金桂整理了一下,又拿起剪子修剪着,面上一直挂着慈爱的笑意。 “原以为你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没想到还对这些花花草草的感兴趣。” 裴玄煜唇角挂着淡笑:“儿子最是无甚大志向之人,若是这一生都能吃喝玩乐,做个纨绔子弟,对儿子来说,可就是好日子了。” 太后眉梢微挑,此番筹谋算尽,用了多少心血,就为了归京来做个纨绔子弟? 江归原若不曾投效,依旧忠心裴玄清,或许她就信了这句话。 可如今这话说出来,谁能信? 太后将不齐整的枝丫剪去,并未继续那个话题:“这金桂倒是开的极好,看来你也是找人用心养着了。” “上回哀家同你说的办个开府宴热闹热闹,你可都筹备着了?” 裴玄煜将剪落在案几上的残枝一一捡起来归拢到手心:“如今前朝后宫都在忙着高丽国来使之事,儿子怎能在此时添乱?” “府里金桂开得好,儿子特意叫人折了许多,给宫中贵人都送一些,就算开府宴办过了。” 太后抬手指了指他:“你呀,就是故意送这些花来想一味躲懒。” “太后最是了解儿子。”裴玄煜淡笑着。 琦芳进殿禀:“太后,宸婕妤在外求见。” 第220章 她又做错了什么 原本还挂着笑意的太后瞬间便将笑容敛去,将手中的剪子放到案几上,发出咔嗒一声:“哀家瞧着她就来气,叫她到院子里跪两个时辰去。” 裴玄煜看了看带着愠怒的太后,笑着道:“昨日儿子去永寿宫,听母妃说此次宫宴宫中贵人都要献上才艺呢,若伤了膝盖,怕是对宫宴也有影响。” 他面上带笑,可案几下的手藏在袖中,紧紧攥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凸起,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太后看了一眼依旧挂着淡笑的裴玄煜,饶是觉得他此刻笑意与往常不同了些,似是不羁的笑容下暗藏波涛汹涌的澎湃思绪。 但那不达眼底的情绪转瞬即逝,她又怀疑是否自己太过多心,有了幻觉。 她稳了稳心神,重新将剪子拿起又继续修理着金桂,淡淡道:“为宫宴献舞,也算是为我大周朝做些事,伤了膝盖也不合适,那便叫她去院中站一个时辰,好好静思己过,再来见哀家。” 琦芳颔首应是出去传话。 裴玄煜将归拢在一处的金桂残枝落花扔进一旁的青釉渣斗中,才扭头看向太后,笑得肆意:“听闻皇上为这位宸婕妤罢了一日早朝,太后可是为此生气?” 太后将金桂修剪完,才放下手中的剪子,转了转青花瓷瓶,从各个角度欣赏了一遍,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 “哀家在沐山时,对她悉心教导,也算是倾尽了心思,结果她回宫后,还是不知规劝,任由皇帝给她专房之宠也便罢了。” “如今,竟祸乱朝纲,不仅枉费了哀家的心血,眼下瞧着,竟是个不安分的,哀家岂能再容她?” 裴玄煜伸手触了触修剪的十分漂亮齐整的金桂,垂眸掩去眸底情绪,笑着打趣道:“儿子若是有娇妻在怀,她重病,儿子自然也是焦急不已。” “必须得不眠不休的照顾着才能安心,皇上也是心疼宸婕妤,太后莫气了。” 他眸底戾气翻涌,压抑不下。 明明是裴玄清将她卷入这后宫纷争中,明明是裴玄清护不住她,明明是裴玄清固执的要独宠她。 可世人只会怪她狐媚惑主,怪她不懂规劝,怪她不识大体,怪她祸乱朝纲。 怪的都是她。 她又做错了什么? 外头传言如此,事实真相如何,太后也不能再多言。 且她生气的并不是罢朝之事,重要的是裴玄清竟为了一个女人连自身性命都不顾了。 帝王性命于江山百姓意味着什么,林婉宁那样聪慧的女子不可能不明白,可她还是由着裴玄清在这份感情中迷失自我。 太后就是想要给林婉宁一个教训,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多多劝诫,守礼规矩才是深宫生存之道。 她摆摆手让琦若将青花瓷瓶拿走摆在正殿紫檀桌上,才道:“你呀你,也就口头说说,若真肯娶妻,你母妃在病中也能得些宽慰了。” 裴玄煜笑而不语,端起琦若刚呈上的清茶低头抿着。 他微微侧眸,明亮的窗纸上映照出小女子窈窕纤细的身形,她端庄的站在院中,一动不动,仪态好极了。 他冷漠的眸子里终是染上了浅浅笑意。 林婉宁病的这几日,大都在昏昏沉沉的躺着,练了那些日子的舞也荒废了。 昨日觉得精神好多了,便想着今日先向太后请个罪,让她老人家消消气,再去朝云殿练舞。 她自然知道太后此次是真的生气了,裴玄清受了伤,且是为她而伤,那可不是小事。 其间不光有她与裴玄清的母子情谊,还有帝王的情绪筹谋,整个大周朝的安稳都与之息息相关。 琦若出来传话叫她在院子里站着等候,她轻笑着应了好,乖乖听话自己行至院中。 出了这么大的事,哪怕跪一会儿都不算什么,何况只是站着。 不消片刻,裴玄煜自殿内出来,行至院中,朝她微微点头示意,便径直离去。 半个时辰后,琦若便出来传话太后召她入内殿觐见。 林婉宁稍稍活动了一下微僵的腿,跟在琦若身后缓步进了内殿。 太后今日着一袭绛紫色绣着万寿字形的宫装,林婉宁恭敬的垂眸行礼,只能瞧见宫装下摆,一丝微动都没有,可那迫人的威严却充斥着整个内殿,不容人忽视。 她定定的看着俯首乖顺的女子,冷冷道:“你眼里还有哀家这个太后吗?” 林婉宁不敢起身,诚恳道:“自然有的,臣妾对太后,从来都是敬重的。” “敬重?”太后冷哼一声道:“只知一味缠着皇帝沉迷女色,让他为你将江山性命都置之不顾,将哀家的教导全都抛之脑后便是你的敬重吗?” 一股秋风扫过,吹的殿内凉气更甚,那刚摆好的金桂都摇了摇,瓶身微晃,险些跌落在地。 林婉宁被这股凉意席卷,只觉太后迫人的威严已将她全部笼罩。 她拘着礼的身子忙低了低,拉起裙摆跪了下去:“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未曾管理好宫中人,才没及时发现那毒蛇入了院内。” “臣妾知道太后生气,臣妾自己也是万分自责内疚,可臣妾对太后的敬重之心绝不掺假。” “臣妾此次甘愿领受任何责罚,只要太后能消消气,别因着臣妾的错处,伤了您自个儿的身子。” 她是真心不愿与太后因此生了隔阂,太后对她实在是如师傅,如长辈一般真心教导,倾尽心血。 她既受了大恩,就该时时感念。 无论太后信不信,原谅不原谅她,她都应该拿出晚辈的恭敬态度来,认真的认错,并尽力去弥补。 况且,她在这宫中本就如履薄冰,若是再得罪了太后,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沉默良久,太后才道:“起来吧。” 第221章 重新调查 林婉宁闻言,七上八下的心才稍稍落定,忙恭敬的俯首谢了恩,由芝兰扶着起身站定。 太后看着她似是消瘦了许多的身形,到底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她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不禁心里也涌起一股心疼。 可更多的还是生气,明明教导了她那么多,怎就不懂避其锋芒,规避风险。 她心里清楚的很,这是有人要害林婉宁,才误伤了裴玄清。 可为何要害她? 还不是因着她得到的偏宠太多了。 她更清楚要不要这份宠爱,也由不得林婉宁自己的意愿,都是裴玄清一心沉迷过去那一丝温情才会如此,可她能如何呢? 她只能尽力去调和,尽力去帮衬。 但如今看来,怕是裴玄清已完全脱离了掌控,她根本管不了了。 太后侧头瞧了琦若一眼,琦若忙将殿内宫人都遣退出去,连同芝兰都被遣出去了。 “你过来。” 林婉宁抿了抿唇,乖顺的向前两步,轻声认错:“太后,您别生气了,臣妾真的知道错了,只要您消消气,无论是何责罚臣妾都心甘情愿领受。” 太后却并未回应,直截了当的问:“那日御驾根本未动,皇帝应该在勤政殿处理政务,晚间歇在乾坤宫的,为何会出现在长宁宫?” 她心底已经有了猜想,大抵也能确定就是这个答案,可还是要抱着一丝希望不死心的问一下。 林婉宁咬了咬下唇,知道此事瞒不过去了,不敢抬头与太后对视,垂眸轻声道:“长宁宫与乾坤宫的距离……陛下,并未动用御辇。” 太后瞬时了然,竟果然如她猜测的一般,脸色更是沉了几分。 从沐山归来,林婉宁便迁入了长宁宫,内务府记档这四个月来只有宸婕妤侍寝两次。 难怪裴玄清在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竟能这么久未入后宫,原来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将这宫里所有人都迷惑了。 他竟对林婉宁情深至此,这显然比先帝对嫡姐的情意都要更深了。 太后抬眼看向面前俯首乖顺的小女子,眯了眯眸子,沉声道:“退下吧,往后不必再来,哀家是教导不了你了。” 这是真的生气了,往后都不再见她,彻底不管她了。 林婉宁一瞬便心慌了,忙上前一步,急急道:“太后,臣妾……” “退下!”太后沉着脸色低吼了一声。 林婉宁微愣,太后此番真是动气不小,先前设计对付江家姐妹时,她都未曾如此疾言厉色的。 她咬了咬下唇,只能无奈的恭敬行礼道:“那臣妾过几日再来向太后请安。” 等时间长了,太后说不定能消消气,她届时再来请罪,想来不会像今日一般。 待林婉宁退出去,琦若刚进殿,便听太后吩咐道:“派人去苏州重新调查宸婕妤的身世,要事无巨细的查。” 琦若微愣,不明白太后为何突然要查宸婕妤的身世。 秀女入宫殿选前,内务府便都是要详细调查身世过往的。 而且先前太后怀疑煜王与宸婕妤相识,他们当时便已派人去过一趟苏州,顺便查过宸婕妤的所有过往,并未曾发现有何异样呀。 思及此,她小心翼翼的问:“太后是发觉宸婕妤有何不妥之处吗?” 太后抬手揉着眉心,声音有些颤抖:“别多问,派人去仔仔细细的查。” 裴玄清对林婉宁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是对待一个替身应该有的表现。 她不是没见过先帝是如何对待沈卿歌的。 无论再如何宠爱,再如何纵容,也不可能夜夜留宿,只要她一人,将整个后宫如同空置一般搁浅在那。 裴玄清从何时起便不再踏足旁的嫔妃宫殿了呢? 也并不是林婉宁刚入宫之时啊,好像是赏花宴后,那么之前呢? 在林婉宁入宫前,赏花宴前,他明明也偶尔去旁的宫殿的,也会遵照祖宗规矩,初一十五都去凤仪宫。 只是,从未在嫔妃宫中留宿过而已。 太后想着忽然心惊了一下,难道他从未…… 不不不,她摇摇头将脑中思绪冲散,怎么可能呢? 皇后不是生下嫡子了吗? 琦若看太后神情有些严肃,甚至比往常多了一分失态,以为他还是因皇上为宸婕妤受伤一事生气。 她忙上前斟了一盏茶:“太后,您定一定,别太过多思了。” “要奴婢看,皇上还年轻呢,就是暂时被宸婕妤迷了心智,等时日一长,新鲜感过了,便不会如此没有分寸了。” 太后并未再说话,心中确是千头万绪。 若真如此,自然好。 可若是她心中猜想,那下一步,该如何做呢? …… 那厢 林婉宁出了福寿宫往朝云殿去,面上有些颓丧,她向后微侧着身子道:“芝兰,太后方才的意思是不是不想再看见我了?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老人家消消气呢?” 芝兰轻叹一口气,安慰道:“娘娘在这宫里这么久了,应该看得开些,无论做的再好,也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的。” “历来太后这个位置,都是不喜宠妃的,如娘娘一般能得太后如此青睐的,已是少见了。” 林婉宁深吸一口气,她何尝不知想要得到太后的青睐本就是难事。 可这位太后先前那样对她好,如今若是真讨厌她了,这心里落差,还是很让人难过的。 “等宫宴过后,我再去向太后请罪,太后平素挺心疼我的,想来也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吧。” 她这话虽说是念叨给芝兰听的,可其实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的很。 她虽年纪小,还未曾经历过生儿育女,可也懂得什么叫慈母之心。 太后对裴玄清有这么多年的养育扶持之恩,情分岂会一般? 如今他受了重伤,太后自然心疼不已。 这口气只能怪在她身上,至于何时能消气,会不会消气,她都不清楚,只能在心底期盼。 她沉浸在千丝万缕的思绪中,不再发一言,只顾着埋头行进,直至撞入了男子健壮的胸怀中,才堪堪回神。 第222章 她对我只有疏离防备 裴玄煜自福寿宫出来后,便径直去了永寿宫。 一边与云太妃闲聊,一边等着人禀报。 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收到信说她带着婢女从福寿宫出来往朝云殿的方向去。 无论去往朝云殿,还是回长宁宫,都会路过永寿宫。 他刻意算着时辰出永寿宫的门,只有在宫道处与她制造偶遇,才能有机会上前搭话。 可却未曾想过这小女子竟埋着头一步未停,直直撞进了他怀里。 温香软玉入怀,一丝山茶花香瞬间飘入鼻尖,裴玄煜强撑克制的理智险些崩塌,但还是迅速反应过来。 眼下还在到处都是裴玄清眼线的皇宫里,自己一旦失控,做出一丝不合规矩的举动,受苦的终究还是她。 他的手扶住小女子双臂,待她站稳身形,又快速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 “宸婕妤……” 裴玄煜抬眸看向她,就见她往日明媚灵动的眼眸透出一丝慌乱窘迫,嫩白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那小巧的耳尖似要滴血一般。 林婉宁从未曾与裴玄清之外的男子有过一丝近距离的接触,在林家时,与父亲兄长的相处都不似这般。 未曾想过,今日竟如此失态,直接撞进一个基本算是陌生男子的怀里。 她无措极了,尤其是人家有礼有节,刻意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更让她羞愤欲死。 林婉宁忙又退了一步,十分勉强的扯出一抹笑来:“煜王殿下,我……方才走神了,让殿下见笑了。” 裴玄煜看着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的疏离模样,只觉心底一颤,浑身血液都凝滞了一瞬,又迅速沸腾起来。 他只能攥紧拳头克制住想拉她入怀的冲动,又强压下心底思绪。 再抬眸时,男子薄唇弯起,笑得躁动又惹眼:“是我唐突了婕妤才是,还望婕妤莫怪。” 林婉宁不再多言,冲他点头示意,便要抬步离开。 幸而现下宫道上没几个洒扫的宫人,又离得远,应是看不到这边发生了何事的。 否则,这又是她一桩给别人送到手上的把柄。 她刚迈开一步,却被裴玄煜喊住:“婕妤留步……” “殿下还有何事?” 小女子软糯的嗓音轻易便撩拨了男子的心弦,但那话语中浓浓的不耐与疏离分外明显。 裴玄煜只觉心里又疼又痒,将方才触碰过她手臂的双手背到身后握了握,才又恢复了一贯气定神闲的慵懒模样。 “煜王府的金桂移栽的极好,我特意命人折了好的来献给宫中各位贵人。” “既在此处与婕妤相遇,也是婕妤与这花的缘分,便正好进献给婕妤,不劳烦内务府转交了。” 他抬了抬手,身后的凌风便上前一步将手中捧着的金桂递上。 林婉宁微微侧身,美目流转间不经意地瞥向一旁那捧金桂。 那些金桂朵朵盛开,颜色鲜艳且均匀一致,毫无半点瑕疵或杂色,呈现出一种纯净而高贵的金黄色调。 甚至连一个小小的花骨朵都难以寻觅到,似乎所有的花都在同一时刻绽放开来,共同展现着自己最为娇艳动人的姿态。 花枝更是修剪得恰到好处,每一根枝条都长得十分匀称,长度和粗细几乎一模一样,一看便知是经过了精挑细选的。 宗室王爷进献府中开的极好的花给宫中贵人,是从来没有过的。 这种与女眷有关之事,一般都是王妃才会操办,不过煜王府没有女主人,由煜王自己来做,倒也算是合乎规矩的。 可这大庭广众之下,就是王爷也算外男,直接收下这捧金桂,是不是会被传成私相授受? 好像不太合适。 林婉宁将视线转回面前的男子身上,那人正直勾勾的看着她,一双本就勾人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情愫。 她怔愣一下,那眸中情愫却迅速消退,转瞬间,就化成满眼笑意。 裴玄煜柔声道:“婕妤宽心,这金桂宫中贵人都有,只是碰巧遇见婕妤,提前给了而已,不算坏了规矩。” 林婉宁一时有些窘迫,他怎么好像猜到了自己在想什么似的,反倒显得她小气了。 凌风又上前一步,将那捧金桂举起到芝兰面前。 芝兰一直在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未曾收到示意,她自然不会上前去接。 林婉宁抿了抿唇,还在犹豫,抬眸却对上了男子满含焦急期待的目光。 既然都有,只是提前拿到手而已,应该也不算失了规矩吧。 而且宫道上人来人往,再耽搁的时间久了,看见的人越来越多,更不知会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 林婉宁点了点头,莞尔一笑,客气又疏离:“多谢殿下。” 话毕,她不敢再多做耽搁,抬步朝朝云殿去。 芝兰接过凌风手上的金桂,又看了裴玄煜两眼,才快步跟上自家娘娘。 裴玄煜转身看着小女子急步远去的背影,眸色深了深。 良久,他歪头对身后的人道:“看出来了吗?她对我,只有疏离防备。” 幼时,他每每温习功课时,她跑跑跳跳的进来,与她的母亲欢快的讲述在外头玩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总会被吸引目光,看着她灵动的笑颜,其实他很想凑上去听听。 可他的时间根本不够用,甚至每次她来,他都会因着偷偷多听了一会儿她说话耽误了功课而遭到母妃斥责。 他们明明认识这么久了,说一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可他根本一丝都不了解她。 幼时,他反感这桩婚约,不想去多了解,也因功课排的太满,没有时间去了解。 而如今,他拼命想要靠近她,了解她。 却又因着世俗礼教,因着阴差阳错,他没有身份,没有办法去了解。 她对他,大抵也是十分陌生的吧。 凌风不似墨羽一般有何话都能肆无忌惮的说出来。 当初自家王爷说要归京,要筹谋夺回自己的妻子,他震惊之余,便是为自家王爷不值。 一个已为人妻的女人,值得王爷拼尽全力,不顾一切的去谋划,只为了与她避世隐居吗? 第223章 还不练舞去 凌风觉得这女人已做了皇上的女人,便是配不上自家王爷了,可王爷喜欢她,既打定了主意,他也只有忠心跟随的份。 此刻,那宸婕妤如此防备疏离,他更替自家王爷抱屈。 煜王府的金桂移栽好后,王爷说她喜欢桂花,要想法子给她送一些。 可皇宫内,王爷给皇帝的嫔妃送花自然是不妥的。 只能借着给宫中所有贵人送的由头,将那些金桂都带进宫来。 实则,只有这一捧是自家王爷千挑万选出来,又细细扎好,还特意打听了宸婕妤的行踪,就为了亲手将这捧花送给她。 如此煞费苦心,只为了送一捧花,可那宸婕妤却防备至此,自家王爷怎能不难过呢? 可他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劝王爷放弃吗? 他不是没劝过,连同墨羽,连同北部许多同僚都劝过,王爷不肯的。 罢了,就按着王爷的谋划来吧。 也许那样,有一日,这位宸婕妤能看到王爷的好,也许真的会如王爷所想,他二人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琴瑟和鸣。 这是他此生,唯一一件自己发自内心想要用尽全力去做的事。 …… 朝云殿 林婉宁来时,朝云殿的宫人都在忙进忙出,此番宫宴宁心瑶很是用心重视,自然底下的人也不敢懈怠。 范钰莹刚好端了一盘糕点自殿内出来,见着她,笑意盈盈的唤:“林姐姐终于痊愈了,就等你了呢。” 她快行了几步,捧着糕点盘子递过来:“姐姐快尝尝,这是少糖的绿豆糕,吃吃看多少糖分更合适。” 林婉宁抬手推了推,顾自往殿内走去,撇嘴道:“我才不要帮你试,前两日不是笑话我来着,今日你的糕点,我一口也不吃。” 范钰莹忙跟随着进了殿内,将盘子放置在一旁的桌上,拉着林婉宁的胳膊撒娇:“好姐姐,我与你玩笑的嘛,别生气啊,你都许久未吃过我做的糕点了,真的不想尝尝吗?” 她本就是小巧玲珑的身形,加上一脸无害的乖巧模样,瞧着可爱极了。 林婉宁被她这撒娇的样子可爱到了,宠溺的捏捏她的小脸蛋:“没生气,但真的不能吃,马上就要献舞了,不能前功尽弃啊,待宫宴过后我再多吃些可好?” 范钰莹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宁心瑶怒气冲冲,骂骂咧咧的自殿外进来:“钱宜双这个贱人,指使人给本宫使绊子,妄想毁了此次宫宴。” “简直是小家子气的做派,哪里担得起一国之母的位置啊。” 林婉宁看了一眼芝兰,芝兰会意,将殿内来来去去的宫人都遣退,只余三位娘娘小主。 她这才开口询问:“皇后又做什么了?” 宁心瑶行至主位落座,端起茶盏还未喝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重重放下,发出咔嗒一声,气愤的道。 “从前每次让我筹办宫宴,就找各种借口不给我足够的银子,如今凤印在我手里了,她无法在银钱上使绊子。” “便指使人一会儿说这个琉璃盏颜色做不出,一会儿说那个飘带不好绑,总之就是铆足了劲添乱。” “如今距高丽国来朝也没几日了,还时不时找人来给我出难题,烦都要烦死了。” 林婉宁本想着两国邦交的宫宴,关系到两国利益,百姓生计这样的大事,钱宜双身为皇后,不会在这上头做什么的。 可前些日子的毒蛇事件,让她觉得或许钱宜双真是个下作无底线之人,当时便已是对宫宴万分不放心了。 只是那事如今还不能明言,她走到宁心瑶身边,压低了声音,避免隔墙有耳,毕竟朝云殿中的人谁可信都还不能确定。 “你宫里这些人,都是内务府后头送来的,虽说查着不像是皇后那边的,可也不能完全相信。” “宫宴那边的事太过杂乱,最容易动手脚,若是身边人不可信,那便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在旁人手中了。” “我想着,我身边的芝兰最是细心周到,叫她暂且留下来帮你,这两日将宫宴所有的布置都再查一遍,你可信得过我?” 这样重大的宫宴若出了什么差错,宁心瑶作为主理人,必然是第一个被问责的。 她明明没日没夜的为了此次宫宴忙活,这两日瞧着眼下都有些乌青了,怎能因旁人陷害而让辛辛苦苦的努力付诸东流,还背上罪责呢? 故而她已与芝兰商议好了,宫宴前这些日子,就让她来帮宁心瑶仔细看着那些人,万万不能出差错。 宁心瑶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自然信啊,这宫里若连你都不可信,还能信谁?” “不过你说的也对,身边没有个可信的人是不行啊,等忙完这段日子,我得好好用心培养两个心腹才是了。” 对于林婉宁为何会突然想着要帮她查一下宫宴的布置,她并未多想,反正对自己宫里这些人,确实也没有多信任,查查也好。 她抬眼看到林婉宁方才坐的位置,那案上放着一捧金桂,随口问道:“宫里今年移栽了金桂吗?” 如今后宫大到所有人的月银份例,小到种一棵小草,都归她管着了,并无人向她禀报过移栽金桂之事啊。 正事说完了,也解决了心底忧虑,林婉宁轻笑着又朝原位走去:“宫里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去,自然不是宫里的。” “是煜王府送来的,说是给宫里每位主子都送了,我才刚拿到,就急急赶来你这里,还没来得及回去呢。” 宁心瑶挑了挑眉,此刻心绪平静下来,才来得及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开的真不错。” “没想到煜王还喜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啊,还以为他常年在北部,只会舞刀弄剑,上阵杀敌呢。” “就像顾如梅那个武夫之女一样。” 林婉宁笑的眉眼弯弯:“幸好顾姐姐今日不在,不然听到你这句话,可饶不了你。” “我还怕她不成?”宁心瑶撇撇嘴,又抿了两口茶,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啊,你还坐在这干嘛?还不练舞去!” 林婉宁面上笑容一僵。 可真是,一丝空闲也不留给她。 第224章 从来只能看见你 勤政殿 毕竟是病愈后第一日练舞,宁心瑶今日倒是也不敢拘着林婉宁练个没完。 时值傍晚,便打发她早早回去休息,明日早起再继续。 林婉宁本想着裴玄清醒了之后,要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这可是救命之恩,真真叫无以为报。 没成想他刚醒,自己就病倒了。 那日之后,她便主动搬去乾坤宫住了两日,本想着离得近些照顾他也方便,结果她几乎昏昏沉沉的一直歪在榻上。 裴玄清白日也总是在忙,早起上朝之后,回来陪着她用个早膳,都是富康公公服侍着他用药。 晚间晚膳过后,二人或相拥着静坐一会儿,或下下棋写写字。 沐浴更衣后,她便给裴玄清泡药浴,换药,然后裴玄清再帮她上药膏,二人可真是,同甘共苦了几日。 受了那样重伤的人,白日处理政务,晚间还帮她抹药膏,瞧着比她的精神好多了。 林婉宁颓败的枕着他的大腿撒娇:“我这身子实在是太差了,你伤成这样都行动自如,可我一点小风寒都昏昏沉沉了好几日。” 裴玄清本是满眼柔情的眸子,似是微愣了一下,一丝痛楚内疚闪过,快到林婉宁根本来不及抓住就消逝了。 他曲起食指,轻抚她的脸颊,勾起唇角柔声哄着:“婉儿是小女子,身子差些没关系,我们慢慢养着就是了,宫中良药多,会养好的。” “可我身为男子,是要保护心爱的女子的,自然要身强体壮才是。” 她躺在他腿上,看着他垂眸温声哄她的样子,心尖微微颤抖,一阵酥麻自他指尖与脸颊触碰那个点,绵绵蔓延,直至传遍全身。 思及此,林婉宁忍不住唇角微翘,又怕被人看出异常,抿了抿唇,努力压制着,但那愈渐加快的步伐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 回到长宁宫她便直接去了浴房沐浴更衣,然后从侧门直奔乾坤宫。 一日未见,很想他。 去往乾坤宫的路向来都很顺利,进了殿内,云裳见着她,忙迎了上来:“婕妤娘娘,皇上还在勤政殿呢,您要过去还是到寝殿稍候呢?” 云裳作为御前的宫女,不可能连这一点眼色都没有,皇上对宸婕妤的不同,乾坤宫和长宁宫的宫人最是清楚。 这位娘娘想要去哪都是无需设防的,只要小心服侍着便是。 林婉宁柔柔一笑:“我到勤政殿去,与陛下一同用晚膳吧。” 御前的人,无论是谁,也是不愿得罪的。 再高位的娘娘,对御前的人,也是不敢太过托大拿乔的。 云裳颔首应是,恭敬的带着林婉宁往勤政殿去。 行至后殿入前殿的廊下,就听到勤政殿内传出杯盏破裂的声音,帝王声线威严冷漠,不带一丝感情:“滚出去!” 林婉宁顿住脚步,竖起耳朵听起了墙根。 殿内又传来小女子的低低啜泣声。 “富康,拖出去,不许她再靠近乾坤宫。”帝王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那女子哭泣着求饶了两声,最终还是被拖出去了。 待殿内重新恢复安静,林婉宁才摆摆手示意云裳退下,抬步走进。 裴玄清正要拿起朱砂笔继续批阅奏折,便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他唇角微勾,转头过去。 一袭素雅衣裙的小女子带着独属于她的山茶花香,眨眼间便行至他身旁。 她俯身伸出玉手捧着他的脸,在他唇边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轻笑着娇声道:“怎么又生气了?” “忘记太医说的了吗,不可以总动怒的,对身子不好。” 裴玄清午后收到了今日宫内的消息,这一下午本就心绪不宁,今日奏折本不多,若是专心批阅,晚膳前本就该批阅完了。 可心思一乱,速度就慢了下来,眼瞧着天都黑了,还未阅完。 正巧此时新来的奉茶宫女竟不小心崴了脚,差点将茶水洒他身上。 在他面前耍这样拙劣的手段,他厌恶极了,直接抬手将快要落下的茶盏一把挥了出去,滚烫的热茶泼在了那宫女身上。 原本低沉的情绪更是差了一分。 可如今这小妮子一来,即便她什么都不做,他已忍不住愉悦了几分,更何况她主动吻他,如此娇声的对他说话。 裴玄清方才的冷漠戾气瞬时消散,微勾的唇角弧度更甚,他大掌一伸,顺势揽住小女子的纤腰,将人抱坐在怀里,垂眸看着她:“何时来的?” 林婉宁环住他的脖颈,看着他略带笑意的好看眸子,浅浅笑着道:“也没来多久,就刚好听到一出我见犹怜的小美人儿轻轻啜泣的戏码罢了。” 裴玄清语气淡然道:“一个不懂规矩的奉茶宫女罢了,哪有什么小美人。” 林婉宁撇撇嘴,明显对这个解释不满意的样子:“是吗?” 在裴玄清眼里,这世间所有女子加起来都比不过她一人,他面对她,只有自觉卑微,自觉亏待。 他从未将任何一人放在眼里,也并不认为一个宫女能够得上她的一根手指,更不可能去与她比较。 可此刻小妮子这副好似吃醋的神情,让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他觉得不甚在意的东西,在她心里,是在意的。 他唇角一勾,凑近她耳畔轻声道:“我的眼里,从来只能看见你,只有你,才是我眼里的美人。” 林婉宁咬着下唇低下头,靠在他怀里,泛起羞涩的笑意。 不知为何,明明二人已做过夫妻间最亲密无间的事,可这两日,她却有一种仿佛与他新婚,蜜里调油的感觉。 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连带着二人周遭的空气泛着甜丝丝的滋味。 她当然知道那个宫女他不会放在眼里,后宫姿容绝色的嫔妃比比皆是,可他还不是日日只去长宁宫。 更何况,她在后面都听到了他将那宫女赶出去时的愤怒与不耐烦。 裴玄清垂眸,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她略微泛红的耳垂。 第225章 择个好字 裴玄清几欲开口,又犹豫着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不该疑心她,她已经很乖很乖的待在他身边了,他应该知足的。 她说了会将他只当夫君那句话之后,这些日子在他身边,确实已自在了许多。 不仅不会再用宫里的尊称与他说话,而且这几日,也未曾再露出那样惊惧万分的眼神。 她分明是对他有情的,一定是的。 否则,她方才吃醋一般的语气神情是怎么回事? 从前,她根本不会,也不敢阴阳怪气的说他身边有美人这种话的。 裴玄清闭了闭眼睛,都是那人的错。 那人千方百计筹谋归京,又一次两次的出现在她面前,这天下怎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若说他没有旁的心思,怎能让人信服? 林婉宁躲在他怀里压下羞涩的心思,觉得脸颊似乎不泛热了,才动了动身子,挪到他颈间轻轻蹭了蹭,喏喏的道:“阿清,我好饿。” 小女子软糯的嗓音勾回了裴玄清的思绪,他原本微绷的眸底才蓦然漾开笑意:“饿了?那我们现在便传膳。” 林婉宁扁了扁嘴,委委屈屈道:“我只要一碗白菜豆腐汤便好。”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男子怀里直起身子:“要不我自己回乾坤宫吃吧,你留在这里,多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她说着,便急忙从他怀里站起来,留在这里看他吃肉,自己只能吃白菜豆腐,那滋味可不好受。 裴玄清伸手拉住她的小手,好笑的看着她:“张先说我也要吃的清淡些,近日都不能吃肉,这样可能留下一起用了?” 张先昨日请脉时林婉宁恰巧醒了,分明听见他说的是:“皇上体内余毒未消,但精气神比前两日好多了,也可用些滋补的汤羹,肉食之类的,再辅以排毒之药,定能事半功倍。” 林婉宁知道,他是怕自己太馋,才陪着她用素食。 她又感动了,还来不及拒绝,裴玄清早已吩咐了富康公公传膳。 皇家素宴,也是照样丰盛的。 依旧如往常一般,摆了满满一桌子,不过只有三十六道菜色,倒是比往常少了一些。 林婉宁乖乖吃了些青菜豆腐之类的,就停了筷子。 裴玄清又将人拉进怀里,哄着再吃两口,小女子义正言辞的拒绝:“不行,这次宫宴的时间真是近在咫尺了,不能任性。” 正此时,富康公公进来内殿,林婉宁忙从裴玄清怀里起身,站直身子,尴尬的理了理微皱的裙摆,维持着那一丝端庄。 怀中柔软的娇躯一瞬即离,裴玄清眉头一皱,语气不悦:“何事?” 富康公公自感受到了帝王冷峻严肃的语气,可他能怎么办啊? 只能硬着头皮躬身禀:“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与董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不见。”帝王丝毫没有迟疑,斩钉截铁的冷漠语气回绝。 富康公公不敢再迟疑,躬身应是准备退出去传话。 林婉宁轻咳一声,懂事的道:“想来皇后娘娘与陛下有要事商议,不如臣妾先告退了。” 裴玄清待她的情意不同于旁的嫔妃,她原本也想过或许只是一时新鲜,或许有一日,这份新鲜感不在,他便会厌弃她。 可自沐山归来,他夜夜都到长宁宫去的时候,她就明白大概这份感情,是她太过没有信心,其实她是分外不同的。 直至他毫不犹豫用性命相护,她虽不明白他情起于何处,又因何如此深厚,可却明白这份情意的深刻是她无法想象的。 林婉宁知道,要想长久的待在他身边,首先不能得罪的,便是太后。 太后今日那样生气,还不是怪她任性的不知规劝吗? 没关系,那她就多规劝几次,反正她知道,裴玄清心里只有她的,是吧? 她说完便欲转身离去,裴玄清忙伸手拉住她纤细的手腕:“生气了?” 她又突然端出宫里的尊称与他说话,定然是生气了,这些日子明明已与他没有这么生疏了。 “没有。”林婉宁语声淡淡:“臣妾是怕万一皇后娘娘有何要事……臣妾到后面寝殿等着陛下。” 裴玄清看她神色如往常一般淡定从容,确实不像生气了的样子,才松开手:“好,我会尽快。” 林婉宁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朝后殿去。 可无人看到,她转身的一瞬,一脸懂事端庄霎时变成满地的萧瑟落寞。 裴玄清起身坐回了龙椅上,继续低头批阅奏折。 钱宜双与董云惜缓步进殿后,正巧看着几个太监在收拾用过的晚膳。 董云惜心底有些遗憾,若是能早来一刻钟,便能服侍陛下一同用膳了。 用膳时间长,在一旁服侍布膳又离得近,可是接近陛下,留下好印象的机会啊。 却也不敢再多迟疑,二人恭敬行礼道:“参见陛下。” 帝王低垂着头,目光落在案牍前摊开的奏折上,并未抬眸,冷冷道:“何事?” 董云惜微愣,您要不要抬头看看,她们还拘着礼呢,能不能先叫她俩平身再问何事啊? 钱宜双咬了咬牙,到底对这皇帝的冷心冷情还是有了些习惯的。 她端庄的挂上标准微笑道:“大皇子出生已两月有余了,陛下还未曾赐下名字呢,臣妾特叫内务府拟了几个字来给陛下瞧瞧。” 她说着,身后的董云惜已经很懂事的上前将手中的宣纸举着欲呈到御前。 富康公公忙迎了两步去接。 董云惜动作一顿,虽是不甘,却也不敢造次,只能递给了富康公公,又在他转身呈到御案上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御案上摊开的红色宣纸上,写着乾,贤,淮三个字。 裴玄清侧眸瞥了一眼,心底冷笑,嫌这孩子命长呢?用这么好的字他能压得住? 帝王面上依旧冷峻,不辨喜怒:“皇后看上了哪个字便用哪个字,无需过问朕。” 钱宜双笑得端庄大方极了:“陛下是这孩子的父皇,臣妾想大皇子定然也想要父皇为他择个好字的。” 裴玄清拿着批阅奏折的朱砂笔随手圈了一个字,只想将她尽快打发走。 第226章 分一分陛下的眼睛 富康公公又恭敬的将宣纸递回来,钱宜双接过看了看,依旧笑的端庄:“淮,浩荡淮水天共流,陛下眼光果然是极好的。” 董云惜在一旁静静听着,抬眸看了一眼上首的男子,又转头看向钱宜双,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谄媚的恭维道:“恭喜皇后娘娘了,大皇子的名讳当真是极好的。” 与天共流的淮水,自然是捧得极高的,且“淮”有志向远大,胸怀宽广之意。 瞧着陛下都从不去凤仪宫探望,似是不喜大皇子的样子。 可到底如今只有这一个血脉,他还是在意的,不然怎会选了这么好的字? 陛下如今子嗣稀薄,她若是能尽快诞下个皇子,定然是除皇后外最尊贵之人了。 当然,前提是要先除掉如今那专宠之人,旁的人才能有机会分到帝王雨露,只有承君恩,才有怀上龙嗣的可能。 先前那毒蛇未曾伤到林婉宁,没成想竟然会阴差阳错的伤了裴玄清,董云惜当夜知晓后也是吓得魂不附体。 虽说已做好了万全之策,将此事栽赃到了宁心瑶身上,可是万一呢? 毕竟伤到的人是陛下呀,万一太后要追查到底,被查出来是自己做的,安上一个谋害帝王的罪名,那恐怕整个董家都得陪葬。 幸好裴玄清无事,钱宜双又说陛下为了护着林婉宁,竟要将此事压下去不欲声张。 她虽说逃过了可能祸连家族的罪名,可心里也是气极了。 一则此事已栽赃给了宁心瑶,若陛下不准备追究,不是白白做了那一番谋划吗?也不能将宁心瑶扳倒啊。 二则,是没想到林婉宁在陛下心里竟然有那么高的位置,如今只怕除掉她,陛下也会难过一阵子,不知得多久才能再入后宫了。 思及此,她特意入凤仪宫与皇后娘娘商议,得尽快着除掉林婉宁。 再耽搁下去,只怕陛下对她的感情更深,将来她地位越高,越难做什么了。 上首龙椅上的裴玄清只低头批阅奏折,并未抬眸,也不发一言。 默了一会儿,钱宜双自觉无趣,柔柔开口道:“臣妾生育大皇子后,时常觉得乏累,便先告退了。” 裴玄清淡淡嗯了一声。 钱宜双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董云惜,嘴角勾着恰到好处的弧度:“陛下近日身子不适,又事多劳累,后宫也没个贴心的人服侍着。” “臣妾瞧着董妃近日的舞练的不错,不如让她为陛下舞一曲解解乏……” 话未说完,裴玄清便幽幽抬眸,凌厉的眼神一扫而过,钱宜双一噎,后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今日听闻林婉宁病愈去了朝云殿练舞,钱宜双就怕她身子一好又要去裴玄清身边服侍。 虽说内务府记档陛下近来少入后宫,宸婕妤侍寝次数也并不多。 可毒蛇那日,裴玄清为何会出现在长宁宫? 恐怕不侍寝,在这后宫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她也时常与陛下见面。 只要见面,陛下看见她,就会想起那画像上的女子,就会对她多一分担待,多一分宠爱。 怎能看着她在陛下心里愈渐重要呢? 只要她在陛下心里重要一日,愿意支持宁心瑶一日,那自己拿回凤印的可能性就会晚一日。 所以她当机立断,想着要加快速度提拔自己人。 哪怕不能分走林婉宁的宠爱,就是分一分陛下的眼睛,让他别一心都在林婉宁身上也是好的呀。 当然,若哪个有本事入了陛下的眼,能为她夺回凤印,自然是更好。 在连着几日求见都被拒之门外之后,她今晚才寻了为大皇子起名字的由头,带了董云惜来勤政殿。 富康公公在一旁虽躬着身子,低着脑袋,可实则这耳朵竖的尖尖的,听这出戏听的是津津有味。 皇上如今是摆明了,就铁了心不入后宫,不看旁人一眼,皇后娘娘怎就还看不明白呢? 从前皇后娘娘装的端庄大方,正妻风范拿捏得足足的,将这宫里所有人都给骗过去了,连皇上自己都不能幸免。 明明一直是算计得宜之人,如今却似被迷了眼,迷了心,时常走错路,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裴玄清眸色一沉,冷冷开口:“凤仪宫三天两头的请太医,可是大皇子有恙?” 钱宜双眸光微闪,咽了咽口水,又挂上端庄笑意:“是臣妾慈母之心,思虑太多,大皇子如今一切都好。” 裴玄清淡淡道:“皇后如今的本分便是照看好大皇子,大皇子好,你便好。大皇子不好,你也便不好。” 其中深意,即便他不说,钱宜双也明白。 她身形微晃,险些站立不住。 敲打她呢,他在敲打她,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大皇子若是有何事,她这个皇后便是没用的了。 她努力稳住身形,才道:“是,臣妾明白,时辰不早了,臣妾便告退了。” 裴玄清淡淡嗯了一声。 董云惜也看明白了方才的一幕,不敢再多做迟疑,跟着钱宜双一同退出了殿外。 …… 林婉宁回了乾坤宫寝殿,便顾自更换了寝衣,钻进锦被里躺着。 虽说痊愈了,可到底底子差,练了一日舞还是累的很,她想着不等裴玄清了,早些睡。 反正乾坤宫这么多宫人呢,也无需她服侍着裴玄清药浴。 可真闭上眼睛,却心底思绪杂乱,裴玄清那日与他说的话,总在脑海中转悠,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 她当时听着那些话,只有满心欢喜感动,一时失了理智清醒,任由自己沉沦在帝王的温柔缱绻里,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两日他二人也确实亲近了不少,似乎真与寻常夫妻一般无二了。 可今日皇后一来,她的心又乱了。 那厢,钱宜双与董云惜刚退出勤政殿外,裴玄清便匆匆收了奏折,赶回寝殿。 入了内殿,便见心心念念的小女子背对着他,面朝墙壁蜷缩在那明黄色的锦被里,小小一个,瞧着可怜又可爱。 第227章 喜欢这样的你 裴玄清大步走过去,坐到床榻一边探头去看,小女子眼睫一颤一颤的,分明是在装睡。 他不禁好笑的伸手将锦被拉开些,露出她精致的小脸:“婉儿在想什么?” 被识破了,林婉宁也不理他,撇撇嘴又将被拉下去的锦被扯过来蒙住自己。 裴玄清并不在意,隔着锦被轻轻拍了拍她,起身到外殿吩咐人备药,再熬些滋身补气的药膳来,便去沐浴了。 蒙在锦被里的林婉宁还在胡思乱想。 裴玄清对她,实在是情深义重,想要与她只做夫妻,可他的身份已然无法改变,他还有正妻,还有嫡子。 若是在寻常人家,她就只能算是个妾室,正房夫人一句话都可以发卖出去的妾室,可能连贴身伺候主子的丫鬟都比不上的妾室。 他二人虽心意相通,可这身份,就是天差地别,想要与寻常夫妻一般,是真的,很难很难做到啊。 怎么就这么难呢? 爱上他,怎么就这么让人难过呢? 她闭了闭眼,不想再想下去,罢了。 她这样的出身,能入宫侍奉帝王,且一国之君愿意在独处时给予她这样的偏爱,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裴玄清沐浴更衣过后便回到床榻边,伸手拉开蒙着她脸的锦被,本是想叫她起来用些补身的药膳。 可锦被掀开的那刻,却看到小女子被捂得脸颊泛红,那卷翘的眼睫上还沾着水珠,几缕发丝也被浸湿缠绕在脸旁。 她哭了。 裴玄清温和的面色登时便沉了下来,慌乱溢满眼眶,他手足无措的伸手去抱她,声线都带着颤抖:“婉儿,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发生了何事?” 他说着已将人捞起来放在腿上紧紧圈住,又发现她穿的是单薄的寝衣,忙将一旁的薄毯拉过来把她包好。 小女子靠在他怀里,好像委屈极了,还在轻轻抽泣着,裴玄清只觉心都要碎了。 她虽并不是多坚强的性子,可也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对着他哭,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怎会哭成这样? 林婉宁本意是想着自己消化一会儿这悲观的情绪,慢慢睡着了就好了。 可也不知怎的,就是越想越委屈。 她心里清楚裴玄清对旁的女子根本没有兴趣,他的确如他所言一般,眼里只能看见自己一个人的。 原本她根本不在乎,可皇后不一样啊。 虽然明知裴玄清对皇后没有感情,可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她就是不一样的。 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可皇后永远都是皇后。 她要在他身边,就永远得在钱宜双手底下讨生活,哪怕那人与她水火不容,她也别无选择。 原本已快平复的思绪,在裴玄清如此温柔的抱着她询问时又溃不成军。 此刻靠在他怀里,她真的不想再哭了,觉得自己的心思丢人的很,可眼睛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止不住的流眼泪。 裴玄清环在小女子腰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不知她到底怎么了,也不敢再追着问下去,怕什么话说的不合适让她更难过。 只能轻抚着她的背,等着她逐渐平复下来。 良久,林婉宁才扯过他寝衣的衣领处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道:“没有发生何事,许是癸水快至,心情不好,就想哭一会儿。” 裴玄清微颤的心尖并未因这句话平复下来,他根本不信她这番说辞。 他垂眸看着小女子因哭泣而染上绯红的面色,将人拥紧,又放轻声音:“此刻只有你我二人,妻子受了委屈应该与夫君说的。” 林婉宁刚忍住的泪意又涌出来,他是说只有他二人时,就只是夫妻,让她不必独自难过,有话尽可与他直言。 她直起身子看他,湿漉漉的眼眸转了转,只觉自己的心思过于羞耻,说不出口,她咬了咬下唇,还是垂下眼眸:“没有受委屈。” 裴玄清面色沉冷下来。 她为何还是对他有所防备? 这两日,明明感觉她自在了许多,并不是将他当做君王,而是她的夫君一般了。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不想说,我可以等,等你想说时,我随时都在。” 他不仅爱她如此深刻,待她如此温柔,还永远给她一份安心,一份自得,好像只要她愿意,他随时都站在她身后。 林婉宁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又落下泪来,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埋首到他颈间,哽咽着道:“你别对我这样好,我会受不了的。” “你越好,我就越想独占你,不想看到你与旁的女子有任何关系。” “可我不喜欢这样自私的自己,我害怕自己也变成一个不择手段之人,我不想那样。” 裴玄清在小女子后腰的手随着她突然靠近的动作,落空一瞬,正要覆上,却又听到她满含情意的表露真心的话。 他呼吸一凝,手臂僵住,连抱她都忘了。 自将她困在身边起,他反复多次的向她表达心意,她总说自己相信他的真心,总说她也喜欢,她不会逃避。 可实际上,她一直将她自己当做帝王嫔妃,恪守本分,乖顺讨巧,实在是本分的很。 她将心紧紧封着,任凭他如何做,都解不开那枷锁。 原来,只需一次以命相搏,她对他就真的不同了,他就能看到一个全新的她,就能得到她的心。 从前,她从来不会说这些深刻的话语,从来不会做这种争风吃醋的事。 她是在吃醋吧?因为方才他见了皇后,所以她才难过到一个人偷偷哭? 裴玄清将手臂覆上,紧紧拥着怀中小女子,歪头贴着她的秀发:“可我很喜欢这样的你,婉儿想独占我,我很欢喜。” “今日赶出去那个宫女,险些将茶洒我身上,大约是受谁的指使,我本觉得都是小把戏,不必费心思去查,你若是介意,我便叫无痕去查查是谁的人。” “皇后过来,是叫内务府拟了几个字,让我瞧一眼,给大皇子赐名,还有董妃,都未曾近身就被我赶出去了。” “你若介意,往后我不再单独召见任何人,好不好?” 第228章 不是在乎容貌 林婉宁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该作何反应。 她只一句话,他便知晓她的心思,解释的如此事无巨细,还主动承诺不再单独与旁的女子相见,倒显得自己真是,无理取闹。 其实,她明白,他是皇帝,不可能不见旁人,更不可能让她独占的。 就普通人家的富贵公子哥,也是有三妻四妾在旁服侍的,真正钟情一人的男子,这世间能有几个? 她直起身子看了他一眼,他眼中带着温柔心疼的笑意,璀璨明亮,如夜空,如星辰。 她抿了抿唇,顿觉无地自容,羞愤极了,忙低下头去,嗫嚅着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皇后娘娘是陛下的妻子,还与陛下生下了大皇子,怎么可能不见。” “陛下夜夜都陪着臣妾,见见旁的姐妹,也是应该的,是臣妾,不该……唔……” 林婉宁还未说完,就感到身后的大掌倏然一紧,身子贴近,下巴被扼住迫使她抬起头,她清晰的听到男子的呼吸变得急促。 炽热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落下来的吻却是极致的温柔。 温柔到就像羽毛划过,让她觉得有些轻微痒意,她忍不住伸手环住男子脖颈,发出轻声呢喃:“阿清……” 裴玄清心尖被小女子软糯的嗓音击中,他努力平复凌乱的气息,声音都带着沙哑:“婉儿,再唤一声。” 林婉宁被他抱的紧紧的,他滚烫结实的身躯带着燥热,透过单薄的寝衣传递给她,又将她牢牢包裹,仿佛要将她点燃,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她明明是想让他别抱这么紧的,可男子的力气她根本挣脱不开。 她气急的咬了他一口,就听裴玄清闷哼一声,捏着她下巴的手松懈下来,滑落到腰间,急急扯开了她的寝衣系带…… 林婉宁迷离的眼眸瞬间清醒,小手极快的握住了他。 感受到女子的拒绝,裴玄清不舍得松开她,眼中散不开的情欲分外明显,他哑着声问:“怎么了?婉儿……” 她刚才那样,不是在主动邀请他吗?他真的喜欢极了她主动的样子。 怎么现在,又好像是不愿意了? “不可以,你的伤还没好。”小女子呼吸不稳,喘息着回答,语气却异常坚定。 裴玄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燥热,双手翻转,很快将她寝衣系带打了个蝴蝶结,重新系好:“好,只要你不愿,我可以。” “我也只想日日夜夜都陪着你,其他人,都是平衡前朝,无奈之举,即便召见,都是离得远远的,别因此烦心,嗯?” 林婉宁羞涩的点点头:“我知道,是我不该胡思乱想,不该无理取闹。” “没有。”裴玄清拉着她的小手贴过来吻了吻:“这不是无理取闹,是在乎我,我也在乎你,婉儿,很在乎。” 二人相拥着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林婉宁用了药膳,又给裴玄清泡了药浴换了药,重新换了一件干净的寝衣,就爬上床榻打算睡觉。 马上就要彩排,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得早些睡,养好精神。 裴玄清却拉住她的手臂:“再涂些药膏。” 林婉宁微愣了一瞬,不禁好笑。 她又转回来,坐到他身旁,凑近一些,指着脸颊道:“这点小伤,早好了,若不是你大惊小怪,都不用涂药膏的。” 裴玄清捧着她的小脸,凑近看了看,确实看不出有过伤的痕迹:“嗯,幸好没留下伤痕,若是伤在脸上,就不好了。” “下次这种事,要躲开,要还手,知道吗?别怕任何人,无论是谁,我只会向着你,无论伤了谁,我也会给你撑腰。” 林婉宁伸手握住在她脸旁的手,笑意盈盈的问:“阿清很在乎我的容貌吗?” 裴玄清愣了一下,一时被问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的重点不是容貌啊,是让她别顾忌太多,只管护好自己就可以。 “也不是……” “你不是说心悦我,与样貌无关吗?”林婉宁小嘴一撇,开始找茬。 “自然无关。” 裴玄清斩钉截铁的回答,又忙将人揽住,哄了起来:“我不是在乎容貌,只是婉儿姿容绝色,没有伤痕当然更好,对不对?”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愿你受伤,怕你疼,怕你受委屈,真的不是在乎容貌。” 人确实都有追求完美的欲望,但扪心自问,即便婉儿真的有伤,有疤痕,在他眼里,也无人能比得过她好看的。 小女子心思单纯,并不会掩藏情绪,那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早已出卖了她。 虽明知她在故意找事,裴玄清还是很耐心的一字一句解释。 她愿意交付真心,与他找茬,与他使小脾气,都是在与他如夫妻一般相处,他更要珍惜,坦白解释才能让二人毫无隔阂。 林婉宁咯咯笑起来,小手抵在他胸膛前推着:“知道了知道了,睡觉了。” 小女子手脚并用爬回榻上,待男子躺下,主动钻进他怀里寻找舒适的位置入眠。 天越来越冷,她现在喜欢挨着小火炉睡。 …… 秋风徐徐,彻底吹散了夏日的燥热。 宫里的枫叶开始变红这一日,高丽国国君与使臣入朝觐见大周皇帝。 休整一日,次日晚间正式举行宫宴接风款待,以示大周待客之盛情。 奉天殿的宫阶高台之上,是一袭明黄色龙袍的裴玄清和同样颜色凤袍的钱宜双。 两国会面是国之大事,自然是帝后二人亲自接见。 这种时候,即便再受宠的嫔妃,皇帝也不可能携妾室与他国国君相见的,那难免会让人觉得是故意轻视。 所以,为何女子都愿做正室。 因为,在如今这样一夫一妻多妾制度的时代,只要正室没有做什么特别出格之事,都是不能轻易休弃的。 而深宫中,为皇后这个位置更是争得头破血流。 因皇后之位,尤其不能随意废止。 皇后之位,便是一人,甚至一族的保命符。 第229章 每道门都为你敞开 帝后二人之后,是宁心瑶,顾如梅,董云惜三人,如此重要的场合,自然只有妃位以上才能出席。 宫阶之下,文武百官左右依次排开站立,中间留出的位置,便是高丽国国君与使臣的地方。 高丽国国君佩戴着繁复的配饰,头上金冠也是雕刻的复杂异常,花样奇多。 他步伐沉稳而缓慢地朝着前方走来,停在了裴玄清面前,那原本就严肃的面庞此刻更是紧绷得如同一张拉满弦的弓。 尽管他努力说着大周话,但那口音却明显有些生硬和别扭:“大周皇上,久仰……久仰大名。” 裴玄清微微颔首,表示回应,道:“高丽国国君不远万里而来,舟车劳顿,实在辛苦。大周已略备薄酒佳肴,以尽地主之谊。” 这位高丽国国君,生得倒是颇为英俊高大。 剑眉星目间透露出一股英气,鼻梁挺直如山峰耸立,嘴唇微抿时更显坚毅之色。 岁月已然在他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眼角处若隐若现的细纹以及略显松弛的皮肤,都暗示着他应是步入中年之人,浑身散发着一种经过时间沉淀后的成熟韵味。 高丽国国君克图恭敬地弯下腰去,双手抱拳于胸前,深深地行了一个标准的高丽国礼仪,道:“承蒙皇上如此厚待,在下感激涕零。” “此次前来,除了拜访贵国之外,吾亦特意从高丽国中挑选出数件极为珍贵之物作为礼物,呈献予皇上,聊表心意。” 宁心瑶的目光一直落在高丽国国君身后那身着彩衣的蒙面女子身上,猜测这大约就是那信中所说的绝代舞姬了。 真是矫情至极,还蒙着面,有何见不得人的? 钱宜双回眸看了一眼宁心瑶满是不屑的目光,心说这是还念着帝王宠爱,生怕被旁人抢走么? 顿时直觉前些日子倒是高估她了,如今看来,还是个只懂情爱的蠢货。 克图命人呈上了许多的稀世珍宝,又在旁一一讲解。 几人都是京中贵女,什么样的珍宝没有见过,在一旁陪着,还得装出一副细心听着的样子,实则早已没了耐心。 直至一股股花香袭来,众人目光皆被吸引,就连顾如梅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见克图身后的那些下人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盆盆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盆栽花朵走近。 这些盆栽里的花朵五颜六色,争奇斗艳,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绚丽多彩的花海,让人赏心悦目,不禁为之陶醉。 尤其是其中有一朵盛开的蓝色鲜花,它宛如一颗璀璨的蓝宝石镶嵌在花丛之中,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格外引人注目。 那湛蓝如天空般的花瓣层层叠叠,娇嫩欲滴,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滴出水来,平添了几分神秘和高贵的气息。 钱宜双不由得双眼一亮:“这是什么花?” 裴玄清同样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他那双深邃而幽黑的眼眸此刻也染上了一抹温柔的神色,婉儿最喜欢这些鲜花的。 他眉梢微挑,语气却依旧有着帝王不怒自威的冷淡:“难为国君不远万里带来这些娇贵且不易存活的花,这份心意着实难得。” 克图扬起下巴,面带自豪,这些名花都是稀有品种,尤其那朵蓝色妖姬,只有高丽国的土地才能种出来,他是有骄傲的资本的。 “皇上,姚黄,魏紫,这两种牡丹在高丽算是栽种的比较多,吾特意带了许多来,可以给宫中各位贵人。” “而白雪塔与蓝色妖姬,实为品种稀有,即便精心种植,也是难以存活,故而这两种,吾特意精心养护,各带了一株献给皇上。” 裴玄清微微点首:“国君有心了,请入内略饮薄酒。” 他说着看了一眼富康公公,富康公公会意,立刻命人接应下来先收回乾坤宫。 …… 长宁宫 夜幕降临,裴玄清又从侧门而来。 彼时,林婉宁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脑袋歪着靠在秋千绳上,失魂落魄的游来荡去。 今日两国会面,她连去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人暗自神伤了许久,她忽然惊觉,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前两日,因着钱宜双去了一趟勤政殿,她便沉闷了许久,还哭了一场。 今日,又因着不能去重要的场合而难过。 这些事,本来就是她不喜欢的事啊,她从来都不喜欢这种麻烦的应酬的,所以在初入京时才推了所有的诗会雅集。 可如今是怎么了呢? 她为什么要计较这些本来就不喜欢的东西呢?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因为她彻底敞开了心扉,让裴玄清这个拥有三宫六院的帝王入了心,她将他当做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个夫君了。 她拼命逃避的那份感情,拼命抓住的那丝理智,此刻,全完了。 原来,陷入这份感情里,自己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吗? 这代价实在太大了,她不要这样。 情爱一事,有的时候就享受它,没有的时候,就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能执着,真的会丢了自己的。 “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身后传来男子好听的声音,林婉宁思绪被打断,心惊了一下,后背便被一股力道轻轻推起,她忙的抓紧两边的秋千绳。 握着秋千绳的小手紧了紧,方才的纠结犹豫,踌躇不决忽然清晰明了了起来。 这样为难自己,思虑过多有何用? 不如顺其自然,谁知明日会发生何事呢? 她本就是一个固执之人,即便执着于情爱又如何?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啊,若是丢了自己,那也是丢了伪装出来的自己。 只有此刻呈现的,才是真正的她。 如果裴玄清不能接受,因此而厌弃她。 那也没关系。 他爱,她就如此刻一般做自己,他不爱,她就只做本分的帝王嫔妃。 总之,她也不会因执着情爱而丢了性命,有何可怕? 小女子弯了眉眼,扬起笑意:“阿清如今越来越喜欢偷偷吓唬我了是吧?下次我也要去乾坤宫偷偷吓你。” 裴玄清唇角一勾,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乾坤宫的每道门,都随时为你敞开。” “是吗?寝殿内有一个锁着的柜子,那道门似乎防着我呢。” 第230章 我的伤好了 林婉宁趁机试探道。 她初次入乾坤宫侍寝时,便发现了寝殿内有个上了锁的柜子。 入乾坤宫多次,那个柜子一直都带着锁,连御前的宫女都不负责收拾,无人敢靠近。 原先她恪守礼节,不敢提,不敢问,也装作没看到。 虽然好奇,可她从来离得远远的。 觉得这种东西,既放在寝殿还上了锁,必然是十分隐秘又重要的东西,还是不知道的更好,不知道命能长些。 可如今,她知道自己于裴玄清而言,比他的性命都重要,他二人又已然如此亲密。 她的好奇心便再也压制不住,她想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对裴玄清重要至此,是比自己还重要的东西吗? 就当她作天作地吧,反正她就是好奇,就是想了解他的一切。 果然,裴玄清原本有节奏的推着她荡秋千的手霎时便顿住了,停了一个拍才又继续推着,恢复了原本的节奏。 他语气一如往常般淡漠:“里面没什么,就是一些……暗卫阁的密函。” 林婉宁眉眼低垂了下来,他停顿了,犹豫了。 那个柜子里面有重要的东西,而且特别特别重要,重要到连她也不能知道。 她不再追问,裴玄清曾说,第一次与心爱的女子相处,怕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 可她也是第一次与心爱的男子相处啊,她不知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话才对。 也不知相爱之人是应该有所保留,还是应该事无巨细的都告知对方所有秘密。 他们好像,只能一步步探索,与对方的相处之道。 裴玄清推着她后背的手停顿一下,拉住秋千绳,摇晃的秋千霎时便停了下来。 被迫停下的林婉宁转头不解的看着他:“怎不推了?我还想再荡一会儿呢。” 裴玄清绕到一边走到她前面,牵起她的手往前拉了拉:“走,带你看点好东西。” 林婉宁顺从的被男子牵着手进了内殿。 入目是正殿的紫檀桌上摆放着两个盆栽,里面各栽了一枝花,一朵晶莹剔透,莹润如雪的白,似羊脂白玉雕琢而成。 一朵深邃如海,浩瀚波澜的蓝,如海浪翻涌,天空与云彩交织。 她登时便被吸引了目光,忙将小手从男子大掌中抽离,快步走过去弯下身子细细端详着,忍不住伸手轻轻触了触那层层交叠的花瓣。 裴玄清看她迫不及待又满是欣喜的神情,便知她喜欢极了。 他也忍不住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跟在她身后,解释道:“高丽国君带来的,我猜你一定会喜欢。” 林婉宁并未回眸,轻轻摸着花瓣,唇角笑意收敛不住,点头附和道:“喜欢,特别喜欢,可真好看。” 小女子弯着身子看了许久,直觉怎样都稀罕不够。 裴玄清自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头,贴近她耳畔,轻声控诉:“有了花,我就失宠了。” 他声线低沉委屈,好似在撒娇一般。 林婉宁忙直起身子,转过身,抬手环住他的脖颈,扬起小脸,讨好的笑着:“怎会?阿清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 “这两种花实在稀有,我从未曾见过,那高丽国国君可说叫什么了吗?” 裴玄清在她后腰的手收紧一些,让她贴近自己,才温柔解释道:“白色的那朵叫白雪塔,蓝色的叫蓝色妖姬。” “克图说在他们那里,蓝色妖姬代表的是一心一意,是此生挚爱。白雪塔代表的是圆满,高洁的爱。” “婉儿便是我此生挚爱,我也想与你拥有一生圆满。所以,这两支花只能送给你。” 林婉宁静静听着,看着他眼眸中盛满了坚定爱意,那爱意绵绵蔓延,将整座大殿都充斥着甜蜜滋味,将她笼罩在他的温柔缱绻中,一刻都舍不得离开。 她忽觉自己今日的默默伤感有些可笑。 他是这样好,这样爱她,为什么还要胡思乱想? 为什么还是不满足于现状? 明明珍惜此刻,他们都是开心的啊。 她环着男子脖颈的手往下带了带,又踮起脚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瓣,她小声又坚定的道:“会的,我们一定会圆满。” 裴玄清深邃的眸底逐渐晦暗,喉结轻滚,瞧着小女子绯红的唇瓣,呼吸有些不稳。 他能感受到,小女子的爱意愈渐深厚,他不仅拥有了她的人,此刻,也真的拥有了她的心。 好像一切,都在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越来越好。 他俯下身子凑近,与她额头相抵:“婉儿……” “嗯?” 他抬起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亲吻她的额头,眉眼,小巧的琼鼻,再到唇瓣。 他想告诉她,他有多爱她,多离不开她。 “婉儿……” “嗯?” 裴玄清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用力,单手将她抱坐在她身后的紫檀桌上,靠在小女子肩头,轻轻衔住她小巧的耳垂:“我的伤好了。” 一阵酥麻痒意袭来,林婉宁抚在她肩头的手握紧衣料,忍不住躲了躲:“骗人。” 昨晚她还帮他换药呢,那肿胀都未完全消退,怎么可能好了? “真的,不疼了。”他直直看着她,满是认真。 那双勾魂摄魄的帝王丹凤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蛊惑,林婉宁忙错开目光,理智尚存的小声道:“伤的这么重,再养养。” 裴玄清轻叹一口气,埋首到她颈间委屈的控诉:“婉儿可真狠心。” 这个万人之上的帝王,在她面前,有时真的像个小孩子一般,委屈撒娇。 林婉宁终是不忍心,而且,久未亲近,其实她也很想他,不过这种心思,于女子来说,还是有些羞耻的,不能说。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那……待会儿我瞧瞧。” 二人沐浴更衣后,入了寝殿,坐在床榻边检查伤处。 果然与昨日差别并不大,林婉宁想着他如今只有自己一人,夜夜相拥入眠,大抵是不太好受。 第231章 那我帮你 故而在裴玄清强烈反对下,林婉宁还是坚持叫慧心铺了两床被褥,将欲念扼杀在最初始的地方,这样他应该能好受些吧。 房中烛光微暗,裴玄清看着小女子背对着他,将自己紧紧裹在锦被中,心底一阵失落涌出。 不是。 裹那么紧,防谁呢? 心中所想不曾得逞便罢了,怎的还与他分被而眠了,裴玄清郁闷皱眉,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直到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裴玄清将自己身上的锦被一脚踢开,掀开她的锦被钻进去,将人拥入怀里,靠近些,再靠近些。 嗯,很好。 这样才叫人安心。 睡梦中的林婉宁,似乘了一叶扁舟,随着海浪的波动,时而上,时而下。 可明明在微凉的海上,身子却越来越燥热,仿若置身夏日烈阳下,心底沉闷又压抑,说不出的难受。 她忍不住轻呢一声,睡意消散。 睁开眼睛,才发现裴玄清紧紧贴着她的后背,男子呼吸沉重,结实的腹肌温烫,隔着轻薄的寝衣,热度传递,灼烧着她的理智。 他的手也不老实的摸进她的里衣,粗粝的指腹在她腰间摩挲,逐渐往上,如星星之火,一触即燃。 炙热的温度惹得她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慌忙握住了他还在上移的手。 “怎么醒了?”大掌被握住,裴玄清一本正经的疑惑。 她向来睡眠很好的。 他时常在她睡着后才来,在一旁更衣后拥她入怀,有时会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有时也会偷偷吻她,她从来都不会被吵醒。 林婉宁转过身来,幽怨的瞪了他一眼,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这样动手动脚的,让人怎么睡啊? 她抿了抿唇,软糯的嗓音添了些许哑意:“别贴这么近,不是还有一床被子吗?” 裴玄清摸了摸她热乎乎的脸颊,忽然明白了,他唇角一勾:“要不……” “不行。”林婉宁义正言辞的拒绝,又对自己一瞬便明白他的意思感到羞涩不已,忙拉起锦被捂住脸:“你的伤还没好,再等等。” 沉默半晌,林婉宁困意又逐渐袭来,睡意朦胧间,便听到男子轻声试探的声音:“那我帮你。” 即将进入梦乡的林婉宁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颈间的手臂抽离,男子的声音逐渐遥远,带着沉闷沙哑:“稍微等一下。” 感受到腰间温热的手掌重新覆上,裘裤被褪去,腿间一凉,林婉宁忽然清醒了。 意识到这人还没死心,她慌忙坐起身子拒绝:“你的伤……” 裴玄清握住她的香肩,轻轻一推,覆身而上,他在她耳畔轻声安抚:“别紧张。” 他轻轻亲吻她的唇瓣,玉颈,逐渐向下。 被褥鼓起,轻微晃动,林婉宁瞳孔一震,他竟然…… 她双手紧紧抓着玉枕,脸颊绯红,浑身战栗,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油灯燃尽,寝殿内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的寝殿内隐隐约约响起细碎的低吟。 事毕,林婉宁衣衫都被汗浸湿,脸颊滚烫,微微喘息着。 此刻她无比庆幸油灯燃尽,黑暗中,她看不清床尾处裴玄清的神情,才不至让自己羞愤欲死。 床尾处的裴玄清下了榻,轻咳一声,朝殿外吩咐:“备水。” 慧心带人抬了热水进来,又重新将油灯点燃,殿内恢复光亮,林婉宁慌乱极了,忙将脸埋进锦被里。 裴玄清拿了干净的帕子浸湿,将油灯灭掉,才坐到床榻边拉了拉锦被,柔声道:“灯灭了,我帮你擦擦身子。” “我……我自己来。”林婉宁不自在的很,说话声音都小极了,似乎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裴玄清却恍若未闻,细细为她清理干净,又拿了新的寝衣给她换上,才披着外裳,出了殿门。 林婉宁尴尬极了,此刻困意已完全消散,满脑子都是方才羞人的记忆。 那万人之上尊贵之人,竟然为她纡尊降贵至此,他的感情,真的超乎了她的认知。 他现在去哪了? 林婉宁抿了抿唇,有些忐忑,因为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她一时不知他要做什么,所以才任由事态发展。 若是早知道,早知道是这样的事,她一定会坚定的拒绝。 裴玄清回到漆黑的寝殿内,上了榻将小女子重新拥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问:“婉儿,现在好受些了吗?” 林婉宁脸颊还未完全褪下去的绯红登时又泛起来,直达滚烫,与男子微凉的胸膛一冷一热,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话……让她怎么回答啊? 她羞愤极了,将脸埋在男子胸膛前不肯说话。 男子被她羞涩的反应愉悦到,宠溺的低笑一声,摸摸她滚烫的脸颊,柔声道:“睡吧。” “嗯。”林婉宁轻声应了,隔着两层单薄寝衣的男子身躯,似乎从方才的微凉逐渐又滚烫起来。 她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口:“你方才,去哪了?” 她想着,或许是他觉得委屈,觉得帝王尊严被践踏,自己一个人去外头排解情绪了。 若是如此,她这次懂了,便没有下次,往后她会在一开始知晓他的意图时就拒绝。 小女子软糯的嗓音又勾起裴玄清心底的燥热,他喉结滚动,嗓音沙哑:“冲了个凉水澡。” 冲凉水澡? 林婉宁瞪大眼睛,一阵酸涩内疚自心头涌起。 他为她做那样的事,自己却去冲凉水澡。 他伤还没好呢。 思及此,林婉宁再无法心安理得的躺在他怀里,享受他的温柔轻哄,柔情似水。 她坐起身来,倾身伏在他身上:“阿清,我……我也可以帮你。” 她虽不知,夫妻之事还可以这样做,但裴玄清身为一国之君都能为她放下身段,她想,她也可以学的。 还未来得及低头,下巴便被男子扼住,他嗓音急促发颤,似是惊慌不已:“别!婉儿……” 林婉宁不明所以,他都去冲凉水澡了,不是很难过吗? 为什么还要拒绝? 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他手腕使力,一把拉了下去,小女子被迫重新扎进他炽热的怀中。 男子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龙涎香味道瞬间将她包围,手臂轻轻的将她揽住,头顶是他清辞好听的嗓音。 “婉儿……不用为我做这些。” 第232章 婉儿是小仙女 他的婉儿是小仙女啊。 她明媚清澈,尊贵耀眼,就是一丝尘埃都不染的小仙女,是高贵到让人仰望的小仙女,怎么能为他做这种肮脏的事情。 昏暗的室内,男子沉重的呼吸声尤为明显。 林婉宁抿了抿唇,想到他的伤,内疚自责满溢:“可是,你都为我……” “那不一样。”裴玄清侧过身子,将她拥紧:“婉儿干净。” 他说着,将锦被拉了拉,伸手到她背后,帮她压的严严实实。 林婉宁不解,说她干净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脏吗? 明明他也刚刚沐浴过的。 她将手搭在他的腰间,喏喏的道:“阿清也干净的。” 裴玄清背脊一僵。 脑海被挥之不去的记忆席卷,他心上就仿佛被压了大石,沉闷不已。 他不干净了,在凤仪宫醒来的那个早晨,他便不干净了。 他闭了闭眼睛,将眸底戾气藏下,要尽快除掉钱家,杀了钱宜双那个毒妇。 感受到男子迫人的寒气,林婉宁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是…… 二人之心已然如此贴近,她不再扭捏,直直问出口:“是旁的嫔妃都曾这样……” “没有!” 她的问题还未说完,裴玄清一瞬便明白她的心思,他怎么可能与旁的女子做这样的事? 除了她,所有女子的靠近都只会让他觉得恶心。 他急急解释,自证清白:“只有你,真的。” 他与她拉开些距离,可在她颈间的手臂丝毫不敢松懈,在黑暗中找寻到她亮晶晶的眼眸:“我只想与你亲近,你……你相信我。” 他解释的认真,却又苍白无力。 有那个孩子在,他就是再也无法解释清楚的了。 他颓丧的又将她拥入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闭上眼睛,懊恼不已。 若是那日,没有去凤仪宫,没有喝下那碗羹汤,他还可以有解释的机会。 可如今…… 林婉宁唇角弯弯,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前,轻轻嗯了一声。 她当然相信他,最起码她知道,自她初次侍寝后,他再未曾召过旁人。 至于之前,那时候她对他还未曾有情,他虽有,大抵应是不深刻的。 她有何资格要求他那时便为自己守身如玉? 这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怀中小女子呼吸逐渐平稳,裴玄清凌乱的思绪稍稍平复,低头吻了吻她额头,轻声低语:“婉儿……” …… 碧波阁 宁心瑶将宫宴地点设在了宫里亭心湖中央的岛屿上,一座奢华的宫殿内。 宾客都需乘坐小舟前往,瞧着倒是分外惬意舒适。 芝兰这段日子被派给了宁心瑶,都未曾回长宁宫,林婉宁带着慧心和香菱按照计划好的时辰到达了碧波阁。 方一下了小舟,跨入还在准备着宫宴的碧波阁,抬眸便看见范钰莹干劲十足的指挥着宫女们忙来忙去。 此刻的范钰莹显得十分干练,精神头十足的好,精致小巧的面容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显得十分骄傲自信。 范钰莹也在忙碌的人群中看见了林婉宁,忙小跑着过来打招呼:“林姐姐,此次宫宴的糕点我又研究了好几种新样式。” “连同上次你给我那个苏州特色糕点都改良过后加进宫宴单子里了。” 林婉宁看着她兴奋的笑脸,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笑得宠溺:“莹莹终于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了,真棒。” “我相信这次宫宴的糕点一定比往常的都要好吃,都要与众不同。” 范钰莹闻言,瞬间挺直了腰杆:“那是自然,前几日煜王府送了金桂来,我还特意找人向煜王讨要了许多,又加了桂花糕进去。” “还有高丽国进献的牡丹也给了我许多启发,有一款糕点我还做成了牡丹那样的千层样式,可好看了。” “而且,你知道吗?林姐姐,宁妃娘娘这次居然没有说还行,她竟然对我说,嗯,做的不错。” 她说那句“嗯,做的不错”时,还端出宁心瑶平日的高位姿态,但又傲娇别扭的模样,语气也是轻蔑不屑,瞧着有一种奇怪的可爱。 直把林婉宁逗的眼角眉梢都弯了起来。 她笑着道:“你做的越来越好,宁妃娘娘都是能看见的。” “她向来都是嘴硬心软的性子,先前说还行也是认可你的,不然也不会将这样重要的事全权交给你了。” 范钰莹还要继续忙活宫宴膳食之事,林婉宁也不再打扰她,带着慧心和香菱去了偏殿,将那套红宝石头面和宁心瑶准备的红色舞裙放在了一个柜子里。 偏殿里,旁的嫔妃也都到了,各自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林婉宁凑到顾如梅那边,笑意盈盈道:“我最期待的,就是顾姐姐待会儿英姿飒爽的模样了。” 顾如梅歪头扬起下巴,撇撇嘴道:“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才不愿听宁心瑶那个没脑子的对我指手画脚。” 林婉宁忙拉着她的胳膊撒娇:“是啊是啊,顾姐姐对我最好了,将门虎女,最是大度的对吧。” 几人寒暄一阵,宫宴时辰也快到了,便纷纷起身前往正殿。 林婉宁转头看了一眼放置舞裙的柜子,道:“慧心,叫香菱陪我去正殿,你便在此处看顾着吧,我待会儿过来更衣。” 慧心点头应是。 金碧辉煌的碧波阁,一众人落座等候不久,帝后二人便盛装出席。 裴玄清视线落在下首小女子身上,她也仰头看着他,四目相对,她微微一笑。 帝王面色一如往常,却无人发现,那唇角微微勾起一瞬,又很快绷直。 他抬抬手,随着乐府奏乐,宫宴正式拉开帷幕。 林婉宁看着自己桌上的果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好想喝啊。 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少抿两口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一股盯着她的视线,就像猎人对待猎物一般观察审视的视线。 第233章 每朵花都有盛开的时节 林婉宁眉头一蹙,并未回避,而是直接抬眸回望了过去。 对面是宗亲朝臣的席面。 裴玄煜姿态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双勾人的眸子满含笑意。 见她望过来,他伸手将桌上的酒杯拿起,默默朝着她举了举。 林婉宁回以一个礼貌疏离的笑意,立刻将目光收回。 这人怎么回事? 他二人有熟到遥遥碰杯的程度吗? 龙椅上的裴玄清自然看到了这一幕,捏着酒盏的手紧了紧,面色骤冷下来。 那人将心思明晃晃的摆在那里,根本不怕他看到。 偏他在京中除入宫请安外,都安生待在煜王府,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江家的联络也断了,只偶尔与沈家有来往,但两家有外戚的关系在,来往也是名正言顺,说得过去的。 想除掉他,都找不到借口。 裴玄清仰头将酒倒进嘴里,看着下首乖巧静坐的女子,心底沉闷才能消散一些。 好在,婉儿心里只有他,这一点,他此刻很有信心,只这一点,他已赢了。 就让那人且活着吧,只要他心不死,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林婉宁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欣赏着宫宴的表演,看着一桌子美酒佳肴,默默咽口水。 要不是待会儿要献舞,她现在一定一口糕点,一口果酒吃个痛快。 可惜啊可惜。 上首的钱宜双看着进行的一切顺利的宫宴,心底不快,紧抿着鲜红薄唇,满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身为一国之后,她自然也明白,不能在这种大事上做什么手脚,万一影响两国邦交,可不是简单的后宫争风吃醋的把戏了。 董云惜带着三分漫不经心,唇角微翘,静静的注视着宫宴大殿上的一切。 今夜,是她的主场。 宁心瑶一身嫣红色宫装,眉心点了金色花钿,黛眉微挑,唇角翘着一个好看的弧度,看向上首:“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前些日子听闻裴玄清给大皇子赐名裴景淮,阖宫上下都以为大皇子乃嫡子,又是陛下眼下的独子,十分得陛下的心。 子凭母贵,皇后娘娘如今可是得意之时呢。 没成想紧跟着传出的就是陛下说大皇子好皇后就好,大皇子不好皇后就不好的言论。 这分明就是明着打皇后的脸,告诉阖宫上下,皇后如今只有照顾好大皇子这一个用处了。 宁心瑶自然乐得看这样的戏码,如今她握着凤印,皇后又是满宫的笑话,能处处压皇后一头,这滋味可真是好极了。 钱宜双怎会听不出这话中的嘲讽之意,她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但还是努力维持着体面:“怎会?本宫对宁妃筹办的宫宴很满意,心情自然是好的。” 宁心瑶笑意盈盈的收回目光,满脸不屑丝毫不加掩饰,心说你就嘴硬吧,看你再作下去,还能蹦跶几日。 让林婉宁没有想到的是,此次宫宴的膳食,范钰莹都出了不少主意。 每道菜都是代表了一个州郡的特色,象征着大周地大物博,地域辽阔,美食珍馐无数。 且糕点的摆盘也与先前不同。 不是每种糕点都呈上了一盘,而是几种糕点通过不同颜色花型在一个盘子中摆出各式各样的造型,瞧着真是精致又新颖。 林婉宁倾身歪头看向与她隔着一张桌子的范钰莹,她正仔细观察着众人哪道菜用的多,哪种糕点用的好。 自己桌前的佳肴都未动几口,与平日二人在一起时贪吃贪玩的样子一点都不同了。 果然,每一朵花都有她盛开的时节,人只要做自己喜欢的感兴趣的事,就是会劲头十足,就是会闪闪发光的。 范钰莹监督筹办的膳食一上桌,便广受好评,众位宗亲朝臣都热议纷纷,赞不绝口。 宗亲朝臣基本都是常年居于京都之人,自然从未曾有在一次晚膳时分同时品尝到天下美食的经历。 而且,不止有大周美食,甚至还特意加了几道高丽国的特色菜,就怕高丽国之人吃不惯,可谓是十分细心了。 克图尝了几口大周御厨做的高丽国特色菜,也不由得有些惊艳。 离乡一月有余,都未曾再尝到故土的滋味,此刻在大周宫宴上吃到了,别说心头还真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慕容逸尘看克图面上难掩的惊艳之色,还是在一旁笑容和煦的谦虚解释道:“国君,这是大周念及您与各位使臣的思乡之情,特意精心准备的,恐没有高丽国的特色,还烦请国君不要嫌弃才好。” 克图看着面前的家乡菜,忍不住多吃了好几口:“大周御厨果然不容小觑,这几道菜做的可说与我高丽国一模一样了。” 右相文柏舟一向是个公正严明,不苟言笑之人,此刻也不吝啬称赞道:“此番宫宴的膳食,提取了大周各大州郡膳食的特色,这心思实在是机巧有创意。” 在两国邦交之时如此费心思,食材遍布大周版图,无疑是让他国瞧瞧我泱泱大国地大物博的风范,不得不说,这样的心思太长脸了。 宁心瑶作为宫宴的主办人,此刻正是该她发言的时候,便站起身来冲着对面举了举酒杯,端庄大方的姿态十足。 “此次宫宴的膳食糕点,都是采女范氏一手筹办的,将大周各大州郡的每味特色都涵盖其中,也是她的巧思。” 范钰莹在后侧方看着宁心瑶的身影,觉得她此刻被宫殿内的灯盏照耀的都发光了,一如初次在凤仪宫见到她时那般,尊贵耀眼。 她以为自己的名字不会被提起的,毕竟只有宁妃娘娘才是主理人啊,她给了自己一个做喜欢的事的机会,本来就已是很难得了。 范钰莹忍不住眼眶泛红,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向来对女红刺绣,诗书礼乐不感兴趣,就爱钻进厨房研究这些吃食糕点。 从前在家中,家里人都嘲笑她胸无大志。 如今她的名字在两国邦交的宫宴上被提及了,若是父亲知道了,还会不会觉得她丢脸? 林婉宁看着哭个不停的范钰莹,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又转头看向上首男子,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第234章 毁了舞裙 对上小女子的目光,裴玄清方才默然孤寂的面色染上了一丝和煦,他当然能读懂她眼中的期待。 帝王清冷开口:“范采女心思灵巧,朕心甚慰,当以厚赏。” 范钰莹忙拿起锦帕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才起身走到大殿中央下跪谢恩:“臣妾谢陛下恩典。” 她心底多年的郁结,在这一刻似乎才真正得到了疏解。 父亲,女儿因着这份心中热爱在宫宴被人人夸赞,被陛下钦点厚赏,您若知晓了,不会再责怪女儿不务正业了吧? 林婉宁看着一脸激动,此刻仿若扬眉吐气了似的范钰莹,也翘起唇角,真心为她开心。 初见时,以为她是个天真烂漫,只知玩乐的小女子,未曾想到她竟有如此执着的热爱,且一直在为之努力。 她始终在坚持着心中所爱,虽然不被人支持,不被人喜欢,可她从未放弃,期盼着有一日会被人看见。 今日,她终于被人看到了,她终于成功了。 她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啊。 范钰莹回身时,行至林婉宁身旁,稍作停顿,轻声道:“林姐姐,谢谢你。” 初入宫时,她以为自己会在这深宫中蹉跎一生,当时,她是做好了准备,要放弃自己这不切实际的梦想了。 可后来与林婉宁在一处,她次次夸赞她糕点做的好吃,次次夸赞她的手艺无人能比得过。 她逐渐重拾信心,更加认真且有心的去研制。 直到那日,她说:“做爱做的事,给欣赏你的人,真的很棒。” 她说:“用可口的糕点分享快乐,是件很美好的事。” 她当时突然就决定,再也不要有放弃的念头了,她要坚持做下去,哪怕只有林姐姐一个人喜欢吃她做的东西,她也要做下去。 若是没有在入宫时与林姐姐交好,大抵她那时便放弃了这个梦想,怎么会有今日? 林婉宁端起酒杯,与她隔着桌子遥遥相碰,脸上满是真心笑意。 宫宴还在继续,乐府舞姬排的几个舞也在按着排好的顺序,一个一个的到大殿中央表演。 高丽国国君克图只平静的用着膳食,淡淡然看着中央处的表演,并未有多余的神色变化。 …… 偏殿中,慧心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那放着舞裙的柜子旁,撑着脑袋听着外头隐隐约约的宫乐声打瞌睡。 这件舞裙是宁心瑶特意叫人设计赶制出来的,仅此一件,对林婉宁今夜的舞来说,自然是至关重要的。 正殿内一舞完毕,一名舞姬退出去时路过偏殿,瞧了几眼,上前问道:“这位姐姐是叫慧心吗?” 慧心睡意驱散了些,抬眸看她,这位舞姬带着半张妖娆的白狐狸面具,看不见真容,她顿时生了几分警惕出来:“你是何人?” 那舞姬唇角弯了弯,声音柔柔的道:“方才乐府的舞刚散,人有些多,有位婕妤娘娘不知怎的,被人挤着崴了脚。” “我们刚退出来时,听着一位姑姑说叫人来偏殿寻慧心姐姐过去接应呢。” “我瞧着这偏殿就姐姐一人,猜测应该就是那位姑姑说的慧心吧。” 慧心一听,登时就急了,眼下宫里只有自家娘娘一人是婕妤位,这舞姬说的婕妤娘娘,定然是自家娘娘了。 那姑姑,定然便是芝兰,芝兰只顾着安排宫宴之事,都没护好她家娘娘。 她站起身来就要往正殿去,走了两步又惊觉不对,忙顿住脚步:“我家娘娘叫我守好舞裙,我不能走。” 那舞姬又好意道:“慧心姐姐只管去吧,这偏殿无人敢随意进来的,你去瞧瞧婕妤娘娘,尽快回来便是。” 慧心摇摇头坚定拒绝:“娘娘吩咐我在此看守,我不能随意走动。” 芝兰向来心细沉稳又忠心,怎么可能连自家娘娘基本的安危都护不好,让她被宫人挤着崴了脚呢? 她眯起眼眸看了看眼前这个舞姬,这人实在太可疑了,就像是刻意想将她支走一般。 那舞姬感受到她警惕的目光,面容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向着慧心的位置走了两步。 慧心立马警觉的瞪大眼睛,她明白了,这人要对娘娘的舞裙做手脚,她正要张口高呼来人,可那舞姬更快一步的将臂弯上挂着的帔帛拉起捂在她的口鼻上。 帔帛上一早便撒了蒙汗药粉,药物的作用很快,眨眼间,慧心便晕倒在地,昏睡过去。 那舞姬见慧心不再挣扎,才拍了拍她的脸,确认她醒不过来后,起身抽回帔帛,走向那放着舞裙的大衣柜。 片刻之后,偏殿的门打开,一妖娆女子探头出来四下张望,确认并无人发现后,才闪身出来将门关好,匆匆离去。 …… 董云惜已换好了大红色绣着金边的雀纹舞裙,画着精致的妆容,坐在正殿旁的耳房内,瞥了一眼刚进门的女子道:“都做好了吗?” 方才从偏殿退出来的舞姬恭敬的答:“奴婢已按娘娘吩咐,将宸婕妤的舞裙毁了,那上面是用金丝绣制的凤凰,连帔帛都勾了金丝,实在是奢华的很。” 董云惜冷哼一声。 宁心瑶好歹也是她的表姐,不为她谋划也就罢了,竟然为林婉宁安排了独舞。 这不是明晃晃要将她主舞的风头给抢了去吗? 还有舞裙,竟然为林婉宁设计了凤凰舞裙,她的雀纹比上凤凰,能有胜算吗? 幸好她提前筹谋,叫人毁了林婉宁的舞裙,只要她的独舞不能上台,那么自己的舞就是最出彩的。 她这些日子刻苦练舞,定然能在宫宴上一展惊鸿。 今夜若出尽风头,能入了陛下的眼,留宿乾坤宫,她一定要使尽浑身解数,成为陛下的女人。 只要做了陛下的女人,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近他,她的姿容也能称一句绝色,不比林婉宁差,怎么会拿捏不住陛下的心呢? 第235章 世间女子皆俱自身所长 董云惜眼眸中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好似看见了未来的好日子:“一件金丝绣制的舞裙罢了,待今夜过后,本宫承了圣恩,想要多少金丝舞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 正殿中,文佩媛也参加了今日宫宴的表演。 她酷爱读书,在闺中时,便是京都中出了名的才女,在现场展示了书法技艺,写了国泰民安四个大字。 不过不同于一般的书法展示,她是用左手写大周文字,右手写高丽国文字,左右手同时进行的。 而乐府乐官则是在她展示书法的同时,演唱了一段关于匪患的民间小调。 宫宴的所有想法安排,都是宁心瑶的主意。 在林婉宁与宁心瑶讲清楚此次两国邦交的重要性与利益关系之后。 她便想到了这场宫宴的目的,是要促成两国联合剿匪一事,所以宫宴一定要围绕着边境匪患一事展开。 高丽国君克图在欣赏完文佩媛的书法展示后,不禁称赞道:“大周皇上的后宫中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既有能筹备各地域特色美食的妃子,还有精通各国文字的妃子,皇上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宁心瑶坐在女眷这边席面上,第一排最靠近上首高台的位置,她浅笑盈盈的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道。 “不是我大周皇上艳福不浅,而是我们作为大周子民,在边境百姓遭遇不公与战祸之时,我们每个人都会为之痛心,为之共情,为之努力,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本宫与众位姐妹虽为女子,但更是大周子民,国君,大周苦边境匪患久矣。” 钱宜双眼眸一闪,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话术,不是她作为大周的一国之母此刻应该讲的吗? 她忙站起身来:“是啊,本宫想着我大周苦于边境匪患久矣,趁着今时今日这宫宴之上……” “国君,这些都不算什么。” 宁心瑶唇角一勾,十分利索的将话给接了过去,钱宜双算个什么东西,她一丝面子也不会给她留。 “惊艳的还在后边呢,您且慢慢瞧着吧。” 钱宜双被宁心瑶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直气的胸腔起伏不定,抓着凤椅扶手的尖长指尖极为用力,瞧着骨节都泛了白。 克图看着侃侃而谈的宁心瑶,心底颇为讶异:“皇上,您真是让我瞧见了不一样的大周女子。” 他原以为大周这样男子为尊的国度,江山国事都是男子的事情,与妇孺无关的。 可今时今日所见,倒是他眼界小了,不了解大周全貌。 宁心瑶唇角微翘,端庄落座时,瞧了一眼上首尊位,正好对上了裴玄清递过来的眼神。 那眸中的柔情满溢,似是倒映着夜空璀璨的繁星,熠熠生辉,光彩夺目,好看极了。 这是她入宫多年从未见过的眼神,她一直期盼得到的眼神,满含爱意的眼神。 她的心突然嗵嗵跳了起来。 今日宫宴的这些话是她多少个深夜反复打磨抄录出来的心血。 她也不是多么高尚的人,没日没夜的努力筹办这场宫宴,只为家国,那也不太可能,她也是有私心的。 她也想在深爱了这么多年的男子那里博得一丝青睐。 不是从前权衡利弊的朝堂权术,而且心底的不同,哪怕能多看她一眼,她也高兴啊。 也许自己立了功,也能为家族谋得一丝好处,若有机会能从沙漠出来,便能免受多少风沙之苦啊。 上首尊位的男子举了举酒盏,宁心瑶忙低头去找自己的酒盏,方才守着规矩醒着神,她将酒盏放置在了一旁不敢多饮。 当她添上酒举起酒盏时,上首的男子已收回手,将酒盏放在了桌上,移开了视线。 她忽然觉出了一丝不对,连忙转身向后看去。 果然,身后的林婉宁也刚放下酒盏,见她看过来,笑意盈盈的问:“怎么了,心瑶?” 宁心瑶怔怔的看着她笑颜如花的模样,勉强的扯出了一抹笑意,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无事。 她就不该抱有期望的。 明明从冷宫那一次,就已经知道裴玄清对林婉宁有多不同了。 可还是一次又一次的从心底升起希翼,妄想这个根本就不属于她的男子,能够给予她一点点回应。 她正欲从思绪中抽离,转头坐好,又听到了好听的女声:“心瑶。” 宁心瑶转身的动作顿住,就见身后的林婉宁依旧笑得明媚温暖,十分好看,她倾身靠着桌子,低声对她道:“你今日很棒,整个人都闪闪发光了呢。” 林婉宁看她转过身来看自己时,好似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和刚才接皇后的话时那样无所畏惧的跋扈模样完全不同,显得脆弱落寞。 虽不知她是因累着了,还是因这样的宫宴场面有些紧张,但夸夸她,鼓励她,总是没错的。 宁心瑶怔愣一瞬,又很快恢复了往常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傲然模样:“那是自然。” 话毕,她利落转身,将方才倒好的酒一饮而尽。 罢了,虽然她心爱的男子不喜她,可他爱的那个女子,是那样的好,她明媚,她温暖,她娇俏,她可爱,她善良,她…… 她实在太好,好的让人不忍与她相争。 裴玄清爱上她,总比爱上钱宜双,爱上江玉燕让她心里好受。 她输得不亏,她认了。 此时,宫宴之上,宫乐停,号角声起,战鼓擂。 只见一名身着白袍银甲的小将宛如一只轻盈的飞燕般,手持一柄红缨长枪,自殿外飞身而入。 这小将的身形较寻常男子略显娇小,然而其动作却敏捷灵活得令人咋舌。 那柄红缨枪在她手中仿若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上下翻飞,左右盘旋,时而如蛟龙出海,气势磅礴。 时而似灵蛇吐信,刁钻诡异。 一套枪法被她施展得行云流水,毫无滞涩之感。 众人皆被这位小将精彩绝伦的表演所震撼,纷纷喝彩。 就连一向沉稳的禁军统领无痕,此刻也是双眸一亮。 一旁的林婉宁,原本就晶莹剔透的眼眸此刻更是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由自主地赞叹道:“果真世间女子皆是各具自身所长啊。” 右侧的于柒柒,默默地将目光投向了她,凝视片刻,最终还是抿了抿嘴唇,什么也没有说,错开了视线。 第236章 果然有人坐不住 一套枪法完毕,那人伸手一扯,身上的白袍银甲瞬时被扯下,露出了女儿身的顾如梅。 殿中人皆是一惊,片刻后,震惊议论声不绝于耳。 从未有人想到,那样苍劲有力,英姿飒爽的枪法竟是出自后宫女眷之手。 顾如梅自小练就的一身武艺,今日终于有机会示于人前,为国出力,也是有些激动。 她恭恭敬敬拱手行了一礼,才道:“陛下,臣妾出生武将世家,向来不拘小节,不懂文人情怀。” “可臣妾知道,大周的每一寸土地都不容人侵犯,每一位子民都不容人欺凌。” “倘若边境匪患依旧无法根除,臣妾愿请命,为百姓安危而战。” 她语声坚定凌厉,侧眸看了一眼高丽国国君与使臣的位置。 裴玄清看着今日的宫宴安排,倒是也不能否认宁心瑶的用心程度。 婉儿也时常与他说起,宁心瑶夜夜挑灯,细心筹办谋划,就为了今日宫宴能为国出一份力。 他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俯瞰下首:“顾妃说得好,大周乃礼仪之邦,向来秉承以礼待友,可若是敌非友,大周也绝不会软弱姑息。” 他深邃幽深的眉眼冷冷扫视下首,边境匪患要尽快解决,朝堂也要尽快平息,他要一个清明的大周,要一个国泰民安的大周。 克图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也不会看不懂此番宫宴屡屡提及匪患的目的。 可与大周联合剿匪于他来说并无益处,他自然也不会在此时应承下来。 他神色淡然道:“皇上好生威武,先前在信中提及的我高丽国也有待贵宾的稀世绝宝。” “我高丽国的绝代舞姬,就在殿外等候,我们不妨先比舞,再论国事。” 裴玄清寒声道:“宣。” 面容绝艳的女子,身着曳地的百花金冠长裙,娇小的身形缓步走近。 林婉宁瞬间就被吸引了目光,好漂亮的舞姬啊。 这容貌,也不是她妄自菲薄,恐怕后宫的几位拉出来单论,无人能与这舞姬相较。 难怪高丽国君如此骄傲,自认为他国舞姬无人能比得过了。 宁心瑶眼眸一眯,这舞姬果真打扮的妖艳异常,一看就是有心魅惑勾引。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林婉宁,那人却一心在那舞姬身上,眼眸亮晶晶的满是期待,一丝担忧都没有。 得,成日就是她皇帝不急太监急是吧。 随着国色天香的绝代舞姬轻盈妖娆的舞姿翩翩起舞的一瞬,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深深吸引了过去。 克图扬起下巴,得意洋洋的看着上首道:“皇上,我高丽国这舞姬媚骨天成,您觉得如何?” 裴玄清面色平淡,冷峻的脸上透着一股漠然疏离:“舞姿翩翩,似妖似仙,国君也是有福气的。” 克图唇角一勾,大方的道:“皇上若是喜欢,便将她送给您做妃子。” 宁心瑶面色一沉,这高丽国君果然是打的这个主意啊。 林婉宁盈盈笑着看向上首尊位,裴玄清面色阴冷,将手中酒盏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噔的一声。 “国君还是自己留着吧,朕无福消受。” “以一个女子换取国土,倒是极为划算,可大周在此事上绝不退让,国君还是别想了。” 宁心瑶眨了眨迷茫的眼睛,微微向后侧头问:“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女子换取国土,绝不退让的?” 林婉宁也倾身靠近桌子,低声解释道:“高丽国国君不想与我们联合剿匪。” “他想将那舞姬送入后宫,让我们割让边境部分土地,这样我们远离土匪,根除匪患,而他们也能得了国土。” 宁心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哦,所以陛下的意思是不肯割让土地,也不要这个舞姬了?” 林婉宁看着殿中董云惜主舞的舞蹈已入场准备开始了,忙道:“马上到我了,我得去偏殿更衣,待会儿再说。” 刚到偏殿,便看到昏在地上的慧心,林婉宁忙上前唤她,却怎样都叫不醒。 香菱连忙去了衣柜那边翻看衣物,惊声道:“不好了,娘娘,您的舞裙被人扯破了,这可怎么办啊?” 林婉宁慌忙起身,提起裙摆走过去瞧了瞧,那红色舞裙被人扯得面目全非,几乎成了碎布,自然是无法穿了。 “果然有人坐不住了。” 香菱回身将偏殿门关好,神色沉静的绕着偏殿内走了好几圈。 柜子里,床榻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才走到林婉宁身前回禀道:“娘娘,殿内没有其他人了。” 林婉宁端坐在圆桌旁,拂了拂衣袖,神色淡然:“嗯,去开窗吧。” 香菱行至窗边,打开窗户,不消片刻,紫云自窗外飞身而进,手中提着一个包裹拱手行礼道:“娘娘。” 香菱接过紫云手中的包裹,放到圆桌上打开,里面是一套全新的舞裙和头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娘娘快梳妆更衣吧,时辰不早了。” 林婉宁点点头,朝屏风后走去,边走边对紫云道:“去瞧瞧慧心怎么样了。” 香菱拿着舞裙跟在林婉宁身后,行至屏风后,才刚服侍着她褪去外裳,偏殿门嘭的一下突然被打开。 一个面生的小宫女闯了进来,瞧着满脸慌张的四处张望。 林婉宁被巨大的声响惊得一颤,她里衣的扣子已解开两颗,赶忙朝屏风处俯下身子,拉紧领口。 香菱动作麻利地扯过一旁刚脱下的外裳,迅速为她披上。 屏风外同时传来紫云的厉喝声:“大胆!你是哪宫的宫女,如此不知礼数,竟敢冲撞娘娘。” 那小宫女朝着屏风处瞄了一眼,惊惶失措地跪地请罪:“奴婢是新来的,今日首次来碧波阁当差,无意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第237章 献舞 瞧着惊慌失措,实则一直在偷偷朝屏风后打量,说什么首次来此当差,若真是如此,一个小小宫女,哪敢乱闯乱入的。 分明是在说谎。 紫云眉眼低沉下来,声线也泛着冷意:“何人指使你?来此处作甚?” “罢了,紫云。”幸好是个小宫女而已。 林婉宁被惊了一下的心跳稍稍平复一些,才开口道:“放她走吧。” 紫云冷冷扫了她一眼,喝道:“还不快滚。” 那宫女连连磕头谢恩,起身后,又朝屏风后望了两眼,对上了紫云凌厉的眼神,才慌忙退出去。 紫云上前两步,解释道:“娘娘,这宫女行迹鬼祟,恐怕是受人指使,别有目的。” 她家娘娘软弱良善,对下人太过宽容了,定然是没有看出来这宫女有问题。 林婉宁也不是没怀疑这宫女居心不良,不过不管是谁的人,好歹派了个宫女来,若是派个男子来毁她名声,那才是真的完了。 且她时间也不多了,得尽快更换舞裙梳妆,没有多余的功夫再审这人。 她边更衣边点点头回复道:“瞧着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害人之事,我们且醒着神,小心些便是。” 只要主子心里清楚,紫云自然不会再多言。 慧心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便看见林婉宁正坐在铜镜前抿口脂,已然是收拾妥当的样子。 “娘娘。”她起身走到林婉宁身后轻声唤。 林婉宁看着铜镜里的她,面色沉静:“还有没有哪里不适?待会儿叫香菱陪我就好,让紫云带你回去找太医瞧瞧。” 慧心在身后为她整理着钗环,摇了摇头:“没有不舒服了,就睡了一会儿,不碍事的。” 上次毒蛇一事,林婉宁便明白,分明是有人不想让她在宫宴献舞出风头。 那时已起了警惕心,想来一计不成,宫宴献舞也不会顺利,定然还有一计等着她呢。 故而林婉宁一开始便做了两手准备。 一面,将宁心瑶准备的舞裙放置在偏殿,又特意让慧心在一旁守着。 实则另一面,让紫云带了另一套舞裙一直隐匿在暗处,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那幕后之人没有动手,紫云便会在她入正殿献舞之后回长宁宫等候。 可若是动手了,那么紫云手里的这套舞裙便是应急之用。 林婉宁转过头来,又细细看了慧心面色确实无异常,才道:“嗯,那也不用陪我了,待会儿你与紫云先回去吧,这边有香菱和芝兰呢。” 慧心点点头,又道:“是一个面生的舞姬突然来了偏殿,说娘娘崴了脚叫奴婢去接应。” “奴婢按照娘娘说的佯装不知,然后就被迷晕了,可那人带了面具,怕是想找到她,不太容易。” 林婉宁默了默,精致娇艳的面容泛起一丝淡笑:“大抵是她近日练舞时招揽的人吧。” 找不找这名舞姬,根本不重要,她早已猜到了是谁。 皇后身为一国之后,在宫宴做手脚显然是太过小气了,而且皇后出手,大都是奔着她性命来的,怎会费心思毁一条舞裙,只为了阻止她献舞呢? 那么她献舞影响最大的是谁呢? 最不愿让她在宫宴上露脸之人是谁呢? 答案显而易见。 若是待会儿她不能上台,此刻正殿内,便是最后一个节目,最精彩的舞,无人能与之争锋了。 …… 碧波阁 正殿内,董云惜一舞毕,自觉今日发挥十分良好。 收了舞姿,在殿中央盈盈一拜,媚态十足,仿佛看见陛下那张万年冷峻的脸上带了笑意,温柔的对她说:“爱妃所舞甚美,坐到朕身边来。” 她低垂着头,面上笑意遮掩不住。 克图抬眸看向上首,眼神中带着轻蔑不屑:“这便是大周最高规格之舞了吗?” “与我高丽国舞姬之舞,勉强也算不分上下吧。” 这话自是没看上此舞,只能说是客气一番,勉强夸一夸罢了。 其中一位比较精通大周语言的使者就一点不客气了:“国君所言甚是,此舞美则美矣,毫无新意,的确比不上我高丽国舞姬之舞。” 董云惜面上笑容一僵,她可是苦练了许久,又日日节食以求身轻如燕。 方才上台之前都觉自己快要饿晕了,受了这么多苦,怎会得如此评价? 她忙抬头去看上首尊位的男子,裴玄清面色如往常一般冷峻严肃,不辨喜怒。 未曾有一丝惊喜之色,也未曾因高丽国的侮辱之言有何不悦之情。 宁心瑶适时起身,端庄的笑着:“国君莫急,大周舞种颇多,自然要一个一个的看,方能品出真滋味。” 她转头看向芝兰:“去告诉你家娘娘,换好舞裙,便献舞吧。” 芝兰点头应是,往偏殿去。 董云惜却脸色一变,林婉宁还能献舞? 这怎么可能? 片刻后,碧波阁正殿中的琉璃盏被宫人一一熄灭,只留了顶部一盏最大最奢华的百花金丝琉璃盏。 宫灯的光自上而下倾泻而出,落在一面巨大的鼓上。 鼓的周围围了一圈铜镜,将光影折射出一条一条的光线。 目前,除了那一面鼓有光亮,其余的地方都已经是一片漆黑。 裴玄清看了看台下,他并不曾去看过她练舞,也不知林婉宁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 克图满脸不屑,瞧着这阵仗,只觉此舞当真是哗众取宠:“大周舞也不过如此了,还是高丽国绝代舞姬无可替代。” 裴玄清冷厉的眉眼扫了过去,淡淡道:“国君言之尚早。” 正殿顶部,顺着光影的方向,坠下一条轻柔的水蓝色绸缎。 林婉宁头戴白珍珠金玉冠,身着淡粉色的霓裳羽衣裙缓缓顺着绸缎自半空落下。 明眸间的花钿是凤凰花的纹路,金色交汇,点缀的她明眸更惊艳许多。 众人皆抬首仰望,见此倾国之色,实在惊艳。 丝竹锦瑟声起,那霓裳羽衣裙,裙摆绣着蜿蜒攀枝而开的凤凰花,外披一层素色轻纱,袖摆处是展翅欲飞的淡蓝色蝴蝶。 阳光清照,那素纱似泛出淡蓝色的光,如置蓝天白云间。 微风轻拂,竟有一种随风而去之感。 素色轻纱随风飘絮,如神女自天上缓缓坠落人间。 第238章 都不及你,人间绝色 诺长的轻纱在半空中飞舞旋转,林婉宁玉足落地,脚踝处两个黄金脚环发出清脆的声响。 垂地的水蓝色绸缎如蓝天白云清澈。 女子云髻峨峨,皓齿内鲜,舞姿翩翩似仙,再加上正殿灯盏折射出的光,仿若九天仙女落入凡尘,降世时自有神光乍现。 此舞一出,殿内之人鸦雀无声,只有丝竹管乐之声不绝于耳,彻底将方才高丽国舞姬的舞给比了下去。 裴玄清的目光一刻未曾离开过翩翩起舞的小女子,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神女舞姿。 幼时她曾为他起舞,但都是身着那袭蝴蝶长裙,如灵动的蝴蝶一般在他眼前飞舞。 那次在逸梦轩,他沉浸在过去的思绪中,天色也暗了下来,远不及今日灯盏照耀着,悉心装扮下的风姿。 云鬓仙裙,回眸一笑百媚生,一次一次击中他内心深处。 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为何没拦着她献舞,她这样绝美的舞姿,实在太勾人了。 他应该将她藏起来,只有他一人能看她如此美好的模样。 慕容逸尘呆愣愣的看着,手中酒盏倾斜,洒出的酒水沾湿了衣袖,感受到一阵湿濡,才堪堪回神。 他不禁自嘲一笑,这位女子,于他而言,从来都是唯有仰望而不可得,能这样看着她,已是很好了。 裴玄煜坐在底下,唇角始终挂着淡淡不可一世的笑意。 可那握着杯盏的手却紧了又紧,泛白的骨节暴露出那颗藏在浅淡笑意下,波涛汹涌般不平静的心。 幼时有一日蒙学归宫,他刚踏进碧海宫的殿门,便瞧见了身着蝴蝶长裙,在院内翩翩起舞的小姑娘。 那时的她虽然年幼,但姿色出众,她就如此刻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她就如此刻一般,迷的人移不开眼。 当时的他,也呆呆的站在殿门前,直至她一舞毕,开心的扑进母妃怀里求夸奖,他才慌乱的收回视线,默默朝内殿走去。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虽低着头走向内殿,可余光中都是她。 母妃抱着她亲了又亲,不住的夸赞:“我们小婉儿在舞方面,实在是有天分,小小年纪便比乐府舞姬都舞的出色,将来必然有惊为天人的舞姿。” 他就知道是她,一定是她,他的猜测,绝不会错。 高丽国众位使臣都愣愣的看着,不可置信竟然有人能超越他们带来的舞姬。 克图更是彻底晃了神,眸光闪烁。 这殿中女子的仙尘之姿,像极了他的亡妻曾经的模样。 舞蹈动作可以模仿,可是那天真烂漫,松弛随意的自由之感难以复刻。 他深爱着的妻子,被锁于深宫高台之后,再也无法跳出如此轻松自然的舞蹈。 每次都是战战兢兢似完成任务一般,将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按着顺序做完。 舞姿虽是绝美,却无一丝情意在其中。 就如方才那位妃子之舞一般,只是舞。 林婉宁一手抓住那根水蓝色的绸缎,在半空中旋转飞舞,不凡仙姿飘于整个大殿之上。 宫乐渐渐奏停,她抓着缎带缓缓落于大殿中央,笑意盈盈的下跪行礼:“陛下,臣妾献丑了。” 裴玄清站起身,帝王一步一步走下高台,行至林婉宁身边,满目柔情快要藏不住:“日月星辉,山川河流,大地广博,四季轮换,都不及你,乃人间绝色。” 他说着,对她伸出手,掌心朝上。 林婉宁被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情话的行为羞涩到耳尖都泛了红。 她伸出小手覆上他的掌心,男子一瞬便将那小手握紧,体温传递,她红着脸,低下头去,神情娇媚惹人怜爱。 克图呆愣了一瞬,才稳住心绪回了回神,也站起身来道:“吾在来大周之前,也特意学了大周语言,其中有一句,正合适形容这位美人。”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宁心瑶听闻高丽国君这话,便明白这一舞成了,林婉宁以舞会友,在两国邦交之上,为大周争得了更多的说话机会。 她忙站起身来,将林婉宁教给她的此舞的由来,复述出来:“此舞名为凤舞九天,讲述的是九天神女洛瑶因触犯天条被贬下凡,在凡间历经情劫后又重回仙班的故事。” “神女洛瑶酷爱一舞,在凡间与一男子相伴数载,那男子为她建造高台,二人琴瑟和鸣,做出凤舞九天之舞流传后世。” “国君也不必惊讶,此舞在大周最为寻常,擅舞女子皆会。” “大周虽建朝才三百多年,但是在这之前,历史文明久远,礼乐骑射无一不精,区区舞蹈,更是不在话下。” 克图根本听不进去这一大堆讲解,什么大周文明,什么礼乐骑射,都与他无关。 他脑海中全是林婉宁方才的神女舞姿。 若是当年他的妻子没有自戕,或许他还能有机会重见此舞。 可如今,只有在这位美人身上,才能看到了。 裴玄清看着克图看林婉宁的眼神越来越深邃,不禁眉眼低沉下来,这个眼神,让他感受到了危机。 他伸手揽过小女子肩头,将人靠近怀里:“国君觉得此舞,可能比得过你高丽国舞姬之舞?” 克图收回在林婉宁身上的目光,才点首道:“皇上身边确实人才辈出,吾佩服至极。” 裴玄清语声威严起来:“大周地广物博,人杰地灵,从不缺人才,绝顶舞艺之人不缺,绝顶战将更不缺。” 克图对裴玄清这番点他的家国之言更是听不进去。 他充耳不闻,顾左右而言他:“吾爱妻故去七年,生前也曾惊鸿一舞,也是此凤舞九天神女之舞。” “吾爱妻曾言,神女早夭,跳此舞者命运多舛离散,不是什么好征兆。” 他神色有些凄然,或许她的妻子,或许跳此舞者,就如神女洛瑶一般,都是早早历经情劫之后,便回九天位列仙班去了。 第239章 立功 这人在说什么胡话? 宁心瑶瞪了瞪眼睛,她讲这个故事不是这个意思啊。 婉宁说此舞的由来意在告知他,他的妻子或许是回九天位列仙班,以宽慰他的。 怎么他能说出这种话? 你妻子死了,大家都该死是吧? 慕容逸尘看了裴玄清冷厉的脸色一眼,这人不太会说话啊,他若不是高丽国君,恐怕皇上即刻便会下旨砍了他。 裴玄煜面上依旧挂着淡笑,可桌下的左手紧紧攥着,已在微微颤抖。 他绝不会允许,她的命运继续多舛离散下去,她的往后,只能是日日开怀,只能是幸福美满。 裴玄清眉眼更是低沉下来,脸色冷峻,周身一股寒气涌出,冷冷道:“神女之舞极美,只是人的演绎,洛瑶早夭,是洛瑶的命运,这二者自然毫无干系。” 克图从思念妻子的思绪中抽离,垂了垂眼眸,才又道:“此生还能得见神女之舞,也算是毫无遗憾了。” “明日吾亲自来与皇上商议高丽与大周边境匪患一事。” 林婉宁被裴玄清的大掌紧紧抓着肩头,听闻克图的话,心里才算彻底放松下来,莞尔一笑,侧眸看向揽着她的男子。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人的忙碌终于有了一个较好的结果,她自然雀跃不已。 男子也垂眸看向她,面色虽一如往常般冷峻,可那好看的眸子里溢出的柔情笑意藏也藏不住。 董云惜都未曾去更换宫装,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明明提前谋划,叫人毁了她的舞裙,没想到这贱人心机深沉,竟还留有后手。 也罢,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宁心瑶整日藏着掖着为她准备了什么独舞。 没成想这一看,竟如此夺人眼球,果真是让她一舞惊鸿了。 此刻殿中二人真是郎才女貌,那相拥对视,仿若一眼万年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她。 她这些日子的刻苦练习全都白费了,没有一个人看的到。 她的舞几乎与乐府舞姬的舞一般,跳过便被人遗忘了,未起到一丝波澜。 她恨极了,指甲死死扣着桌案一角,两眼通红的看着林婉宁站在大殿中央,被裴玄清揽着肩头,云鬓羽衣,惊为天人。 那本该是她的位置,本该是她的待遇,今夜本该是她的主场啊。 不同于董云惜的沉闷不忿,她身后的范钰莹确是开心极了。 她转头对着一旁的于柒柒,笑容灿烂,恨不得惊呼出声,但还是维持着大家闺秀的体面,尽量压低了声音。 “太好了,林姐姐的凤舞九天让高丽国国君做了退步,这下是声名大噪,立了大功了,是不是很快就要封妃了啊?” 于柒柒抿了抿唇,一如往常的清冷模样,也看着大殿中央宛若金童玉女一样般配的二人,终究没再多言,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钱宜双在高台凤椅上端坐着,将下首一切尽收眼底。 宁心瑶作为宫宴主理人,今夜本该皇后说的话术都被她说了。 在高丽国使臣,宗亲朝臣,后宅女眷面前,真是展现出了她也能当得起一国之母的那一面,狠狠地打了她这个皇后的脸。 而那个被裴玄清揽在怀里的林婉宁,一个卑微到尘埃的女子,有幸入宫,与世家贵女共侍一夫,她本该安分守己,恪守本分。 可她野心昭昭,竟狐媚惑主,得帝王独宠,搅乱后宫,令一落魄孤女执掌凤印这么久。 以宁心瑶的脑子,在林婉宁站在她那边之前,她从来斗不过自己的,她脑子里只有帝王恩宠,只有情情爱爱。 所以,改变这一切的关键,都是林婉宁,是那张与陛下心底的人极其相似的脸,给了她君恩,给了她特待。 随着林婉宁最后一舞,高丽国君与裴玄清敲定明日议匪患一事,今日的宫宴便算是接近了尾声。 裴玄清放在林婉宁肩头的手捏了捏,垂眸低声对她道:“冷不冷?先去更衣。” 林婉宁才刚舞毕,倒是也没觉得冷。 不过眼下秋风萧瑟,恐待不了多久凉意便会袭来,她仰头看着温柔的男子,柔柔一笑,低声应了:“好。” 裴玄清松开她朝高台上走去,帝王步伐稳健,行至龙椅旁,一抚衣袍落座。 克图带着高丽国使臣陆陆续续的退出了宫宴,但宗亲朝臣都得等着帝后离席才能散。 林婉宁到偏殿更衣后,刚回到正殿内,便传来上首尊位男子沉静的声音:“爱妃今日一舞立了大功,理应受赏。” 董云惜紧紧抿着唇,一口银牙快要咬碎。 她也努力练了一个月的舞,日日只食青菜水果,付出了多少辛酸努力。 可陛下根本看不到她努力的过程,只能看到林婉宁一舞为大周争得话语权的结果。 宁心瑶坐在下首离高台最近的位置,看着上首尊位的裴玄清。 虽说对他的偏心已有了多次切实了解与心理准备,也并未曾想过真的因一次宫宴就能让他对自己有何不同。 可眼下他真的只能看到林婉宁一人付出的这种行为,还是让人忍不住难过的。 林婉宁自然明白他是要为自己筹谋晋位,做给前朝看,可若就此自己一个人心安理得的受了赏,难免也是立不住脚的。 她提起裙摆下跪道:“陛下,此次宫宴是宁妃娘娘主理,后宫各位姐妹都为宫宴出了力,添了彩,臣妾不敢一人居功。” 裴玄清定定的看着她,小妮子又在端出大局观筹谋,真是将母后教的那一套后宫生存法则学的淋漓尽致。 帝王嗓音威严:“那便依爱妃所言,此次参与宫宴筹办的嫔妃都一同封赏。” 他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林婉宁眉眼弯弯,正欲俯身谢恩,便见钱宜双猛的站起身子,一脸焦急的道:“陛下,奶娘方才来禀,大皇子吐奶,哭闹不止,不如臣妾就先告退了。” 宁心瑶神色悠然的看着一脸焦急的上首女子,不禁冷笑。 第240章 美酒当前 不是喜欢装的端庄大度吗? 眼见着陛下要因林婉宁一句话大封六宫了,沉不住气了吧? 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来阻止,当这后宫的女人都是傻子不成? 林婉宁自然也明白钱宜双是在用大皇子做借口,打断裴玄清准备大封六宫的旨意。 眼下宗亲朝臣都在,大皇子生母,一国皇后要因着皇子身子不适而离席,皇上不跟着去,难免会被人诟病帝王冷漠凉薄。 且大皇子乃圣上嫡子,多金贵的存在啊,怎能不顾大皇子的身子,反而在此时大封六宫呢? 这招虽蠢,可实在好用啊。 她看着上首的裴玄清眉心紧皱,眼底的厌恶清晰可见,饶是不解。 那不是他的嫡子吗? 他怎会在得知孩子身子不适时是那样厌恶的神情? 难道他很清楚这只是皇后的手段而已,所以才一点也不担心吗? 慕容逸尘率先反应过来,忙站起身拱手行礼道:“今日宫宴已毕,既大皇子有恙,皇上与皇后娘娘此时离席也是应该的,臣等恭送皇上皇后娘娘。” 要对今日有功的后宫嫔妃论功行赏,也可改日。 可照看身子不适的大皇子之事,可是一刻也不能耽搁的。 慕容逸尘看着裴玄清眼底的厌恶都快要藏不住,只担心自己一句话说慢了,他便直接拒绝,让皇后自己一个人先行离席了。 帝后一同入席离席,本就是祖宗规矩,历朝历代的帝王,即便帝后再怎样不合,面上从未有人违背此规制。 可裴玄清看起来,已然是连面子功夫也不愿做下去了。 他若再不及时提醒着些,恐万一撕破脸,钱家一时激愤,做出什么有损朝局稳定之事。 钱宜双拿出锦帕擦着辛苦挤出的眼角泪痕:“陛下,若是宫宴上还有何事,臣妾独自一人回宫也是可以的。” 她产后身子亏空的厉害,短短两个多月也并未恢复好,此刻像是被抛弃的小兔子,纤瘦的身躯摇摇欲坠,可怜极了。 林婉宁眼眸一缩,这……这是皇后? 那个只要妨碍了她的利益,便狠厉到对后宫几个弱女子招招下死手的皇后? 真是好一招欲擒故纵,以退为进。 宁心瑶咬了咬牙,狠狠白了她一眼。 这妾室一般的做派她哪里学来的? 从前那些年伪装出来的气度,如今竟一丝都未曾留着了。 钱家家风竟是如此? 眼看着裴玄清周身寒气逐渐聚涌,戾气逼人,仿若下一刻就要给皇后一个巴掌。 慕容逸尘忙离开坐席,俯首道:“臣等恭送皇上皇后娘娘。” 慕容大人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慕容大人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 一众朝臣见状,纷纷跟随起身行礼:“臣等恭送皇上皇后娘娘。” 裴玄清眉头紧皱,神色黯然,回眸深深看了两眼下首静静望着他的小女子,又对着富康公公吩咐了两句,才转身大步离去。 钱宜双唇角扯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小步跟随在裴玄清身后出了正殿。 帝后离席,宗亲朝臣自然也陆陆续续散去了。 林婉宁倒是不急,为了献舞,这些日子都不敢多食便罢了,方才宫宴上一桌子美酒佳肴她都没怎么动呢。 如今众人散了,宫宴上只有后宫这几个小姐妹,她正好能安心吃吃喝喝,等芝兰帮着宁心瑶处理完善后事宜,再一同回长宁宫也不迟。 才刚落座,小安子便过来传话:“婕妤娘娘,皇上叫奴才传话给娘娘,无论娘娘想早些回宫,还是在此玩乐,皇上都会在长宁宫静等。” 林婉宁撇撇嘴,皇后不惜以大皇子来做借口,才制造出与他独处的机会,怎会轻易放他离去? 指不定今夜,他们一家三口是怎样的其乐融融。 顾如梅最是不拘小节,直接命人将自己的桌椅搬了过来,与林婉宁的并在一起,二人就着糕点,喝着果酒闲聊。 文佩媛今日宫宴展示了自己,生而为女,也有为国贡献自己力量的时候,她心情颇好,在宫宴上也饮了几杯。 此刻瞧着顾如梅与林婉宁的随性,心一横,也豁出去一般凑了过来。 范钰莹原本还在帮着宁心瑶善后,瞧着这边越来越热闹,将手里的活丢给芝兰,也忙跑了过来。 几个小美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围在了一张桌子上,品酒闲聊,不亦乐乎。 美酒当前,好友相伴,如此闲情雅致,林婉宁自然将有关裴玄清的思绪都暂且抛诸脑后了。 今日宫宴的鲜花摆放与熏香都是于柒柒负责的,花房刚将鲜花都收拾妥当,便看见了这一幕。 几人面上都是带着真心的笑意,氛围一片祥和美好。 她眼眸闪了闪,终是没凑过去,独自离去了。 芝兰瞧见自家娘娘好似喝了不少,也丢下手里的活计,上前劝慰道:“娘娘可莫要贪杯,待会儿乘舟而归,怕是饮多了酒不舒服。” 林婉宁将手中的酒喝完,才开口狡辩:“我是为了等你们同行,可不是贪杯啊。” 文佩媛笑得温和,并未接话。 范钰莹却毫不留情拆穿:“姐姐分明是自己嘴馋嘛,还拿我们做借口。” 林婉宁忙捂着她的嘴摇头否认:“才没有,才没有,我是为了等你们,一个人回去多孤单啊,人多热闹嘛,对吧对吧?” 宁心瑶才刚命人将顶部的绸带小心拆卸存放,便看见那拉着绸带翩翩起舞的小女子喝的脸颊绯红,笑得开心极了。 她几步上前夺走酒杯,扬了扬下巴:“都醉了还喝,出去透透气,等我忙完了同你一起走。” 文佩媛也推了推她,看着她绯红的脸蛋,打趣道:“去吧去吧,瞧你这酒量,还不如我呢。” 林婉宁嘿嘿笑着,站起身来,搭着香菱的手臂朝外走:“那我到外面等你们。” …… 裴玄煜远远地望着那身着浅碧色宫装的小女子,宛如一朵清新脱俗的青莲,缓缓行至宫殿外的小花园里,唇角不由得微微一勾。 凌风看了一眼自家王爷的脸色,才低声禀报道:“按王爷吩咐,已派人在宸婕妤更衣时去查探过了。” 第241章 殿下总盯着我做什么 “只是我们的人不得近身,胎记这种私密的东西,若非亲近的人,实难查证。” 有没有那个胎记对裴玄煜来说根本不重要,他可以确定,她就是他的未婚妻。 如今费心思查探,只不过为了给母妃一份安心罢了。 他淡淡道:“无妨,往后有机会了再查证也可。” 现下便能明白,裴玄清为何要在她身边安插一个会武功的宫女。 她是女子,有个会功夫的侍女近身伺候,许多事都会方便不少。 他思索片刻后,道:“给北部那边传个信,召绿芜回来吧。” 安插一个女子,并不是为了一定要在她身上查探出什么。 即便如今无用,将来,他也需有个信得过的人贴身服侍她的。 凌风眸光微闪,颔首应是。 绿芜是裴玄煜初到北部时,救下的一个孤女。 被救之后,便以在这世上已无亲人,无路可走,要报救命之恩为由,留在了裴玄煜身边。 裴玄煜也曾给她安排过别的路,或给些银子自己过活,或寻个好人家嫁了,她都不肯。 后来发现她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便将他派给了凌风,教导一些功夫留在军中。 筹谋归京时,她也要回来,但被裴玄煜以北部还需有个人传递消息,维持势力为由,将她留在了北部。 他是为了婉儿回来的,正月时见她,她便对他百般防备,若是此次归京,身边跟着个女人,万一她误会了,只会与他渐行渐远。 可如今,他才明白,身边都是男子,于大计来说,确实有诸多不便。 没关系,反正绿芜只是为她而存在,待她回到他身边以后,他可以慢慢与她解释。 裴玄煜又特意稍候了片刻,叫凌风查看过周围并无可疑之人,才抬步朝小女子方才走的方向去。 花园内,被花草树木簇拥着的凉亭中,周遭宫灯明亮,灯盏照耀下,中央的石凳上坐着他日思夜想的小女子。 她叫人摘了许多鲜花摊在石桌上,拿起一朵来细细看过,又轻轻抚摸,再凑近鼻尖闻,最后放下换另一朵。 她唇角自始至终挂着浅浅笑意,不似平日面对他时那样拘谨守礼,谨慎疏离的笑,而是自在轻松,明媚温暖的笑。 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幼时的她,便是这样的。 他每次不经意间瞥她一眼,她从来都是笑的明媚温暖,像个小太阳一般,照的他枯燥的书卷更显无聊。 此刻的笑颜,就像长大后,初见她时,她躲在裴玄清的披风里,仰头望着漫天烟花时那样,是从心底开怀。 思及此,裴玄煜眸色晦暗几分。 原来,她只有面对自己时,才客气疏离。 即便自己只是一个毫无实权的闲散王爷,裴玄清是万人之上,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 但她面对裴玄清时,都能比面对自己更自在。 香菱拿起一支夹竹桃正要递给自家娘娘,便发现林婉宁面上笑意一僵,正要放下茉莉花的手也顿住了。 她忙将手中的夹竹桃放下,拿过一旁的披风,俯下身子给林婉宁披在肩头:“晚间风凉,娘娘可是觉得冷了?要不奴婢回去瞧瞧宁妃娘娘忙完了没有?” 又来了。 那股审视观察一般的视线又来了。 林婉宁闭了闭眼睛,抬眸望过去。 不远处的裴玄煜靠在一棵大榕树上,双手慵懒的环绕在胸前,那双含笑的眼眸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见她发现了,他也不逃避,反而歪头对着她笑了起来。 林婉宁抿了抿唇,转头对香菱道:“嗯,你回去瞧瞧。” 香菱颔首应是,转身回了正殿。 林婉宁这才将手中的茉莉花放置在石桌上,对着那姿态轻懒的男子招了招手。 裴玄煜眉梢轻挑,倒是未曾想到这小女子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以为,她会起身礼貌疏离的对他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离去。 或者,她也有可能会装作根本没有看到他,继续做自己的事。 但绝不可能会主动招呼他上前。 虽然出乎意料,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抬步走了过去。 毕竟,他的本意就是想多看她几眼,多些与她相处的时光。 要让她对自己不再疏离,在她心底留下好印象,将来的事情才能更加顺利。 眼下她不躲,于自己来说,不就是好机会吗? 他走过去,在石桌旁停下,垂眸看她,依旧漾着笑意:“宸婕妤今日的舞姿当真绝美,为大周与高丽国商议匪患一事争得了更多说话的机会,可谓是立了大功。” “想来不日,便会有封赏的旨意下达了。” 林婉宁并未起身,依旧稳稳的坐着,只不过这人走过来后,距离拉近,她便看不清他的脸了,需得抬起头来。 听着他恭维一般的话,她不禁好笑:“殿下不必如此讨好我,难不成还想我为殿下在陛下面前说两句好话吗?” 小女子抬着头,皎皎月光落入她的眼睛,更显目光朦胧。 她双颊红扑扑的似染着最美的胭脂,娇艳欲滴的唇瓣一张一合,完全不似平日的客气疏离,竟在与他玩笑。 裴玄煜喉结轻滚,忙错开了目光,望向石桌上的鲜花,强自用理智压下了急切想拥她入怀的冲动。 原来,她醉了。 难怪,她竟会主动对他招手。 难怪,她竟丢弃客气疏离与他开玩笑。 难怪,今夜的她完全不同于以往。 他低声笑着道:“我也不求功名利禄,也不求江山社稷,倒是无需宸婕妤在皇上面前多费口舌了。” 他恨不得她离裴玄清远远的,恨不得现在就带她离开,让他二人再无相见的机会,怎么会需她去那个人面前美言。 林婉宁撇了撇嘴,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她将手肘支在石桌上,抵着下巴:“不求功名利禄,不求江山社稷,那殿下总盯着我做什么?” “据我所知,外头传言陛下待我有所偏宠。除了这点,我还有别的能引起殿下注意吗?” “或者说,我还有别的用处吗?” “又或者说,殿下归京是为了什么呢?” 第242章 不会说谎 林婉宁虽醉了,可此刻脑子里还有一丝清明在。 这人两次用那样的眼神盯着她看,分明是有目的的。 他说不图谋功名利禄,不图谋江山社稷,这话说给谁,谁能信啊? 她猜测,他是想看透她,找到她的短处,然后再利用她做什么对裴玄清不利的事。 嗯,一定是这样的。 既然让她有所发觉,就要早早断了他这个念想,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休想伤害她的阿清。 裴玄清的江山得来不易,她知道,他一定吃了许多苦头,忍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楚,才走到今日这一步。 可是认识她之后,冷峻严肃的帝王有了软肋,她便成了裴玄清留给敌人的后背。 明知如此,她怎能让这人利用她钻了空子来对付裴玄清呢? 绝对不行。 她不要做他的软肋,有时自己生出的软肋,也会变成坚不可摧的盔甲,她要成为他的盔甲,坚不可摧。 裴玄煜未曾想过,小女子会如此直白的与他挑明了说话。 她此刻就像一只小刺猬,竖起浑身的尖刺对着他,言语中满是防备疏离,满是刻意试探。 她是在敌视他,她一心向着裴玄清,怕他归京是为了争夺裴玄清的江山。 他从不知,她对一个人动心后,竟会是这样固执的性子。 微愣过后,裴玄煜低头失笑,在她对面的石凳上落座。 看着她醉意朦胧的模样,他眼中盛满了星星点点的温柔:“我归京,并非为了江山。” “或许这话许多人都不信,可我……不会说谎,我是为了与心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归。” 我不会说谎,最起码,是绝不会对你说谎的。 林婉宁看着他满是认真的眼眸,那双眼中暗含期待,十分真挚,仿若在告诉她信我,信我。 她眸光闪了闪,竟然有一瞬间在那双眼中看到了裴玄清的影子。 裴玄清看她时,好像也是这样的眼神,盛满了日月星辰一般的眼神。 不过只一瞬,那认真又消逝,转化为平常放荡不羁的笑意。 哦,原来是她看错了,她应该是想阿清了,所以才会在与他相似之人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据她所知,裴玄煜的心爱之人是与他有婚约的那个女子,但那女子已意外去世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那个已去世的未婚妻是葬在京都,所以他才要回来? 啧啧啧,真是痴情啊。 生,不能同衾,哪怕死了,也要与她待在同一片土地? 林婉宁抿了抿唇,虽觉此刻提起这些,好似在戳别人的心口一般,可人死不能复生,当然还是活着的人更重要了。 为了确定他所言是否为真,她又问道:“殿下当真是为了心爱之人而归京?” 裴玄煜眉梢微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神情,确实不似作假。 “行吧。”林婉宁微蹙的秀眉舒展开来,随意的应了一声。 只要他不是冲着裴玄清来的,不伤害裴玄清,要与他的心爱之人如何相守,那便都与他们无关了。 裴玄煜又是微愣片刻,低头失笑,什么叫行吧? 这小女子,一言一行,总是出乎他的意料,每一步都走的让他措手不及。 他看向石桌上各式各样的鲜花,趁机试探她的喜好:“婕妤命人摘了这么多种花,不知哪一种是婕妤心头所爱呢?” 提起面前的鲜花,林婉宁心情颇好,唇角又泛起笑意,伸手在那些花上轻轻掠过,小女子带着醉意的嗓音朦胧好听,诱人极了:“为何只能有一种是心头所爱?” 裴玄煜被这一反问又弄的微愣一下,便听小女子继续道:“世人或爱牡丹国色天香,或爱菊花遗世独立,或爱梅花凌寒盛开,可我偏不。” “海棠不漂亮吗?樱花不好看吗?即便仙人掌,也有它的坚强。” “每一种花,都会盛开在不同的季节,只要它开了,它就是最美的,旁的花都无法在它的季节里替代它。” “世人说,各花入各眼,可我的眼睛,就是能容得下所有的花。” 裴玄煜静静听着,就那样直直的看着她喋喋不休的绯红唇瓣。 宫灯照耀下,荧光照映在她脸上,她的眼睛,鼻尖,唇瓣似乎都在发光,一如他初见她的模样。 忽明忽暗的烟花下,闪闪发光的模样。 他的心尖似被一双小手轻轻撩拨,羽毛般的轻柔,痒痒的,让人忍不住发颤。 沉默片刻,他唇角一勾,墨眸止不住的漾开笑意,仿若盛满繁星的夜空。 原来,是他小瞧她了。 她竟是一个如此博爱的女子。 这也难怪,她可是能说出让女子走出宅院,以技艺着色人生这样言论的女子啊。 她怎会如寻常女子一般,只喜爱一种花,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性情呢? 香菱此时正好回来,瞧见坐在对面的裴玄煜,顿了顿脚步,上前恭敬行了礼:“参见煜王爷。” “娘娘,宁妃娘娘已收拾妥当了,在岸边等您呢。” 林婉宁点点头,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酒意上头,有些头晕目眩,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 香菱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娘娘小心。” 裴玄煜刚伸出的手顿住,又强自镇定一些,握紧拳头搁在了石桌上。 林婉宁莞尔一笑,示意香菱她没事,才将石桌上的花都捧起来,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转过身瞧了裴玄煜一眼。 裴玄煜依旧歪头看着她,唇角挂着淡笑,似在等她说话。 林婉宁从手中的一捧花中抽出一朵铃兰,放到石桌上:“这朵铃兰开的最好,送给殿下,就当谢殿下上次精心挑选的金桂了。” 她说完便顾自转身离去了。 只要他不对裴玄清不利,那她也不会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 其实这样深情的男子,也不让人讨厌,反而觉得他挺可怜的。 这一生,只为了守一个婚约而蹉跎。 瞧着他的样子,应该是已经做好了孤寂一生的准备了吧。 第243章 她还有委屈 裴玄煜神情微顿,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瞬间莹润如水,看着小女子摇摇晃晃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他垂眸看向石桌上的铃兰花,视若珍宝的将那朵小花收好,笑容在月光下纯白皎洁。 不远处的凌风瞧着一抹黑影自树后闪身离去,眼眸一缩,忙上前禀道:“王爷,有人。” 裴玄煜笑容收敛,抬了抬手:“杀了。” 自然不能为她留下可被人诟病的把柄,女子名声大过天。 在成事之前,若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于男子,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可于女子,便是三尺白绫,以证清白。 凌风领命快步离去。 …… 那厢 裴玄清出了碧波阁,便直直行至岸边,钱宜双紧随其后。 上了龙船,钱宜双正要跟上,便听帝王冷冷的嗓音落下:“你坐另一艘。” 他答应过婉儿,不会单独召见旁人了。 虽说有的场面需帝后一同出席,那是无可奈何之事,可同乘一船这种事,是可以避免的。 钱宜双眼眸一闪:“陛下……” 她没听错吧? 他要自己坐一艘船? 可裴玄清并未再回话,顾自上了船落座,一众侍卫宫人跟随而上,徒留她一人在岸边。 钱宜双咬了咬嘴唇,看了看周边的宫人都低垂着头,可不知心里在怎样笑话她这个皇后。 她心中满是委屈与不甘,但那个冷心冷情的皇帝根本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裴玄清上了船便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那日,小妮子委屈到满脸泪痕的模样又浮现出来,她哽咽着说想独占他,不想看到他与旁的女子有任何关系。 思及此,他忍不住唇角微微翘起,她很在乎他。 所以,他更要自觉一些,早点回长宁宫等着她。 不然,万一她又多心了怎么办? 万一她又因自己与钱宜双单独出来而生气怎么办? 万一她又哭了怎么办? 他要等她回来之后,第一时间与她解释清楚,这样,她心情应该能好些。 富康公公在一旁看着,使劲眨了眨眼睛,皇上刚才是笑了吗?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宸婕妤也不在这儿啊,皇上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生气了,皮笑肉不笑? 他不敢多想,忙低下头去,暗暗发狠,今日当差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钱宜双咬着牙上了另一艘船,眼睁睁地看着裴玄清的龙船驶远,暗暗攥紧了手帕。 陛下,他是一个天生无心无情之人啊,他们相识多年,她岂会不知。 可如今,他不踏足后宫一步,只偶尔去长宁宫,虽说次数不多,可林婉宁得到的,也算是专房之宠了。 而且,在大周这样嫡庶分明的国度,陛下怎会如此不给她这个正妻留一丝颜面? 明明勤政殿内那张画像,是他的爱而不可得,只有那个女子,才是他心头所爱。 可为什么,他竟会因林婉宁一句话,便要准备大封六宫。 林婉宁在他心里,俨然就是越来越重要。 一个替身,真的能超越正主吗? …… 长宁宫 林婉宁与小姐妹们一同乘船而归。 果真被芝兰说着了,醉酒乘船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仿若天旋地转般,让人一直是飘在空中无法落地。 抓不到实处,便没有安全感,难受极了。 还要被宁心瑶数落是个小酒鬼,再被迫听她与顾如梅拌两句嘴,这一路可真是,精彩啊。 好在路途终有归处,回到长宁宫,才算是心里踏实了。 尤其是,看到了方才正在思念的他。 正殿内,裴玄清手执书卷端坐在檀木椅上,可手中的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已回来许久了,特意吩咐人备了膳食,打算等婉儿回来与她再一起用些。 这些日子她都只用青菜豆腐,清减了许多,眼下舞也献完了,该多吃些,将这两日亏下的都补回来才是。 可桌上的膳食已经撤下去又布上来第三回了,她还未归。 虽说已得到了她与旁的嫔妃在一同饮酒玩乐的消息,可那小妮子的酒量,他最是清楚,此刻心里自是急得很。 门口处刚传来动静,裴玄清忙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来。 便见小女子双颊绯红,眼神也并不清明,可还是抬着头冲他甜甜一笑。 他心下微动,大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又对身后的芝兰吩咐道:“去将备好的醒酒汤拿来。” 芝兰忙颔首应是,与香菱一同识趣的退出殿外,关上了门。 林婉宁歪歪扭扭的靠近他怀里,一双纤细的手臂自他腰间穿过又紧紧环住,在他胸膛前轻蹭了一下:“阿清……” 小女子的山茶花香染上了一丝醉人的气息,直直钻入男子鼻尖,软糯的嗓音勾的人心尖都痒痒的。 他忍不住将她拥紧,微微俯身触碰她温热的侧脸,在她耳畔蛊惑道:“婉儿,再唤一声。” 林婉宁浅浅笑着,带着迷迷糊糊的朦胧,将在他腰间的手松了松,扬起小脸,看着他的眼睛,甜甜的唤他:“阿清……” “嗯,我在。”裴玄清捧着她泛红的小脸,只觉她每次醉酒,都可爱极了。 他明明没醉,可只要看着她这副朦胧的样子,只觉自己也醉了,头都昏沉的厉害。 他忍不住俯身,在她绯红的小脸上,明亮的眼睛上,小巧的琼鼻上,娇艳欲滴的红唇上,触了又触。 小女子被痒意席卷,忍不住在他怀里笑着闪躲。 片刻之间,甜甜的笑容渐渐淡去,愁容又覆上眉头,她唇角不再弯起,微微嘟起,似夹杂着一丝浅淡的委屈。 裴玄清心尖一颤,又似被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疼着。 上次,她也是这副样子,控诉他对她不公平,控诉他不该将她冷在逸梦轩,控诉他欺负她。 她说,喜欢他这件事让她难过。 裴玄清看着她醉意朦胧的委屈模样,心疼极了,她又是这样,她还有委屈藏在心里。 他俯身伸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小女子打横抱起,朝寝殿走去。 第244章 那也很可爱 她今日也累坏了,不论什么委屈,可以躺下慢慢说,他会认真听着,尽快改正。 林婉宁撇撇嘴,抬手捶了一下那坚实的胸膛,又柔柔的靠过去,轻声埋怨:“讨厌死了,要抱我也不说一声,每次都被你吓到。” 裴玄清大步迈进寝殿内,将人放在床榻上,一边给她脱鞋,一边温柔认错:“是我不好,吓到婉儿了,下次抱时,一定提前说,好不好?” 芝兰恰巧在此时端了醒酒汤进来,差点没手一抖,将手中的汤碗给扔出去。 没听错的话,皇上刚才是在认错? 来不及多想,裴玄清已冲她伸出了手:“拿来,朕喂,你退下。” 芝兰忙将汤碗递过去,躬着身子退出外殿,顺带将寝殿门带上。 “喝点醒酒汤好不好?要不明早会头疼。”裴玄清舀起一勺汤递到小女子唇边,像哄小孩子一般将那碗汤哄着她喝下。 喝过醒酒汤,他将汤碗放置在一旁,又伸手为她褪去外裳,才拉过锦被,可还没来得及为她盖上,小女子便手脚极快的扑进了他怀里。 他轻车熟路的接了个满怀,小心翼翼的为她卸着云鬓上的钗环,温声哄着:“乖,有什么委屈,都可以与我说,我一直都在。” 小女子在他怀里拱了拱,声线确实染上了委屈:“你去凤仪宫了吗?大皇子怎么样了?” 裴玄清唇角一勾,原来她的委屈是因为吃醋了。 他认真解释,声线已然愉悦了几分:“既答应了你不会再单独召见旁人,怎会食言?” “我没与皇后同乘一船,也没去凤仪宫,下了船便直接回来等你了。” 说话间,他已将钗环卸完,满头秀发倾泻而下,他伸手轻抚着,垂眸看着紧紧抱着他的小女子,满眼宠溺:“倒是你,叫我等了这么久,可玩的开心了?” “开心啊,可开心了。”林婉宁松了在他腰间的手,坐直身子将怀中的手帕摸出来,举到他面前:“猜猜这是什么?” 小女子一双眸子明净清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仿若在邀功似的。 裴玄清眼中光影流转,倒映着她的面庞,他笑着轻轻摇头:“猜不到,婉儿告诉我可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林婉宁眉眼弯弯,将手帕打开,拿出里面包裹着的糕点喂到他嘴边:“莹莹特意为我留的花饼,很好吃,你尝尝。” 这是方才下船时,范钰莹偷偷塞给她的,说是这些日子她少吃了很多好吃的,要一点一点补给她。 这种花饼,今日宫宴上没有,而且范钰莹只给了她两块,她特意留了一块,包裹的很好,就为了带回来与他分享。 对上小女子满含期待的眼眸,不爱吃甜食的裴玄清忽觉这块花饼瞧着,莫名有些诱人呢。 他垂下眼眸,顺从的咬了一口。 顷刻间,甜腻的口感在舌尖蔓延,裴玄清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这也太甜了。 可眼前的小女子,还举着花饼,亮晶晶的眼眸直直盯着他。 犹豫须臾,他还是又咬了一口。 粘稠的糖浆未曾咬断,拉出了丝,混合着茉莉花的香气黏在了他的唇上。 裴玄清眸光一暗,昨夜的记忆涌入脑海,只觉腰腹一紧,脊背僵直。 他扭过头,轻咳一声,喉结滚动。 林婉宁看他好似呛到了,忙放下花饼,伸手在他胸膛前轻抚:“慢些吃,这花饼里蜂蜜多。” 下一瞬,小女子后腰一紧,被男子手臂揽住,贴在他胸膛前,他嗓音暗哑低沉:“让我抱抱。” 林婉宁抿了抿唇,顺从的靠在他怀里,也环住他的腰身,想起他方才说没去凤仪宫,也没去看大皇子。 她忽觉好像很少见他去看大皇子,是因为不喜欢皇后,所以不喜欢大皇子? 还是…… 她想着,已经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但还是顺从本心的问了出来:“你不喜欢小孩子吗?” 不知话题为何会转到小孩子上面,裴玄清微愣了一下,反问道:“为何如此问?” 他也谈不上喜不喜欢,这宫里少见小孩子,大哥的孩子他也见过几次,并无甚特别的感觉,他们总是躲得他远远的,不敢靠近。 皇后那个孩子,他每次见到,都会想到那场恶心的算计,只觉厌恶。 他想与婉儿有个孩子,也是为了让她有所牵绊,永远离不开他。 这样看来,或许他是不喜欢吧。 可是…… 如果有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儿,或许她长的就像幼时的她一样,那…… 那也很可爱。 思及此处,他唇角微勾,将怀中小女子拥紧了些:“婉儿是想要个孩子吗?你我的孩子,自然是喜欢的。” 裴玄清未等到小女子回话,却感觉怀里的重量越来越沉,环着他腰的手臂也渐渐松懈。 他不由失笑,这小妮子每次醉酒后,都是撩人又不自知,只顾着自己睡着。 他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平,又吩咐人备了热水,细细为她擦拭干净,换了寝衣,才去收拾自己。 …… 勤政殿 无痕站在一旁,刚将暗卫阁的最新消息汇报完毕。 裴玄清面如沉霜,闭着眼睛靠在龙椅上,威严尤甚。 慕容逸尘打量了一下裴玄清的脸色,一向和煦的笑意也收敛一些,沉声道:“苏州那边,竟然不止一拨人在查,恐怕,瞒不了多久了。” “从前有赵家忠贞不二,如今有江家死心跟随,看来煜王在朝野之上的声望,从未曾淡去。” 裴玄清睁开眼睛,看了看手中的青花瓷茶盏:“朕如今,倒是有些看不透他了。” 若说他是图谋江山,可他面对江家的示好,并未有多热络,不像是急于发展自己势力的样子。 若说他是为婉儿而来,可苏州的消息,他分明并未查出什么,按理来说,他根本不知婉儿的身份。 难道仅凭几次短暂会面,便敢觊觎天子的女人? 这不像一个深谙帝王权术之人会做出来的事。 无痕直起身子,拱手道:“既然江家不安分,眼下,他们势力又薄弱,不如便先将江家连根拔起。” 第245章 只对神女有兴趣 “不妥。” 慕容逸尘忙阻止道:“将世家大族连根拔起,从来都是最简单粗暴的法子。” “可若未曾师出有名,不仅不能收拢百官,还会自损江山气数。” 世家大族并非某一府某一脉,他们就像错综复杂的榕树,根系盘根错节在朝堂各处,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拔除的。 只单单看宁家,便是费尽了多少筹谋,用了多年之久,还依旧历经半年多,才令宁家彻底在世家中失了姓名。 帝王权术,讲究的从来都是用人,而非拿起屠刀将臣子赶尽杀绝。 只是世家之力,从来没有哪位帝王能完全驾驭的。 就看眼前的先帝,历经一生筹谋,还不是将一堆烂摊子丢给了裴玄清。 裴玄清从龙椅旁站起身,方才的暴戾之色已然不见,又恢复了一贯孤寂清冷的淡漠样子。 “他若迟迟不接收江家,朕一时,还真不能对江家动手了。” 富康公公进殿禀:“皇上,高丽国君在外求见。” 裴玄清坐回龙椅上:“宣。” 克图进殿行了个高丽国礼仪,才道:“皇上,吾特意来商议大周边境匪患一事。” 裴玄清抬了抬手,示意他坐在慕容逸尘对面的位置。 自上次赶走那位奉茶宫女之后,勤政殿近日都未再接收内务府送来的人,富康公公带了两个小太监进殿奉了茶。 克图看了两眼,才发觉这殿内没有一个宫女,不由暗自腹诽。 他昨日要进献舞姬,大周皇上也拒绝了,如此国色天香的美人,都能忍得住不动心。 且这身边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难道大周皇上不喜女色? 若真不喜女色,也算是好事一桩。 那后宫佳丽各个都是绝色啊,如此摆在那里空置着,可真是暴殄天物。 克图心下一喜,直截了当表明来意:“皇上后宫有九天神女下凡,吾着实羡慕不已。” “昨日吾已与高丽臣子商议过了,若皇上愿意割爱,让神女随吾去高丽国,那这边境匪患一事,便以大周的意愿全权处理。” 慕容逸尘眉心一跳,看了一眼克图。 他在找死吗? 他怎么敢说出口的啊。 这是在拿整个高丽国博弈啊。 思及此,他又忙转向上首去看裴玄清的脸色。 但愿这祖宗保持理智,别现在就闹起来啊,只要不闹在明面上,之后都可以慢慢想法子解决的。 裴玄清的手刚触及茶盏,便听到了克图的话,周身戾气登时翻涌奔腾,捏着杯沿的指尖泛白,手背青筋暴起,垂下的眼眸中,杀意腾腾而起。 殿内沉默片刻,裴玄清唇角一勾,将茶盏端起,不疾不徐的抿了一口,语声冷厉:“国君这是,觊觎大周天子嫔妃?” 克图姿态随意,不以为然:“吾索要的不过是皇上后宫的一位嫔妃,乃妾室而已。” “大周历来都是有互赠妾室的习俗的,听闻前朝也曾有赏赐臣子嫔妃的先例,吾如此做,并无甚不妥之处。” 勤政殿内的气氛彻底冷了下来,裴玄清漆黑深邃的眸光似锐利冷白的刀锋一般刮过克图的身体。 他将茶盏掷在御案上,发出咔嗒一声,茶盏中的茶水飞溅在了桌面上。 帝王唇角一勾,眸底戾气横生,皮笑肉不笑道:“大周也有交涉不成就开战的习俗。” 克图微愣,眉梢一挑:“一个妃子与一方百姓安危,如何选择,皇上心底应该是有数的。” “昨日宫宴之上,您自己也说,以一个女子换取国土,是极为划算的。” 裴玄清冷冷道:“朕从不做选择,朕的女人与百姓安危,朕全都要。” 克图未曾想到只是索要一个妃子会如此不顺利,也未曾想到裴玄清态度这样强硬。 他也是翻阅了大周不少书卷,分明历来如此做事的帝王比比皆是,这俨然是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情啊。 话及此处,他也冷下脸色:“皇上是舍不得一个女人?” “我高丽国舞姬天资国色,无人能比,吾愿以她来换取神女。” 若是舍不得一个女人,我和你换一个便是了,而且换的这个,比你的更漂亮啊,划算的呢。 “哼。”裴玄清冷哼一声:“国君妄图以顽石来换取璞玉,想都别想。” 克图站起身来,冷声道:“皇上连一个妾室都舍不得让,看起来是毫无诚意,想来也没有谈判的必要了。” 裴玄清靠着椅背,淡淡道:“当日宫宴上,姿容出色,表演出色的后妃比比皆是,国君若看上旁人,朕即刻便可赐给你带回高丽国。” 克图冷笑一声,心道真拿我当你的朝臣了,这种事还带换人的? “皇上自己也说了,顽石不可与璞玉相较,吾只对九天神女有兴趣。” 两国国君的交涉不欢而散,克图索要神女无果,心中自是不爽。 这场谈判不过两三日,此事便传遍了前朝后宫。 裴玄清的御案前堆了厚厚一沓奏折,朝臣一致认为,以一个妃子换取边境匪患永绝后患,不用动用国库一分银子,实在是利国利民,划算得很。 钱家的人受到了钱宜双的示意,江家的人本就对林婉宁设计算计江家姐妹一事怀恨在心,其余忠臣自是为国为民考量。 除却林家父子二人,事关自家人,无权发言之外,此番倒是难得没有反对的声音。 …… 长宁宫 虽说裴玄清已刻意封锁了消息,不愿让这样的事传到林婉宁耳朵里。 在他眼里,这是两国交涉的朝政,她若知晓,只会又多思多虑,平添烦恼。 可这后宫里,不想让她好过的人不止一个,这样的言论自然有人会千方百计的送到长宁宫。 林婉宁靠在秋千绳上,在心底将高丽国君骂了千万遍。 他不是钟情于他的王后吗? 怎能见着一个擅舞的女子便要带回高丽国去呢? 好色之徒,果然是好色之徒。 什么深情爱妻之人,都是装出来的。 第246章 我信他 林婉宁记得宫宴那晚她好像醉了,可第二日醒来后,脑子里只有她抱着裴玄清嘟嘟囔囔的场景,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更可怕的是,她记得他好像和裴玄煜还说了几句话。 她心虚极了,原本还想问问裴玄清,那夜她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但这两日,裴玄清好像很忙,总是深夜她都睡着了之后才来。 次日一早,她还未醒,他就已去上朝了。 故而这几日,二人倒像是未曾见过面一般。 唉! 果然喝酒误事啊。 今日一早,不知怎的,就传来了高丽国君要用她来换取合作剿匪一事,听说所有朝臣都上奏表示支持,她一时便有些惆怅起来。 裴玄清这几日是真的在忙,还是因为这件事,刻意避开她,不见她呢? 范钰莹与她一同坐在秋千上,伸手拉住她的衣袖轻轻晃着:“林姐姐别难过了。” “我觉得陛下那么喜欢你,一定不会同意高丽国君的提议的,而且陛下那威严的性子,脾气大的很,怎么可能妥协嘛。” 林婉宁自然知道裴玄清有多爱她,若他们生在寻常富贵人家,他一定将她放在心尖上,宠的无法无天了。 可这是帝王家啊,他二人的感情加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在里面,何去何从,还能由得了自己的意愿吗? 发动一场战争,与牺牲一个女子,这样对比下来,代价天差地别,着实显着。 裴玄清一定不舍得把她送走的,可若朝堂之上,朝臣步步紧逼,忠臣死谏。 边境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届时,他还能固执的以万千将士与百姓的性命来换取她一人留在他身边吗? 她咬了咬下唇,对前路一丝信心也没有:“我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哪敢有什么一定不会的底气啊?” 范钰莹撇撇嘴,凑过去抱住她:“身为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年老从子,好像这命运,就没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 她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直起身子:“要不姐姐现在去求见陛下,求他别把你送走吧,想来姐姐哭诉一番,陛下就会心软了。” 林婉宁眸光闪了闪,转头看向她:“陛下待我,实在是深情款款,我信他此刻一定在为我费心筹谋。” “若再去寻他哭闹,只会给他平添烦恼。” 他是会为她舍弃性命的深情啊,她比他的性命都重要,他怎么可能不努力留她呢? 还是静静等待消息,不要去打扰他,不要让他太过为难了。 如果最终真的要送她走,那他一定是被国家大义逼得没有退路了,她不怪他。 届时,她自然还有旁的路可走。 范钰莹仰起脸看她:“林姐姐,你与陛下相识也才不过一年,感情便这样深刻吗?你为何如此信他?” 她可不信陛下会为了林姐姐不顾百姓安危,一则陛下雷厉风行的手段威名在外,二则外头传言已满天飞了,听着真实的很。 她着急啊,万一将林姐姐送去高丽国,她们二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林婉宁微愣一下,是啊,他们才相识不过一年啊。 可裴玄清的深情厚谊,她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很爱很爱她。 短短一年,就会有一份超越生死的感情吗? 她是不是对他的信任,有些盲目了? 范钰莹看她又愣住不说话了,忙拉着她的衣袖晃悠:“姐姐别烦恼了,若不想去勤政殿,不如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 她想着既什么也做不了,那出去走走,也能散散心,总比一直呆坐着想这件事好啊。 …… 御花园 楼台高峻,庭院清幽。 回塘曲槛,层层碧浪漾琉璃,叠嶂层峦,点点苍苔铺翡翠。 二人亦步亦趋在御花园里闲逛。 看着满园鲜艳盛开的花朵,林婉宁心情好了许多。 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不在脑中转悠,倒是让她想起了别的:“那日高丽国的舞姬,真是长得绝美。” 范钰莹挽着她的胳膊:“是啊是啊,我还从未见过那么美的女子,不知是不是高丽国君后宫里的人啊。” 林婉宁思索片刻:“我觉得应该不是,那日高丽国君想将她送入陛下的后宫呢,若是他的人,那就不一定舍得了。” 这天下男子对自己的女人,都还是有着天然的占有欲的,若不是有万不得已的原因,一般都不会主动提及送给别人。 范钰莹点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可那样妖娆的美人,那高丽国君怎不收到自己身边去,还要千里迢迢到我们大周来要人。” 林婉宁抿了抿唇,不是出来散心的嘛,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 烦人。 钱宜双搭着玉竹的手臂,身后跟着抱着大皇子的奶娘,正巧与林婉宁一行撞了个正着。 “没成想宸婕妤还有闲情雅致来逛御花园啊。”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林婉宁,自赏花宴二人撕破脸,她禁足一月之后没多久林婉宁就去了行宫。 之后她生产,二人虽说同在宫里,却是很少见面了。 她许久未曾仔细观察过这人了。 林婉宁今日梳了最温婉可人的坠马髻,斜插了一支淡紫色的水晶流苏步摇。 身着淡紫色以金丝绣制春时花鸟图的曳地宫装,整个人显得娉婷袅娜。 灿若星辰的眼眸,精致小巧的琼鼻,莹润粉嫩的唇瓣,这样惊艳娇俏的容颜,难怪将裴玄清迷的神魂跌倒。 钱宜双眼眸眯了眯,她从前说自己并无意争宠,怎么可能? 日日打扮的如此精致,不是为了勾引陛下吗? 她这样,与这后宫中虚与委蛇的女人有何区别? 林婉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钱宜双,却也不敢多想,与范钰莹一同行了礼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钱宜双依旧笑得端庄温和:“宸婕妤是打算去哪?” 林婉宁盈盈一笑:“臣妾只是与范采女随意逛逛,并不曾有何打算,皇后娘娘若是有要事,臣妾等便告退了。” 遇见皇后可不是什么好事,先跑为上。 钱宜双却不打算放她走,微微一笑道:“本宫也无甚要事,既然宸婕妤无事,不如便陪本宫逛逛。” 第247章 由不得她 林婉宁抿了抿唇,她可不想陪皇后逛。 她二人已然撕破脸了,如今不过同处后宫之中,私底下再有什么手段,也要维持表面的和谐罢了。 而且她还带着大皇子呢,万一待会儿有个什么磕了碰了的,她再找什么借口怪在自己身上,这么小的孩子,可怎么防得住啊? 钱宜双自然看出来她不愿意,扯着唇角道:“宸婕妤妹妹入宫还不足一年,可这荣宠极盛,眼瞧着本宫身为皇后,都使唤不动你了呢。” 林婉宁蹙了蹙眉,这是要给她扣上以下犯上,不敬皇后的罪名了。 “臣妾绝无此意,只是臣妾与范采女已逛了半下午,眼下倒觉得有些乏累,怕陪着皇后娘娘,反而服侍不周,倒显得臣妾等有所怠慢了。” 钱宜双朝前走了一步,似乎根本未将这话听进耳朵里:“哦?既然范采女甚是乏累,便先回雨薇阁去吧,本宫与宸婕妤,倒是许久未曾单独说话了。” 范钰莹闻言,忙的扭头看向林婉宁,眼神中尽是担忧。 皇后娘娘这是要支走她呢,单独与林姐姐说话,一定没什么好事啊。 林婉宁自知钱宜双恐怕是打定主意,今日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了,既然如此,让莹莹先走,别牵连其中,也是好事。 她转头拉过范钰莹的手拍了拍,冲她盈盈一笑:“那你便先回去歇歇,待会儿来长宁宫寻我一同用晚膳。” 范钰莹看着她含着笑意的好看眸子,点了点头,行礼告退。 …… 钱宜双唇角一勾,抚了抚裙摆,朝前一步一步走着。 林婉宁低垂着眼眸,在后边慢慢跟着,始终谨慎小心的保持着一段距离。 钱宜双回眸看了她一眼,直截了当开口:“高丽国君看上宸婕妤了,甚至愿以你一己之身交换边境百姓安危。” “宸婕妤,你作为大周子民,可有何想法?” 果然,这是来给她难堪呢。 林婉宁揉着手里的丝帕,思索片刻后道:“臣妾作为大周子民,若是大周需要,哪怕有一日上战场也是无所畏惧,绝无二话。” “可高丽国君开出这样侮辱人的条件,是打陛下的脸,更是打大周边境万千儿郎的脸。” “高丽国君到底是瞧不上陛下的能力,还是从来就无惧大周的国力,都不得而知。” “但可以确信的是,此番言论定是高丽国君的挑衅之言,不足为信。” 钱宜双听着她这一番避重就轻的话,不禁冷笑:“边境匪患从来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多年来,一直都是陛下的心病。” “如今既有机会能彻底解决此事,本宫希望宸婕妤能懂得为国献身的道理,主动去与陛下提及甘愿前往高丽,在陛下心中留个识大体的好印象。” 林婉宁心中将钱宜双骂了千万遍,你可真是说得好听啊。 若高丽国君要的是你,你可愿主动为国献身? 届时,不止陛下,天下人都得大夸特夸你识大体呢。 她似笑非笑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不过此言臣妾一人去说与陛下恐分量不够。” “不如劳烦皇后娘娘去向陛下请命,以臣妾一己之身换取边境匪患的终结。” 钱宜双沉下眉眼,让她去说,开什么玩笑? 陛下与她的夫妻情分本就浅薄至虚无,她若如此直白的去谏言,恐怕陛下会将她打出来吧? 她笑意阴凉:“妹妹如花似玉的年纪,本宫怎舍得叫妹妹去高丽国那样偏僻的国度受苦呢?” “只是妹妹是个心中有大义之人,必然不愿见百姓颠沛流离,只能自己去向陛下诉说此番心意了。” 话毕,钱宜双眸光幽深的看了玉竹一眼。 玉竹会意,唇角微勾,上前一步禀:“皇后娘娘,奶娘方才来报,大皇子哭闹不止,大抵是想让您抱抱呢,此处距离凤仪宫不远,不如您先回去瞧瞧?” 钱宜双点点头:“将宸婕妤一人留在此处也不太好,去通知御膳房送些甜汤来。” 她又转头看向林婉宁:“宸婕妤妹妹便在此处稍候,本宫回去瞧瞧大皇子,再来与妹妹闲聊。” 林婉宁自然不愿等,她都没发现大皇子何时被奶娘抱走了。 如今再回过头来看,方才钱宜双与她说那些话,倒像是刻意扰乱她的思绪。 且皇后今日一举一动太过反常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知又有什么手段等着她呢。 况且她与钱宜双已算是明晃晃的敌对关系了,她二人有什么闲话可聊的? 可钱宜双根本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便转身离去了。 林婉宁看着钱宜双离去的背影,咬了咬牙,无奈叹气。 谁让她是皇后呢? 谁让自己心甘情愿留在这后宫呢? 等等便等等吧,只要自己警醒些,见招拆招便是了。 …… 钱宜双本是要去勤政殿求见裴玄清,趁机打探一下高丽国君索要林婉宁一事的后续进展。 如今朝堂之上诸位朝臣的态度已然十分坚定,但裴玄清却迟迟没有松口。 她焦急万分,这样老天都助她的机会下次还能不能再遇到都很难说,此次定要全力促成此事,将林婉宁赶出大周,以绝后患。 她还怕裴玄清不肯召见,特意带了大皇子去,哪怕以孩子的名义,只要能进了勤政殿,就有机会说话。 可里头传出话来,裴玄清一整日都在面见朝臣,不得空见她。 她便想着来御花园逛逛,待天黑了,大臣们都出宫回府之后再去。 没成想,在御花园遇到了林婉宁,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太完美了。 既然裴玄清不肯下旨,那她便再加一把火,推一推。 今日听闻高丽国君克图入朝拜见,只要将林婉宁困在御花园,再让人将克图引过来。 月黑风高,御花园中,孤男寡女,即便二人不做什么,传出来的风言风语也足够摧毁女子名声。 更何况,做不做什么,也由不得她。 钱宜双侧着头,笑的得意:“去,将于良媛献的好香给她点上。” 芝兰笑意盈盈的应了,从凤驾队伍中退出,朝另一条路去。 第248章 防不胜防 钱宜双是笑意盈盈回的凤仪宫。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她只需等待时机,将裴玄清引到御花园,让他亲眼看见他成日偏宠疼爱的嫔妃,与外男在夜间私会。 且有那香的助力,说不准正巧能撞见二人拉拉扯扯的亲密举动。 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住这样的刺激,更何况是万人之上的天子,帝王尊严也不允许他忍得下这口气。 届时,帝王之怒,必然需要林婉宁的性命来平息。 退一万步说,即便裴玄清对她的感情真的强大到能承受得住这样事情的地步,舍不得要她的命。 可等流言蜚语传遍前朝后宫的时候,他还能将人留在宫里吗? 那时,便只有送她去和亲这一条路可走了。 无论如何,今夜,林婉宁这个心腹大患,必除无疑了,怎能不叫人开心? …… 御花园 榴花亭坐落于御花园西侧,前头正巧有一座假山,倒显得这座亭子有些偏僻。 晚风轻柔的吹过亭中,丝丝凉意袭来,偏僻的凉亭更显一分森冷。 御膳房的小太监很快便送来了一些糕点甜汤。 御花园的宫女也奉了茶盏,点了熏香,还体贴的拿了一柄团扇摇了摇,似要将香气发散开来。 林婉宁安静的坐在亭子里,看着宫女太监们忙来忙去,倒是将面前的石桌摆了个满满当当。 一众宫人陆陆续续退去,那柄花蝶图团扇也被留在了熏香炉旁。 林婉宁拿起那团扇看了看,眉眼微弯。 慧心看着外头的天色,担忧道:“这天都擦黑了,皇后娘娘怎还未回来啊?” “要不咱们先回长宁宫去吧,娘娘不是还约了范采女一同用晚膳吗?” 林婉宁看着面前的熏香炉,只觉这熏香的味道掩盖了原本的花草香气,闻的人难受。 外头的光线也越来越不明朗了,迷蒙昏暗的视线,加上这浓郁的熏香,莫名让人在这秋风萧瑟的晚间,都觉燥热。 林婉宁拿着那团扇摇了摇,秀眉微颦:“我也不想待在这了,可皇后娘娘的话就是懿旨,未经允许,我们也不能离开。” 她说着,转身拉住慧心的手用力捏了捏:“慧心,凤仪宫离这也不远,你去向皇后娘娘禀一声,就说我头晕,便先回去了,改日再与她闲聊。” 慧心微愣,又面露担忧道:“那娘娘一个人在这,会不会不妥当啊?” 林婉宁昏昏沉沉的感觉更甚,松开她的手,将手中团扇又摇了摇,企图驱散那股燥热:“你快着些回来便是,我在此处等你。” 慧心点头快步离去,榴花亭内只剩林婉宁一人了。 御花园的宫女也在此时点亮了宫灯,天色几乎完全黑了下来。 体内燥热愈甚,林婉宁朝着四周看了一圈,将桌上的茶水喝了个干净,竭力压制着体内的不适。 再等等,再等等。 亭外隐约传来一丝动静,林婉宁强撑着的理智快要崩塌,心底一股不安涌出。 不能再等慧心了,她好像高估了自己,现下得马上离开这里。 她忙撑着石桌站起身来,却发觉体内的不适并不止燥热,她已然浑身无力,双腿发软,勉强站立都觉困难。 她撑着眼眸看了看那柄团扇。 果真,防不胜防。 …… 永寿宫 云太妃今日病情加重,裴玄煜便整整一日都留在宫中侍疾。 当然,近来高丽国君索要林婉宁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前朝臣子频繁上奏,裴玄清却迟迟未下决断。 他便猜到此事还会再起风波,对她的处境日日担忧不已。 既留在宫中,免不了要多打听她的行踪。 今日下午,眼线来报她在御花园散心,原本他想来此与她制造偶遇,瞧瞧她这两日过得好不好。 这样的事情于女子来说,定然是天塌了的大事,他也能顺带宽慰她几句。 他恨不得直接告诉她,别怕,他会站在她身后,让她永远有退路。 可他又怕太过频繁的刻意接触会让她心生厌恶,故而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眼瞧着天要擦黑,她还未归宫,他忽觉心底不安起来,顾不上再多思,直奔御花园而来。 在御花园转了一圈都不见人,裴玄煜内心越发不安,指节因用力而变得泛白,素来冷静含笑的眼底泛起一丝惊慌失措。 直到行至榴花亭外,便看见她双手扶着石桌,低垂着头,已然是站立不稳的模样。 他急行两步迈入亭内,男女大防在前,他不敢再迈进,站在距她两步远的地方,轻声唤她:“宸婕妤……” 他嗓音发颤,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紧张。 小女子早已意识模糊,撑着力气抬眸看他一眼,便直直朝他倒了下来。 习武之人动作迅速,他忙的上前一步拥住她。 起初克制又隐忍的力道,在触及怀中温香软玉时,男子手掌微颤,再也压抑不住,双臂逐渐收的更紧。 他垂眸看着怀中女子,深沉的眸底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情愫,他轻唤她:“婉儿……” …… 榴花亭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起来人不少。 钱宜双提着裙摆走在前头,步伐还快了些:“陛下,都怪臣妾,只顾着照看大皇子,竟将宸婕妤妹妹一人留在榴花亭中。” “这秋日夜里风凉,也不知道妹妹有没有受了风寒。” 裴玄清在勤政殿刚忙完朝政之事,正打算从侧门去长宁宫寻林婉宁一同用晚膳,富康公公便进殿来禀,范采女在外求见。 范钰莹从未主动到勤政殿求见过,往常裴玄清去寻林婉宁时,她都是很识趣的主动离开,为他二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这个时辰突然求到勤政殿来,裴玄清心头一跳,来不及迟疑,便直接出门。 只得了个林婉宁在御花园的消息,裴玄清迅速抬步离开,都来不及询问发生了何事。 而钱宜双的人也在裴玄清出勤政殿时捎去了口信。 钱宜双便等在半路上与疾步前往御花园的裴玄清来了个假意碰面,又刻意带了一群宫人为了撞见林婉宁与外男私会的一面。 第249章 即刻处死 浩浩荡荡一群人行至榴花亭外。 裴玄清抬眸望去,便见林婉宁跪坐在地上,双手扶着亭子的石柱,似在努力想站起身来。 身上的浅紫色宫装泛着褶皱,宫灯照耀下,裙摆上的脏污分外明显,发髻凌乱,流苏步摇虚虚插在发间,快要坠落。 他瞳孔一缩,大步上前将人拉起,急急拥进怀里,握住她灼热的小手,这才来得及垂眸看她。 小女子面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眼眸迷蒙,娇软的身躯滚烫灼热。 裴玄清眸底寒气聚涌,她这副样子,是被下了那种药。 钱宜双微愣一瞬,怎么只有林婉宁一人在榴花亭,克图呢? 底下的人竟如此无能,引个人过来都做不好,她气极了。 但一番筹谋不能白白策划,且林婉宁此刻衣衫不整,已然很是失态,正好可以扣上一个于皇家尊严有损的罪名。 她很快反应过来,怒喝道:“宸婕妤,你这是做什么?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 裴玄清冷厉的眸光一扫,分外尖锐,那眼神仿若带着尖刀,恨不得将那毒妇碎尸万段。 钱宜双被那看死人一般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忙住了嘴。 林婉宁此刻已彻底迷糊了,只觉浑身燥热的厉害,似要着火一般。 身侧似有冰凉的雪地忽而将她包裹起来,她急忙靠近,拼命往那冰凉之处缩。 可心底强撑的一丝理智还在,她不知此刻拥着他的人还是不是方才那人,忙慌乱的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但眼前模糊不已,她看不清他的容貌。 裴玄清,你还没来吗? 我快要撑不住了。 她着急不已,只能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血腥味蔓延,那丝灼热似乎消散了一些。 可是,好疼啊。 小女子委屈的掉下泪来,紧紧抓着面前男子的衣襟,拼命想看清他的容貌却又不可得,她颤着声问:“阿清……是你吗?” “是我,我来了,别怕。”裴玄清看着怀中女子明明快要崩溃却强自支撑的模样,那眼泪滚滚落下,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双眸中愤怒满溢,恨不得此刻便将钱宜双那个毒妇千刀万剐。 可眼下更重要的,是怀中这个快要支撑不住的小女子。 得到了肯定答案,是裴玄清的声音,他来了。 林婉宁终于放下心来,彻底放松自己靠近他怀里,轻声呢喃:“我难受……” …… 傍晚时分,林婉宁拿起那柄团扇时,余光所见,花丛之后,有两个小太监在探头探脑的窥探她。 秋日的晚间凉风阵阵,难为钱宜双还命人准备了团扇驱热。 既如此费心,若不配合她将这场戏唱下去,岂不是驳了她的好意? 其实在御花园初见钱宜双时,她也并未怀疑什么。 但钱宜双要留她说话,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在支走范钰莹时,特意给了她暗示,与她相约晚膳时分。 随即钱宜双便要离去,将她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她自然明白有陷阱,但却又猜不到钱宜双到底是何目的。 接着,便有宫人在这花香四溢的御花园准备熏香与团扇,林婉宁大抵猜到了些什么。 钱宜双一次一次的算计她,招招下死手,今日还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若是秽乱宫闱的罪名被定下,不止她,整个林家都会受牵连。 轻则,哥哥的婚事被毁,桑桑有这样的姐妹,名声也便全完了,这辈子都难寻到好的亲事。 而林家,教女无方,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重则,整个林家都要为她陪葬。 既然戏台已搭好了,她当即便决定以身入局,将计就计,为钱宜双的作死之路扫除所有障碍。 虽说有心理准备,但药物带来的不适做不了假,她怕自己支撑不了太久,等不及范钰莹,又特意遣慧心去求助。 好在,裴玄清来的不晚,她还未彻底失去理智。 钱宜双的戏份完了,此刻,该她登场。 …… 林婉宁无力的靠在男子怀里,难耐的轻哼:“热……” 她拼命靠近,试图汲取他的凉意。 看着亭中二人搂搂抱抱,旁若无人的样子,钱宜双顿时觉得好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她咬了咬牙,又上前一步道:“宸婕妤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辱没皇家尊严。” “依臣妾看,还是尽快将人处理掉,以保全陛下的颜面。” 钱宜双的话说的很明白,处理掉,便是要她以死明志,保全名节。 果然,皇后一出手,便是要命。 “住口!” 帝王言简意赅,但话语中的严肃愤怒丝毫不加掩饰,周身戾气已然充斥着整个榴花亭。 榴花亭外一众宫人慌忙下跪,颤抖着喊:“皇上息怒。” 钱宜双也赶忙闭上了嘴,她自然看得出裴玄清生气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怎能不叫人害怕? 裴玄清将小女子拦腰抱起,大步迈出榴花亭。 她此刻泪流满面,显然快要崩溃了,他得马上带她回去。 钱宜双看他要带人离开,一时情急,在身后急急唤了一声:“陛下!” 裴玄清脚步一顿,冷笑一声:“的确有害于宸婕妤的名声。” 他侧眸看向富康公公:“今日榴花亭中事,全线封锁,所有宫人,一律处死。” 皇后身后的宫人,包括玉竹,还有勤政殿随行的宫人,但凡是靠近了榴花亭的人,全都活不过今夜。 玉竹与众宫人一听,纷纷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钱宜双一阵心惊,险些站立不稳。 裴玄清登基以来,虽说从来以雷厉手段着称,可从未一次性圈杀过这么多宫人。 林婉宁在他心里的地位,好像是她小瞧了,她不禁后背激起一股寒凉。 忙跪在地上,死死扯住裴玄清的龙袍袍摆,不肯松开:“陛下,陛下,玉竹自小便跟着臣妾,宛若家人一般。” “如今大皇子也是她在照顾,求皇上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吧。” “求您了,臣妾不能没有玉竹,大皇子也不能没有玉竹啊,陛下。” 怀中小女子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扭了扭身子,呢喃道:“难受……” 裴玄清不再迟疑,抬脚将扯着他袍摆的手踢开,大步离去。 帝王冷冷落下一句:“即刻处死。” 第250章 耳畔的轻唤 钱宜双看着裴玄清抱着林婉宁离开的背影,心底震惊,愤怒,不甘,屈辱,种种情绪交织缠绕。 她跪坐在地,身子止不住微微颤抖。 今日这一幕,实在太过出乎她的意料。 当初宁心瑶在这宫里也是独一份的偏宠。 当初,陛下也是从来不问青红皂白的向着宁心瑶,维护宁心瑶的。 可……她终归只是一个妾室啊。 陛下也从未因一个妾室,如此对待过正妻啊。 违背祖制,再不去凤仪宫。 处死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这是从来没有帝王做过的事情啊。 玉竹在后边跪着哭的很是撕心裂肺:“娘娘,娘娘,奴婢让您忧心了,您要照顾好您自己,照顾好大皇子啊。” 她一边哭一边跪行上前,去拉钱宜双的裙摆:“娘娘,您要保重自己啊,万事要从长计议啊,娘娘。” 富康公公抬手示意,禁军立刻上前。 今夜,凤仪宫大换血。 钱宜双眼眶通红,也忙的拉住了玉竹的手,却愣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未曾想到,高丽国君没有出现,打乱了她的全部计划,还将自己的心腹给折了进去。 她从未想过,身为皇后,会做成她如今这样的处境。 她可是世家之首,钱家嫡女,天之骄女一般的存在啊。 …… 裴玄煜隐匿在榴花亭一侧的大树后,看着抱着林婉宁离开的裴玄清的背影,眸底冷意聚涌,泛着寒光。 刚到榴花亭,看到她双颊泛红,娇媚无力的模样,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帝王有诸多无奈,他从来都知道的。 裴玄清未曾平衡好这些女人之间的纠葛,终是让后宫纷争一次又一次的伤到了她。 幸好,他来的及时。 若再迟一步,今日,她便是身败名裂。 虽然,他也不愿看到裴玄清将她带走,他会带她去哪,会发生什么,他心底清楚的很。 可他无路可走,只有让那人带走她,她才能平安度过今日之劫。 无妨,他们,还有的是以后。 裴玄煜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 乾坤宫 裴玄清抱着林婉宁,回了就近的乾坤宫。 一路上,小妮子靠在他怀里,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涌出。 这药太可怕了,她高估了自己的毅力。 她不住的在他胸膛前轻蹭:“阿清……我好难受……” 裴玄清胸膛前的衣襟都被泪水浸湿,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 帝王面色冷峻,眸底戾气横生,却又只能忍着怒意放轻声音哄着:“再忍一下,马上就到了。” 裴玄清大步走进寝殿内,冷着脸将伺候的宫人都遣出去,才将怀中小女子轻轻放在床榻上。 离了微凉的怀抱,林婉宁急急拉住他的衣袖一角:“阿清……我……我要冷水,我热。” 裴玄清伸手摸上她的额头,滚烫灼人,他俯身为她解外裳纽扣,轻声哄着:“有我在,还要什么冷水。” 微凉的手掌贴在腰间,林婉宁体内灼热似找到了冰凉之源,她忙的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 身体的感官战胜了理智,她的脸颊紧紧去贴他,轻轻蹭着,将体温传递。 他艰难的为她褪去外裳,凝脂肌肤上,粉色小衣遮挡了光景,遮不住曲线。 她双颊红润,急急去寻他的唇瓣。 终于,这份灼热不再属于一个人。 门外吹起萧瑟狂风,呼呼作响,秋雨欲来。 窗子被风拂开一条缝,衣架上的纱裙随风摆动,屋内亦染上了几分雨前潮湿。 不知是否因药物驱动,感受太过强烈,林婉宁此刻急切的心思,令自己羞愤欲死,屈辱的泪水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裴玄清对上她含泪的眼眸,自责内疚,愤怒不已,种种情绪更令他抓狂。 他轻轻吻去她的泪水,又努力放柔声音轻哄:“别哭婉儿,待会儿就不难受了。” 话毕,屋外雷声乍起,狂风呼啸。 窗子被风吹开,窗沿与墙壁碰撞,发出吱吱嘎嘎的噪音。 雨珠如洪水倾泻,打湿了院内的花花草草。 雨势磅礴,乐此不疲。 窗外海棠随风摇曳,窗内一室旖旎。 …… 风停雨住,灼热终于褪去了些。 林婉宁脱力一般的靠在男子怀里,脑袋昏昏沉沉的难受,胸口也闷闷的。 她闭上眼睛,拿出可怜巴巴的语气道:“今日的事,不会再有旁人知晓了吧?若是传出去,我……我再没脸见人了。” 林婉宁知道,裴玄清心底明镜似的,一定能看得出这事是钱宜双的阴谋。 她再如何无理取闹要他主持公道,都不如不闻不问更让他心疼。 身在后宫,他的情意再深,也抵不过二人之间掺杂的东西太多。 但只要他知道她受了委屈,只要他爱她,心疼她,他自会有他的方式去寻找证据护着她。 裴玄清眸底冰冷刺骨,将她拥紧,轻抚着她的后背。 但语声出口却只剩温柔:“我已将所有知晓此事的人处死了,不会玷污你的名声,放心。” 钱家势力太深,要拔除的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可只要有钱家在一日,钱宜双就是有背靠大山的底气。 她竟对婉儿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他绝不能忍。 钱宜双,该死! 林婉宁没再多言,只委屈的轻轻嗯了一声,可那双眼中却冰冷到了极点。 帝王执掌天下生死,下令处死那么多宫人,是如此轻松冷漠。 她本不愿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可钱宜双步步紧逼,若不让她付出一点代价,她还真以为自己是软弱到任人随意欺辱。 她闭了闭眼睛,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在裴玄清来之前,来的那个人。 当时她还未完全被药物控制,她清楚的看到了他,是裴玄煜。 他面露担忧,在她差点摔倒在地的时候,急急拥住了她。 更可怕的是,他抱的很紧,迷迷糊糊间,她耳畔传来一声轻唤:“婉儿……” 第251章 婉儿是我的灵魂 “婉儿……” 这个称呼,是她与裴玄清的专属,外人并不知晓的。 她唤他阿清,他唤她婉儿。 从来只有裴玄清这样唤她的。 而且,裴玄煜是外男,几次见面,他都是很有规矩的称呼她的封号,宸良媛,宸婕妤。 林婉宁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她当时本就已经昏昏沉沉,是不是药物作用下,她在幻想裴玄清来救她了,所以仿若听到了裴玄清这样唤她。 嗯,应该是这样的。 不,不对。 林婉宁闭着的眼眸倏然睁开,她没有听错,她想起来了。 那声呼唤之后,他将她放在了石凳上,紧紧抓着她的肩膀。 模糊间,她似乎看见他焦急的神情,听见他微颤的语调,他说:“婉儿,镇定一些,听我说。” “你大抵是被下了药,或许已有人埋伏在暗处等待时机构陷你,现下,你只能依靠自己的意志力,稳住心神,知道吗?” “我此刻若带你走,太过引人注目,于你不利,但我会在一旁守着,绝不让旁人接近你。” “你一定要撑住,幕后之人的目的显而易见,故而他一定会来,你再坚持一会儿,知道吗?” 他说完,将她的手臂拉起搭在石桌上,让她有力可支撑,然后才转身离去。 丢失的思绪终于全部回笼,林婉宁才明白过来。 今日阴差阳错遇见了裴玄煜,他在裴玄清来之前,就已考虑到了所有利弊,为她将后路铺好,他是在帮她。 可是…… 他为何要如此费心帮她呢? 按他所言,他应是隐匿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守着榴花亭。 这样做,于他有何益处? …… 感受到怀中娇躯又逐渐升温,裴玄清摸了摸她的额头,起身朝外殿吩咐:“富康,去传张先。” “不要。” 林婉宁急急掀开锦被,抱住他的腰身:“你想叫我沦为整个后宫的笑话,就叫人去传太医吧。” 她嗓音委屈至极,可抱着他腰的手却环的紧紧的。 她仰着小脸,双颊泛红,唇瓣红肿,眼眸中满是羞愤。 裴玄清微叹一口气,回抱住她,看着那双委屈的眼眸,心疼内疚不已。 若这后宫没有那些女人,便不会让她受这些委屈了。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睛,柔声道:“我怕那药损伤你的身子,才想着叫张先来瞧瞧。” “你若不愿,待明日药效退了,再叫他来请平安脉,好不好?” 他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拨至耳后:“不管怎样,咱们的身子最重要,别讳疾忌医,我会管好他们的嘴,无人敢多言一句,嗯?” 这样温柔的语气,似在哄女儿一般,醉人心神。 林婉宁眼底有些发酸,抿了抿唇,将脸埋在他胸膛前,嗫嚅着问:“阿清,你不会把我送去高丽国的吧?” “你前几日才说,愿意只做我的夫君的,夫君不会将自己的妻子送给别人的,是不是?” “我知道高丽国君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任何一个一国之君都会选择牺牲一个女子来换取一方百姓平安。” “平心而论,若是我站在这样的位置,大抵也会这样选择。” “可是……可是怎么办啊,我不想离开你,我离不开你。” 她声音越来越轻,语气越来越哽咽。 她虽知道裴玄清有多爱她,他也说过,只他二人时,他就只是她的夫君。 可是如今,事关一国朝政,万千百姓安危,不是只有他二人了啊。 …… 她犹记得,在林家醒来那一日,她的过去,她的一切,都随着那大夫的一句: “许是过往的记忆太过痛苦,所以小姑娘不愿记得了。” 而烟消云散。 她不记得自己受了怎样的苦楚,竟痛苦到将过往全部忘却。 但那样昏昏沉沉,奄奄一息,已然是在阎王殿挣扎的感觉却无比清晰,历历在目。 后来,在林父林母口中,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她是被亲生父母卖给了人牙子,因着偶然的机遇,林母看见了可怜兮兮重病的她,一时善心起,将她买回去寻医诊治。 她想,在亲生父母身边,在人牙子手里,她一定吃了许多苦头,是痛到极致了,才会选择遗忘。 林家人在生死线边缘将她拉回来,给她留下了半条命,她始终牢记,只能懂事听话以报万一。 尤其是被林家认做义女,记入族谱之后,更是乖顺的连心底那一丝跳脱的想法都令她觉的可耻。 她收敛了自己原本的性子,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完全与她心底以为的自己不同的人。 过去的短短十几年,她从未被人坚定的选择过,她似乎一直在老天爷闭着眼睛的地方苟且偷生,在这世间残留一丝呼吸。 可自从入宫后,裴玄清爱她护她,一次一次的给她偏宠,她不敢置信,她害怕逃避,她战战兢兢,可他…… 永远坚定…… 终于有一个人,会一直坚定的选择她了。 可是这个人,是一国之君,背负着江山百姓,这份责任太过沉重,他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她好害怕,好害怕他放弃她。 好害怕她又是那个被舍弃的选项。 感受过如此坚定的爱意,若是再次被丢弃,她若再次成为被丢弃的那个人。 那样,她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再经得起这样的打击,她还能不能像幼时那般,拼死挣扎过后,再活一次。 …… 怀中女子在微微颤抖,泪水将他胸前的衣襟都浸湿了。 这样脆弱的她,让裴玄清心都碎了,仿佛千万根细针同时狠狠扎进心里,细细密密的疼痛席卷全身。 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是骄傲,明媚,自信又张扬的性子。 她不该如此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他将她紧紧抱住,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语气坚定:“婉儿从来都不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朝堂之上,所有事都有打算谋划,都有利弊分析,可你,是所有选择的例外。” “婉儿是我的灵魂,是我的命。” “若没有婉儿,阿清也会死去,只留行尸走肉一般的皇帝在这世间。” 第252章 坚定爱意 林婉宁微愣一瞬,埋在他胸膛前的脸缓缓抬起。 她愣愣的看着他,男子眸中满是心疼,是焦急,是担忧,是愤怒,是爱。 可最重要的,是那份坚定,深刻坚定的爱意盛满了他深邃的好看眸子。 他又一次坚定的选择了她。 裴玄清伸手轻轻为她拭去眼泪,他唇角生硬的勾起,好似安慰她一般的笑了一下。 林婉宁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 被亲生父母抛弃后,她从来自觉卑微,再也不敢奢求一丝偏爱。 她想,连亲生父母都不喜她,她一定糟糕透了。 她以为,遇到林家人,已经用尽了她这一生的好运气。 她以为,她就只能苟延残喘,了此残生。 她从未想过,有人会对她说你是所有选择的例外。 会对她说,没有婉儿,阿清也会死去。 她竟在这世间,在这吃人的后宫里,遇到了一个如此坚定不移爱她的人。 裴玄清看着怀中哭成泪人的小女子,并不知她此刻的真实想法,只以为她是害怕他会下旨让她去高丽国。 他生气她为何不信他,生气她竟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此刻她哭成这样,双眼红肿,鼻尖脸颊都泛着红,下唇还有伤,满脸泪痕,瞧着可怜极了。 这副样子,让他只觉心疼,一句指责的话也不忍心再说出口。 他用自己寝衣的衣袖不停的为她拭泪,柔声哄着:“别哭了好不好?” “我可是皇帝,是有气血的儿郎,怎会让心爱的女子去和亲,来换取短暂的和平?” “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没有骨气之人吗?” “只有用血肉与武器守护的国家,才会在天下各国面前有尊严。” 林婉宁哭了许久,直到身体的燥热又席卷而来,才堪堪停下。 她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他,抽抽噎噎的道:“今日有人给我传话,说朝臣一致上奏让陛下同意高丽国君的条件,奏折都堆满了御案,我怕……” 裴玄清声色坚硬强势起来:“边境线是打出来的,国与国之间的真理只在将士们手里的尖刀中体现。” “婉儿,难道我对你爱,连这一丝底气都不曾给你吗?” 林婉宁脸颊绯红,小嘴一扁,又想哭。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凑近他,主动去亲吻他的唇,娇声道:“阿清……我热,难受……” 裴玄清一早便感受到了她的温度渐升,不再犹豫,一手护着她的后脑,翻身而上,覆上她的唇瓣,轻轻描摹。 唇齿相依间,小女子略带哽咽的软糯嗓音传出:“阿清……我好喜欢你,好爱你……” 裴玄清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小女子面颊绯红,双眼湿润,美人泣泪,惹人怜爱。 她伸出白皙到仿佛泛着柔光的藕臂去环他的脖子,呼吸略微急促。 她轻声唤他:“阿清……” 裴玄清眸光微动,心底阴霾一瞬退散。 幼时灵动的蝴蝶穿越时光的长河振翅而来,一只一只萦绕在身侧,又聚集成一股庞大的势力,直直冲入心尖。 那种震撼无可比拟。 她爱上他了,终于。 他漾起唇角弧度,笑得温柔,浓重的情意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奔袭而来。 他俯身凑近她耳畔,深情告白:“我也爱你,婉儿,很爱很爱……” …… 勤政殿 裴玄清刚下朝回到勤政殿,一眼便看到了御案上呈着的物件,眸底寒意更加深邃。 帝王抬步行至龙椅前落座,伸手拿起一柄团扇转来转去的把玩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无痕站在御案前,拱手俯身,恭敬的禀道:“启禀皇上,属下已叫太医查验过,熏香炉中焚的是合欢香,乃男女欢好助情之香。” “那柄团扇上,撒了软骨散,分量十足,若非习武之人,只消片刻,便会浑身无力,无法行动。” 昨夜榴花亭中,帝王一怒之下圈杀一众宫人,钱宜双的心腹都被处死,连安排好提前销毁证据的人都不知去向。 最终这些物证,便都被无痕派人收了起来,又特意寻了太医查验,只等着今日禀明。 裴玄清静静听着,捏着扇柄的手指逐渐用力,泛着冷白的光泽。 单单用合欢香还不够,还要再加一味软骨散。 是怕她发觉不对,自行离开。 好样的,钱宜双果然是好样的。 对付一个弱女子,用如此周全的手段,这是将所有的退路都给封死,必要她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啊。 帝王冷冷开口:“昨夜,可还有人靠近榴花亭?” 如此周全缜密的计划,不可能只为了让他看到一个妃子失态的一幕。 无痕点首:“属下查问了巡值的侍卫,曾有人看见高丽国君被宫女引导前往榴花亭的方向。” “但未曾靠近,便被煜王爷身边的凌风拦下了。” 裴玄清眉头一皱,却并未打断。 无痕继续禀道:“属下无权审问高丽国君,但已将那引路宫女羁押,那宫女招供,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玉竹命她将高丽国君引去榴花亭。” “不过路上遇到了凌风,凌风说煜王爷为表大周乃礼仪之邦,略尽地主之谊,特准备了厚礼赠与高丽国君,邀他前往煜王府一叙。” “故而,高丽国君还未曾有机会靠近榴花亭便离去了。” 那宫女原本还担忧未完成玉竹姑姑交代的任务,会被皇后娘娘惩治。 后来知晓靠近榴花亭的宫人都被皇上下旨处死了,即便被无痕命人捉拿,都觉庆幸。 好歹,还能留下一条命。 裴玄清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扇柄漫不经心的滑动,漆黑如深渊的眸子深深地注视着扇面,面上情绪毫无波动。 与他猜测的一样,皇后原本的计划是要栽赃婉儿私会克图,以流言蜚语逼迫他同意克图的条件。 此番事件唯一的意外,便是裴玄煜提前请走了克图,打乱了皇后的计划。 他抬起眼眸:“煜王与克图私下可有来往?” 第253章 喜欢吗 无痕如实答:“除却昨夜,并无来往。” 裴玄清眸底更加深邃,他从不信巧合。 若说裴玄煜刚好在那个时辰,刚好去了御花园,刚好逛到榴花亭附近,刚好巧遇克图,刚好邀他去煜王府一叙。 如此多的巧合,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相比巧合,他更愿意相信,裴玄煜是有意为之。 这样做,除却间接帮婉儿远离外男,免入这一局之外,似乎并无任何好处。 那人千方百计归京,难道当真是查出了什么,为婉儿而归吗? 他忽而有些懊恼,昨日一时愤怒,将所有靠近榴花亭的宫人都处死了,眼下不知昨夜到底还发生了何事是他不知道的。 裴玄煜是何时到的御花园,何时到的榴花亭,是否见到了婉儿,是否与她说了什么。 此刻,他一概不知。 沉默片刻,裴玄清抬眸道:“那引路宫女,即刻绞杀。” 同为女子,明知这样的事情于女子而言,是怎样要命的罪名,却还是要尽心尽力去做,该死。 “另外,将毒蛇一案的人证物证都尽快准备妥当。” 此事查了这些日子,钱宜双做的很干净,牵扯不到她头上。 既如此,便不用再拖延了。 无痕领命退下。 裴玄清又道:“富康,传王华岐。” 他能在长达多年的,阴暗厮杀的夺嫡之争中闯出一条路来,自然也不会是多么光明磊落的君子。 雷霆手段,他有。 阴损招术,他也会。 毒蛇一案牵扯不到钱宜双,钱家此时又动不得,看似好像陷入了死局。 但他可以让她再无暇思虑害人之事。 这样,婉儿便安全了。 …… 乾坤宫 林婉宁醒来时,还被裴玄清抱在怀中,那药后劲很大,昨晚折腾了许久。 看着面前的男子,她不禁微愣一瞬。 她爱睡懒觉,自入宫之后,裴玄清纵着她,不用晨昏定省的日子,都是可以睡到自然醒的。 而裴玄清要上朝的,日日醒来他都已不在身侧了,从来不论多晚睡,他都未曾因此耽误过早朝。 今日是她醒早了吗? 还是昨晚真将他给累着了? 她想着,轻轻挪动了一下,想抬头去看外头的天色。 裴玄清睡眠很浅,忽而睁开了眼睛,一双墨黑的眸子,幽深的盯着她。 对上男子的目光,昨夜的记忆一涌而出,林婉宁只觉脸颊一热,忙靠回了他的怀抱,嗫嚅着道:“我想看看什么时辰了,吵醒你了?” 裴玄清还在想着无痕禀报的事,犹豫着要不要问她,或者,应该怎么问。 他不是不信她,如今她爱意满满,他也能感受的到,只是那人与她的接触,就是会让他心绪杂乱。 半晌没等到回应,林婉宁疑惑的抬起头来,便对上了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直接开口:“怎么了?是……” “是……累了吗?那……那我不打扰你,你再睡会儿。” 林婉宁说着,搭在他胸膛前的手借力支撑着,就要起身。 下一刻,男子已覆身而上,伸手解开了她的小衣系带。 裴玄清本还沉浸在纠结的思绪中,忽听这两句话,真给他气笑了。 他掐着小女子的腰,覆在她耳畔道:“我在婉儿眼里,好像是很不中用,不如今日,便做一日昏君,让你瞧瞧可好?” 小衣又被褪去,凉意袭来,林婉宁瞳孔一缩,忙的伸手推拒:“不不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你可中用了,是我不中用还不行吗?” 一夜了,不知他如何,她是真累啊。 此刻都后悔,不该以身入局,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只除掉一个玉竹,若是裴玄清没有下一步,好像不太值得。 男子动作未停,还在她锁骨处描摹画卷,林婉宁小嘴一撇:“阿清,我好饿。” 这招果然奏效,男子顿了顿,还是起身吩咐人备膳。 云裳服侍着林婉宁起身洗漱后,裴玄清牵着她到外殿,张先已然在候着请平安脉了。 裴玄清满脸凝重的看着,直至张先将覆在林婉宁手腕处的锦帕收走,才问道:“如何?” 张先恭敬回禀:“药效已退,并无其他伤害,宸婕妤娘娘本是体虚,只照常好好养着便是。” 裴玄清眉眼松懈了下来,看了一眼林婉宁,又道:“开些消肿的珍珠膏来。” 她眼睛还肿着,唇瓣昨日也咬出了血,都需好好上药。 对上帝王暗示的眼神,张先恭敬应了是退至殿外。 用过膳后,珍珠膏已送了过来,裴玄清将人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给她上药。 林婉宁闭着眼睛,感受着男子粗糙的指腹,落在眼周确是无比温柔,不禁好笑:“还说不在乎我的容颜,这是哭多了,多睡睡便能好,何必急着用药。” 话音刚落,唇瓣传来熟悉的柔软触感,一触即离,带着温热的呼吸。 男子轻声道:“婉儿绝世容颜,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绝世容颜,只是你所有优点里最不起眼的一个罢了。 林婉宁莞尔一笑,闭着眼睛摸索到他的脸:“阿清也是丰朗俊逸少年郎。” 掌心有微弱的浮动,是男子控制不住漾起了唇角。 他问:“喜欢吗?” 他急于求证,反复确认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林婉宁轻笑:“喜欢的。” 谁人不喜欢长的好看的人呢,不说别的,最起码养眼啊。 上过药,裴玄清摸摸她的小脸:“勤政殿还有要务,你便在此再歇一会儿,好不好?” 林婉宁乖巧的从他怀里跳下来,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我还是回长宁宫吧。” 她是怕一直待在乾坤宫,外头非议太多,裴玄清眸色深了深,终究说不出什么:“我忙完了就过去。” 林婉宁微笑点头应下。 …… 长宁宫 一夜过后,因着裴玄清直接处死了所有靠近榴花亭的宫人,倒是未曾传出什么对林婉宁不利的谣言。 只是那样大的动静,后宫也难免议论纷纷。 毕竟连皇后最亲近的贴身宫女玉竹都被处死了。 那可是皇后从钱家带进宫的人,与宫里后头分来的宫女自是天差地别。 听闻凤仪宫半夜三更请了太医,今早皇后已病的起不来床了。 第254章 裴玄煜的未婚妻 自小跟在身边的宫女,自是如亲人一般的存在,亲人逝世,怎么可能不大病一场呢? 林婉宁刚回到长宁宫,便收到了这一消息,但此刻的她,一丝同情也没有。 钱宜双屡屡害她,手段一次比一次恶毒下作,她有此遭遇,是活该,是报应。 眼下钱宜双病重,近日应是无暇再使什么奇怪的招数来对付她了。 …… 三日后 林婉宁正在用晚膳,周德眉开眼笑的进殿来,带回了前朝最新消息:“娘娘,好消息啊。” “高丽国君说,娘娘的凤舞九天神女之舞实在是惊为天人,让他想起了逝去多年的妻子。” “就当是给亡妻积些阴德,高丽国愿意配合大周,联合共除匪患。” “他还特意向皇上请了罪,说先前的言论对娘娘与皇上都是多有冒犯,还请皇上不要放在心上,多多宽恕一二。” 林婉宁闻言,忽觉口中的汤羹都香了起来。 她虽不知裴玄清用了什么法子让克图突然改变了主意,可她知道,他在为留下她而努力。 她就是高兴。 “好,都有赏。”林婉宁心情好,大方的不得了。 周德探听消息辛苦了,赏。 小顺子也在日日奔忙,赏。 芝兰慧心紫云,都赏,都赏。 看着自家娘娘眉眼微弯用膳的样子,慧心也开心,在一旁忙不迭的给她添菜。 林婉宁嚼着嚼着,侧眸看向一旁的芝兰:“芝兰,我总觉得陛下给予的这份宠爱,让我有些患得患失的不真实感。” “就如飘在云端一般,特别不踏实。” 芝兰身为林婉宁的贴身婢女,又是在这宫里的老人了,最是清楚皇上待自家娘娘有多么不同。 她问:“那娘娘可有发自内心的欢愉吗?” 林婉宁垂下眼眸,眼前的鸡汤倒映着她患得患失的模样,清醒彻底被吞噬,她沦陷了。 她忽而轻声笑了起来。 芝兰微愣,饶是有些不解:“娘娘这是在笑什么?” 林婉宁端起鸡汤,舀起一勺喝下:“笑自己,生于泥潭,便不敢相信世间有清泉的存在。” 即便她生来卑微又如何? 即便亲生父母抛弃她又如何? 即便她曾经过得痛苦不堪又如何? 她不差。 她很好。 她值得遇到一个裴玄清这样爱她的人。 芝兰看着林婉宁娇美的侧颜,也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娘娘为何会说生于泥潭呢? 娘娘这样的出身,已然比很多人都要好了,且如今得皇上宠爱,眼瞧着就是要越走越高,将来只会更加尊贵了。 不过林婉宁思绪已不在此。 钱宜双重病,高丽国之事也解决了。 眼下她便有时间,来细细思量那个让人无比好奇的。 裴玄煜。 他为何要救她呢? 他为何会唤她婉儿? 还有他说的那一番话,全是在为她考量,字字情真意切。 林婉宁这些日子也细细复盘了自她初次见裴玄煜以来的所有事情,妄图从中寻出蛛丝马迹。 可是,毫无头绪。 她所了解的裴玄煜,只是从外头传言而来,是与裴玄清经历过夺嫡厮杀的一个皇子。 唯一不在传言中,又被她知晓的,就是他为一纸婚约,守到如今不肯成婚一事。 喝完鸡汤,林婉宁想着芝兰在宫里时日长,说不定会知晓什么。 她转头问:“芝兰,关于煜王,你了解多少?与我说说。” 芝兰忽觉自家娘娘思绪真是跳脱,但还是耐心道:“煜王?娘娘怎的忽然对煜王有兴趣了?” 之前,娘娘明明说碰到他都要躲得远远的,如今怎么主动打听他的事呢? 林婉宁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就是听闻他有个未婚妻,好像不在人世了,有些好奇罢了。” 芝兰眸光微闪,忙行至门口处,瞧了瞧并无外人,又小心翼翼的将门关好,才转身回到圆桌前。 “娘娘,此事不可提。” 看着芝兰如此小心翼翼又严肃的样子,林婉宁忽觉心慌。 裴玄煜的未婚妻什么来头? 让芝兰如此害怕? 慧心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凑上前问:“为何不可提啊?这里是后宫,煜王又不可能来,不会被人听到的。” 芝兰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先帝在时,云太妃一早便去为煜王求旨,御赐了一桩婚约,是……是赵家嫡女。” 林婉宁眸光一闪,难怪初次听闻裴玄煜那婚约之事时,太后与云太妃都说不可再提起此事,原来是与赵家的婚约。 慧心惊讶的瞪大眼睛:“赵家……是那个谋反的赵家吗?” 芝兰忙上前两步捂住她的嘴:“低声些,这话我们此刻说过便忘了,万万不可再提及此事。” 慧心眨了眨露出来的眼睛,忙不迭的点头,芝兰才放开她,低声道:“并非是我大惊小怪,赵家刚获罪时,曾有两个小宫女偷偷议论煜王与赵家女的婚约。” “不巧被皇上听见,当即便将二人杖毙了。” “后来,便再无人敢提及此事。” 林婉宁咽了咽干燥的喉咙,裴玄清可真是极度讨厌裴玄煜和赵家啊,只是提几句便将人给杖毙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夺嫡之争,想想都是异常惨烈的,不知经历过多少生死时刻。 好不容易天下初定,他自然不愿听旁人再提起那些于他来说是仇敌的过往。 慧心也慌忙点头应下:“不提不提,娘娘也别提了,小命要紧啊。” 林婉宁点点头:“我就是听闻煜王守着那婚约不肯成婚,好奇他这未婚妻,是个怎样的女子罢了,如今既知晓了,往后不提了便是。” 嘎吱一声,门被大力推开。 殿内的主仆三人登时心惊,朝门口处望去。 一袭明黄色龙袍的俊郎男子站在门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刚推开门垂落一侧,拳头紧握。 冷冽肃杀的气息自门外直冲殿内,那双丹凤眼中射出的寒光令人如置冰天雪地般寒冷颤抖。 帝王冷冷开口:“在说什么?” 第255章 我也想要 空气凝滞了一瞬。 芝兰率先反应过来,忙跪地,战战兢兢道:“奴婢参见皇上。” 慧心也回了神,慌忙跪地:“奴婢参见皇上。” 她身子都有些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着,才刚说着不能提此事,保住小命要紧,这阎王爷怎就来了啊? 林婉宁看着他阴沉如墨的脸色,心底也是有些害怕的,毕竟是一句话就能掌天下生死的帝王啊。 可她想着他的情意深刻到超越生死,应该不会为着议论几句过去的事就将她怎样吧。 她垂眸看了一眼头都快埋在地上的慧心,站起身来道:“都退下吧。” 芝兰与慧心忙恭敬应了是,起身退出殿外,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娘娘,眼中满是担忧。 殿门关闭,殿内只余二人。 林婉宁抬步向他走去,撒撒娇他就能平和一些了。 可还未到他身前,那人一转身,行至贵妃榻旁,顾自落座了。 林婉宁呆愣一瞬,转头想去看他的脸色。 他侧着脸不肯看她,一只手臂放在案几上,紧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那周身冷漠的气息,不用瞧,便知是愤怒极了。 可他不说话,那冷白的指尖,又分明带着隐忍的克制。 他生气了,可还是在控制着自己,不与她发脾气,若换做旁人,恐怕早没命了。 林婉宁顿时内疚不已,他讨厌裴玄煜,她就不该问关于裴玄煜的事,那是他的仇敌啊,她应该与他同仇敌忾才对。 她有些心虚的抿了抿唇,缓步走到贵妃榻边,小手握住他的衣袖讨好的晃了晃:“阿清……” 这样就想让他消气? 绝对不行。 裴玄清依旧侧着脸不肯看她。 林婉宁咬了咬下唇,又靠近一些,凑着脑袋过去看他,继续撒娇道:“夫君,不要生气嘛。” 裴玄清手臂翻转,一瞬便拉住了她握着衣袖的手腕,不由分说的将人强势拉近。 小女子一下便撞入他坚实的胸膛,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坐在了男子腿上。 强势的吻霎时落下,炽热而滚烫,混合着淡淡龙涎香的味道掠夺了小女子的呼吸。 喘不过气的小女子乌眸圆瞪,轻轻挣扎,却被男子有力的双臂紧紧圈在他与案几中间,挣脱不得。 他的吻不似平日温柔细腻,充斥着满满的强势占有欲,但还是带着克制隐忍,竭力小心翼翼的怕伤到她。 一吻结束,林婉宁有些缺氧,眼眶不禁湿润,靠在男子坚实的胸膛前大口呼吸。 感受到小女子的脆弱,裴玄清低压的眉眼稍缓些许,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伸手轻抚她的后背:“对不起,婉儿,我方才,有些失控。” 林婉宁抬起头看他,眸子还有些泛红湿润,她的小手还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此刻那片衣料已褶皱不堪:“那还生气吗?” 裴玄清薄唇紧抿,眼神孤寂清冷,透着一股可怜的落寞。 这是还在生气。 林婉宁抬手环住他的脖颈,挺着腰肢凑上去:“那再亲亲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语声轻缓温和,娇俏的容颜带着微微笑意。 裴玄清垂眸看着凑上来的小脸,只轻轻触了一下,便将她抱住,侧脸贴在她耳畔。 男子嗓音低沉威严,又带着委屈控诉:“前两日才说爱我,今日就打听别的男人,婉儿的心可真大。” 啊? 他不是因为讨厌裴玄煜,不是因为他们谈论乱臣贼子而生气的? 他是因为她打听别的男子才生气? 林婉宁急忙解释:“没有没有,我是打听他的未婚妻呢,是女子。” “不许!” 裴玄清厉声喝止。 他直起身子,掐着她的下巴抬起,垂眸对上她的视线,眸中满是凉薄与冷厉:“有关他的一切,都不许好奇,不许打听。” “婉儿,你眼里,只能看见我,心里,也不允许有一丝旁人的痕迹” “我不允许!” 林婉宁愣愣的看着他,他面色满是帝王的狠绝,可为何她听着,他的声线好像带着微微颤抖,好像看见他眸底闪过一丝害怕。 她舔了舔微微红肿的唇瓣,乌眸闪烁着明亮的光,认真道:“我眼里,心里本来就只有你。” “我原本期盼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如今,即便你身边有这么多女人,我还是要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 “如此这般,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她此刻有些庆幸,那晚未曾与裴玄清说过裴玄煜在他来之前帮了她的事。 他连自己对旁人的一丝好奇都不允许,若是知晓那人情急之下抱了她,不知会有多怒不可遏。 裴玄清定定的看着怀中诉说情意的小女子,呼吸有一瞬的凝滞,掐着她下巴的手也逐渐松懈下来。 他在外头听到她说裴玄煜的婚约与未婚妻时,便明白那夜她一定是见过他。 他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让她对裴玄煜有了好奇心,可这种好奇心让他不安。 她若好奇他,便会关注他,关注的多了,难保不会有其他思绪。 若是再打听出更多的事情,万一…… 天知道他当时,是怎样复杂的心绪。 害怕,恐惧,愤怒,生气,吃醋,烦闷,种种情绪翻涌交腾,各自为营又拼命凝结,最终汇聚成一股冰峰般的寒冷紧紧包裹住他的心。 此刻,小女子软糯的话语充斥全身,彻底融化了心底的冰寒,股股暖流淌过,杂乱的情绪全部在一瞬间消散。 裴玄清深深看着小女子微弯的眼眸,那里头,明亮亮的,满是认真。 他将捏着她下巴的手松开,穿过腿弯,突然想起那夜答应过她的事,他道:“我要抱你。” 话毕,便将她拦腰抱起。 气氛正深情着呢,身子突然悬空,林婉宁惊呼一声,忙抓紧他的衣襟:“什……什么?” 怎么抱她还要提前打招呼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 裴玄清大步迈进寝殿,将她放在了床榻上,直接覆身而上:“婉儿不是想要孩子吗?” “我也想要,现在便要。” 他直接上手解开了她的外裳系带,轻轻一扯,露出了嫩粉色的小衣。 第256章 大封六宫 林婉宁一整个呆愣住,她什么时候想要孩子了? 是不是有些突然啊? 刚才说的什么话题来着? 好像和要孩子没有关系啊。 他的脸贴了上来,手上的动作却极致温柔的去解她的小衣。 他伏在她耳边,哑着声,同样认真道:“婉儿,我的眼里,也从来只能看见你。” “心里,也只有你。” 男子沙哑的嗓音,带着蛊惑的意味,勾的林婉宁春心萌动。 她娇声回应:“我知道的。” 她一直都知道的。 他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他对她说过很多次,只要她,只有她,只能看见她。 都是一样的,我心与君心同。 裴玄清侧头,吻落在她的耳垂上,细密诱人,微微泛痒。 林婉宁动情的闭上眼睛,接下来的一切该是顺从本心,水到渠成。 她迷迷糊糊间抓住了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指尖一颤,突然反应过来,睁开眼。 “别……” 她拒绝:“伤还没好。” 他的伤那么严重,根本没好呢。 那夜若不是事发突然,又是那种药,也不该折腾他,这两日上药时查看伤处,分明肿胀都未完全消退,这毒性太强了。 裴玄清覆上她的唇瓣,将拒绝的话堵了回去。 林婉宁抬手在他胸膛前推了推:“还未沐浴。” 深知拒绝不了了,她也不再提他的伤,待会儿再给他好好上药吧。 裴玄清身子僵硬一瞬,她爱洁,他知道的。 他翻身躺回榻上,嘴上虽说想要个孩子,可那日张先诊脉过后,他特意问过了。 她的身子太弱,避子汤的损伤也未曾养好,现在要孩子,根本不行。 他伸手将人揽入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顶,内疚自责,难过不已。 他欠她的,再如何也弥补不了。 …… 福寿宫 太后揉着眉心,心绪有些烦躁:“苏州那边,还未查出什么异样吗?” 琦芳半弓着身子轻轻给太后捶着腿,琦若则站在太后身后为她捏着肩,轻声回禀: “已细细查过多次,与内务府所记载的,和之前查的都无出入,宸婕妤的身世确实如林家报上来的一般。” 太后蹙眉,十分不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若是林婉宁的身世无异常,裴玄清从来也不是个贪图美色之人,怎会为了一个不过容貌与之相似的女子,做到如此地步呢? 可查探的都是江家经年的老人了,若是有异常,也不可能查不出来。 难道这林婉宁当真如此有手段,便是凭借着那副容貌,多了些面圣的机会,而得了帝王真情? 不,不可能。 裴玄清有多冷心冷情,多年养育相处,她最是清楚的。 怎么可能对一个相识不过一年的女子情深至此,甚至不惜以命相护,以万千边境儿郎与百姓相护。 这绝不是一个深谙帝王之道,冷漠无情之人能做出来的事。 太后又想起了什么,睁开眼睛道:“前些日子,御花园内究竟出了何事,可查到了?” 琦若摇摇头,低眉顺眼的回禀:“御前的人口风很紧,奴婢无能。” “只知是皇上下令处死了所有知情的宫人,那日发生了什么,如今恐怕只有皇上皇后与宸婕妤知晓了。” 太后叹一口气,大抵也能猜到,应是钱宜双做了什么触及裴玄清底线的事。 那日之后,钱宜双便一病不起,连高丽国国君与使臣离京都未曾出面,很难不叫她怀疑,这不是简单的病。 琦若听主子叹气,忙开口宽慰:“太后莫要着急,皇上登基多年,向来运筹帷幄,得心应手,想来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太后闭了闭眼睛,伸手揉着眉心:“原本是有,也无需哀家操心,可自宸婕妤初入勤政殿开始,他便失了分寸。” “若不是他对宸婕妤的偏宠太过,怎会平白招惹如此多的是非?如今后宫纷争不断,皆是因他帝王平衡权术未曾做好。” “没成想,因一个女人,让哀家多年教导,全都付诸东流。” 琦若与琦芳对视一眼,皆是欲言又止。 默了片刻,还是琦若开口道:“宸婕妤还是隔两日便来一趟,说要向太后请安,奴婢都按照您的吩咐,寻了借口打发了。” “眼瞧着,这都好几回了,若是下回娘娘再来,太后可要见见?” 太后扶着额头,将手肘支在案几上,深吸一口气。 这姑娘,实在是个懂事识礼的好姑娘。 她比这后宫里的哪个都有孝心,无人像她一般如此主动勤勉来福寿宫请安的,可见了又能如何呢? 责怪她? 但她确实不曾主动惹事,也不曾刻意狐媚恩宠,如何责怪,因何责怪呢? 就此揭过,原谅她? 那更不可能。 裴玄清对她痴迷至此,即便她真的并未曾做什么,只令帝王失控这一条,已然是不可被宽恕的大罪了。 “罢了,不见了。”太后摆摆手。 “下回再来,告诉她别来了,哀家不想见她。” 她老了,还能盯着多久? 终究以后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如今让他们去闯闯也好。 待实在过不去的时候,她再出手便是。 她转头看向琦若:“你去一趟朝云殿,高丽国离京,估摸着宫宴封赏的旨意该下来了,叫宁妃得空将册子拿过来给哀家瞧瞧。” 琦若颔首应是,正要离去。 “还有苏州那边。”太后又开口道:“不能松懈,若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定要及时回禀哀家。” 琦若觉得太后太过多虑了,但还是不敢多言,连忙应下。 …… 高丽国君离京三日后,宫宴上论功行赏的旨意传到了后宫。 范钰莹由采女升至了才人,她开心的很,俸禄都能长不少。 宁妃重新赐上了封号,又成了尊贵的荣妃娘娘,顾如梅也赏赐了穆字做封号, 文佩媛也晋了一级,至妃位了。 董云惜赐了襄字做封号,于柒柒晋为嫔。 此番可说是大封六宫了。 可这宫宴上,功劳最大,原本封妃声音最高的林婉宁,却是一下子就没了动静。 第257章 她理解的 长宁宫 那日宫宴上林婉宁一支凤舞九天之舞,令高丽国君叹服。 几经波折之后,他还是冲着这支舞同意了联合剿匪一事,也算是因这一舞将边境匪患一事解决了一大半。 如此功劳,裴玄清在前朝已重赏了林家。 左谏议大夫林宏文升至从三品光禄寺卿,太府少卿林鹤安升任正四品国子监祭酒,就连林婉宁的母亲叶氏也被诰授为四品恭人。 后宫传言,宸婕妤封妃在即了,可最终旨意却未曾下达至长宁宫。 大封六宫旨意下达翌日,后宫几位小姐妹相约长宁宫小坐。 照例是范钰莹做了糕点茶水,几人围在圆桌前用糕点品茶闲聊。 宁心瑶抿了一口茶道:“那日御花园中,你和钱宜双究竟发生了何事?外头众说纷纭,流言蜚语可传的不太好听啊。” 知晓那日榴花亭中事的宫人已全部被处死,禁军向来缄口不言,如今无人知晓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但皇后的亲信被处死,皇后当夜病倒之后,时至今日,竟是一病不起。 宫中这两日流言纷纷,有说宸婕妤不敬皇后,而且狐媚皇上严惩皇后的。 有说皇后娘娘身为世家嫡女,无比尊贵,却被欺负成这个样子,着实可怜的。 当然,也有说宸婕妤一向温软良善,定是皇后娘娘先欺负宸婕妤,皇上只是主持公道而已的。 总归,都是闲来无事传出来的猜测,何样说法都有。 文佩媛也面露担忧,点点头附和道:“是啊,我也听说了一些,要不你去请皇上亲自下令清除一下这些流言?” 林家在前朝如日中天,后宫所有人都晋封,唯独留了林婉宁一人,想来这些流言是对她有影响了。 文佩媛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都听说了,看来传言确实不少。 林婉宁倒是无所谓,封不封妃对她来说本不重要。 况且在册封的旨意下达前,裴玄清就特意到长宁宫与她解释过了,后宫晋位的旨意到了太后那里,便被打了回来。 原本太后是不管这些小事的,但此次突然将裴玄清召去了福寿宫,严令禁止她此时晋位,态度十分强硬。 给出的理由是虽然此次献舞立了功,但上次令皇帝受伤乃是大过。 这样的过错连此次的功劳都无法相抵,不降位都是开恩,如何能再晋位呢? 上次裴玄清因她受伤之后,她再也未曾进过福寿宫的门,自然也明白,太后是因此事还未消气。 更何况她一于社稷无功,二于子嗣无助,短短一年,这样的晋升速度,着实是太快了。 故而在面对满脸内疚的裴玄清时,她反而成了好言安慰的那个人,她告诉他,她不在乎位份,她理解的。 裴玄清抱着她说,再等一段日子,今日亏欠她的都会补给她。 可她只觉他身为皇帝,真是不如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自在。 被条条繁琐宫规束缚,日日都是沉闷紧绷着,难怪在外总是沉着脸色。 她回答位份高低不重要,在他心里的位置高低才更重要。 当时裴玄清沉着的脸色一瞬便缓和下来,柔情似水。 思及此,她忽而反应过来,他好像很吃甜言蜜语这一套。 林婉宁笑意盈盈道:“管天管地也管不住人家的嘴,旁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呗,你们也别为我担心了。” “皇后屡屡找我麻烦,我做什么,也只为自保而已,几位姐妹知晓我的为人便是,旁人的看法我不在意的。” 顾如梅最是清楚裴玄清的情意起源于那样早的时候,且时至今日都不曾消退,反而愈渐深厚。 她更是不能理解,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晋封了,唯独林婉宁没有动静呢? 她狐疑道:“你最近与陛下闹别扭了?” 林婉宁还没说什么,范钰莹已先接了嘴道:“才没有呢,昨日我来寻姐姐,正巧陛下在教姐姐画画呢,害得我都不敢多待。” 文佩媛心思更加细腻些,担忧道:“是不是还是与那些流言有关啊?我也瞧着妹妹不像是失宠了的样子啊。” 林婉宁本来不是很在乎这个名分的,裴玄清也与她提前说过其中原因了,她有心理准备。 况且,她得了恩宠,再得高位份,反而会惹人眼红,如皇后那般的人,总是来找她麻烦,更讨厌,她也懒得招架。 可这宫宴上出力之人,后宫所有人都得晋封,唯独自己没有时,这种感觉好似被针对了,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委屈憋闷的。 “我大抵也能猜到,是皇后在后头操控着宫中流言,就是想将我推至风口浪尖,阻碍我封妃罢了。” “不管她了,反正我婕妤位的份例也够用,流言也终归会有散了的那一日。” 范钰莹将手里的糕点扔进盘子里,蹙眉道:“一想到林姐姐没有与咱们一同晋封,这糕点都不似往日香甜好吃了,不吃了不吃了。” 林婉宁转过头去看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莹莹这共情能力如此强,若是看那种虐恋情深的话本子,岂不是要从早哭到晚?” 范钰莹拿着手帕擦了擦手:“姐姐怎么知道?我昨晚还在骂那个写话本子的人,为何把人都给写死了,一边骂一边哭。” 众人一时都笑了起来,氛围一片祥和。 正开心时,小顺子进殿禀:“娘娘,襄妃娘娘来了。” 宁心瑶收敛笑容,蹙起眉头,先行出声:“她来做什么?” 林婉宁也挑了挑眉,略带惊讶。 她与董云惜向来甚少来往,更是从未去过对方的宫殿做客,今日可真是稀客上门了。 不过不论来做什么,都没有不让进门的道理。 “请进来吧。” 董云惜刚得了封号,正是得意之时。 林婉宁一舞惊鸿又如何? 得了高丽国国君夸赞又如何? 为边境匪患出力又如何? 还不是因着树大招风,被刻意打压了。 她今日发髻上珠翠满头,金光闪闪的流苏垂在肩头,瞧着分外富贵。 面带笑意的走进殿内,扬了扬下巴道:“呦,各位姐妹都在呢,还挺热闹的。” 第258章 陛下爱去哪去哪 宁心瑶只端着茶盏淡淡抿茶,不发一言。 顾如梅翘着腿,歪着脑袋看了董云惜一眼,面带轻蔑。 其余人自是要站起身来,行礼问安,就连文佩媛,虽同为妃位,但少了封号也是低一级的。 众人礼毕,顾如梅瞧了瞧宁心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直截了当开口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顾如梅向来有一股天老大我老二的嚣张气焰,脸上从来收不住情绪,喜欢谁厌恶谁,都是一目了然。 很显然,她不喜欢董云惜,从初入宫时第一次见面便觉得她满脸算计,喜欢不起来。 林婉宁作为长宁宫主位,自然不能看着气氛尴尬,在长宁宫吵起来于她来说也不好听。 忙上前迎了一步,打圆场道:“襄妃娘娘要来长宁宫吃杯热茶,也不派个人来提前说一声,臣妾好叫人早些准备着。” 董云惜眉梢微挑,又扬了扬头,拿下巴尖看人:“本宫不喜欢喝茶,只不过顺路过来瞧瞧宸婕妤日日在忙些什么。” “皇后娘娘病了这些日子,也不见宸婕妤前去探望侍疾,这是身为后妃的本分吗?” 林婉宁一阵无语,心说瞧瞧她做的那些事吧,我没落井下石,趁她病要她命,都是我仁慈了。 还去侍疾,我敢给她端药,她敢喝吗? 然而她不用说话,自然有人替她开口。 顾如梅靠在椅背上,冷哼一声:“襄妃愿意为皇后娘娘侍疾,便去呗,又无人拦着你。” “管好自己得了,还要管旁人去不去,这后宫难道是你做主了不成?” 她是丝毫不给董云惜留面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董云惜有些生气,可同在妃位,她也不能怎样:“本宫也不曾说穆妃,不知穆妃急什么?难道这后宫是穆妃做主?” 一直未开口的宁心瑶将手中茶盏重重摔在桌上,茶盏碰撞,发出咔嗒一声,茶水也四溅出来。 “这后宫做主之人还在此呢,尔等便如此吵吵嚷嚷,都当本宫不存在了是吗?” 董云惜抿了抿唇,到底宁心瑶现在手握凤印,是这后宫当家做主的人,心底还是有些畏惧的。 “荣妃娘娘自然是这后宫做主之人,可皇后娘娘终归是皇后娘娘啊,娘娘重病,后宫嫔妃理应前去侍疾的。” 林婉宁乌眸转了转,有些无奈。 董云惜从来不会与她正面冲突,若不是钱宜双示意,她大抵是不会刻意来此找事的。 钱宜双可真是不死心啊,都病成这样了,十来天都没出凤仪宫的门,还想着法子要将她拉到身边对付呢,就不能安生养身子吗? 顾如梅轻嗤一声:“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可这天下,到底还是陛下的。” “陛下要宸婕妤近身服侍着,皇后娘娘也要宸婕妤侍疾,如此一来,宸婕妤也很是为难。” “不如襄妃去问问陛下的意思,瞧瞧陛下是否愿意割爱啊?” 董云惜被一口气噎的上不去下不来,让她去问陛下,这话能问吗? 再说了,她倒是想去,可那勤政殿的门是那么好进的吗? 这一个两个的,嘴巴像淬了毒似的。 她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林婉宁,那两个说不过,这个好欺负一点。 “这宫里册封众位姐妹的旨意都下来了,你可知为何没有你的吗?” 林婉宁当然知道,但还是笑着道:“请襄妃娘娘赐教。” 顾如梅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与宁心瑶对视一眼,二人倒是难得默契的一起摇了摇头,露出了一股烦躁厌恶的模样。 董云惜端出一股说教的架势:“内务府记档,陛下近来少入后宫,每每入后宫都是你陪伴在侧,对你如今可谓是专房之宠,如此,你都不知劝诫陛下雨露均沾。” “虽然边境匪患一事你的确有小小功劳,可你的本分乃后宫嫔妃,应当知晓身为后妃的职责,怎能如此顺着陛下专宠你啊?” “这样,你让后宫姐妹如何看你,如何待你?” 顾如梅几乎是在她刚落下最后一个字便接话道:“本宫没意见,陛下爱去哪去哪。” 宁心瑶嗤笑一声:“腿长在陛下身上,陛下要去哪,难道由得了宸婕妤做主吗?” “本宫执掌凤印,都无权过问陛下的行踪,倒是襄妃,眼瞧着比皇后管的还要宽了。” 董云惜对上宁心瑶与顾如梅,总是词穷说不过的,张了张口,还是未曾说出一句。 范钰莹在听见董云惜说林婉宁对边境匪患是小小功劳时,气的狠狠瞪了她一眼。 什么小小功劳,这功劳可太大了好吗? 边境匪患如今得以解决,为大周摆平了多大一件麻烦啊,少了多少兵戈相向,少了多少大周儿郎去血拼。 林婉宁静静听着,完全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要其他姐妹不会被这话挑拨,她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襄妃娘娘说的是,臣妾受教了。” “那从今日开始,陛下若来长宁宫,臣妾便闭门不见了。” “陛下若问起缘由,臣妾便说是自己做错了事,襄妃娘娘已指点过臣妾了。” 董云惜翻了个白眼:“别拿陛下来压本宫,你现在是在后宫,不是日日都黏在陛下身上。” “陛下日理万机,哪有空听你成日絮絮叨叨这些女人之间的小事情,平白惹陛下心烦。” 宁心瑶正要发怒,打算命人将她打出去了,周德进殿禀:“娘娘,富康公公求见。” 裴玄清身边的人来了,众人都不再多言,林婉宁应道:“快请进来。” 富康公公进殿行了礼,又挨个问了安,挂着恭维的笑意,才道明来意:“皇上传召宸婕妤娘娘到勤政殿。” “正巧各位娘娘都在,倒是省了奴才跑路,皇上还传召荣妃娘娘与襄妃娘娘一同觐见。” 众人虽是疑惑,但圣命不可为,还是起身告辞了。 范钰莹临走前,在林婉宁手里塞了两颗饴糖,这是她这些日子研究出来的:“姐姐别理那些难听的话,吃糖便会心情好了。” 第259章 安排奏效 林婉宁垂眸看了看手中的饴糖,冲范钰莹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待众人退去,她才与宁心瑶一同往勤政殿去,董云惜闻听陛下召见,早已等不及几人退出长宁宫,便先一步去了。 虽说两宫几乎等同于挨着,但正门与正门之间还是有挺长一段的距离。 富康公公在前头带路,二人便肩并肩亦步亦趋的走着。 不知怎的,距离渐渐拉近,宁心瑶的手与她的手碰了几下,似在试探。 几次过后,她终是拉住了林婉宁的手,轻轻捏了捏,小声道:“董云惜大抵是脑子进水了,你别理她。” 林婉宁微愣一瞬,明白过来,宁心瑶这是怕她心里难过,在安慰她呢。 她侧眸看着这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女子,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宁心瑶感受到她的视线,也看了过来,扬了扬下巴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看我做什么?” 林婉宁扬唇微笑:“就是觉得人这一生,要遭遇什么,谁也想不到,好像明日发生的事,永远都是出乎意料。” “初入宫时,你处处为难我,我也瞧你不顺眼,谁能想到有一日,我们会成为如此亲密的好友?” 她说着,看了看二人交握的手,又将宁心瑶的手握紧了一些。 宁心瑶抿了抿唇,轻哼一声,手却并未松开:“你入宫是来抢我男人的,我当然瞧你不顺眼了。” “不过,现在看起来,你也没那么讨厌。” 林婉宁早已摸透了她的性子,口是心非,这张嘴从不认输,此刻只盈盈笑着。 好友之间便该如此,并不一定要与她争个谁对谁错。 …… 勤政殿 董云惜提前一步到达,拿出自认为仪态万千,娇媚无比的姿态,盈盈一拜:“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龙椅上的男子却毫无反应,依旧手执朱砂笔,低头静静批阅奏折,仿若根本没听到她的话,根本没看到她这个人一般。 董云惜疑惑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却不敢擅自起身,但微曲着膝盖的姿势实在难受,片刻便觉腿酸。 她只能又恭敬的问了一次安:“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裴玄清依旧毫无反应。 这下董云惜明白了,不可能两次问安都听不见吧,这是故意不理她呢。 可陛下没有旨意,她只能就这样拘着礼,不敢乱动啊。 此刻她顾不上身体的不适,心中百转千回,也在细细思量这两日她做什么了吗? 没有啊,这两日她都在凤仪宫为皇后娘娘侍疾,俨然就是一个懂事端庄的帝王嫔妃,这不是应该得些贤名与夸赞吗? 那陛下为何要召她来勤政殿之后,又故意不理她呢? 腿好酸,好难受。 心底还在多思担忧。 双重压力下,这真是,堪比酷刑。 林婉宁与宁心瑶进殿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她不是提早走了挺长一会儿吗? 怎的现下正行礼呢,这是也才刚到,没比她俩早来多久吧。 二人行至殿中央,在董云惜一旁站定,依着规矩行礼参拜。 这时龙椅上的男子长耳朵了,迅速开口道:“免礼。” 董云惜赶紧就坡下驴,趁机站起身,悄悄小幅度的活动了一下酸困的双腿。 裴玄清在林婉宁进来的一瞬便将手中的朱砂笔放下,奏折合上扔到一旁。 看着殿中央娇俏的小女子规规矩矩行了礼,待她站直身子望过来,他的眉眼不禁又温柔了几分,瞥了一眼一侧的檀木椅,开口道:“坐。” 四目相对,相处这么久,即便他面色毫无波澜,林婉宁还是能看出他柔和了的眉眼中带着几分愉悦。 她冲着他柔柔一笑,转身与宁心瑶一同行至一侧落座,董云惜坐到了另一侧。 宁心瑶是个沉不住气的,率先问道:“不知陛下召见臣妾等,是有何要事?” 裴玄清淡淡道:“不急。” 殿内一时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钱宜双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进了殿,林婉宁抬眸望去,不由眸光一闪。 眼前的钱宜双,比生产之后第一次见她时,还要瘦弱几分。 她面色苍白,几乎可以用一句毫无血色来形容,眼窝泛着青色,隐隐有些凹陷,唇上虽抿了口脂,却不难看出干燥的痕迹。 真是,脂粉都遮不住的病态。 几日未见,她竟成这样了。 看来,除掉玉竹对她的打击着实不小啊。 林婉宁心底有些复杂,说不高兴吧,她也是高兴的,仇人不好,她自然好。 可这种心思让她觉得羞耻,她不该有这种幸灾乐祸的心思,父亲常教导她以德报怨,可她面上努力做着,心底却总不愿如此。 从前,一定是她不够好,有这样阴暗的心思,才会被亲生父母抛弃。 她在努力改了,可压抑在心底深处的那个自己,好像从裴玄清告诉她可以做自己以后,便在一点一点苏醒过来。 这种感觉,让她不安。 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的功夫也得做好,三人起身行了礼:“参见皇后娘娘。” 钱宜双道了免礼,又撑着身子向裴玄清行了礼,才由宫女扶着落座。 人到齐了,裴玄清直接开口奔入主题:“高丽国国君来朝前,长宁宫出了一桩事,今日得空,朕便特意宣你们过来,查问此事。” 此言一出,钱宜双与董云惜皆是面色一变,二人对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这样的表情,自然逃不过帝王深邃的眼眸。 他唇角一勾,转头看向林婉宁这边的方向:“无痕查到,朝云殿一个叫漓月的宫女当日曾在长宁宫附近出现,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董云惜紧张的面色褪去了些,她的安排奏效了,留下的线索果然让陛下怀疑到了宁心瑶头上。 她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虽说计划失败,未曾伤到林婉宁分毫,可若是此事就此落定,能除掉宁心瑶也是好的啊。 除了这后宫里执掌凤印之人,这凤印便会回到皇后娘娘手里。 眼下皇后娘娘体弱,而她又至有封号的妃位了,指不定最终这凤印反而到了她手里呢。 第260章 传证人 钱宜双病态的面容也微微翘起唇角。 如今凤印在宁心瑶手里,她又和林婉宁沆瀣一气,而且,这后宫里竟多数人都与林婉宁站在一处。 若能除掉宁心瑶,她不仅能拿回凤印,还可以再扶持自己人上位,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不得不说,董云惜这招很不错。 她想着,回头看了一眼藏不住笑意的董云惜。 微愣一下,在心底暗叹,到底还是年纪小啊,这心事一点都藏不住。 林婉宁此刻明白裴玄清要做什么了,静静看着他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宁心瑶满心疑惑,同样藏不住的表现在面上,长宁宫在高丽国来朝前出了何事吗?没听说啊。 如今高丽国使臣都走了,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为何今日突然拿出来说? 而且更重要的是,漓月怎么牵扯到这件事里了?她没让漓月到长宁宫做过什么呀。 她想着想着,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怀疑她呢?怀疑长宁宫发生的事与她有关? 思及此,她无法淡然了,忙看了一眼林婉宁,那人正呆呆的看着尊位男子呢。 她突然愣了一下,这副样子,怎么好像有些熟悉。 哦,对了。 这不是从前的她吗?满心满眼都是裴玄清的她,就是这样的。 婉宁不是说爱人先爱己,再爱一个人,也别丢了自己吗? 怎么如今瞧着,今日的婉宁好像和那日与她说这番话的婉宁不一样了。 她摇了摇头,收回发散的思绪,忙到殿中央下跪,看着尊位男子道:“陛下,臣妾不知长宁宫发生了何事,也从未指使漓月到长宁宫做过什么。” 裴玄清看了富康公公一眼,富康公公便上前恭敬的将那日长宁宫发生的事为宁心瑶叙述了一遍。 宁心瑶静静听着,却是越听越心惊,放毒蛇入长宁宫,意图戕害嫔妃,最终意外伤了龙体,令陛下昏迷一日一夜。 若是……若是陛下有个什么,当时煜王在京,大皇子年幼,皇位之争会是何其惨烈。 这是什么罪名? 足以诛九族,都不能令陛下泄愤的罪名啊。 宁家如今三族在那样苦寒的地方,她都还未来得及想法子帮衬一二,哪里还禁得起这样的诬陷? 她慌忙抬眸,看着尊位男子,急急道:“真的不是臣妾做的,婉宁曾多次救臣妾于水火之中,臣妾与她私交甚好,怎会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去害她呢?” 董云惜轻嗤一声,一脸的愤慨不平:“私交甚好,这后宫中,哪位姐妹私交不好啊?” “荣妃娘娘先前最得陛下宠爱,如今陛下少去朝云殿,倒是对宸婕妤妹妹偏宠一些,谁知荣妃娘娘心底是怎么想的呢?真能大度到毫不介意吗?” “况且,这漓月是荣妃娘娘的人,自然是听从荣妃娘娘的吩咐了。” 裴玄清冷冷瞥了她一眼,婉儿还在这呢,提什么从前谁得宠的事,万一她再听进去,又要不开心了。 他看了一眼底下的小女子,她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宁心瑶。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并未将这句话听进心里去。 宁心瑶恨恨的瞪了董云惜一眼,她这是落井下石,她这是急于将此事定在自己身上呢。 好歹是表姐妹的关系,她竟如此心狠。 但此刻她自顾不暇,来不及与她争执什么,陛下若不信她,宁家就真的完了。 她忙转头看向一旁的林婉宁,急切道:“婉宁,你信我,不是我做的,我怎会害你啊?” 她明明感激婉宁都来不及啊,若不是婉宁帮她,说不定她已默默死在冷宫了。 就算能从冷宫活着出来,那次宁家倾覆,陛下厌弃,她已然走到绝路,若不是婉宁开导她,她也抗不过去的。 她面露焦急,情真意切,字字真心。 林婉宁自然知道不是她做的,从前两人关系不好,宁心瑶都未曾害过她的性命,更何况如今关系这样亲近呢? 故而那夜查到漓月头上的时候,她就知道是有人栽赃。 可后来无痕具体查到了什么,她未曾再问过,所以一概不知,此刻忙抬眸去看尊位男子。 那人靠着椅背,气定神闲,见她望过来,递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才冷着脸道:“荣妃既不认罪,便传证人。” 这样泰然自若,他应该是做好了一切准备吧,林婉宁放下心来,也看了一眼宁心瑶,对她眨了眨眼。 宁心瑶有点懵的看着她,不知是何意。 无痕动作很快,只消片刻,便带上了两个宫女太监。 四人皆指证禁军围长宁宫当日,的确看到漓月鬼鬼祟祟在长宁宫附近,手中提着被布匹遮挡的竹篮。 同时,漓月也被带进了殿,不过她脸色煞白,似是被吓得不轻。 宁心瑶看了她一眼,今日她从朝云殿离开的时候,漓月还瞧着面色红润,并无异常呢,怎么此刻倒像是见鬼了一般。 可她还未来得及多想,都没问一句什么。 便见漓月急急跪倒在地,不停的磕头道:“奴婢有罪,奴婢认罪,是奴婢将毒蛇扔进了长宁宫,都是奴婢做的,求皇上开恩啊。” 今日,宁心瑶前脚离开朝云殿,后脚漓月便被无痕派人带走了。 在进勤政殿之前,她已经历了多种酷刑。 类似于打沾了冷水帕的板子,最细的针刺之类的,绝不会留下一丝伤痕却无比痛苦的酷刑,最是折磨人。 更可怕的是,有人告诉她,证据确凿,这是意图谋害皇上,诛九族的大罪,她登时便被吓得面无血色。 但那人,还给了她一条生路。 裴玄清目光冷冽,只淡淡扫了一眼跪着的漓月。 董云惜嘴角的笑意在竭力压制,钱宜双撑着病体在看好戏,等着坐收渔利。 宁心瑶闻言,登时就急了,怒喝道:“大胆奴才,你在本宫宫里做事,难道不知本宫与宸婕妤的情谊吗?” “你竟敢谋害宸婕妤,你将本宫置于何地?” 第261章 你继续 漓月还在不停的磕头,对着宁心瑶磕,对着裴玄清磕,额头都渗出了丝丝血迹。 可此刻她浑身都疼,这些于她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娘娘恕罪,奴婢不敢,奴婢也是受人指使啊,奴婢是被逼无奈的,请皇上饶恕。” 董云惜闻言,不禁瞪大眼睛,面色有些紧张起来,捏着帕子的手都不由得握紧。 富康公公引诱道:“既是受人指使,你还不如实招来,皇上仁慈,指不定还能对你网开一面。” 皇上仁慈? 登基多年,还从未听到有人这样评价皇帝的,裴玄清自己都眸光闪烁了一下。 漓月抬起头来,已痛到满脸泪痕,颤颤巍巍的看向一侧的董云惜,咬了咬牙道:“襄妃娘娘,奴婢也是无可奈何啊。” 她说着又转过头来对着尊位道:“是襄妃娘娘指使奴婢做的,求皇上明查,饶恕奴婢的家人吧。” 董云惜气急败坏的站起身来,却因心神不定,眼前一黑,身形微晃,险些摔倒,幸而被一旁的宫女扶了一把。 “你这贱婢,竟敢污蔑本宫,你可知攀污后妃是何罪过?” 她恶狠狠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漓月,企图以威势来逼迫她收回刚才的话。 宁心瑶侧眸瞪着董云惜,原来是她做的,难怪方才急着将这项罪名扣到自己身上,这是想要将她给撇清呢。 漓月战战兢兢,看了一眼无痕,还是鼓起勇气颤抖着道:“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奴婢所言皆为真,是襄妃娘娘指使奴婢做的。” 董云惜气极了,面色都涨红着,一边骂着贱婢一边就要冲上去打漓月。 宁心瑶起身一把推开她,怒道:“你急什么?若不是你做的,陛下自会明查。” 钱宜双撑着力气在一旁看着,此刻也终于明白过来,今日这局大抵是有备而来,董云惜怕是不中用了。 她现下若是出口帮董云惜,指不定还会将自己折进去,得不偿失,既未牵连到她,不说话做一个看客便是最有利的。 董云惜此刻急火攻心,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怒骂着上前要打漓月,宁心瑶呵斥着,漓月闪躲着,殿内一时便乱做一团。 “啪” 帝王伸手将御案上的茶盏抚落在地,茶盏碎裂,发出巨大声响。 众人一瞬都停止了闹剧,不敢再多言,纷纷下跪,低垂着头道:“陛下息怒。” 林婉宁安静坐着,抬眸看向尊位男子,他一如往常般冷峻严肃,面上并无多余神色。 但对上她的目光,他面色柔和了几分,又收回视线,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淡淡道:“你继续。” 众人低垂着头,不敢抬眸去看帝王神色,不知说的是谁。 富康公公提醒道:“大胆奴才,还不从实招来。” 漓月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忙将事情原委款款道来:“奴婢原本是伺候欣太妃的,欣太妃薨逝后,便被分到了花房。” “奴婢在花房做事时,有一日被主事责罚,是襄妃娘娘路过为奴婢说了一句话,才免了奴婢受苦。” “荣妃娘娘解除禁足后,内务府重新为朝云殿分派宫人,襄妃娘娘便找到了奴婢,说可以将奴婢提拔为一等宫女,分去朝云殿做事。” “条件是让奴婢做她的眼睛,在朝云殿随时将荣妃娘娘的一举一动报给她。” “哪有奴婢不愿意做一等宫女的啊,那是主子的身边人,自然体面极了,奴婢也不愿再仰仗主事的鼻息过活,这才答应了襄妃娘娘的。” “前段日子,襄妃娘娘突然找到了奴婢,说是宸婕妤娘娘独断专宠,又要在宫宴上出尽风头,要奴婢将毒蛇放进长宁宫,只要宸婕妤娘娘受伤,便不能在宫宴献舞了。” “奴婢本是不愿的,谋害主位娘娘可是死罪啊,奴婢也害怕呀。” “但是襄妃娘娘以曾经的恩情要挟奴婢,若是奴婢不做,娘娘便要告知荣妃娘娘,奴婢是她安插在朝云殿的眼线,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 “皇上,奴婢不敢欺瞒,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请皇上饶命啊。” 方才有人告诉她,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她若配合说实话,或可保她家人平安。 否则,九族皆灭。 她是想活,可她更想,全家都能活啊。 殿内一时沉默下来,林婉宁不禁想着,这漓月是被董云惜当刀子使了。 此事若嫁祸成功,她也是朝云殿的人,免不了死罪一条的。 横竖,她都是逃不掉。 “哼。”裴玄清冷哼一声。 漓月一句一句交代的清楚,董云惜后背早已渗出冷汗,浸湿里衣,此刻帝王冷哼声如晴日惊雷,激的她不禁抖如筛糠。 她忙膝行两步上前:“陛下,陛下,臣妾冤枉啊,这贱婢污蔑臣妾,臣妾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臣妾冤枉啊。” 宁心瑶听完漓月的一席话,呆呆的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董云惜让朝云殿的人去做此事,是要刻意栽赃给她啊。 思及此,她更是怒极,转头便厉声道:“你冤枉?本宫才是冤枉,让朝云殿的人去做此事,你这分明是要置本宫于死地。” 本都是自家人,虽说早已与董云惜翻脸了,到底事关家族,宁心瑶也不会因一己私欲怎么样。 故而即便在宫里两人处于敌对,但她从未想过对董家做什么。 可如今,董云惜竟如此决绝,在她身边安插眼线,还要栽赃她戕害嫔妃。 这是要远在沙漠的宁家三族全都死无葬身之地啊,她是一丝同族的情谊都不顾及。 裴玄清冷冷扫了她一眼,眸中泛着寒光,淡淡道:“你既说冤枉,那便说说,这宫女与你有何仇怨,为何要攀污你?” 董云惜面色一僵,微愣一瞬,她与漓月只有这几次交集,一时还真找不出什么借口来:“臣妾……臣妾……” 林婉宁微微一笑,该她出场了。 小女子起身柔柔弱弱的行至殿中央下跪道:“陛下怜惜臣妾年纪小,才多召幸几次,想来因此惹得襄妃姐姐不快,都是臣妾的错。” 第262章 打入死牢 宁心瑶诧异的扭头,看着一旁嘤嘤哭泣,做作不已的林婉宁,呆愣一瞬,眨了眨眼,她没看错吧? 林婉宁初入宫时,再怎样欺负她,也未曾见过她这副样子啊。 就连那次入冷宫,受了伤又狼狈不堪,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她好像一向挺坚强的。 所以如今这是…… 演戏呢? 这小姑娘,挺会啊。 董云惜愣愣看着故作可怜姿态的林婉宁,回了回神,慌忙辩解:“不是……陛下……” “陛下!”林婉宁急忙打断,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臣妾入宫后,得了陛下偏爱,只求能报答陛下万一,才想着在宫宴上献舞,为两国邦交出一份力,为陛下略略解忧。” “不曾想,竟无意夺了襄妃姐姐的风头。” “原本臣妾以为姐姐派人毁了臣妾的舞裙,便是出了这口气,没曾想,原来姐姐那样早的时候便对臣妾有所不满了。” “是臣妾年纪小,未曾思虑周全,若是早早向姐姐赔罪,或许便不会有这些事了。” 几句话,又牵扯出了舞裙的事,董云惜一句话憋着说不出来,快要急疯了:“臣妾没有……” “陛下!”林婉宁继续哭诉着:“原本臣妾得了陛下偏爱,受些委屈都是应该的。” “可那毒蛇进了长宁宫,也不会认人,哪里知道来找臣妾呢?” “没成想误伤了陛下,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内疚万分,还请陛下治臣妾的罪,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陛下来长宁宫才无意受伤,我作为长宁宫主位,明明是受害者,都要为此负责,那么主谋呢? 主谋又该当何罪? 董云惜被噎的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话来,什么话都让林婉宁说完了,她还如何给自己辩解啊。 最终只能一句一句道:“臣妾冤枉啊,陛下……臣妾冤枉……” 钱宜双抬手撑在一旁的椅托上,冷冷看着殿中央委屈哭诉的女子,眸中恨意滋生。 原以为是只小白兔,没成想,竟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裴玄清并未看她,站起身来,直直走到林婉宁面前,弯腰牵住她的手,将拿着锦帕默默拭泪的小女子拉起来。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淡淡道:“朕要宠谁,还得受人摆布不成?” “爱妃乖巧懂事,朕宠你都是应该的,此事让你受委屈了,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话毕,他牵着林婉宁转身,一同回到了龙椅旁落座。 无痕适时呈上了人证供词与物证,熙云宫一等二等宫女的证词,宫门关卡侍卫的供词,装毒蛇的各种器皿器具。 今日董云惜一离开熙云宫,整个熙云宫的宫人便都被带走严刑拷打。 证据一一呈现展示,众人皆是目睹见证。 裴玄清只扫了一眼,便冷冷道:“襄妃还有何话可说?” 此刻,人证物证俱全,辩无可辩。 董云惜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终于明白,这是早就准备好了所有,只是将过程结果都摆在明面上,给她定罪罢了。 可若认了,董家就完了,整个董氏全族,都完了。 她不能认,不敢认,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磕头道:“臣妾没有,臣妾冤枉……” 宁心瑶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钱宜双,突然明白了什么。 唇角一勾,开口道:“以襄妃在宫中的势力人脉,想要将毒蛇带进宫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钱宜双顿时心惊,苍白的脸色都更显病态。 董云惜微愣一瞬,抬眸看向钱宜双。 下意识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帝王丹凤眼更加深邃,冷哼一声:“若供出幕后主使,朕念你坦白有功,或可对董家从轻发落。” 钱宜双瞳孔一缩,紧紧瞪着董云惜,握着椅托的手都不禁更紧。 董云惜看着钱宜双满是警告的眼神,又看向龙椅上的男子,他眸中一片冰凉,不带一丝感情。 而那一旁做作哭泣的林婉宁,真是让人讨厌极了。 她也想保董氏,可皇后此番根本没插手,也未曾明言让她去做此事,她再如何攀咬,怕是都没有实证。 纠结片刻,终究还是道:“臣妾……都是臣妾一人的主意,臣妾嫉妒宸婕妤得陛下宠爱,一时糊涂。” “可臣妾有什么错,臣妾只是想让陛下多看臣妾一眼,臣妾只是想侍奉陛下左右啊。” “陛下,陛下眼里只有宸婕妤,这后宫姐妹,您哪个都瞧不见。” “不是只有臣妾一人不甘心,这后宫无人能容得下独断专宠之人,无人是真心与宸婕妤相交的。” 裴玄清看着底下满脸泪痕,委屈控诉的董云惜,只觉聒噪,真是,惹人讨厌。 他冷哼一声:“董相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嫉妒,只是你心理阴暗,害人性命的托辞罢了。” 提起董相,董云惜恐多说多错,更为家族惹来祸端,忙膝行两步上前磕头求情:“陛下,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一人的错,臣妾愿领责罚,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啊。” 裴玄清淡淡然开口:“宫女漓月,背主求荣,即刻绞杀。” “襄妃戕害嫔妃,损伤龙体,着,褫夺封号,打入死牢。” “董氏成年男丁一律斩首,未满十四流放西北,女眷世代为奴。” 董云惜身子一软,跌坐在地,又急急爬行上前:“陛下,陛下,求您饶恕臣妾的母家,陛下……” 但还未来得及靠近,富康公公已使了眼色,自有御前侍卫将她拖出去,直接带去死牢。 漓月本就知晓自己的命运,但面临死亡时,谁都害怕,也同样哭喊着求饶。 钱宜双闭了闭眼睛,强撑着起身,虚弱无力的道:“陛下,臣妾身子不适,便先告退了。” 这是要杀鸡儆猴,戏已唱完了,她留在这里也无用。 裴玄清淡淡嗯了一声,钱宜双被宫女搀扶着退出勤政殿。 宁心瑶此刻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洗刷了她的冤屈,没让董云惜嫁祸成功,否则今日的旨意便是宁家满门抄斩了。 第263章 芝兰调去朝云殿 林婉宁起身,走到宁心瑶身边扶她起来,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我知道不是你,我信你。” 宁心瑶抿了抿唇,忽觉眼眶有些泛酸起来,在这后宫里,想要得一份信任有多难,她在这宫中多年,怎么会不明白? 但她还是故作不在意的扬了扬下巴,轻哼一声:“你哪里像是信我?出了这么大的事都能忍住这么长时间不与我说。” 宁心瑶是真的担心,牵连陛下被毒蛇咬,当时她该多害怕啊。 陛下昏迷的那一日一夜,她得有多无助? 难怪皇后强闯长宁宫的次日,她们去探望时,她病成那样。 如今想来,才明白她当时定是伤心惊惧之下,才扛不住病倒了。 “不想让你们为我担心嘛,此事多知晓一人,不过也是多一人烦恼罢了。况且,我本以为会就此揭过,没成想陛下今日会审理。”林婉宁耐心解释。 “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是你,我一直都信你的。” 那晚太后与钱宜双说那样的话,她以为裴玄清是为了护着她的名声,才不愿将此事揭露,如今才知,原来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宁心瑶别开脸,不看她的眼睛,生硬道:“这还差不多。” 不是只没告诉她一人就好。 龙椅上的男子迟迟没再说话,殿内安静了片刻,宁心瑶看了看裴玄清,又看了看林婉宁,好像明白了什么。 旋即福了福身道:“那臣妾便先告退了。” 裴玄清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笑意盈盈,乖顺极了的小女子。 犹豫一瞬,还是开口道:“朕叫无痕将朝云殿的宫人彻查一遍,让内务府重新分配人给你。” 宁心瑶眼眸亮了亮,有些受宠若惊。 陛下从未关心过后宫这些琐碎的小事,彻查朝云殿,重新分配宫人,这种小事在她意识里都不该是陛下做的,此刻陛下主动提及,她自然觉得受到了特待。 忙福身行礼道:“是,陛下做主便是,臣妾都听陛下安排。” 裴玄清又看了一眼林婉宁,接着道:“听闻前些日子是长宁宫的芝兰配合你操办宫宴事宜的。” “倒是做的不错,她也是个忠心能干的,便让她随你入朝云殿服侍。” 此言毕,殿中二人皆是震惊。 宁心瑶不可置信的看了看龙椅上的男子,又扭头看了眼一旁同样满脸不可置信的林婉宁。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要将婉宁的心腹调去朝云殿给她? 陛下不是很喜欢婉宁的吗,若说将这宫里的好物件,得力的人都给婉宁,她也觉得本就该如此。 可要从婉宁身边拿走什么,再给旁的女子…… 虽说她觉得自己很好,也很期盼陛下待她不同一些,可明摆着,这不像是陛下会做出来的事啊。 林婉宁更是震惊到无可比拟。 裴玄清刚才说什么? 她没听错吧? 他要把芝兰调去朝云殿? 他为什么要把芝兰给宁心瑶? 芝兰是自她初入宫以来就一直跟着她的,这一年多的主仆情谊不是一般的深厚啊。 她向来忠心,在刚入宫时,被贵人排挤,被刁奴克扣份例,那段艰难的日子都是芝兰陪着她走过来的。 这期间给了她多少教导,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外心。 裴玄清都没提前与她商议过,就擅自做了这个决定。 虽然宁心瑶现在与她关系也很好,可那也是不一样的啊。 不可能因为二人关系好,就能把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给旁人。 而且,这个旁人还不是一般人,她是裴玄清曾经的宠妃啊。 刚刚湿润的眼眶在董云惜与钱宜双退出去后,本已平复。 可此刻,她又觉酸涩,一股委屈瞬间涌上心头。 宁心瑶舔了舔唇瓣,忽觉气氛有些尴尬起来,踌躇着道:“叫内务府再派人也是可以的,无论谁服侍,臣妾倒是无所谓。” 裴玄清自然感受到了小女子不愉的情绪,当即冷冷打断道:“此事无需再议,你退下吧。” 她已然满脸委屈,瞧着就要绷不住落泪了,得赶紧将荣妃打发走,只要留他二人了,他便可以慢慢哄她。 宁心瑶看了看二人,识趣的行了退礼。 林婉宁咬牙忍着满心委屈,也同样福了福身行退礼:“臣妾也告退了。” “你且留一会儿。”裴玄清软了语调。 林婉宁却似没听见一般,转身跟在宁心瑶身后就往殿外走。 她才不要留在这,再也不要理他了。 虽说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此刻小女子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模样还是刺痛了裴玄清,他一瞬心慌不已,忙的起身绕开御案,大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别走,婉儿……” 宁心瑶转头看了一眼,裴玄清平日冷峻的面色终是起了一丝波澜,眼底的慌张正在竭力掩饰。 她不敢再多留,回头快步退出殿外。 她又不傻,虽不知陛下与婉宁怎么了,但也能猜出二人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何事,她还是早早离开,给二人腾出位置好解开误会。 林婉宁一只手被拉着,挣脱不开,满心委屈化成怨气,伸出另一只手去推他的手:“臣妾要回长宁宫了,请陛下放开臣妾。” 裴玄清当然不肯放开,又怕握的太紧弄疼她,赶忙伸出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肢贴近自己。 小妮子平日柔柔弱弱的,眼下生气了,力气可真不小,偏他又顾念着怕伤着她,不敢太过用力。 只能一边尽力拥入怀里,一边柔声哄着:“婉儿,婉儿……” “婉儿乖,听我解释好不好?” “婉儿,别生气。” 也许自己静一静,能平和一些,可他非要在此时,在她气头上来哄,林婉宁此刻便是平静不了,拼命推拒,不想与他亲近。 裴玄清又拥紧了些,轻声唤她:“婉儿……” 林婉宁挣脱不开,气极了,满腹委屈再也压抑不住,趴在他胸膛前低低啜泣着。 小女子终于平静下来,裴玄清赶忙轻抚着她的秀发,靠近她耳畔安抚:“对不起,婉儿,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林婉宁将脸埋在他胸膛前,哽咽着开口:“为什么?内务府又不是没有一等宫女,为什么要将我身边人调走?” 第264章 你根本不尊重我 裴玄清薄唇紧抿,一时语塞。 其实他已思虑了多日,一直都没想到合适的说法去调离她的亲信。 只是今日审理此案,正巧事关宫人,时机合适,他也不愿拖的时间太久,才下了旨意。 此刻怀中小女子哭成这样,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柔声去哄:“你身边有慧心,是从林府带来的,自幼服侍你,你最信任了。” “还有紫云,是我的人,绝对忠心,你也尽可以信任她。” “这样算来,这个芝兰,也没那么大用处是不是?” “你不是与荣妃关系挺好吗?她没有个可信任的人服侍在侧,我以为你会愿意帮她,不会介意的。” 这个解释一点都不能说服她,更让她觉得委屈气愤。 他凭什么觉得有慧心和紫云,芝兰就不重要了? 凭什么觉得她与心瑶关系好,就可以不经她允许将她的人调走给心瑶? 林婉宁将埋在他胸膛前的小脸扬起,委屈的咬紧下唇看着他,企图与他讲道理。 “可是每个人都不一样啊,芝兰的细心周到紫云和慧心都比不过,她的地位根本无人可替代。” “我虽然与心瑶关系好,可即便她想要我身边人,也要与我好言商议一下吧。” “你都不与我商量就擅自决定将我的人调走,说什么与我做夫妻,这是夫妻相处之道吗?” 她说着说着,意图讲道理的心思早已丢失,反而更添了几分愤怒,便抬手去推他,想要逃离他的怀抱:“你根本不尊重我,我讨厌你,你放开我。” 裴玄清一丝一毫都不敢松开,紧紧环着她的腰肢,又腾出一只手握住她作乱的小手:“婉儿说的对,此事是我欠考量了,但我绝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我这种身份,说一句话便要被冠上金口玉言的名头,如今旨意已下,若是朝令夕改,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 “婉儿也不愿如此的,对不对?婉儿最心疼我了,是不是?” “若婉儿觉得人手不够,缺个细心的,那我将云裳赔给你好不好?她也很细心周到,不比芝兰差的。” “云裳是我的人,你也尽可以放心用。” “但婉儿不能怀疑我想与你只做夫妻的真心,合婚庚帖我们都写下了,婉儿便是反悔也来不及了。” 威胁,他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林婉宁当然明白,他既已说了要调芝兰去朝云殿,便是等同于下了旨,此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 可他竟仗着她如今对他的情意来威胁她,与她博弈。 他牢牢将她的心思握在掌心,用帝王平衡权术来与她谈什么夫妻情分,实在是可恶,可恨,可耻。 而且,什么叫他的人尽可以放心用? 他是不信任芝兰? 还是要将她身边的人都换成他的自己人? 林婉宁很不喜欢他的自作主张,很不喜欢一切都被他操控,自己只能顺从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她想不明白裴玄清如此做,有何原因,有何目的。 她抿了抿唇,还被控制在他怀里,直直看着他,哽咽道:“你……你是不是还喜欢心瑶?” “一心为了她谋划,才将我身边得力之人都抢走给她?” “没有!” 这傻姑娘胡思乱想什么呢? 裴玄清急急解释:“我从未喜欢过她,当初世家女收入后宫,是因夺嫡之争,生死存亡,我刚登基时朝局又不稳,那都是无奈之举。” “这些我都与你说过的,她只是嫔妃,我怎么可能为了她谋划?” 他说着,俯身凑近她:“别胡思乱想,嗯?” 林婉宁自然知晓他的意图,闭上眼睛偏过头去,躲避了这个吻。 裴玄清冷峻的神色中掀起丝丝波澜,他唇线紧绷,似在考虑如何开口。 但该说的都说了,此刻,他无话可说。 沉默一瞬,他只能扣住她的后脑带入胸膛前:“不生气了好不好?我即刻便叫云裳去长宁宫,我们婉儿最乖了,从来不会真与我计较的,对吗?” 陛下亲赏御前宫女,即便受宠如前朝的云贵妃,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这种事,若换一个嫔妃,不知该是何等荣幸,不知该高兴成什么样子。 可林婉宁高兴不起来。 靠在男子坚实的胸膛前,她知道自己争不过,芝兰不可能再回到长宁宫了。 她认命般的闭上眼睛,可心里的不适感无法消退。 她恭敬的低声应承:“臣妾有紫云与慧心也够了,陛下要调走芝兰,臣妾听命便是。” “只是云裳是陛下御前的人,臣妾哪敢使唤?还是让她好好服侍陛下吧。” 小女子语气虽是平缓恭敬,却还带着些许软糯的哽咽,惹得人不禁心疼。 裴玄清十分清楚,她还在生气,很生气,她连阿清这个称呼都弃了。 无妨,决定要如此做的那日,便知她定会生一场不小的气,他早已翻阅了许多话本子,做好了死皮赖脸去哄着她的准备。 他捧起她的脸吻了吻还在垂泪的眼眸,又执起她的手放在心口处:“对不起,婉儿,你若生气,我由你打骂好吗?” “可你绝不能怀疑我对你的情意。” 他握紧她的手腕贴近自己:“感受到了吗?它只为你而跳动。” 隔着华贵的衣料,手心处心脏跳动的感受尤为清晰,林婉宁眸光闪了闪,还是乖顺的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他的解释,无凭无据,根本站不住脚,说服不了她。 她感觉,这个人好像想将她牢牢掌控在手心。 可是,她是人啊,是有自己的思想的人,又不是物件。 他说了要与她只做夫妻的。 夫妻不应该是这样的相处方式,这是帝王与嫔妃的相处方式,没有自由,没有自主,没有自己。 她不喜欢,不愿意。 可是,裴玄清对她使得,从来不只是君王对臣下的手段。 他……还有身为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手段。 第265章 无声的抗议 凤仪宫 钱宜双自勤政殿回去后,甫一进门,便看见摆了一桌子的膳食,菜品精致飘香,菜式丰富多样。 再配以富丽堂皇的宫殿背景,无一不彰显着身为一国之后的尊贵。 玉兰刚扶着她走近,她便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怒火,抬手将桌上碗碟杯盏全数抚落在地。 奶娘刚巧抱着大皇子走进殿内,小小的孩子被这巨大声响惊了一下,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钱宜双撑着圆桌跌坐在椅上,两眼赤红的扭头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恨恨道:“哭哭哭,你哭什么哭?该哭的是本宫才对。” “没用的东西,连个好身子都没有,本宫能指望你争来什么?” “你这个样子,怎么做太子?” “怎么扛得起我们钱家的未来?” 奶娘连忙一边抱着大皇子摇着哄着,一边颤颤巍巍的下跪道:“娘娘息怒啊,大皇子他只是个孩子,这身子只要好好调养,总会好的。” 钱宜双抬手一巴掌扇在了奶娘脸上,怒斥道:“你闭嘴!他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是陛下的嫡长子,是应该继承大周江山的嫡长子。” 她怒火冲天,可虚弱的身子连发泄情绪的力气都难以支撑,此刻脸色煞白,只能抬手捂着胸口直喘气。 玉兰忙上前扶着,为钱宜双轻轻抚着后背顺气。 她自然知道自家娘娘因何生气,赶忙劝慰道:“娘娘息怒啊,要注意您自己的身子,旁的,咱们都能慢慢来。” “奴婢想着,当初襄妃娘娘分明说过,证据在当日便都已销毁了,而皇上又是第二日晚间,娘娘去长宁宫时才苏醒的,照理来说,根本查不到这些的。” 钱宜双平缓了些,抬眸看着她冷哼一声,道:“哼,本宫岂会不知董云惜早已将证据销毁了,此番能查到这样细无巨细的事情上,必然是林婉宁的奸计。” “她在陛下昏迷时,就已命人查明了事情真相,却隐忍不发,甚至让本宫误以为陛下打算不再追究此事,从而对她放松防备。” “直至今日,才狐媚陛下演了这一出戏,若不是本宫未曾插手董云惜这些小打小闹,今日便是逃不过此番算计了。” 玉兰立马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附和着道:“娘娘说的是,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还有上次御花园之事,明明咱们都将人安排好了,一步一步环环紧扣,照理来说不会有差错。可奇怪的是高丽国君怎么就没来呢?” “如今看来,宸婕妤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柔软良善,反而心机深沉到让人看不透。” “指不定御花园那日,她也是早已知晓我们的计策,提前做好了应对,反而将我们算计其中,目的就是除掉玉竹姐姐,给娘娘一记重创。” 钱宜双越听面色越沉,恨不得将桌子都给掀了,奈何体力不支,只能有气无力的道:“本宫自幼以皇后之资教养,纵横深宫多年。没成想竟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如此算计。” “她一个卑贱到不知身份出处的女子,不过侥幸长了那样一张脸,竟凭此扶持宁心瑶,令她执掌凤印这么久。” “果真从前是本宫小瞧了她,真是好心机好手段啊,再这样下去,这后宫往后,都要让她一句话说了算的不成?” 玉兰从小宫女手上接过茶水递了过去:“娘娘您喝盏茶,消消气,咱们再想想办法,看如何能除掉宸婕妤。” 除掉林婉宁,她何尝不想? 从林婉宁得了陛下的偏爱开始,她就一直在谋划此事了。 只要她是中宫之主,就绝不允许这后宫有专宠之人的存在。 原本她想,宁心瑶有庞大的家族支撑,她暂时奈何不了,可林婉宁这样的小角色,都不需她如何费心思,便能轻松除掉。 可她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终究都只能伤到她的皮毛。 她怎就如此命大? 怎就如何都除不掉呢? 如今后宫这些人,还有几个将她放在眼里的? 还有几个记得,她才是这宫里的皇后,这大周朝的一国之母的? 虽说当初赐她的避子汤特意加重了药量,林婉宁应该是难有子嗣的。 可如今陛下那样偏宠,怕是时常不在内务府记档上的时间都去长宁宫。 若是万一林婉宁有了子嗣,将来这后宫更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她堂堂大周皇后,此刻却觉得孤立无援,只能靠手中权势去威压这些后宫嫔妃。 玉兰也同样很是着急,如今后宫的娘娘都与宸婕妤交好,她也想不明白宸婕妤怎就有那么大的魅力,明明位卑,却能得皇上喜欢。 明明受皇上宠爱,应是这后宫娘娘们的天敌才对,可她硬是得了后宫娘娘们的喜欢,简直不可思议。 更可气的是,前些日子她们拼命传出的流言,还有许多奴才们都向着宸婕妤说话,那些话可不是她们传出去的啊。 再这样下去,自家娘娘迟早被压的无一席之地,万一宸婕妤要对付她们的话,这整个凤仪宫的人恐怕都逃不过。 她低声道:“皇后娘娘,这宸婕妤恐怕真有狐媚妖术,将这后宫众人都给施了法一般。” 钱宜双泛白的脸色都涨红起来,咬牙切齿道:“本宫……本宫要她死。” 玉兰唇角一翘:“皇后娘娘,奴婢心有一计。” “前些日子听闻,今年皇上还打算去皓月围场呢,这去秋狩的日子不是就快到了吗?” 钱宜双伸出鲜红细长的指甲,将桌上那仅剩下的杯盏给推到了地上,瓷盘瞬间在地上炸裂开。 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四分五裂。 她咬牙切齿的道:“对啊,林婉宁,本宫绝不会让她再活着回宫。” …… 乾坤宫 是夜,林婉宁被迫留在了乾坤宫,因为裴玄清不许她走。 晚膳时分,勤政殿的菜肴向来格外丰盛。 林婉宁坐在裴玄清旁边,只安静的坐着,不动筷子,表示自己无声的抗议。 裴玄清默默给她添菜,告诉她这个很香,那个很好吃。 可这次,她倒是真的没有被蛊惑,只冷着一张脸,也不看他。 裴玄清端起她面前的瓷碗,舀起一勺牛肉羹递到她嘴边:“不吃晚膳,待会儿喝药会不舒服。” 第266章 挺好的 去沐山行宫前,郑合川就在为林婉宁调理身子了,苦涩汤药喝了一段日子,她实在喝不下,便停了。 这种事自然瞒不过裴玄清,他也曾说过几次,让她好好用药,将身子调养好。 可禁不住她撒娇式的岔开话题,次数多了,他也便不再说了。 但只要裴玄清在的时候,还是会督促她喝药,他不是为了让她孕育子嗣,只是单纯想养好她的身子。 这些想法,他从未与她说过。 是而,林婉宁一直以为,他只是因为她的身子被那避子汤和麝香伤了,才如此用心叫人为她调养。 毕竟,他很早之前就说过,想与她要个孩子。 她一直未曾好好用药,所以即便裴玄清如今只去长宁宫,她也这么久都未有身孕,不用问,也知道是避子汤的亏损未养好。 如今在气头上的她,听到裴玄清这句话,更是生气。 他是帝王,所以即便自己再如何生气,连想离开他静一静的自由都没有。 此刻,他不是夫君对娘子的贴心。 他不在乎她是否生气,不在乎她是否心情不佳,只在乎她的身子不能孕育龙嗣,只在乎他的江山需要更多的人选来择优继承。 她用绝食抗议,他也不在乎她饿不饿,只在乎她待会儿还要喝药,所以需要吃些东西。 林婉宁气的将脸别开,冷冷道:“不吃,不舒服也不吃。” 小女子语气异常冷淡,听得出来气得不轻。 裴玄清很有耐心的又将勺子送过去,触了触她的下唇:“婉儿乖,可香了,你尝一口。” 林婉宁又转了一下,将身子错开,这次连不吃两个字也不再说。 裴玄清静默一瞬,将瓷碗放下,站起身靠近她身边,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他俯身凑近,看着她的眼睛,唇角一勾:“再不吃,我可要用点旁的法子了。” 他黑眸横扫过她稚嫩的小脸,那冷厉的神情激起林婉宁心底的惧意,她控制不住的向后缩了缩,眼眶不禁泛红起来。 她就知道,他怎么可能只与她做夫妻,他心情好的时候,可以纵容她的小脾气,可若惹恼了他,他的帝王本色霎时便显露出来了。 小女子眼眸中惊惧万分,裴玄清神情微顿。 她怎么又怕他? 明明自那夜起,她说从此不再胆怯害怕。 她说只将他当成夫君。 他说往后唤你阿清。 自那夜起,她再也不曾露出这样惊惧的眼神的。 他以为她已交心了,原来,是他又自以为是了吗? 他眼底慌张涌现,急忙松开扼住她下巴的手,半跪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仰望着她:“好好好,不想吃就不吃,今晚也不喝药了好不好?” “别怕我,婉儿,我……我只会对你好,越来越好,绝不会伤你一丝一毫。” 他极力保持冷静,可那声音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婉宁眸光闪了闪,这位尊贵的帝王,此刻为她曲了膝盖,半跪在她身前,二人已然如此熟悉,她敏锐的察觉到他在害怕。 他还是很在乎她的,即便方才瞧着是生气了,还是软了性子哄着她。 明明他这样好,他了解她,自然明白芝兰对她而言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可他为什么一定要调走芝兰,还不肯与她说实话,她真的想不通。 林婉宁站起身来,垂着眼眸道:“臣妾困了,先去沐浴了,陛下慢用。” 沐浴过后,小女子背对着他蜷缩在里侧,裴玄清心底微叹。 芝兰当初也是他为她选的,为免引人注目,他并未用自己人。 只是细细调查过身世背景,选了嘴严忠心的宫人安排去逸梦轩。 如今自食其果,忠心的奴才确实忠心,他的情报网不会出错,但不是他的人,他们只忠心于自己的主子。 他知道,她从来重情义,这个芝兰从初入宫便跟着她了,是个无父母亲人的孤女,要在这宫里待一辈子的。 他能如何呢? 他不能除掉,不能赶出宫,唯一的法子便是调出长宁宫,只要不在她身边就好。 慧心不了解宫里的事,紫云不会多言,剩下的都不近身伺候。 她便不会知道太多关于裴玄煜的事,不会知道太多过去的事。 就现在这样,她就像现在这样待在他身边,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她只要乖乖待在他身边,就好。 裴玄清上了床榻,掀开锦被,揽过小女子腰身带进怀里,轻声唤她:“婉儿……你心底,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他亏欠她的,一辈子也还不完,可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可以拼尽全力给她。 真金白银,权势富贵,还有他的真心真情,他愿意都双手捧给她。 林婉宁方才知道再如何使性子,他也不会因此生气,也不会将她怎么样。 她此刻更是有恃无恐,直接闭上眼睛装睡,由着自己的性子,不想和他说话,就不说话,一句也不说。 裴玄清又凑近吻了吻她的发,柔声道:“现在没有没关系,之后有了再告诉我也可以。” 二人夜夜同床共枕,裴玄清怎会不知她睡着了是什么样子,此刻她根本没睡,是在生气,故意不理他。 他只能将人紧紧拥着,不停的与她说话,祈求一丝回应。 “婉儿,这次晋位的事,你受委屈了。” “再过几日,秋狩回宫后,将此次欠你的都补回来,我的婉儿怎能受这样的气,是不是?” “此次董氏一倒,新政推行定然会顺利很多,这份功劳迟早要记上你的名字,为你日后晋位铺路。” “我们婉儿最能干了,短短一年,做了多少利国利民之事,对吧?” …… 裴玄清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怀中小女子始终一言不发。 也不曾气恼的叫他别说话了,也不曾转身捂着他的嘴撒娇。 第267章 朕欲册封她为贵妃 林婉宁倒是也并未推开他,仿佛是在安静的认真听着。 直至她呼吸声逐渐均匀,裴玄清才凑近她的秀发,闻着独属于她的山茶花香,凌乱的心绪稍稍平静一些。 他知道,这场气,怕不是三五日可消的。 没关系,他们还有几千几万个日日夜夜,她总有一日,会渐渐淡忘。 …… 勤政殿 董云惜打入死牢,慕容逸尘带人查抄了董氏一族,董氏全族入狱,等待按旨意处置。 短短一日,朝堂局势天翻地覆。 董氏覆灭,林家如今成了朝堂上的后起之秀,如日中天。 原本跟随董相一同反对新政之人,今日纷纷倒戈。 一众御史台之人又联合参奏董相反对新政,左右朝堂用人,打压寒门学子,压榨民脂民膏等等罪行。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所言不虚。 今日早朝,不仅更坚定了董氏一族罪有应得,也对新政推行更添了几分顺利。 慕容逸尘刚与裴玄清议完之后新政推行的方式方法一事,喝了口茶润了润口,想起了别的。 “臣还以为今年不去秋狩了呢,没想到皇上还有这份闲情逸致。” 原本秋狩都是定在每年八月的,今岁因着高丽国来朝一事便耽搁到了如今。 朝臣们都以为今年秋狩会是直接取消了,没想到高丽国使臣刚离京没几日,皇上便下令内务府准备车驾行装,择日前往皓月围场。 裴玄清淡淡嗯了一声:“成日在宫里也觉拘束憋闷,出去外头能放松一些。” 若是从前,在这新政推行正要顺利的当口,事关天下朝堂之类的大事,裴玄清是绝不会分心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头的。 但如今不同了,他的婉儿拘束在这宫里,若不偶尔带她出去透透气,想来要憋闷坏了。 他也一直打算秋狩时猎一只白狐,就算没有白狐,最差也要火狐。 婉儿最怕冷了,眼瞧着就要入冬,他要亲手猎来为她做一件狐毛披风。 而且,围场天地辽阔,规矩又少。 去了那里之后,他可以趁此机会教她骑马,以她的性子,一定会喜欢的。 或许在外头玩一玩,她的自在天性能释放一些出来,他想看到她无拘无束的样子。 慕容逸尘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这宫里的生活本就如此,裴玄清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的,何曾说过拘束憋闷。 他笑的和煦,忍不住打趣道:“是皇上觉得拘束吗?依臣看,觉得拘束的另有其人吧。” 这话,令裴玄清脑海一瞬便浮现出了那个小女子娇软明媚的模样。 他冷峻的面色浮起一丝温柔,嗯了一声道:“朕早就说过,朕的这些心思,从来瞒不过你。” “富康,拿棋盘来。” 慕容逸尘勾唇一笑:“自沐山归来后,皇上除了处理朝政,几乎不待在勤政殿,臣都许久未曾与皇上对弈过了。” 富康公公动作很快,马上命人摆好了棋盘,又恭敬的退至一旁。 裴玄清起身,到他对面的位置落座,二人对坐下棋:“听你这意思,倒是很想与朕对弈,既如此,今日便用过晚膳再回去。” 他修长指尖举着黑子,眼眸平静的看着棋局:“朕欲册封她为贵妃。” 慕容逸尘专注于棋盘上的神色微顿,蓦的抬眸:“皇上不是说宸婕妤封妃的旨意遭到了太后的阻拦么?” “这封妃都阻力如此大,册封贵妃,怕是太后不会同意,这条路难走。” 慕容逸尘自然明白裴玄清说的她是谁。 他嘴上说的是怕裴玄清因此与太后闹得不太好,其实心底更担心的,是另一个原因。 裴玄清淡淡道:“太后不愿让她晋位,是因着上次毒蛇一事,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她是受害者,理应给些补偿。” “况且朕是天子,册封喜欢的女人做贵妃,还需要谁同意?” 慕容逸尘声色急了些许:“皇上觉得这样真的是对她好吗?她的地位越高,嫉妒憎恨她的人越多。” “关注的人多了,免不了要调查她,前些日子苏州那边动静不小,皇上真的要如此孤注一掷吗?” 慕容逸尘心中是觉得如此做不妥的,倒不是不愿意林婉宁升至高位,而是真的担心她树大招风。 虽说当初他奉命将她的过往做的十分完美,按理说不会有人能查出什么。 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被旁人查出蛛丝马迹,届时,即便她自己未恢复记忆,有心之人也会拿此事做文章。 他不愿如此,他一早就想过,她此生,只做林家女,于她而言便是最好的。 裴玄清抬眸深深的看了他两眼,作为一个男人的直觉,已经不止一次的在慕容逸尘的言论中听到了些别的意味。 他将手中黑子落定,扬了扬下巴道:“逸尘,你输了。” 慕容逸尘这才垂眸看向棋盘,这一盘棋下的杂乱无章,输得一败涂地,他忽而笑了起来:“是,臣棋艺不精,输给皇上,臣不冤。” 他本就知道,裴玄清迟早要为她筹谋到皇后之位上。 明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的心思,在他心里,帝业与裴玄清的知己之情,都更甚于她重要。 可偶尔还是会担心,还是会被扰乱心智。 他定了定心神,不能再有这样失控的时候,万一被裴玄清发觉什么,难免不会误会他有旁的心思。 裴玄清将黑子随意的扔在了棋盘上:“朕不可能让她无名无分的跟着朕。” “那些嫔妃的职位与封号,没有一个能配得上她,她已受了诸多委屈,朕只能尽力补偿万一。” 他在前朝提拔林家,也是在为她铺路。 林家地位越来越高,林宏文在朝中担任要职,都是为了给她更稳固坚实的靠山。 她如今是林家女,这身份已然方便许多了,只要林家地位再高些,不出什么差错,将来封后,名正言顺。 慕容逸尘笑着道:“想来皇上已思虑周全,臣只听听便是了。” 裴玄清嗯了一声:“秋狩归来后,便将此事办妥。” 他不知她此次会因着调走芝兰生多久的气,也不知她的身子何时能调养好,与他有个孩子。 此时,只但愿这尊位能暂且博她一笑,他实在不愿二人之间有芥蒂存在。 第268章 将侧门上了锁 长宁宫 翌日一早,林婉宁是怒气冲冲回的长宁宫,那满脸气愤的模样,就差将莫来招惹本姑娘给写在脸上了。 小顺子正在院子里加固秋千,转头便看见了自家娘娘快步进了宫门,面上难得露出了怒容。 他又看了一眼娘娘身后的慧心,见她蹙眉对他摇了摇头,心下了然。 慧心姐姐的意思是娘娘在外头受欺负了,心情不好,让他赶紧嘴甜些上前来哄哄呢。 他忙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娘娘回来了,奴才还以为,娘娘今日要在乾坤宫用早膳呢,没成想娘娘回来的这样早。” 提起乾坤宫,林婉宁更觉自己胸口团着一股泼天的怒火,快要气炸了。 昨晚睡得早,难得今日起了个大早,但还是早不过裴玄清就是了,他已去上朝了。 一早醒来没见着他,昨晚又睡的挺好,自然怒气也消退了一些。 起身后,云裳服侍着她洗漱更衣。 她当时一心只想着过两日芝兰就要去朝云殿了,她要早些回自己宫里,也能与芝兰多待待,多交代几句。 都没发觉昨日陪着她一同去勤政殿的芝兰没进殿来服侍。 待一出殿门,外头是慧心在等着她,她才恍然惊觉芝兰不见了,忽然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慧心见她出来,忙上前去搀扶。 她急急问:“芝兰呢?” 慧心解释道:“昨夜芝兰突然回宫收拾东西,说她被调去了朝云殿,即刻便要走了。” “临走之前她特意交代奴婢,说御前的宫女会用心服侍娘娘的,让奴婢不用大晚上的来回跑了,只要今日一早到乾坤宫接娘娘回宫便好。” 林婉宁过了一晚上,刚消退下去的怒意,瞬间又腾腾而起,直达顶峰。 她明明都已经答应了。 她已经屈服在帝王的威势下,答应了将芝兰调走。 明明可以给他们主仆两三日的时间告别,两三日之后再去朝云殿也无妨的啊。 为什么非要如此着急的将人调走,连一夜的时间都不能等。 林婉宁此时因着生气,显得整个人的气质都冷了几分,瞥了一眼小顺子道:“乾坤宫的早膳有什么好?” “长宁宫才是我的家,长宁宫都没我一口早膳吃了吗?” 小顺子一下便呆愣住了,自家娘娘向来温软良善,对待他们这些奴才都是软言软语的,莫说责罚,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这是谁啊? 将他家娘娘欺负的都会凶人了? 他忙义正言辞道:“怎会呢?咱们长宁宫的早膳当然是最好的,奴才都命人备好了,娘娘请移步正殿。” 无论发生了何事,娘娘肯定没错。 无论是谁欺负娘娘,肯定是那个人的错。 不管怎样,与娘娘站在同一条战线,准没错。 “不吃了。”林婉宁烦躁极了,摆了摆手道:“你去将那个与乾坤宫相邻的侧门从里头上了锁,即刻便去。” “无论谁来也不许开,若是有人私自为旁人开门,我便将他赶出长宁宫去。” 小顺子正要点头应是,右脚都快要抬起来了,忽觉出一丝不对来。 与乾坤宫相邻的侧门,那不是为了皇上来的方便,特意留的门吗?连守门侍卫都是皇上的人。 所以,是皇上欺负娘娘了吗? 这…… 若是要锁那个门,皇上怎么进来啊? 皇上若进不来,一时气恼,龙颜大怒,岂不是要迁怒于他这个锁门的人? 小顺子一阵胆寒,虽说他私心里是向着自家娘娘的,但是对方是皇上啊,他没脑袋去站这个队。 于是他忙的扭头,一脸求助的神情去看自己的师父。 林婉宁见他迟疑,催促道:“你快去啊,还等什么?” 周德正巧走近听见这句,忙上前两步躬身应了:“是,奴才马上就去,娘娘快进殿内稍歇片刻吧,奴才一定办妥。” 得了准信,林婉宁才抬步朝殿内走去。 慧心快步上前,抬起手便敲在了小顺子脑门上:“你个呆子,让你别到娘娘跟前讨人嫌,你还特意凑上来说话。” “啊?”小顺子摸着额头:“我以为姐姐让我逗娘娘开心呢。” 慧心一脸恨铁不成钢道:“都磨合一年了,还是与你一点默契都没有。” 话毕,忙小跑着跟随林婉宁进了殿内。 而周德便带着小顺子朝侧门方向走去。 小顺子凑到跟前试探道:“师父真要将侧门锁了吗?皇上可是几乎每晚都来的。” “若今晚进不了门,这……岂不是要迁怒于咱们?” 周德也抬手敲了敲小顺子的脑袋,同样恨铁不成钢道:“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咱们在长宁宫当差,自然是听娘娘吩咐了,娘娘叫咱们做什么咱们做什么便是,左右皇上都是顺着娘娘的,你怕什么。” “你瞧这满宫谁人有咱们娘娘这份恩宠,娘娘与皇上两情相悦,许是闹了点小别扭,过两日便好了。” “再说了,娘娘只说锁侧门,又没说锁正门。” 小顺子恍然大悟:“师父英明啊,多谢师父指点。” 周德瞥他一眼:“学着点吧你。” 殿内 慧心进殿时,林婉宁已上了贵妃榻窝着,秋日天凉,她便拿了毯子给林婉宁盖在身上。 又将殿内宫人都遣退出去,才坐到贵妃榻另一侧,看着自家娘娘劝慰道:“娘娘别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呀,还是用些早膳吧。” “芝兰既已调走,往后就是荣妃娘娘的人了,娘娘还有奴婢呢,奴婢会一直陪着娘娘的。” 林婉宁抿了抿唇,心底沉闷烦躁,委屈不已:“不吃不吃,气都气饱了。” “他也不问我愿不愿意,也不曾与我商议,就将我身边人调走,我都未曾来得及与芝兰交代两句。” “我也不想与他生气啊,可我就是不喜欢这样,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第269章 孤零零的一个人 慧心叹一口气,其实她也很舍不得芝兰,朝夕相处一年多,经历了多少酸甜苦辣。 一起被刁难过,一起被奉承过,这一宫的人,从来都是荣辱与共的。 这情谊之深厚,只有共患难的人才能体会。 可此刻娘娘心里难过,她更不能说这些话,不然岂不是令娘娘更难过嘛。 她起身倒了杯热茶过来放在案几上:“娘娘不想吃便不吃了,总要喝些热茶吧,不然该胃疼了。” “但娘娘再生气也只能生半日哦,到午膳时得好好用膳,不能再因此难过了,要不奴婢可要吃芝兰的醋了。” 她说着还紧抿着唇,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林婉宁赶忙坐起身子,撑着案几拉住她的手,小姑娘这是争宠呢,她懂,此刻应该安抚她的情绪才对。 “芝兰跟着我不过一年,她离开,我都如此难过,若是你,我便更是不能接受了。” 慧心这才展颜,莞尔一笑道:“娘娘既如此说,那奴婢在娘娘心里还是最重要的,便不与芝兰计较,她让娘娘如此难过的错处了。” 娘娘思绪似被转移了些,她忙的端起茶盏递过去:“那娘娘快喝一盏热茶。” …… 是夜 裴玄清照例只带了富康公公,轻车熟路的前往侧门朝长宁宫去。 但不同于往日的是…… 守门的两个侍卫见皇上一来,慌忙下跪,低垂着头,面面相觑,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禀。 他们自然知晓今日里头突然将门上了锁,具体发生了何事,他们也不知。 可皇上来了,他们总不能说娘娘锁门了,要将您拒之门外吧? 裴玄清见此情形,眉峰一横。 富康公公忙呵斥道:“不快快开门,还叫皇上等你们不成?” 二人对视一眼,一侍卫回禀道:“启禀皇上,门打不开。” 打不开? 不等裴玄清有何表示,富康公公早已先一步上前去推。 推了两下确实打不开,顿时心头一跳,忙的转头去看裴玄清的脸色。 裴玄清面色依旧冷峻,并无一丝波澜。 可其实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小妮子用这么幼稚的手段来表达她的不满,她怎么这么可爱? 她命人锁门时在想什么? 难道不知,这皇宫里哪有地方他去不得的?哪有人敢拦着他? 待会儿见到她,一定要抱在怀里好好亲亲,他的婉儿实在太可爱了。 帝王淡淡开口:“走正门。” 旋即利落的转身离去,富康公公反应很快,忙的小步跟上。 两个侍卫又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裴玄清想的很对,这皇宫里的确无人敢光明正大的拦他。 长宁宫的正门守卫恪尽职守,瞧着皇上来了,立马开门恭迎。 他大步迈进,直直走向正殿。 然而,在看到正殿房内一整个黑灯瞎火,门窗紧闭时,还是差点绷不住,顿了顿脚步。 慧心原本是在殿内守夜的,今夜特意留在外头,见裴玄清来了,恭敬的下跪行礼。 富康公公正要叫慧心开门,裴玄清抬了抬手制止,亲自上前两步,推了推门。 推不开。 她果然从里面牢牢锁上了。 裴玄清想收回刚才的想法,他现在不觉得这个手段幼稚可爱了,他想进门,想抱着她睡。 漆黑的夜里,帝王背对着几个宫人,无人能看见他眼底的落寞。 慧心踌躇着道:“启禀皇上,我们娘娘说,今日气着了,心气郁结,胸闷不适,故而早早便歇下了,也不好打扰,您看……” 换做芝兰与紫云,是不敢这样说话的,芝兰最是沉稳,不可能去惹这宫里最大的主子。 而紫云更不必说了,本就是裴玄清的人,最是忠心,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也就是慧心,一则她心疼自家娘娘今日那样难过生气,二则这话也都是娘娘叫她说的,想来皇上不会与她计较,才不太硬气的下逐客令。 裴玄清抬眸看了眼紧闭的窗,如果没猜错的话,里面应该都上了锁。 他又垂眸看了眼打不开的门,无声的咬紧了后槽牙,又无力的松开。 他在门前站了半晌,才转身回了乾坤宫。 富康公公抬手指了指慧心,终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只叹了一口气,赶紧小步跟随着帝王出了长宁宫。 今夜,注定无眠。 …… 乾坤宫 裴玄清回到寝殿内,瞥了眼坐立不安的富康公公,不咸不淡的开口:“你挑的人,可真是忠心啊。” 当初新晋秀女入宫前,裴玄清特意命富康公公挑选几个忠心的宫人。 他也只是按着皇上的要求选了合适的人,当时他也不知皇上选这些人是做什么用的啊。 直到秀女入宫,那几个人被送去了逸梦轩,他才隐隐有了些猜测。 后来林婉宁一步一步晋位,每次晋位内务府分过去的宫人,都是经富康公公特意挑选过得。 做活是否最好不重要,手脚是否最勤快不重要,脑子是否最机灵也不重要。 但只一条最重要的,一定要嘴严忠心。 他也明白,这宫里的主子,都最在意忠心二字。 否则若是外头的明枪暗箭都躲过了,反而被内里的人撕开了口子,那才是最可怕的。 此刻皇上是要与他算账,这怪的着他吗? 他不都是按着皇上说的要求挑选的人吗? 可他不敢说啊,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了:“是,奴才有罪。” 裴玄清没再多言,只叫他服侍着沐浴更衣后,一个人躺到了龙榻上。 夜夜有美人入怀,如今一个人躺在这榻上。 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只觉空落落的少了些什么,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富康公公在外殿守夜,听着内殿帝王不停翻身的声音,想偷个懒眯一会儿都不敢。 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醒着,生怕里头那位阎王一个不高兴,将他给叫进去收拾一顿。 “富康。” 裴玄清干脆不睡了,坐起身子。 富康公公打了个寒颤,跌跌撞撞的小跑进内殿,躬着身子道:“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要不奴才命人到长宁宫跑一趟,再去请请宸婕妤娘娘?” “这么晚了去打扰她做什么?” 帝王嗓音森冷:“去将她看的那些话本子拿来,多拿几本。” 第270章 今夜通宵 富康公公忙的下去准备。 前些日子皇上就突然说要看话本子,他都命人准备了许多,且分类归置好了,如今再拿自是轻车熟路。 深夜,裴玄清捧着话本,看着话本子中的男女分分合合,各种苦衷,各种误会,最终误会解开,情感升华。 他不禁想着,若是他与婉儿是那话本中的男女主,此刻他二人应该是属于哪个阶段呢? 这次过后,他们的情感会不会也升华一个高度? 可先前研读的许多话本中,惹妻子生气应该如何哄的很多,但没有一本中讲过,若是被妻子关到门外,应该如何应对啊? “富康。” 他又唤了富康公公,想让他一同研读,找出被关门外,见不到面的话,该如何去哄她,才能令她消气,允他进门的法子。 因着方才裴玄清要了话本,富康公公以为今夜应是不会算他的账了。 故而这次进来时,面上带着几分朦胧,俨然是困倦不已,被他喊醒了。 裴玄清薄唇紧抿,最终道:“再点两盏灯。” 算了,这种东西,还是自己来吧。 他心里还是有些帝王的尊严脸面放不下的。 若被人知道他通宵研读这种话本子,只为了找个进嫔妃宫殿门的法子,怕是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后指不定怎么笑话他呢。 富康公公恭敬的又多点了几盏灯,便退出了殿外。 裴玄清坐在榻边,继续研读。 看到特别的行为举止,就在心里默默演示一遍,若是用这个法子去做,婉儿会如何回应他? 直至又多学了几种方法,他终是坐不住了,起身到书案前落座,将所思所想都写到宣纸上。 不知不觉,夜已过半,他写满了几张白纸,看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忽然怔愣一瞬,停下了动作。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 他忙的将笔放下,合上话本子,起身朝床榻边走去。 手刚触到锦被,小女子委屈到满脸泪痕的模样,倔强的不吃东西的模样,背对着他不理他的模样又浮现出来。 他握了握手中锦被,又丢开回到书案前。 继续,今夜通宵。 …… 长宁宫 翌日,林婉宁睡到日上三竿,迷迷糊糊间,听到慧心来喊她,说荣妃娘娘来找她说话,她才揉着眉心起来。 真不怪她贪睡,昨夜一个人窝在锦被里,那床榻似冰床一般,怎么暖都暖不热。 她一会儿叫慧心灌汤婆子,一会儿又起来喝了两杯热水,折腾了大半宿,实在困得支撑不住,才睡过去。 直到睡着前,手脚都是冰凉的。 烦死了,都怪那个天然小火炉,若不是他夜夜在此,养成了她总被热度包围的习惯,怎会失眠? 她现在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的,故意养的她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林婉宁起床后,一边洗漱梳妆,一边听着慧心兴奋不已的回禀昨夜的情况。 “果真如娘娘所料,侧门锁了,皇上便直接从正门来的。” “奴婢虽然没看到,可皇上推不开正殿的门时,在门前站了半晌,奴婢猜皇上的脸色一定比平日还要冷峻。” “这满宫里,也就娘娘您敢对皇上如此了,奴婢昨夜回话时,也有些战战兢兢,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打奴婢一顿板子呢。” 林婉宁拿着两个步摇在鬓间比了比:“他那样的身份,不会随便与宫人计较的,况且你是我身边人。” “他调走芝兰我才与他生气,若是再对你如何,我岂不是更生气,他不会不明白这点的。” “搭这个好看些。”慧心拿起她手中的蝴蝶珍珠步摇,为她插进了鬓间。 林婉宁左右转着照了照铜镜,起身往外走。 正殿内,宁心瑶正端坐着品茶,芝兰恭敬的候在她身后,瞧见林婉宁自后殿走出,忙的行礼:“参见宸婕妤娘娘。” 林婉宁点点头:“你我之间的情谊,不必如此生分,快起来吧。” 话毕,她还未来得及坐下,芝兰也还拘着礼呢,宁心瑶早已开口了:“外头都传你昨夜将陛下赶出长宁宫去了,可是真的?” 赶出长宁宫? 林婉宁扭头去看身旁的慧心,慧心惊恐摆手:“奴婢没乱说啊,奴婢到现在都没出咱们宫门呢。” 宁心瑶翻了个白眼:“听说昨晚陛下进长宁宫不到半刻钟便回了乾坤宫,这还用谁说什么吗?” 以往只要是林婉宁侍寝,裴玄清从来都是留宿的,半夜离去的从来没有,的确是不用谁刻意去说什么,也会传出风言风语了。 见她不说话,宁心瑶又道:“你和陛下有什么误会吗?陛下为何突然将芝兰给我?” “你问我?”林婉宁没好气道:“我也不知为何,陛下的圣意,谁能揣测?” 宁心瑶抿了抿唇:“我也不是非芝兰不可,你若实在不舍,我同你一起去向陛下说明。” 林婉宁摆摆手,端起香菱刚奉上的红枣桂圆羹尝了尝,嗯,挺甜。 “陛下摆明了是铁了心要将芝兰给你,再去找他有何用?我才不去。” 对于这个说法,宁心瑶心底也是认可的,在这深宫这么多年,自问她对裴玄清还是有些了解的。 既知改变不了什么,二人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对坐闲聊了几句钱宜双与大皇子双双病重之事。 眼瞧着快午膳时分了,宁心瑶起身道:“我得回去了,秋狩在既,这些日子忙圣驾出行之事,昨日有芝兰搭把手,是不一样了。” 林婉宁笑意盈盈:“芝兰能干又忠心,有她协助你,往后你可轻松了。” 宁心瑶深表赞同,带着芝兰匆匆离去。 …… 那厢 裴玄清下了朝,又面见了几位重要的朝臣,处理了几桩紧急的奏折,紧赶慢赶,也到了午膳的时辰。 这个时辰,还没来得及用午膳,不知道婉儿用午膳了没有。 第271章 你是陛下还是阿清 前日晚膳她都没动筷子,昨日早间听云裳来报也未在乾坤宫用膳。 昨夜未曾见到她,不知回到长宁宫之后有没有用,若是一直不好好用膳,又生着气,身子怎么能养好? 裴玄清的脚步很快,这次他学聪明了,没走侧门去试探,直奔正门而来。 林婉宁这边刚巧正在用午膳。 因着裴玄清来长宁宫实在比回自己乾坤宫的次数都多,故而伺候的宫人们都习惯了。 周德与小顺子见着他便恭敬的行礼迎进来,从来也不报一声。 但走正门便意味着是帝王出行,人自然少不了的,听着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林婉宁抬眸望去,那人已经进了殿内。 昨晚未曾进的了门,便猜到他白日还会再来,无妨,她已做好了应对之策。 富康公公给慧心使了个眼色,慧心看了看自家娘娘,不情不愿的遣退了殿内伺候的宫人。 林婉宁就直直的盯着他,没说话,只见那人一抚袍摆,就要落座。 “哎?你干嘛?”林婉宁直接开口阻止:“谁许你进来的?” 裴玄清撩袍摆的动作都僵在了半空中,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这偌大的皇宫,还有他去不得的地方?还有他需要被允许才能进去的地方? 一日一夜未见,方才进门看到她安静的坐在圆桌前,小口咀嚼食物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昨夜孤独的感觉刹那便被抚慰到。 但此刻,只这一句话,见到她的喜悦瞬间被冲散,他略微勾起的唇角缓缓绷直,目光变得幽深。 然后,缓缓的将心底的疑惑问出:“还得被允许才能进来?” 林婉宁无比认真的点点头:“夫妻之道便该如此,任何事都应经过对方允许,否则便是不尊重,不能称之为夫妻。” “当然,你若是陛下,这天下都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也无人敢对你说允许与否。” “所以,你此刻是陛下,还是阿清?” 看着小女子一本正经的模样,分明还是在生气呢,此情此景,他敢说他是陛下吗? 裴玄清向门外看了一眼,庆幸没让随身的人跟的太近,听不到他们说话。 听说今日已有传言说他昨夜是被赶出长宁宫的,若今日再被赶出去,不是更坐实了这传言吗? 帝王尊严不允许他丢这样大的脸。 可这小妮子还在生气,他也不能硬来。 沉默片刻,他薄唇紧抿,试图争取:“可是,门不是开着吗?” 昨晚锁门是不许他进,门开着总不能也不许人进来吧? 说到这个,林婉宁微微笑着,当然,是皮笑肉不笑的微微笑着。 “那怎么?大白日的我也将门锁起来?不锁门是为了方便我随时出去,不是为了方便你随时进来。” 调走她的人不与她商议,若就此揭过,往后他会再做出什么别的事来? 她要与他长久的在一起,就不能任由他想怎样就怎样,她不能连一点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除非他食言,不与她做夫妻了,否则绝不能让他以为她的一切都能由着他掌控。 最起码,她不愿他来长宁宫,不愿与他同寝的这点主还是做得了的。 裴玄清看着她幽怨的目光,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那……我要如何做,才能允许我进来?” 林婉宁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让他自己猜。 难道话说的那么明白了,还不知该如何做吗? 裴玄清转头看了看,伺候的宫人们离的都很远,连富康公公都退至院中的位置了,这才放下心来。 他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似给自己鼓气一般,起身走到殿门外,隔着门槛道:“婉儿,我可以进来吗?” 话毕,他的帝王尊严又作祟了,一股尴尬之感油然而生。 万人之上尊贵的帝王,还得请示过后,经过嫔妃允许才能进殿。 他从未被这样对待过,实在是不适应的很。 毕竟是皇帝,就算普通男子,也是要脸面的,林婉宁也不好当着宫人的面太过分了。 她轻仰下巴表示不满,轻哼一声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裴玄清立马抬步迈进殿内,在她身旁的圆凳上落座,看了看桌子上没动几口的菜色:“你吃饱了吗?” 林婉宁蹙眉,瞥了他一眼:“你来此,便是为了瞧瞧我吃饱了没有?” “当然不是,我是……”裴玄清语气微顿,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是想来见她,担心她有没有好好用膳,好好休息,还生不生气。 因着怕夜里她又锁门,所以才白日来与她说说好话,探探口风。 可若直接表明来意,会不会让她觉得,他只是为了想与她同寝才来。 他每每督促她喝药时,她都会抱怨他一心想要孩子,都不在乎她喝药有多苦。 万一再因此误会他是为了要子嗣…… 他又细细打量了她的脸色,看起来双颊红润,昨夜应是休息的不错的。 想到自己昨夜通宵研读,寻法子哄她开心,可她却好似没有自己也能睡得很好,裴玄清心底涌起一阵落寞。 上次也是,他夜夜无法安眠,可她瞧着精神很好的样子。 好像有没有他,婉儿都可以过得很好。 “你是什么?”林婉宁追问。 裴玄清眸光闪了闪,不自在的开口道:“我是来道歉的。” “我知道,你是生气我未曾提前与你商议,觉得我说与你只做夫妻是说说而已。” 话本里说要知道她为何生气。 然后就着生气的原因直接道歉,表明自己知道错了的态度,然后保证会改。 这样,她便能消气了。 林婉宁倒是真的有点被触动到。 从得知他要调走芝兰开始,他只说了些站不住脚的借口,只说了再调给她一个人,只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却从未正视过她生气的点在哪里。 但她还是沉默着没接话,总不能他一认错就过去了吧? 她可没那么好哄。 裴玄清唇线绷直,瞧了瞧门口的方向,自己起身去将门关好,隔绝门内的声音,避免被门外的宫人听到。 他重新坐回圆桌前,看着她面色似有缓和,话本中所言不假,这招有用。 他便继续道:“我以后万事都先与你商议,不会再像此次这样。” 第272章 他有些招架不住 这句保证真的愉悦到了林婉宁,毕竟裴玄清的承诺从来都是只要他说,便能做到的。 她忍不住唇角微弯:“可你这种身份,何事都是自己做主惯了的。” “恐怕下次又是话已出口,才又拿什么金口玉言,不能朝令夕改之类的话于我做借口。” “我不会再拿金口玉言做借口。”话毕,裴玄清微愣,别扭的轻咳一声。 这小妮子竟然学会给他下套了。 林婉宁眯起眼睛,就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但此刻他说出来,便是自己承认了。 她颇有兴致的问:“哦?那下次再拿什么做借口啊?” 裴玄清沉默一瞬,伸手想去拉住她的手,只要拥入怀里,抱抱她,亲亲她,哄起来便会比现在相对而言容易一些。 但却被她眼疾手快的躲开,还顺便附带一句阴阳怪气的话。 “刚说的话便忘了?又不与我商议便要自作主张?” 牵个手还得商议一下? 这往后岂不是做什么都得经过她同意才可以了吗? 裴玄清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她轻笑一声,语调一转道:“还没想好新的借口是吗?” “那我告诉你,下次,你便拿陛下的身份来压我,宸婕妤对陛下向来不敢不敬,只有顺从的。” 裴玄清神色有些难看起来。 他原本一直想让她自在一些,做她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像幼时的她一样,不自卑,不多思,明媚骄傲,活泼开朗。 可此刻她真成了有话直说的性子,又与幼时的她不太像,她幼时很温暖的,不会这样阴阳怪气的与他说话。 现在这样的她,他也不是不喜欢,反而觉得很有活力,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但他发现自己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她。 “婉儿……”裴玄清认真解释,但又不太有底气,不确定这三言两语能不能让她消气。 “你知道我不会拿身份来压你的,我本就不愿让这个身份横在你我之间,我只想做你的阿清。” “这件事已成定局,我也保证了没有下次,咱们就此揭过好不好?” “你这两日身上不方便,夜里有我充当小火炉,还能帮你暖肚子,我今晚……” 他还不肯说真正的原因,就想让此事就此揭过。 而且,他脑子里就想着这点事。 林婉宁笑容一僵,直接拒绝:“不行!” 裴玄清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倒是也不恼。 但也不再强求,默默拿起筷子给她碗里夹了菜:“再吃些,瞧着这些菜都没怎么动。” 还吃的下? 林婉宁看他端着帝王架子一口一口的用膳,刚消退下去的怒气又涌起来。 还以为很有诚意的来道歉呢,说了半天,只是认错保证,还是不肯告诉她真正的原因,哼。 她也不再说话,拿起筷子夹菜,完全不似往日端庄安静,一会儿掉了筷子,一会儿摔了勺子。 一会儿说菜太咸要喝水,一会儿说羹太烫要凉凉,以此来表达她的不开心。 而裴玄清,在她筷子掉了时,吩咐人再拿一双,勺子摔了时,吩咐人收拾干净。 菜太咸便给她倒水,羹太烫便帮她吹吹,全程很有耐心,连一丝不耐烦的表情都未曾显露。 林婉宁抿了抿唇,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也没撒出来。 午膳过后,慧心命几个小宫女刚撤走餐盘,富康公公便搬了一沓奏折过来。 正要往贵妃榻的案几上放,林婉宁眼眸一眯,瞬间识破。 这是想在长宁宫处理政务,政务繁忙,恐怕要处理一整个下午,然后到晚膳时辰,不可能不留人用晚膳。 晚膳过后,自然便是顺理成章的留下过夜了。 哼,以为她连这点伎俩也看不出吗? 她嗓音清脆的开口道:“臣妾要午睡了,恐怠慢陛下,不如陛下还是回勤政殿批阅奏折吧。” 富康公公闻听这话,手还未挨着案几呢,缩回来又放过去,看看皇上阴沉的脸色,又看看宸婕妤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 最终还是暂且放下,又忙的退出殿外,顺便带上门。 让二人自己商议去吧,他就是个听命行事的,可不想受这份为难。 裴玄清待门关好,才走到她身旁,这次不敢再伸手去拉她,怕惹她更生气,只挨着她近一些。 “婉儿,你睡你的,我在外殿看折子,很安静的,保证不会打扰你。” 林婉宁忽觉无力,怎么想要他一句真话就这样难呢? 他靠的太近,若将双臂抬起圈住,俨然就是抱着她了。 林婉宁侧眸瞧了他一眼,微微退了退,别开脸道:“别胡搅蛮缠。” 裴玄清眸光暗了暗,前夜不理他,昨夜不许他留宿,今日连碰一下都不许了。 这气怎么还越生越大了? 他深深看了她两眼,只好应了:“好,那你夜里叫人灌汤婆子,再加一床被子,别受了凉。” 宁肯夜里不来,也不愿说。 林婉宁白他一眼,转身回了内殿,顾自午睡去了。 …… 勤政殿 富康公公又捧着那沓奏折跟着裴玄清回了勤政殿。 瞧着帝王比平日更显冷峻阴沉的脸色,他轻手轻脚将奏折放在御案边上,连呼吸都不敢大口。 这可是明摆着被赶出来了,偏只有他一个人听见宸婕妤娘娘那阴阳怪气赶人的话。 皇上万一一个不高兴,他便是第一个供皇上撒气的。 “富康。” 富康公公颤了颤,忙上前恭敬道:“皇上有何吩咐?” 裴玄清拿起一本奏折,又扔回去:“准备笔墨纸砚,没用的人都退出去。” 富康公公忙的准备好笔墨纸砚,将殿内伺候的宫人都遣退出去,只余龙椅上正襟危坐的帝王一人。 裴玄清理了理衣袖,将昨夜写满的几张宣纸拿出来,摆到桌上,从容的自第一张看起。 既然道歉保证的方法不行,那便换下一个。 第273章 她在此多余 之前看话本中有写道歉信的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裴玄清又拿出一张白纸,用镇纸压好,认真沉思,提笔开写。 写满一张,他拿起细细看了一遍,眉头紧皱,好像……有点假。 小妮子现在学聪明了,若是太假,会被她一眼便识破,那岂不是更生气了。 这张不行。 裴玄清将宣纸团起扔到一旁,又提笔重新开始。 再次写满,拿起细细品味,好像……不够诚恳。 小妮子现在可没从前好哄了,不诚恳怕她不会消气。 这张也不行。 宣纸又被揉成一团…… 富康公公进殿时,便看见裴玄清坐在御案前,皱眉沉思,奋笔疾书的样子。 而御案上,地板上,揉成团的纸张散落的到处都是。 他只不过微愣一瞬,便很快恢复平常恭敬的姿态,俯身禀道:“皇上,荣妃娘娘在外求见。” “不见。”裴玄清语气冷冽。 他从不知,道歉信原来这样难写,他也算是饱读诗书,战国策与兵法不知看了多少,此刻却还是觉词穷。 原来哄心爱的女子消气,是一件这样难的事,甚至难于朝堂纷争,难于帝王权术。 富康公公犹豫踌躇着,还是提醒道:“荣妃娘娘说,是来问问秋狩一事,皇上是否还有何要特别吩咐之事。” 荣妃娘娘执掌凤印,来勤政殿商议秋狩一事,那可是正事。 若因他未曾提醒而耽搁了,那就是他的罪过。 但只要他提醒到位,至于皇上见不见,那便与他无关了。 裴玄清笔尖微顿,商议秋狩一事? 他说过不单独召见旁人,可眼下荣妃是来商议正事的,自然不能不见。 可要见,就得有旁人在场,这不是送上门的好机会吗。 他抬起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眸中带着些许喜色,吩咐道:“命人到长宁宫请宸婕妤来一同商议此事。” 富康公公颔首应是正要退出殿外,便听帝王清冷的嗓音又响起:“待宸婕妤来了之后再请荣妃一同进来。” 富康公公躬身应了,命小安子到长宁宫请宸婕妤,又命两个小太监进殿将散落在地的纸团收拾干净。 片刻之后,到长宁宫跑了一趟的小安子进了殿内。 裴玄清翘首以盼的心,在看到小安子身后并无自己心心念念的那抹身影后,瞬间沉到了谷底。 小安子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回禀:“启禀皇上,宸婕妤娘娘说,说……” 富康公公看着裴玄清愈渐沉冷的面色,举起拂尘敲了敲小安子的头:“你个糊涂东西,回个话都回不清楚,支支吾吾的成何体统。” 小安子将头埋得更低了,硬着头皮回禀,随时准备承受滔天怒火。 “娘娘说……如今后宫执掌凤印的是荣妃娘娘,皇上心里最重要的也是荣妃娘娘。” “连她身边心腹都能一道旨意便调去朝云殿,那秋狩一事,皇上与荣妃娘娘单独商议便可,她在此也是多余。” 裴玄清越听脸色越沉,他明明解释过了,他不喜欢荣妃,不是因为荣妃才调走芝兰的。 她这么说,不是又回到那日的误会了吗? 这番话叫人转述过来,他哪敢与荣妃单独商议秋狩一事啊? 万一她再误会了什么,又吃醋了,又要与他闹别扭生气。 这一次都快要哄不好了,再来一次…… 裴玄清抬手扶额,只觉头都要大了。 这小妮子从前被千宠万爱的,如今费了这些心思,总算是将她从前的娇纵养出来了。 难哄些没关系,只要她能做自己,别再小心谨慎,他甘之如饴。 不过多跑两趟,多费些心思哄着而已。 只要她心里有他,便会有消气的那一日的。 半晌没有回应,小安子又忙的打圆场:“皇上,奴才到了长宁宫后,宸婕妤娘娘似是午睡刚起,瞧着有些乏累。” “或许,是因未曾休息好,故而不愿来回走动,要不奴才晚些时候再去一趟?” “不必了,富康。”裴玄清开口。 富康公公跟着小安子一同进殿,就是等着裴玄清下一步吩咐呢,忙上前俯首听命。 “叫荣妃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出长宁宫时,他已给了紫云暗示,今夜紫云会为他留门。 只要他进了内殿,一夜的时间呢,他一定能哄的婉儿消气。 就算不能,最起码,也能与她商议好,明日来勤政殿一趟吧? 她在乎他,不会看着他与旁的女子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 …… 长宁宫 林婉宁午睡醒来,外殿果然没有裴玄清的身影了,他倒真是听话,果真乖乖回了勤政殿处理奏折。 秋日天黑的早,晚膳过后,慧心陪着她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便回了殿内,准备沐浴更衣。 林婉宁坐在铜镜台前卸着钗环,忽而想起下午小安子过来的事。 这人可真有意思,请一趟不去就不请了,一点诚意都没有。 虽然再请几趟,她大概也不会去。 可那是去不去的问题吗? 是他的态度,态度! 她看着铜镜里的慧心,道:“你去问问周德,今日勤政殿可单独召见了荣妃吗?” 慧心将她挽着的发髻松了,执起白玉梳为她轻轻顺着,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娘娘心里分明在乎,还是要嘴硬说不去。” 林婉宁不自在的抿了抿唇,转过身来,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好啊你,现在都会打趣我了是吧?” 慧心嘿嘿笑着闪躲:“娘娘别生气啊,奴婢一早便问过周德公公了,荣妃娘娘今日没进的了勤政殿的门。” 林婉宁转回身子,唇角微扬。 她就知道,但凡他承诺了,便会做到的。 但也不能因着一句承诺就算了,总要让他吃点苦头,才能记住这次教训,别总想将她握在手心。 她继续吩咐道:“今晚依旧将门窗都锁好。” 慧心扶着她朝浴房走去,点头应下:“娘娘就寝后,奴婢马上就上锁。” 沐浴更衣后,紫云端着熬好的安神汤呈上来:“听慧心说,娘娘昨夜睡的不大好。” “奴婢叫郑太医开了安神汤来,刚熬好,娘娘趁热喝了吧。” 林婉宁嗯了一声接过,昨夜确实睡得不好,喝点安神汤有好处。 紫云又转头对慧心道:“今夜轮到我守夜了,你早些去睡吧。” 第274章 她不喜欢 紫云一提醒,慧心才想起来。 对哦,昨晚是她守夜的,她正要点头应下,提醒紫云别忘了锁门窗,便听林婉宁急忙打断道:“还是叫慧心守夜吧。” 她连安神汤都没来得及喝,也没说理由,就是要慧心留下。 慧心不解:“?” 紫云抿了抿唇,终究也说不出什么。 她觉得,娘娘似乎不信任她了,自芝兰调走,昨日娘娘从乾坤宫回来后,都不叫她近身伺候。 往常除却有谁突发身子不适这类的特殊情况之外,从未有过突然调换守夜之人的先例。 而且,还是娘娘临时起意,亲自开口,毫无理由,毫无征兆。 即便她再争取下去,娘娘恐怕也不会同意的。 …… 是夜 裴玄清站在门窗紧闭的长宁宫正殿门前,冷冷的瞥了紫云一眼。 无痕站在裴玄清身后,同样给予了紫云一个眼神的问候。 紫云接收到了首领的眼神问责,尽职的拱手下跪,回禀认错。 “原本今夜是该属下守夜的,可娘娘一时兴起,命慧心调换了属下。” “是属下失职,未曾完成好皇上交代的任务,甘愿受罚。” 裴玄清本以为今夜能进了门,只要到寝殿,见到她,哪怕她还生气,只要见见她也好啊。 他是雀跃不已来的,没成想她已先一步预知了他的行动。 婉儿是在表达她的抗议,她不要他的人了,不信任他的人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连他也不信任了。 两夜了,两夜都被拒之门外。 此刻他唇线绷直,心中如坠冰窖般冷意刺骨。 她…… 不喜欢他自以为是的保护,不愿活在他编织的美好梦境里。 这样他自以为很完美的日子,她不喜欢。 那……还能再维持多久呢? 默了半晌,他转身回了勤政殿,将胸前的信封掏出来在烛火上焚烧成一片灰烬。 他闭着眼睛在椅背上靠了许久,又重新执笔写了一封,叠好装进信封,亲自去了长宁宫。 将这封信从正殿的门缝中塞了进去,他看了眼寝殿的窗,才又转身回了乾坤宫。 今夜,还是一个人。 …… 勤政殿 二人相对而坐,慕容逸尘目不转睛的看着棋盘,落下一子:“皇上最近召臣下棋的次数,有些频繁啊。” 裴玄清轻松应对,淡淡道:“你不是说,许久未曾与朕对弈吗?如今这还不合你意?” 慕容逸尘笑着道:“虽然不知皇上有何用意,但臣斗胆来猜上一猜。” “莫不是皇上最近被美人拒之门外,得了空闲,那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裴玄清执黑子的手微顿,抬眸凉薄的看了他一眼。 才两夜,消息已传的这么快,前朝都知晓了? 慕容逸尘低垂着头,佯装一心在棋盘上,不与之对视。 但那森冷的目光散发阵阵寒意,他还是感觉的到,不禁笑得更放肆了。 看来,他猜对了。 正此时,富康公公进殿禀:“皇上,荣妃娘娘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慕容逸尘忙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中,站起身道:“那臣便先告退了。” “不必。”裴玄清起身到龙椅前落座:“你且坐着吧,不是何不能听之事。” 慕容逸尘眼眸一眯,看来,他猜的不完全对,叫他来勤政殿,还是有旁的目的。 那头,裴玄清已对富康公公道:“请荣妃进来。” 昨夜未曾见到婉儿,无法与她商议今日一同来勤政殿议秋狩一事。 故而今日下了早朝,他特意宣了慕容逸尘来。 有个朝臣在,也不算单独召见后宫嫔妃了,万一婉儿问起来,他也有话可解释。 总之是不能再让她生气了。 宁心瑶缓步进殿,瞧着是有些憔悴的样子。 那日漓月的事将她给气的不轻,身边没有可用的人便罢了,还被旁人安插了眼线进来,怎能不叫人生气。 这些日子又要筹备秋狩一事,又要挨个儿排查朝云殿的宫人,虽说有芝兰帮衬着,但也将她累的不轻。 瞧着慕容逸尘在,宁心瑶也并不在意,那是陛下跟前最得力之人,在勤政殿议事实在正常不过。 恭敬行了礼,她才柔柔开口:“陛下,秋狩一事,臣妾都安排的差不多了,特来问问陛下可有何需特别吩咐的?” “若有,臣妾即刻便去安排,若没有,待陛下定好日子,便随时都可出发了。” 裴玄清点首:“朕的大帐要准备的宽一些,选个好点的地方,要两个人住的足够舒心。” 到外头不比长宁宫与乾坤宫可以走邻近的侧门,但这几个月来,夜夜相拥而眠,他已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如今不过两夜,他只觉孤独的感受实在可怕,从前那么多年,没有她的日子,他是如何过来的,他此刻一丝也不愿去细想。 他要尽快让婉儿消气,重新得到她的允许,与她同寝。 左右如今后宫之人都清楚他只要她,也无需再避讳。 宁心瑶微愣一瞬,两个人? 陛下意思是要婉宁直接入住帝王龙帐吗? 这在宫里也不怎么召幸啊,怎么出去外头竟直接连营帐都不分开了? 不过这些想法也就在心头稍微一过,她便应道:“是,陛下,臣妾会安排好的。” 裴玄清嗯了一声,继续道:“御膳房的御厨要各个菜系的都派几个去。” 婉儿虽说爱吃,看起来也并不挑食。 可实际他每每与她一同用膳时,都发现不合口味的吃食,她尝一口之后便轻蹙眉头,再也不吃了。 多备几个御厨,不爱吃这个菜还有那个菜,总不至于没得选。 宁心瑶点点头:“臣妾已命御膳房安排好了,膳食方面不会差的。” 裴玄清又道:“让制衣局那边按照宸婕妤的尺寸多准备几套秋装,骑装。” “要用保暖好一些的料子,她怕冷。” 第275章 交代了什么任务 宁心瑶站在大殿中央,看着龙椅上的帝王眼角眉梢都带着柔情温和,言语之间温柔沉静,还有着浓浓的宠溺意味。 她好像突然明白过来,陛下这一番吩咐,都是在为婉宁考量准备的。 若不是因为婉宁,或许他不会想到这些,或许他压根不会有特别的交代,或许今日,自己便不用进勤政殿的门。 裴玄清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负责给宸婕妤调理身子的那个郑合川,要确认一下他是否在名单上。” 宁心瑶静静听着,不再接话。 其实她一早便知道了,知道裴玄清对林婉宁的特殊,是特殊到旁人只有羡慕的份。 所以起初,她也恨过,她也针对过林婉宁。 可后来渐渐的,她发现婉宁这个姑娘也挺好的。 不是她以为的是婉宁狐媚了陛下才得的恩宠,相反,她从不刻意去争宠,且对这后宫的女子都没有敌意。 故而,她也恨不起来了。 说到底,这并不是女子的错,所以,女子何苦为难女子呢? 裴玄清垂眸沉思片刻,又抬起眼看了看慕容逸尘,正要开口,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 他一个大男人懂什么,指望不上。 他只能又看向宁心瑶,想了想道:“荣妃觉得,朕可还有何未想到之处?” 宁心瑶咬了咬下唇,犹豫片刻,还是道:“陛下喜欢婉宁,宠爱婉宁,是因她值得,这些臣妾都明白。” “可陛下如此偏颇,这后宫众位姐妹都被冷着,难免会有人心生怨恨。” “怨恨慢慢结为仇恨,但却无人敢对陛下有何怨言,这份仇恨终归是会被有心人报在婉宁身上。” 她说着,也在看着裴玄清的脸色,眼见他面色愈来愈沉,也有些心慌起来,忙的下跪解释。 “臣妾所言,或许有违圣心,可臣妾只是为婉宁的安危多思一些,绝无它意,还请陛下明鉴。” 慕容逸尘不禁多看了宁心瑶几眼,见她面上一片真诚,的确不像是做戏之言。 从前只听说宁家女头脑简单,张扬跋扈,从不知她还有如此细腻的心思,竟会费心思为旁的宠妃考量,这份心胸也不像是传闻中的她应该有的。 富康公公看了裴玄清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宁心瑶,心底微叹。 唉,皇上现在是只能看见宸婕妤娘娘,今日若是宸婕妤娘娘在此,闻听这番话,定然是开心极了。 可于旁的娘娘来说,这些话,那便是诛心啊。 难为荣妃娘娘,还能如此平静的说出一番为宸婕妤娘娘好的肺腑之言来。 裴玄清薄唇紧抿,若有所思的道:“那便将穆妃的营帐安排在朕的主帐附近。” 旁人都不行,但顾如梅不同。 婉儿从一开始便知道他二人只有利益交换,并无一丝情意。 她在跟前,婉儿不会吃醋,且若他不在营帐时,也有人可与婉儿做个伴解解闷。 宁心瑶闻言,才微松了一口气。 这番话她只考虑了婉宁的处境,但却是逆了帝王心意的。 她害怕裴玄清听不进去,帝王一怒,会不知牵连多少族人,又怕她误会是自己想要争宠,才劝诫他不能独宠婉宁。 还好,他没误会她的意思,也没生气。 裴玄清顿了顿,又吩咐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起来吧。” “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朕已下令内务府,准备贵妃的服制与一应匹配规制的器物。” “秋狩归来前,内务府便可筹办妥当,届时,贵妃册封礼便交给你,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贵妃? 宁心瑶眸光闪了闪,如今妃位是她,顾如梅,文佩媛,陛下是要晋谁为贵妃? 是顾如梅的父兄又立了什么军功,还是文佩媛的父亲于如今新政推行有所助益? 可这不是都刚晋位吗? 没几日便又晋位合适吗? 而且,她一个妃位筹办贵妃册封礼本就不合规矩,若是有了贵妃,她以妃位执掌凤印怕是不妥当了呀。 陛下要她筹办册封礼是何用意? 是不是要提醒她将凤印交出来给未来的贵妃呢? 她抿了抿唇,却也只能恭敬颔首:“是,臣妾遵旨。” 可她心里却又想起了远在沙漠的家人。 若是父亲还在,宁家还在,她何须如此患得患失的考虑利弊? 可如今的她,孤身一人,若是没了凤印,她在这后宫便没有立足之地了。 …… 长宁宫 慧心刚收拾妥当,拿着钥匙准备将里头的锁打开,便瞧见地上丢了一个信封。 谁啊? 怎么将信丢长宁宫门内了? 这也太蠢了些。 她将信捡起瞧了一眼,信封上写了四个字:“吾妻亲启。” “慧心,开门。” 还未来得及多想,门外响起了紫云的声音,慧心才赶忙将信捏紧去开门。 紫云一早便等在外头,听着门内传来动静,却迟迟未见开门,才敲门提醒。 门一打开,便瞥见了慧心手中的信封。 她不自在的抿了抿唇:“那个,能不能让我去呈给娘娘?” 呈给娘娘? 慧心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封,又举起来扬了扬,笑道:“这是皇上给娘娘写的?” 紫云点首。 昨夜皇上走了半晌,又特意回来,就为了塞一封信,虽然她不知是何用意,但想来可以讨娘娘欢心。 无痕统领还派人给她传话,虽未责罚,但话里话外都是说她不仅未曾完成任务,还失了娘娘的信任。 此刻能有讨娘娘欢心的机会,她自然不能放过。 慧心立马将信封塞到紫云手里,撇撇嘴道:“娘娘刚好醒了,我正要去打热水来,你便去送信吧,但娘娘看了也不一定就能心情好。” 话毕,她便出门去备热水,紫云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信封,径直进了寝殿。 林婉宁刚起身,正坐在榻边发呆,顺便醒醒神。 紫云上前唤了一声,将手中信封递过去:“娘娘,皇上给您的信。” 林婉宁回了回神,却并未接过。 只抬眸看向她,眉目轻拢:“他将你放在我身边,都交代了些什么任务?” 第276章 吾妻…… 原本知晓紫云是裴玄清的人时,林婉宁也并未有何特别不适的感觉。 可如今不同了。 自他将芝兰调走,又意图将云裳送进长宁宫开始,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如今细细想来,紫云是不是他一早便安插在她身边,名义上是伺候的宫女,可实际上,是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有没有可能,她做了什么,紫云都会去勤政殿汇报? 若是这样的话,她岂不是从初入宫起,就一直活在裴玄清眼皮子底下吗? 紫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什么生死厮杀没经历过,可此刻对上林婉宁清澈到一眼能望到底的探究眼神,顿觉心虚尴尬。 幸好皇上一早就有交代过,若是娘娘问这类问题,从入宫那日起,便可如实回答。 她只能别扭的轻咳一声,答道:“奴婢的任务从初始便是不惜一切代价,护卫娘娘安危。” “因奴婢自小在暗卫阁长大,经历的严酷历练数不胜数,许多事在奴婢看来便是小事,故而娘娘初入宫被克扣碳火时,未曾及时上报。” “当时皇上知晓后,龙颜大怒,是打算责罚奴婢的,但顾念着奴婢若受了伤,娘娘身边无人可看护,才免了奴婢刑罚。” “那之后,奴婢的任务便加了一项。” “皇上说,娘娘性子温软,若是在后宫中受了什么气,怕也不会主动提及,命奴婢每隔几日,就去勤政殿汇报一次。” 难怪……有时会听慧心念叨两句,说找不到紫云人去哪了。 原来如此。 虽说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可这也是监视啊。 可你要说他是为了将她握在手中,他又只是担心她受欺负。 林婉宁笑意收敛,满面严肃。 片刻后,她又抬眸看向紫云:“这样老实便全盘托出了?你究竟是哪边的人?” 裴玄清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嘴快? 若是如此,乾坤宫和勤政殿不是整个都漏风了吗? 这个问题,还用问吗? 暗卫出身的紫云,答案就要呼之欲出,又赶忙闭上了嘴。 娘娘这样问,她若是回答的不合适了,万一再惹娘娘生气,更不信任她了,那可如何向皇上交代啊? 紫云沉默许久,左顾右盼见没有旁人,才道:“奴婢明面上,自然是皇上的人。” 林婉宁眉梢微挑,这意思是,暗地里,便是她的人了? 表忠心呢? 她唇角微扬,心情颇好,便听紫云又道:“皇上说,对娘娘要知无不言,所以奴婢不敢隐瞒,自然是要和盘托出。” 皇上说…… 林婉宁扬起的唇角瞬间耷拉下来。 得了。 连紫云这样的性子都会说好听话来哄她了,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 正此时,慧心端了热水进来:“热水备好了,娘娘洗漱吧。” 林婉宁伸手抽走紫云手中的信封,淡淡道:“退下吧,有慧心服侍就行。” 紫云抿了抿唇,娘娘怎么好像又不开心了? 她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好像得到娘娘的信任挺难。 但也不敢再多待下去,无痕统领那样沉默寡言的人都说她嘴笨,想来所言不虚,她还是乖乖退下,少说少错吧。 洗漱梳妆,用过早膳后,林婉宁又回了寝殿,坐在榻边拿起那信封瞧了瞧,封面上写着:“吾妻亲启。” 吾妻…… 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这个称呼,很亲昵,她很喜欢。 将信封打开,取出里面的宣纸,林婉宁认真看了起来。 “婉儿:” “我承认,从一开始,将你选入后宫,便都是我有意为之。” “那时我已为你谋划好了一切,将紫云放在你身边,也只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从未有过旁的意思。” 虽说一早便知他的情意起源于选秀那日,但开篇就这样坦诚,还是令林婉宁有些出乎意料。 前面讲的,便都是她初入勤政殿之前的事,她曾经以为自己只是默默无闻摆放在这后宫的一个小小妃子时的事。 “选秀那日,你着一身淡粉色衣裙,妆容淡雅,亭亭玉立的行礼,当时你说自己不识得几个字,我便知,你心底是不愿入宫的。” “可是婉儿,你既来了,我便不能放你走,若那日未曾留下你,待回到林家,你定然会嫁与旁人。” “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嫁与旁人啊?” “你入宫后,在朝仪殿学礼仪规矩的那十五日,我日日想着竟能与你隔得这样近,你不知,我有多欢喜。” “夜夜抬头望月,我都会想,你在逸梦轩,有没有与我一样,抬头看看皎洁月光呢?” “可即便这样近的距离,我也是强忍着不能去看你,朝堂局势不明,我怕自己的心思被有心人窥知,会为你带来麻烦。” “我原本打算,朝堂平定之后,遣散后宫,只与你一人白头偕老,过如民间夫妻一般琴瑟和鸣的日子。” “十五日过后,觐见皇后,我特意早早下了朝赶去凤仪宫,外人只会以为我是去看皇后的,这样见你,名正言顺。” “我终于有理由去见你了,可见到的,却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你。” “你被人刁难,瞧着是被吓着了,当时的我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荣妃掐死为你出气。” “我忍着不见你,可你还是被人注意到了。我想,那便让你待在逸梦轩学习礼仪规矩也好,这样或可远离后宫纷争。” 林婉宁看着看着,眼眶逐渐湿润,一滴清泪滑落,在“离”字上晕染开来。 生辰那日,在乾坤宫后院看到那一院子彩灯时,她便知他的喜欢是从选秀那日开始的。 可她以为,他当时应该只是瞧上了她的这张脸,除了这张脸足够漂亮,她不知自己还有哪里好,能好到让人一眼沉沦。 她以为,他将她收入后宫时,爱意并不深刻,只是在一次一次的相处中,感情逐渐提升至如今可生死相依的程度。 她从未想过,那时,他便已为她打算好了一切。 他从她入宫的第一日,就在日日夜夜的思念她。 可这些,那时的她根本不知。 第277章 她水性杨花? 当时,裴玄清赞同钱宜双的话,让她重新学规矩时,她以为,他也认同了荣妃的说法,觉得她的规矩学的不好。 虽然她认为自己学的挺好,做的都是对的,但那时的她身份低微,不敢为自己辩解。 她也觉得少说话,即便被关在逸梦轩一辈子,只要能安度余生,保住自己与林家便已是上天眷顾了。 可却从未想过,他当时是为了保护她。 如今想来,宁家作为那样有势力又坚固的世家,怎就如此轻易短短几日之间全族下狱而几乎无人为之发声呢? 林婉宁执起手帕擦了擦泪,继续往下看去。 “后来,听闻你去了御花园,我也特意前去,时隔一月,我想见你。” 原来,在她窝在逸梦轩过着避世隐居的悠闲日子的时候,他在一个人数着有几日未曾见到她了。 可那时的她,对他没有感情,根本不知。 “你站在海棠花前,笑得明媚温暖,令萧瑟秋风都添了暖意,可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又变成了谨慎懦弱的样子,我知道,你怕我。” “我瞧着你战战兢兢的模样,当时只觉得你性子胆怯软弱,应是吃了许多苦,却从未想过,这样的性子在深宫中生存有多不易。” “我以为有紫云在逸梦轩,她身手不错,你必然性命无忧。” “可我却未曾考虑到,后宫纷争,从来都不是真刀真枪的去拼。” 林婉宁眉心轻蹙,心口处传来细细密密的颤动。 他安排紫云,从来都是只为保护她的安危,他只是想她性命无虞。 “直至再次在御花园见到你,那是第一次牵你的手,当时我紧张极了,若你胆子大些,抬头看一眼,或许能看出我的异样。” “但那份悸动被你冰凉的手彻底冷却,那日知晓你被克扣碳火,我才知自己做的有多愚蠢。” “明明我幼时也受过这样的苦楚,可怎么就忘了,现在的你如此软弱,根本保护不了自己呢?” “我想,既拼命隐忍,你也还是要受欺负,那么何必呢? ”我不想等了,我不想再明明与你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却还要饱受相思之苦。” “我要提前给你宠爱,不是都说,这深宫中,有了帝王宠爱,就等同于拥有了一切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 难怪,那日之后,他突然召她入勤政殿伴驾。 原来,是想换一种方式保护她。 再往下,便是她所知晓的了。 “我知道你怕我,可我不愿你将我当成帝王侍奉,我只想做你的夫君,只想与你像寻常夫妻一般相处。” “故而,在这份感情中,我掏出了全部的真心,却也在沉迷其中时,迷失了自我。” “我将自认为一切好的东西都强加给你,却一次又一次的将你卷入后宫纷争,虽说那不是我的本意,但终究还是伤到了你。” “好在,我的婉儿善良可爱,温柔体贴,了解我的心意,并回以同样的真心。” “我们一起下棋看书,一起看烟花,一起养星星,写下合婚庚帖,我们一起做了那么多事。” “直到那日,你对我说,往后唤我阿清,你说,你很爱我,婉儿,你可知,我有多欢喜?” 林婉宁眼眶酸涩,闭了闭眼睛试图缓解这份不适。 那日,她也是踌躇且欣喜的。 他能以命救她,且并未因自己受了苦痛而迁怒于她,依旧愿意以夫妻之礼待她。 说不感动,是假的。 后来,面对边疆安危,面对朝臣群奏,他从未动摇过那份坚定的爱意。 林婉宁认真沉思起来,他的人一定也是经过精挑细选才会送到她身边的。 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只是他的方式有些独断,让她不太舒服,但不可否认,她自己心底也相信,他一定是为了她好,他绝不会做害她的事。 这些日子,她是不是误会他了? 是不是又多思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平安顺遂而已。 他应该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才会做出这样不尊重她的事的吧,因为从前,他从没有这样过。 林婉宁又将这几句话看了两遍,才继续往下。 “一日一日的相处,夜夜相拥而眠,反而让我越来越离不开你,恨不得将你牢牢拴在身边。” “我见不得你与任何除我之外的男子接触,见不得你口中提到旁的男子,见不得你对旁的男子有一丝一毫的好奇。” 林婉宁方才怀疑自己的心思慢慢散去,仿佛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再往下看,她的面色逐渐沉重。 “那夜,你不知,我在殿外听到你说对裴玄煜好奇,对他的未婚妻好奇时,心痛如绞,那种痛,仿佛轻轻一动,心脏便会撕裂一般。” “当时的我,控制不住浑身都在颤抖。” “你宫里,只有芝兰了解他,我不能允许有个那样了解他的人在你身边。” “或许,在你对他突然起了好奇心时,你们随时都可以谈论起他。” “或许,某一日谈论起他时,你会对他起了别的兴趣。” “或许,日复一日,你的心里,便不再只有我一人了。” “婉儿,我不能允许哪怕是一丝一毫你或许会不爱我的可能性存在。” 林婉宁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竟然是因为这件事才自作主张调走芝兰。 那日,她以为将他哄好了,以为他不生气了,没想到,这件事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过去。 他从未消过气,只是他的气没办法撒在她身上,故而撒向了旁人,牵连到了无辜的芝兰。 在他心里,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会因为对旁人的一丝好奇就变成心动的女子吗? 原来她看起来是水性杨花的性子? 原本还因未曾与他站在一条战线上讨厌裴玄煜而自责的林婉宁,此刻只剩愤怒烦躁。 她气的将手中宣纸扔了出去,什么道歉信,这分明是想气死她的信。 方才还以为自己误会他了,如今看来,冷他几日一点也不冤枉。 不,这几日都太少了,竟这样想她,简直可恶。 第278章 防采花贼 一个人静坐了片刻,林婉宁叹一口气,还是起身捡起了那张宣纸。 他说过,因为爱她才会患得患失,或许,是她给的回应还不够,让他误以为她可能会喜欢上旁人。 也或许,是相处的时间太短,他不了解,她是个多么固执的人。 他不知,若她认定一个人,便是至死不渝。 她坐回榻边,找到方才看到的地方,继续往下。 “我以为,我宠你爱你护你,便是对你好,便是能令你开心的。” “可直到此刻,我才恍然惊觉。” “我以为的对你好,我以为的护着你,或许不是你喜欢的,不是你想要的。” “或许这份保护,掺杂了太过沉重的爱意,令你觉得不舒服,令你想要逃离。”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是我太过自私,从来只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却未曾考虑到你的处境,你的想法。” “未曾仔细思量过,我这样擅作主张,企图将你遮挡在我羽翼之下的做法,或许让你没有自我空间而感到窒息。” “可是,婉儿,我只是太害怕……太害怕失去你。” “婉儿,不会再有下次,我不会再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哪怕你不想要紫云,我也可以将她调回暗卫阁。” “这样,能原谅我了吗?” 这封信署名是“阿清”,而在署名后面,还留了一句话。 “不原谅也没关系,是我的错,合该受罚,我可以等,婉儿只要随心便好。” 林婉宁抿了抿唇,她以为,只有她这种卑微的出身才会患得患失。 可她好像错了,裴玄清身为万人之上的尊贵之人,在她面前,也是患得患失的害怕失去。 他到底是有多爱她啊。 可随着他对她越来越好,越来越纵容,她也时常在想,只是选秀时的匆匆一瞥,便足以让他情深至此吗? 她真的……有那么好吗? 慧心端着一碗红枣银耳桂圆羹走进寝殿:“娘娘怎的进了寝殿也不出去了?刚熬好的甜羹,娘娘快尝……” 话说一半,她忽的顿住,忙将手中汤碗放置在一旁,蹲在林婉宁脚边,看着她微红的眼眸,心疼道:“娘娘怎的了?” 这眼眶泛红湿润,分明是刚哭过的模样,她又看了眼林婉宁手中的宣纸,明白了什么:“皇上可真是的,惹娘娘生气就算了,怎还写信将娘娘给气哭了?” 亏她今日听紫云说这信是皇上写给娘娘的时,还稍微高兴了一下,以为是要哄娘娘开心的,结果竟然让娘娘更不开心。 讨厌死了,以后不要和紫云说话了,一点也没有芝兰好。 林婉宁忍不住笑了,泛着泪花的眼眸闪烁着水光:“没生气,别担心。” 她说着,将宣纸按原本的折痕叠好,又整整齐齐的放进那个信封中,看了看封面上的四个字,才放到慧心手中。 “将这封信放进我那个锦盒中收好。” 这是阿清写给她的第一封道歉信,很珍贵。 放到锦盒中? 慧心了然,那锦盒中可都是娘娘的宝贝啊。 原来娘娘不是生气了,而是喜极而泣。 她忙的点点头,将这封信小心翼翼的收好,又转身将羹汤呈上。 …… 原本以为,小妮子收到道歉信会稍微消消气的,就算不许他留宿,总能容他见见面,有个解释道歉卖好的机会吧。 可三五日过去,裴玄清竟再未曾见到过她一面。 白日去寻她,她都是出门去旁的嫔妃宫里闲坐了,晚间便将门窗锁的紧紧的,颇有一副防采花贼的架势。 他便改为午膳晚膳的时辰去,结果这小妮子连用膳都在旁的嫔妃宫里用过了才回来。 他又改为刚下早朝便去,她向来起不了早,那个时辰,应该还在赖床才对。 可这小妮子简直像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一般,总能在他去的前一刻离开,在他离去的后一刻回来。 她原先住逸梦轩那样远的宫殿,都从未曾这么久见不到她,如今两宫几乎是一墙之隔,竟几日都见不到面。 裴玄清心里火急火燎的难受,周身气息逐日冷戾,富康公公每日都战战兢兢的当差,直到…… 直到昨日,无痕统领汇报密信时,因左脚先迈进勤政殿这样的错处被责骂一通之后,富康公公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和他没关系哦。 骂了无痕,应该就不会骂他了吧? 不过,以无痕这样一根筋的脑袋,怕是想不通其间原因,他还是好心去提点了两句。 之后,无痕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派了个人去长宁宫,给紫云传话。 …… 是夜 “喵。” 小狸花猫一扭一扭的进了寝殿,林婉宁刚沐浴过换了寝衣,正要钻进被慧心塞了好几个汤婆子的被窝。 瞧见这只胖猫,撇了撇嘴道:“不是不愿来我这吗?如今又来做什么?” 沐山归来后,裴玄清将星星送来了长宁宫,不知是不是天热的缘故,它总自己跑出去不愿回来。 入秋后,天渐渐凉了下来,它又总跑乾坤宫去,不知是因在长宁宫住不惯,还是在乾坤宫住的更舒服。 小狸花猫似感受到了林婉宁的不满,后腿一缩,轻松跳到了她的腿上,讨好的转了两圈,“喵喵”的叫着蹭着。 见林婉宁不理它,便将身子蜷成一团,窝在她腿上睡了起来,发出惬意的呼噜呼噜声。 终归是拿它没办法,林婉宁唇角微翘,伸手在它柔软顺滑的身子上轻轻抚摸:“与你主人一样,就打量我心软,故意来撒娇的是吧?” 慧心嘿嘿笑着:“娘娘若不想见,奴婢便将它扔出去。” 林婉宁垂眸浅笑:“罢了,它也只是有自己的想法而已,你瞧现在睡着的样子,不也挺乖的吗?” “熄灯吧。”林婉宁抱着星星一同钻进锦被,吩咐道。 慧心灭了灯,退出外殿。 …… 窗外,月色映照着男子不自在的面容,他薄唇紧抿,似是在下定某种决心。 半晌,他冷冷吩咐:“都退远些。” 第279章 睡地上 今夜来长宁宫,依旧走的是正门。 帝王出行,随驾人员不少。 但因知晓今夜要做什么,无痕在踏入宫门时,便吩咐所有人在外头守着,然后将宫门紧闭,隔绝了外头的视线。 长宁宫院内,值夜的是周德,也已被赶去了偏殿。 闻听帝王吩咐,富康公公与无痕对视一眼,忙的转身朝后走去,不仅退远了些,甚至都没敢再转回身来。 紫云见皇上来了,知道自己总算也是为无痕统领做了些事,不是个无用之人。 想想昨夜传的那番话,她不安的一夜未眠,此刻终于能回去睡个好觉了,也立马转身回了房。 裴玄清站在窗前,深吸了一口气,总算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他抬手将那扇窗子轻轻掀起,探头探脑的瞧了瞧,屋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虽说武功不高,到底也是习过武的,男子身手矫健,一手撑在窗台上,纵身一跃便翻进了窗内。 富康公公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摇头微叹。 无痕侧眸看他。 富康公公扬了扬拂尘,轻声道:“这便是戏文中所言,一物降一物吧。” 想当初,几位娘娘每每来请皇上时,皇上都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恨不得将来回话的宫人都给拖出去斩了。 哪宫的大门不是向着皇上大敞开的啊,可偏偏皇上哪宫也不愿去。 如今呢? 这位从不刻意争宠的宸婕妤娘娘,不仅能让皇上夜夜留宿,且能在屡次赶出来后,皇上宁肯放下帝王尊严翻窗,也要前来与她同寝。 难道这不是戏文中所言,一物降一物吗? 无痕抿了抿嘴唇,没接话,但其实心里也是错愕不已。 今日收到紫云的消息,说虽然娘娘如今不信任她,要守夜留门怕是不易。 但若是偷摸留个窗,也不是何难事。 因着这两日三天两头被皇上找茬,他便试探性的将这话委婉的禀给了皇上。 没想到皇上竟然二话不说便点了头,叫他命紫云马上去办。 这是他家那个连嫔妃侍寝都需要暗卫去作假的皇上吗? 不过也只是怀疑一瞬,他便释然了。 想想从前为这位娘娘做的那些事,如今这些,属实也不算什么了。 被降住的裴玄清翻进寝殿内后,缓缓转身将窗子轻轻放下,再带上锁扣。 全程鬼鬼祟祟,偷感十足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一则从未做过这样偷鸡摸狗,潜入女子闺房之事,实在没有经验,此刻他心跳都加速了几分,真觉自己好像采花贼一般。 二则他也怕把那小妮子吵醒了,最近她的娇纵被养出来了,万一与他在这大半夜的闹起来。 被人知晓他竟翻窗来寻后宫嫔妃,丢人都是小事。 她若更生气,将他赶出去,下次再想用这招前来,怕是会被她提前发觉,那便更是行不通了。 黑暗中,裴玄清借助月光瞧了瞧,小女子面朝墙壁,蜷缩在一角,瞧着可怜极了。 往日无论他来的多晚,她总是手脚冰凉,在他怀里靠着暖许久才能热起来,这些日子他不在,不知她一个人睡冷不冷。 他到屏风后宽了外裳,摸索着上了榻,忍不住唇角微翘,轻手轻脚的掀开锦被,伸手将小女子拥入怀里,才满足的喟叹一声。 时隔多日,终于又抱到她了。 下一瞬,怀中小女子迅速转身,裴玄清只觉胸膛前一股推力,怀中温软消失,一片凉意袭来。 林婉宁坐起身子,在黑暗中瞪着他,虽然他可能看不到,可她依旧一副生气的模样,斥责道:“又这样?又不经我允许?” 裴玄清薄唇紧抿,心虚不已,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确实是未曾问过她的意思,可……是他不问吗? 她根本不见他,他也是无奈之下,才会出此下策。 其实今夜来之前,他已打定主意,不管今晚她说什么,他都要和她一起睡,护着她。 否则她睡觉不注意摔下床怎么办? 冷了怎么办? 渴了怎么办? 想想这些日子,他有多难过,她如今也爱他,也一定同样难过的。 实在不行,他也不是不可以睡地上。 能看着她就行。 他满心期待与忐忑,在面对她轻声的抱怨时,更是不知所措。 他静静坐着,借助微弱月光看着她,不太有底气的开口问道:“婉儿,我今晚可不可以……” “不行!”林婉宁哼了一声。 二人不再说话,只静坐对视,僵持片刻,裴玄清执着道:“我不想回乾坤宫。” 林婉宁粉唇微翘,又怕他看出来,忙的收敛住。 其实那日看到那封信时,她便已不生气了。 他信中将个中理由情意,连同她不知晓的事都交代的一清二楚,她明白他的顾虑,明白他的患得患失,明白他…… 与她一样深沉的爱。 而且,她第二日去朝云殿时,心瑶与她说,陛下要心瑶筹办贵妃的册封典礼,内务府准备的贵妃服制是按照她的尺寸做的。 她才知,原来在她与他置气的这段日子,他还是在一心为她筹谋。 以她的身世地位,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宫里这几个妃位的身份去。 可想而知,越级晋封她为贵妃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与非议。 尽管她不理他,将他拒之门外,可他不仅不生气,纵容着她的小脾气,还在尽力为她的日后铺路。 她怎么还能再气的起来? 故而慧心来报看见紫云将窗上的锁扣打开时,她默许了。 虽默许他可以来,但却又并不松口,就是要让他急上一急,长长记性,下次别再因着这种无聊的想法做出什么别的事。 如今算来,好几日了,也算给芝兰出了出气。 其实这些日子她也并不好受,夜夜都要靠汤婆子暖手暖脚才能入眠。 黑暗中视线不好,裴玄清并未看清。 他以为她还在生气,真的不愿意再与他同寝,心中难过泛起层层涟漪,他凑近些,却又不敢挨着她。 “我……就睡一个小边边,保证不会碰到你,好不好?” 这可怜巴巴的语气,让林婉宁只觉心中好笑,还未说什么,便听那人又道:“实在不行,地上……也可以。” 【宝宝们新年快乐哦!】 【新年和好发糖啦!】 第280章 陛下龙体金贵 林婉宁诧异的瞪了瞪眼睛,没听错吧? 他说……睡地上? 裴玄清默了片刻,未听到她的回应,有些急了,这都翻窗进来了,总不能再被赶出去吧? 他想去拉她的手,刚抬起,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忙缩了回来,轻声试探道:“婉儿,地上……也不行吗?” 诧异过后,林婉宁很快回了神,嘴比脑子更快的应了声:“好。” 她压根不信他会愿意睡地上,应声也是抱着看他接下来如何收场的想法应的。 他可是皇帝啊,那龙榻柔软舒适,自他夜夜入长宁宫起,长宁宫的被褥都与乾坤宫换成了一样的料子。 这样尊贵又不愿委屈自己的人,他会愿意只为了留在长宁宫而睡地上? 她答应了。 裴玄清瞬时欣喜,答应了就好,只要能留在房中,他就还有机会回到床榻上,总比面都见不上,话也说不了几句好啊。 但想到要打地铺,高傲的帝王还是有些别扭:“婉儿,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别让下人看见?” 林婉宁不禁偷笑,就知道他要面子,怎么可能接受打地铺嘛,说不定一会儿就要死缠烂打上床榻睡了。 她一本正经道:“不让下人看见的话,你就得自己铺床了,会吗?” 裴玄清抬了抬眸,月光顺着窗纸正好照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那双眼中,满是坚定爱意,毫无退缩之意。 他点点头:“会。” 林婉宁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撑着床榻凑近他,看着他的眼睛:“哦?原来我们阿清会自己铺床叠被子呢,可真能干。” 她调侃他。 裴玄清眉头微皱,但此刻距离拉近,他清楚的看到她面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但他不觉讨厌,只觉可爱极了。 粉嫩的唇瓣微张,嘴角微微翘着,佳人素面朝天,周身的山茶花香随着她的动作飘入鼻尖。 怎么办?想亲她。 裴玄清轮廓分明的面容低下,薄唇紧抿,静静的看着她。 月光朦胧,视线模糊,为两人间静谧的氛围平添了几分极限拉扯的暧昧。 此刻二人一点也没有闹过矛盾的样子,反而似比平日更甜腻了些许。 裴玄清忙的错开了目光,再看下去真忍不住了,万一惹她更生气,连地上也不让他睡了。 他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那……我去点灯。” 林婉宁嗯了一声,完全没有要留他的意思。 裴玄清又默了片刻,才下了榻点灯。 寝殿内恢复了亮光,二人这才能看清对方。 床榻上的小女子黑亮的秀发披散在肩头,未着钗环,未施粉黛,浅粉色的寝衣松松的遮挡着身躯。 裴玄清忽觉方才想亲她的感觉更强烈,浑身都燥热起来,忙的转头错开了视线。 林婉宁也细细看了看他,多日未见,他眼下有些乌青,瞧着是有些憔悴的样子。 想来这两日推行新政顺利起来,应是事忙又多,他便未曾休息好吧。 天凉了,陛下龙体金贵,自然是不肯直接睡地上的。 林婉宁坐在床榻边,静静看着他挪了两个红木大箱子拼在一起,又在柜子里找出褥子铺上。 铺的倒是整整齐齐,像模像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铺过呢。 瞧着应是忙完了,她正想说拿了被子便熄灯吧,便见他又走到柜子旁,拿了一床褥子。 一层一层,直铺了三层之后,林婉宁实在忍不住了,抬手喊住他:“那个……够厚了吧?” 她很想说,也别太矫情了,箱子应该没那么硌人。 主要是,她的床榻也就两层褥子。 真不至于。 裴玄清倒是也很听话,不再铺褥子,拿了一床被子放在一旁后,在自己的箱子床榻边落座,与林婉宁面对面。 他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握紧拳头,又抬头看着她:“婉儿,困吗?” 林婉宁看了看他的床,又看看自己的。 这…… 中间就隔一个脚踏的距离,再挪一挪,俨然就是一张超大床榻了。 这叫睡地上也行?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裴玄清怕她有所不满,又将他赶出去,忙继续说话,意图错开话题。 “若是不困,我们说说话好不好?几日未见,我很想你。” 林婉宁这些日子刻意躲着他,日日往返于朝云殿,青云殿,雨薇阁,其实挺累的。 本来已经困了,但他一来,瞬间便清醒了。 她也想与他说说话,想知道他这些日子做了什么,累不累,有没有好好用膳。 她也想告诉他,她很想他。 可她不能说啊,她现在是还在生气的状态呢,应该矜持些。 总不能让他以为,他一来,她就欣喜若狂,立马不生气了吧? 那也太没出息了。 她撇撇嘴,转身背对着他躺下,将锦被拉了拉盖好自己:“有什么可说的?” 裴玄清也躺到自己亲自铺的床上,他睡在小床的边沿,侧着身子看着她的背影,伸出手就能搭上她的床榻边沿。 他轻声道:“这两日睡得好吗?有没有多备些汤婆子暖着?” “我睡的不好,乾坤宫的床榻不舒服,又冷又硬。” 他声线中带着丝丝委屈,林婉宁偷偷翘起唇角。 这谎撒的,这委屈的小语气,乾坤宫的床榻总不可能还没这箱子拼的床舒服吧? 没有回应,裴玄清也不在意,将未与她见面这几日的事,通通事无巨细的说给她听。 说到新政之后,免不了提起勤政殿定罪董氏一事。 “话说,婉儿那日反应真快,演戏的时机也正合适。” “我也未曾与你说过那日要做什么,你还能配合的这么好,我们很有默契,心有灵犀一点通,是吗?” “你那日演的还挺好,哭的那样真实,我瞧着心都碎了,恨不得……” 原本昏昏欲睡的林婉宁一瞬便清醒了,迅速转身坐起身来。 第281章 不公平 原本昏昏欲睡的林婉宁,一瞬便清醒了,迅速转身坐起身来,瞪了他一眼:“什么演的好,什么哭的真实?” “我本就是真情实感好吗?” 裴玄清本以为她还在生气,他与她说这些,只是单纯的想告诉她,他的行踪,他的一切。 他想着她只要听听他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就行,也没指望她今夜就能与他说些什么,没想到她突然有了这样急切的回应。 裴玄清心下一喜,婉儿是在给他台阶下吧? 是的吧? 他也赶忙坐起身来,二人床榻之间只一人之隔,他转个身便坐到她的床榻边,顺势伸手抱住她拥入怀里,软了语气认错。 “好好好,婉儿是真情实感,是我说错话了好不好?” 林婉宁在他怀里轻微挣扎了一下,见挣脱不开,也没再执着,只抬手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便乖顺的靠过去。 她轻声埋怨:“本来就是嘛,她放毒蛇伤了你,我是真的生气,真的心疼你的伤。” “一提起那件事,我就想到你昏迷的那一日一夜,那日知晓是她做的,我当时就……就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才解气。” 她是心疼他呢,这副样子,这样软糯糯想要杀人的语气,真的可爱死了。 裴玄清忍不住漾起笑意,将人拥的更紧些,轻拍着她的背:“婉儿说的对,她该死。” “这不是都解决了吗?咱们不生气嗯,别给自己身子气坏了,乖。” 他轻轻拥着她,她稳稳的靠在他怀里,帷帐内气氛安静美好。 裴玄清感受着怀中温软,心中一片满足之感。 这小妮子好像挺好哄的。 毒蛇那次之后,她真的将整颗心都交给了他。 她不再是尽一个合格的嫔妃本分,而是真正将他当成了普通人,当成了他的夫君。 开心了会对他撒娇,不开心了会与他哭闹。 即便像现在这样生气冷了他这些日子,可只要他想法子来了,还是几句话就能哄好,还是会因着几句话便心疼他。 心中的满足感愈渐充盈,缓缓萦绕在他心头。 若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能一辈子都是这样就好了。 他真的很满足于现状,如今的相处方式,情意厚度,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越来越好,都是他所期望的样子。 林婉宁静静依偎在他怀里,方才说起董氏,她自然便想到毒蛇一事。 那日他毫不犹豫将她拉开护在身后的模样顿时浮现出来。 那个样子,她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一举一动,每一丝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想,大概这辈子,她都忘不掉他那日的样子了。 她忽觉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他是用命去爱她的人,他是单纯想保护她的人。 她还在与他别扭什么? 她抬手推了推男子坚实的胸膛:“渴了。” 裴玄清立马松了手,利落的站起身:“我去倒水,很快。” 烛火光线微弱,衬得他身形挺拔修长。 林婉宁静静看着他绕过箱子床,走到圆桌旁,执起杯盏倒水。 她拥有了这样丰神俊逸,万人之上帝王的真心,总要失去一些什么吧。 怎么可能有了帝王真心,还有绝对的自由。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会降临到她头上啊? 她在这个世界上能信任的人,本来就没有几个,裴玄清就是很重要的一个。 只是对于他的掌控欲有些心里不舒服而已,没关系的,慢慢就习以为常了。 两个人的感情本来就是互相适应的过程啊,总有一天会适应的。 裴玄清端着茶杯回来,林婉宁正要伸手去接,茶杯已被直接送到了嘴边。 她看了看微倾着身子,一脸理所当然的男子,忍不住眉眼微弯。 茶杯缓缓倾斜,配合着她微微低头的动作,喝了几口后,她抬起头:“不喝了。” 裴玄清将杯盏中剩下的水喝完,才将茶具放回,转身准备去熄灯:“不早了,睡吧。” “等等。”林婉宁阻止道:“先别熄灯,你过来让我瞧瞧伤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与他生气,他的伤都是在乾坤宫,由富康公公照顾着,她好几日未见,不知他的伤如今是何样子了。 裴玄清听话的回到床榻边,将那箱子床推远了些,伸手解开衣襟,利落的脱下内衫,抬起手臂给她看。 不是撩起衣袖就可以吗?他为何要脱光衣服? 林婉宁看着男子紧实的肌肉纹理,抬了抬眼,他满面淡然,又对着她举了举手臂。 她收回目光,凑近瞧了瞧手臂伤处,看起来比先前好多了,宫里的珍贵药材多,想来多将养,也不会留疤。 她正要退开,手腕便被攥住。 一抬眸,便对上了他灼灼的目光。 他呼吸有些沉重:“婉儿,你看,我的伤都好了。” 自有伤以来,她总拒绝他的亲近,血气方刚的年纪,夜夜抱着心爱的女子,却不能碰一下,裴玄清心底是委屈的。 而且这些日子被她冷落,连抱都不能抱了,此刻得了入寝殿的资格,他更渴望她的气息。 就当他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吧。 “没好呢。”林婉宁错开目光:“困了,快去熄灯睡吧。” 她推开他的手,背对着他躺下。 裴玄清坐在床榻边,静默了一会。 然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林婉宁正狐疑着,寝殿内陷入一片黑暗。 看来,他听话的熄灯躺下了。 片刻,腰间被一双大手揽过贴近炽热的怀抱。 他……没睡那张箱子床。 裴玄清揽过她的腰肢,在她后颈处喷洒灼热的呼吸,他的手也没闲着,解开了她的寝衣系带。 林婉宁痒的缩了缩脖子:“我都睡着了,你干嘛?” 她转过身来,对上了月光下男子漆黑的眸子,忽然觉得浑身发凉是怎么回事。 裴玄清唇角一勾,挂着凉凉的笑意:“婉儿方才都将我看光了,可我还没看婉儿,不公平。” 林婉宁怔愣一瞬,明明是他自己脱光的啊,她是被迫看的好吗? “我是看看你的伤,我又没受伤,你看什么?” 说话间,他的手一刻也没闲着,将她剥了个干净。 男子嗓音暗哑:“怎么没有?前些日子折腾了一晚上,我没轻没重的,定然伤着你了。” 第282章 婉儿愿意要我 林婉宁一瞬脸颊发热,他在说什么啊? 他还没轻没重? 他真的温柔极了,再怎样着急,都始终温柔至极。 哎,不对。 问题是那事都过去多久了,别说没伤,就算真的有伤也该好了呀。 她正要推他,告诉他没伤。 裴玄清靠近她耳畔,邪魅一笑:“就算没有也无妨,待会儿就有了。” 话音刚落,林婉宁只觉身上一疼,忍不住娇吟一声:“疼,你咬我干嘛?” “疼了?那我轻点。”他嘴上如此说,也确实这样做了。 他轻轻游离描绘,仿若真的在完成一幅精美的画卷,带起小女子浑身战栗,却偏偏不给她个痛快。 那之后,他直起身子,借助月光在这幅画卷上扫过,仿佛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甚至不忘对自己的作品做出评价:“美极了。” 林婉宁羞愤极了,他平日哪里刻意这样对待过她,这……这简直比白日还令人恨不得钻进地缝。 她慌张的伸手去拉锦被,却在刚探到的一瞬间被男子按住手腕。 “婉儿想要什么?”他凑近她,与她额头相抵。 林婉宁颤着声:“我……我要被子。” 裴玄清反驳道:“有我在,还需要被子?” 林婉宁被他按着手腕,拉不动锦被,气极了,咬了咬下唇:“那不一样,我冷,要的。” “要什么?”他好像很有耐心。 “被子。” “我觉得你不需要。” “要的。” “要什么?” 哪有这样对话的,林婉宁要气疯了,不要了不要了,被子也不要了还不行? 她抬起另一只手去推他,咬牙切齿道:“我不要了。” 裴玄清拥住她,在唇瓣轻触:“可以要点别的。” 怀中小女子微微颤抖,没有回应。 他也并不好受,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哑着声道:“婉儿,要我吗?” 林婉宁咬着牙不说话,他是故意的吧。 他是在报复她这些日子一直拒绝他,报复她生气冷了他这几日。 没想到他看起来那么正人君子,结果如此小人做派,她才不要服软。 裴玄清继续吻她,额头,眼睛,侧脸,鼻尖,轻轻的,柔柔的,温柔至极。 没有得到她的允许,他真的不继续了,林婉宁不知他是如何忍住的,可她被折磨的快要疯了,这人简直太狠了。 她无力的伸手推他:“走开,我不要。” 裴玄清很听话,略微离她远了些,双手撑着榻,不碰到她,只定定的看着她,仿佛在独自委屈。 林婉宁抿了抿唇,终是拗不过他,别开目光不与他对视:“那……要吧。” 裴玄清终于动了,心底阴霾一扫而空,他满足的喟叹一声,在她耳畔道:“婉儿愿意要我,就好。” 他声音轻柔温暖,荡的林婉宁心波微动。 月光倾泻,室内一片暧昧。 许久之后,他趴在她身上,意识朦胧的呼唤:“婉儿……” 林婉宁疲倦不堪,闭着眼睛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好像很喜欢唤她的名字,平日也喜欢,动情之时更是喜欢。 可她迷迷糊糊间,还残存着一丝理智,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与他同寝了,她不是要矜持的吗? 他今日才刚来,她就消气了,会不会让他觉得她很好哄? 会不会觉得她太廉价? 她抬起手,无力的推他的胸膛,闭着眼睛呢喃:“不许……你……回那边睡。” 话毕,她意识模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裴玄清平复下来,听到她的话轻笑一声,抬头看着累到睡着的小女子,伸手在她额上轻轻抚过。 婉儿,我的婉儿,如今我们心意相通,真的好极了。 我们就这样过下去,过一辈子,好吗? 他起身吩咐人备水,耐心的将两人清理干净,才躺回榻上,将小女子拥入怀里,闭上眼睛。 今夜,必能安眠。 …… 江府 江归原听着谋士带回来的消息,面色沉了下来:“煜王归京已两个多月了,我们的拜帖始终未曾递进煜王府。” “依你看,煜王这到底是何意?” 谋士微躬着身子:“某愚见,煜王如今日日入宫请安侍疾,回府后又闭门不出,这种种做派……” “这种种做派,的确不似有争夺皇位之意啊。” 当初江玉燕突然被遣送出宫,江家顿感危机,一面向北部递交了示好信件,一面将江玉沁送入了宫。 可说是做了两手准备。 当初打的主意是,若江玉沁能入宫为妃,得裴玄清宠爱,那便弃了煜王,毕竟守住当今圣上还是更为稳妥的。 江家本就是世家最末,也未曾想过要多么出人头地。 只要江家在后宫有个立足之人,能保住江家百年世家的繁荣地位便是。 可若是江玉沁不能入宫为妃,那他们只能铤而走险,投靠煜王,以此来赌一把,万一为家族谋得了更高的出路呢。 但当时北部收到信件之后,只是底下得力之人回了一封信,表示煜王正有归京的打算。 若说信件中不方便透露太明显的话,表达有争夺皇位的打算还可以理解,可连对江家的承诺都没有一句,那便是奇怪了。 难道不承诺些好处,就要一个世家大族为你卖命吗? 当时谋士便觉不妥,谏言让江归原三思而后行。 可当时江家姐妹一个被幽禁,一个被废了郡主之位,江归原情急之下,似是被猪油蒙了心一般,竟是直接狗急跳墙。 没几日后,便联络了沈家表示愿意一同促成煜王归京一事。 如今,人家倒是归京了,可瞧着不像是有所行动的样子,连你的拜帖都不收。 可你已在皇上面前,站了煜王,如今可不就是左右为难吗? 江归原沉默下来,两个多月,足以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若是煜王真没有争夺皇位的打算,眼下皇上也不信任他,后宫也没有自家人能说句好话。 第283章 更甜腻亲近 这…… 以如今的形势来看,岂不是下一把砍向世家的刀,便是架在他们江家头上了吗? 谋士沉吟片刻,试探提议道:“某还有一计,若不然,再想法子将五姑娘送进宫去?” “一则,也是向皇上表江氏忠心之意。” “二则,若后宫有了江氏族人,又有太后的养育之恩在上,皇上将来即便对世家下手,多少也会顾及一些。” 江归原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如钱氏,钱家在朝堂如日中天,在后宫占了个皇后的位置。 前朝与后宫相辅相成,牵一发而动全身,故而地位各自稳固,不可动摇。 如宁氏,犯了条条都不可饶恕的罪责,为何没有判满门抄斩,只是单单流放? 还不是因为有个荣妃得了盛宠,将皇上的心拴的牢牢的,才会为她多留一些后路。 而从前的赵家,走到如今这一步,除了赵长青太过固执以外,怎知没有在后宫无人说话求情的缘故呢? 若是在皇上初登基时,赵家有适龄的女儿能送入宫,或许结局也会不一样。 可是…… 江归原皱眉,担忧道:“如今前朝后宫都有传言,说皇上被林家女迷了心,已许久未入后宫了。” “当初也是为着她,才废了我江家的贵妃与郡主。” “若此时将玉沁送去,先不说能不能入了皇上的眼。” “就单论这位宸婕妤,她费尽心机除掉了两位世家女,会任由江氏再送一个女儿入后宫与她争宠?” 谋士自然也已想到了种种可能,这位宸婕妤能得皇上如此专宠,恐怕手段不简单。 若知晓江家有意送女入宫,恐怕会早早在皇上耳边吹枕边风阻止此事。 可他能如何? 他也总不能就此认命啊。 他得为自己搏一条活路,一家老小几十口性命都在江家呢,江家若倒了,他全家也只有死路一条。 “既恐这位宸婕妤娘娘生何变故,那便从她入手,只要让她失宠,皇上的决策她也无法再干预了。” “如若此招行不通,那就要制造出合适的机遇,让皇上非纳五姑娘入宫不可。” “若都行不通,恐怕……” 若都行不通,恐怕就要孤注一掷去拼另一条路了。 江归原自然明白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默了一会儿,他语声低沉道:“咱们这位皇帝,从来无人能琢磨的透他的心思。” “既无路可走,那便做好两手准备。” “要么,逼皇上。” “要么,逼煜王。” 皇上是否会中计让林家女失宠,他没把握。 是否能设计成功让皇上被迫纳了玉沁,他也没把握。 所以,只能将两条路都准备妥帖完善,以求能有一线生机。 时至今日,他总算理解,当初赵家为何在裴玄清已然登上帝位之后,还是要选择坚定的支持煜王。 不仅不肯效忠于今上,更是一次又一次的作妖,企图令江山易主。 当他真的走到如今这一步时,才明白并不是赵长青太过固执,或许,他也是无路可走,被逼无奈。 在夺嫡之争中,他对二皇子的忠心几乎到了天下皆知的程度,又曾数次险些置三皇子于死地。 就算他想在皇上登基之后做出臣服的样子,恐怕皇上也压根不会相信他言语上的忠心。 如今的他,也是如此忐忑。 即便打算将玉沁送入后宫,但他也对皇上是否会因此举而相信他的忠心,感到十分没底。 江归原此言正中谋士下怀,他当即便拱手恭维道:“家主英明,眼下秋狩的日子临近,围场不比宫内戒备森严,便是我们行动的好时机。” 江归原颔首,抬手招来下人:“去,请五姑娘过来商议要事。” …… 长宁宫 前些日子和好之后,裴玄清又恢复了之前夜夜到长宁宫留宿的惯例。 一开始,林婉宁还刻意拿捏着矜持的分寸,不过依旧架不住他死皮赖脸的凑上来,也便稀里糊涂,半推半就,心有灵犀的,二人都没再提睡地上的事。 一场争吵冷战,不仅没磋磨二人的感情,让二人之间生分些许,反倒比原先的相处方式更似蜜糖甜腻,亲近了许多。 前朝新政之事忙了起来,这几日裴玄清又总是在她熟睡后才来。 林婉宁将手肘撑在案几上,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空荡荡的院子发呆。 秋狩之日临近,不知今日他又要到何时才能忙完啊,算上先前冷他的日子,她已经十来日未曾在白日里见过他了。 窗外,男子修长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林婉宁唇角微扬,忙的跳下贵妃榻迎了出去。 裴玄清才刚踏进内殿,一抹浅碧色身影便飞扑而来,他张开双臂,轻车熟路接了个满怀。 他垂眸看她,眼角宠溺一丝也藏不住:“这么开心?” “嗯。” 林婉宁弯着唇角应了一声,拉过他的手,二人一同行至贵妃榻边:“我还怕你今日又到深夜才来。” 裴玄清瞧了一眼,贵妃榻的案几上整整齐齐摆着各式小甜点和几瓶果酒。 看来,她是一早便准备好了,就等他来,与他共饮。 他唇角一勾,周身气息更是温和了几分,眸中愉悦掩饰不住。 男子到贵妃榻一侧落座,长臂一伸,将小女子抱坐在怀里,垂眸瞧着她:“特意等我?” 林婉宁点点头,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嗯,莹莹新研制的甜点,还有我与莹莹一同做的桂花酿,今日刚启出来,想等你一起喝。” 裴玄清伸手摸摸她的小脸,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只觉今日的疲累都消散了:“要出宫去秋狩了,开心吗?” “开心啊,可开心了。” 林婉宁笑意更深,从他怀里跳下来,坐到贵妃榻另一侧,与他面对面。 她拿起一块甜点递到他嘴边:“这个最好吃,你尝尝。” 那日醉酒,她也是这样举着糕点喂给他吃,脸颊绯红,眼神朦胧,声线软糯,诱人极了。 可这小妮子,每每酒醒,都将当时发生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真是……可恨又可爱。 裴玄清顺从的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小口。 她亮晶晶的眼眸满含期待的看着他:“好吃吗?” 第284章 我们是同路人 “好吃。” 其实对于裴玄清来说,这种口味的糕点,实在太甜了,若是平日御膳房呈上来,他根本不会碰一下。 但对上小女子满含期待的目光,笑意盈盈的扬起小脸望着他的模样,他总是不忍心说出一句哪怕有可能令她不开心的话。 林婉宁笑着收回手到自己嘴边,十分自然的也咬了一口,点点头应和:“我就说好吃吧,我猜你也会喜欢的。” “以后莹莹做的好吃的,我都给你留一份好不好?” 裴玄清看着她毫不犹豫的吃下他咬过的糕点,心尖痒痒的,像有羽毛轻轻抚过。 她从来爱洁,他知道的。 幼时有一次,她带了糕点来与他分享。 彼时,他们已熟络到彼此一个眼神便能知晓对方要做什么的程度。 二人一同吃着糕点聊天,当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说,向来沉冷的小男儿只知回应,不懂如何与她开启新的话题。 忽而,她瞧见了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蝴蝶。 当时她眼眸一亮,利落的跳下石凳,将手中咬了一口的糕点扔在了那方手帕里,便跑去捉蝴蝶玩了。 小男儿静静看着她跑跑跳跳的身影,又垂眸瞧了一眼手帕上被咬过的糕点。 她一开始来送糕点时,因着他别扭的不肯吃,她便陪着他一起。 后来,便成了二人之间默契的习惯,她每次都会陪着他一起吃。 可其实他知道,她每次都是吃饱了才来的。 小男儿静默了一会儿,又瞧了瞧还在开心捉蝴蝶的小女儿。 犹豫一瞬,他将仅剩的那半块糕点也吃掉,拿起她用来包糕点的手帕去仔仔细细的洗干净。 结果她玩尽兴回来后发现此事,竟板着脸教训他。 他到现在都记得,她那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 她说:“清哥哥,娘亲说了,要将小手洗干净才可以吃糕点的。” “娘亲还说,不能与别人共用一块糕点,那样也是不干净的。” …… 裴玄清看着她一口一口吃着糕点的样子,忍不住唇角弧度更甚:“婉儿为何觉得我会喜欢?” 他们再次重逢之后,好像没有当着她的面用过糕点,也未曾表达过他喜欢甜食的想法。 “因为我们是同路人啊。” 林婉宁回答的理所当然:“不是说,若能口味相似,吃到一处去的,才是能长久相伴之人吗?” “我与阿清本就是要长久相伴的,从来心意相通,自然能吃到一处,玩到一处。” 裴玄清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呀,少看些话本子,别信那些歪理。” “即便口味不同,我们也能长久相伴。” 林婉宁撇撇嘴:“怎么就是歪理了?我觉得很有道理嘛。” “我们在一起用膳,不总是我吃什么,你便吃什么吗?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口味相似?” 裴玄清伸出食指,点点她表示不满的小嘴唇:“好好好,是我又说错话了,不是歪理,我们口味就是相似。” 他本就对膳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没有什么是他特别爱吃的,但若是她爱吃,他会好奇那是什么味道。 所以,与她一同用膳时,他总会不自觉的跟随她的口味与节奏,这一点,他也是很多次之后才发觉。 林婉宁这才舒展笑颜,将手中糕点吃完,又倒了酒递过去:“再尝尝桂花酿好喝吗?” 裴玄清听话的尝了一口,同样捧场的说好喝。 二人氛围一片甜蜜自然,品酒闲聊,他也终于不像幼时一般沉闷惹人讨厌。 现在的他,会主动寻找话题与她说话:“婉儿还没去过围场,此次秋狩,便出去走走看看,只要玩得开心就好。” “等着我猎白狐回来,给你做一件披风,今年冬日便不怕冷了。” 林婉宁敛了自他入殿以来便一直挂着的笑意,前倾着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嘱咐。 “你的伤都没好利索呢,先前内务府为我做了好几件披风,有的都没来得及上身呢。” “披风不过为了御寒罢了,也不一定就非要白狐的,你去了看着旁人打猎便好,我更在乎的,是你的安危。” 小女子认真的眼眸亮晶晶的盯着他,如盛着满天繁星,璀璨夺目,真真是好看极了。 裴玄清抬手摸了摸,痒意袭来,她忍不住闭了闭眼。 男子轻笑一声,缱绻眷恋的嗓音传来:“婉儿,待到了围场,我教你骑马可好?” 林婉宁倏然睁开眼,眼底一股兴奋涌出:“骑马?” 都等不及男子回复一个嗯字,她已高兴的跳下榻来,又扑进他怀里:“好啊好啊,我想学。” “等学会了,我们一起策马奔腾好不好?” “要不,我们比赛好不好?” “哎呀,还是算了,我们应该同乘一马,慢慢悠悠在草地上转悠,这才符合身份嘛。” 她叽叽喳喳,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裴玄清低头看着怀中小女子雀跃不已的模样,眸底宠溺温柔更甚。 真好,她越来越像从前的她了。 他的婉儿,终于回来了。 …… 秋狩之日眨眼便到。 钱宜双以身子不适,且大皇子年幼,不宜舟车劳顿为由,推拒了一同前往皓月围场秋狩一事。 裴玄清照例直接带林婉宁上了圣驾马车。 如今宸婕妤盛宠,前朝后宫已无人不知,根本无需再刻意避讳。 帝王入了马车,浩浩荡荡的车队便可正式启程。 马车行驶缓慢,宫道平坦,车内十分安稳,丝毫不颠簸。 不多时,林婉宁就感觉腰间多了双手。 裴玄清头一歪,靠在了她的肩膀上,闭着眼睛,搂住了她的腰。 林婉宁侧眸看了看靠在他左肩的男子,伸出右手摸摸他的额头:“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因着今日要去皓月围场,昨晚她特意拉着他早早便躺下了,更是义正言辞拒绝了他的明示暗示,不应该没睡好啊。 他眼眸未睁,声线极低:“今晨起,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第285章 还是那样卑鄙 “别乱想。” 林婉宁虽嘴上这么说着,可心底也有些发虚了起来。 来围猎场这种地方,却有不好的预感,会发生什么事,可想而知。 想了想,她又道:“要不叫无痕带人再排查一遍?” “还有,你也别去狩猎了,我不想要狐毛披风。” 裴玄清睁开眼,直起身子,对上她的眼眸,在她眼中看出满满的担忧之意。 她哪里是不想要狐毛披风啊,她是不愿他涉险罢了。 他眸光愈发温柔,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婉儿,别担心,围场早已排查过多次,不会有事。” 秋狩每年都有,皇家围猎,京卫司都会提前严格清理排查多次,就是为了防止凶险之事发生。 且这么多年,京卫司在围猎场的安全排查方面,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她所担心的,不过是有凶猛野兽之类的伤人之事,这些都是排查的重要关注点,不会有的。 林婉宁没再与他争论下去,确实从未曾听说过围场上出什么事的,可凡事总有万一啊。 而且他突然说有不好的预感,总不会平白有的吧? 他现在听不进去也无妨,反正二人要住在一个营帐里。 届时,他若是要去打猎,她便想法子留住他,不让他去。 就算有可能留不住,也无妨啊,还可以再想其他法子的,比如叫太医开些软筋散之类的随身携带着。 万一碰到打不过又跑不掉的野兽,不还能用药放倒它吗? 总之到时都会有法子的,不必在他心情不佳时与他争论一时长短。 林婉宁抬手打开马车车窗,想欣赏一下沿途的景色。 入宫之后,便只能看到四方的天空,朱漆红瓦的墙院,几乎一模一样的宫殿,日复一日,无聊极了。 隔着车窗,因皇家出行,百姓退让,繁华的京城官道此刻只有皇家车队。 虽然如此,可外头的风景俨然与深宫墙院完全不同,一股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 秋风萧瑟,可抚在林婉宁脸上,却似褪过凉意一般,让人身心舒畅,她忍不住眉眼微弯,心情愉悦极了。 片刻后,身着纯白竹纹常服,骑着白马的翩翩少年郎缓缓进入视线之内。 他依旧是那副慵懒恣意的模样,骑在马背上微垂眼眸看着底下的人,莫名让人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 见她望过来,他微愣一瞬,冲着她弯唇一笑,眸光潋滟如晴水。 林婉宁忽而想起了那日榴花亭中的事,她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他拥住她,唤她婉儿。 他选择了于她最有利的一种做法,间接帮了她一次。 那日是她生平最失态的样子,按理来说,只能被裴玄清一人看见。 可如今,还有一个外男瞧见了。 自那日之后,她再未曾见过他,今日一见,那日的记忆涌现,她瞬感窘迫,脸颊发热,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一个外男,她一次走神没看路,撞进人家怀里,一次在那种药物的作用下,摔进人家怀里。 失态,可以理解。 可同时在一个外男面前失态两次。 简直是…… 运气差到了极点。 而且,他是裴玄清的兄长,是自己心爱之人的至亲与仇敌。 这身份实在尴尬。 原本宗亲家眷,朝臣命妇都是要一同乘马车跟随在皇家车驾之后前往皓月围场的。 毕竟去皓月围场之人,不止有武将,还有文臣与女眷,总有不会骑马的,不可能都策马而行。 而且,秋狩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衣食住行,吃穿用度,要带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少,用马车当然更方便。 裴玄煜最是不喜拘束,在马车里憋屈了不到一刻钟就坐不住了,便下了马车,骑自己的马与护卫队随行。 走着走着,不自觉的便行至帝王车驾前,众人皆知,皇上独宠宸婕妤,连皇后都没有的同乘圣驾之权,皇上都独独赏赐了她。 没成想他刚走过来,那个娇艳明媚的小女子正好开了车窗在看风景。 她眸底掩饰不住的欣喜愉悦,面色平和,唇角微弯,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朝气蓬勃之感,惹眼极了。 想来在宫里无聊,她憋坏了吧? 如今出宫,外头风景好,规矩又少,她也便心情好了。 他还未准备充足,但如今,能这样多看她几眼,也能得一丝满足。 但这份心思只存在了一瞬,下一刻,车窗被人大力拉下。 合上的那一刻,他清楚的看到了那人将小女子一把揽入怀里,毫不犹豫俯身吻了上去的动作。 裴玄煜肆意的面色再也维持不住,当即便沉了下来,如暴风雨来临前,乌云密布的阴沉。 他拉着缰绳的手极力隐忍着,手背青筋暴起,手心都扯出了深深的印子。 虽说早就知道,她在这后宫里,又是他的宠妃,二人不可能没有肌肤相亲,即便再亲密的事,也早就做过了。 他并不介意,是那人卑鄙无耻,用尽手段将她困在这里,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也被蒙在鼓里。 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除夕夜那次,他也见过那人吻她,可当时,他不知她的身份,不知自己的情意,还能做到内心毫无波澜。 但现在不同了,此刻的他,妒意疯长。 即便车窗遮挡,帝王车驾封闭性也不会差,但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这样的距离,马车内暧昧的声音听的清清楚楚。 按理说,根本不用担心他不知二人在里面做什么,但那人都等不及将车窗关好便行动。 那人是故意的,故意做出这样的举动给他看。 果然,还是那样卑鄙。 林婉宁看到裴玄煜的一瞬就慌乱不已,正思绪发散着,忽觉腰间一紧,就被带入了男子怀里,炽热的吻突然落下。 “啪嗒”一声,车窗被裴玄清抬手拉下。 他的吻绵长缱绻,裹挟着滔天怒意却依旧在竭力压制,明明细密温柔,却又充斥着浓浓的,强硬且从容的占有欲。 林婉宁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卷走了呼吸,但只是微愣一瞬,她便感受到了他的不安,旋即将手搭在他肩头,乖巧的配合他。 待一吻结束,他将小女子的头靠在自己胸膛前,轻抚着她的后脑勺:“我……有些失控,吓到了没有?” 第286章 皓月围场 在裴玄清的角度,正巧能看见裴玄煜的身影,以及林婉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的耳垂。 那人归京以来,乞巧节,福寿宫,宫道上,榴花亭,一次一次的制造巧合偶遇。 一次一次,那人将自己的心思摆在明面上,毫不掩藏。 他可以确定,那人对婉儿有非分之想。 虽说过去的事无从查证,那人应不知婉儿的身份,可那又如何? 他的婉儿如今依旧优秀美丽,夺人眼球,那人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他也并不奇怪。 原本他以为,这都是裴玄煜一厢情愿,婉儿是无辜的,婉儿什么都不知道,婉儿如今心里只有他,情深似海。 所以,他从未问过一句,从未细究过他们每次见面都说了些什么。 因为,他信她。 可今日,她竟然对着那人露出那种小女儿的娇羞姿态,他看着她迅速变红的耳垂,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她不是心里只有他的吗? 她为何会有这样的一面? 只该对着他才有的模样,怎会对着那人显露? 他绝不允许,绝不允许那人再有与他相争的机会。 那人……该死。 林婉宁靠在他胸膛前闭着眼睛平复呼吸,闻言只轻轻摇了摇头,将搭在他肩头的手挪到了后腰,紧紧抱住了他。 她能感觉到他不安的思绪流转,好似都有些微颤。 看来,他确实心绪不佳,想来是那些什么不好的预感有所影响。 此刻他有些脆弱,需要安抚,她能做的便是抱抱他,给他一份安心。 裴玄清也收紧双臂,低头靠近她耳畔,帝王薄唇紧抿,放低姿态,轻柔又强势的祈求道:“婉儿,说你爱我,好不好?” 他的过去缺失的东西太多,亲情,爱意,自由,富贵,教育,权势…… 但他毫不在意,因为无论缺失什么,他都会靠自己的能力抢回来,得到它并握在手中,甚至拥有更多。 但唯独,在她这里,他少了一份自信与安全感,且这么多年,即便他已成了这天下之主,还是无法补足。 林婉宁轻轻挣扎了一下,让他收紧的双臂放松一些,才得以直起身子。 虽不知他为何提这样的要求,但她还是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爱你,婉儿爱阿清。” 裴玄清捧起她的脸,俯身又在她唇上一触即离,才重新将人拥入怀里,抬手将车窗打开了些。 窗外已没有了裴玄煜的身影,林婉宁从他怀里逃脱开,扒着车窗探出头,好奇的前后瞧着。 皇家蜿蜒的马车队伍中已陆陆续续加入了许多朝臣的马车,后头人马一眼望不到头,气派又威严。 外出游玩的感觉,令人兴奋,她期待的抿了抿唇,挂着笑意坐回车里。 裴玄清静静看着她掩饰不住的开心,方才的怒气逐渐消散。 他无奈的叹息一声,他总是轻易能被这个小妮子左右情绪,且根本无法自控。 几不可闻的叹息传进了林婉宁的耳朵,她扭头看他,难道心情还不好吗? 沉思片刻,她扑进男子怀里撒娇:“阿清不喜欢出来玩吗?我可喜欢了,咱们开心一点好不好?” 裴玄清唇角微勾,伸手摸着她的后脑勺:“嗯,婉儿开心我就开心。” “路程还远,靠着我睡一会儿,不然待会儿又不舒服了。” 行至城郊,路途颠簸,林婉宁乘车的不适又席卷而来,本来靠着他的肩膀能睡一会儿,可一颠簸,撞的头更疼了。 裴玄清又命人铺了褥子,让她枕着他的腿,能稍微缓解一些。 …… 皓月围场 一片秋日盛景尽收眼底。 一阵阵霜冷的风从山林间刮过,林子里层层叠叠的树叶微微摇晃,发出簌簌的声响。 这围场林子里的树木都是长青的多,枯木叶黄的较少,但也依旧是带着满目的萧瑟与深青。 林婉宁被裴玄清抱着下了马车,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脸上满是惊喜。 山林间的空气与深宫墙院中是不同啊,带着树木清新之感,好闻极了。 裴玄清牵起她的手,走向营帐。 刚到主帐,林婉宁便松开他的手,径直爬上床榻:“我要睡一会儿,难受。” 裴玄清坐在床榻边,拉过锦被给她掖好:“那你先睡,我有些政务要处理。” 林婉宁迷迷糊糊嗯了一声,便睡了过去。 今日旅途颠簸劳累,所有宗亲朝臣皆是休整一日,明日才是正式开始秋狩。 林婉宁醒来时,营帐内点了几盏微弱的烛火,看来天色不早了。 她坐起身来瞧了瞧,一应器物用具早已有人安置妥当。 慧心听到动静,忙上前拉起榻边帷幔,一边挂到帐钩上,一边问着:“娘娘可还有何不适?” “皇上临走前特意吩咐,无论何人拜访都直接拒了,不许人打扰娘娘安眠。” “又叫郑太医开了缓解晕车的药,奴婢已命人熬好了温着呢。” 林婉宁蹙眉,这人真把她当药罐子了? 三天两头的药都往长宁宫送,总说是调理身子的,她身子哪里就差到这种地步了? “我才不喝,药那么苦。” 慧心笑着道:“娘娘怕酸又怕苦,难怪用膳挑嘴,天一热起来便要瘦些。” 林婉宁挪到榻边,慧心蹲下身子为她穿鞋,她趁机抬手点了点慧心的额头。 “还敢打趣我,我哪里挑嘴了,只要做的好吃,我什么都爱吃的。” 慧心笑着躲了躲:“是是是,娘娘不挑嘴。” 洗漱用过晚膳后,裴玄清还没回来,看来新政的事还需一段时间才能彻底顺利,眼下正是忙的时候。 其实他若不来皓月围场,也无人能说什么,毕竟原本的时间都已过了,但他还是未曾取消这趟安排。 林婉宁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天刚擦黑,外头也已点上了烛火:“出去转转吧,待着无聊。” 第287章 厉三姑娘 慧心应着,转身取了件披风给她披上,又绕到身前系着系带:“娘娘睡了一下午,出去走走,熟悉熟悉围场环境也好。” 林婉宁点点头,带着慧心出了营帐。 主仆二人一路边走边聊,好奇地四处张望。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离营帐远一些的林子那边。 眼瞧着天色有些暗了,林婉宁回头瞧了一眼,营帐那边有星星点点的烛火明亮,如漫天星辰,好看极了。 而远离营帐的这片林子里,树木多了起来,又不宜点火把,在漆黑的夜里便显得有些幽深。 她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捏了一下慧心扶着她的手,正打算示意慧心往回走,便瞥见了一棵大树角落里窝着一只受伤的小野猫。 说是野猫,却是通体雪白,比星星还要好看几分,也因着这白色皮毛,才能令人在黑夜里看见它。 瞧着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伤到了,可怜兮兮的窝在落叶堆里呜咽着,那抹猩红在一片白色中尤为醒目。 林婉宁走近蹲下身子看了看,也并未见到什么凶器,只能看见它血淋淋的腿。 她拿出手帕小心翼翼的将它的伤腿包起来,又捧起它抱入怀里。 它很乖,全程都没有反抗,也没有再叫一声,反而靠在她腿上,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林婉宁的心一瞬便被这小东西融化,她要将它抱回去,让郑合川为它治好腿伤。 待回宫后,还能与星星做个伴一起玩,不然,那只猫在乾坤宫被惯的现在谁都不让碰了。 “啊……对不起,殿下,我……。” 林婉宁刚站起身,忽听一道慌张的女声传来。 她侧眸看去,树的枝杈缝隙中,视线所及,是一名少女娇羞低垂着头的模样。 少女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揉着额头,低声道歉,似是不小心撞入人家怀里,惊慌失措的模样。 但那时不时偷偷抬眼打量面前男子的样子出卖了她。 这是故意不小心的。 想借着道歉的由头多说几句话,接下来,应该就是顺便探探后续是否还能有何交集吧? 她虽未曾有过这种经验就入了宫,可话本子里写的也不少,她也有心爱之人,总能猜出来个大概。 眼下,这女子精心筹谋的一出巧遇却偏偏被她无意间撞见了,实在不合适。 可此刻这样近的距离,若是稍微移动,只怕落叶也会发出声响,岂不是更破坏了那头二人暧昧的氛围? 那才是真正毁了这女子的一番心思。 没法子,林婉宁扭头瞧了瞧慧心,二人默契的眼神示意,不敢说话不敢动,被迫偷窥。 被迫的。 “无妨,厉三姑娘下次小心些。” 嗯? 是裴玄煜的声音。 林婉宁好奇心彻底被激起,是裴玄煜的声音,是裴玄煜啊。 之前在她那样狼狈的时候遇到了他,他帮了她一次。 虽说应该感谢他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可毕竟是在外男面前丢了丑啊。 她一直觉得自己有把柄握在裴玄煜手中,是而一看到他就会想到那日的事情,就会觉得窘迫且低人一等。 没想到老天爷这么照顾她,如今这不是就把他的事也送上门来让她看了吗? 这可得好好看看了,若是他也有何窘迫的秘密被自己知晓,这不就是互相握住了对方的把柄吗? 一个人丢脸,固然是可恨,可两个人互相丢,那还有何可怕的? 她赶紧侧了侧头,透过缝隙去看。 男子身着一件湖蓝色华服,瞧着就矜贵无比。 他嘴上说着无妨,可面上分明带着一丝嫌弃,一只手很诚实的抬起,拂了拂胸前的衣襟。 林婉宁不禁咂舌。 可真是,为了个已经去世的女子竟如此守身如玉,连旁的女子隔着衣服碰一下都嫌弃,该说他太过深情还是实在固执呢? 去世多年,还能被人念念不忘,这女子也着实是个人物了。 倒不是她对女子有偏见,只是赵氏家族谋反,裴玄煜的未婚妻出自赵家,在这样没有是非观的家族长大,真能受到什么良好教养吗? 那位被称作厉三姑娘的女子林婉宁并未见过,但却听过她的名头,是厉国公的嫡次女。 厉国公嫡长女嫁给了辽远侯嫡长子,这些年来,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掌家也是一把好手。 在京中实在是颇有贤良之名,为厉家女儿争得了不少好名声。 先前听太后提起,好像有意将这位厉三姑娘赐婚给裴玄煜来着。 厉容似未曾看到他的动作,低垂着头,扭捏了片刻,轻声道:“多谢殿下体谅。” “听闻……听闻煜王府移栽的金桂开的极好,不知容儿是否有幸,能得一观?” 裴玄煜往日不羁的唇角带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开口道:“待秋狩归京后,正巧是桂花凋零的时节。” “恐是煜王府没有这个荣幸,得厉三姑娘大驾光临。” 厉容迅速抬头,眸中错愕失落一闪而过,对上男子平淡的目光,又慌乱的低下头去。 女子咬了咬唇,似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一般,又重新抬起头,将话说的更加直白。 “前些日子,太后娘娘召容儿入福寿宫觐见,匆匆一瞥,殿下英姿……若殿下……” “厉三姑娘!” 裴玄煜根本不在意她的小动作,厉声打断道:“再说下去,恐不太体面了。” 厉容怯懦的抬眸,不可置信的眼眸中带着委屈与不知所措。 若说方才拒绝她去煜王府赏金桂勉强可说成是未听懂她的意思或不懂风趣。 如今这句话,便是识破了她的心意,明着拒绝了。 她也是京中贵女,家里千宠万爱长大的,哪里被这样下过面子。 厉容当即便红了眼,哽咽着丢下一句:“是容儿僭越。”后便朝裴玄煜身后的方向,径直跑向了营帐那边。 林婉宁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姑娘特意制造偶遇,在这视线昏暗的林子里,周遭空无一人。 既避免了被人瞧见后,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可能性,又营造了暧昧的氛围,足可见用心了。 可惜,这份心思用错了人。 对方是裴玄煜,一个心里只有逝去的未婚妻的男人,再浪漫暧昧的氛围,恐怕都会被破坏。 “喵呜……” 林婉宁震惊,本打算裴玄煜走后,她就马上离开的,这小猫怎么这个时候叫了? 第288章 我同她什么也没有 林婉宁忙的抬眸去看,那男子已发现了她,朝着声源处走来。 裴玄煜听到动静,立刻绕着大树走过去,一眼便看到了树后抱着一只小猫,满脸紧张的小女子,不由瞳孔微缩。 原本收到消息,说她与宫女在外闲逛,朝林子的方向去了。 他才想着出来走走,碰碰运气,若能有幸与她偶遇说两句话也好啊。 没想到,果真是让他创造出了偶遇的机会,但却是这样的情景。 也……太尴尬了。 林婉宁看着他面色阴沉,眸中似有万千复杂思绪流转,完全不似往日肆意慵懒的纨绔模样。 这……恐怕是气狠了。 虽说她是被迫才在此处偷窥的,可到底也是知晓了人家的隐私啊,她此刻心虚极了。 “你……” 裴玄煜刚要开口解释,林婉宁便蓦然打断,先发制人掩饰她的心虚:“我确实都看见了,煜王殿下艳福不浅啊,不过……” 她微微笑着,带着打趣的语气,想来他上次愿意帮她,是对她没有恶意的。 只要她真诚解释,同他道个歉,想来这件事也能过去吧? 就算他真生气极了,不愿就此揭过。 那她也有不堪的一面把柄握在他手里,大不了拿那个与他交换便好了。 “我同她什么也没有,你不要……”裴玄煜眉头紧皱,慌忙打断她的话,向前一步着急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你不要乱说。” 林婉宁没说完就被他打断的话是:“不过我会当做没看见的,绝不多言一个字。” 她本就打算守口如瓶,没想到他还警告她。 她定定的看着他,那日耳畔的声音又浮现在脑海,被一个外男看到那样的窘态每每想起都令她羞愤欲死。 警告也好,正合她意,她也想让他守口如瓶啊。 她转头瞧了一眼慧心,慧心会意,退远了些。 “宸婕妤。” 见她久未说话,裴玄煜有些着急,试探性的唤了她一声:“今日之事实属意外,我已与她说明……” “煜王殿下。” 林婉宁紧绷的眉眼因他这副着急的样子舒展开来。 果然,何事都是在自己身上便觉丢人尴尬了,她也算拿捏了一项他的把柄。 “我今日就是在营帐中待着无聊,出来随便走走,什么也没瞧见。” 她浅笑盈盈:“听闻煜王殿下前些日子在御花园逛了逛,可有瞧见什么不一样的风景吗?” 裴玄煜着急的神色微顿,一股失落之感油然而生。 她是要他将那日之事忘记,她是要他守口如瓶,她是在以做交易的方式与他说话。 她根本不愿与他有任何交集。 虽说他明白女子名声大过天,他也不可能去辱她清白,那种事他自然是不会说出去的。 可她极力撇清关系的样子,还是让他觉得难过。 心中再如何思虑,面上裴玄煜依旧云淡风轻的笑着:“秋风萧瑟,御花园也无甚可入眼的景致。” 林婉宁莞尔一笑,点点头认同道:“煜王殿下说的是,秋日的御花园的确比不上夏日鲜花盛开之景。” “不过我倒是有个疑问,想来只有殿下能为我解惑。” 裴玄煜早已恢复了肆意慵懒的模样,歪了歪身子靠在树上,双手交叠在胸前,唇角挂着一抹轻松的笑意。 “哦?若能为婕妤解惑,乃是臣之幸也。” 正月归京之时,他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当时的她瞧着对他很是反感,毫不客气的说与他不熟,解不了他的惑。 如今,她能与他主动多说几句话了,且语调温和,并无一丝反感之意。 他赌对了。 归京留在她身边,只有时间与陪伴才能让她看见他,才能逐渐走进她心里,占领一席之地。 那样不堪的模样都被他瞧见了,且他也承诺了会守口如瓶。 林婉宁也不再避讳,直言道:“那日被人陷害,殿下出手相助,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可那样的事,确实不足为外人道,故而无法向殿下呈礼致谢,但这份情义我记在心里了。” “若是日后,殿下有何需要我相助之处,也尽可直言,只要不违背底线,不对我身边之人不利,我定然会全力相助。” 裴玄煜侧头看向她,眼中倒映着月光和她的身影,他唇角微勾:“婕妤客气了,臣所作所为只是出于本心,并未想过要婕妤回报什么。” “不过,婕妤既如此说,欠的这份,臣便先记下了。” 虽说未曾想过要她回报,可她既如此说,他也便应下了。 万一将来……她不愿…… 他还有这条后路。 林婉宁笑意收敛了些,话锋一转:“虽说殿下帮了我,也算于我有救命之恩。但有的话,还是要说清楚,才对彼此都好。” “殿下可知,女子闺名,外男不能随意唤之?” “我倒是很好奇,殿下何以会那样唤我?” 而且,他唤的都不是闺名。 大周女子乳名都是由父母取,小字则有父母取的,也有父母刻意留着,等女子出嫁后由夫君取的。 乳名与小字皆是父母与夫君才会唤的,一般来说,外男不会知晓如此隐秘的称呼。 林婉宁没有乳名与小字,可入宫后,裴玄清说要唤她婉儿。 若将裴玄清视作夫君,婉儿这个称呼,也可算是裴玄清给她取的小字了。 就算撇开这一层不说,二人之间还有尊卑之别,裴玄煜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那样唤她。 裴玄煜根本没想到她会问的如此直接。 他微怔一瞬,旋即眼中云雾散去,忽而展露出一抹宠溺的笑意。 她的直接,让他更是喜欢。 “当时事出紧急,臣也是一时慌乱才会如此僭越,冒犯了宸婕妤娘娘。” “不过说到底,臣也算立了功,婕妤应该不会怪罪吧?” 第289章 你叫她什么 林婉宁挑了挑眉,他在撒谎。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了,那日他的表现很不对劲,她怎会看不出来? 虽不知他到底是有何目的,但总归也算是帮了她,故而明确知晓他并无恶意,也便未曾再过多计较查问。 有的话,点到为止即可,以裴玄煜的聪明,一定听得懂她的意思。 “此次当然不会。” 林婉宁轻松应声,此次当然不会,但不能有下次了。 她抬头望天,夜空中繁星闪烁,明月高悬,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天色不早,我便先回营帐了,不打扰殿下赏月。” 裴玄煜迟疑片刻,内心挣扎一瞬,还是选择了不再开口。 太过刻意,恐怕会遭她厌烦。 林婉宁回头看了看慧心,慧心忙的上前两步,跟在她身后,主仆二人朝营帐方向走去。 小女子走出两步,又忽的回过头来。 她身着碧色锦裙,披了一件纯白色的披风,侧着身子显得身姿婀娜,唇角挂着一抹浅笑,更显容颜娇俏,怀中小心翼翼的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猫。 这样的一幕,在这夜色中,极为亮眼。 她薄唇轻启:“瞧着殿下像是个懂得怜香惜玉之人,没成想拒绝起少女的明示暗示来,竟是一丝情面都不留。” “虽说殿下钟情一人,此份真情难能可贵,可这世间女子大都不易,能鼓足勇气表达自己的心意更是难得。” “厉三姑娘有此勇气,实乃巾帼之姿,令人钦佩。若殿下能顾惜女子脸面,委婉一些,倒是不会让彼此都太过难堪了。” 林婉宁想着,若她与裴玄清之间的这份感情,先动心的那个人是她,二人现在会是怎样的呢? 大抵,她是会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也许二人就此错过了也不一定。 她应该没有勇气如这位厉三姑娘一般,大胆表达自己的感情,利落的求得一份结果。 这位姑娘,实在是敢爱敢恨,勇敢到令她羡慕又钦佩。 裴玄煜借着树丫枝缝中落入的月色,依旧可以看见她亮晶晶乌眸里的亮光,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可她说完这些话,没有片刻停留,便转身离去。 向来慵懒恣意的男人这会儿难得的敛起了眉间,眸中思绪不安流转。 她从未主动与他说过这么长一段话,故而方才他被这一番话惊到了,一时没想好怎么回应,她便已然转身离去。 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是怪他不懂怜香惜玉吗? 可是…… 他不喜欢那个厉三姑娘啊,难道不喜欢不应该直接拒绝吗? 若是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岂不是更让人误会,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去与一个不喜欢的人牵扯。 他这些年来,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了。 从前在北部,北部女子大都豪爽直接,他也拒绝过许多明里暗里示爱的女子,每次都是直言以告。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应该顾惜女子脸面,应该委婉一些,应该不让彼此太过难堪。 今日让她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是不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身后传来脚踩落叶的窸窣声响,裴玄煜回头,向来带着笑意的眼眸此刻泛着一股淡漠。 “叫你在一旁守着别让旁人靠近,那位厉三姑娘怎么过来的?” 他语调平平无奇,话语中却透着一股冷意。 墨羽瞬感后背一阵凉意袭来,王爷平时从不这样啊。 他明明一向都是一副玩世不恭,天塌下来都从容淡定的样子,仿若这条命被人拿去都不带怕的。 也正是因着这股不怕死的傲气,才能在北部这么多年百战百胜。 他哪里这样一本正经过? 这……这分明比部署作战时都要严肃几分。 墨羽解释道:“属下在外头守着,的确没瞧见有人进来啊,这厉三姑娘应是在咱们来之前便入了林子。” 虽然一个弱女子在这黑夜中独身入林的原因也令他想不通,但他敢肯定,他家王爷来之后,他在外守着,绝无人再进来。 “是吗?” 裴玄煜话锋一转:“没瞧见厉三姑娘进来,也没瞧见本王被人偷窥了是吧?” 墨羽心虚的缩了缩脖子,虽然凌风总说他笨,可王爷这话的意思他听懂了。 翻译过来就是——本王要你有何用? “那个……王爷之前不是特意吩咐过,若有与宸婕妤单独相处的机会,叫属下们离远些吗,属下这不是才……不敢太过靠近嘛。” 王爷被一位姑娘当面表达情意,被另一位姑娘在树后静静看着。 这两朵桃花同时在的大场面,可真是太要命了,他哪敢打扰啊? 天知道他看见宸婕妤在一旁偷窥时,心里有多纠结啊? 那不是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姑娘吗? 王爷不是说外头传言她有狐媚妖术都是假的,她实际上最是稳重端庄吗? 这样的姑娘,怎么竟会行偷窥之事? 裴玄煜听闻他的解释,倒是没再斥责,反而发出了一声低笑。 气的。 他此刻才知,原来人被气到极致的时候,真是会骂不出来,而莫名其妙的笑一下。 这笑声落在墨羽耳朵里,那可不是笑了,那是要他的命啊。 他千思百转,努力找补:“属下瞧着宸婕妤捡了一只猫,还给抱回去了。” “如此看来,她大抵是喜欢可爱一些的小动物,要不明日狩猎,属下去捉几只兔子来,王爷送给宸婕妤,也可讨她欢心?” 他一个未曾与女子接触过得人,为了自家王爷的幸福,脑子都要转冒烟了,这样王爷能不要他命了吧? 裴玄煜眸光微闪,但神色依旧不辨喜怒:“你叫她什么?” 墨羽一惊,低头认错:“属下说错话了,是林姑娘。” 裴玄煜抬步往营帐方向去,冷然下令:“明日多捉几只兔子来。” 墨羽跟在身后,默默应了是。 “最好要毛色,大小都不同的,品种不同更好。” 前头的人未曾回头,只淡淡然下令。 墨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王爷啊,这是山里,除了野兔,哪里有什么别的品种啊? 第290章 同样的手段 林婉宁回到营帐内时,裴玄清刚到圆桌前落座,正拿起筷子准备用膳。 门口处传来动静,他抬眸望去,便瞧见她抱着一只小猫进来,立马放下筷子,起身迎了两步。 “喵。” 许是殿内烛火明亮,小猫发出了轻快的叫声。 下一瞬,便被男子接了过去。 不知是身子突然凌空的失重感,还是男子的气息太过冷厉骇人,不如小女子的怀抱温暖柔软,小猫不满的躁动了起来。 男子大掌轻拍到它的头上,呵斥道:“别乱动。” 小猫识相的闭上嘴,瞬间安静,但那双小眼睛却求助似的盯着对面的小女子。 林婉宁受不了这小东西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撇撇嘴,温柔抱怨着:“你这么凶做什么?它都受伤了。” 裴玄清薄唇紧抿,最终温声解释:“我没有凶。” 此刻他的声线温柔到与那声呵斥完全不像出自一人。 小猫满意的将头埋进男子臂弯,又“喵”了一声,好似炫耀有人为它撑腰一般。 看着小女子轻蹙的眉头,裴玄清转头吩咐道:“富康,去宣张先来。” “不用。” 林婉宁连忙拉住他的手臂阻止:“叫小安子带着它去找太医瞧瞧便是,你还没用膳呢。” 看个小野猫的一点小伤,还要帝王专属的御医过来,也有点太大材小用了。 这若是传言出去,她这妖妃的名头得更盛了。 况且,不能因此耽误他用膳啊,都忙了一下午了。 富康公公很有眼色的上前将小猫接过,笑着躬身道:“奴才马上便叫小安子去办。” 慧心服侍着二人净了手,富康公公又将营帐内的宫人都遣退了出去。 裴玄清这才牵着小女子一同到圆桌前,落座后将小女子拥入怀里,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垂眸看她:“去哪玩了?” 林婉宁抬眼便对上了他那双满是宠溺的含笑眸子,不由心波微动。 她错开目光,抬手推了推他坚实的胸膛:“就随便走了走,到那边林子里瞧着天色晚了本打算回来,正巧看见了那只受伤的小猫。” “你快些放开我用膳吧,都这么晚了。” 裴玄清嗯了一声,听话的松开她,看着她乖巧的坐到一旁,才拿起筷子道:“你也再吃些。” “我才不要。” 林婉宁拒绝着,捧住自己的小脸给他看:“你没发觉我最近胖了吗?” 裴玄清刚夹起的菜因着颤动掉了下去,他笑得宠溺又温柔:“哪里胖了?再说了,胖点也挺好的,抱着舒服。” 林婉宁撇撇嘴瞪他一眼,话本子里说了,男人爱你时对你说胖点我也不嫌弃你,但不爱你时,这胖一点就成了过错。 她才不要被他的情话骗到,虽然听起来总是能让人愉悦几分。 男子被她这副真性情的样子可爱到,全程挂着笑意用过晚膳后,又拉着她出了营帐,美其名曰带她赏月,顺便溜达溜达消食。 “明日还有一些朝务需要先处理,你可以多睡会儿,待处理妥善那些事,我便马上回来带你去跑马场学骑马,好不好?” 林婉宁侧眸看他略带歉疚的眼神,莞尔一笑安慰他:“前朝事乃天下事,自然更要紧。” “我瞧着学个骑马应该也不是多难的事,旁人教我也可以的。” 裴玄清将大掌中的小手握紧一些:“你若觉无聊,不如叫紫云先教你,我忙完便直接去跑马场寻你可好?” 提起紫云,林婉宁总觉得是他放在她身边的眼睛似的,好像她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会转眼之间便汇报到他面前,让人极为不自在。 她抿了抿唇,道:“不用事事都为我安排的如此妥帖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哪就需你这样事无巨细的照顾呢?” 她将小手从男子大掌中抽离,环住他的手臂撒娇:“我见过顾姐姐英姿飒爽的模样,想来她的骑术也不会差的,我想与她学好不好嘛?” 她不愿用紫云了,她觉得他在监视她。 裴玄清自然一早便看明白了这一点,不用紫云也无妨,他的眼睛从来也不止紫云一个。 他也没再多言,转头吩咐富康公公去知会顾如梅一声。 林婉宁抿了抿唇,偷偷打量他面色并无不愉,可不知为何,自己先心虚了起来。 即便她不想用他安排的人,他也还是会吩咐人事事为她安排妥当,且并未曾生气。 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较真了? 他对她的不信任与无理取闹都能如此宽容,而只是放个人在她身边护着她的安危而已,可她却如此介意。 她有些内疚,想说要不还是叫紫云教她骑马吧,可几经犹豫,还是未曾说出口。 说到底,她心底是不愿被人如此对待的,那样的感情,不公平。 …… 翌日 裴玄清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静静听着无痕的汇报,面色逐渐沉冷似寒冰。 那人又行动了,抓住一切机会,凑到婉儿面前。 同为男人,他岂会不知那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当初,也是用的这样的手段,一步一步得到了婉儿的心,才有了现下二人心意相通的美好日子。 如今,那人也在用这样的手段,利用一次又一次的接近,向她示好,让她卸下心防,再逐渐交付真心。 只不过他胜在,有皇帝这个身份在,无论将她纳入后宫,还是时时召见与亲近,她都无法拒绝。 这样,他便多了许多与她相处的机会。 而那人,如今是王爷,婉儿是宠妃。 身份规矩束缚下,他想要做什么都不太方便,所以他想要得到婉儿的心,需要的时间会更久。 裴玄清冷笑一声,的确是,让他活的太久了。 当初,他们母子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在夺得这个位置前,他想着,别让他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否则第一件事就要将他们母子二人赐死,以慰母妃在天之灵。 可真正登基之后,他才明白身为帝王的诸多无奈。 他似乎才能理解父皇从前所做的诸多他当时认为无法理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