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的狠辣妃她重生了》 第1章 本尊,克鬼 幽冥鬼城。 沈棠落一袭血染红衣,三千墨发用一根红色发带随意束起。 那张冷艳妖冶的容颜在环环黑红色的光芒下肆意绽放,长发翻飞,如烈焰中浴火重生的堕魔。 她冰冷的桃花眼中迸射出了嗜血的寒意,嘴角扯出一抹邪肆张狂的狠厉,“让南宫烛那厮给本尊滚出来!” 鬼将统领涅澜亲自带了一众鬼兵匆匆赶来,她登上了城楼高墙。 一双愤恨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鬼城之下那道冷酷无情的红色身影。 见到沈棠落,涅澜的指甲狠狠地抠着冰冷的墙壁,对着城门下的鬼兵发号施令:“封住入口。” 涅澜阴鸷的眼里倒映的尽是沈棠落绝然冷漠的身影,一想到是她的存在毁了那个高贵的男子,就忍不住暴怒出声,“妖女,你不配见尊上!” 沈棠落眼尾上挑,轻嗤一声,手指微抬,紧接着一道道凄厉的惨叫声在幽冥鬼城的入口处徘徊不断。 她勾唇,“不配?” 不配吗? 她垂下了眼帘,轻轻地笑了两声。 “涅澜,百年未见,怎么,你是眼瞎了吗?连本尊是谁都忘记了!” 她是从血狱中走出的女魔头,令人鬼闻风丧胆的无情杀神。 说话间,一道黑红的鬼蔓绞杀藤自掌心中窜出,以鬼魅幻影般的速度缠绕在了挡住她去路的鬼兵脖子上。 那鬼兵还没来得及发出痛苦的嚎叫,抓着脖子上的缠绕物挣扎了两下。 顷刻间身体便化为了灰烬,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接下来,一个,两个…… 接连数十个鬼兵都随着绞杀藤的攀附而化为一道道黑雾散去。 “……来人,”涅澜大急,立刻挥手,朝着鬼城之下的一众鬼兵命令道:“一起上!必须拦住她!” “想拦住本尊,你们就是再修个上万年,都痴心妄想!”沈棠落眸中冷冽,嘴角扬起邪肆的弧度,嗤笑不已。 “本尊,克鬼!” 话音一落,黑红色交错盘桓的光芒赫然在鬼城入口处四散开来,夹带风雾的功法以雷霆万钧的气势侵袭在了漫天的鬼兵身上。 沈棠落浮于半空,脚下黑红色光圈萦绕,一袭红衣妖冶张狂,在劲风中吹卷得猎猎作响。 冰冷绝艳的容颜漫上了一层层寒霜,一双桃花眸底潜藏了毁天灭地的嗜血冰冷。 突然,领头的鬼兵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盯着虚空中黑红光芒萦绕的女子,“这……这是鬼系术法,夺魂之锁,大家小心!” “退,快退!” 闻声,鬼兵都纷纷后躲,退到城门之内。 然而,在他们意识到后,已经晚了。 杀戮之气在悄然间瀑散开来…… 沈棠落嘴角肆意勾起,掌中恣意运转的鬼漫沙华功法,所过之处,哀嚎遍野。 终于,幽冥鬼城大破,千万鬼兵无一生还。 而鬼城左领主涅澜此刻被沈棠落用掌中的绞杀藤锁住了咽喉,艰难地挣扎着,眼中惊涛骇浪。 沈棠落冰冷道:“说,南宫烛在何处?” 涅澜痛苦得脸颊涨红,呼吸困难,“不……不知。” 沈棠落轻嗤一声,眉眼冷戾,毫不犹豫地便要结束她的生命。 不说,便没有留她的必要了。 涅澜仰着头,痛苦之色深浓,拼劲全力拽住了沈棠落的衣袖,张了张口。 她这是不想死? 沈棠落收起了功法,冷眼等着涅澜开口,眼底浮现了深冷的讥讽,不见波澜。 “咳咳……咳……”涅澜大口的呼吸,一阵的猛咳,咳得脸色涨红。 沈棠落眼底浮现出了一抹不耐,涅澜看出她没了耐性,哑着嗓子道:“沈棠落,尊上不会见你,否则,你闹了这么大动静出来,他早该出现了。” 沈棠落眼神一厉,抬腿往幽冥境地走入。 而身后,涅澜却是一脸讥讽,放肆地大笑起来,“沈棠落,本领主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不必问尊上,这鬼域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知晓。” 沈棠落脚步一顿,骤然转身,潋滟的桃花眸里一瞬间红了一大圈,狠厉地锁住涅澜的身影,一动不动。 涅澜只觉得脖子一冷,笑声戛然而止,可声音里尽是幸灾乐祸,“不过,你来晚了,他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涅澜看着沈棠落眸中鲜有的慌乱,更加兴奋了,“魂灭万鬼窟尽头,你现在去,绝对还能看到他的尸身,他死的时候,还念着你……” 涅澜话未说完,一道黑红的鬼蔓绞杀藤瞬间攀附上了她的脖颈,结束了她的生命。 十年前……就死了! 那个穷极一生都要护她如命的孤傲男子死了! 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重重地震在了沈棠落的心脏之上。 无可控制的疼痛一瞬间蔓延至了全身,仿佛要抽走她所有的呼吸。 …… 作者有话说:咳咳,有个不情之请,看文的小姐妹能不能留下你们可爱的爪爪印,很想知道你们的想法,然后去进步~单机真的好孤独,好迷茫t^t 第2章 永生不灭 沈棠落的双脚鲜血淋漓,血流如注,而脚下是一层层黑雾笼罩的骨钉栈桥。 这座桥,伫立在鬼君领地,万鬼窟的尽头。 千万年来,此处阴风雾霭缭绕,汇聚了世间冤死亡魂的枯骨,形成了九千九百道细长的噬骨钉,故为生死断骨桥。 除了鬼,六界一切生灵,入则断骨焚身。 沈棠落面容冷戾,拖着疲惫力竭的身躯,一步一步坚韧地踩着噬骨钉,向着黑暗炼狱中火光明耀的尽头走去。 她仿佛感知不到疼痛,骨钉一寸寸吞噬她脚下的皮肉,撕裂她双脚的脚骨。 雷电闪烁盘桓于空荡荡的炼狱之上,擦出一地的火光。 她每走一步,都留下了一道道深红深红的血迹,白骨森森的栈桥,贪婪地吸取着温热暗红的血液。 沈棠落倔强的小脸在生死断骨桥尽头火光的映衬下显得邪戾冷漠,她猩红的桃花眸中却是难掩紧张慌乱。 一袭红衣如妖冶绽放的罂粟,冷艳寒凉。 突然,深黑蒙雾的生死断骨桥上落下了一道鬼魅般的紫影。 他一脚落在了沈棠落的面前,一双深黑的眼眸中此刻亦是猩红血丝。 南宫烛伸出遮在宽大衣袍下的骷髅之手,按在了沈棠落的双肩骨上。 他暴戾地大吼,似是要把眼前这个不要命的女人喊醒,“沈棠落,别走了,再这么走下去,你会肉骨不存的!” 沈棠落冰冷的看了他一眼,黑洞般的桃花眸里不着一丝温度。 肉骨无存又何妨? 这座生死断骨桥的尽头,深眠着那个一生矜贵孤高的男子。 他死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可见,留下尸骨又如何? 她毫不犹豫地抬手就推开了南宫烛,继续抬起鲜血淋漓的双脚,步伐坚稳。 却不见南宫烛那紫衣之下仅剩骷髅的双手。 “你疯了,他已经死了!” 南宫烛大急,伸手就去拽沈棠落,欲要把她打横抱起。 而她并未看他,却仿佛能料到南宫烛的动作,手掌凌厉地朝着他肩膀下劈而去,脚掌又是深深地埋入了骨钉之中。 疼,噬骨钻心! 可是,她还是没有任何退缩,任由男子红遍了双眸,冷漠决绝。 被一掌击中的南宫烛僵住了身体,盯着那道绝然的红影,清冷出尘的面色一片煞白,掩盖不住的悲伤。 他终究没再阻止。 沈棠落冷戾的身影随着她每走一步,越发趋近透明。 浑身的血液光芒也随着脚步向前而逐渐涣散于虚空,飘向生死断骨桥下漆黑不见底的深渊。 终于,在黑雾笼罩的尽头,锁骨链上,她见到了那张熟悉冷峻的脸庞。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浑身的血液还是禁不住凝固了。 她寻找了十年的人,这一刻,就在她眼前,可是,她却再不敢靠前一步。 沈棠落拼命忍了一路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沈棠落发了疯的吼叫声回荡在了炼狱般的窟穴,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似是穿透了万鬼窟,响彻了云霄。 可笑,何其可笑! 他死了十年,整整十年,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寻不到他踪迹! 终于,沈棠落坚持不住,扑倒在锁链禁锢的已经没有呼吸的红衣男子面前,再也无力站起。 萦绕紫芒的锁链穿过了红衣男子一根根肋骨,划破了皮肉,扎的很深。 而红衣男子那心口处,黑洞一片,血液已经流干,再无生气。 他惨白的面容,冷硬彻骨,俊美如斯,仿佛天山的冷冰,没有温度。 沈棠落瞳孔缩紧,惊悚地不敢看红衣男子。 可是,下一刻她还是颤抖地伸出双手,抚上了他孤冷俊逸的脸,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弄疼他。 她却忘了,他已成枯骨,没有疼痛。 南宫烛沉默无声地跟在她的身后,多少次抬手想替她抚去泪痕。 可垂眸看了看只剩下骷髅的手骨,自嘲地扯唇而笑,面容哀伤。 沈棠落哽咽地几乎不能发出声响,惨白的唇畔抖得不像话,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嘶哑着嗓音开了口,“他的……心呢?” 一句话说完,泪水决堤了一般,顺着苍白冷冽的面容重重滑落。 南宫烛一直守在她身边,目光沉痛,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控制不住地怒吼而出,“沈棠落,你知不知道,从你踏上那座桥时,你就注定会魂飞魄散!” 沈棠落嘶哑的声音带着绝望和痛彻心扉的沧桑,怒目猩红,“我只知道他冷,要陪他。” 沈棠落艰难地张开了口,心也跟着抽疼了起来,颤抖着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南宫烛面容凝重,低沉的语气里平静异常,“龙骨剜心,血竭而亡。” 她抖着唇,又问:“是你剜了他的心?” 这里,是鬼君南宫烛的地界,非鬼魅之体进入,必实力受限。 南宫烛沉默了,眸中敛尽浓到化不开的哀伤。 “是你毁去了他轮回转世的希望!南宫烛,我恨你,永生永世,永不相见。” 这道紫灵枷锁,是鬼域之王才拥有的法器,是属于南宫烛的。 一旦加锢了紫灵枷锁,世间一切生灵永无轮回之路。 倏地,沈棠落猩红的眼眸里瞬间晕染开了毁天灭地的恨意。 南宫烛瞳眸紧缩,错愕地看向一袭红衣美得倾城的女子,骷髅之手紧紧攥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棠落说,她恨他! 永生永世,不相见。 “沈棠落,你……” 眼前黑暗一片,沈棠落忽地心口一窒,只觉得那颗心一时间绞痛得无法呼吸。 眼睛再看不见任何光影,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意识朦胧中,往日一幕幕飞速从脑海中掠过。 她悲哀的发现,原来,她这一生,都未曾开心过。 绝望的尽头,是黑不见底的深渊…… 浑身气血彻底焚尽,沈棠落抱着红衣男子彻底陷入了沉睡。 南宫烛满眼惊慌地站在沈棠落的身旁,深黑的眸中满是无所适从,像是丢失了灵魂一般,愣愣地抬不起双脚。 她终于回家了,可是,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 八百年后,鬼君南宫烛以一身骷髅之体,六道神魂,在万鬼窟中散尽修为,两道深红色的血芒拉了很长很长。 当天,六界万鬼游行,不惧日光,汇聚各地,声声戚哀,悲鸣不止。 相传,能够携着孤注一掷的爱,完完全全走过生死断骨桥的人,她的魂魄能够永生不灭。 第3章 那死丫头醒了 离空大陆,玄灵宫。 意识迷离中,沈棠落只觉得嗓子眼干涩的都要冒烟了。 她无意识地痛苦呻吟了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无神的瞳孔渐渐聚拢,一双铁血冷眸倏地睁开。 沈棠落还没弄清楚自己此时身处何地,心口蓦地一痛。 下一刻,只觉得有道一闪而逝的画面仿佛要挣脱束缚,冲破她的脑海。 她恍惚记得,那场无涧谷大战之后,君云肆下落不明,她寻了他十年,守了六界神殿十载。 而再次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却迎来了一场噩耗。 之后,她亲自去了一趟百年间未曾踏入过的幽冥鬼城。 是了,她不是已经魂灭万鬼窟了吗? 为何她还能有疼痛,还会感觉到干渴难耐? 正在她思绪飘转之际,旁边一道稚嫩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响了起来,“姐姐,她醒了……” 一刹那,沈棠落的神思忽的被拉了回来。 眼前倒映出了几张稚嫩的脸庞,三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将她团团围住,个个低下头看着躺在地上浑身残破的人儿。 沈棠落懵住了,她怎么会和一群孩子呆在一起? 她无暇多想,双手撑地,却扯动了五脏六腑,疼得她一阵抽气。 同时,双眸不受控制睁大,震惊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分明是十岁左右孩子的手,稚嫩却布满伤痕,缕缕的裂口攀附在整个手背之上,触目惊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没事吧?”说话的依旧是一开始那个小心翼翼的稚嫩声音。 沈棠落没理睬,勉强忍着浑身的疼痛爬坐起来,抬眸扫向那一个个面容透红的小女孩。 三个小丫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冷入骨血的眸光后,她们齐齐后退,害怕得脊背发寒,一声不吭。 “那个死丫头醒了?” 刺耳尖锐的声音从木屋外传了进来。 “醒了就自己滚出去吧。”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便能听出来人怒火甚旺。 紧随着这道声音而来的是几道凌乱不整的脚步声。 一名妆容精致华贵的妇人带着两个婢女走向了沈棠落。 然而,妇人一见到这张稚嫩却透着绝色的小脸,眸中瞬间就爬上了狠毒的光芒。 这张脸,虽被污垢沾染,却像极了那个女人。 尤其是那一双惊艳的桃花眸,尽是那个女人的影子。 不用问她叫什么,南宫夫人就一眼看出了沈棠落的身份。 她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嫌恶,满含怒火的双眼死死盯着被三个小丫头围在了身后的小姑娘。 南宫夫人先是一脸愤怒的瞥了那三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呵斥道:“谁让你们过来的?也不怕沾了一身晦气!都让开!” 三个小丫头被凶了,立马乖顺的低下了头,齐声,“是,母亲。” 转而,她对着身后两个婢女命令道:“还愣着做甚?把她给本夫人丢出玄灵宫,这里不是什么臭乞丐都能冒充成宫主的女儿混进来的。” 这道刺耳刻薄的声音,熟悉却悠远,让沈棠落骤然开始头痛欲裂起来。 她蜷缩着小小的身体,抱着头,一幕幕久远而深邃的画面从脑海中飞掠而过。 南宫夫人踢了踢沈棠落赤裸在外的双脚,狠狠地碾了上去,又狠又毒,“动手!” 沈棠落立马惊醒。 她想起来了! 这是八百年前,她十岁那年被母亲抛弃,丢到玄灵宫的当天! 母亲说,玄灵宫的宫主是她的亲生父亲,让她去找父亲,别再祸害旁人了。 母亲还说,沈棠落,你和你那薄情冷血的父亲一样,毁了她的一生。 母亲把她一个人扔在了玄灵宫的后山上,她自己却永远未曾出现。 她被无情丢弃在玄灵宫的当天,没能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 而是被玄灵宫的当家主母南宫夫人命人打得遍体鳞伤,丢在了后山自生自灭。 后来,等她在昏迷中再次醒来时,就见到了三个在后山练功的小丫头,也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也恰恰是因为她被这三个小丫头发现了。 再度被南宫夫人抓到了玄灵宫后山的木屋,任由她身边的婢女和南宫绯的羞辱打骂。 最终奄奄一息地被丢进了鬼影森林中喂狼。 当夜,她在与狼群的撕扯中度过。 血腥,无助,反抗,直至精疲力竭。 这件事情,哪怕过去了八百年,沈棠落的心还是忍不住染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嘲。 她怎么连死后,都会想起幼年时那段屈辱惨痛的经历。 是不甘心吗? 沈棠落以为自己是死后的幻觉。 没察觉南宫夫人身后的婢女听了命令后,正朝着她走近。 而身前围着的小姑娘全都退到了南宫夫人身后去。 沈棠落瘦小的身子一下便被提了起来。 婢女鄙夷的打量了手中弱小的女孩,禁不住嘲讽道:“呵呵,一个臭乞丐,还敢冒充宫主的女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身上找不到丝毫灵元气息,与废物有何区别?也配做宫主的女儿?” “呸,一个野种,还妄想进入玄灵宫!” 两个婢女一唱一和,各种侮辱的话充斥了整间木屋。 沈棠落的衣领被高高揪起,半悬着小小的身体,耳边是轻蔑羞辱的嘲笑。 她发懵得望向四周,一时间耳朵里都像是塞了一团苍蝇。 吵死了! 沈棠落稚嫩的小脸此刻森冷幽深,桃花眼底噙满了冷意。 她抬起污脏染血的小手,不耐烦地凝聚功力,却惊诧地发现,她的功法完全聚不起来。 难道,人死之后,生前的一切都会被收回? 没人注意到沈棠落眸中的异样。 第4章 你敢推我母亲 沈棠落僵硬着神情,眼底蕴满了错愕。 南宫夫人听了婢女对沈棠落的奚落嘲讽,满意的勾了勾嘴角,看了眼她身后的三个小姑娘,高傲地开口。 “看清楚了,她们才是宫主的女儿,别以为你是那个女人送过来的,就真的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南宫夫人轻嗤了一声,满脸鄙夷之色,“别想着有人来救你,宫主不在宫内,从今日起,他将永远不会知道你的存在。” 南宫夫人一想到沈千颜那张魅惑的脸,眼底的恨意和讥讽混杂一片。 看到她的女儿落在自己手里,她嘴角的笑意不断扩大开来。 她扭着纤瘦的腰肢,缓缓迈动步子走向木屋窗前,得意地开口,“若宫主问起,你们知道怎么说吗?” 她回过目光,凌厉地扫向带来的两个婢女,婢女哪敢质疑,立马跪下,“回夫人,沈千颜从未来过玄灵宫,更不可能带什么人过来。” 沈千颜是沈棠落的生母,也是把她丢弃后再无消息的女子。 南宫夫人粉饰精致的脸上挂上了满意阴毒的笑,伸手拉过自己的女儿,旋即又转头看了眼那另外两个小丫头。 年纪稍大一点的小丫头很识趣,“母亲,意儿什么都不知道。” 而另一个小姑娘只是沉默地站在后面,不说话。 南宫夫人勾了勾唇,慈眉善目地笑了,“沫儿,母亲知道你不敢,乖乖闭紧你的嘴,本夫人保你在玄灵宫衣食无忧。” 小丫头颤了颤身子,低低道:“是,母亲。” “听到了吗?今日,没人知道沈千颜那个贱人来过,也没人知晓有个小乞丐被丢在后山。” 南宫夫人抚了抚衣裙,对着沈棠落高贵优雅的扬了扬下巴,轻蔑嗤讽。 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话…… 蓦地,沈棠落浑身血液凝固,眼神一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一幕是真实的,她这不是幻觉,是重新发生了。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啪”地被摔在了木屋外的竹桥上。 这一摔,本就全身是伤的她,一口妖异的血液沁出了嘴角,娇嫩的唇瓣混杂着血红,苍白的唇染上了冷艳的戾色。 这名妇人,是玄灵宫的当家主母,她亲生父亲南宫群的现任夫人,殷素。 婢女也像是看小丑一样,嘲讽地看着浑身淤青,衣衫残破的沈棠落,高高的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夫人仁慈,好心留你一命,道谢就不必了,滚吧。” 沈棠落心底冷笑,平淡的目光扫了一眼从木屋里一个个走出来的人,苦笑心堵。 她重生了! 为何她一点想要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会如此怪异地回到了曾经最为落魄的时候。 殷素见小姑娘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没了气息的死人一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骤然迈步走到沈棠落面前,双目的神情像是淬了毒的蛇,狠厉得骇人,一脚毫不留情踩上了沈棠落血迹斑斑的小手。 手背上剧烈的疼痛让沈棠落冰冷的眸子阴沉了下去,她倏地抬起另一手,凌厉迅速地抓住殷素的脚踝,向侧方用力。 她没有活的欲望,但能够重活一世,回到最初,并不是来任人欺辱践踏的。 她是谁? 她是沈棠落,是六界闻风丧胆的女魔头,前世活了八百年,鬼域痛恨的鬼影杀神! 已经不是十岁那个,是个人都能欺辱的小丫头,不是被父母抛弃了的可怜虫。 “嘭”地一声,殷素沉重的身体磕碰到了竹木桥上,凸起的竹刺好巧不巧地穿过了她侧脸上白嫩的皮肉。 沈棠落桃花眸一挑,幽冷的寒光迸射而出,卯足了劲,把踩着她手背的殷素推向了湖水中,瞬间激起了一道巨大的水花。 殷素还来不及痛呼,就坠入了寒冷的水中。 “快来人,救夫人!”婢女懵了一下,立马大急,着急地大叫。 然而,木屋附近除了几个小姑娘和婢女就再没有旁人了。 殷素本就怕传出不利于自己名声的丑闻。 她在来后山木屋之前,便只带了两名婢女过来。 其他人都被她遣到了离木屋很远的地方。 一时间,所有人都懵了,乱作一团,根本想不到一个十岁大的小丫头竟然这么凶悍。 殷素是玄灵宫大长老的嫡女,从小娇养,不习水性,落水后立马像野鸡一样扑腾起来。 “去,出去找人来救夫人!” 被推了一把的婢女茫然地应了一下,很快跑走了。 “你敢推我母亲!”一个长相和殷素有七八分相似的小姑娘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愤怒的叫出了声。 这小丫头是殷素唯一的女儿,玄灵宫的嫡出娇娇女,南宫绯。 前世,她在玄灵宫这荒凉的后山,备受这母女二人的屈辱打骂,被折磨得险些丧命。 那时,她遍体鳞伤,根本是无意识的从黑暗中醒来,想逃出去难如登天。 若非南宫沫趁夜偷偷溜上山,给她送来了水和食物。 恐怕她还没遇到狼群,就被活活渴死了。 人可以不吃饭,但一定不能缺水。 但是,南宫沫不敢得罪大夫人,送完这些,就只留了句“保重”,就跑回去了。 后来,她是怎么活下去的…… 思及此,沈棠落猛然愣住。 漂亮的桃花眸酸涩了起来,泪水朦胧,模糊了视线。 第5章 给本夫人剁了她的手喂狼 她遇到了一个少年,至今那少年星芒璀璨的眸子依旧在她的脑海里熠熠闪光。 是少年救了她一命,替她疗了伤。 可是,那个点亮她生命之光的男子,如今却长眠万鬼窟,再也不会出现在此地,再也不能陪伴她了。 …… 沈棠落拼劲力量,把殷素推下了水后,可自己却突然意识到了危险! 明知道自己此时还没有脱离困境,可她还是承受不住了。 这具身体,太虚弱了。 沈棠落浑身绵软,脑子昏昏沉沉,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想上前去教训沈棠落的南宫绯和南宫意,还没碰到沈棠落的身体,就双双惊住了。 搞什么,刚才还吓得她们不敢靠近,现在又轰然倒地,把两个小丫头给弄懵了。 站在一旁的南宫沫掩饰了眼底的复杂,很小心地走过去探了下沈棠落的鼻息,抬头对两个姐姐道:“她晕过去了。” 南宫绯松开了二妹妹南宫意的手,也走过去看,“装死?” 这时,殷素被捞了上来,她尖锐的嗓音因为灌了不少水,咳了一阵。 等到终于能发出了一丝声响,她沙哑的嘶吼道:“去,把这死丫头的双手给本夫人剁下来,再一起扔到后山森林,喂狼!” 说完,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红,打了个寒颤。 殷素在女儿和下人面前丢脸这么大的脸,情绪糟糕透了,她恼怒道:“照本夫人说的做,办得干净点!” “你们三个,别看了,回去好好修炼。” 她的女儿天赋资质一般,不然方才她落水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说完,殷素又不解气地狠狠踹了一脚沈棠落,然后被婢女拥着离开。 两名侍卫被留了下来,是要处理沈棠落的。 南宫沫一步三回头,深深地看了眼这个命运悲惨的小姑娘,藏满深沉的眼睛里染上了一丝无能为力的哀愁。 她想,那个昏迷了的小姑娘,她定然不知道自己对抗母亲的下场是什么。 她就这么昏迷了也好,昏迷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山的鬼影森林,一头头獠牙上沾满剧毒的饿狼会把她生吞活剥,连骨头渣都不剩的。 人都走光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方才的一幕仿佛从未发生。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伸手,轻而易举就把骨瘦如柴的沈棠落提了起来。 “话说,这小丫头怎么得罪夫人了?”提起沈棠落的侍卫一把捏住了她尖尖的下巴,好笑地问向同伴。 身旁同伴思考了一下,道:“看来,是得罪了大小姐吧,夫人最是心善,待人又好,你见过夫人惩处过下人吗?” 提着沈棠落的侍卫认真想了想,摇头道:“这倒是没有。” “大小姐是宫主和夫人的逆鳞,夫人最宠大小姐了,这小丫头能被打成这样,铁定是惹了大小姐。” 侍卫推了一把同伴,开玩笑的笑了一声,“那咱们夫人是怎么落水了的?不可能是这个浑身还没有两斤肉的小丫头给推下去的吧?” “不管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夫人的命令,照做就是了。” 侍卫放下了捏住沈棠落下巴的手,口中的话不知怎么就越说越偏,变成了污言秽语。 “说实话,这小丫头长的还真不赖,洗干净了,说不准比咱大小姐都好看,可惜了,就是太小了,不然,你我也能……” 恶心猥琐的话语在山风中吹散开来,两个侍卫哈哈大笑回荡在空中。 沈棠落完全沉睡过去,压根不知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玄灵宫后山,鬼影森林外围,两名侍卫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阴冷的寒风吹的他们心底发毛。 提着沈棠落的侍卫忍不住啐了一口,缩了缩脖子,“娘的,这后山怎么这么冷,就像住了鬼似的。” “扔在外围就行了,夫人说做干净点,你别惹事。” 鬼影森林的外围,虽然没有妖兽,但也有数不尽的猛虎豺狼,若是昏迷不醒的躺进去,绝对是尸骨无存。 两个侍卫一点也不担心会出意外,完不成南宫夫人给的任务。 侍卫满口脏话,把小姑娘瘦弱的身子远远的抛了进去。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一道撞击落地声,相视一笑就快步离开了。 入夜,阴冷的寒风吹开了铺盖在沈棠落身上细碎的落叶。 双臂双脚裸露在外,一阵阵冰冷的阴风打在沈棠落的身上,一声声野兽嘶鸣声传入了耳中。 倏地,沈棠落睁开了一双冷戾的桃花眼,警惕的退到了树下,倚靠着不敢轻易乱动。 狼群,在附近。 她不经意地垂眸,看到自己赤裸的双脚,嗤笑地扯了扯唇。 她终究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竟然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前世,她沉溺在母亲抛弃她的悲痛中,压根没去反抗南宫夫人,所以,是清醒着被丢进后山的。 而这次,也没能逃得过被丢进鬼影森林的命运。 第6章 南宫沫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远处的狼嚎透过深黑的夜响彻过来。 沈棠落绝魅的桃花眸眼尾上挑,嘴角浅笑,弧度越来越深。 前世的这个时候,南宫沫找了过来。 看来,重生回来,有些事情会变,可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这个小丫头,自己分明很怕,却还是不怕死的想要帮她。 沈棠落眼皮耷拉了下来,疲惫的倚靠在古树旁,垂眸打量自己的双手,她不能坐以待毙。 这鬼影森林她来过几次,里面未知的凶险不是她一个无法修炼,又连站起来都费劲的人能够久留的。 她曾经总是被骂鬼胎,并非空穴来风。 据传母亲怀胎六月之时,她真的死在了腹中,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又活了过来。 在婴孩之体,她就死过一次,所以,天生病弱,无法修炼,被南宫家族骂作废柴,也是其中的原因。 这件事,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只有怀了她的母亲才知道。 前世,她再也未见过那个抛下她后就失踪了的女子,也就无从知晓当年发生了什么。 后来,她就是在鬼影森林中发现了另一条不同于古玄世界八大体系中的修炼之法,从此踏上了鬼修之路,开辟了鬼系术法。 本来,沈棠落是想直接进入鬼影森林深处的。 可当目光触及到一身褴褛,还有赤裸的双脚之时,沈棠落弯着眉眼笑了。 她还没这么傻,要赤着脚走。 鬼影森林中枯枝甚多,还没走到她想要去的地方,这细嫩的皮肉就会被满地枯枝给划破。 若是血腥味引来猛兽,她少不了一番血战。 更何况,她此时喉咙干涩疼痛,体力极尽枯竭,容不得她倔强。 沈棠落漆黑的桃花眸如一汪潭水深不见底,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不知怎地,眼眶就开始发酸了。 她想起了前世,自己在六界神殿待了那么久。 听说过起死回生,也听闻过夺魂取命,却从未听说过死后能够重新来过。 她这个魂魄皆灭的人都醒了过来,那么他呢? 会不会还像前世他们初遇时,在这里遇见他? 心里明明很肯定君云肆永世无以轮回,可沈棠落还是期盼地望向了鬼影森林的深处。 无法控制的想,他还是在的。 突然,一道细小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沈棠落绷紧了神经,不得不谨慎了。 哪怕有前世的记忆,她都不敢放松分毫。 没有任何修为,可沈棠落夜间视物能力出奇的强,一眼便认出了向她靠近的那道小小的身影。 果然是南宫沫,她没让自己失望。 沈棠落装作不经意地轻咳了一下,南宫沫立马疾步朝着声源掠了过去。 南宫沫生母出身低微,不受宠。 在生母的影响之下,她生来就自觉敛去锋芒,更不愿意像南宫意那样巴结嫡女。 其实,让沈棠落不解的是,只要南宫沫愿意,赢得亲生父亲南宫群的看中是很轻而易举的事。 可她偏偏怕抢了南宫绯的风头,心知天赋高于南宫绯不知多少倍,还是小心隐藏自己。 “给,给你。”南宫沫飞掠至沈棠落身旁,蹲下身来,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塞进了她怀中。 沈棠落眉梢一挑,蹙眉认真打量起南宫沫来。 前世,她接了包袱道了声谢,而南宫沫回了她一句保重就离开了。 自此,她们再无交集。 因为,当她重回玄灵宫时,还想找南宫沫认真道谢的,却被告知一件让她遗憾惋惜的消息。 南宫沫染上恶疾,病死了。 不过,如今细想,压根不可能,南宫沫的体质和修炼资质是玄灵宫这一辈中最高的,她怎么可能病死。 无疑,是被灭口了。 沈棠落突然不知如何开口,生来不善言辞的她,忍不住提醒了南宫沫,“你其实可以不用怕南宫夫人。” 南宫沫起身的动作一僵,装作没听见。 刚要走,却又转身,“药,衣服,吃的,你拿好,我不能多呆,先走了,你保重。” 南宫沫匆忙离开了,至于她到底听明白她那句话没有,沈棠落也不去多想了。 她飞快地拿出包袱里的药膏轻轻涂抹了一会,手中动作陡然停了下来。 这一世,果然好多事情变了吗? 沈棠落顾不得多想,迅速地拎起地上的包袱,利落地爬上参天古树上,一双绝魅的桃花眸中闪过一道冷肆的光。 她敏锐地嗅到了危险在悄然靠近,鬼影森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面的猛兽似乎在害怕着比它们更强的力量,迅速隐去无踪,而另一股强劲的气息从内而外的席卷开来。 沈棠落黑眸冷肃地望了眼鬼影森林深处,当机立断,套上南宫沫放在包袱里的衣裙和鞋袜,突然跃下了树枝,朝着鬼影森林之外跑去。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凶兽都隐退了,她也不是赤裸着双脚,绝对是离开的大好时机。 鬼影森林以后可以再来,但是小命不可以不保。 很显然,里面有妖兽暴动了。 沈棠落脚底生风,小短腿跑得飞快,然而,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沈棠落娇小的耳朵微动,敏锐的感知力让她下意识往侧边滚躺,而没注意到身上的衣衫也被枯枝扯裂了大块。 第7章 就是他,君云肆 一股怪异惊人的力量强横地从鬼影森林的深处袭来。 霎时间,沈棠落单薄瘦弱的身影像是轻薄的残叶被冲击到了漆黑的更深处。 意外发生的太快,根本容不得思索。 沈棠落拼劲全力睁开沉重的双眸,可还是连看清究竟是什么造成这么强烈的波动都来不及,娇小的身躯就瞬间被震开了老远。 她滚趴在地上,左侧的衣裙彻底被地面和枯枝划得又脏又破,紧随而来的疼痛灼烧得她有些意识迷离。 刹那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头脑晕眩地恨不得彻底昏死过去。 喉咙里也似有一股粘稠温热的液体冲了出来,腥甜的气味在口中弥漫扩散,逼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沈棠落眉眼冷戾了下来,阵阵阴冷的夜风翻起了她身旁的一层层枯叶。 这股力量,她最为熟悉不过。 是有人动了鬼影森林里的千年枯荣藤,那股力量便是枯荣藤遭遇危险时爆发的灵力。 千年枯荣藤是一种能够重塑修炼者经脉体魄的药灵本体。 沈棠落先天灵元残缺,修炼不了离空大陆八大体系中的任何一类功法。 对于此等猎取药灵或妖兽提升修为的做法更是丝毫不感兴趣。 她在意的是,自己竟弱到了被药灵暴体殃及得如此狼狈的地步! 这身干净御寒的衣裙是南宫沫刚送来不久的!!! 就这么毁了? 沈棠落哭笑不得,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略了提气时心口处的沉重,右手撑地勉强站了起来。 倏地,沈棠落还没站稳的身体猝不及防地被一道墨绿色的虚影吞卷了过去。 一眨眼的功夫,她瘦弱的身体就被这道虚影拖拽凌空数十米高。 沈棠落浑身像着了火一样,辣疼辣疼的,枯瘦的小手压根奈何不了这虚影分毫,本就病态冷白的面容又添了几分苍白。 不知在虚空中被迫拖拽地甩绕了多少圈,许是这株千年枯荣藤被人收服了。 周身环绕的那股力量也缓缓地从沈棠落腰际涣散,而她凌空的身体却直直坠向了地面。 沈棠落面色冷凝,清澈黑沉的桃花眼里闪过了一抹邪肆。 这么高,摔下去,没有修为护体,不成肉饼,岂不是对不起这高度? 方才被扯向高空时,沈棠落就紧绷着神经,冷静地环视周遭的一切可支撑物,以防身上的束缚消散。 然而,就在她身体失衡坠落的瞬间,整个人却冷不防跌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沈棠落惊了,瞳眸骤然紧缩,心跳不受控制地嘭嘭嘭剧烈颤抖起来,呼吸都跟着停了。 脑海中一闪而逝的念头,随着鼻息里灌入的气息渐渐愈发清晰。 是他……吗? 她僵硬转动脖子,仰头,抬眸。 仅仅就这么一个简单不过的动作,却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触目刹那,惊艳红影,冷傲神颜。 短短片刻,沈棠落喉咙似是被一块巨石卡住一般。 泛酸的眼睛里是有什么要滚落下来了吗? 她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呆呆的神情恍若跨越了时光定隔在怀抱她的男子冷邃的容颜之上。 君云肆一脚轻轻点地,把沈棠落娇软小巧的身子放在了地上,头也不回的转身便走。 红衣似血染般绚烂妖冶,他冷而淡的眉眼凌厉肃然,神情冰冷刺骨,生来薄凉的凤眸里不着一丝温度。 妖红血染,似狂肆的魔,惊为天人。 就是他,君云肆! 是那个不知不觉间,早已被她刻入骨血里的孤傲男子。 眼看着那抹红影就要消失了。 沈棠落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慌乱不安,心猛然绞痛得让她张不了口,喉咙干哑地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云肆……” 第8章 云肆,你得对我负责 他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无情的走了! 沈棠落懵住了。 而那颗因为再次见到君云肆又鲜活起来的心脏陡然冰凉了下去,慌乱压过了激动。 沈棠落神情难掩焦急,桃花眼中的光芒都暗淡了下去,都忘记了此刻自己是该去抓住那道红色身影的。 她不应该在这里僵硬地站着的啊。 她这是怎么了? 突然,沈棠落沙哑的嗓音冲着身影颀长的少年大喊,语气又急又凶,“君云肆,你站住!” 君云肆惊鸿挺拔的背影一顿,却没有转身。 漆黑之中,一双幽深的凤眸里闪动着错愕不解。 这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嘴角轻轻扯了下,似笑又似嘲,还是头也不回。 沈棠落哪里管那么多,她在君云肆顿住脚步的那一刻起,就更加确定了。 她苦笑地垂眸看了眼自己残破的衣裙,吸了吸鼻子。 前世,她若是穿的少了,他都会紧蹙着眉头,一脸不悦地逼着她去添衣。 可如今,他还活着,也出现在了她眼前,却对着衣不蔽体的她无动于衷。 君云肆的背影没入了黑暗,她都快要留不住他了。 沈棠落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一世,君云肆还不认得她呀。 思及此,沈棠落挑了挑泛红的桃花眼尾,朝着君云肆离去的方向追去。 她生怕君云肆听不见,声音都抬高好几倍,大喊道:“君云肆,我知道是你!你给我站住!” 黑暗中,君云肆还未走远的身影一震,左胸处莫名的掠过了一抹前所未有的怪异之感。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掌,下意识抚上了心口,那里似乎在告诉他,要回头。 就好像,他这一走,必会抱憾终身。 君云肆正蹙眉想着,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转了过去,看向了那个气喘吁吁跑至了自己身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身板枯瘦如柴,个头还不及自己腰间。 染了血的小脸微抬着,大口喘着气,脏乱的面容上,澄澈似泉的眸子晕染了一层薄雾,眸光清亮的灼人。 可见,小小年纪,已隐隐绽放绝色之容。 君云肆垂眸盯着她的小脸审视了一圈,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他理解不了的情绪。 她在焦急,是怕黑?还是怕他走了? 君云肆锁着眉心,薄凉的唇瓣微启,冷冷道:“你认得我?” 沈棠落在一次次重创下,娇嫩的小脸上也挂上了一丝丝血迹。 不过,她习惯了疼痛,不知道自己脸上受伤了,她绽放了一抹笑容,眸中一刹那似是缀满了星辰。 莫名的,看到这抹笑,君云肆冷漠的凤眸里出现了一丝波澜。 就在此时,干瘦娇小的身影竟毫无预兆地扑进了君云肆的怀中。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让沈棠落桃花眼里的璀璨越发明亮了。 她伸出稚嫩的小手,下一刻竟扒开了君云肆胸前的衣襟。 君云肆冷彻的面容僵住了,身体紧绷得不动了。 而那双小手,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在他的左胸口处反复摸来摸去。 君云肆冷峻的眉眼染上了震惊,面容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他竟不排斥。 但,旋即,还是一脸嫌弃地把在自己怀里乱摸的小丫头拽了出来。 “你……”他刚想教训她,可一开口就失了声音。 因为他一垂眸就对上了一张泪眼朦胧的小脸。 沈棠落明明该笑的,可偏偏眼泪不听使唤,眼睛像是进了砖块一般,越流越凶,就这样,活像一副被人欺负惨了的模样。 “君云肆,你得对我负责!” 沈棠落仰着脖子,明明很不舒服的姿势,她却一点也不在意,一句话说的煞是认真。 君云肆眸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错愕,深邃的犀眸微眯,“你说什么?” 这道声音低沉冰冷,哪怕带着彻骨的威胁,但沈棠落一点也不怕。 她反而大胆的伸出被泥污染脏的小手,拽住了君云肆纤尘不染的衣袖,抬着眼,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楚,“你看光了我的身子,你得负责!” 微凉的夜风袭袭吹来,扯动了两人的墨发,更吹开了沈棠落说出口的话,一字不落的尽数落入君云肆的耳中。 黑暗中,君云肆的面部神色全然被掩盖起来。 沈棠落冷得缩了缩脖子,暴露在外的肌肤本能的打颤。 见君云肆还是无动于衷,沈棠落小手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懊恼极了,“君云肆,你不负责,我赖你一辈子!” 前一刻还暗恼南宫沫送来的衣裙被划得残破不堪。 这一刻,沈棠落却很不要脸的想,这衣服被撕扯不能再值了! 第9章 我开玩笑的 她都有些感谢千年枯荣藤的药灵了。 它本体残灭之际,还能给自己一个与君云肆重逢的机会。 夜,岑寂幽静。 四目相对,一个炙热如火,一个冰冷若霜。 沈棠落的手慢慢收紧,缀满星辰的桃花眸缓缓敛起,薄如蝶翼的长睫轻眨了下,炙热滚烫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的跃动起来。 她在期待着君云肆的回应。 沈棠落从来不是善于表达,多么主动的人。 还是头一次在男子面前说这样令人脸红的话。 尤其,面对的人还是君云肆,饶是她再大胆,再张狂,还是忍不住紧张了。 天晓得她下了多大的信心,舍了多大的脸,才说出这样一句话啊。 她一直知道,君云肆从来都是惜字如金,冷冽孤寒的性子。 但,重生归来,这次的她,不像前世那般对他防备警惕。 而是主动凑上去了,他总该有点反应的吧。 君云肆俊美深冷的容颜僵住了,他甚至都忘了去整理被沈棠落扒拉敞开的衣襟。 这小姑娘说什么? 他看光了她的身子,不负责的话,就要缠他一辈子! 一辈子? 君云肆的瞳眸深暗了下去,看着沈棠落心下有些无奈。 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丫头,未免太过于狂放大胆了些。 真的把他方才出手救下她当真了,想要对他以身相许? 他来取千年枯荣藤本体,无意之间瞥到了她下坠的娇小身影,都没弄清楚自己为何会下意识去接住她。 君云肆幽冷的凤眸里染上了一丝冷躁。 他面沉如墨,蹙眉,低沉道:“救你,举手之劳,不必较真。” 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冷漠,那样的认真,浑身气息冷彻如凉夜,让沈棠落的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自己了,一点都不愿意和她有半点交集。 哪怕知道他不是刻意的,可她的胸口还是浮现出了细密的刺疼。 前世,她和君云肆的相遇并不是这样的。 当时,她并未出现在此处,而是在外围被狼群撕扯中见到的他。 她和一群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恶狼搏斗挣扎了两个时辰,突然出现的红衣少年把浑身是伤的她抱了出来。 那群凶残的恶狼也当场被君云肆一击毙命。 前世的君云肆,虽然性子孤冷寒凉,对她却是处处呵护,百般柔情。 沈棠落掩去眸中失落,紧了紧小手,抬眸对上君云肆冷漠的黑眸,轻笑,“我开玩笑的。” 君云肆诧异,莫名地感受到了身前小姑娘的异样,似是从她原本灼灼的眸子里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沉痛和低落。 就好像,这句话不是她本意。 不知怎地,君云肆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一个画面飞速闪过他的脑海,快得压根抓不住。 似乎在什么时候,他也曾见到过某个身影,身处绚烂繁华,热闹喧嚣,却孤独落寞。 他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可又从未曾安慰过人,喉咙滚动了一下,最终没说出一个字。 他黑眸沉敛着,垂眸触及到自己凌乱的衣衫。 才赫然意识到,要负责,也该是这个小丫头对自己负责的啊。 君云肆嘴角微僵,脸色黑沉了。 他想起了小姑娘那狂佞的语气,和直接上手扒拉男子衣服的那熟练又粗暴的动作。 君云肆稍弯下了身,声音不由得放柔了,低沉问道:“告诉我,为何会在这里?” 他早就察觉到眼前的这小丫头,身上无丝毫灵元气息,天生气脉残缺。 第10章 记住了,我叫沈棠落 这里,不是深更半夜一个小姑娘该出现的地方。 君云肆倾身靠近,修长好看的指尖点在了沈棠落的眉心处,一缕缕温暖和缓的灵力渗入了她的全身。 沈棠落低垂的桃花眼蓦地一亮,震惊地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她很清楚,君云肆这是为自己疗伤。 君云肆天生就是那种惊为天人的存在,他有着古玄界最为卓绝的炼药天赋。 她这点伤,在他眼里简直都不能称之为伤。 沈棠落动了动唇,盯着男子孤冷的面容,笑的灿烂好看,心头的那点郁结之气也跟着散了。 一颦一笑,梨涡清浅撩人。 她干净澄澈的眸子格外亮眼,分明是糍糯香甜的声音,却带着一股子狂傲轻快,“为了找你啊。” 君云肆黑眸深邃,盯着她璨若桃花的小脸不语,很明显不相信。 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沾染血污的娇嫩肌肤上,眉心狠狠蹙了下。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见小姑娘身上破碎的衣裙,薄唇抿了抿,竟抬手拭去了她脸上的血迹。 君云肆见她的气色缓和了不少,才敛去了灵力,磁性低哑的声音带着别样的魔力,“小小年纪,倒是轻浮得紧。” 旋即,又脱掉了自己的外袍,直接罩在了沈棠落的脑袋上。 禁欲冷冽的气息瞬间窜入了沈棠落的鼻息里,熟悉又久违。 沈棠落挂着甜甜笑意的脸僵住了,她除了懵还是懵,君云肆这是什么意思? 是嫌弃自己扯脏了他的衣服? 他怎么能这样? 沈棠落愤愤地抓住了遮挡她视线的衣袍,冷了声音,“君云肆,我就是不小心碰脏了,你用得着这么小气吗?” 前世,他再怎么冷漠,不近人情,都不会这么赤裸裸的嫌弃自己。 “披上!”君云肆不解释,眉眼里闪过一抹复杂。 沈棠落抓着他宽大衣袍的手一顿,心里喃喃道:原来,他是在关心自己。 半晌,沈棠落的娇艳的小脸上绽放出了一抹明媚灿烂的笑。 一瞬间,漫天星辰,凌空清月都仿佛不及她半分风华。 君云肆的眼底闪过了一抹惊艳,那一瞬,他竟看愣了。 君云肆不动声色地敛去了心底的惊愕,淡漠地问起了沈棠落,“你是什么人,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我,”沈棠落刚想说自己的名字的,可顿了一下,她又恶作剧的改口道:“我是你未来的妻子啊。” 寂静的深林中,簌簌枯叶飘零,两人身上的衣袂纷飞,墨发张扬。 君云肆浑身大震,沈棠落没发现他的另一只手骤然紧攥,眼底浮现了惊涛骇浪。 妻子! 君云肆眯起了凤眸,这一次竟没以为她这是在胡言乱语。 沈棠落嘴角勾着邪肆,双眸里满是肃然,“这次,我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话音未落,君云肆一把抓住了沈棠落纤细的手腕骨,却没有加重力道,肃然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竟从这小姑娘眼里看到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狂肆和笃定。 沈棠落低垂了眼帘,看着他紧握自己的大手,抬头盯着他深邃冷眸,“记住了,我叫沈棠落。” 语毕,她裹紧了君云肆的外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紧握自己手腕的手瞧。 君云肆哪怕性子越发冰冷了,却还是不经逗。 她也就是直白了点,实话实说了而已,他倒是比她更较真了。 第11章 我梦见过你 沈棠落眉眼弯弯,桃花眼尾轻扬,似是拢了一世的烟雨,俏生生又道:“沈棠落,微雨海棠,落落生姿。” 沈棠落…… 君云肆皱着眉,脑海里搜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她的记忆。 只是,该怎样去解释他为何会如此熟悉这个名字? 甚至方才在她身处危境之时,他竟会下意识心慌,条件反射地去接住她。 就像现在,自己对她的亲近并不反感一般。 君云肆掌心娇软细腻的触感让他心底忍不住轻颤。 冰冷的指尖微僵,君云肆立刻站直身体,松了手,声音还是一贯的冷彻,语调却是放柔了许多,“就你独身一人,你家人呢?” 鬼影森林一般只有修炼者才会进入。 可偏偏,这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小丫头却是独自浑身是伤的出现在这里。 漆黑深夜,她都不怕的吗? 他拧着眉,细细把她整个人都打量了一遍,方才他替她疗伤之时便发现了不对劲。 小姑娘身上的内外伤都有,不像是单纯的擦伤,她显然遭遇了什么人的虐打。 思及此,君云肆眉心皱得更狠了。 君云肆如此认真的问,沈棠落美眸闪了闪,才想到了抛下她的那个女子,眸中戾色划过。 重活一世,很多事情,以现在的心智去看,她已经没了曾经被抛下的无助和悲痛。 沈棠落从不是会诉苦的人,她有自己的倔强和坚持,哪怕面对的人是君云肆,她也不会把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 沈棠落抿了下唇,清浅的梨涡微陷,不回答君云肆的问题,而是璨笑着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叫君云肆吗?” 君云肆黑眸一深,盯着她璨若星辰的眼眸,不语,等着她说。 从沈棠落在背后焦急大喊他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意外极了。 “哥哥,你蹲下来点,太高了。”沈棠落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点。 一声哥哥,猝不及防地从沈棠落口中喊了出来,君云肆冷寒的面容瞬间微妙起来。 他凤眸里略微僵硬的神情,尽数落在沈棠落的眼中。 沈棠落嘴角轻轻扯了下嘴角,划过了一抹玩索,“哥哥,我一点修为都没有,对你做不了什么的,你怕什么呀。” 沈棠落说完,都觉得自己在找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君云肆身上的气息愈发薄凉了,他自然知晓这个小丫头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迟疑了一下,君云肆都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般听话,竟真的倾身靠近,冷冷道:“你见过我?” 沈棠落却直接伸出小手按在了他结实的肩上,歪头附在他耳畔,娇唇微启,很是认真道:“哥哥,我梦见过你。” 梦见过? 君云肆一眼看穿她在撒谎,下颌紧绷,蹙起了眉。 恰在此时,一道暗影突然落下,朝着君云肆行礼,“主子,额……” 燕不问一抬眼,嗓子瞬间就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失去了声音。 谁能告诉他,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会不会是他看错了? 对,一定是他睁眼的方式不对。 燕不问闭了下眼睛,在心里默数了三声,再次睁开。 额…… 他真的!真的!没看错! 他家冷酷无情的主子竟真的在弯身和一个小丫头说话。 他不过就来晚了这么一会,是打哪里冒出来的灰头土脸的小姑娘。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都让人怀疑人生啊。 沈棠落放在君云肆肩上的手僵住了,黑暗中的小脸也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该死!她怎么给忘了,君云肆有个贴身影卫燕不问。 沈棠落眯了眯眼,很不自然地缩回了手,转过身去。 君云肆倒还是一脸漠然冰冷,修长挺拔的身体直了起来。 依旧是那个寒洌之气浑然天成,尊贵霸气与生俱来的君云肆。 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对着还在自我怀疑的燕不问沉声道:“说!” 第12章 等我,我会去找你的 燕不问吞咽了一口唾沫,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又看了披着他家主子外袍的小姑娘一眼。 他缓了一口气道:“主子,该回去了。” 该回去了…… 沈棠落立马抬头,瞪了燕不问一眼,神情低落了下去。 她很清楚,君云肆来取千年枯荣藤是为了重塑重伤之人的经脉。 那位受了重伤的人是君云肆的皇叔彦王。 彦王君彦楚在修为突破瓶颈之时不幸遇到刺客,经脉尽毁,急需重塑经脉方能保全性命。 这件事,她是在后来被南宫群赶到了云浮国后才知晓的。 她和君云肆的第二次相遇,便是在离空大陆最为偏远之国,云浮国。 君云肆是云浮国帝君最为宠爱的小儿子,十七岁便已展露惊人锋芒。 如今的世人只知他在炼药体系功法上天赋卓绝,可她却很清楚,君云肆的强大远不止于此。 君云肆会来玄灵宫后山的鬼影森林,完全是因为这里有一株千年枯荣藤。 下次相见,便是五年后了。 沈棠落眉宇间染上了一丝凝重。 君云肆紧绷着下颌,对着燕不问面无表情道:“回去。” 君云肆面容冷硬,声音里不着一丝温度,又沉声道:“你留下,送她回家。” 燕不问赫然睁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小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让主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紧接着,君云肆这才转身,深深地看了一声不吭的沈棠落一眼。 这是燕不问第一次在自家主子薄凉的黑眸里见到了一丝复杂不明的情绪,似在迟疑,又似在纠结。 沈棠落桃花眼微垂着,表情恹恹的,心里虽然极为不愿,还是朝着君云肆挑了挑眉,扯唇笑道:“哥哥,记得等我,我会去找你的。” 她在去云浮国之前,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一世,能重新见到鲜活的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沈棠落已经很满足了。 君云肆冷漠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波澜,竟从小姑娘眼中看到了一抹坚定之色。 他终究没说什么,交代了燕不问一句,身影便彻底消失。 燕不问一脸的不情愿,盯着沈棠落大眼瞪小眼看。 …… 玄灵宫,主殿。 夜已深,月微凉。 宫主夫人所住的素暖阁此刻却灯火通明,烛火明耀。 “啪!” 殷素一巴掌狠狠甩了出去,通红清晰的掌印肉眼可见地落在了青衣玄医的脸上。 殷素侧躺在美人榻上,斜撑着身子,眸光里闪烁着毒辣的光芒,捂着侧脸,怒吼,“这么用力,你是想疼死本夫人吗?” 青衣玄医吓得跪倒在地,颤微着双手,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金碧辉映的殿堂里,空荡,狼藉。 仅有两名贴身婢女在阁中伺候,其他人很显然是被刻意屏退了。 殷素特别看重颜面,在外都是一副知书达礼,心善温婉的形象,也很少在心腹面前动怒。 今日,她实在绷不住了,才发了这么大的怒火。 沈棠落那一推,碰巧让殷素的右侧脸被凸起的竹刺穿破,差点毁了容。 哪怕沈棠落被她派人扔进了鬼影森林,也难以驱散她一身的怒气。 因为,今天她见到了沈千颜。 一个众叛亲离的贱女人罢了,她竟还有脸来玄灵宫,最可恶的是,还生下了那个死胎。 南宫群的正牌夫人是她殷素,沈千颜算什么东西! 她怎么敢对她摆出一副高不可攀,不屑一顾的姿态,她到底哪来的底气! 殷素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出沈千颜那张魅惑孤傲的脸来。 心里似乎有股息不灭的火越烧越旺,殷素抓起一旁的靠枕,用力摔向了青衣玄医,怒吼道:“没用的东西!” 她的脸都是被那个贱人的女儿给害的。 想不到,那死丫头小小年纪就和沈千颜那贱人一样,又毒又狠。 “愣着干什么,还不来给本夫人上药,要是毁容了,本夫人唯你是问!” 殷素气急,怒吼时扯动了受伤的脸皮,疼得她整张脸看起来越发狰狞可怖了。 第13章 替本夫人道声节哀 青衣玄医不敢耽搁,饶是心里再怕,她也急忙起身,重新从药箱里找出凝伤膏给殷素上药。 殷素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半眯着眼睛,问向婢女,“二小姐和三小姐呢?” 今日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更不能被南宫群知道。 而知晓那个贱女人女儿存在的人,除了自己的女儿和心腹外,还有两个小丫头。 能坐在玄灵宫宫主夫人的位置上,天知道,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把沈千颜那个贱人给逼走。 所以,她必须防患于未然。 一旁婢女佩儿听到了殷素的问话,应声,如实道:“回夫人,二小姐回去后就睡了,三小姐……” 佩儿迟疑了一下,又道:“听管家说,三小姐回房之后,又出去了一趟。” 殷素冷了眼神,“去哪儿了?”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殷素骤然坐起了身,朝青衣玄医递了个别有深意的眼神,“三小姐病重,你去瞧瞧。” 这道声音里带了阴森的冷意,两个婢女和青衣玄医心里“咯噔”一下,很快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青衣玄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收起了药膏,低眉屈膝对着殷素行了个礼,“是,夫人。” 殷素从美人榻上起身,见青衣玄医提着药箱正要走,刻意又叫住了她。 殷素阴鸷的眼眸里隐藏难掩的狠意,冲着青衣玄医低低地笑了,抬高了下巴交代道:“若是实在病得太重,无力回天的话,也是那丫头命薄,不是你的错。” 她抬眼看了看外面暗沉沉的天,高贵温婉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又轻笑,“还有,记得替本夫人给她生母道声节哀。” 青衣玄医提着药箱的手一抖,险些就给摔了。 不过,她掩饰的极好,没被殷素和两个婢女看出异样。 她听出来了夫人的话外之音。 夫人这是要对三小姐下手了。 哪怕这种事情,她已经做了数不清多少次了,她还是打心底里抵触抗拒,本能的恐惧心颤。 譬如,当初的沈千颜,二小姐的生母…… 可如今,夫人却是让她对宫主的亲生骨肉下手了。 但是,她没得选,只能照做,不是吗? 青衣玄医一走,殷素便眼神狠厉了下去,对着佩儿吩咐道:“佩儿,你去跟着,这件事,必须做干净了,必须在宫主回来之前做好。” “另外,等那边办妥了,让白日那两个侍卫再去趟后山。” 佩儿福了福身,心领神会的应下,匆忙出去。 殷素握紧了袖中的拳头,狠厉的眸光万分阴毒,疤痕狰狞的面容也在一室的烛火映衬下格外恐怖。 凡威胁到她地位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 鬼影森林。 君云肆一离开,沈棠落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瞬间就恢复了冷入骨血的漠然寒彻。 燕不问总觉得眼前小丫头身上的气息变了,他困惑地打量了沈棠落好几眼。 分明还是枯瘦如柴,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可为何会在她面前硬生生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这狷狂冷邪的气场,真的是一个看起来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能有的? 燕不问自顾自的摇了摇头,想要甩出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强压下心底止不住窜上来的震惊,怀抱着利剑走至沈棠落身前,低垂下头,问道:“小丫头,你家在哪?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沈棠落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十分的不悦,对着燕不问不冷不热道:“没家!” “没……”燕不问气结,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是把目中无人体现的淋漓尽致。 气人!实在太气人了! 若非目光触及到了自家主子的外袍还在她身上,他差点都控制不住脾气,要和一个小姑娘家一般见识。 没家? 没家,那她也总该有爹娘吧? 也不知是谁家爹娘,这么心大把一个半大的孩子扔在鬼影森林这个鬼地方。 第14章 被耍了 燕不问觉得自己脾气好极了,又耐心地弯下了身,问道:“那你爹娘在什么地方,我送你过去。” 主子交代给他的事情,他必须办好,哪怕这小姑娘很不配合。 此刻,沈棠落在君云肆面前所展现的璨若星辰的笑容尽数敛去,嘴角邪肆勾起,似笑非笑道:“你确定要送我回去?” 狂肆的笑意在她唇畔间泛滥,可那笑意分明不达眼底。 “不是我想送你去,是主子交代的,必然要……” 燕不问啰里啰嗦,沈棠落都猜得到他接下来要表达什么了。 她没功夫听他废话,冰冷的嗓音传出,厉声打断道:“行了,要送就快点,别废话!” 燕不问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都给黑了。 他张了张口,刚想伸手指着沈棠落说些什么,就接触到小姑娘薄凉残酷的目光。 凉凉的视线犀利地横扫了过来,燕不问都不敢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 高大的身体微僵,心里不禁有股他要是敢抬手指责,小姑娘绝对能用凌厉的眸光把他削了的感觉。 怪了,一个小丫头罢了,他怎么给怯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面对主子时,才有的压迫感啊。 燕不问哑然,紧闭着嘴,不敢多说,更不敢多问,竟听话的跟在沈棠落小小的身影后面,满脑子的狐疑思索。 他盯着披着他家主子外袍的沈棠落,血染般的红影在脑海里荡来荡去。 总觉得面前个头娇弱的小姑娘,没她外表看起来那般无害。 就这样,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往鬼影森林的更深处走去。 前面的小身影走得随性坦荡,后面影卫高大的身影神色纠结,都快把前面小身影看出花来了。 别看沈棠落步子小,可她的速度并不慢,很快就越走越深。 燕不问跟着沈棠落走了许久,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燕不问突然出声。 沈棠落转身,挑眉看向他。 燕不问的神情开始变得晦暗,认真了,“你真的认识路吗?我怎么觉得越走越往里了。” 废话! 前世她和鬼影森林的渊源不浅,对此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怎么会不认得路。 她就是要往深处走,后面跟着拥有修为的燕不问,正好可以省去她躲避妖兽和药灵的攻击和吞食。 燕不问自己送上门来,她岂有拒之不收的道理。 见小姑娘面色淡漠如冰,比这鬼影森林深处的冷风都冷,而偏偏,此刻她那双烁烁熠光的桃花眸里轻挑带笑。 燕不问终是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他管不了那么多,手臂一横,带鞘的剑便挡在了沈棠落向前走的方向,“小丫头,别玩了,我还要回去复命,没功夫陪你玩闹。” 沈棠落唇瓣动了动,偏着头似在回忆,然后扯出了一丝沁凉的笑意来,她笑道:“本姑娘在走之前,是不是问过了,不是你非要跟来的吗?” 小姑娘拉紧了身上比自己宽大数倍的红色外袍,抬着眸,不咸不淡的语气淡漠如风。 偏偏这张小脸平静得能让人一肚子火无处宣泄。 燕不问攥紧了手中的利剑,眼里染上了一丝恼怒。 要知道这小姑娘这么气人的话,他就是再怎么忌惮她身上的气场,也不会任由她胡闹。 是啊,他不该问那句话的,如今却成了她回噎他的话柄。 他就该直接把人扛出鬼影森林之后再说。 燕不问想通了之后,脸上的恼怒才稍有了一丝缓和。 沈棠落却理都没理原地僵住半晌的燕不问,转头就继续往前走。 沈棠落都落了他好远一段距离了,眼看小姑娘更靠近了鬼影森林最危险之地。 这时,燕不问忽然冲上前去,想阻止继续朝前走的沈棠落。 然而,他连沈棠落的衣角都没抓住,整个人就懵在了原地,下一刻,却慌了神。 第15章 鬼梦,碰脏了后果自负 坏了! 燕不问心里一沉,满眼染上了震惊慌乱,头脑僵硬地怔在了原地。 在他慌神的那一刻,再一抬眼,便眼睁睁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没入了鬼影森林一直以来,最为神秘凶险的未知领域。 这片领域存于世数千年,世人给了它一个森冷阴寒的名字,鬼梦。 在这片漆墨黑雾遮蔽的空间内,自形成之初,但凡不小心闯入者,或是好奇进去的人,便再未曾出来过了。 燕不问原地打转,急得焦头烂额,那张英气的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怎么办! 主子让他留下来送这小姑娘安全回家,可他却给办得遭透了。 这小丫头没有修为,碰到危险连抵挡之力都没有。 甚至,不对,是必然,小姑娘必然已经遭遇不测了。 这个小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她自己在拿命玩闹! 跟着君云肆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燕不问,此刻就差挠头跳脚了。 他紧锁着眉头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目光深深地朝着前方漆黑得没有任何光亮的鬼梦空间看了一眼,咬了下牙,扭头就调转了方向。 他从未入过此地,若是也跟着进去,绝对是最愚蠢的行为。 燕不问内心极为纠结的迅速闪身离去,他必须要禀过主子,才能再做打算。 只盼…… 鬼梦空间之外,四面寂静无声。 几片落叶在空中慢悠悠的飘荡了一会,而后,轻轻落地,不惊动一草一木,一虫一兽。 黑雾笼罩的空间之内,唯有时不时传来的脚步声在岑寂中回荡响起。 沈棠落娇小清瘦的身影在这片一眼望去浩瀚无垠的黑色空间中不紧不慢地走着。 相对于世人对鬼梦的恐惧胆怯,她却淡然的像是逛自家后花园一般悠闲自得。 旁人若是进了这里,或许什么都看不见,而体内的修为也会在瞬间被其中成千上万的虚影鬼魅分食榨干。 但,她生来便不同常人,没有灵元,鬼影从她身上吸取不到任何灵力。 前世,君云肆离开后,她误闯此地,巧合发现了适合自己的修炼之法。 也就是她后来修炼的鬼系术法。 此类术法,不存于离空大陆古玄界中八大修炼体系中的任何一种,但若修成,丝毫不逊色那八大体系任何一类。 红色外袍被沈棠落随意披在身上,宽大却不显得邋遢,散发着别样的狂佞霸气。 她缓步走着,周身黑雾层层叠叠涌来,席卷在她单薄瘦弱的身体周围,徘徊萦绕不散。 沈棠落冷邃肃然的小脸划过了一道寒芒,懒洋洋地挑了下那双惊艳的桃花眸,嘴角勾起一抹冷狂。 “碰脏了这件外袍,本姑娘让你们彻底湮灭,神形俱散。” 沁凉寒彻的声音在黑雾中飘散开来,话音一落,一道道浮于半空的魅影骤然在她周身显露了虚影本体。 鱼白色虚影出现,而那一坨坨黑雾也在顷刻间消散无影。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这个看起来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小丫头,身上的气息竟比他们这些嗜血鬼魂还要阴冷恐怖。 嘶嘶声,杂乱的叫嚷声自沈棠落耳边响起。 “什么!老子听到了什么?这个小鬼竟想让我们魂飞魄散,哈哈哈……” 几道庞大的虚影飞掠到了沈棠落头顶,居高临下的在她上方睥睨狂笑道:“哈哈哈,小鬼,知道进了这里意味着什么吗?” 第16章 见了本尊,只能臣服 “啧啧,她身上没有灵元,凝聚不了灵力?瞧着不像是怪物啊,呸,好废!” “连一丝都没有!” 所有鬼影都叫唤起来了,发出了一道道刺耳难听的吼叫声,“那咱们吃什么?吃什么,吃什么啊……” “……” 此起彼伏的议论嫌弃声在虚空中弥漫,沈棠落掏了掏耳朵。 她眉眼冷戾,声音冷沉道:“聒噪!都闭嘴!” 一声低而冷的嗓音从小丫头的口中传出,所有的虚影都僵硬住了。 一瞬间,嚷闹声戛然而止。 在一片目瞪口呆中,沈棠落眸中闪过一抹戾色,骤然抬起娇嫩的手,从头发上取下一支海棠木簪。 众鬼魄从未遇到过见到他们还这般淡定的活物,齐齐失去了声音。 更忘记了他们出现在此,是为了榨取修炼者灵力,维持鬼梦空间的存在。 沈棠落嘴角噙着冰冷,目光沉静地对着左手腕间划去。 一刹那,丝丝萦绕妖红的血芒从她娇嫩的肌肤上飘浮了出来。 她的血,从娘胎里便带着煞,克鬼。 前世,她迷失方向,误入这里,被这群鬼魄虚影捉弄了许久,恐惧中撞了地上的枯骨,戳破了皮肉。 溅出的血芒化作煞毒,与此同时,成千上万的鬼魄虚影奇迹般的化入了她的左手腕,成了一道虚幻的黑红色纹印。 这道神秘的纹印,便是她今后修炼一切鬼系术法的源头。 顷刻间,方才还躁动吵闹的鱼白色鬼影以鬼魅之速扭曲变形,一道道虚影惨烈凄厉的叫喊声划破长空。 “啊啊啊,不,不要!” “我不要灰飞烟灭,杀了她!杀了她!” “……” “见了本尊,你们只有一条路,无论是千年以前,还是千年后,都只能臣服。” 沈棠落邪肆的嘴角勾了勾,撩起那件红色外袍,随地盘腿而坐,回想着前世的修炼方法,沉静地吸收着鬼梦空间中的所有残魂。 而那裸露的左手腕间,娇嫩的肌肤之上,一块纹路复杂的黑红色印记若隐若现,妖异诡谲。 …… 鬼影森林外围,白日里来过一趟的两个侍卫又出现了。 深黑的夜间,阴风嗖嗖的窜过脖颈,迫使他们不得不裹紧了衣袍,缩着身子。 其中一人手中拎着一个脑袋垂耷着的小小身影,侍卫许是觉得冷了,一把扛起了手中的人儿。 正在此时,冷白微弱的月光打在了翻转了个方向的小身影脸上。 若是沈棠落在的话,一眼便能认出这道昏迷在侍卫肩上的身影就是不久前给她送了包袱的南宫沫,玄灵宫的三小姐。 “唉?你听到了什么声音了没?”前面开路的侍卫蓦地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问向另一人。 “大半夜的,哪有什么声音,是你没睡醒,听错了吧。”扛着南宫沫的侍卫正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一脸不在意。 他只想赶紧把三小姐处理掉,回去睡觉。 “是吗?”问话的侍卫挠了挠头,皱着眉,有些迟疑。 他方才似乎听到了来自于鬼影森林深处传来的凄厉惨叫声。 “别自己吓唬自己,”后面的侍卫满脸的不耐烦,催促道:“快点走,过几日宫主就回来了,若是被宫主发现,不光是夫人,宫主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好了,我不就是问问吗?” 两个侍卫相互推搡着,听到惨叫的侍卫很快就抛开了脑海里的疑惑。 “就在这里扔吧,老子还赶着回去睡觉。” “知道了,知道了。” 话落,南宫沫绵软的身体也被高高的抛进了鬼影森林。 第17章 主子,属下有罪 沈棠落盘腿打坐在鬼梦空间之中,紧闭着眸,一张稚嫩的小脸尽显冷凝沉敛。 细柔的手腕间灼灼的血芒似是掺杂了能够摄魂的毒药,丝丝血芒瀑染而出,不断地吸收众鬼魄的灵魂之体。 小小的身影被环环妖异的黑红色藤蔓缠绕,四面升腾而起的黑雾在一道道鱼白色虚幻鬼魄消散后,亦是化作浮影彻底湮灭。 而传闻中,令离空大陆谈之色变惊惧的鬼梦,也随着鬼魄虚影的消失,不复存在。 一片残叶在清冷的夜风中转悠了两下,落在了沈棠落披着红色外袍的肩上,一切归于平静。 倏地,那双潋滟澄澈的桃花眸微启,沈棠落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抬起嫩白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把肩上的残叶拂去。 突然,手腕传来一道细密刺痛,她轻蹙了下眉,垂下幽冷森寒的眸子,看向了左手腕处那道若隐若现的黑红色纹路,嘴角缓缓勾起。 冷肆,凛狂。 玄灵宫! 前世的噩梦,一切的源头,她都要一一扼杀,粉碎成尘。 沈棠落眼神冷戾了下去,骤然站起身,一点一点捻去外袍上粘惹的枯枝碎叶。 素白的手指轻轻一碾,顷刻间,一道黑红色烟雾自指缝间飘逸而出,于风中回转消隐。 天生没有灵元的她,注定就是废材吗? 呵,废材的她却能够把整个玄灵宫搅得天翻地覆,若真如此,那帮人又算是什么呢! 她很肯定,方才自己吸收了鬼梦中的万千魂体,又凭借着自己熟入心底的修炼的方法,提前炼成了前世修了大半年才掌握的鬼蔓绞杀术。 当时,她初碰鬼梦术法,被吓得不轻,心里既是渴望这股意外得来的力量,又是惊慌得不知如何掌控。 毫无头绪的她摸索了大半个月,才隐隐明白自己也可以像离空大陆的修炼者一样,进行术法上的修炼。 哪怕这条路注定为世人所不容,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了上去,既已迈步,便永不回头。 鬼梦空间消失了,沈棠落脚下所踩之地,仍是凶险万分的鬼影森林。 鬼影森林中除了鬼梦,依旧有着数不尽的药灵与妖兽存在。 她强行逼迫自己在短时间内炼成了鬼蔓绞杀术,如今体内的气息还在适应融合,并不稳定。 她不能停留太久,若是被强大的药灵或是妖兽察觉到了,定然逃不了成为它们分食争抢的食物。 必须尽快在被发现之前离去。 沈棠落当即立断,蹙着眉,伸手扬起君云肆留下的那件外袍,利落干脆地披在了身上,在细长的脖颈处打了个结,当做披风来用。 无奈,君云肆比她高太多,他的衣袍,在她这里,真的没法穿。 触摸着熟悉的衣袍,闻着熟悉的气息,沈棠落的神色渐渐变得柔软了起来。 …… 云浮国,皇城。 彦王府。 君云肆挺拔修长的身影从君彦楚的寝殿中迈步而出。 此刻的他,神情冰冷,五官深邃凌厉,在烛火闪烁的暗影下,散发着一股冷若冰霜的寒凉,似暗夜的魔,又似沉寂的王。 他就像是气场强大的暗夜之王,霸气矜贵在他身上尽显无疑。 红衣换去,此时的他身着一袭暗纹长袍,衣角处精心勾勒出的银白色细密边纹幽幽闪着微光。 一宿未眠,来回奔波,他棱角分明的俊容上却只见冷霜,不见疲惫。 有了千年枯荣藤的辅助,君彦楚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一闲下来,君云肆脑海里莫名的就闪现出了一张染了血迹的小脸。 那张脸,明明脏污遍染,可那一双澄澈黑亮的眸子,却不知怎地,直直撞入了他的心口处。 他这是怎么了,竟频频走神?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君云肆皱了皱眉,身上的气息更冷了。 君云肆出来后,什么都没交代,就迈着修长的腿,大步离开。 然而,才一出了彦王府,就和慌忙心急回来禀报沈棠落消息的燕不问碰了个正着。 君云肆微蹙了下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燕不问感受到逼人的冷冽寒意后,心下一紧,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紧接着竟是轰然跪了下去。 在君云肆冷厉的气息下,燕不问喘着粗气,便急急道:“主子,属下失职,未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请主子重罚。” 话一说完,他整个人便羞愧的垂下了头,不敢看自家主子。 燕不问一出现,君云肆面容上就微不可查地掠过了一抹不安,衣袍下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由得握紧了几分。 此时,又听燕不问这样说,君云肆身上本就薄凉的气息越发冰冷刺骨了。 他冷沉了声音,凌厉道:“说清楚!” 燕不问不敢耽搁,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自责,都快急死了,“主子吩咐属下保护的那个小姑娘,她……她入了鬼影森林中心的鬼梦!” 一句话一口气说完,燕不问怯怯地抬起头,明显的看到自家主子整张脸都黑沉了下去。 可是,现在不是他自责的时候,而是那个小丫头该怎么办。 主子把人交给他,让他护人家周全,可他却给弄丢了。 懊恼,自责,忏悔。 一瞬间充斥了整个脑海,燕不问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主子,属下……” 君云肆冰冷的气场瞬间席卷开来,他紧绷着下颌,冷厉的眼神扫了地上跪着的燕不问一眼,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燕不问紧张得浑身汗液直坠,他再抬眼之际,哪里还有自家主子的身影。 …… 沈棠落权衡了一下路线,从鬼影森林的最深处朝着外围一路狂奔。 哪怕尽量很小心,还是碰上了不少凶恶药灵的袭击。 担心剧烈打斗会惊动潜藏中,或沉睡中的妖兽,她躲避的都有些吃力了。 直到天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在拂晓之前到达了最初醒来的地方,她才松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到了外围,她便没什么可忌惮的了。 鬼影森林外围大多都是普通的猛兽,于她而言,已经不存在威胁了。 只是,才停下脚步,沈棠落视线就落在了不远处地面上那抹熟悉的藕粉色。 沈棠落的脸色立马绷紧了,那双潋滟的桃花眸里闪过了一抹幽冷晦暗的寒凉来。 这是南宫沫! 第18章 反噬,鬼狱还神 两世加起来,她和南宫沫的交集总共也不超过五次。 如今,哪怕拂晓的天色雾蒙弥漫,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道藕粉色衣裙的身影,正是黑夜中冒着被灭口的风险,违背了殷素的命令,给自己送包袱的南宫沫。 沈棠落冷漠的瞳眸中微不可查地划过了一抹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冷戾。 瞧着南宫沫的模样,这可不是玄灵宫那位多疑阴毒的宫主夫人惯用的伎俩吗? 除了她,也不会有旁人了。 尽管沈棠落对于前世南宫沫的下场已经有所怀疑,可此时自己亲眼见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南宫沫。 悄然间,沈棠落心底的冷意已经无可抑制地汹涌翻滚起来。 可再看那冷肃的小脸上,却多了几分不解和烦躁。 习惯了不近人情,冷血漠视的沈棠落,此刻却顾不得多想,快速走向了南宫沫。 她蹲下身子,敛着眉,面容颇为纠结地低声唤道:“南宫沫,醒醒……”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阵无声。 沈棠落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面容微凝,不再迟疑,伸手把南宫沫扶靠在树旁支撑住身体。 可双手一碰触到南宫沫冰凉的身体,眼底便晕染了一片森冷,双手握的咯咯作响。 南宫沫稚气未脱的小脸此刻青白交加,气息薄弱也到了极点。 身上的体温骤降,更是冷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 沈棠落没有在南宫沫身上发现任何伤痕,她心里一沉,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这情况是……中毒之兆! 沈棠落那平静淡漠的小脸终于变了变。 她想起来了。 殷素身边有个名唤风染的青衣玄医。 此人不仅医术精湛,更是精通毒术。 自从她跟在殷素身边以来,不知帮助殷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恐怕,南宫沫会如此,也少不了风染的一份功劳。 沈棠落突然直起了半蹲的身体,沉肃的小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坚定。 接着,便见她抬起细嫩的左手腕,眼神低冷,轻呵一声,又冷又冰,“出来!” 刹那间,一道黑红色虚影自她白嫩的手腕间凌厉飞出,冲上虚空,漂浮游荡。 她终归狠不下心,眼睁睁地看着南宫沫的小命就这样消逝了。 若是她没碰到她也就罢了,可如今南宫沫的生命就在她眼前一点点流失,扪心自问,她真的能冷血到见死不救吗? 沈棠落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做到决绝干脆地转身,弃南宫沫于不顾。 可她却清楚极了,她抬不起步子,陌生又复杂的情绪也跟着充斥了全身。 罢了,南宫沫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会有这般下场,都是因她而起。 虚空上,一道道黑红色虚影悬在沈棠落面前,躁动不安地漂浮游移着。 这是她方才一接触到南宫沫冰冷的身体时,便不知不觉间强行催动术法,开启了第二层鬼修之术的修炼,召唤出来的鬼狱还神之法。 鬼狱还神,顾名思义,是一种以她自身血液供养,凝聚出来的幻影毒煞。 她在短时间内吸收了鬼梦空间,本就消耗了极大的精神力,是需要修养一阵子才能继续去提升功法的。 可是,南宫沫情况危急,等不及了。 她不会医术,没有解药,要救南宫沫就像让她一个天生没有灵元的人凝聚灵力一般虚无缥缈。 所以,她只能想到了自己前世所修的鬼术第二层,鬼狱还神。 此法,太过凶险逆天,以操纵鬼魄之体,迫入人类身体,霸道地逼毒之法。 人体内的毒被逼出来之后,鬼魄灰飞烟灭,而操纵之人将会受到反噬。 沈棠落扯了扯嘴角,并未犹豫,素手微扬,结出一道黑红色符印,连同虚空中的鬼魄一起推向了南宫沫的眉心。 第19章 寻找,空荡荡的疼 云浮国是地处离空大陆最为偏远的南方之国,距离天下武修名望之最的玄灵宫更是遥遥相隔万里。 君云肆都搞不清楚向来冷漠无心之人,为何会在听闻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误入了鬼梦后,会莫名地慌乱紧张。 胸口处更是有一股强烈的不安似是要随时冲破束缚,涌向未知的地界。 君云肆连理都没理燕不问,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折回了鬼影森林。 一袭泛着银边的暗纹黑袍在清晨的薄雾中漫起一层层水珠。 君云肆身上强大冰冷的气场所过之处,所有的药灵及妖兽竟诡异地纷纷让道,不敢发出声响,或隐匿行踪,或放轻气息。 君云肆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鬼影森林中鬼梦所在之地。 见到面前的场景,君云肆素来漠然冰冷的俊脸上都禁不住染上了一丝愕然与震惊。 原本团团黑雾笼罩的鬼梦空间,此刻荡然无存。 方圆百里一眼望去,触目可及的是碎了一地的残骨。 骨状各异,有人的头骨,身躯骨架,亦有各类各族妖兽的大块骸骨,满地狼藉。 对于君云肆来说,草草地扫一眼,便能够分辨出这些难以腐化的尸骨,留在这里至少已逾千年之久。 很显然,这些尸骨,都曾是误入鬼梦这片空间的修炼者或是妖兽留下的。 尸骨的损毁腐化程度,大约能够推断出死去之人的修为高低,辨别出妖兽的妖力强弱。 越是修为高深的修炼者,死后的尸骨越是能够保全更长的时间,妖兽也是同样的道理。 君云肆眯起深黑如潭的凤眸,拧着俊朗的眉,冷邃入骨的神情冰寒幽深,捉摸不定。 他紧绷着棱角分明的俊脸,惊为天人的面容上溢出了令人生畏的冷酷无情。 终于,他抬起修长笔直的腿,迈着沉稳的步伐,踏过一波又一波的尸骨。 他仿佛不知疲倦,眸色严肃得骇人。 他似乎也在迷茫,不知自己为何而走,在寻找什么。 远远望去,那道颀长挺拔的身躯漫上了一抹薄凉的孤寂落寞之感。 天晓得,君云肆在找什么,百里之地,一寸不落,走的认真。 若是此时此刻有人在的话,定然会毫不夸张地惊掉了下巴。 难以相信,他们印象中生来便冷血无情,孤傲冷冽的九殿下会傻傻的在鬼影森林中漫无目的地走了整整一天。 日落月升,最后一丝光线碎入云端,隐去行踪。 君云肆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面容僵硬了一下,忽的止步,薄凉的唇畔硬生生扯出了一丝自嘲的笑。 而那棱角分明,不着温度的俊脸之上,从一开始的轻嘲,渐渐变为了懊恼,又变得失神。 世人眼里素来冷酷薄凉的云殿下是后悔了吗? 他会后悔吗?会迷茫吗? 无人知晓君云肆心底的想法,但从这少年孤寂的背影中,却分明能够看出一丝苍凉的苦涩之感。 他紧握在袖下的手明显带了一丝轻颤,黑眸沉沉地盯着尸骸遍地的鬼影森林纹丝不动。 隐匿在暗处的妖兽都自觉的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触怒了这个气场强大的男子。 君云肆又站了许久,直到黑幕扯开了纱窗,缀满了星芒,他才眨了下漆黑的眸。 转身离去的瞬间,这抹修长挺立的身影一手附上了左胸口处,这一直空荡荡的地方,竟有一天也会泛起一股铺天盖地的刺疼来。 若是细看的话,从那双生来深邃冷情的凤眸里,竟能够看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无措茫然。 那个说让他等着她,会来找他的小姑娘不会出现了。 鬼梦中的人体尸骨,皆是上千年的遗骸。 那个没有丝毫灵元护体的小姑娘,更不可能留下痕迹了。 第20章 狐疑,你还好吗 君云肆那双深沉的犀利眸光越发令人琢磨不透了,他负手立在鬼影森林怔了许久,才闪身离去。 而另一边,沈棠落和南宫沫此时早已回到了玄灵宫后山的那间木屋内。 南宫沫体内之毒被沈棠落操控着鬼魄虚影尽数逼出来之后,当场便醒了过来。 她在修炼上天赋不凡,体质自然不差。 醒来后,除了身体有些虚弱绵软外,气色看起来明显要比沈棠落这个没中毒的人好太多了。 沈棠落裹紧那件红色外袍,一手支在侧脸上,疲惫地闭着眼睛。 卷翘的睫毛在晨曦微光下映衬得根根分明,黑长如精致的小扇叶,上挑的眼尾处微微晕染了一抹桃粉色。 稚气未脱的小脸已隐隐显露绝代姿容。 南宫沫就静默不语地站在她身旁,没有落座,竟不自觉地给看呆了。 想不到,竟有人哪怕一身倦懒疲怠之气,也能轻易便惊为天人,令晨光失色。 南宫沫忐忑极了,小心地打量着沈棠落,心里复杂不已。 她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上一些的小姑娘,是否真的是父亲的女儿,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白日里,当她看到小姑娘被母亲下令,剁去双手扔去后山的鬼影森林里喂狼时,她着实有些不忍。 在和两个姐姐临离开木屋之前,向来沉默的她刻意曲解了母亲的意思。 第一次在侍卫面前拿出了身为玄灵宫宫主女儿的身份。 对他们说了句不要多生事端,直接把人扔到鬼影森林外围就行了,母亲素来仁慈,并不会真的去剁一个孩子的双手。 可南宫沫心里很清楚,母亲动怒下令那一刻起,便不是开玩笑的,母亲也并不是表面那般宽厚仁慈。 她自幼在玄灵宫的存在感极低,当时并不确定侍卫是否真的会把自己苍白无力的一句话听进去。 她也在赌。 好在她平日在玄灵宫谨小慎微,听话乖巧,也未曾树敌,从未违背过母亲和姐姐的意思。 父亲虽然待她没有像姐姐那般疼宠,却也没怎么冷落她。 侍卫到底给她点面子,只当她是被“剁了双手”几个字吓到了,便收了手中的利剑,真没动手。 半夜,她趁着天黑,趁她娘亲入睡了,在房间里找了她平素练功受伤时所用的凝伤药。 想到了小姑娘衣不蔽体的样子,又收拾了一套自己衣物,带了些吃食,偷偷折回了鬼影森林。 就这样,她才和眼前这个给她一种冷漠疏离感觉的小姑娘有了交集。 南宫沫垂着眼睛,见沈棠落坐下后,就支着脑袋仿佛睡着了一般,一时间也不敢打扰。 可等了好一会儿,沈棠落还是没有反应,南宫沫恍然意识到了怪异。 璨暖和煦的光影透过微开的小窗打在了沈棠落瓷白稚嫩的小脸上。 渐渐地,沈棠落的脸色变得血色全无,唇瓣也惨白如纸,南宫沫犹豫之余,心里隐隐升起了一股不安。 “你……你还好吗?”南宫沫声音柔柔道,嗓音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担忧。 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这个身上没有丝毫灵元气息的小姑娘是如何替她解了母亲身边玄医所下之毒的。 她在转醒之际,朦胧中,隐约见到了小姑娘正敛去功法的动作。 除此之外,南宫沫更加狐疑的是,沈棠落身上的男子衣袍是从何而来? 沈棠落其实听见了,可是她很累,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索性就不开口。 她只是抬了下眼皮,带了一丝冷意的深黑瞳眸淡淡地落在了南宫沫焦急的小脸上,眼神里掠过一道明显的疏离。 第21章 南宫群快回来了吧 鬼狱还神之术,极耗她的气血。 又是在很短的时间内炼成,操纵鬼魄的她,难免会受到比普通人练功走火入魔还要难熬的反噬。 沈棠落对于自己身体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 她坐在这里,看似是在休息,而实际上却是在运功调息,压制喉咙里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喷薄而出的血气。 她懒得解释,又合上了双眸,把南宫沫晾在了一旁。 可南宫沫见此,越发焦急了,伸出双手凝聚了灵力,想要给沈棠落缓解痛苦,“你看起来很痛苦,我给你渡点灵力。” 沈棠落刚闭上的眼睛赫然睁开,一贯的冷邃,下了南宫沫一大跳。 南宫沫运转灵力的双手当即就僵住了,以为沈棠落是戒备心太强,误会她要伤她。 南宫沫咬了下唇,连忙解释,“我……我不是要对你动手,你似乎伤的很重,我只是想渡点灵力给你。” 沈棠落当然知道南宫沫不是害她,可是,她帮不了自己。 南宫沫所修炼的是召唤术,以召唤风的力量来提升修为,强大自身,与她的鬼系术法丝毫不沾边。 准确来说,离空大陆的任何一种修炼体系下的功法对她来说都没用。 若想尽快恢复,她只能凭借自己的精神力去操纵鬼魄复位。 沈棠落看出了南宫沫眼底的担忧,桃花眼里划过一抹复杂,只冷漠地拒绝道:“不用。” 在南宫沫欲言又止之下,沈棠落桃花眼一挑,盯着南宫沫的小脸,冰冷又道:“南宫群快回来了吧。”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她从鬼影森林中死里逃生,无处可去,又无所依靠。 那一刻,被母亲丢弃的孤独,委屈,无助的情绪也被无限放大,如汹涌澎湃的巨浪侵袭而来,似是要把她吞噬湮灭。 而母亲厌恶的眼神,狠毒的话语一寸寸的凌迟着她脆弱的心。 无处可去的她,最后真的听了母亲的话。 竟不怕被殷素再次悄无声息地给残害了,傻傻地又跑回了玄灵宫,去找母亲口中的那个她素未谋面的父亲。 也就是她遥远记忆中,冷血无情到从未对她笑过的女子所说的那个毁了她一生的,薄情寡义的玄灵宫宫主南宫群。 许是她命不该绝,一身血污的活着走到了玄灵宫。 殷素没想到她的命会如此大,在鬼影森林里呆了一夜,还能活下去。 当殷素意识到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玄灵宫主殿大门前时,再想要息事宁人,已经晚了。 因为,她正巧碰上了刚回来的南宫群。 她强忍着泪,对见到南宫群可谓是激动又紧张,道出了自己是被母亲送过来的寻找生父的。 又许是她和沈千颜有着极为相似的容貌,南宫群没立刻把一身残破如乞儿的她赶走。 那时,她以为母亲是有苦衷的,只是不得已把她丢下。 所以,在见到南宫群后,她并未释放自己被丢弃后的委屈,而是乖巧地垂下眼睛期待着南宫群的回应。 她看不懂南宫群当时的神情,只记得自己最终还是被牵着手带入了玄灵宫。 想到前世后来凄苦命运的自己,沈棠落只想用一个“蠢”字来形容。 这是两人一路走回木屋后,沈棠落是第一次开口和南宫沫说话。 南宫沫似是没料到沈棠落会突然开口,更没料到她开口后的第一句话会问及父亲。 南宫沫愣了一下,赫然想起了母亲在木屋里羞辱眼前小姑娘,那话中的弦外之音。 她没听说过沈千颜这个名字,却听出了母亲是在说这小姑娘是冒充父亲的女儿而来。 南宫沫稚嫩甜美的小脸略微纠结了下,依旧是怯怯柔柔的问道:“你真的是父亲的女儿吗?” 若是真的话,那么她就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了。 沈棠落却懒洋洋地坐直了身体,神情恹恹的,极尽苍白的面容透着一股仿若与生俱来的戾色。 第22章 我从不救人,只杀人 “他还不配。”沈棠落娇唇微启,眉眼里流溢出漫不经心。 她开口说这四个字的时候,稚嫩的面容冷凝若寒霜,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拂过了一道冰冷的幽光。 南宫沫身体一怔,小脸上的表情错愕不已。 不配? 自认从小习惯了察言观色的她,此刻竟猜不出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姑娘简单一句话的意思。 眼前的小姑娘给她的感觉,无一丝一毫十岁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 她身上似乎总泛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漠然冰冷,就仿若有着经历半生坎坷的深沉。 南宫沫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莫名觉得周遭的空气稀薄了起来,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那你是?”她眼眸怯怯,又问,她想知道,母亲为何会对一个小女孩赶尽杀绝。 母亲身上的恨意不可能无故而来,只能是眼前的小姑娘给她带来了威胁。 在玄灵宫,除了父亲,就无人敢违背母亲的意愿,更没有人能够让母亲忌惮。 显然,这个小姑娘,她的来历不简单。 那个叫做沈千颜的女子,是什么人? 又为何把她送到这里? “沈棠落。” 沈棠落嘴角轻勾了一下,神色淡淡地站起身,双手撑在后颈处,动了动发酸的脖子,伸了个懒腰。 姓沈? 南宫沫秀眉微拢,隐隐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白日里,母亲提起沈千颜的名字时,双眸中澎湃汹涌的恨意并不是她的错觉。 南宫沫骤然抬头,怯生生的眼神里染上一抹认真,“我是玄灵宫之人,我母亲那样对你,你为何救我?” 沈棠落会被打的遍体鳞伤丢进鬼影森林喂狼,是母亲所为。 母亲恨沈千颜,所以也恨和沈千颜有关的所有人。 无疑,沈棠落该是站在玄灵宫的对立面,见死不救才是她该做的啊。 难不成,是她昨天夜里给她送过去的那点微而无用之物,让她于心不忍。 沈棠落左手腕处细密的刺痛感袭来,她凝眉盯着手腕发呆的一瞬,就听南宫沫问了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 前世,她被认为是狠辣无情的杀神,更是世人口中人人喊打的冷血女魔头。 在她身上哪里会出现救人的字眼。 她那算是救人吗? 沈棠落眼帘微抬,对上南宫沫颇为较真的眼神,心里轻嗤了一声。 她打心底里是否定她会救人,当即就皱着眉道:“救你?想多了,我从不救人,只杀人。” 南宫沫再次愕然,神情愣愣的看向眉眼间戾气浓重的小姑娘。 毫不夸张的形容,沈棠落那一对弯弯的眉眼笑起来好看极了,刹那便可令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可此刻她的口中却说着令人胆寒的话语。 南宫沫刚想要说些什么话来反驳,就听沈棠落嗤笑着开口,眸中狷狂冷邪尽显无疑。 “殷素她想要杀人灭口,我偏不让她如意。” “救你……或许不算。” 还有,她不想欠别人什么,素来恩怨分明。 她冷寒的声音飘忽在空气中,明明靠得如此之近,可不知怎的,南宫沫却硬生生觉得悠远深长。 “走吧,”沈棠落率先抬腿迈步朝阳光灿烂的木屋外走去,“从你醒来那一刻起,你就该明白,自敛锋芒,降低存在感,并不能让你一生无忧。” 此言一出,南宫沫向来柔怯的眸子一瞬间染上了一丝凌厉,下意识握紧了袖中的小手。 第23章 揭开伪装,恍然梦醒 南宫沫沉默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棠落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顿住了脚步,回身。 她眼角轻笑,毫不留情地讥讽道:“南宫沫,你这不是聪明,是愚蠢。” 南宫沫陡然惊诧地抬起染上迷茫的黑眸,胸口剧烈起伏。 震惊的双瞳一瞬不瞬地看向了那个站在木屋门口处,逆着曦芒,狂傲不羁的红色身影。 这一瞬,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心中一直坚固束起的保护墙“嘭”然碎裂的声音。 不错,怯懦乖巧只是她在玄灵宫生存的一种手段。 是她用来隐藏自己本身性格,保全她和娘亲的伪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好像习惯了这种生存手段,更习惯了人前沉默乖顺。 只有这样,她才不用去像二姐姐那样,巴结奉承任何人。 才不用被母亲视作抢了嫡姐风头的威胁。 时时刻刻靠着奉承嫡女生存,太累了,她不想,更不想低声下气。 南宫沫陷入沉思,稚嫩的小脸溢满了挣扎纠结,她垂下了眼帘,遮去面部神色。 有些时候,压抑久了,她都忍不住自嘲。 不敢展露真正的实力,一味的伪装,何尝不是真的怯懦。 自懂事起,她就明白了作为玄灵宫宫主女儿的生存之道,是幸也不幸。 不去争抢,不去违逆母亲的意思,真的就能够保她和娘亲一世无忧吗? 想不到,她这么多年的伪装,轻易便被眼前的小姑娘给识破了。 非旦如此,沈棠落竟还毫不客气,一语道破了自己的窘境,揭开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柔弱无力。 从昨夜被母亲身边的玄医以她生母性命做为要挟,逼迫她吞下毒药,到再次睁开眼醒来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逃避。 更是逼迫自己不去想,在这短短一天一夜中遭遇的可笑经历。 就算如此,她也改变不了母亲已经对她下了必杀之心的事实,不是吗? 沈棠落将南宫沫的反应看在眼中,她轻挑了下天生便带笑的眉眼,冷冷道:“想必今日一早,南宫沫染病疯傻,半夜自闯鬼影森林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玄灵宫。” 这并不是她为刺激南宫沫凭空捏造出来的,而是前世她回到玄灵宫后,就已经传遍了的。 南宫群一回来,就听到了小女儿的悲剧。 失去小女儿,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南宫群心痛到根本没去深究,去细查这传言的真实性,而是信了殷素的一面之词。 当然,这其中的痛苦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他倒是亲自去了趟凶险的鬼影森林,却连南宫沫尸骨都未曾找回来。 这时候,殷素跑出来痛哭流涕地对着南宫群自责悔恨她没有照看好女儿。 更是让所有人相信了南宫沫是疯傻了后,自己闯入鬼影森林被妖兽残害了。 南宫沫的惨死,众人有唏嘘,有怜悯,有感叹。 却没有人怀疑这是一场阴谋,是人为残害,亦没有人怀疑殷素的心慈善良是虚伪。 因为很快,众人的注意力便被另一件事给淹没了。 这件事,便是南宫群把众目睽睽之下领回来了的那个浑身脏破的小乞儿,对外称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这个小乞儿就是她。 当时,殷素强忍着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的目光,面容上不得不挂着贤良大度的体面微笑。 她当众向南宫群保证会对这个刚找回来的女儿如视己出,不仅收获了善良大方的美名,又赢得了众人的称赞叫好。 第24章 不会,我要揭穿她的真面目 清晨斑驳的光影映在沈棠落娇美的面容上,光之柔和与眸中的冰冷狠厉形成极致的反差。 沈棠落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身上的血红色衣袍,眸中潋滟一片,可语中漠然至深,“所以,你娘亲把你带到世间,就是为了让你任人摆布人生?”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一瞬间却让南宫沫浑身大震,眸中满是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沈棠落凝霜般的小脸。 沈棠落却仿佛看不到南宫沫眼底震惊一般,视线清淡地扫了她一眼,唇畔勾起漫不经心地讥嘲,轻笑,“你还要逃避多久?” 沈棠落不紧不慢,字字玑珠,一针见血,又狠又戳心。 南宫沫怔愣了许久,向来生怯的瞳眸里此刻却划过了一道光亮,似乎明白了什么。 半晌,她紧攥了双手,琥珀色的瞳眸里竟不见胆怯,柔柔的嗓音溢出了一丝坚定,语气中透着誓不回头的决心。 “不会,我要回去,定要让父亲,让整个玄灵宫都知道殷素的真面目。” …… 玄灵宫,琉璃殿,晴阁。 此处,是玄灵宫四夫人秦晴,也就是南宫沫生母所居住的寝殿,而三小姐南宫沫的闺房也在此殿。 天还将亮未亮之时,一道轻微却沉的撞击声响彻了整个晴阁。 晴夫人身边的婢女水桃在半梦半醒中被骤然惊醒。 她纳闷的从隔壁偏舍的床榻上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推开了晴夫人的主舍门。 以往,晴夫人都要睡到卯时三刻才会起身。 瞧这天色,未免太早了些。 水桃心里嘀咕着,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生怕自己伺候的主子有什么吩咐,水桃赶忙穿好衣服,从偏房中跑了过去。 就在她推开晴阁主舍大门的瞬间,水桃脸上的血色骤然尽失,睡意全无。 下一刻,她惊悚惨白得大叫起来,声音颤抖而恐惧,“快来人啊,不好了!晴夫人她……她自缢了!” 她这一声惊叫,声音尖锐的响彻了整个琉璃殿。 琉璃殿中的所有下人都被吵醒了,神色慌乱的顾不得穿着,急匆匆一窝蜂全跑了过来。 晴夫人自缢了! 这怎么可能? 晴夫人平日里性子温婉柔和,不争不抢,从不会与人有什么冲突,怎么就想不开自缢了! 白日里,晴夫人还心疼三小姐练功辛苦,亲自下厨给三小姐做了羹汤。 所有人都惊诧无措了。 婢女们一个个吓得惊魂失色,她们是伺候晴夫人和三小姐的。 主子出事了,她们一个个也难逃其咎。 水桃颤抖着双手,双眼惊惧地看着房梁上白绫悬挂的晴夫人,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快步跑了进去,冲着身后的婢女大喊,哭腔浓重,“快,快来帮我把晴夫人放下来。” 几个还算稳重的婢女一起把晴夫人放了下来,抬到了软榻上。 水桃紧咬着牙,泪水直流,却不像其他婢女那般全然哭的惊慌失措。 晴夫人悬梁之时,穿的是单薄的底衣,水桃红着眼睛,忍着泪,给她盖上了一层棉被。 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玄灵宫的巡逻守卫。 负责巡查的万统领带着一众守卫急匆匆赶了过来。 万统领也是被吵嚷声给吵醒的,睡梦中醒来,难免语气不善,不耐烦地问道:“怎么回事?一惊一乍成何体统,若吵到了夫人,本统领让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第25章 有疑点 水桃早就哭红了眼,听到万统领的训斥,和一旁垂着头的婢女齐齐让开了位置。 她颤抖着手,指着躺在软榻之上,脸色极尽苍白的晴夫人,断断续续的呜咽道:“万统领,晴夫人她……她出事了!” 床榻上的晴夫人面容惨白,唇瓣青紫,而那白皙的脖颈处,一道刺目的勒痕触目惊心,清晰深邃。 这……这分明就是断气有一会儿了。 饶是万统领在玄灵宫也见惯了生死,也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到了。 不为别的,而是这床榻上躺着的睡容宁静的人是宫主的四夫人秦晴,三小姐的生母。 万统领顿时瞳眸骤缩,哪里想到真的是大事发生了,晴夫人悬梁自尽了。 到底是守卫统领,他在心里权衡了下,很快镇定下来,对着身后的侍卫仓促吩咐道:“来人,快去禀夫人。” 此时,宫主南宫群还不在宫中,而此事又事关宫主后宅,不能惊动玄灵宫诸位长老,只能去禀宫主夫人来处理。 侍卫领命后,不敢耽搁,忙去昭华殿主殿禀报给殷素。 整个琉璃殿灯火通明,主舍围了满室的人,婢女的抽搭声断断续续。 万统领只觉得晦气,一群哭哭啼啼的婢女让他实在呆不下去,干脆走到了殿门前等着。 幸而侍卫办事效率极高,不大一会儿,身披墨青色披风,穿戴整齐的南宫夫人殷素领着一众婢女赶到了。 向来打扮精致在人前出现的当家主母,此时倒是难得没有粉施妆容。 只是简单漱洗的容貌上带了一丝倦容,却不妨碍她一宫主母的威严。 她应该在来的路上听了侍卫的陈述,了解过了琉璃殿发生的事情。 殷素脸上没有任何被惊扰的怒意,而是难掩的焦急,得体严肃的神情染上了沉痛。 万统领站在殿外,焦急等着能够做主的人出现,一眼便见到了正往这边赶来的殷素,朝着她垂首躬身行礼,“夫人。” 殷素点了点头,万统领率先带路走了进去,“夫人,就在那儿,是晴夫人身边的丫头水桃先发现的。” 禀完后,万统领退到了一旁,而殷素则是目不斜视,庄重得体地走向了床榻边,蹙着眉,视线落在了双目紧闭,唇瓣青紫的晴夫人。 不愧是一宫主母,见此恐怖的场面,非但没有惊慌大叫,反而严厉沉稳。 她不慌不忙,目光锐利地扫向琉璃殿的一众,厉声询问道:“究竟是怎么了,晴夫人好好的怎会悬梁?” 殷素身旁的婢女佩儿跟在后面,此刻也把视线移到了晴夫人惨白冰冷的脸上。 所有人只顾着害怕,低垂着头,没人发现佩儿在见到晴夫人脖颈处的红痕时,眼底划过的一道幽光。 “都给本夫人交代清楚了,若有隐瞒,本夫人决不轻饶。” 殷素声音里带了一丝冷意,落在婢女身上的目光更是威严得骇人,婢女瞬间吓得刷刷跪下。 她们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晴夫人在所有人熟睡之际自缢,她们就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啊。 “回夫人,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水桃,婢女齐齐无辜摇头,哪怕从未见过夫人惩处下人,可她们还是从骨子里怕的发抖。 她们也是被水桃的惊喊声给吓醒后,才发现悬梁自尽的晴夫人。 水桃是从小贴身伺候晴夫人的婢女,晴夫人待她又极好,情感深厚。 这场猝不及防的意外,简直让她难以接受,甚至说备受打击。 不过,她想的明显要比其他婢女多一些,很快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晴夫人之死尚有疑点,她不敢过于沉溺悲痛,只能把查清真相的希望寄托在夫人身上。 第26章 三小姐人呢 水桃跪在地上,把脸朝向殷素,忍着不断滚落的泪水,咬了咬牙,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她红着眼睛道:“夫人,水桃坚信,我家主子必不会做出自缢之事,她傍晚时分还满心愉悦地给三小姐做紫苏汤,给三小姐调理身体的。” “就这么短短几个时辰,我家主子不可能就想不开啊。” “三小姐还那么小,她怎么可能弃三小姐不顾,完全没有自缢的理由。” 殷素越听,眉头蹙得越紧。 而水桃则是直接爬到了殷素脚下,抬起红肿的眸子,恳求道:“奴婢求夫人彻查晴夫人遇害一事,我家主子之死,奴婢认为,这一定是遭人迫害。” 水桃口口声声为自家主子鸣冤叫屈,声嘶力竭,话语中的笃定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得信服了。 没人注意殷素眸光里的阴沉,此时她沉稳严肃的声音传了过来,“行了,晴夫人的身后事,本夫人自会给她体面,待宫主归来,本夫人也会禀明此事。” 水桃呆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殷素这是打算暂时性息事宁人,“可是……夫人,凶手此刻极有可能还在玄灵宫。” 从发现晴夫人悬梁于此到现在,也不过一会功夫,凶手不可能逃走。 水桃哭腔里带着肯定,“还有,奴婢睡得浅,就住在偏房,靠得近,是听到了声响后,跑过来就发现我家主子遇害了……奴婢被吓得大喊了一声,之后所有人都出现了。” 此言一出,站在殷素身后的万统领脸色变了变,眼中闪过了一丝怀疑,总觉得自缢没这么简单。 他还是不出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朝着床榻上的晴夫人看去。 他也算在惊叫声后就出现了,从水桃的话语里可以推断出,晴夫人显然不是自尽。 稍有点常识的人都明白,人若悬梁,必然有一个窒息断气的过程。 不可能水桃听到动静后立马发现了,竟还来不及阻止。 殷素身旁的婢女佩儿见水桃不依不饶,皱了下眉,面露不悦,直接挡在了水桃身前。 她瞥了眼床榻上已经断气身亡的晴夫人,一脸嫌弃,冷冷道:“晴夫人之死,是否是她自己选择,还是另有凶手,夫人都会彻查。” 殷素敛去眼底的深沉,沉声道:“晴夫人之事,本夫人自会去向宫主交代。” 言下之意,她该怎样处理,都不用向一个低贱的丫头承诺什么。 水桃闻言,心里一颤,眼里划过了一抹惊愕。 她不傻,一下便听出来夫人话中的意思,是她情绪激动之下逾矩了。 夫人显然是被吵的烦了,若是再纠缠下去,定然讨不了任何好处,别说是为自家主子申冤了。 水桃紧张地跪在地上,承受着令人难以喘息的威慑。 她连连否认,“奴婢绝没有质疑夫人的意思,奴婢只是想……” 万统领在一旁听的凝眉沉思,突然上前打断,“那么,三小姐人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了,才齐齐反应过来。 是啊,三小姐人呢? 整个琉璃殿的下人都在听到动静后出现了,这么大的动静,再嗜睡的人,也该被吵醒了吧。 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三小姐不在,自己的娘亲出事了,三小姐去哪了? 南宫沫所住的沫阁,本就是最靠近琉璃殿主舍的偏阁。 殷素无声无息地紧了下袖中的手,不悦都敛在眼底。 除了殷素和她身旁的两个婢女,在场之人,是真的不知晓南宫沫去哪儿了。 殷素明明比谁都清楚南宫沫为何不在场,可她仍旧摆着一副不解的神色,拧着眉对身旁的婢女吩咐道:“去偏阁瞧瞧三小姐在不在。” 第27章 沫儿去后山了 一开始,众人震惊于晴夫人在殿中发生了意外,都纷纷把注意力放在了晴夫人是否真的是悬梁自缢上面去了。 而下人们都沉浸在悲痛自家主子身死,或是害怕遭了牵连,又哪里想得到一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三小姐来。 殷素本来都准备走了,可万统领突然抛出这么一个疑惑,她不得不停下来做做样子,去深究,去彻查。 否则,这件事一再发酵,被质疑下去,迟早会走向不利于她的形势。 这一刻,殷素脸色黑沉的都能滴出墨来。 她心里暗骂动手的人不够利落干脆,竟还能闹出动静,留下了把柄。 殷素眼神冷沉得如锐利的刀锋,恨不得把水桃立刻给拖出去砍了。 想不到性情软弱的秦晴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伶牙俐齿,心思缜密的低贱丫头。 佩儿亲自去了又回,回来时脸上挂着一丝凝重为难,禀道:“夫人,三小姐不在。” 不在! 众人又是惊,齐齐心跳加速。 琉璃殿究竟怎么了? 晴夫人悬梁自尽,三小姐下落不明。 宫主回来,可怎么交代啊! 满殿的下人,没有一个及时发现不对劲,更没人能解释为何出现这种怪事。 真的是有贼人潜藏在琉璃殿? 动机是什么? 又偏偏为何要对这对素来与世无争的母女动手? 众人心下各异,忍不住脊背发寒,莫名觉得恐慌。 水桃更是整个人跪都跪不稳,跌坐在地,挂着泪痕的面色惨白如纸,一颗心都狠狠地沉了下去。 完了,自家主子没能护好,而三小姐也生死未卜。 接连的变故,让所有人都认为,是有人不怕死的来挑衅玄灵宫了。 向来沉稳温和的殷素,此刻却冷不防勃然大怒起来,“好啊,真的是有人敢对我玄灵宫下手,真当宫主不在,玄灵宫就是好欺负的。” 跪在地上的下人俱是浑身一颤,冷汗不止。 殷素挥了衣袖,拿出了一宫主母的气势来,丝毫没有贼喊捉贼的心虚感,威严下令,“万统领,立刻带人去搜查玄灵宫各处,绝不能放过任何辱我玄灵宫的鼠辈。” “若是抓到,就带去主殿堂,本夫人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和玄灵宫为敌,抓走了我玄灵宫的人!” 南宫群不在,玄灵宫除了诸位长老,目前能够主持大局的唯有宫主夫人。 万统领生得人高马大,络腮胡子遮面,平日里看起来不苟言笑,整个人给人一种严肃刻板,凶神恶煞的印象。 他是南宫群亲自认命提拔的玄灵宫,主殿的顶级护卫,他的职责是负责整个玄灵宫防卫。 平时,他只听宫主调遣,可南宫群未归,事情又急,他不可能严守以往做派。 今夜,发生这般大事,说起来,也是他的失职。 万统领早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面色凝重,抱了抱拳,“是。” 万统领才走,殷素骤然转过身去,目光阴沉沉地落在了失了神的水桃身上。 这个贱丫头,差点坏了她的好事! 她要怎么惩罚她才好呢? 殷素冷哼了一声,甩袖便往外面走。 折腾了这么久,天色渐明。 婢女佩儿也垂下眼看了水桃一眼,才朝着殷素点了点头。 这时,突然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慌慌张张闯进来。 一进来,就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刚要离去的殷素面前,抖着声音道:“夫人,小的有罪,请夫人责罚。” 众人纷纷抬头,看向了那名小厮。 这又是闹哪一出啊? 见到来人,殷素心底却是乐了,她眼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刻意蹙着眉,面露不悦。 身后的佩儿知道好戏该开始了,走到小厮跟前,厉声道:“发生了何事?若是说不清楚,扰了夫人,断不轻饶。” 小厮一听,似乎更怯了,连忙道:“回夫人,小人在天未亮之际,在后山看到了一个身影,像是三小姐。” “小人当时怕是早起意识不清,以为眼花了,就没在意。” “可方才听闻三小姐失踪,小人这才想起,那道身影是原来真的是三小姐,小人没看错。” “你是说,”殷素眼神一凝,显然吓得不轻,声音又沉了下去,“沫儿去后山了?” “回夫人,三小姐看样子疯疯癫癫,是朝着后山之后的鬼影森林去的。” 小厮说得有鼻子有眼,“小人没有修为,实在害怕,不敢跟近去瞧,要知道是三小姐,小人就是再怕,我断然会去阻止三小姐往鬼影森林里跑的。” “就……就……没想到啊……” 小厮似乎在忏悔,后面直接说不下去了,可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第28章 美,却不够红 殷素一脸严肃,盯着小厮,一副不信的样子。 佩儿心里都快乐开花了,呆在殷素身边久了,也能做到面上不显。 她沉声警告小厮道:“在玄灵宫污蔑造谣主子可是死罪,你可是真的看清楚了,三小姐真的疯疯癫癫去了鬼影森林?” 她刻意把“疯疯癫癫”和“三小姐”这几个字咬的极重。 小厮一哆嗦,把头埋得更低了,明明怕得要死,语气却能够异常笃定,“夫人,小人真的没看错,小人突然想起来,三小姐今日就穿着一件粉色衣裙。” 殷素终于满意了,交代完晴夫人的事情,就领着婢女离开了琉璃殿。 水桃完全傻愣在了原地。 三小姐不是被人掳走,而是自己深夜跑出去了,这怎么可能呢? 婢女们又是惊又是疑。 在所有人眼里,南宫沫平日里总是一副柔柔怯怯的模样,虽不如大小姐和二小姐灵动,但看着挺正常的啊。 无论小厮说的是真是假,南宫沫此时不在玄灵宫都已成事实了。 这件事很快就轰然炸在了整个玄灵宫,更是惊动了几大长老。 …… 南宫沫从小和两个姐姐在后山练功,对于此处地形十分熟悉。 不过,才走了几步,她就开始心里嘀咕起来了。 她很想知道,沈棠落是第一次来玄灵宫,看起来竟比她还轻车熟路是怎么回事? 沈棠落出了小木屋后,小小的身影沐浴在晨曦中,不疾不徐地走在枫叶织成的红色小径上。 沈棠落向来是沉默惯了的人,一整天让她不说话,她便绝对不会多讲一个字。 南宫沫一声不响的跟在她身后,亦是沉默异常,她低垂着眼眸,似乎在走神。 过了木屋之后的竹桥,流水潺潺的尽头,是漫无边际的红。 入目是熟悉的红木枫叶林,晨露点点晶莹,光影打在上面,碎了一地的斑驳。 沈棠落看到久违的灵力充沛之景,小脸沉敛着,竟有一瞬的恍惚。 这里,是真的很美,枫叶漫天,红光遍地。 可这一幕,在沈棠落眼里,看起来,却还不够美。 她眸中冷戾,盯着满地的红枫,嘴角缓缓地扯出一抹冷肆,眼底不着一丝温度,冰冷彻骨。 因为,红枫,不够红! 血染的红,妖异的美,在感官上形成强烈的刺激,那才是真的妖冶绚丽。 曾几何时,她的血,就被瀑染在这片红枫之上,喷薄绚烂,点燃了一地的张扬狂肆。 那是南宫绯和南宫意两姐妹带给她的噩梦。 前世,她在玄灵宫呆的时间并不长,大多数都喜欢独处。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怕自己身上的秘密被发现,被人认为成怪物。 鬼修之术,在离空大陆千万年的历史上从未有过记载。 所以,她只能偷偷深藏。 她被南宫群带回玄灵宫后,就被安排在了南宫沫曾经住的地方。 琉璃殿相对玄灵宫的其他宫殿较为偏远宁静,无人打扰也很合她的意。 这对于修炼鬼系术法的她,最适合不过了。 然而,她以为的平静安宁,都是她的异想天开,天真愚钝。 她没有灵元,修炼不了这里的功法,南宫群似乎也并不在意自己的女儿是个废柴。 沈棠落猜不透他在乎的是什么。 更不明白他分明不重视她,大可以不认她,却还是奇怪地把她领回了玄灵宫。 南宫群倒真很随意,把她放在了琉璃殿后就不管不问。 她当时想的是,只要她不死,于南宫群来说,怎么样都可以。 所以,后来她被南宫绯和南宫意两姐妹拖到后山这片红枫林中,羞辱欺凌,无助绝望,都不会有人愿意给她一个怜悯的眼神。 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在南宫绯身上一点也不过分,她的狠毒,丝毫不逊色于殷素。 对于一个无依无靠,没有生母的废材弃女来说,父亲的不重视,是让她彻底跌入深渊的直接导火索。 南宫绯在召唤术的修炼上确实资质平平,可她利用她那点修为折磨人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 在玄灵宫一共呆了半个多月,她身上的伤痕,却是比在母亲未曾丢弃她之前,还要深切。 南宫绯最喜欢玩的一套就是用她那不离身的刺纹黑鞭寸寸割裂她的皮肉,看着她痛苦狰狞,等着她哀嚎求饶。 思及此,沈棠落桃花眼里划过了一抹幽暗的光芒,视线落在满地的红色上,眸色一点点加深,周身浮出的冷意瓢泼如狂。 蓦然回想起前世那段不堪的记忆,沈棠落轻嗤了一声。 南宫沫骤然回神,错愕的抬眸,很不解沈棠落怎么忽然就笑了。 她心情很好吗? 南宫沫快步跟上沈棠落的脚步,抓了下衣角,莫名对沈棠落有些惧意。 她紧张地看了眼眉眼如画,轻敛含笑的沈棠落,眨了眨清澈的眸子,纠结了下,迟疑问道:“你身上的衣服,还有那伤是怎么回事啊?” 她早就疑惑了,沈棠落披在身上的这件宽大的衣袍,显然是男子之物。 而里面穿的,确实是她给的那身,只是不知她经历了什么,此时已经残破脏乱不复最初了。 而且,她记得,当时发现昏迷在木屋里的沈棠落细嫩的肌肤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就算她给的凝伤药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短时间内就不见踪影了吧。 沈棠落见她如此拘谨,似乎有些怕自己,心下不由得嗤笑,她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沈棠落嘴角微勾,垂眸看了眼身上的红色衣袍,眉间竟不见冷戾,似是藏着无限的柔和。 南宫沫直接震惊了,想不到眼前的小姑娘还有如此温情的一面,笑起来如此好看。 沈棠落一见身上的衣袍,就想到了君云肆,没在意南宫沫的诧异,轻笑道:“这衣袍的主人,是……” 沈棠落说着,才意识到自己竟和南宫沫闲聊。 她拧了下眉,倏地顿住了,嘴角抽了抽,沉了声音,“走吧,想必玄灵宫里所有人都在惦念你呢。” 沈棠落的神色突然冷了下去,眉间的温和仿若错觉,一闪而逝。 若不是沈棠落此刻嘴角还轻轻扬着,南宫沫差点都以为方才是自己眼花了。 不明白小姑娘怎么就突然变了脸色,不开心了,南宫沫一头雾水,又不敢多问,只能将满腹疑惑压了下去。 经沈棠落一提醒,南宫沫素来温软的眼神倏然浮现了冰冷。 第29章 殷素她会杀了你的 只一瞬,南宫沫蓦地想起,白日里沈棠落被打得浑身血淋淋,昏迷不醒被扔在后山的画面。 稚嫩干净的小脸微变,南宫沫眸中划过了一丝担忧。 短短两天的经历,让她意识到了殷素背地里的阴险歹毒,甚至比她料想的还要蛇蝎心肠。 这么想着,南宫沫心里忽的升起了一股沉重的无力感。 殷素是父亲的结发之妻,是玄灵宫大长老的嫡长女,她的背后有大长老为靠山。 想要拆穿她精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善良温婉面孔,一举扳倒她,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南宫沫心底苦笑了一下,与其说她此去是在与命运做赌,倒不如说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了。 虽然她才和沈棠落相处不过一个时辰,但她能看得出来,沈棠落的性子桀骜不驯,狷狂冷邪。 她身上有股神秘无形的傲然狂佞,将来必不是会屈居人下之人。 一旦她和自己回了玄灵宫,那不是自投罗网,给殷素迫害的机会吗? 没有自保能力的她,岂不是要再次忍受凌虐折磨吗? 更别说以殷素对沈千颜那个女子的滔天恨意,就单凭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就足以让殷素这个阴险小人对沈棠落下死手了。 在木屋外的竹桥上,沈棠落哪怕身受重伤,还是把殷素推进了湖水中。 不能! 绝对不能让沈棠落跟她回去! 南宫沫在心里踌躇犹豫了许久,终于抬起了头。 南宫沫紧握了拳,琥珀色的瞳眸里闪烁着一抹坚定,忽然叫住了沈棠落,“沈棠落,你……” 她天生柔怯惹人生怜的眸子看向了沈棠落。 沈棠落蹙眉,桃花眼上挑,顿住了脚步,神色淡漠的看向她。 南宫沫冷不丁就对上沈棠落冰冷美艳的眉眼,霎那间就感受到了一道冰冷冷的视线打量在她身上,冷淡而漠然。 沈棠落云淡风轻的神态,冷入骨子里的傲然,让南宫沫一时间语塞了。 她咽下心里的惊诧,试探道:“你能告诉我为何一定要回玄灵宫吗?” 你真的会是父亲的女儿吗? 不然怎会让殷素忌惮至此? “以殷素的阴狠歹毒,她会杀了你的。” “还有她对你的敌意,绝非平白无故,她若是发现你至今无碍,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就真的晚了。” “你没有修为,玄灵宫真的非去不可吗?” 虽然沈棠落身上有南宫沫看不透的秘密,有南宫沫畏惧的气场,但她还是没忍住劝阻了。 南宫沫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虽然委婉,但都是在劝她逃。 沈棠落心下轻笑,一眼看穿,她邪肆的勾了勾嘴角,浑然不觉一般冷冷挑眉。 逃? 多么懦弱,多么讽刺的一个字啊。 如若说玄灵宫是她前世不想回去的噩梦深渊,此生便是她非占不可的领地了。 她语气里尽是漠然不屑,漫不经心道:“那就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前世活了八百年,能杀她的人,还真没有。 她可是会拉人下地狱的。 最终,南宫沫在沈棠落冰冷的眼神下闭紧了嘴,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走回了玄灵宫。 第30章 古怪,没有正常人的体温 巍峨的山峦拔地而起,密影叠翠,群峰重重折扣回转。 在这座气势磅礴的山峰之上,云雾缭绕间,如梦似幻般的城堡殿堂高耸入云,直冲天际。 如天地之初自然横亘在世间的一道冰蓝色天堑,碧峰无垠。 险而峻,陡而峭。 巧夺天工的玉石铺砌,嶙峋漫长,延绵数千里。 其间,数不清的宫殿环环相扣,鳞次栉比,一望无际。 这便是离空大陆最为瑰丽雄伟的宫殿,玄灵宫,受世人仰望崇拜的天下第一大修之派。 天逐渐彻亮,常年漂浮不散的云雾升腾正浓,恰恰是晨露消散的清早。 沈棠落和南宫沫此时就站在一隅,盯着紧闭阵门的宫殿,两道娇小的身影在朦胧的云雾间若隐若现。 南宫沫刚想抬脚走上前去,一只瘦削细嫩的手臂轻轻一扯,一把便拉住了她,低缓微冷的声音传入耳畔,“急什么?” 此时若是出去了,那么殷素有的是办法让南宫沫消失。 南宫沫心下微惊,又一次怀疑沈棠落真的是没有灵元的废材吗? 她是二级风系召唤师,竟能轻易被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沈棠落稳稳拉住。 “什么意思?”南宫沫颤了颤嗓音,觉得扣在自己手腕处的指尖冰凉一片,不像是正常人的体温。 沈棠落敛去了眼底的幽光,转头看了眼南宫沫,便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这小丫头在紧张什么? 南宫沫一抬眼,忍不住道:“沈棠落,你真是个怪人!” 可不是怪吗? 她分明比自己还小,却无端有着一身压人的气场,有着令人胆寒畏惧的气息。 好像,好像…… 南宫沫想不出来,总觉得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杀戮之气。 旁人若是遇到危及性命之事,躲都还来不及了,可沈棠落倒好,偏偏要拧着来。 说话间,眼前巍峨瑰丽的殿宇门大敞开来,紧接着便涌出来一群侍卫两路排开,立在了玄灵宫入口处。 一道身材魁梧高大的身影从门口迈步而出,来人正是玄灵宫守卫统领万疆。 “找到三小姐,无论是生是死,立刻来报!”万疆粗犷而洪亮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他似是迟疑了一下,又道:“另外,若是发现可疑之人,先扣下来,之后交给夫人定夺。” 万疆还是对晴夫人的死存有疑问,哪怕他对玄灵宫的防御很放心,还是不得不多留心一下。 万一,真的是对玄灵宫的图谋不轨之人混入,劫走了三小姐,而非小厮的片面之词,事情就更严重了。 万疆壮硕的身体立在宫殿门口,目光悠远的望向了浮云飘荡的山涧,良久才退入了门内。 暗处,沈棠落绝魅的桃花眼眯了眯,有些狐疑了。 前世,殷素似乎并未派人入后山的鬼影森林去搜寻南宫沫的下落,是南宫群回来后亲自去找的。 此时,为何会变了? 她刻意拉住南宫沫并不是等里面的人出来,而是在等提前从云浮国帝都归来的南宫群。 沈棠落心里隐隐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可是却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前世并未出现的万疆为何在此。 第31章 生父,南宫群 沈棠落正沉思玄灵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恰在此时,一道凌厉的破风声横扫而来,空气中强劲的气流似是被撕扯扭动。 “什么人在那里?出来!” 沈棠落心下微惊,瞬间反应过来,拉起一旁面色凝重,一脸纠结的南宫沫就往侧边闪退。 南宫沫小身板一抖,心跟着颤了颤,沈棠落明显的察觉到了身旁人的紧张恐惧。 沈棠落轻蹙起眉,抬眸朝着声音发出的虚空看去,仅在刹那间,眸光变得又冰又冷。 她稳住身形,心下大震,这道浑厚响亮的声音是……卓峰! 玄灵宫的五长老,八级雷系召唤师,强者中的强者。 苍老却浑厚的嗓音在两人耳边响起,“沫儿?” 随着一声“沫儿”,虚空中落下了两道挺拔的身影。 一人白发苍苍,仙风道骨,一人英姿俊朗,五官凌厉。 见到这两人,沈棠落嘴角缓缓勾起,她等的人到了。 南宫沫却是心头一紧,紧抿着唇瓣,从沈棠落身后走了出来。 她低垂着眼,弱弱地问候道:“峰爷爷,父亲。” 卓峰身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道袍,双手负于背后,面容严肃,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过来。 他白发飘飘,却精神矍铄,威风凛然,一身威压划破长空。 卓峰步履中无声无息的带着一丝属于强者才有浓重的戾气,到了南宫沫跟前,面容稍稍缓和了一点,“沫儿,大清早的,你怎么在外面?” 一旁跟着走过来的南宫群也蹙眉看了南宫沫一眼,刚想开口,然而,下一刻,整个人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俊朗深邃的面容,随着目光触及到沈棠落容颜时,琥珀色的眸子骤然缩紧,一时间,又诧异,又惊疑。 向来沉稳的男人此刻浑身大震,双拳不动声色地紧握了起来。 他的目光深沉如墨,挪不开半分。 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什么人? 为何会这样像那个女人? 南宫群没去看南宫沫,也没顾及南宫沫为何会出现在玄灵宫外面。 他生来俊朗逼人的五官再是镇定,也染上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把目光锁在了沈棠落小小的身影之上。 沈棠落将他震惊的神色尽收眼底,眼尾上挑,微微紧了紧手掌,直视他的眼睛,淡然自若。 五长老卓峰也注意到了沈棠落,心下亦是惊诧,惊愕于她小小年纪竟能在他释放的威压下神色如常,面不改色。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方才他未看清是南宫沫,随手挥出去的那道功力是被眼前的小丫头给避开了。 南宫沫本就畏惧父亲身边的卓峰,如此凝重的气氛,她不敢沉默,“峰爷爷,我……” 她顿住了,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拳头,面容隐忍,牙关紧咬,还在纠结。 身后的沈棠落却轻嗤了一声,站到了南宫沫身旁,视线凉凉的放在南宫群身上,丝毫不畏惧。 旋即,软糯娇脆的声音幽幽响起,语气却锋利如冰棱,“怕什么?面前站的人,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说话间,沈棠落意味深长的眸光扫了一眼南宫群至今错愕的面庞,桃花眼中划过一抹冷戾。 南宫沫听到这道冷冽的声音,心下莫名一松,好像也不是那般恐惧了。 她抬起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突然间,对着南宫群直直跪了下去。 只听她柔怯的声音带着一抹决绝,开了口,“峰爷爷,父亲,沫儿想请父亲为我做主。” 第32章 她和沈千颜什么关系 南宫群在听到沈棠落开口那一瞬,才恍然回过神来,皱起了眉头,厉声对着跪在地上的南宫沫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此时更想知道南宫沫旁边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玄灵宫又为何会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月来多了一个小丫头? “父亲,沫儿不敢回去是因为……因为沫儿根本回不去!”南宫沫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决绝干脆。 回不去? 怎么可能回不去? 南宫沫是玄灵宫的三小姐,只要南宫群认这个女儿,谁敢动她? 南宫沫的话,在南宫群听起来,简直是无稽之谈。 南宫群的语气顿时沉了下去,“胡闹!” 南宫沫抓紧了衣袖,眼神复杂沉痛,“父亲,生养女儿的玄灵宫如今已无沫儿的容身之所。” 南宫群蹙眉,五长老却直接道:“沫儿,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就算你父亲不让你进去,有你峰爷爷在,谁都不能阻止你回家。” 此言一出,沈棠落那双生来带笑的桃花眸漾出了一抹潋滟。 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眯着眸子审视自己的南宫群,挑眉轻笑道:“那,若这个人是宫主夫人呢?” 南宫群胸口处涌动出的震惊越发强烈了,他差点都要忽略南宫沫话中的反常。 忍不住想要好好问一问,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什么人了。 这小丫头,就连说话时,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孤傲张扬之色都和沈千颜神似非常。 南宫群心里更惊了,难不成,她和沈千颜真的有什么关系? 他沉着声音,对嗓音里的一丝轻颤毫无所觉,“你是什么人?是你把沫儿带出来的?你到玄灵宫有何目的?” 五长老亲自扶起南宫沫,直起身后,就察觉到身旁的南宫群气息里的强烈起伏,精明瘦削的面部神色瞬间给沉了下去。 这时,他才细细的打量起沈棠落来。 这一看,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熟悉感,隐隐觉得这张稚嫩潋滟的面容在哪里见过。 听到南宫群一声声的盘问,沈棠落生来含情的眉目里陡然间划过一抹冷戾。 她好笑的看着那个狠心抛下她的女子口中所谓的薄情寡义的生父,扯了扯嘴角,自嗓音里发出了一道讥嘲,低冷了声音,“我有什么目的?倒不妨问问里面住着的那位南宫夫人,她来说,或许更有趣也说不定呢。” 沈棠落两次开口都似是刻意的去提起殷素,让南宫群和卓峰都开始蹙眉生疑了。 五长老眼神一厉,话语中尽是威胁警告,不屑轻蔑极了,“哪里来的小丫头,竟敢污蔑我玄灵宫的宫主夫人,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他余光瞥了一眼脸色黑沉的南宫群,又对着沈棠落凌厉地开口,“念你尚且年幼无知的份上,老夫不予追究,哪来的滚哪去!” 这小丫头纵然容貌上惊艳了点,也有点胆量,却终归不过是个张狂的无知小儿罢了。 殷素是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小便端庄得体,温婉贤淑。 嫁给南宫群后,更是从容大方,善良真诚,待几个女儿是极好的。 他丝毫不会怀疑殷素会做什么伤害南宫沫的事情。 南宫沫被拉起来,就感受到峰爷爷话中带着怒火要赶走沈棠落,顿时一颗心提了起来。 她一急,立刻朝着南宫群投去求助的目光,一口道出了沈棠落的身份,“父亲,沈棠落是被一个名为沈千颜的女子送过来的,峰爷爷,你不能赶她走,她说的没错,她没有污蔑大夫人。” 南宫沫识清殷素的阴毒面孔之后,连称她为母亲的心都没有了。 第33章 这是废物 沈千颜! 南宫沫话音未落,南宫群和卓峰脸色倏地一变,俱是染上了一丝复杂不明的情绪。 南宫群英眉紧皱,俊朗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沉了下去,神情变幻莫测。 沈棠落一直在观察他表情变化,自然没错过他在听到沈千颜这三个字时,眼神躲闪,瞳眸紧缩的瞬间。 而卓峰的反应却让人意外,他严肃的脸上似有一股说不出的不悦和怒意。 这倒是让沈棠落心底生出一抹狐疑。 很快,她便意识到卓峰看自己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轻蔑变得充满敌意了。 他握紧了拳头,身上的戾气浓重了几分,“是沈千颜那个女人?” 他一步步走近沈棠落,每一步都席卷着无形的威压,怒气逼人,“她送过来的?怪不得老夫总觉得熟悉,原来,你是她的女儿。” “哈哈哈,好!甚好,她的女儿竟是个天生没有灵元的废材,这报应好啊。” 突然,他犀利的眼神一厉,质问道:“想不到她还有脸来玄灵宫,她人呢!告诉老夫,她送你来做什么?” 提到沈千颜,南宫群还没什么过大的反应,倒是卓峰竟先怒了。 他苍老的面容严肃中透着滔天逆浪般的怒火。 他骤然逼近,冷不防抬起手,凝聚灵力。 刹那,雷声轰鸣而至,数十道嘶嘶闪烁的电流缠绕在了沈棠落小小的身影上。 沈棠落眸光骤冷,右手食指缓缓勾起,一道细长的黑红色绞杀藤骤然从指尖飞速窜出,堪堪抵在他面门处,眼神里张狂不羁。 卓峰和南宫群大惊,眼底均是浮现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南宫沫直接懵住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她的身体里试探不出任何灵元气息,与废物无异。 可如今,他们看到了什么! 这小丫头竟有抵挡之力,这是什么功法! 鬼系术法第一层鬼蔓绞杀藤的惊现,阴暗恐惧的气息也乍然在空气中瀑染而出。 周遭的温度骤降,令人有股仿若坠入冰窖的寒冷之感。 沈棠落勾起娇艳的唇,莞尔一笑,口中的话随意而狂肆,“是又如何?沈千颜是灭了你全家了吗?这么恨她?” 沈棠落眉目中波光流转,面对眼前强横的威胁,还是面不改色,有条不紊,不乱不慌,“或者可以换个说法,是惧怕?是忌惮?五长老,我说的对吗?” 卓峰额头浮现的青筋突突直跳,不知是不是被眼前小姑娘缓缓从唇齿间溢出的话给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一时间,他竟有种被挑衅打脸的羞赧之色,盯着沈棠落的眼神染上了一丝遮掩不住的杀意。 偏偏,沈棠落扬着稚嫩的小脸,眉眼含笑。 南宫沫心急如焚,都惊得无措而紧张,都没注意沈棠落那分明不达眼底的冷戾笑容。 在听到沈千颜三个字后,一直阴沉着脸,沉默至今的南宫群骤然冷声开口,“五长老,够了!” 卓峰扬起的手一僵,锐利的眼睛依旧骇人地盯着沈棠落,“宫主,这可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只要杀了她,沈千颜不可能不出来。” 南宫群声音里染上一丝疲惫,复杂的看了眼面色冰冷的沈棠落,对着卓峰沉沉道:“她就是当初那个孩子。” 卓峰的脸色顿僵,惊悚的看向沈棠落,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当初那个孩子,不是已经胎死腹中了吗? 那可是宫主当着玄灵宫所有人的面,亲自动的手,不可能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那也是他见过沈千颜在人前最落魄的时候,护着肚子瘫躺血泊,狼狈可笑,无人怜悯。 只是,想不到,她都伤成那样了,最后竟还是给逃了。 第34章 你不满又怎样 “不可能!”卓峰神色诡异,立刻开口质疑。 沈棠落波澜不惊的桃花眸中终于划过了一丝惊澜,对于南宫群这句话起疑了。 南宫群什么意思? 他口中当初的那个孩子确定无疑就是她。 只是,为何这两人眼神间的交流和脸上的反应如此古怪? 不似是对峙争辩,更似是无声的回忆。 沈棠落蓦地神情一厉,冷邃的桃花眸里幽光顿闪,紧握住了拳掌。 她身上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莫非与胎死腹中那件往事有关? 她想起一件事来,前世,她被带入玄灵宫后,不知听过多少人看她的眼神怪异,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骂她是鬼胎,是怪物,不是人。 沈棠落凝眉沉思,南宫沫担忧抿唇,多少次想要张口,都被沈棠落一个凌戾的眼神给阻止了。 卓峰心里非常肯定,觉得南宫群是对沈千颜余情未了,心软她的女儿了,才刻意说出这样的话。 他怒气填胸,凌厉狠毒的目光直直逼向沈棠落,“宫主,沈千颜这个祸害一日不除,便终归是隐患,她的女儿,更不能留。” 南宫群面色黑沉,直接走上前扣住了卓峰的手臂。 他俊逸的脸上似是蒙了层纱,让人捉摸不透他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只平静说了一句话,“五长老,这是本宫主的女儿,你考虑清楚。” 这扣在手臂上的力道很轻,若于无形,可卓峰却打心里本能的生出一股顺从。 两人僵持对视须臾,他终是妥协,轰然间,雷鸣忽止。 只在片刻,萦绕在沈棠落周身的电流在嘶嘶声中销声匿迹。 他狠狠地瞪了沈棠落一眼,愤愤中不甘不愿,神情颇为复杂。 卓峰冷哼,看沈棠落的眼神越发毒辣,“小小年纪就这般工于心计,挑拨我玄灵宫中的关系,果然和你那狠辣无情的娘一样,恶毒至极!” 不能对沈棠落动手,卓峰恼火,一开口便是威胁警告,“宫主不杀你,可并不代表老夫就会饶过你。” 他拳头紧握,显然压抑着怒火,分明未打心眼里认同南宫群的决定。 这副被触怒了就只会叫嚣的模样,在沈棠落看起来既无力又可笑。 她古井无波的眸子骤然眯起,声音低冷若寒冰,“五长老,我心性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她眼眸顿沉,白皙素手一划,黑红色细蔓虚影凌厉飚出,狠狠甩向卓峰方才挥朝自己的手臂。 让她心里不痛快,就必须有人来承受怒火。 比起以后算账,她更习惯于当场奉还。 “哧啦”,撕裂声响起,破碎残片纷纷扬扬而落。 霎然,只见卓峰的手臂上血液飞溅,长长的血痕刺目蜿蜒,白色道袍之上,顿时血肉模糊一片。 沈棠落冷冷勾唇,收回了鬼蔓绞杀藤,语气狠绝而狂佞,“不过,你倒是有句话说对了,本姑娘确实狠辣无情,你不满又怎样?” 她虽然如前世一般还猜不透南宫群维护自己究竟有何目的。 但显然,此时,他的别有用心,正合她意,甚至可以肆意妄为,嚣张跋扈一把。 她这么激怒挑衅卓峰,实则也是在试探南宫群对她的容忍度能有多深。 而在她动手伤卓峰那一瞬间,南宫群只是蹙了蹙眉,并未阻止。 从这并不真实的反应来看,她几乎可以断定,南宫群认下她,护下她,必然心怀鬼胎,别有所图。 卓峰吃疼得面部狰狞,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个小丫头给耍了,当即指着沈棠落怒骂道:“你……敢动老夫,臭丫头,你找死!” 由于太过震惊,卓峰一改道骨仙风之气,精烁干练的面部表情极致扭曲,胸口处剧烈起伏。 他整个人呼吸不稳,抬起来指着沈棠落的手指在不断抖动发颤,气得不轻,眼珠子瞪得都快和金鱼凑对了。 沈棠落桃花眼尾上挑,冷戾嗤笑,“动就是动了,我敢不敢,你是哪只眼睛瞎了,看不出来?” 恰在此时,玄灵宫衔刻着木珠海棠的正殿大门滚滚转动,殿门大启。 第35章 居心叵测 十几个玄灵宫统一蓝衣装扮的婢女鱼贯而出,各个皆手执佩剑,腰环灵绦。 紧接着,华仪艳妆的殷素姿态优雅的从殿门迈步而出,面容上是遮不住的焦急。 一出来,温婉含情的眸子就精准找到了南宫群所处之地。 然而,在看到南宫群和卓峰身旁的两道小身影之时,她整个人便僵硬的愣是抬不起脚。 南宫群和卓峰注意到了殿门前的动静,都蹙眉远远看去。 殷素冷不防与南宫群对视,那双温婉的眸中飞速闪过一抹惊悚和心虚。 不过,她很快,挂上了一丝松了一口气的温婉笑容,快步而来。 一路小跑到南宫群身前,就像是终于盼得远行夫君归来的小媳妇,一双眸子里满是柔情似水,又惊又喜,“宫主,你总算回来了!” 又对着如同长辈的五长老卓峰欠了欠身,乖顺低眉,“素儿见过五长老。” 她似是意外极了,声音里竟不知怎地,带了些许刻意掩饰的哭腔。 沈棠落不动声色的看着,只漫不经心的勾唇轻笑。 她时不时垂眼,异常轻柔小心地抚着身上的红色衣袍,对殷素的作态不屑极了。 这是殷素最信手拈来的技俩,百试不爽,很轻易便能蒙蔽世人眼睛,让世人相信,南宫夫人是温婉善良的大家闺秀。 南宫群离开玄灵宫是受云浮国帝君之邀,是为秘密加固封印在云浮帝都城内伏渊塔下的万年药灵的法阵。 这件事,知晓的人甚少,殷素身为南宫群的发妻,都被蒙在鼓里。 沈棠落活过一世,所以很多事情,还是隐隐有些印象的。 原定,南宫群应该晚六七日才能回来的,殷素想不出,南宫群为何会提前归来。 方才玄灵宫上空惊响起的雷鸣之声,让她瞬间就反应过来,是宫主回来了。 五长老卓峰是宫主身旁灵力八阶的雷系召唤师,一直都是贴身跟随身边负责保护宫主的安危。 那不正常的雷鸣,显然是功法铸成,自天际引来的杀戮电流。 殷素处理完晴夫人的事情后,一回到主殿的素暖阁,还未曾精心装扮容颜,听到雷鸣后,就脸色骤变,匆匆领着侍女跑了出来。 她不清楚五长老为何会动怒,动用功法,但是她很肯定,这个时候,玄灵宫所发生的一切,她都必须先发制人。 南宫群见她如此兴师动众,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态度自然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哪怕两人是分别许久的夫妻,却没有一见面便你侬我侬的深情款款,仍旧是人前一贯的相敬如宾。 殷素早习惯了南宫群对自己的冷淡,没有露出不情愿的神色。 而卓峰至今怒着沈棠落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一双苍老毒辣的眼睛都快恨不得把沈棠落扒筋抽骨了。 他顾不得去和殷素寒暄,只点了点头,不经意间释放灵力拂去手臂上的血痕。 殷素的心思全在算计,就没发现卓峰的不对劲,她视线下移,似是才注意到南宫沫,“沫儿,你,你不是……” 她万分惊讶,语气都抬高了好几倍,一脸震惊。 她向来在人前温柔的人都怒气浓重,拿出了一宫主母的气势,呵斥道:“沫儿,你怎么会和这个居心叵测,冒充宫主女儿的小丫头在一块?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害了谁?” 南宫群脸色沉了下去,“不是什么!” 殷素骤然回过神来,冲着南宫群跪了下去,委屈痛心,又自责懊悔,抹起了眼泪,“宫主,素儿有罪,有负宫主所望。” 南宫群蹙眉看向殷素,语气里带着少有的责备,“怎么回事?沫儿怎么会大清早的被关在外面?” 南宫群又不悦地扫了一眼殷素带出来的侍女,冲她投去询问的目光。 殷素突然面露哀戚,焦急又沉痛道:“宫主,晴夫人今早被发现,被发现,她,她悬梁自缢了!” 第36章 演技了得 “什么!”南宫群脸色一变,骤然冷声。 南宫沫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子,嗡嗡作响,思绪全然绞做一团。 卓峰的怒火也跟着悬梁自缢这句话被息了下去。 沈棠落眸光冷戾眯起,恍然明白过来,为何万疆会派人去寻找南宫沫了。 前世的一切都变了,已经脱离了本来的发展轨迹。 沈棠落下意识转头看向身旁那个呆愣茫然住了的小丫头,心情莫名的冷躁。 倏地,沉默中的南宫沫突然不管不顾,往殿门内跑去。 南宫群脸黑如碳,对着殷素冷声,“起来,跪在这里成何体统。” 殷素心知南宫群不会主动去搀扶她起来,她吸了吸鼻子,站了起来。 南宫群直接道:“怎么回事?” 殷素要等的就是南宫群的询问,她心下一喜,口中却自责开来。 “我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都怪我这个做母亲的没能看出沫儿昨日的不对劲,” “若是知道沫儿会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乞儿得了疯症,我绝对不会心生怜悯,让这乞儿入玄灵宫的。” 说到这里,殷素眼神凌厉如刀的看向沈棠落,怨毒阴狠的瞳眸闪过一抹杀意。 她不自觉地抚上了右侧脸还未消去的伤痕,眯起了眼睛。 小姑娘稚嫩的容颜潋滟生娇,桃粉色眼尾的上挑,冲着殷素轻蔑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飒气十足。 那双明澈的眸子亮霞一片,挑衅张扬,似是在说,“你继续编啊,本姑娘正好无聊,听听无妨。” 殷素顿时觉得心口一堵,想起来昨日被沈棠落推倒在竹桥上,先是伤了脸,又落入了湖水中的场景,眸中的恨意愈发澎湃如潮。 那两个侍卫怎么办事的? 南宫沫好好的,这个小贱种也好好的! 居然连一个没有灵元的废物都搞不定,这小贱种的命真够硬的,都扔进鬼影森林了,竟还没死! 她应该亲自盯着侍卫把这贱丫头剁碎了再走的! 眼前的麻烦必须先解释清楚了,让南宫群不对她起疑,过后,她才能好好和这个小贱种算总账! 南宫群皱着眉头,殷素猛然握紧拳头,狠厉的盯着沈棠落道:“宫主,晴夫人自缢之事,绝对跟这个不知打哪来的小乞儿脱不了关系。” 南宫群眼神一冷,转头看向了沈棠落,神情高深莫辨。 五长老卓峰从未怀疑过自己看着长大的殷素会迫害南宫群的亲生骨肉。 他倒是不疑有他,眸光亦是凌厉地扫向沈棠落,朝殷素问道:“她做了什么?” 殷素见卓峰眼神里有着对沈棠落明显的不满,底气便更足了。 “五长老,昨日这个来历不明的小乞儿浑身是伤的跑到玄灵宫来,还自称是宫主的女儿,” “我见她伤势不轻,便好心收留她,想不到,这臭丫头恩将仇报,竟不知她对心性单纯的沫儿做了什么,” “清早天还未亮之时,府中下人见沫儿疯疯癫癫往鬼影森林跑去,而晴夫人,她也莫名惨死在琉璃殿。” 殷素眸光闪了闪,眼底尽是算计。 昨夜,她特地交代风染给南宫沫喂了致疯致傻的毒药,佩儿亲自盯着的,错不了。 方才南宫沫呆愣痴傻的模样,一句话都没说就跑走了,显然是风染下的毒在起作用。 她不信这么短的时间内,有人能够解了风染的毒。 而晴夫人之死,也是她派人做的,办事的人皆已灭口,自不会有人知晓。 此时,唯有一点她拿不准,就是这个贱丫头已经给南宫群说了多少。 不过,只要她装作不知具体真相,就可以把一切的祸端都嫁祸给沈千颜母女。 第37章 陪葬 殷素抬起泛着水珠的眸子,直视南宫群深究的目光,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沈棠落轻嗤,心道:所有人眼睛都瞎了,才看不出来殷素这副虚伪做作的面孔。 沈棠落的这道轻笑丝毫不加掩饰,嘲讽不屑。 殷素握紧了袖下的双手,眼底阴鸷一片。 如果不是这个小贱种的出现,她用得着这么如履薄冰吗? 都是这个小贱种的错! 殷素深吸了一口气,“宫主,都是素儿的错,才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害了晴夫人和沫儿,恳请宫主责罚。” 明明心里痛恨沈千颜母女恨得要死,却偏偏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殷素的手段,一如既往的拙劣。 前世,沈棠落看得出,却从未拆穿。 可如今,她会怎么做? 南宫群身旁一直忍着怒意的五长老卓峰信了,骤然捏紧了拳头。 他强大的威压释放而出,一副要宰了沈棠落的气势。 看向沈棠落眼神燃烧着熊熊怒火。 沈棠落扬了扬眉,余光瞥见了,却视若无睹。 她漫不经心地把目光放在南宫群脸上,轻扯了下嘴角,突然走近殷素,幽凉凉道:“既都是你的错,前面你还说这么多做甚?” “你就该想想是不是要去一命抵一命,去给晴夫人陪葬。” 殷素错愕的睁大了眼睛,直接听傻眼了,都忘了出言反驳,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沈棠落不反驳,竟顺着她的话解读起来了。 “晴夫人是你害的,南宫沫也是你害的,南宫夫人,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殷素一噎,死死地盯着眸中玩索浓郁的沈棠落,牙都快咬碎了。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南宫群,“宫主,我没有,是她……” 沈棠落邪肆一笑,很淡定地打断,“哦,原来南宫夫人方才说的都是耍人玩的。” 说了这么久,晴夫人怎么自尽的,殷素都没说清楚,倒是有把罪名往沈棠落身上引的嫌疑。 殷素一张艳丽华贵的脸瞬间给沉了下去,胸口剧烈起伏,差点就装不下去了。 她想不明白,为何从见到这个贱丫头开始,她的情绪就不受控制了。 但是,她不能怒,一旦她中了这个小贱种的套,想要再取得南宫群的信任就难了。 卓峰在一旁早就忍不住了,“宫主,你瞧瞧,这臭丫头都做了什么!” “她还敢强词夺理,颠倒黑白,公然污蔑素儿,简直太目无尊长了。” “就算她是当初那个孩子,她的存在也本就是个错误。” 这话,显然是在提醒南宫群,沈棠落不能留。 殷素惊了,踉跄后退了几步。 原来,这个贱丫头已经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去了。 南宫群身为一宫之主,素来老练深沉,喜怒不形于色。 他负手而立,似在思索殷素的话,又似压根没去在意。 殷素这个多年的枕边人都从未猜透过他的想法,别说是旁人。 此时,他们就更看不透了。 殷素心里不停打鼓,伸手圈上了南宫群的手臂,“宫主,这丫头出现的太过蹊跷,不能被她骗了啊。” 突然,南宫群冷冷开口,“够了,和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争论不休,你也不嫌丢脸!” 然后,他毫不留情地扯开了殷素的手,对着她沉沉道:“沫儿没了生母,你去瞧瞧,本宫主不希望沫儿会因此落下心病。” 南宫群叹了一口气,又道:“还有,你隐瞒沈千颜来过的消息,本就是错了。” 此话一出,殷素顿时差点没站稳,顷刻间脸上血色全无,不可置信地看向南宫群。 南宫群分明什么都知道,他为何还要留下那个女人的女儿? 第38章 万年苍扶幻灵花 …… 弹指之间,窗间过马,五年飞逝。 五年……不短。 云浮与百月交界处的灵脉大峡谷之外云雾缭绕,层峦耸翠,美若仙境。 然而,就在这绵延起伏的迷蒙石崖之间,肃杀之气狂肆席卷蔓延,颠簸了一地的风雾。 血腥瀑染在仙气飘飘的峡谷中,浇湿了葱翠的低级药灵。 只一瞬,满地低矮萎颓的药灵“蹭”地一声,拔地而起。 被血浇灌后的迷香藤似是被注入了绝佳灵丹,疯狂窜起,直冲上峡谷之巅。 杀戮止,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本小姐要的东西呢?” 随着这道声音传来,深林中缓缓走出了一名白衣女子。 女子白纱遮面,露在外面的眼神精明锐利。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抬手阻绝气味,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成排的黑衣人见到白衣女子,纷纷屈膝行礼。 而为首的黑袍中年人则是恭敬上前行了一礼。 只见他双手食指拇指交叠,迅速再划开,翻转,灵力施展。 一道绿色光芒裹挟的金色丹药凌空浮现在中年男子手掌上方。 “回小姐,到手了。” 南宫绯见到这颗丹药,眼底的神采瞬间熠熠亮了起来。 来到灵珍异宝丰沛的灵脉大峡谷,为的是猎取药灵、妖兽提升修为,不曾想却有了意外收获。 南宫绯眼神一厉,伸出娇嫩白皙的手握住了金色灵丹。 她紧紧捏住,眸中恨意翻滚,阴狠狠道:“沈棠落,本小姐要让你死。” 南宫绯脸色阴鸷,仿佛她口中的人就在她掌心任由她揉捏玩弄一般。 她想起了五年前那段屈辱的记忆,更忘不掉沈棠落眼角那轻蔑不屑的笑意。 越想,她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滚叫嚣。 玄灵宫后山的那片百里红枫林,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修炼之地。 是沈棠落的出现,让那里成了她永远的噩梦。 沈棠落一个没有灵元的废物鬼胎,竟敢对她还手,差点没把她的血放干了。 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奈何不了沈棠落分毫了。 有了这颗绝佳的五级锻脉灵丹,她的体质可以得到极大的飞升。 沈棠落,就等着瞧吧。 …… 而灵脉大峡谷的另一边。 噌然窜起的迷香藤遮蔽了大半天日,本就幽深黯淡的峡谷变得阴冷而诡秘。 古木参天,藤蔓盘曲,遮天蔽日。 一阵狂猎呼啸的劲风乍现,霎时间吹得峡谷四面树影横斜。 一抹黑红色身影孑然而落,一脚无声地踩在了腾起的迷香藤之上,身影翩若惊鸿。 她漫不经心地勾起娇唇一笑,刹那风华敛尽。 少女绝艳倾城的容颜猝不及防地惊现在了阴郁的上空,那双天生含笑的桃花眸却不娇不媚,清绝脱俗。 她眼尾懒懒上挑,眉眼邪惑,眸中的光影偏偏冷邃如冰。 让人只一眼,就如坠地狱。 好美的人儿! 沈棠落找了个还算舒适的姿势,半倚半靠在了迷香藤上,冰眸微眯着,慵懒缱绻,似在小憩。 前世,她鬼修之术炼成第一层—鬼蔓绞杀术,还并不能完全掌控这股力量,在灵脉大峡谷里躲躲藏藏了将近五年时间。 此间,她碰到了数之不尽,不同等级的古玄修士,来这里猎取药灵和妖丹突破修为。 对于此等修炼之法,她一点也不感兴趣,也不爱凑热闹。 不过,此处灵力充沛,日月乘光。 过不了多久,就有一株万年苍扶幻灵花要横空而现了。 此花,入药,可淬体,可破百毒。 最好的药灵本体,当然值得最好的人。 第39章 算计,鬼降无影 前世,这株绝佳药灵落入了她极为厌恶之人的手中。 想到这里,沈棠落淡若轻云的眼神冷戾了几分。 灵脉大峡谷之外的杀戮声早已消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却迟迟不去。 沈棠落就算不听不看,也猜的出来。 远处,方才必是你死我活,灵宝争夺的修罗场。 这片古玄修炼大陆上,恃强凌弱乃家常便饭,司空见惯的场面。 沈棠落眯了眯眼眸,右手食指指尖微动,自空中祭出一道奶白色的虚影。 这是鬼系术法的第三层境界——鬼降无影术。 此境界,可随着操纵者修为高低,以精神力操控鬼魄虚影化作无影,穿行各处,跟踪追探。 一旦达到九级时,能发挥它最大的力量,迫使敌手陷入混乱虚幻之境。 沉睡梦中,直至死亡。 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沈棠落眉心轻轻拢了一下,颇为烦躁地单手结印。 瞬间,浮游在虚空中的奶团状鬼魄似是听了指令一般,张开了嘴巴。 仅一口气便吞噬了周遭弥漫的血红气味。 血腥褪去,本就趋近无形的鬼影变得愈发清透虚无。 这时,沈棠落皱起的眉心才有了一丝缓和。 她唇畔一勾,娇艳的红唇轻启,对奶团子懒懒道:“去,探路。” 灵珍异果生长之地,必然高阶修炼者云集。 当然,还有戾气浓重的高阶妖兽出没。 更何况,近日,那株令天下修者趋之若鹜,争相抢夺的万年苍扶幻灵花就要出世了。 她有个习惯,不做无把握的事。 要做,必然得做的漂亮。 那株药灵她要定了,谁都拿不走。 那道鬼魄虚影在沈棠落肩头晃悠了两圈,很快隐匿行迹消失在虚空中。 沈棠落一手支着脸颊,眼角缱绻,看似百媚千娇,骨子里的冷却寒彻无情。 她百无聊赖地把慵懒的目光放在了周遭未曾苏醒,各类各态的药灵上。 突然,迷香藤下传来几道脚步声。 紧接着,沈棠落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大姐姐,父亲真的要把沈棠落接回来了吗?” 一开口,沈棠落就听出来了。 说话的人是四年多未见的南宫意。 许是南宫意突然提起了让她痛恨的人,南宫绯骤然顿步。 她眼神里霎时间阴狠恐怖,从鼻腔里发出了一道不屑的冷哼。 她一字一顿道:“那也要看她有没有命活着回来。” “就算回来了,本小姐也要让她生不如死。”南宫绯捏紧了手中的丹药,狠意泛滥。 南宫意惊了,莫名脊背一冷,“大姐姐,她真的要回来?” 南宫意突然想起玄灵宫百里红枫林的一幕幕,顿时心头一紧,脸色煞白。 当初,她们活下来了,可母亲就…… “父亲怎么会突然让她回来,难不成要发生什么了?” 听着这两姐妹当着她的面算计自己,沈棠落突然间就觉得不那么无聊了。 她倚在迷香藤上,视线落在了下方的两道娇柔的身影之上,嘴角缓缓扯出了一抹邪气的笑。 一开始,她修炼的鬼系术法因为强行突破,体内的鬼梦空间大乱。 玄灵宫这个危机四伏,处处险恶之地,她谁都信不过。 在玄灵宫只待了半个月,逼疯了殷素,虐了南宫两姐妹一把,就满心愉悦的离开了。 南宫群奈何不了她,只能一直派南宫沫跟着自己。 说起来,她离开玄灵宫四年了,真的无半点想回去的念头。 若非这两姐妹的对话,更不知,南宫群想寻要她回去了。 沈棠落正思索着,骤然,破风声呼啸而过。 南宫两姐妹说话间,面前落下了一道浑身戾气的高大身影。 两人俱是一惊,齐齐警惕地看向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 见到这抹霁月般的身影,沈棠落眸中笑意晕染开来。 娇柔清绝的身子往后一倚,神情恣意,嘴角的弧度越发懒散邪肆了。 南宫绯拉着南宫意戒备的后退,双眸凌厉,“你是什么人?” 这四年间,父亲在她身上砸了不少天材重宝。 她的修为在同龄人之中,已然是顶尖的存在。 可她竟未发现有人靠近,这个人把她们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第40章 嫁祸 霁月衣袍男子满身杀气,恐怖骇人。 他眼中灼烧着凶狠的光芒,盯得南宫绯脊背发麻。 南宫绯心里闪过了一抹不安,戒备地惊叫警告道:“本小姐可是你惹不起的人!识相点,就立刻滚!” 迷香藤上闲然自得看戏的沈棠落轻勾了下嘴角。 南宫绯说的不假,玄灵宫在整个离空大陆都是世人不敢轻易得罪的存在。 只不过,南宫绯这话就像是飘在湖面上的一片落叶,激不起任何水花。 霁袍男子手执长剑,仿若未闻,死死地盯着南宫绯花容失色的脸,戾气更甚。 南宫绯被吓到了,瞪大眸子,“我们无冤无仇,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男子一语未发,突然右手凭空抽出一把利剑,直直朝着白纱遮面的南宫绯刺去。 锐利寒烈的杀气冲破气流,狠厉凶残。 这人杀气好重,像是要铁了心要置南宫绯于死地! 南宫意也惊了。 火光电石之间,她动作要比思想还快,下意识便挣开了南宫绯,往一侧躲去。 她的修为不如身为嫡女,能够拥有绝佳修炼资源的南宫绯。 生死关头,当然要躲得远远的,这是发自心底本能的反应。 南宫意躲开了。 顷刻间,携带强劲的灵力剑气铺天卷地的袭向南宫绯。 她大惊失色,身体后仰,凝聚灵力护体,划退了数十米,手心不知何时被汗水浸湿。 饶是如此,南宫绯的耳畔还是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刺目的深红蕴在了遮面的白纱之上。 南宫绯顿时意识到危险逼近,慌了神,更顾不得疼痛。 看着一步步继续逼近的男子,心惊胆战。 她一边戒备后退,一边冲着南宫意厉声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快让二长老过来。” 南宫意吓懵了,从没想过要南宫绯死。 她吞咽了口唾沫,面色苍白地凝聚功法,顿时放出了玄灵宫特有的信号。 沈棠落兴味盎然,一副若有所思的盯着霁袍男子。 此人,是云浮国莫家嫡子莫黎川,前世沈棠落曾和他打过照面。 印象里,莫黎川性情温和,温润如风的翩翩公子用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了。 可为何? 此时的莫黎川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一身戾气。 南宫绯是怎么招惹到他了? 会让一个人性情大变,凶狠异常。 沈棠落目光不咸不淡地放在了迷香藤下那三个人的身上,静静地等着探路的鬼魄虚影归来。 莫黎川双眸猩红,不给南宫绯任何抵抗的余地。 骤然,他执剑一挥,强大的劲气就把南宫绯掀翻在地,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了位。 汗,瀑泉般涌流,一口鲜血喷出。 南宫绯疼得爬不起来,面纱染成了血红。 莫黎川温润的脸上似是压抑着汹涌的沉痛,怒目猩红,恨意滔天。 他走到了南宫绯的面前,一剑挥起,挑向了南宫绯紧握金色丹药的手。 南宫绯手骨一软,密密麻麻,蚀骨钻心的痛意扑向全身,她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而那颗沾满血迹的金色丹药瞬间就飞向了莫黎川的手中。 终于,他紧握着金色丹药,猩红的眸子一戾,压抑了满腹的情绪在这一刻溃然崩塌。 沙哑的声音让南宫绯顿时脸色惨白如纸。 “无冤无仇?呵呵,你说,这丹药为何在你手上?” 素来温润如风的男子,此刻声声狠厉,声如嘶吼,“我的翎儿……为何会惨死在血泊之中,那些,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你杀了我的翎儿,我要你陪葬!” 话音未落,一股浑厚的灵力朝着南宫绯头顶重重压下。 南宫绯受了重伤,压根躲不开。 “嘭!” 玄灵宫二长老匆匆赶到,就双瞳皱缩。 来不及多想,一道浑厚的灵力释放而出,生生震开了杀戮之气浓重的莫黎川。 南宫绯松了口气,整个人惊吓地瘫软了下去。 南宫意见二长老赶到及时救下了南宫绯,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她跑过去搀扶起浑身湿透的南宫绯,面色焦急问道:“大姐姐,你怎么样?意儿这就替你运功疗伤。” 莫黎川双手发麻,几乎站不住那挺拔高俊的身体。 南宫绯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点点血色。 一抬眼,就见二长老一脸阴沉,释放出浑厚的灵力,要对莫黎川动手。 南宫绯眼底突然闪过一抹幽光,声音有些急,“二长老,你等等。” 南宫绯虚弱的声音让二长老一僵,不解地转头看去,“小姐,他差点伤了你,为何还要留他?” “二长老,我想这位公子可能是误会了。” 南宫绯轻轻扯了笑,对莫黎川道:“公子误会了,你手中的丹药,是本小姐从一个名为沈棠落的女子手中所得。” 第41章 本姑娘就在这儿 此言一出,搀扶她的南宫意惊的手微微一抖,下意识转头看向南宫绯。 从小就是追随南宫绯的她,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大姐姐想借刀杀人,让沈棠落背上杀人夺宝的罪名。 这样,父亲也就护不了她了。 思及此,南宫意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忽然就松了。 她惧怕沈棠落是怕入骨子里的。 哪怕红枫林那一幕已经过去很久,可深入骨髓的噩梦却从未放过她。 沈棠落,早该死了! 此番,绝不能让她回到玄灵宫。 南宫意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她和南宫绯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公子,我们是玄灵宫之人,此番来灵脉大峡谷是为了寻我那顽劣任性的四妹妹而来。” “所以,我们并不清楚公子口中丹药的主人所经历的惨痛遭遇。” 她虽然不清楚面前的男子是如何就发现丹药在南宫绯手上。 但她很肯定,这丹药定有特殊之处,才会让眼前的男子轻易便追了上来。 是她们大意了。 莫黎川眼神狠厉,身上的戾气分毫未减。 他压抑心口钝钝的剜疼,质问道:“那怎么解释丹药此刻在你们手里?” 他紧紧握着金色丹药,面部神色凄哀沉痛,压抑着翻涌的愤恨懊恼。 他就不该让翎儿离开他视线的。 才不过一会,他的翎儿就永远回不来了。 上天为何要和他开这么一个玩笑? 突然,莫黎川捂着心口,清俊的面色青白交加,似乎极为痛苦地皱成一团。 “噗——” 他踉跄的跌跪了下去,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角溢出。 “不……不能。”他痛苦地轻喃。 翎儿的仇未报,他怎么可以倒下去,绝不可以。 南宫绯嫌弃地看向莫黎川,口中却道:“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棠落是我四妹妹,虽然平日顽劣了些,也断然不会做杀人夺丹之事。” “误会?呵呵……”莫黎川骤然以剑撑地而起,讥讽呵笑。 “不可能!你们敢发誓这丹药当真与你们无关吗?” 冤有头,债有主,他若是报仇,也必然要找真正害死翎儿的人。 南宫绯心里畅快极了,她摘了面纱,脸上挂着大义灭亲的笑容。 “我南宫绯敢以玄灵宫的名誉保证,绝未见过公子口中丹药的主人,此药,确实是我那四妹妹送过来的。” “倘若她真做了天理不容之事,我玄灵宫定不会包庇,定会把她带到公子面前,任凭公子处置。” 南宫绯见莫黎川面上有些松动,捂着胸口轻咳了下,又大义凛然道:“公子若不信,大可以同我姐妹二人回玄灵宫等我四妹妹回去,和她当面解决。” 听着这两姐妹一唱一和,迷香藤上,沈棠落那双潋滟的桃花眸陡然眯了起来,眼底的笑意越发森冷了。 这倒是玩得好一手栽赃嫁祸。 看来,她们还是不长记性啊。 沈棠落看了沉浸悲痛的莫黎川一眼,眸低划过一抹无以言喻的复杂。 她知道莫黎川口中的翎儿是谁。 想必,就是莫家十年前收养的弃女花翎。 那个年仅十五岁就名扬云浮国,在炼丹造诣上卓绝非凡的天才少女。 这样就不难解释莫黎川为何一出现就一身戾气只对南宫绯了。 他手中握着的那颗金色丹药,正是出自花翎之手。 传闻,花翎所炼的一切丹药,莫黎川皆可一眼辨认出来。 沈棠落漫不经心地吹了吹飘到嘴边的一缕碎发,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这时,奶团状的鬼魄虚影飘飘悠悠地落到了沈棠落肩头,围着她转了几圈。 沈棠落心神一凝,紧接着,那双淡漠澄澈的眸子里划过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一拂袖,利落地跃下迷香藤。 清绝飒爽的身影落下,墨发伴着红色发带张扬舞动,狂佞不羁。 “不用到玄灵宫,本姑娘就在这儿。” 第42章 碾压,一句话的事 深冷如坠地狱的恐怖气息随着沈棠落的一步步走近,在周遭肆意蔓延开来。 “南宫绯,不错啊,不过几年未见,就这么想本姑娘了?” 冷戾冰寒的声音落入几人耳中。 一瞬间,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惊住了,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南宫绯和南宫意两姐妹见到熟悉的笑,熟悉的容,险些吓软了腿,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沈棠落身着一袭黑红色的衣裙,绝魅的小脸上透着与生俱来的邪戾孤傲,犹如地狱里走出来的鬼狱之王。 她步伐迈的缓慢,却掷地有声地震在南宫绯两姐妹心上。 她比五年前初见之时,更恐怖了。 四周,明明是空阔宽茂的大峡谷,可随着她一出现,就莫名显得逼仄阴冷起来。 南宫绯心里狠狠一哆嗦,想保持镇定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那种发自心底的恐惧让她压根就发不出声音来。 这是沈棠落吗? “沈棠落?” 南宫绯大脑停滞,迟疑了两息,终于张开了口。 沈棠落娇唇一勾,冷笑嫣然,“很好,还认得我。” 南宫绯心底生起害怕,大惊失色,“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本能意识里,方才周遭是没人的,为何沈棠落就这么悄无声息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沈棠落面容美艳,轻笑悦耳,“自然是来看看我的好姐姐们,是怎么想我的。” 她笑着的时候,美极却冷极,那不笑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恐怖啊。 她浅笑莞尔,“见你们如此想我,总不能让你们失望不是。” 蓦地,南宫意搀扶南宫绯的手一松,连连后退了几步。 南宫绯本就带着伤,一个踉跄,险些摔坐下去。 她都顾不得去怒责南宫意,慌忙躲闪着沈棠落眸中玩索深浓的眼神。 沈棠落唇畔轻轻扬起,淡漠地审视了两人一番,似是颇为满意道:“这么惦念我这个妹妹,看来今年的红枫林是不够红了啊。” 南宫绯下意识瞪大眸子,满脸写着惊惧震颤。 然而,下一刻,沈棠落轻柔的话锋陡然转冷,“所以,这丹药究竟是不是本姑娘给你的?” 她的嗓音低转回还,明明很好听,却偏偏吓得这两姐妹彻底慌住了。 无影彻骨的冷意瞬间就钻入了两人的后背。 两姐妹身体齐齐一震,都仿佛看到了四年前红枫林中血染的醉景。 追随南宫两姐妹一同来的二长老当即皱紧了眉,身手拦在了沈棠落跟前。 “四小姐,你想做什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南宫绯和南宫意怕极了。 诡异的是,沈棠落出现至今,就未曾做过什么,为何能无端让人脊背发寒,心里发麻。 沈棠落这才转头瞥了他一眼,冲着他邪惑一笑,“二长老,别紧张,我不做什么,只是叙叙旧,顺便……” 说到这里,她把余光扫向隐忍压抑的莫黎川,勾唇继续道:“聊聊那丹药背后的故事。” 莫黎川早在沈棠落出现那一刻起,脸色顿时就阴云密布,瓢泼如雨幕。 他心里虽惊诧眼前女子恐怖的气场,可心底的仇恨和悲痛却盖过了恐惧。 他攥紧了拳头,长剑横指,“是你杀了翎儿?” 沈棠落懒懒抬起眼皮,潋滟的桃花眸中划过了一抹冷意,眸光比剑芒还冷。 不过,看在他痛失所爱之人的份上,她就不和他计较了吧。 沈棠落指尖微抬,一股无形的力量眨眼便粉碎了莫黎川那把灵力凝聚出来的长剑。 她轻勾嘴角,缓缓地,吐出来一个字,“蠢。” 她毫无灵力,生来灵元残缺。 是哪个蠢货会去相信,她会为了于她而言一无是处的丹药大费周章,杀人夺宝。 那恐怕也得蠢到连爹娘都不肯认的境界,才说的过去吧。 第43章 你们也不远了 莫黎川错愕地垂下眼帘看向了空荡荡的右手。 那里,细密清晰的麻意传遍了全身。 他骤然抬眸,一脸震惊地看向嘴角邪肆勾起的沈棠落。 只见女子一身狂傲之气浑然天成,面容绝艳倾城。 那双桃花眼里澄澈潋滟,却偏偏涌动着深不见底的漆黑。 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如今已是灵力四阶的火系召唤师,云浮国屈指可数的天才修炼强者。 竟察觉不到这女子身上有丝毫灵元的气息。 当然,更让他心惊的是,方才那股冲自己袭来的诡异神秘的力量。 沈棠落见他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心下了然。 莫黎川定然是对她的功法起疑了。 她勾了勾嘴角,轻轻挑眉,“或许,还算有点脑子。” 莫黎川温和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声音压抑,怒道:“你什么意思!翎儿之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沈棠落眼眸一眯,心底暗叹,她做的还不够明显吗? 所以,莫黎川到底是不会动脑子啊。 他急什么? 她这不是正在帮他找凶手的吗? 这下,沈棠落睬都不睬他,转而笑容灿烂地看向瑟瑟发抖,濒临崩溃的南宫两姐妹。 她眼角带笑,根本看都不看一眼精神紧绷的二长老。 沈棠落轻启红唇,幽幽开口对着心惊胆战的两姐妹道:“现在考虑清楚了?这丹药你们是打哪儿得来的?” 这抹干净灿烂的笑容,一如曾经那般无害美艳。 可落在南宫绯和南宫意眼中,反而,更让她们恐慌惊惧。 她们都万分明白,这清绝美艳的笑容背后,一切不过是假象。 想当初,她们想要戏耍沈棠落,偷了她惜若珍宝的一件外袍。 沈棠落发现之后,她们并未在她脸上看到分毫怒容。 只记得,她绝美倾城的笑颜里尽是寒冰,几乎要冷入骨子里。 当时,她们险些被沈棠落一身诡异古怪的功法活活勒死。 南宫意绷不住了。 她苍白着小脸,拽住了南宫绯的手臂,低声道:“大姐姐,哪怕有二长老在,我们现在也斗不过她的。” 她心底早就有个猜测。 或许,沈棠落根本就不是人。 犹记得,她曾碰触过沈棠落的手背,那可是无一丝一毫的体温,冰冷得骇人。 非但如此,只要沈棠落一蹙眉头,就仿佛天生携着森冷之气而来。 南宫意紧张坏了,顶着那股无形的巨大威压,慌乱得不敢和沈棠落对视。 南宫绯比南宫意好不到哪里去,她骤然抬头,朝着沈棠落崩溃大喊,“不是,不是你,这枚丹药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面对狂肆如魔的沈棠落,南宫两姐妹哪怕恨不得立刻把她千刀万剐,抽筋拆骨了。 最终也别无选择,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沈棠落将她们的神情看在眼里,轻嘲嗤笑。 她们这满腹委屈愤恨无法发泄的模样,搞的像是她对两人做了什么天理不容之事一般。 她们是不是忘了,是谁先招惹的谁? 沈棠落不屑地扬了扬唇角,转身对神色沉痛复杂的莫黎川道:“听到了,和本姑娘无关,你们自便。” 语毕,沈棠落又丢了句话,身影倏地消失不见。 而南宫两姐妹却在听到那句话后,一口血涌上了喉咙里,堵得她们脸色青紫交织。 因为,沈棠落说,“莫黎川若是死了,你们也不远了。” …… 玄灵宫后山,鬼影森林。 第44章 前尘,他已无心 此刻,一道颀长冷峻的红色身影就负手立在鬼影森林深处,漆眸幽远深如古井。 三千发丝如墨散落在红衣之上,由一条红色发带轻束着,风起,而张扬翻飞。 他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冰冷气场,红衣似血恍若暗夜的邪魔。 而那卓然脱俗的气质又恰似九天的神尊。 男子的凤眸深邃,深不可测,让人只一眼,便能无法自拔的沉溺其中。 他俊美的五官如刻,面部轮廓刚毅,线条如雕。 斑驳的光影细碎地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上,却显得格外冷邃薄凉,不着一丝温度。 五年来,君云肆每次从梦魇中醒来,都会来到这里,纹丝不动地驻足许久。 也许,是五年前,那惊鸿一眼,成了碎入了心底的执念。 又一次从深夜,站到了白昼。 蓦地,君云肆冷冽的凤眸里闪过了一抹寒光,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附上了左胸口处。 这里,空荡,静默,没有温热。 他不知自己的脑海中为何会不可控制地浮现出那道娇小瘦弱的身影,以及那双烁烁熠光的桃花眸。 更难以解释,自己为何会不知不觉来了这里。 在离空大陆再次醒来那一刻起,他便清楚,他的胸膛里缺失了一颗常人都有的心脏。 他总觉得,除了心以外,自己还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莫非是前世? 若如此,那他究竟忘记了什么? 一想到这里,君云肆冷峻的眉心又一次狠狠皱起。 漆黑的凤眸盯着曾经黑雾笼罩的鬼梦所在之处,不由得握紧了袖下的双手。 这时,一道暗影落在他孤绝凛然的身旁,垂首恭敬禀报,“尊上,彦王殿下传来消息,灵脉大峡谷的那株万年药灵要出世了。” 君云肆蹙了蹙眉,凤眸骤冷,“他想要,让他自己去取。” 燕不问脊背一寒,瞬间冷汗涔涔。 自从五年前,他未完成任务,酿成那场意外之后。 主子便把他扔去孤月城的锻魂塔磨练了整整三年,差点丢了半条命才回来。 自此,他只要跟在主子身边,再不敢乱说话了。 就像此时,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主子身上的气息也越发薄凉冷漠了。 燕不问迟疑了片刻,抬头看了眼自家主子孤冷的侧脸。 又想到彦王殿下苦痛哀求的神情,燕不问心一横,咬了咬牙道:“彦王殿下说,琏姑娘那伤,尊上若不愿出手,就帮忙取个药灵也行……” 感受到自家主子身上凛寒的气息,燕不问张了张口,又说不下去了。 四年前,彦王殿下来鬼影森林寻找自家主子之时,不幸被一只千年九头妖兽缠身,又险些丧命。 据说,彦王殿下是被琏姑娘舍命救下的。 而因此,琏姑娘落下了病根,毒侵五脏。 而灵脉大峡谷的那株万年苍扶幻灵花,能破百毒,恰好能医救琏姑娘。 甚至将其炼成丹药后,可助伤者淬体,凝炼绝佳修炼体质。 彦王殿下如此感激心忧琏姑娘,必然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她毒发身亡。 因此,彦王殿下只能来求自家主子了。 燕不问的话音一落,君云肆唇畔便轻扯出一抹冷肆的讥讽,沉声,“麻烦。” 转眼,颀长挺拔的身影便原地消失。 而另一边,灵脉大峡谷中,沈棠落一脚轻点落下,却碰上了一个让她两世都忘不了的故人。 “站住!你是什么人?敢动我家主子布下的结界。” 第45章 脸上的皮扒下来 动了他人的结界? 嗯……又是一个眼睛瞎了的。 沈棠落眼眸潋滟,唇畔勾起一抹讥笑,无视了身后怒吼的声音。 她身怀鬼梦空间,但凡离空大陆的一切结界,于她而言,皆为虚幻。 也就是说,结界术困不住她。 沈棠落充耳不闻,仍旧我行我素往灵脉大峡谷的深涧迷雾中走去。 骤然,身后数道凌厉的箭雨飞射而出,堪堪地从沈棠落耳边划过。 她脚步轻移,轻易避开。 接着,一道强势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今日,这里谁都不能进入,不想死,就立刻滚。” 沈棠落听到这道一如既往刺耳的声音后,脚步微顿,蹙眉回过头去。 一霎那,眼前的景象飞速晃动,头顶的天色也跟着瞬息万变。 忽地,四面错杂盘曲的草茎,灌木丛拔地而起,眨眼便化作墙壁将沈棠落圈禁其中。 原本灵脉大峡谷中的葱郁之景,转眼变成了一座铜墙铁壁的暗色调宫殿。 沈棠落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周遭,轻轻勾了勾唇。 然后,一脸泰然自若地就近找了根柱子,慵懒邪肆的斜倚了上去,动作不慌不忙。 瞬间形成的宫殿入口处,迎面缓缓走来了一道浅蓝色的身影。 蓝衣女子容貌精致,美艳中透着高贵,眉眼间散发着不可一世的傲慢。 伏歌! 果然是她! 沈棠落清绝的眼神沉敛,眯起了冷邃的眸。 伏歌,落雨国的二公主,也就是前世夺了那株万年苍扶幻灵花的人。 亦是毁了她在灵脉大峡谷容身之所,又差点废了她修为的仇人。 那时,正逢她鬼修之术第三层的突破之际。 鬼系术法每突破一层,鬼梦空间必要经历一次大乱,鬼魄离神凝聚,洗魂淬炼。 炼成鬼降无影的关键时刻,万万不能被人打扰。 前世,伏歌得了苍扶幻灵花之后,怕被更强的修炼者盯上,就闯进了她修炼的崖洞。 无暇分神的她,一边承受着鬼魄暴乱的冲击,一边还要对抗起了杀心的伏歌。 思及此,沈棠落桃花眸里的冷邃又深了几分。 既然碰上了,就好好算一算前世的那笔账吧。 伏歌一脚迈入,就见到了侧对着她,懒懒倚柱的沈棠落。 她的身后,还跟着数十名统一装束的侍卫,个个精壮干练。 沈棠落余光瞥了一眼,淡漠非常。 身为落雨国备受宠爱尊崇的二公主,伏歌向来傲不可攀,不可一世。 沈棠落如此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姿态,让她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恼怒。 伏歌眼神一厉,声音冷了下去,“方才本公主让你滚,你没听见吗?” 沈棠落这才转过身,平静地挑眉看去,低冷道:“若本姑娘不愿意呢?” 伴随她转身的动作,一张惊艳清绝的容颜冷不防就撞入了众人视线中。 伏歌身旁的侍卫皆有了一瞬的失神。 长柱旁斜靠着的女子容貌惊人,一朵妖异美艳的海棠花绽放在黑红衣袍的一角。 她周身散发的凛冽气息更是令人无法忽视。 伏歌惊诧的眼眸里微不可查地划过了一道幽暗的寒芒,眼底的阴鸷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若是方才她只是想把人赶出去,那么现在,她改主意了。 这样的人间绝色,若是把她脸上的皮扒下来,又会是怎样的令人愉悦? 伏歌眼底寒芒一闪,阴鸷狠毒道:“倒是从来没人敢如此挑衅本公主,你是第一个,不过,也只会是最后一个,你这张皮囊,本公主很感兴趣。” “所以,你的命,留不得。” 语毕,她陡然冲着身后挥手,示意侍卫动手。 沈棠落轻笑了一声,嘴角玩味愈浓,肆意随性。 旋即,她身影一动,与伏歌对面而立,冷戾的目光对上了伏歌兴奋的眼眸,轻嗤道:“你戏太多了,烦。” 伏歌眼神瞬间变得阴沉恐怖,死死盯着沈棠落孑然孤傲的身影。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了,眉头狠狠一皱,抬起手拦住了正要上前的侍卫,眯起眸子打量起沈棠落来,疑惑了。 “没有灵元?” 不对,一个废物是如何能毫发无伤的进入了她布下的结界。 终于,她看向沈棠落的眼神从轻蔑渐渐转为了戒备。 第46章 可是要入地狱的 更确切的说,她灵力四阶的修为竟察觉不到这女子身上任何气息。 伏歌不自觉心惊,抑制不住的心慌,禁不住瞪大了瞳孔。 不,这绝对不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没有气息,除非……她不是人! 只一瞬,伏歌就意识到了眼前看似无害的少女对自己的极大威胁。 不知怎地,看着这张灿烂若虹的倾城之容,却让她心底莫名窜起了一股寒意。 她骤然眯起了狠厉的眸子,对着沈棠落阴恻恻道:“无论你是什么人,既入了本公主的结界,就都只有死路一条。” 她布下结界,就是为了阻挡有人和她争夺那株即将现世的万年苍扶幻灵花。 自古以来,灵宝现世,强者得之。 她是离空大陆最为年轻出色的灵力四阶结界师。 若是再有了这株万年药灵淬体,她的修为便能够得到千百倍的飞升。 谁都不能阻止她得到这株药灵。 这女子,找死!必须除之。 伏歌眸光阴狠,手臂一扬,狠狠挥下,狠毒道:“一起上,给本公主抓住她!本公主定要撕了她的这张脸,让她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然而,她话音一落。 她身后所有的侍卫却纹丝不动,个个皆双目失神,目光空洞,仿佛被摄去了魂魄一般。 霎时,伏歌怒火冲天,压根未看出这些侍卫的反常。 她眼神一狠,结界墙骤然窜起,冲着身后侍卫席卷而去,妒火自心底熊熊灼烧,“一群废物!见到一个空有皮囊的贱人就丢了魂,不配活着。” 沈棠落清眸一眯,眼神淡漠地像是看跳梁小丑一般看着暴怒的伏歌。 鬼降无影的最高重境界,便是操控之术,摄魂。 沈棠落嘴角勾起一抹冷肆,笑容明媚如霞光,轻笑道:“伏歌,惹了我,可是要下地狱的啊。” 说话间,伏歌惊悚的瞳眸骤缩,顿时只觉得裸露在外的脖子一冷。 顷刻间,瓢泼肆意的森寒之气缠绕上了她的身体。 莫名地,喉咙处仿佛是有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呼吸。 周遭越来越冷,寒气越来越盛。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之气在结界所筑的宫殿中狂肆蔓延而起。 “本姑娘说了,你……”沈棠落潋滟的眼眸漾起了一丝邪肆笑意,“吵死了,可以永远闭嘴了。” 蓦地,伏歌艳丽高贵的脸顿时狰狞扭曲如凶残的毒蛇,她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贱人,你说什么!” 伏歌陡然浑身戾气暴涨,双手撑起的灵力疯狂滋长。 一时间,铜墙铁壁的宫殿瞬间塌陷崩颓。 四面的铁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了粗壮的绿色藤条。 转瞬,粗壮的藤条又化作上千束利刃朝着沈棠落飚飞袭去。 “嘭——” 突然,令人猝不及防的一道剧烈撞击声沉沉地响彻了整个铁筑般的宫殿。 沈棠落唇畔一道冷笑划过,娇唇轻勾,嗤道:“不自量力。” 瞬间,数千道飞射而来的利刃,被一股黑红色的迷雾吞噬弥散,粉碎成渣。 伏歌的身体也瞬时如晚秋的残叶零落坠地。 鲜红的血液从她嘴角汩汩溢出,黏稠,黑红,令人作呕。 “贱、贱人,你敢对本公主动手,你等着。” 话落,伏歌的身体便控制不住的抽搐起来,还未抬起的手指砰然无力垂落。 与此同时,灵脉大峡谷的另一侧,一个面容沧桑的女人骤然脸色大变。 第47章 找到了 女人的身旁还蹲着一个看起来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 然而,这孩童的脸上却无半分稚气童真。 他一双幽黑的瞳孔里黑洞一片。 漆黑之中,闪烁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精光,神情看起来阴森又可怖。 他正低伏在一旁略矮的灌木丛旁,以殷红的血液浇灌一株紫色的食肉类木骨药灵。 察觉到身旁女人的异样,他擦去指尖的血迹。 站起身后,笑嘻嘻的开口问道:“怎么了?如此大惊失色,这可不像是你?” 女人沧桑幽暗的脸上逐渐浮现一丝诧异惊喜,“等等,我要再确认一遍。” 她迟疑地抬起手,以灵力从心口凝出了一道血色符咒。 身旁的孩童狐疑地抬起头,也目不转睛地跟着看去,心里隐隐有了一丝预感。 女人双手激动的凝聚灵力,紧闭了眸子,似是在感应什么。 紧随着她的动作,那黯然的眉心处诡异地泛起了一抹黑色的迷雾。 倏地,她瞳眸大睁,难掩激动,森冷的嘴角溢出了欣喜,“惘生禁忌出现了!” 话音未落,那道血红色符咒顿时化作了一道黑红色的虚幻身影。 终于,女人脸上大喜,惊声道:“出现了!终于找到了!” 阴冷惊心的笑声穿透了灵脉大峡谷周遭的山峰。 声音惊扰了山谷中的灵鸟,一只只扑腾飞掠四散而去。 女人阴悚悚的咧嘴笑了起来,沧桑的脸上闪过了一道幽亮的光,面容上挂上了志在必得的诡笑,“鬼丫头,你逃不掉了!” 她骤然右掌一握,那抹血红色的符咒化作烟雾飘散。 血红色符咒就是那鬼丫头的命格所化。 是十五年前,她负伤逃到这片大陆时,碰上了一个满腹血迹的女子。 显而易见,那名女子腹中有个死胎。 她永远也忘不掉,那个满身血迹的女子,哪怕气若游丝,命悬一线,仍旧能从她手中全身而退。 那个女子,很不寻常。 不过,她意外沾染了那女子身上的血迹。 更惊奇地发现了这丝血液中的古怪。 谁料到,离空大陆上的人,竟会隐隐藏着一丝上古惘生禁忌的气息。 思及此,女人面部神色染上了兴奋的光芒。 孩童极其不屑的撇了撇嘴,嫌恶讥讽,“再耽搁,人若跑了,你哭都没地哭。” 他精锐的眼睛一眯,状似叹息,“那小鬼,可不好对付。” 他们曾追踪过这股气息的携带之人。 一个小丫头,却极为难缠。 可见,那股力量的可怕程度。 孩童的面色沉了沉,黑洞般的瞳孔亮起了一道贪婪的光芒。 女人眼神一厉,怒斥道:“小子,别以为我真的会怕你,你也想得到那股力量不是吗?” 孩童眼皮一抬,幽幽开口,“可你的生死掌握在我的手中。” 女人沧桑的眉头一皱,眼神阴暗了下去,不由握紧了袖下的拳头。 孩童咧嘴又笑,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又道:“山妩,你若想回去报仇,恢复面容,就老实实替我做事,不然,你懂的。” 轻慢的语气,寸寸戳心。 刹那,山妩的脸色便低沉了下去,“没有我,你也休想得到惘生禁忌。” 只有她才能感知到那股气息和强横霸道的力量。 …… 沈棠落正朝着苍扶幻灵花所在的那片湖域走去。 突然,她脚步顿了一下,生来潋滟的桃花眸倏地闪过一道冷戾。 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般,垂眸看向左手腕处那抹似有若无的黑红色印记,心里隐隐升起了一股不安。 第48章 符咒师 正蹙眉思索,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终于,前方映出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沈棠落骤然瞳眸骤缩,周身弥漫了起了一层冰寒。 果然,是他们! 方才鬼魄探路之时,就嗅到了一股阴冷的气息。 山妩,那个变态嗜血的女人! 还有……这个诡异的孩童。 过了四年,他还是这副模样,似乎是个永远长不大的怪物。 沈棠落眯了眯眸子,眼底的寒霜凛冽瓢泼。 这可不是普通的孩子啊。 四年前的灵脉大峡谷中,她亲眼见他笑着操控食肉类木骨药灵,把数十名灵力四阶修炼者硬生生活吞入体了。 山妩阴郁的面容在见到沈棠落后,忽然扬起了一抹愉悦的笑来,阴冷的眼里难掩兴奋。 她低头,对身旁的孩童道:“小影,怎么办?这丫头似乎又强了不少,我越来越喜欢了。” 惘生禁忌的力量果然不同凡响,不占为己有,天理不容啊。 兴许,炼了这鬼丫头的魂魄,化入体内,她那被毁掉的神脉就能复原如初,甚至能突破至神之位。 这般想着,山妩体内翻涌的血液越发澎湃激动起来。 被唤作小影的孩童淡淡地瞥了有些疯狂的山妩一眼,不搭理。 他转而冲着沈棠落笑嘻嘻开了口,“姐姐,好久不见了呀。” 沈棠落眼眸一戾,轻嗤了一声。 她漫不经心的掀起眼皮,冷邃寒光乍现。 这副天真无邪的面孔怎么看,怎么人畜无害。 沈棠落蓦地向前走了几步,熟练地掰了掰修长分明的指节。 “是好久了,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上次打的不够尽兴,既然送上门来了,那也好。” 话音一落,山妩突然幸灾乐祸的看向吃瘪的顾影,对着沈棠落狂笑道:“哈哈哈,鬼丫头,你可让姐姐我想得紧啊。” 沈棠落豁然后退一步,浑身一阵恶寒。 她桃粉色的眼尾轻狂上挑,唇畔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嗤笑出声,“一大把年纪的老妖婆,恶心谁呢?” 山妩脸上的笑容顿僵,狠厉道:“鬼丫头,你找死!” 语毕,她眼神一厉,手指一出,对着虚空画出一道黑色的符咒,朝着沈棠落袭去。 沈棠落不慌,双臂上举,伸了个懒腰,散漫而狂妄,眸光里的笑意一如既往灿烂,却分明不达眼底。 “千万别气,越气越老,本姑娘向来心慈,没吐出来已经很给面子了。” 旋即,说话间,她指尖微抬,一簇簇黑红色鬼蔓绞杀藤虚影不费吹灰之力便破开了这道符咒。 巨大的冲击力陡然间掀起了一阵风劲,沈棠落骤然握紧了手掌,眼神低冷。 不得不承认,山妩是她重生这几年以来,碰上的符咒师中最强的一个。 此刻,顾影脸上的天真无害已经荡然无存。 他目光幽深的盯着沈棠落那张狂肆邪惑的绝艳小脸,静默沉思着。 突然,他眼神凝了凝,“沈棠落,你逃不掉的,又何必逞强?” “顾影,你废话真多,比这个老妖婆还恶心。” 第49章 她也拦不住 他是哪只眼睛看着她要逃了? 这孩子发育不良就罢了,难不成脑子和眼睛也残了? 嗯,得治! 沈棠落冷邃玩索的目光在面前两人的身上来转动。 突然间,她轻勾嘴角,粲然一笑,“顾影,你和这个老妖婆是母子吧,不然,怎么一个比一个让本姑娘想吐呢?” 顾影无声无息的攥紧了拳头,显然在极力压抑着怒气。 他黑洞的眼底划过一抹狠厉,呵笑道:“沈棠落,你果然够狂,本座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山妩被扬起那道的风劲逼得后退了一步。 错愕中,她压根未曾听清沈棠落说了什么惹怒了身旁的顾影。 她只觉得符咒消散的瞬间,双手像是着了火的灼痛。 她猛地抬头,一双阴冷的眸子淬了毒般盯在了沈棠落傲然的身影之上。 可眼底的那抹贪婪兴奋越发收敛不住,“沈棠落,你的魂体,我要定了!” 顾影眼神一沉,冷冷提醒道:“山妩,她是本座的。” 他语气很淡,落在山妩心头,却蕴藏着一股浓烈阴沉的压迫感。 山妩浑身一震,对上了顾影森冷的眼神,终归忍了下去。 顾影垂眼,阴笑道:“沈棠落,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乖乖把那股力量交出来。” 五岁左右孩童大的身体,口中说出的话却猖狂傲慢至极,怎么听怎么诡异。 沈棠落笑了,禁不住轻呵。 重生以来,头一回被逗笑了。 她潋滟的桃花眸中跃起了一道道邪肆的幽光,娇艳绝色的面容薄凉似冰。 骤然漠声开口,“少废话,你自己送死,我还能拦着不成。” 招惹了她,顾影恐怕这辈子都别想长大了。 沈棠落狂肆的话语一出,顾影稚气的眉头狠狠一皱,顷刻,那双黑洞的瞳孔里便染上了征服的光芒。 他不再是一开始的嬉皮笑脸,而是呵呵冷笑起来,“沈棠落,你只要交出那股力量,本座便可留你一命。” “笑话!天还没黑,你就做梦呢!”沈棠落冷嗤道,身上的戾气恣意蔓延瀑散。 嘲弄的话音一落,顾影的眼神瞬间阴毒如蛇。 他冷不防凌空而起,陡然跃上了十米高的虚空,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沈棠落。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一道庞大的深紫色木骨药灵幻影浮现而出,遮蔽了大半天穹。 他眯起眼睛,“原想着,你若是识趣点,本座便让你少受些苦。” 他顿了顿,看向沈棠落娇俏清绝的身影毒辣阴狠,“如今看来,沈棠落,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识好歹,那便休怪本座不客气了。” “哈,”沈棠落勾起娇艳红唇,“本姑娘向来不知何为好歹,和我谈这些,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啰嗦啊。” 语毕,她一脚旋转划出一道凌厉的风刃,凌空而立。 黑红色光芒萦绕周身,一袭血染红裙若妖冶的烈焰,海棠花纹在裙摆间张扬翻飞,霸气孤傲,绚丽夺目。 沈棠落眉眼冷戾,丝毫不惧,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红色藤蔓虚影直冲顾影矮小的身体缠绕而去。 纵然眼前的对手是以一个五岁孩童的身体出现。 可沈棠落心底很清楚,绝不能轻敌。 四年前,意外碰上这两个家伙,她可是差点丢了半条命,自然早就提防了。 第50章 你差点耽误了本姑娘的大事 周围的光影尽数敛去,遮天蔽日。 顾影矮小的身体悬浮在半空,轻蔑道:“上次侥幸让你逃了,这次无人相帮,本座看你究竟怎么逃?” 倏然,他凝聚灵力,于掌中运转开来。 霎那间,顾影身后那株体态庞大,形似巨熊的木骨药灵虚影化实。 转眼,形成了盘曲错杂的木状藤条。 一滴鲜红的血液从他指尖飞射而出,没入木骨药灵的本体。 只一瞬,朝着四面八方的枝干疯狂伸长席卷,半空气流跟着扭曲晃动。 凌乱蛮横的药灵藤冲着沈棠落张牙舞爪地扑来。 沈棠落寒彻的瞳眸微眯,冷冷勾唇。 她缓缓抬起指尖,以精神力控制鬼蔓绞杀藤对抗四面扑来的木骨药灵。 山妩站在下面,一脸阴郁,死死地咬着唇。 不行,绝不能让顾影独占了这股力量! 她沧桑颓靡的脸上划过一抹阴鸷,眯起了眼睛。 突然,她双手置于心口处,一道红色诡异的符咒再次凝出。 山妩嘴角冷笑,冲着半空的顾影大喊道:“这鬼丫头鬼着呢,顾影,我来帮你!” 然而—— 沈棠落余光一瞥,就察觉到了山妩的动作。 她陡然眸光一厉,周身戾气弥漫,阴寒之气破空而出。 “闭嘴,你很吵!” 沈棠落空出一手,一指轻弹,一抹黑红色的血芒便冲着斜下方的山妩凌厉打去。 恰在此时,暗处突然响起了一道惊雷般的轰响。 一股强大的劲气从峡谷深处扩散而出。 强势逼人的力量似是要扯裂空气,地面顿时跟着剧烈震颤起来。 山妩面部神色一变,符咒术还未来得及施展凝聚。 就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拍倒在地,挣扎了两下,吐了口血,昏死过去。 暗处的草木之后,缓缓映出了一抹庞大遮天的巨影。 虚空上的两人,同时停手。 顾影面色一沉,黑洞的眸子闪过了一抹惊悚。 直到看清这道影子的形态,他这才恍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深沉的眼中浮现出了惊骇,“神兽相柳!” 他已经顾不上去看昏死过去了的山妩,只剩下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九首面凶,身青体庞,凶残暴戾。 上古神兽,怎么会出现在灵脉大峡谷! 这不可能! 相较于顾影的震惊,沈棠落却显得一脸的平静淡漠。 她漆黑的瞳眸冷邃,身影一移,闪离了数十米。 她没理会惊住了的顾影,而是径自走向了九头蛇兽。 沈棠落眼尾轻挑了一下,冲着它扬了扬手,颇为不满道:“这么慢?” 拥有九头的蛇兽明明是凶残的外形,长相骇人惊悚,庞然恐怖,体格凶悍。 却在少女开口的那一刻,竟手足无措的九个脑袋耷垂下来。 它讨好的凑近,有些委屈的晃动脑袋,酷似卖萌耍滑。 “大哥,你再磨蹭一会,就耽误了本姑娘的大事!” 沈棠落满脸嫌弃,冷硬着神色,下巴绷得死紧,对于九头蛇兽的亲近示好,丝毫不买账。 蛇兽九头齐齐摇晃,大大的眼珠子滚动着,亲昵地争抢着去蹭向沈棠落小小的身影。 时间宛若静止,空气似乎也凝固了一息。 顾影完全没料到会看到如此惊人的一幕,他心惊肉跳地转头看向沈棠落。 第51章 你也别回鬼梦空间了 不对! 神兽相柳不是天生凶狠残忍,强悍暴戾的吗? 可眼前这讨好乖顺,令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又该如何解释? 九头蛇兽庞大的身躯在灵脉大峡谷的深处投下了一片映遮天幕的阴影。 它九头摇摆,亲切地冲着沈棠落伸长脖子,吞吐舍信,嘶嘶作响。 庞硕的外形分外恐怖骇人,偏偏却让人有股它就是在向那抹惊艳孤傲的红影撒娇卖萌的错觉。 此时此刻,哪怕是亲眼目睹。 要让顾影去相信,上古神兽会对一个人类俯首称臣,如此讨好驯良,他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或许,这只妖兽只是外形和上古神兽相似罢了。 对,一定是这样! 方才和沈棠落交手之时,他试探到了。 目前,那股惘生禁忌的力量还被封印在她体内,并未曾有过松动。 纵使这四年里,沈棠落所修的那股诡异阴寒的力量惊人地强大起来。 他也敢断定,沈棠落绝对没有号令上古神兽的能力。 可是,先天灵脉残缺,绝非驭兽师的沈棠落,为何会与一只千年妖兽相处得这般融洽? 顾影震惊之余,强迫自己平复了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 他眯起黑洞般的阴险眸光,深沉地盯着沈棠落的背影,眼底探究之色浓郁。 他握了握拳,语气十分傲慢,“沈棠落,本座倒是小瞧了你,想不到没有丝毫灵元,你也能控制妖兽,如此,本座更不能放过你了。” 沈棠落并未开口,只淡漠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蓦地,九头蛇兽突然暴吼了一声,九双眼睛毒辣的射向虚空中的顾影。 沈棠落薄凉的唇畔勾起一抹弧度,目光幽幽地扫过了面色凝重的顾影。 她对着九头蛇兽轻狂挑眉,眸光凛冽,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然。 “相柳,你可别让本姑娘失望,若是他逃了,你也别回鬼梦空间了。” 相柳,的的确确是神兽。 它更属于契约神兽一类。 而非灵脉大峡谷中,能够猎取其妖丹提升修为的妖兽。 不过,离空大陆并无有关契约神兽的记载,因此世人并不知晓。 她亦是在修炼之时,偶然从鬼梦空间中发现了上古神兽相柳的残魂。 后来,她通过鬼狱还神之术,只是为它暂时恢复了本体,但也并不能维持太长时间。 每隔一段,相柳都要进入鬼梦空间凝聚神元来维持本体的存在。 这也是相柳为何如此依赖沈棠落的原因之一。 沈棠落话音一落,顾影身体狠狠一震,满脸惊愕震颤。 相柳!这怎么可能! 就在他愣神的一瞬,被沈棠落狠狠鄙视的话语刺激到了的相柳浑身狂暴之气沸腾弥漫。 它九头攒动,庞大的身躯大震,墨青色的毒芒笼罩苍穹,瀑天漫卷。 顷刻间,释放而出的强横威压席卷盘绕在四面八方,顾影惊恐地瞳眸骤缩,真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 与此同时,灵脉大峡谷深处的浅色湖域旁,落下了一抹孤绝冷酷的血色红影。 这道红影颀长挺拔,一张冷冽的容颜俊美得人神共愤,可令天地黯然,日月无光。 三千墨发被湖水漾起的凉风轻轻撩起,冷傲如冰的面容始终不着一丝温度。 此刻,素来平静无澜的湖水正中央。 深达百米的底流正暗涛汹涌,旋起一汩汩漩涡,仿佛在酝酿一场惊天骇地的浪潮。 一抹沉寂悠远的虚影终于缓缓浮出了水面…… 第52章 阿棠,吾妻 君云肆一袭妖冶红衣,冷不防便被接天而起的劲气掀卷地轻狂翻飞,衣袂翩舞。 他全身散发着一股孤冷俊美之气,宛若天成,霸气冷绝。 只一瞬,又见冲天水幕漫天如雨坠下,转眼又于虚空中瀑散。 雨幕倾塌,万兽奔走逃匿。 骤然,世人趋之若鹜,闻之惊叹的那株万年苍扶幻灵花猛地冲破了水幕。 一刹那,便见一朵冰蓝色的湖域之花竟横空窜起数十米高。 而湖域四面瑟瑟发抖的低级药灵,拼尽此生所修去抵挡来势汹汹的狂暴浩瀚之力。 要么隐退无踪,要么就被强劲的力量震碎枯萎。 而这片湖域方圆百里之外,前来争寻灵宝提升修为的古玄者尽数被一道无形的空气墙阻隔。 任何人,皆无法接近分毫。 妖兽齐齐焦躁暴乱奔走。 更有庞大的巨型妖兽胡乱踩踏,数不清的低级药灵和古玄者被踩烂成泥,命丧当场。 这灵脉大峡谷深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竟会震颤成这样? 深处湖域中央。 倾天的湖水筑起薄薄的帘幕,映衬出君云肆狂肆如魔的无双容颜。 红衣,俊美而不妖,冷肆而不邪。 他漆黑的凤眸沉敛轻眯,眉宇间散发出一丝薄凉蔑然。 瞬息之间,君云肆凭空凝聚出一把银色长剑,修长挺拔的身影跃空而上。 他黑眸冷邃,寒芒乍现,万物敛尽。 一瞬间,一抹霸道狠厉的剑气从他手中的长剑飚出,直直冲着苍扶幻灵花斜劈而去。 冰蓝色的花瓣正合羞待放,还未完全绽开。 顷刻间,那坚若封冰的花瓣便被强横逼人的剑气硬生生劈裂缺角。 万年药灵本体,只消片刻,血染苍穹,肆意喷薄垂洒。 然而,身在血雨之下的君云肆面容冷硬,霸气孤傲。 他人神共愤的俊颜上,片丝血液不染,冷冽矜贵如常。 沈棠落在妖兽暴乱之前,就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蔓延在灵脉大峡谷中,席卷长空。 她紧绷着冷戾的小脸,一路狂飙,穿梭于陡崖峭壁之中,步伐凌厉敏捷。 她知道,妖兽暴走,是苍扶幻灵花即将现世的征兆。 这株药灵绝不能落在旁人手中,她说过,她要定了! 当沈棠落娇俏修长的身影落下之时,就见到了眼前这绝美如画,绚烂似血的残景。 然而,这一幕落在沈棠落眼中,却成了挥不尽的惊悚噩梦。 沈棠落僵住了,脸色骤变,身体冷的如坠冰窖!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番场面! 霎时,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她,眼底染遍了惊恐,慌张无措地连连后退。 而那双缀满漫天璀璨的桃花眸中此刻却是猩红血染。 漫天的血,残碎的灵,孤绝的红影。 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仿若植入灵魂深处再难洗净的凄凉沉痛。 一瞬间,眼前浮光掠影。 沈棠落眸中,脑海映出了重生之前和君云肆对面而立的最后一幕。 无涧谷,血海,君云肆的笑容。 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 前世,漫天血海下。 君云肆眸光温软的一塌糊涂,对着意识模糊的她说,“永别了,阿棠,我的妻。” 永别,永别了! 怎么可以! 当她从六界神殿中醒来,君云肆不见了,她找疯了。 此后十年,她踏入幽冥鬼城。 当在万鬼窟尽头见到面容苍白,身体冰凉的君云肆。 她真的以为,那是她和他,真正的永别。 第53章 你听到没有! 永别,多么令人心惊胆战的词啊,为什么要永别,凭什么永别? 君云肆,你还没有说,我们为何要永别? 她还没承认要当他的妻子,他怎么就能这么霸道地替她决定了呢? 然后,又一声不响地沉睡在了万鬼窟那个冰冷的地方了呢? 若那真的是永别,如今眼前这一幕又算是什么? 又如何解释? 沈棠落潋滟的眸色里渐渐染上了一抹抹微红,呼吸都颤了。 这一刻,她竟分不清眼前之景,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 她仿佛忘了,自己已经重生了! 已经在五年前见过君云肆了! 更已经忘记了,她来灵脉大峡谷的湖域是做什么的了。 空气中的血幕如瀑,血腥味充斥了整片湖域。 沈棠落惊住了,心也更乱,更慌了! 那颗心脏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掐住,窒息感袭遍全身。 为何,每次回想起无涧谷那一幕,她的心,就止不住地抽疼,止不住地想要哭泣? 她明明不是脆弱的人,为什么会这么不受控制? 她厌恶极了这种感受! 终于,血气散尽,苍扶幻灵花庞大的药灵本体彻底消失。 眨眼间,化作了一株只有手掌大小,泛着蓝芒的花药。 君云肆面无表情地凭空一收,那朵花也跟着消失不见。 他利落敛去长剑,身影落地,负手落于湖域一旁。 却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骤然转身。 冷冽的视线里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一道娇俏冷艳的身影。 君云肆漆黑深邃的凤眸骤然紧缩,高大修长的身形僵住了。 深沉的目光死死地锁在了沈棠落清绝冷艳的小脸上。 沈棠落! 他一眼认出了她! 那个五年前在鬼影森林里碰见的胆大包天,狂肆张扬的小姑娘! 君云肆冷峻寒彻的面容染遍了复杂。 两人对面而立,四目相对,一时间竟都一动不动,久久对望。 半晌,君云肆皱了皱眉,抬脚,沈棠落立马回神。 她似是明白了过来,眼前的一切都并非前世,也并非无涧谷。 可那双桃花眸里却还是冷厉异常,语气又凶又急,“君云肆,本姑娘不准你走,你听到没!” 君云肆顿时一怔,蹙眉,却并未恼,竟大步朝她走去。 他目光冷邃,面容孤寒,身上是一如既往的凌厉冷彻。 这下,沈棠落彻底从回忆中反应了过来,当即懊恼不已。 该死! 她竟能被药灵残影消逝的瞬间影响至此! 君云肆的眸光一直锁在沈棠落脸上,自然注意到了她眼底细微的变化。 这小丫头,是在紧张? 沈棠落哪里是紧张,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就和君云肆重逢了,有些激动罢了。 五年了,他们终于又见面了! 沈棠落握了握袖下的手,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笼罩了全身。 沈棠落也不管君云肆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 在他快要走到自己面前之前,沈棠落眼尾微挑,冲着君云肆绽放出一抹璨笑,“君云肆,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 久到了……君云肆都以为,曾经在他身前傲气凌人,霸气十足的小姑娘真的不在了。 第54章 你默认了的 君云肆恍惚了一瞬。 一想到,当初燕不问慌忙赶回来禀报沈棠落闯入了鬼梦之时的场景。 那双素来冰冷的眸子又沉了几分。 灵脉大峡谷的暴乱彻底沉寂了下去,一切归于平静。 世人眼中冷酷无情到彻骨,视万物为无物的云浮国云殿下主动走向了一名女子。 刚从妖兽暴乱中匆匆赶过来燕不问停住了脚步,隐在了暗处。 他禁不住惊诧地瞪大眼睛,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图谋不轨的女子是何时接近自家尊上的? 他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燕不问没认出那道身影,就是五年前曾戏耍了他一回的沈棠落。 此刻,他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尊上在红衣女子面前停了下来。 他擦了擦眼睛,忍不住朝着背对着他的女子看去。 可惜,沈棠落眼眸一瞬不瞬地放在君云肆身上,并未回头,让他压根看不到正脸。 …… 沈棠落见君云肆不是要走,唇畔立马勾起灿烂的笑意来,眉眼染着一抹邪肆轻狂,“君云肆,你果然还记得我。” 君云肆蹙眉,修长挺拔的身影骤然逼近,低沉冷冽的声音传出,“沈棠落,你两次接近本尊究竟有何目的?” 这个消失了五年的女子,一如曾经,又一次出现在了他面前。 哪里会这么巧? 更何况,沈棠落灵脉残缺,是如何毫发无伤出现在此地,不受药灵散体的波及。 君云肆眸中尽是危险的冷芒,似是要透过沈棠落清绝的面容看出什么来。 沈棠落挑眉,对上君云肆不加掩饰审视的黑眸,笑道:“君云肆,命中注定,我们肯定是要遇到的啊。” 她眉梢轻扬,笑容璀璨地开口,“本来,我就快要去找你的,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 此话一出,君云肆瞬间想起来,这个小丫头在和自己告别时曾说过。 让他等她,她会来找他的。 君云肆喉结滚动了下,垂眸看向已经长高到了他胸前的少女,眸光幽深。 小姑娘眉眼弯弯,笑得纯彻干净,眼底尽是满足真诚。 她比五年前长高了不少,身姿笔挺,一袭红衣飒爽十足,冷狂不羁,从容不迫。 “找我?”君云肆轻嗤不屑,反问。 她可知他是谁?她又到哪里去找? 君云肆的不屑落在沈棠落眼中,顿时让她眼眸里浮现了一抹冷躁。 她握了握拳,直视他深邃的眸,“对。” 两世为人,沈棠落我行我素惯了,哪里是会给人解释的人啊。 可她还是耐着性子,唇瓣一张一合,说得理直气壮,狂傲霸道。 “君云肆,本姑娘曾说过,你是我沈棠落的人,一辈子都是,谁都改变不了,鬼神都不行,你也不行。” 沈棠落忽地又想起,五年前自己说她是他未来的妻子,君云肆并未拒绝。 她又不自在地咬了咬唇,补充道:“你当初也默认了的,你敢反悔试试。” 话音一落,空气中突然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君云肆深沉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这丫头,于他而言,是难以看透的迷。 前世,都未曾有过交集的人,为何会意外的出现在他身边? 可莫名,他潜意识里,自己是不愿意怀疑她什么的,怎么会这样! 终于,君云肆眼底渐渐浮现了难以压住怒意,声音低沉暗哑道:“沈棠落,当初,为何不让我的侍卫送你回去?” 沈棠落嘴角的笑意一僵,不知他的怒意从何而来? 她只顾着强大自己,回去报仇,要去吸收鬼梦空间的力量,就摆了他的影卫一道。 难道说,燕不问回去告状,对着君云肆编排了她什么? 沈棠落并不知,君云肆和燕不问都以为她在五年前,就已殒身于那片鬼影森林了。 第55章 前世,残碎的记忆 沈棠落抬眸看他,丝毫不惧君云肆语气里的怒意。 她似笑非笑,骤然转身,冲着燕不问所隐匿的地方不咸不淡的扫了一眼。 旋即,对君云肆璨笑道:“君云肆,是不是你那小影卫趁我不在的时候,诽谤本姑娘了?” 君云肆绷紧了下巴,黑眸幽深,盯着她美艳清绝的小脸,未语。 沈棠落又勾唇道:“当初就对他说了,他废话很多,看来是不长记性。” 暗处。 燕不问脖子一缩,脊背莫名地发寒,森森冷意蹭蹭蹭地自脚底往上窜。 尽管沈棠落转身只有一刹那,他也是匆匆一眼,却有股熟悉的感觉闪过了脑海。 好恐怖的眼神,吓死他了! 等等! 这个对自家尊上心怀不轨的女人,怎么给他的感觉如此熟悉? 这凌厉的眼神,他似乎在什么时候经历过? 燕不问后怕之余,又一脸苦恼的搜索脑海里的记忆去了。 …… 君云肆始终面容冷沉,心下却早就不平静了。 他在靠近沈棠落的瞬间,只一眼就察觉到了她身上有股寒冽森冷又熟悉的气息。 鬼梦! 君云肆素来沉静无波的眼底微不可查地掠过了一抹惊诧。 原来,鬼梦空间消失,是到了她身上。 怪不得,没有灵力护体的她,能从那片领域中全身而退。 这丫头,很不简单。 半晌,君云肆在心底叹了口气,可声音还是一贯的寒彻,低沉着嗓音道:“你是对他有意见?” 见君云肆如此较真,沈棠落眼眸一亮,才赫然明白过来。 她当初戏耍了他的影卫,不就等于落了君云肆的面子吗? 是啊,君云肆这么矜贵孤高的人,怎么会容许旁人违背他的命令呢。 君云肆冷肃凛冽的气息不减,沈棠落顿时抽了抽嘴角。 她轻挑了眉,勾唇扬笑,“君云肆,你觉得本姑娘有那么弱吗?还需要你那个不靠谱的小影卫来送?” 闻言,君云肆面容紧绷,幽深冷邃的眸光落在了沈棠落自信狂傲的小脸上。 她仍旧是初见之时的狷狂冷邪,霸道十足,狂得无法无天。 君云肆彻底对眼前的小丫头无奈又头疼了。 重生以来,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心急如焚,就是在听到了沈棠落误闯鬼影森林那一刻。 他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何会下意识的心慌恐惧,为何在鬼影森林里找了一遍又一遍? 天晓得,为了寻一个答案。 他五年里,来了多少趟离空大陆。 从来不屑给任何女子一个眼神的孤冷之人,却偏偏在面对沈棠落时有了例外。 前世的他,似乎并不认识她,可为何今生就遇到了? 难不成,真和他脑海里总莫名浮现出的一些难以解释,又模糊不清的画面有关? 重生后的一切,似乎是从碰上沈棠落开始,就偏离了原本的发展轨迹。 君云肆面容刚毅冷硬,凤眸越来越冷,眸光寒冽,跃动着沈棠落猜不透的情绪。 他颀长高俊的身躯靠得如此之近,沈棠落的鼻息里充斥着的,尽是他身上特有的凛冽紫竹气息。 但沈棠落立刻就察觉到他气息里的危险了。 不过,她丝毫不怯,澄澈坦荡的眸光直视他,大大方方任由他审视打量。 她知道君云肆对自己仍有戒备,这都是无可避免的。 她可以理解,她的出现,对他来说,确实太过蹊跷。 沈棠落眯了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对着君云肆抿唇道:“君云肆,我又吃不了你,你这么防备我做甚?” 第56章 心狠手辣的少主 防备?怕她? 怎么可能? 君云肆轻嗤,冷眸骤然眯起,危险深浓,“沈棠落,你够了!五年不见,你胆子倒越发大了,真以为本尊不敢动你?” 这丫头,究竟什么来头,竟能胆大包天,狂妄轻浮至此! 君云肆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心生好奇,更诡异地有种无可奈何的头疼。 他怕她再这样放肆下去,他真的会不管不顾伤了她。 君云肆声音很冷,却并无杀意。 沈棠落扯了扯唇,盯着他冷冽的凤眸,终于不再玩笑,开始认真了。 她目光坦荡,低沉着嗓音道:“君云肆,五年前说好的等我,你不会真给忘了?” 提起五年前,君云肆深邃的眸光顿沉,蹙眉冷声,亦是冷冷问道:“你和玄灵宫什么关系?当初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那里,自然指的是鬼影森林。 五年前,他是在玄灵宫后山的鬼影森林碰上她的,自然派人查了玄灵宫。 然,燕不问带回来的消息里,却是玄灵宫并无沈氏,并无沈棠落这个人。 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也只有南宫群的三个女儿。 所以,当初,小小年纪的沈棠落怎么会伤痕累累进了鬼影森林,仍旧是个迷。 恰在此时,暗处的燕不问突然一拍脑门,骤然想起来了。 他惊诧地嘴巴大张,迟迟都没有反应。 怎么可能呢? 他真的没看错,没想错的话。 如今站在自家尊上面前的红衣女子,就是当初闯了鬼影森林的小姑娘。 那个害的他被罚到孤月城锻魂塔磨练了三年,差点丢了大半条命的沈棠落! 暗处,燕不问满脸的震惊讶异于沈棠落没死。 入了千万年来最为凶险诡秘的鬼梦空间居然还能活着? 燕不问不住地吞咽着唾沫,彻底待不住了。 湖域旁,君云肆深沉的目光紧紧锁在沈棠落娇俏的身影上,等着她的开口。 君云肆没回答沈棠落“忘没忘”的问题,反而问了她与玄灵宫的关系。 沈棠落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并不隐瞒,她本来就想以在玄灵宫的身份去到他身边的。 她眼底璀璨笑意拂过,眉梢一挑,轻勾起嘴角,坦声道:“传闻中神秘诡异,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玄灵宫少主就是本姑娘。” 玄灵宫少主? 四年前,就有传闻,玄灵宫出现了一位年轻的少主。 有人说这位少主,是南宫群的私生子。 此子生性狠辣无情,年仅十六,便杀伐果决,嗜血如麻,却很得南宫群喜爱。 怎么会是沈棠落? 君云肆黑眸里闪过了一抹意外,倒也并未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沈棠落,却又很快被她对自己的形容给弄得哭笑不得。 杀人如麻吗? 他怎么看不出来,这小丫头还有狠辣无情的一面。 刚想现身的燕不问差点一个没站稳,摔了出去。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什么鬼? 沈棠落就是玄灵宫那位神秘暴戾的少主。 “尊、尊上,她是……”燕不问身影一出现,就指着沈棠落惊声。 君云肆一个冷厉的眼神扫去,燕不问顿时哑声,怯怯地把手缩了回去。 第57章 只对一人罢了 燕不问僵硬地站在原地,既委屈又心惊极了! 若非沈棠落当初耍了他,他哪里用得着去那炼狱一般的地方,受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罪。 说起来,他才是最最惨,最最最冤的一个! 只是,尊上的眼神也太凌厉恐怖了,比冰刃还冷还寒。 他也没做错什么啊。 燕不问也是因为太震惊沈棠落还活着,就一时冲动现身了。 “尊上,她是……”燕不问咬牙,“不对,她不可能是玄灵宫的少主。” 沈棠落早就发现藏在暗处里的燕不问了,倒不意外他会这时候出现。 她轻蹙了下眉,神色薄凉如秋夜,语气低冷,“嗯?见到本姑娘,你很不开心?本姑娘是玄灵宫少主,你有意见?” 君云肆冷冷地蹙着眉,神色冰冷,目光也深寒地放在燕不问身上。 棱角分明的冷峻容颜上布满了寒霜,神色不悦。 好似是在说,“你考虑清楚,再张嘴!” 燕不问面容纠结了好一会,毅然决然地顶着两道毁灭般森然的眼神,硬着头皮道:“尊上,她可是沈棠落!” 沈棠落瞪了燕不问一眼,抽了抽嘴角,“他不瞎,我是谁,不用你说。” 燕不问噎住了,他根本不是表达这个意思好不好。 他是在表达他太无辜了,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小丫头,她简直太狠了。 整整三年! 他在锻魂塔里所遭受的凄苦悲怆,在这一刻,全然化作了满腹的心酸和委屈。 燕不问铁了心的诉苦,义正言辞,铿锵有力道:“尊上,属下认为,她刻意接近尊上绝对是意图不轨,别有用心。” 此言一出,沈棠落非但不怒,那双桃粉色的桃花眼尾更显得潋滟明媚了。 她就算是别有用心,一生也只对一人。 她冲着君云肆玩味而笑,“你看,你这小影卫都比你懂本姑娘。” 然而,君云肆身上凛寒孤冷的气息却越来越深,压迫感凝重地燕不问都不敢抬头。 突然燕不问双手抱拳,朝着君云肆单膝跪了下去。 “尊上,她定然说谎了,属下当初去查探的时候,只听说玄灵宫的那位少主是个男子,不可能是个女人。” “而且,那位少主如今少说也二十有一了,怎么可能是她?” 沈棠落走到了君云肆一侧,负手而立,身姿笔挺,散发而出的冷冽气场分毫不输君云肆。 一袭红衣穿在她身上,飒爽干练显露无疑。 不同于君云肆的孤绝冷厉,而是明艳如火焰,灼人燃心。 她看着燕不问,颇为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不紧不慢道:“本姑娘没说错,燕不问果然很不靠谱。” 君云肆垂眼看向身侧这个霸道狂肆的小丫头,都没察觉到自己眼底的冷厉已然不似以往。 让人不禁觉得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软情绪。 他眉间一贯漠然,对着燕不问冷冷道:“你确实脑子不够用了,看来,三年不够。” 燕不问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尊上,彻底懵住了。 谁能告诉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燕不问正万般苦恼地挣扎着。 倏地,百里之内的湖域外响起了几道脚步声。 此时,沈棠落向来冷酷的眼底缓缓浮现出了一丝烦躁不悦。 看来,她想耳边清静地和君云肆说会话都是不行的了。 沈棠落下意识侧身抬眸看向君云肆,正巧便对上了他深邃漆黑的眸子。 两人仅对视一眼,彼此便心照不宣。 万年苍扶幻灵花现世了,方才的动静更是响彻了整个灵脉大峡谷。 低阶灵力的古玄者会躲避逃窜。 可闻风而来,想要争夺抢占的高阶灵力强者,只会多,不会少。 此地,不能再待了。 否则,必然会有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第58章 错愕,她不懂吗 沈棠落眸光冷了下去,无暇多想,当机立断道:“走,换个地方说。” 语毕,沈棠落竟一把牵住了君云肆的大手,动作自然而然,娴熟,利落。 君云肆漆黑的凤眸陡然一深,冰冷的眸色闪过了一抹罕见的错愕,怔住了。 目光也紧紧地锁在了沈棠落覆在他手背上的白皙滑嫩的小手上。 终于,那一贯冷峻寒彻的面容渐渐浮现了一抹不平静。 这个傻丫头,到底该说她年少轻狂,还是说她真的不懂? 她到底知不知道? 女子一生,只会把自己的手递给那个她愿意真心交付,共度余生的人手中。 换言之,她的手只能去牵自己的夫君。 真是个傻丫头! 君云肆眼底微不可查地划过了一抹无奈,紧绷的表情也越发深沉了。 沈棠落走了一步,见君云肆没反应,瞬间止步,疑惑地抬眸,顺着他视线看去。 就见他目光幽深盯着自己的手,神色莫辨。 前世,沈棠落都不知被君云肆霸道地牵着走过多少次了。 如今,尽管是她主动的,也自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绝艳的桃花眼里闪过了一抹不解,听着耳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手指抓紧,“君云肆,再不走,这里可真的要成血海了。” 闻言,君云肆眉心微蹙,本能地一把反扣住她的小手,凉凉的视线落在燕不问身上,冷声,“自己回去领罚。” 领罚? 什么领罚? 燕不问没听懂,震惊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直到君云肆和沈棠落的身影都不见了,他还僵在原地,保持着单膝而跪的姿势。 而脸上更是一副活见鬼了的傻愣模样。 他果然没猜错,沈棠落那个轻浮的小丫头,绝对是想染指自家俗尘不染的尊上。 …… 灵脉大峡谷之外,迷香藤下。 南宫两姐妹还没有离开。 此刻,脸色惨白的莫黎川被玄灵宫的二长老用锁灵绳捆住了身体,强行压到了南宫绯面前。 南宫绯亲口说出金色丹药和沈棠落无关。 也就意味着,沈棠落并非杀害花翎的凶手。 可这颗洗髓丹是如何落入了南宫绯手中,还未说清,莫黎川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就算了。 沈棠落一走,他便怒火冲天地对南宫绯出手了。 然而,他本就受了重伤,有玄灵宫二长老在,又哪里近得了南宫绯的身,更别提伤她分毫。 “大小姐,此人该怎么处置?”二长老浑浊的眼睛里闪过阴狠。 此言一出,南宫意和南宫绯都不约而同想到了沈棠落离开前的那句话。 莫黎川若死了,她们也不远了…… 两姐妹心头一惊,脸色顿时青一阵紫一阵。 “你是云浮国莫家之人?”南宫绯擦去了嘴角沁出的血迹,一步步走近莫黎川,笑得别有深意。 她眼底藏着一抹幽暗阴鸷的光,骤然靠近,伸手抓起了莫黎川的手臂,硬生生夺了那颗洗髓丹。 “哪怕是云浮国的帝君都要给我玄灵宫几分面子,你竟敢伤本小姐!” 南宫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傲骨不屈的男子,不屑至极。 莫黎川猩红愤恨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绝望,苦涩地笑了,“想不到天下第一修炼大派的玄灵宫大小姐,竟是杀人夺宝的强盗,这样的玄灵宫何人敢敬,何人会尊?呵呵呵……” 他痛恨南宫绯的残忍狠毒,却更恨自己护不了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小丫头。 仇人就在眼前,可他却无能为力。 第59章 挑断手筋脚筋 南宫绯把玩着手中的金色丹药,听到这话,嘴角的笑意顿时扩大开来。 “本小姐看得起这颗洗髓丹,是她的荣幸,她死活不让,那本小姐只好提前送她上路了。” 南宫绯将灵力充沛的洗髓丹认认真真嗅了一下,又故作惋惜道:“不过,现在想来,有点可惜,她倒是绝佳的炼药师。” “若是能为本小姐所用,也不是不可以留她一命。” 说到这里,她眸光陡然一厉。 “只是,她不愿意,和本小姐玩起了宁死不屈,你说该不该死!” 莫黎川脑海里瞬间映出了花翎娇小的身体瘫躺在血泊之中的场景,脸上的血色顿无,冷痛如剜心。 他骤然抬头,怒目似血地瞪着南宫绯,冷不防自体内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挣脱了锁灵绳。 “南宫绯,你这个歹毒如蛇蝎的疯子,本公子就是死之前也必要亲手宰了你!” 南宫意大惊失色,“大姐姐,小心!” 南宫绯避闪不及,被这股力量震退了数米之远,喉咙里涌出了一股血腥气味。 她堪堪稳住身形,脸上倏然划过一抹阴狠。 一旁的二长老手臂陡然挥出一道灵力凝结的劲气,压制暴怒发疯的莫黎川。 莫黎川分明已经撑不下去了,可他还是紧咬着牙关,凝出剑芒去抵挡来势汹汹的杀气。 滔天的恨意在他温润的眸中汹涌翻滚,紧紧锁住南宫绯的身影。 南宫绯一点也不慌,竟哈哈大笑起来,“莫黎川,想不到你还是个情种,不过是个低贱的弃女罢了,为了她,丢了一条命多不值。” 莫黎川面容骤沉,怒喝,“住口!花翎是我云浮莫家之女,不是弃女,你这个疯子不配提她!” 莫黎川哪怕精疲力竭到睁开眼睛都困难,也强撑起身体,不容许任何人轻贱了那个名叫花翎的小丫头。 南宫绯眼神一厉,忽地挥掌凝出了那把惯用的刺纹黑鞭,狠狠地朝着莫黎川的脸上挥去。 沈棠落那个贱人威胁她,所以她才有所顾虑,心里忌惮着,才迟迟没对莫黎川下杀手。 不能杀! 那便狠狠折磨,让他绝望痛苦,也不失为一种解气的好办法。 一刹那,鲜红黑稠的血顺着莫黎川的侧脸喷洒四溅。 右眼也肉眼可见的肿胀了老高,模糊的血水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这点疼,哪里及得上心里的疼。 莫黎川浑身青筋暴起,陡然捂住了心口,高大的身体摇摇欲坠。 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影重叠,终于体力不支昏倒了过去。 南宫绯松了一口气,眸中掠过一抹狠意,对二长老命令道:“把他的手筋脚筋给本小姐挑了,捆在药灵藤上,用他的血,浇灌药灵!” 南宫意骤惊,小脸都白了,失声道:“大姐姐,沈棠落若是发现他死了,定然不会放过我们的。” 一旁二长老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眸里却划过一抹阴毒的笑意,“二小姐莫要担心,这小子死不了,让他成为一个废人,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才最是无尽的折磨啊,哈哈哈……” 第60章 晚了 南宫意愣了一下,对上南宫绯阴鸷的眼眸,又看了眼昏迷过去的莫黎川,果断闭紧了嘴。 亲眼看着失去意识的莫黎川被挑了手筋脚筋。 又给悬挂在了迷香藤的垂枝之上,南宫两姐妹才离开了灵脉大峡谷。 然而,她们并不知,此刻,沈棠落和君云肆就在不远处。 空气中弥漫而来的血腥味让沈棠落蓦地顿住了脚步。 君云肆也早察觉到了浓得扑鼻的血气,仅是皱了下眉,却并未在意。 沈棠落眉梢隐隐浮现了一丝冷意,朝着遮天而起的迷香藤所在之地看去。 众所周知,有药灵生长和妖兽出没之地,必然免不了血腥残酷。 只是…… 她想到了不久前,在迷香藤下碰上了南宫绯两姐妹,和那个一身戾气的莫黎川。 见沈棠落不走了,而君云肆冷邃的黑眸里则闪过一抹不解。 他亦止步,垂眸看她,蹙眉沉声道:“不是要本尊负责?怎么,后悔了,不走?” 此言一出,沈棠落骤然回神,小脸顿僵,懵了,傻了。 她一双潋滟似霞的桃花眸缩了缩,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君云肆这话什么意思。 君云肆见她这副难得的傻愣模样,黑眸又深了深,又道:“五年前,是谁逼着本尊负责的?现在,又不打算认了?” 五年前,沈棠落刚重生归来。 凭着前世对君云肆满腔深沉的情愫,为了不让他离开,她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大胆轻狂地对他霸道又蛮不讲理的说了要他负责的话。 原来,他都记得! 还记得这般清楚! 沈棠落瞳眸不受控制地放大,神情微妙得无以形容了。 那些话,在她如今看来,都十分羞赧,无法直视了! 沈棠落抿唇,面容染上了一抹冷躁,不自然道:“我没。” 然而,君云肆却直接打断了她,磁性低沉的声音从他薄凉的唇畔传出,“沈棠落,现在后悔也晚了!” 沈棠落抬眸,眼神都变了,整个人都有了一瞬的恍惚。 哪怕是重新来过,君云肆他果然还是曾经那个霸道至极的他! 骤然,沈棠落眸色一凝,声音沉冷而坚定,“好巧,君云肆,你记住你如今说的,本姑娘向来也最讨厌不认账!” 话音一落,君云肆浑身一怔,蓦地双眸缩紧,握紧了双手。 这话,好生熟悉! 似乎是在前世什么时候,也有人对他说过。 君云肆脸色骤沉,犀利漆黑的凤眸毫不掩饰地盯着沈棠落璨若骄阳的绝美容颜打量审视。 四目相对,静默无声。 两人脸上的神情皆是如出一辙的冷然肃穆。 然而,心境却截然不同。 沈棠落心里想的,全是前世君云肆狂佞霸道地维护她的场面。 而君云肆想的却是,前世自己最终在万鬼窟心脏离体那一瞬,脑海里模模糊糊浮现的一抹血红色身影。 君云肆越是细想,眉心就蹙得越狠。 他竟对着这张明艳冷绝的小脸,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空荡荡的左胸处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钝疼。 恰在此时,燕不问冷不防再次出现,神色焦急,“尊上,莫公子出事了!” 第61章 不作不死,极好 沈棠落冷漠的眉梢一凝,桃花眼眯了起来。 若细看,可见那邪惑的眼角隐隐跃动着危险的寒芒。 君云肆注意到了她骤然而变的神色,心下微疑。 他沉沉地扫了一眼燕不问,冷邃的眼底掠过了一抹不悦。 燕不问脊背一寒,顿时不敢抬头。 他只能顶着冰人的威压,继续禀道:“尊上,莫公子……他不知为何被挑断手筋脚筋,废去了修为,缚在了药灵藤上,实在伤得太重了,属下也不敢……” 燕不问正说着,沈棠落骤然轻呵了一声,“不作不死……极、好!”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燕不问不由愣住了。 君云肆也疑着,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你认识莫黎川?” 沈棠落冷笑了一声,“不认得。” “嗯?”君云肆蹙眉,很明显不信。 沈棠落勾起娇艳的红唇,挑眉一笑,“大概是有人欠收拾了,不想好生活着。” 君云肆眉心拧得更深了,总觉得她和莫黎川不止见过。 他眯起了双眸,薄唇轻启,不悦道:“沈棠落,你见过他?你和他是何关系?” 沈棠落抬眸看了他一眼,解释道:“确实见过,不过,并无关系。” 燕不问摸不透自家尊上对沈棠落是什么态度,也不敢冒死打断,只能静静守在一旁。 莫黎川是云浮国莫家嫡子,亦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子。 他家尊上自来到离空大陆时,便用了这云浮国皇后之子,九殿下的身份。 算起来,名义上,和莫黎川是有着血亲关系的。 而今莫黎川在灵脉大峡谷出事了,尊上又在此地,所以他做了一番考量,才敢过来禀报。 燕不问心里正思索着,却见沈棠落一把拽住了君云肆的手腕,冷冷道:“救人,本姑娘不会,你来。” 比起莫黎川的生死,君云肆更想知道,沈棠落为何在听到莫黎川三个字,会有那般令人生疑的反应。 很快,两人就到了沈棠落之前所到过的迷香藤下。 此刻,莫黎川整个人被悬吊在垂落的迷香藤上,幽暗森冷的药灵藤正贪婪地吸食着滴滴坠落的鲜甜血液。 铺天盖地的藤蔓还在不断延展伸长,盘曲葳蕤,上方压根透不进半分光影。 周遭,看起来,深冷恐怖! 莫黎川那张原本俊逸无暇的脸上,此时却是血迹斑斑,混杂着黑稠的液体,不断地浇灌着嗜血的药灵。 他整个右脸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血芒,血肉模糊,右眼肿胀得好似一团肉糊。 好惨! 什么人!竟如此狠毒! 燕不问自见到这一幕时,就惊着了,此刻还是忍不住唏嘘。 见此,君云肆皱了下眉,深沉的目光划过了一抹冷厉,沉声命令,“放下来!” 燕不问立刻上前去解开缚在莫黎川锁灵绳。 沈棠落则直接双手环胸,慵懒地靠在了古树旁。 幽深寒彻的双眸轻轻敛起,淡漠地扫了一眼面目全非的莫黎川,幽幽开口,“君云肆,这人,似乎是你亲戚来着。” 君云肆只看了眼莫黎川的惨状,冷峻的眉眼看不出丝毫多余情绪,从始至终的淡漠之色。 第62章 我看你是嫌活的太长了 君云肆并未承认,也并不否认,而是冷寒道:“你想救他?沈棠落,告诉本尊,为何想要救他?” 沈棠落神色古怪地看了眼君云肆,忽然将双手负于背后,腰板挺直。 旋即,她嫌弃地看了眼莫黎川,对着君云肆坦荡邪肆道:“不救也罢,死了更好,死了解脱!” “……” 燕不问瞳眸缩了一下,莫名觉得莫黎川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冷漠! 这姑娘真冷漠! 他现在又有点不怀疑沈棠落就是玄灵宫那位神秘狠辣的少主了! 君云肆冷硬的俊颜上顿时划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温软,又好笑又无奈。 他随手一挥,丢给了燕不问一个小瓷瓶,冷冷吩咐,“给他服下,送回莫家。” 燕不问才堪堪接住药瓶,刚想张口,君云肆眼神一冷,又沉声道:“还不快走?” 蓦地,燕不问浑身一个激灵。 此刻,他哪里还想着小心翼翼,拽起地上气息奄奄的莫黎川,闪得比雷电还快。 燕不问一走,幽暗诡异的迷香藤下就剩下了沈棠落和君云肆两个人。 吸食了血液的迷香藤还在疯狂伸长,张牙舞爪地吞噬四面比它幼小的药灵本体。 短短一瞬,周遭的低级药灵尽数被这株嗜了血的药灵藤吞噬殆尽。 鲜红弥漫,鼻息间浮动着的全是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这场面,极致压抑! 沈棠落小脸冷沉冷沉的,不悦极了。 她烦躁地素手一扬,结出一道黑红交织的海棠花型符印。 刹那间,一道奶白色的鬼魄虚影破空而出,在沈棠落肩头乖顺地晃悠了一下。 沈棠落一脸漠然,低冷道:“处理干净!” 话音一落,鬼魄虚影瞬间化作了一道流光穿梭于空气间那一层层肉眼难见的红色血芒之中。 沈棠落寒彻的眸中掠过一抹满意,一抬眼,却对上了君云肆深黑如渊的漆眸。 沈棠落心头微怔,仿佛从他深邃的眼底看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 她分不清他眸中究竟蕴藏了什么,不自觉地把手缩回了袖中,紧了又紧。 一时间,竟有些慌乱心虚。 她轻轻扯了下嘴角,眉眼含笑,“君云肆,你看我多贴心……” 然而,她话未说完,君云肆倏地冷不防扣住了她左手腕,目光冷戾得骇人。 他面容紧绷,神色冰冷,不给她任何躲闪的机会,直接一把将她的手举到了眼前。 “沈棠落,我看你是嫌活的太长了!” 他语气很凶很凶,手上的力道却还是控制着。 沈棠落惊住了,心底一颤,下意识用力就要甩开他的手。 然而,君云肆力道不重,沈棠落偏偏甩不开。 她绷紧了下颌,绝艳出尘的面容拂过了一丝罕见的紧张,她冷声,“君云肆,你放手!” 君云肆充耳不闻,黑眸盯着她白皙娇嫩的手腕处,素来薄凉冷漠的眼底竟缓缓浮现一股骇人的怒意。 沈棠落更心惊,君云肆到底发现了什么?又对她的体质知道了多少? “放开!”她另一手扣住君云肆的手背,眸光沉敛着。 君云肆凤眸都眯了起来,声音比她还冷,“通体冰冷,血气嗜寒,你在以全身血液养噬魂血骨?” 沈棠落惊着,心越来越沉。 她陡然运转体内功法,一把推开了君云肆,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老远…… 第63章 他的心慌,她的心虚 沈棠落一退开,就一脸戒备地看着君云肆,唇瓣紧抿着,沉默,冷然。 君云肆脸上的神色冷峻深沉,眉目冷硬,似是拢了滔天的怒意。 沈棠落眸光复杂地盯着他的面部表情,指尖亦悄无声息地逐渐收拢紧握。 纵然,此刻她面容冷凝无澜,可心里却早就乱的一塌糊涂了。 君云肆……他竟察觉得到她修炼了噬魂血骨之法! 他为何会懂鬼系术法? 他不记得前世,更不记得她,怎么会知晓噬魂血骨这种阴寒的功法? 仅凭她极寒彻骨,非活人的体温吗? 她生来体温便异于常人,寒冷如冰。 她早就是非人非鬼之体,他若是知晓她在娘胎里曾死过一次,还会怀疑她修炼了噬魂血骨吗? 前世,他发现她修炼噬魂血骨都已经是在六界神殿的时候了。 那时,她从娘胎里带着的那股神秘力量消散之后,很快就受到噬魂血骨的反噬。 生性便不会软弱服输的人,怎么可能会容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脆弱不堪的一面。 即便这人是君云肆也不行! 她抑制不了,什么办法都没有! 可是,她更怕他心疼,怕他会气她,怒她。 前世,她不知多少次独自一人躲起来,蜷缩在阴暗的地狱,咬着唇齿,尝着嘴角沁出的寒血,无声承受着万虫啃食的疼痛。 她痛到心碎绝望,痛到失去意识了都还是疼的。 她永远也忘不了君云肆从角落里找到她的那一幕。 君云肆是那般孤傲矜贵的人啊,难以想象他竟会为她红遍了眼眶,神情里难掩慌乱害怕。 当时,她惊得都忘了浑身蚀骨钻心的疼。 模糊的意识里浮现的全是他布满猩红血丝的双眸。 从他紧紧拥她入怀时颤抖的双臂可见,他的恐惧,丝毫不亚于怒意。 然而,他们的结局却…… 沈棠落眸底敛去了无法形容的苦涩沉痛。 若是其他时候,沈棠落定然恨不得君云肆能多开口和自己说话。 而她也会一脸璨然明媚,肆无忌惮的冲着他娇笑。 而此刻,她又下意识想逃避了。 空气里的血腥味尽数散去,奶团状的鬼魄虚影重新回到了鬼梦空间之中,沈棠落静默地一声不吭。 君云肆凤眸骤冷,语气凶狠,朝着她怒声,“沈棠落,你给本尊过来!” 君云肆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潜意识里会浮现出噬魂血骨之法反噬宿体的场面。 见到她以自身气血引出鬼魄的一刹那,他竟无法控制地瞳眸骤缩,心惊后怕。 笑话,他怎么会怕? 可是,掌心沁出的细汗和轻微的颤抖都在提醒着他,方才短短一瞬的心慌是真实存在的。 他无心无情,偏偏遇上沈棠落就彻底乱了。 君云肆黑眸深冷地凝在沈棠落娇俏清绝的身影上,眸光里冷意瓢泼如瀑染。 幽邃的目光仿佛誓要透过她,看到前生所有。 原来,前世的他,不光忘记了自己为何会在万鬼窟沉睡数百年。 更忘了在心脏离体的那一瞬,消散了刻入心底的所有。 沈棠落秀眉紧紧蹙起,只是看着他,并未过去。 君云肆眼底似是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沈棠落向来张扬狂傲惯了,从未怕过什么。 而此时,她正心虚着,所以真有些怯了。 君云肆不知道,他是她前世今生,唯一的不平静! 而噬魂血骨之术,是她两世都无法割舍的力量,无以摆脱的心虚。 第64章 温软,心魂盏亮了 在她开启鬼修之术那一刻起,噬魂血骨便已非炼不可了。 唯有极寒之血,才能承受住鬼系术法的阴冷邪恶。 只是,她想不通,君云肆为何就察觉到了噬魂血骨的存在? 沈棠落面容凝重肃然,探究的目光毫不掩饰的钉在了君云肆冷彻的脸上。 半晌,她冷凝的小脸闪过一抹冷躁。 想不通,索性不想! 沈棠落紧了紧袖下的手,冷绝的小脸忽然漾起了一抹戏谑的调笑。 她容颜镇定,璨然道:“君云肆,本姑娘惜命着呢,我可还等着你对我负责,怎么会嫌活的太长?” 重活一世,他还在,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所有的温软。 她怎么可能不好好活着? 君云肆幽邃的面色彻底黑沉了下去,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小丫头给惹怒了! 他冷厉的眸光越来越危险,声音低沉冷冽入骨,怒声,“沈棠落,你过不过来?” 沈棠落非但固执地不动,还答非所问,转移话题,“君云肆,你取苍扶幻灵花的药灵本体做什么?” “沈棠落,你还要不要命?” 君云肆眉心紧锁,沉沉的目光在她倾城绝美的脸上凝视了许久。 目光交接,冷眸相对,两人都相互较着劲,谁都不愿妥协退让。 她似是铁了心的不想让他发现自己体内的噬魂血骨。 而他潜意识里则担忧着她身体里的极寒血气会伤了她。 良久,君云肆终是头疼地叹了一口气,修长挺拔的身影主动向她走近,“乖,过来,让本尊瞧瞧。” 蓦地,沈棠落挺直的脊背一僵,不着痕迹地攥紧了手掌。 而那双惊艳冷漠的桃花眼底却亮起了一抹耀眼夺目的光芒。 这世上,能让生性冷绝,从不服软的沈棠落听话下来的人,恐怕也唯有君云肆了。 就在沈棠落愣神的瞬间,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纤细冷白的手腕骨。 沈棠落心头顿颤,冷眸变了又变,下意识就想抽回手。 然而,君云肆似是早料到她会如此,加重了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将她拉近自己。 “听话,别动!” 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顿时让沈棠落绷住了身体。 “君云肆,你能不能别……” 她话未说完,就感受到了君云肆冰凉寒彻的指尖准确无误地搭在了她的脉搏处。 紧接着,一抹浑厚纯净的灵力顺着沈棠落的左手腕,直接没入了她的心脉…… 而此时,血狱魔宫。 浮生梯尽头,悬在空中沉寂了数百年的灯盏惊人地亮起了一道刺目的红芒。 刹那间,一盏小巧的灯,如妖冶的火焰,点亮了整个浮生梯所在的魔塔。 坐守在魔塔之外的一个身形伛偻的老婆婆陡然睁开了一双苍老精炼的眼眸。 旋即,她激动难掩,颤抖着双手,摸起身旁的黑木拐杖。 站起身后,就迈着蹒跚的步伐,朝着浮生梯走去。 拐杖碰撞石板的“哒哒哒”的声,极富节奏地回荡在魔塔之中。 由于太过惊喜,老婆婆脸上本就明显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 她一边走着,口中不断喃喃自语,“尊上的心魂盏亮了,亮了,亮了……” 心魂盏亮了,意味着什么呢? 第65章 心魂盏 数十年前,血狱魔宫遭逢了一场大乱。 当时,血狱十二魔君联手叛乱,逼魔尊让位,交出噬血令。 那场厮杀中,除了君云肆,所有魔尊血脉无一幸免,尽数被杀绝灭尽。 正是老婆婆奉命把那时尚且年幼的君云肆送去了离空大陆。 老婆婆在躲避追杀时,与她拼死相护的小主子不幸失散。 更不知君云肆在和她失散后的那段时间究竟遭遇了什么? 只知,当君云肆重新回到血狱魔宫后,整个人变得杀伐深沉,冷情狠辣,修为更是强横逆天到深不可测。 他仅凭一己之力,对血狱魔宫进行了大洗牌。 曾参与过叛乱,背叛过魔宫的人,一夕之间,皆葬身于血狱魔宫的天魔深涧之下,成为一滩白骨。 从此,魔尊之位,重新回到君氏血脉手中。 君云肆重掌血狱魔宫,行事狠辣决绝,手段极度残酷暴戾。 可只有深受君云肆信任的老婆婆知晓,她等来的小主子,改变得不止性情。 因为,君云肆曾负手立于浮生梯的顶端,神情冰冷而凝重地问过她。 神魂未消,心魂盏为何会灭? …… 这时,她才惊悚的注意到,她家小主子的心魂盏灭了! 历任魔尊在修为突破至神之境后,灵力可凝结出一盏如血如焰的灯,便是心魂盏。 唯有神魂消散,心魂盏才会灭。 老婆婆颤抖地难以置信,震惊地看着那盏灰暗无光的心灯,整颗心沉了下去。 对啊,她活了数千年,侍奉了两任突破至神之境的魔尊。 都不曾听闻过神魂未消,心魂盏便已散灭黯然的先例。 魔塔之中,幽暗尽数被耀眼的血芒驱散。 老婆婆拄着拐杖,一步步艰难地跨上浮生梯顶端。 她望着悬空的心魂盏,浑浊的双瞳逐渐湿润了起来。 尊上找到心魂,可会归来? …… 灵脉大峡谷。 沈棠落不躲了,眉心微蹙,任由君云肆凝出的那股灵力渗入了血脉。 瞬间,这道温热的力量蔓延至她全身血液,生来冰寒刺骨的血刹那汹涌燃烧起来。 沈棠落视线落在左手腕处若隐若现的纹路上,狠狠拧着眉头,面容沉思。 原来,君云肆看不见她手腕上的纹路。 她果然一碰上君云肆,就变得不冷静了,差点自己暴露了噬魂血骨。 沈棠落不禁有些庆幸,自己未对君云肆问噬魂血骨之时做出回应。 他若怀疑,也只能是怀疑,难以笃定。 毕竟,这世间还不曾有人炼过此法,更从无记载。 更何况,就算她未炼噬魂血骨,她的血也一直都是冷的。 天生极冷,极寒。 而君云肆探入的这抹灵力却像是一把簇烧的火焰。 只片刻,她就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而久违的温暖。 前世,君云肆也是这般,以自身灵力为她暖体驱寒。 只不过,她很清楚,这次君云肆并非是为她驱寒,而是探究。 终于,君云肆松开了沈棠落的手腕。 他黑眸深邃地看着她,眼底复杂一片。 本以为,这小丫头只是身体冰寒罢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 她除了心脏有温热,浑身血液都是冷的。 君云肆面容冷凝,寒彻不减,凤眸微眯,冷冷道:“沈棠落,若非心虚,方才你躲什么?” 第66章 你的命,本尊的 沈棠落不怯,潋滟的眸光从容不迫地望入他深邃的眼底。 那缥缈含黛的眉眼一弯,清绝的小脸忽然漾起一抹璨若朝霞的笑。 她眉梢轻挑,纤细娇俏的身影强势十足,刻意一本正经的戏谑,模样邪惑恣意。 “君云肆,你突然靠这么近,本姑娘若不躲,以我们之间的关系,若发生了点什么,青天白日的,是不是不太好?” 此言一出,君云肆漆黑如夜幕的眼底划过一抹愕然。 一瞬间,素来冷硬寒彻的面部神色又深了深。 他料都没料到,沈棠落居然连这种话都真敢往外说。 这小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她这话有多轻浮,多露骨? “沈棠落,本尊不是与你玩笑!”君云肆骤然眯起了凤眸,冷声。 他一眼就看出沈棠落是在故意逃避。 沈棠落还是不惧,赤诚极了,理直气状道:“我知道,所以,本姑娘也没开玩笑。” 看着身前狂肆不羁,美得倾城如画的女子,君云肆冷邃的眼眸终是划过了一抹深深的无奈。 他刚想开口,却听沈棠落缓缓道:“君云肆,我可是天生灵脉残缺的体质,血冷骨寒不算什么。” “世人怕我,惧我无妨,我有你就够了。” 她眸光凛绝,语气轻狂孤傲,眉眼间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冷戾。 君云肆瞳眸一深,冷眉蹙起,怒声,“沈棠落,本尊从不轻诺,既是负责,那必是要负责到底。” 他冷眸微眯,高大颀长的身体逼近沈棠落,一字一句,冷冷道:“沈棠落,你的命,本尊的,你若敢视之儿戏试试!” 沈棠落始料未及,盯着君云肆冷冽深邃的俊颜,后退了一大步。 震惊之余,心底不由得划过了一抹暖意。 她抽了抽嘴角,邪肆轻笑,“君云肆,你这么蛮不讲理,太过分了。” 顿了一下,她话锋却陡然一转,“不过,这样极好!这天下,也唯有本姑娘能忍得了你了。” “……” 倏地,君云肆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微不可查地闪过了一抹复杂,心口那里的怪异越发明显强烈了。 君云肆薄唇微动,正还想说些什么,下一刻,脸色却陡然一沉,凤眸冷芒划过。 沈棠落自是注意到了君云肆神色的变化,绝美的小脸染上了一丝狐疑不解。 君云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容置疑地交代道:“等着,记住本尊的话!” 他冷冷丢下这句话后,沈棠落便只觉得眼前的红影一闪,君云肆修长挺拔的身影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沈棠落微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桃花眼中渐渐染上了一抹怒色。 她骤然眯起了眸子,紧了紧袖下的拳头,声音低冷,“君云肆,你给本姑娘等着!” 话音一落,周遭却传来了一道剧烈的震颤。 沈棠落眉梢一凝,面色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然,沉声道:“躲什么,出来!” 神兽相柳摇曳着九个脑袋从遮天的迷香藤外晃了过来。 沈棠落眸色倦懒地看了它一眼,冷冷问道:“顾影逃了?” 相柳摇了摇蛇身,行至了沈棠落跟前,空茫遥远的声音从其中一个脑袋的口中传出,“小丫头,你这是信不过本神?” 第67章 你太凶了 神兽相柳其余的八个脑袋也四面盘曲摇晃着朝着沈棠落靠近而来。 墨青色的庞大身躯在她娇小的身影上方罩下了一大片混沌阴影。 迷香藤周遭的环境显得越发黑暗,诡异幽冷了。 霎时间,迷香藤药灵本体蜷缩成了一团绿球,隐匿了起来。 神兽相柳并未在意这小小的药灵,一个个脑袋凌空晃动,相继张口,声音嘈杂而乱。 “小丫头,你怎么总是这么看不起本神?” “本神可是上古凶兽,凶残暴戾,嗜杀成性,敢打你主意的人,本神自是绝不会放过了。” 这话一出,沈棠落心里就有数了。 她神色冷酷地看了相柳一眼,语气凉凉道:“人呢?死了?” “小棠落,你小小年纪,能别每次都这么凶吗?” “总是冷着张脸,看起来比本神还凶。” “女孩子家家的,笑起来多好看,你都不笑,白瞎了这副惊天容颜。” “……” 相柳絮絮叨叨个不停,沈棠落不予理会。 她淡漠地扫了眼面前长相凶残可怖的相柳,面不改色道:“相柳,本姑娘发现你是不想回鬼梦空间了。” 语毕,她冷凝着小脸,头也不回,大步往灵脉大峡谷外走去,留给相柳一个冷漠薄凉的潇洒背影。 相柳九个脑袋瞬时耷拉下去,丧丧地追了过去。 它体态庞大,可速度却不慢,很快追到了沈棠落身后。 九头摇曳,森冷恐怖。 周遭药灵及妖兽都自觉地让开道,瑟瑟发抖躲了起来。 它颇为委屈道:“小棠落,到底是谁惹你生气了?竟然把本神丢下了,你以前都不是这么对本神的?” 沈棠落皱了皱眉,嫌弃道:“你太吵了。” 相柳可不乐意了,“小棠落,你肯定是移情别恋了。” 沈棠落骤然止步回头,脸色冷极了。 她指尖微抬,一抹黑红色光芒萦绕而出,瞬间便将相柳庞大的身体收入了鬼梦空间。 相柳在被收入鬼梦之际,急忙把昏死过去的顾影和山妩丢了出去,“小棠落,人都给你留着了。” 相柳知道沈棠落这四年来一直想搞清楚,顾影和山妩为何会对她穷追不舍。 他们口中的惘生禁忌为何物? 这两人,自是不能轻易杀了的,她要亲自审。 沈棠落眸色暗沉的盯着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唇畔勾起了一抹冷笑,一挥手,两人也刹那原地消失。 而此时,一道颀长冷峻的红影落在了血狱魔宫的九重魔塔之中。 刚下了浮生梯的老婆婆一抬眼,冷不防便愣住了。 下一瞬,那双苍老浑浊的瞳孔骤缩,惊喜之色沾染了满脸,手中的黑木拐杖“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尊、尊上,您回来了!” 君云肆神色凛绝,冰冷的目光不着一丝温度。 孤傲的身影散发着一股冻人的冷意,蹙眉寒声道:“怎么回事?” 君云肆深黑的凤眸沉敛着,面容冷硬的看向了身形伛偻的老婆婆。 老婆婆见到熟悉的身影,瞬间激动的眼眶湿润,“尊上,您的心魂盏方才亮了!” 第68章 很好 老婆婆看着亮了几息又陷入了昏暗的魔塔,眼里的光又暗淡了下去。 她苍老的面容溢满了苦涩,“尊上,心魂不在,您可有不适?” 君云肆目光幽深地看了眼已经黯然的心魂盏,低沉道:“无妨,退下吧。” 老婆婆弯下身捡起拐杖,停了一瞬,看着君云肆孤冷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走了几步,回过头,张了张口,终归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尊上,可是离空大陆出现了您的心魂气息?” 君云肆的眸光骤然变得深沉复杂,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沈棠落血脉相连处的那颗心脏,让他感受到了重生以来前所未有的怪异。 那是为何? 熟悉,亲切,轻颤,又似乎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悸动。 君云肆修长挺拔的身影一掠,再次出现时,已然到了浮生梯尽头的顶端。 老婆婆望着那道高大孤绝的红影,心底叹了口气,沉默无声地退了出去。 君云肆漆黑冷邃的凤眸微凝,拂手凝聚灵力,一道萦绕在心魂盏外围的红色结界虚影显现了出来。 旋即,他右手一扬,划出一道凌厉强劲的风刃。 顷刻间,本来坚不可摧的结界倏地溃然崩碎。 下一刻,那盏无芒无息的心魂盏漂浮而出,稳稳落在了君云肆手中。 君云肆敛眸,看着手中冰冷的灯盏,凛冽的俊颜染上了一抹狂肆。 不论是巧合还是其他,试试何妨? 若沈棠落能引起心魂盏异动,他那段丢失的记忆,必然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君云肆黑眸一深,收起了心魂盏,抬起修长的腿,大步而出。 到了魔塔之外,见老婆婆还守在这里,君云肆意外了下。 “尊上,您是要走?”老婆婆震惊道。 君云肆垂眸看向老婆婆伛偻苍老的身影,面容紧绷着,抬手凝出一瓶药来,冷冷道:“姑姑有梦魇之症,此药安神。” 老婆婆惊喜抬头,眼眶闪烁起了泪光,受宠若惊地接过药瓶,“尊上费心了,老奴贱命一条,哪里值得……” 君云肆沉声打断,“本尊此次回过魔宫,不必让其他人知晓,这里不必守了。” 老婆婆愣住,再一抬眼,哪里还有君云肆的身影。 老婆婆浑浊的目光怔怔地,始终凝着君云肆离去的地方。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重新走入了魔塔。 然而,待她见到浮生梯尽头空荡荡的顶端后,瞬间神色大骇。 尊上竟然把关乎性命的心魂盏带离了血狱魔宫! 原来,不必守着了是这个意思…… 沈棠落离开灵脉大峡谷后,转眼便来到了玄灵宫。 她独身归来,一袭红衣立于冰蓝色的殿门前,携来一身桀骜不驯的张狂之气。 天堑之巅,缥缈云霞,冰与彩融为一体,都似在为她陪衬,迎接这抹红影的归来。 沈棠落一踏入玄灵宫境地,就察觉到了四面的氛围诡异非常。 正门口的守卫个个面无表情,无动于衷,拦在门外,无半点让路的意思。 沈棠落止步,冷眉一挑,眼尾划过一抹似有若无的轻蔑。 这些守卫如此不把她放在眼中,显然是有人交代过了,想给她回来使绊子。 沈棠落冰冷的目光从七八个守卫脸上漫不经心地划过。 她眯起那双天生含笑的桃花眼,漠然开口,“很好,看来是不认得本姑娘。” 第69章 你装够了吗 这几个守卫是几个月前才被安排在殿门口守门。 他们只听闻过玄灵宫四小姐是个其貌不扬,粗鄙不堪,没有丝毫灵元的废物鬼胎。 非但如此,还极其不受宫主待见。 而他们之中,真正见过从不在人前露面的废物四小姐却无一人。 沈棠落是玄灵宫神秘少主的身份一直以来都未曾对外公开过。 关于这位神秘狠辣少主的传言满天飞,世人惊惧好奇之余,也只剩下了无以揭晓的迷。 此前,这件事,除了沈棠落本人,也只有身为宫主的南宫群清楚。 因此,守卫们更想不到那个传闻中的私生子就是如今站到他们面前的女子了。 守卫虽挡在门口纹丝不动,可看向沈棠落的眼神却飘过了难以掩饰的贪婪觊觎。 不过,他们到底是奉了南宫绯的命令,拦在这里,阻止任何人靠近的。 红衣女子一副冷然孤傲的姿态,刹那便让这群守卫看着沈棠落的目光变得心猿意马了。 “小妹妹,你想进玄灵宫?这想法好啊。” 一旦有人主动开口调笑,其他守卫也都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年头,打着认识咱们大小姐名号想入玄灵宫的什么人都有,倒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美的。” 众守卫看向沈棠落的眼神逐渐诡异,淫笑不断,“小美人儿,你过来,哥哥们告诉你如何才能进去。” “没错,不光能进去,嘿嘿……伺候你都成!” 沈棠落冷眸骤然眯起,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污秽肮脏之语喷洒的守卫。 她娇艳的红唇一勾,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守卫们以为沈棠落怕了,又是淫笑声一片。 “小美人,怕什么啊,只要你乖乖听话,哥哥们肯定带你进去。” 沈棠落桃花眼弯得越发惊艳,明媚照人了。 只是这抹笑意分明不达眼底,深邃之处,冷鸷幽寒。 众守卫自然瞧不见,竟都情不自禁地闪离了殿门,齐齐逼近沈棠落娇俏的身影。 沈棠落见差不多了,赫然止步,唇畔划过一抹嗤笑,“南宫绯胆小成这样了?挡在一群瞎了眼的废狗身后不敢出来?” 或许,这话不对。 应该说,南宫绯胆子越来越肥了。 她到底有多大的底气,竟打了让这群守卫羞辱她的算盘……真是好极了! “也好,本姑娘倒不介意亲自动手!” 此言一出,这些守卫顿时恼怒地脸色涨红,抽出手中长剑就直指沈棠落面门。 “臭丫头,别给脸不要脸,爷看得起你是你的福气!” 沈棠落懒懒掀起眼皮,面色平淡极了,“既然长了眼睛无用,剜了便是。” “就算现在认出来本姑娘是谁也晚了!” 话音一落,一道凌厉的鬼蔓绞杀藤虚影,冷不防自沈棠落右手心窜出直直甩向了所有守卫的眼睛,又快又狠。 众守卫猝不及防,压根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清瘦娇俏的女子,竟真的又狠又绝。 “贱……”他们喊都来不及喊,无一幸免。 “啊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整张脸,守卫齐齐丢了长剑,抱住眼睛痛呼大叫。 “老子的眼睛,看不见了,啊啊啊啊……” 血丝混杂着不明液体从守卫血肉模糊的眼睛里渗出滴落,所有人都蹲了下去。 一时间,哀嚎声四起。 沈棠落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眼神要多冷就多冷。 恰在此时,一道白影从殿门处翩然而出,快步朝着沈棠落奔来。 南宫绯似是沉浸在沈棠落归来的喜悦中,没察觉到殿门口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完全忽略了一地的血腥和惨状,走至了沈棠落身前,惊喜道:“四妹妹,你终于回来了。” 沈棠落眉梢一挑,眼尾邪魅,唇畔轻扯,冷声道:“装够了没?” 第70章 茶味甚浓 南宫绯脸上的笑容顿僵,为难地开了口,“四妹妹,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误会姐姐什么了?” 突然,南宫绯惊叫一声,看向了瘫倒了一地的守卫,捂住了嘴巴。 旋即,她迅速后退,指着地上惨不忍睹的守卫一脸惊悚。 “四妹妹,是不是他们这群不长眼的东西挑拨你我姐妹之间的关系?” 沈棠落看着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惊诧神色,眉眼冷戾,透着一股子不耐烦,“原来,你也知道他们瞎了眼啊。” 南宫绯看着沈棠落冷鸷的眼神,心里一咯噔,禁不住发颤。 可是,这里是玄灵宫,她还得装下去,“四妹妹,你清楚的,自从四年前姐姐不小心惹过你,姐姐就知道错了。” “如今断然是没有要与你作对之意。” “我们可是亲姐妹,不该因为几个没用的守卫生了芥蒂的啊。” 说话间,南宫绯蓦地凝聚灵力,凭空抽出她那把刺纹黑鞭,朝着地上哀嚎哭喊的守卫狠狠抽去。 “谁给你们的狗胆,竟敢让我们姐妹二人徒生嫌隙。” 黑鞭上的倒刺狠狠划入离她最近的守卫身上。 那守卫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溅了南宫绯一大片裙摆。 一袭白裙瞬间沾满了血污,血肉混杂,分不出是黏血还是肉糊。 可平素爱极了干净的南宫绯,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美眸中的怒火似能胜过一切。 她一步步走近地上的守卫,又连续把其他几人都狠狠抽了一遍,要多大力气有多大力气,抽到她手都酸了。 沈棠落不急,也不出声阻止,就冷冷地看着她抽,看着她累。 终于,南宫绯察觉到不对劲了,皱了下眉,忍不住转身朝沈棠落看去。 沈棠落眉眼间邪气凛然,唇畔缓缓勾出了一抹讥诮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由着她诧异心惊胆战。 南宫绯差点装不下去,悄无声息地攥紧了黑鞭。 沈棠落挑眉,轻笑,“南宫绯,你装的够了,狗长没长眼睛,瞎没瞎眼,定然是狗的主人没顾好,你为难他们做何?” 骤然,南宫绯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心口剧烈起伏起来。 一口郁血卡在了喉咙里,险些没把自己呛死过去。 可一对上沈棠落明艳冷冽的面容,南宫绯还是不得不压下心底的怒火,对着已经喊不出来的守卫,凌厉质问。 “你们认不出这是我四妹妹吗?敢拦她!本小姐怎么交代的!” 这些守卫早就被沈棠落那道阴冷森寒的鬼蔓虚影给伤得难以思考,惨疼到恨不得晕死。 此时,又被南宫绯用灵器狠狠抽了一遍,哪里还会争辩,只顾着躺在地上哼哼抽气了。 南宫绯以为沈棠落该开口了的。 然而,等她一回头,却见沈棠落抬脚往门内走去。 南宫绯心里一惊,摸不准沈棠落是否信了。 她恨惨了给她带来噩梦,又逼疯了母亲的沈棠落。 更恨不得这些守卫狠狠羞辱沈棠落,却知晓此时不是和沈棠落撕破脸的时候。 沈棠落不紧不慢地走进了殿门。 南宫绯眸光一沉,当即就拦了上去,把她自己那把刺纹黑鞭递到了沈棠落眼前。 “棠落,这群守卫姐姐已经狠狠惩罚了,你若还是气不过的话,就打姐姐吧,也怪姐姐回来没交代清楚。” 沈棠落看着伸在身前的手臂,目光幽幽地移到南宫绯愧疚心急的脸上。 她眼眸含笑,声音偏偏冷得森寒,“茶味甚浓,确实不错,拦住我,还等着让我留下来给你拍掌叫好不成?” 南宫绯终于变了脸色,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这时,她不光脸色僵了,整个身子都僵硬地不动了。 更难以置信的是,沈棠落眼尾邪惑一挑,轻扬着嘴角,抽走了她手中的刺纹黑鞭…… 第71章 不乖的代价 布满倒刺的黑色长鞭落入沈棠落手中。 她饶有兴致地将长鞭翻转来回着把玩。 那惊艳绝美的小脸染上了一丝肃然,把南宫绯的黑鞭给认认真真地研究了一遍。 她眉目含笑,抬眸看向南宫绯怔愣的面色,邪肆轻狂一笑。 “这灵器倒是精致,据说是出自大长老之手,你既如此说了,试试也无妨。” 分明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却好似一块惊涛破海的巨石,重重地压在了南宫绯的心上。 南宫绯整个人都怔住了,一脸错愕地看向了沈棠落握住黑鞭的白皙玉手。 她只是说说罢了,难道沈棠落真敢不顾明面上的姐妹之情,对自己公然动手不成? 南宫绯脸色微微泛白,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袖口,死死绞着。 她冲着沈棠落僵硬地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棠落,天色将晚,定然累坏了吧。” “你这么多年没回家,父亲一直念着你呢,要不先进去再说,父亲还等着呢。” 说着,她亲昵地伸手去挽沈棠落的手臂。 倏地,沈棠落眉心骤冷,眸光一眯,似蕴藏了万年不化的寒冰。 她冷冷瞥了一眼快要碰上她袖口的手,毫不犹豫地抬起步子就往里面走。 没走几步,冰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南宫绯,你给本姑娘过来!” 瞬间,南宫绯脸色大变,盯着沈棠落利落飒爽的背影,面容逐渐扭曲变形,眼底爬满了阴鸷。 她握紧了拳头,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忍。 她就不信,她都如此放低姿态了,沈棠落还真敢在玄灵宫动手打她! 南宫绯跟上去之前,视线猝不及防地扫过了地上的那几名守卫。 只一刹那,便大惊失色,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只见,原本还在痛呼哀嚎的守卫,此刻眼眶里都流出了一滩滩恶心腥臭的黑血。 眼珠子化作了深黑的液体,瞬间变得黑洞空茫,宛如恶鬼。 他们一个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再动弹,死状奇惨。 南宫绯不由得瞪大了眼眸,差点惊叫出声。 沈棠落! 一定是沈棠落这个怪物贱种做的! 这个贱人太可怕了,她简直比索命的恶鬼都森冷可怖。 南宫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拍了拍心口。 幸亏她没和沈棠落硬碰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群守卫的惨状,只一眼,南宫绯恶心地几乎要呕出来。 她惊慌失措地冲进门内,在主殿堂见到了一袭红衣张扬而坐的沈棠落。 她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把玩着南宫绯那把刺纹黑鞭,神情慵懒恣意地斜倚在主座之上。 这时,南宫意才匆匆赶来,和满脸慌乱地南宫绯碰了个正着。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和难掩的恐慌,不约而同地止步在殿门口。 沈棠落远远便见到了这两人,唇畔邪肆勾起。 突然,她一手微抬,冷不防一鞭子狠狠扬起,强劲的力量从殿堂之内席卷而出。 “南宫绯,本姑娘生来便最厌恶你这种装起来没完没了的人。” “你既然想装,那本姑娘就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贯彻到底。” “这便是,不乖的代价!” 第72章 你滚,不欢迎你 南宫绯和南宫意皆始料不及,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那道狠厉震颤的劲气似狂卷暴风冲着面庞袭来。 下一刻,两人纤细的身体齐齐飞出了数米之远,重重撞向了殿外的碧玉灵石,又轰然滚坠在地。 嘭!!! “噗——” “啊——” 两姐妹顿时痛苦地喷出一口鲜血,嘴角还不断溢出了血沫。 痛!好痛! 就像是骨头散架,五脏移位,痛到晕厥都成了奢望! 南宫绯瞳孔涣散,可偏偏脑子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艰难地抬起右手食指,指向了主殿里,口中不断有鲜血溢出,“沈棠落,你、你竟敢伤我……” 一旁南宫意捂着心口,脸上的痛苦之色亦不输分毫。 沈棠落邪惑的冷眸轻挑,抚了抚衣裙,慢悠悠起身,抬腿从高高的首座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殿堂之外的弟子们听到这一声激烈整齐的巨响和惨叫,纷纷朝着这边聚拢了过来。 “发生什么了?”有人皱着眉疑惑道。 “刚刚那道古怪的力量,到底怎么回事啊?” “好像是主殿堂那边传来的声响,走,去看看。” 快接近主殿的时候,众人只见一道绝艳妖冶的红影从殿中走了出来。 女子一袭红衣,袖口和裙摆处皆绣着一朵黑纹银边的海棠花。 随着她抬起的步伐,花纹摇曳生姿,似点燃了诡异的妖火。 她右手中拎着一把刺纹黑鞭,仿若从地狱中走出的邪魔,眼角眉梢都透着睥睨万物的狂肆邪佞。 有人一眼认出了沈棠落手中的黑色长鞭,眼瞳一缩,惊道:“她……她手中的鞭子是绯儿师妹的!” 这……这究竟是什么人!!! 她竟然从主殿里出来,还拿着绯儿师妹的长鞭。 众人不由得纷纷后退,情不自禁地脚底生寒,怯了。 突然间,有人指着碧玉灵石下的两道身影,震惊地瞪大眼睛叫了出来,“那里好像有人受伤了……啊,是、是两位师妹!” 认出是南宫绯和南宫意后,众弟子着急惊慌地赶紧上前去搀扶。 沈棠落眸色淡淡扫了一眼众弟子,把薄凉似冰的视线放在了痛苦狼狈的两人身上。 南宫绯一天之间接连伤了两次,实在是疼惨了。 此刻,她全然顾不得去维持一直以来温婉善良的形象,心里翻滚的恨意彻底盖过了理智。 她强忍着胸口的绞痛,眸光凶狠,恨意滔天,咬牙道:“沈棠落,你疯了!” “你连亲姐姐都打,如此冷血毒辣,不配为我玄灵宫之人。” 南宫绯靠在搀扶她的师兄身上,满眼阴鸷,却一脸戚哀沉痛,失望又无奈道:“你滚,本小姐没你这样的妹妹,玄灵宫不欢迎你!” 南宫意疼得都哭出声了,“四妹妹,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们,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啊?” 所有人都惊住了,个个目瞪口呆,惊诧地看向眼前缓步而来,美艳倾城的女子。 她竟然是他们玄灵宫的四小姐,传闻中天生灵脉残缺的鬼胎废物! 怎么会! 然,他们的震惊,远不止如此。 沈棠落轻呵一声,微微抬眸,笑容冷狂幽邪,“南宫绯,鞭子是你递过来让本姑娘打的,你喜欢装,本姑娘难得好心陪你演,这就忍不了了?” 南宫绯脸色白了几分,眼底掠过了一抹杀意,气得浑身颤抖,“沈棠落,你——” 南宫意直接怒了,“四妹妹,你在说什么?大姐姐她怎么可能这样做,明明是你突然动手,你怎么敢……” 沈棠落扬唇一笑,眸光一寒,冷冷道:“为何不敢?不是很想让我回来教教你们何为听话乖巧?” 此言一出,众人一头雾水,南宫绯和南宫意霎时小脸惨白,禁不住心颤了。 第73章 你敢,她没有资格 她们想到了在灵脉大峡谷中沈棠落留下的那句话。 原来,她会回来,根本不是父亲唤她回来的。 是她发现了莫黎川出事了! 难不成莫黎川死了? “想起来了?”沈棠落将长鞭随手一扔,恣意慵懒地坐在了一旁碧玉灵石上,玩世不恭极了。 南宫意下意识朝南宫绯看去,却见南宫绯面容阴沉恐怖,苍白的脸上顿时染上了心惊又兴奋的光芒。 大姐姐对沈棠落起了杀心,不打算忍了,想要除掉她! 南宫绯冷沉着脸,遮挡不住的杀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师兄,棠落她疯了,或许她根本就不是沈棠落!” “我们都知道,棠落天生便没有灵元,无半点修为,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强横霸道的力量?” “她定然是别有用心,冒充我四妹妹,这个妖女混进玄灵宫一定另有企图!” 忽然,南宫绯一脸惊悚抓住搀扶她的男子,对所有人惊声,“棠落可能出事了!师兄,快,快抓住她,让她交代出四妹妹的下落!” 话音一落,众人竟丝毫不怀疑,立马群拥而上,把沈棠落围在了中间。 南宫绯阴霾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得意的笑。 这些师兄中,大多是外祖的嫡传弟子,她的话,众人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南宫绯的外祖殷石,是玄灵宫的大长老,宫主南宫群的岳丈。 他实力雄厚,是灵力八阶炼器师,已然能炼成八级绝佳灵器。 殷石虽常年闭关,却备受玄灵宫弟子尊崇。 是以,连带着南宫绯都极受众师兄们的宠爱。 搀扶南宫绯的男子面色瞬间严肃起来,“师弟,绯儿说得有理,结阵,抓住她!” 所有人齐齐凝聚灵力,赫然自虚空中结出一道巨大的火网。 顷刻间,火光冲天,铺卷蔓延,直直从沈棠落头顶罩了下来。 一息之间,沈棠落整个人便被困在了碧玉灵石之上。 一簇簇光芒燃起,环环火焰萦绕了沈棠落全身。 火焰燃起的风劲掀起血染的红裙张扬翻飞,衬得她白皙冷艳的容颜愈发妖冶若邪。 “妖女,你混进玄灵宫有何企图?”南宫绯眼里熊熊燃烧着毒辣的光芒,心下掩饰不住地激动澎湃。 只要烧死这个贱种,她就能为母亲报仇,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妖女,你把我四妹妹怎么了,她在哪?”直到此时,南宫绯还在装。 沈棠落缓缓眯起双眸,森冷的气息悄然间瀑散开来。 她神色轻敛,潋滟的桃花眸中漾起了一丝厌烦,唇畔缓缓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她懒散地站起身,娇俏纤瘦的身体哪怕被烈焰包裹,仍旧散发着一股狂肆邪佞的孤傲。 她冷笑,“玩够了,没劲,该我了。” 语毕,沈棠落指尖微抬,数千道细若蚕丝的黑红色光影四面席卷,细密的火网不堪抵挡,一击即破。 她一脚轻点,凌空踏过火焰,踩在了燃遍碧玉灵石的火苗之上,似沾染了一身冷邪孤绝,桀骜轻狂。 众人手臂一软,凝出的灵力似是碰上了什么可怕的力量,瞬间倾塌消散。 发生了什么? 南宫两姐妹惊骇大怔,瞳孔骤缩,看向沈棠落的眼神终于露出了恐惧。 沈棠落清绝的面容浮现一抹狂肆,声音低沉冷戾,冷冷道:“看清楚了吗?我是谁?” 南宫意身子一抖,众人忍不住后躲。 “噗——”南宫绯怒极攻心,又喷出了一口鲜血,染了满嘴。 她握紧了拳头,抬起狠厉的眸子,终是不再装了,“沈棠落,你敢动我试试,在玄灵宫,除了父亲,没人可以动我!” 此言一出,众人扭头,错愕地看了看南宫绯,又把视线放在了沈棠落身上,又惊又疑。 眼前的红衣女子真的是那个传闻中的鬼胎废物四小姐? 到底怎么回事? 从未人前露过面的她,为何一出现就要出手,伤了两位师妹? 第74章 不配吗 弟子们一脸警惕地看着沈棠落,却都犹豫了。 搀扶南宫绯的弟子蹙眉道:“师妹,她真的是四小姐?是宫主的小女儿吗?” 南宫绯站都站不住,面色尤为难看,抓紧那名弟子的手臂,痛苦道:“咳咳……师兄,她想杀我,你要为我做主,阻止她,咳……” 沈棠落那一鞭子岂会是抽着玩的,她要么不动手,要么必然是要伤到骨子里。 这时候,众人才蓦地反应过来。 无论眼前的红衣女子是否是四小姐,都改变不了她重伤了两位师妹的事实。 所有人立马挡在了南宫绯身前,看向沈棠落的眼神都带着浓浓的敌意。 沈棠落神色淡漠,浑然不在意,冰冷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 她冷不防靠近,一道巨大的黑红色鬼蔓绞杀藤虚影自掌心窜出,堪堪停在了众人眼前。 沈棠落不悦冷声,“让开。” 弟子们畏惧地后退,却并不让,“四小姐,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伤人呢?” 他们压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心底里是偏向南宫绯两姐妹的。 沈棠落眯起了眼眸,“本姑娘和她没什么好说的,不让,那便一起滚出玄灵宫。” 南宫绯疼得气都吐不顺了,怒道:“沈棠落,你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有什么资格让本小姐滚?” 有娘生没娘养?贱种? 沈棠落冷艳的眸子弯得好看极了,“哦。” “本姑娘倒忘了,你那疯傻的娘如今还关在昭华殿的地牢里,这么说来,你变成疯狗也解释得通了。” 此言一出,南宫绯当即就炸了,“沈棠落,本小姐要杀了你!” 然而,她连怒喊都费劲,哪里还有力气对沈棠落动手,真真就是在狂吠。 一旁南宫意哭腔浓重,颤抖着嗓音开了口,“四妹妹,我和大姐姐究竟怎么让你不开心了。” “父亲马上就过来了,你再怎么生气,也该等父亲过来,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什么都不说,出手就伤人,也太、太欺负人,太蛮不讲理了!” 沈棠落闻言也不怒,娇艳的唇畔一扯,轻嗤道:“不必,他来不来,都一样。” 话音一落,她眉梢一挑,脚步轻移,掌心翻转,绞杀藤虚影凌厉的气势狠狠甩出,袭向一众弟子。 弟子们大惊,齐齐闪退,运转体内灵力抵挡来势汹汹的鬼蔓虚影。 他们压根想不到沈棠落竟真敢动手。 南宫绯和南宫意甚至连躲都来不及,双双摔向了地面。 “住手!”突然,空气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暴喝。 紧接着,滚滚惊雷自遥远天际响彻而来,本就昏暗的天色似是被扯下了黑幕,刹那间变得阴沉可怖。 沈棠落桃花眼一凝,嘴角缓缓扬起了一抹冷肆玩味,敛去了功法,转头看去。 五长老卓峰到了! 那么,南宫群也快到了吧。 卓峰箭步而来,亲自搀扶起南宫两姐妹。 他怒不可遏,浑身还闪烁着嘶嘶的电流声,“臭丫头,你嚣张也要有个度!你也配动绯儿和意儿?” 沈棠落嘴角轻笑,理了理额前凌乱了的发丝,慵懒懒地往殿门前的白玉石柱一靠。 “五长老,本姑娘动都动了,你说配不配?” “不旦动了,本姑娘还想教教她们什么叫世道险恶。” 卓峰心口一噎,怒意滔天,“臭丫头,哪怕宫主护着你,老夫今日也必要宰了你。” 语毕,他将两姐妹交给另外两名弟子,祭出一道雷电冲着沈棠落狠狠劈去,势如惊涛。 沈棠落邪惑的眼尾一勾,漫不经心地扬手。 一块海棠花状的幻灵玉牌自她掌心浮现而出,转瞬化为一抹庞大的蓝色虚影悬浮半空,挡在了雷电之前。 第75章 配吗够吗 “配吗?五长老?”沈棠落轻笑道。 蓝色令牌一出,卓峰精明锐利的瞳孔骤然大缩,震惊坏了。 他猛地强行敛去灵力,后退了一大步,弯身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大口血。 沈棠落轻笑,薄唇幽启,又逼问,“够了吗?” 南宫绯眼睛都红了,尖叫道:“宫主令!父亲把宫主令交给你了!” “不行吗?”沈棠落扬唇巧笑,一拂手,庞大如屏的蓝色虚影瞬间便消散于空中。 南宫绯和南宫意齐齐摇头,脸上挂满了不可置信,笃定道:“不可能!” 沈棠落却连理都不理,眸光陡然一厉,对着一旁呆愣住的弟子冷冷吩咐道:“把这两人给本少主丢出玄灵宫!” 弟子们都还惊着,迟迟未缓过神来。 沈棠落这道冷戾的声音一传出,顿时让他们心头大颤,下意识地想要遵从。 宫主令! 方才那道蓝色幻灵令牌可是宫主令啊,能号令整个玄灵宫的宫主令! 据说,此令牌早就被宫主交到了那个传闻中神秘惊天的少主手中。 只不过,那位少主不是宫主在外的私生子吗? 为何是名女子? 为何会是沈棠落? 方才那块宫主令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众人犹豫不决,沈棠落冰眸一眯,强大的威压席卷而来,压得他们瞬间连喘息都变得困难不已。 卓峰苍老的脸上染遍了阴霾,怒气冲天,“胡闹!宫主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沈棠落嘴角扯出一抹讥讽,转身便朝着昭华殿的方向走去。 她还要审问顾影和山妩那两个家伙,没功夫在这里和他们纠缠。 “落儿,你回来了。” 一道沉稳低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一袭黑衣的南宫群突然闪现,挡在了沈棠落面前。 沈棠落赫然止步,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冽的小脸浮现了一抹不悦,蹙眉,漠然道:“有事?” 南宫群那琥珀色眸子把沈棠落从头到脚都细细打量了一遍,眉宇间隐隐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却温声道:“四年未见,长高了不少。” 沈棠落心里越发觉得无趣,更不觉得南宫群会无聊至此。 她眼尾一挑,冷冷道:“既然无事,便让开。” 南宫群皱眉,问道:“为何要把两个姐姐逐出玄灵宫?” 沈棠落并不意外,挑眉笑道:“父亲觉得呢?” 这两姐妹想让守卫羞辱她,背地里还不知准备了什么等着自己呢? 她们不安分惯了,还想让她放过?可能吗? 一劳永逸的法子,便是眼不见心不净。 沈棠落懒得解释,可南宫绯一见到父亲有为自己做主的意思,顿时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不顾身体的疼痛,一身狼狈,长发凌乱,跌跌撞撞地推开了挡在面前的人。 就这么跑到了南宫群面前,“嘭”地跪在了地上,抬起红肿的眼眸,哭诉道:“父亲,你要为女儿做主啊。” “父亲你看,沈棠落她一回来,就把女儿打成这样,还要趁父亲不在,把女儿逐出玄灵宫,呜呜呜……” 南宫意在沈棠落拿出宫主令,又下令把她和南宫绯丢出去那一刻起,脑子就是懵的。 如今,见南宫绯跑到父亲面前卖惨大哭。 她顿时回过神,也跌跪了过来,仰头哭道:“父亲,你终于来了,你若再不来,就见不到意儿和大姐姐了。” 第76章 你看着办 南宫意心知是她们先招惹了沈棠落,可偏偏也学着南宫绯装无害,装无辜。 “父亲,意儿很小就没了母亲,若离开玄灵宫就连父亲都见不到了,意儿不想离开父亲,不想离开家。” “父亲,女儿向来安分守己,待人亲善,不知棠落为何一回来就如此不满,重伤女儿和二妹妹,女儿冤啊……” 南宫绯忍着疼痛,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兮兮,听得人心都碎了。 南宫群却看都没看跪地痛哭的两姐妹。 反而把目光放在了沈棠落漠然冰寒的小脸上,一双犀利的琥珀色眼眸沉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清俊的面色微凝,沉声道:“落儿,非要如此吗?非得赶她们走?理由呢?” 沈棠落眼神冰冷,小脸紧绷着,绝情又危险。 她生平最厌恶这种装可怜卖惨,把自己说得清清白白,还哭哭啼啼没完没了的。 这两姐妹以为,她会在乎南宫群和玄灵宫众人怎么看自己吗? 两世为人,她只知快意恩仇,肆意随性,从不是为讨好旁人而活。 沈棠落骤然冷声,神色森冷骇人,“哭够了吗?哭够了就滚!” 跪在地上的两姐妹抽泣声戛然而止,愣住了。 这道声音,好冷,好凶! 似乎是真的怒了! 南宫群眼眸微眯,面色暗沉。 一旁弟子全呆住了,大气都不敢出,分明看不懂这场面是闹哪样。 只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四小姐简直太狂了,太冷了! 是比他们意识里,深沉老辣的宫主都不好惹的主! 卓峰大步走上前,对南宫群愤然道:“宫主,这臭丫头简直是在胡闹,她竟然想把绯儿和意儿逐出去,太不像话了,绝不能任由她在玄灵宫胡作非为!” 他看了眼面容冷彻的沈棠落,决绝道:“宫主,要逐出玄灵宫的该是这个姓沈的臭丫头!” 沈棠落看都不看他一眼,把他的话无视了彻底。 可南宫两姐妹听了这话,眼睛蓦地一亮,顿时双目期待地等着南宫群开口赶人。 五长老是父亲最为信任之人,他的话,父亲大多数时候是没意见的。 然而,她们终归想得太天真了。 南宫群蹙了蹙眉,“卓峰,你先退下。” 卓峰脸色一僵,愕然不已。 不过,一想到方才见到的蓝色令牌,他不死心又问,“那宫主令为何会在她手上?这件事非同小可啊,宫主……” 南宫群的声音瞬间冷沉了下去,“退下!” 卓峰瞬间哑声,他太了解南宫群了。 这个年纪轻轻就把玄灵宫壮大成整个离空大陆都望而生畏的修炼大派的男子。 他不是轻易动怒的人,可一旦动怒,后果可想而知。 卓峰沉默了片刻,终是无奈地狠狠瞪了沈棠落一眼,甩袖离开。 南宫两姐妹两颗心瞬间都沉入了谷底,恨不得爬起来生撕了沈棠落。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总是这么偏袒一个来历不明的贱种! 南宫绯不顾身上疼痛,冷不丁站了起来,哭喊道:“父亲,我不走,不要赶我走。” 沈棠落玩味地看向南宫群,声音淡漠如风,轻笑道:“舍不得?舍不得也得舍,我若烦了,可保证不了她们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南宫群凝眉思索,“给个理由?” 沈棠落面容沉敛,突然一把揪住了南宫绯的衣领,从她袖中掏出了一枚金色丹药。 “我既说了,必然不是玩笑,你看着办,否则,再招惹我,休怪本姑娘不给她们留活路。” 话音一落,她淡淡扫了眼脸色煞白的两姐妹,抬脚便走。 南宫群眸光幽深,看着这道孤绝冷戾的背影,仿佛透过她见到了记忆中那个熟悉狂傲的身影…… 第77章 审讯,惘生禁忌 南宫绯身子瘫软了下去,整个人丢了魂一般,恨意悄然间淹没了全身。 “父亲……”南宫意抖着嗓音,眼圈红了一圈又一圈,又怯又恐。 南宫群回神,脸色冷了下去,对一旁愣住的弟子吩咐道:“把南宫绯和南宫意送去云浮闫家,此生不得踏入玄灵宫半步。” 南宫群很清楚,沈棠落不是会挑事的性子。 她会怒,必然是南宫绯和南宫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以沈棠落的性子,仅仅是重伤两人,也算是轻的了。 云浮国闫氏一族的嫡子闫书楼,从小便拜入玄灵宫为徒,亦是他引以为傲的大徒弟。 此番把人送去云浮国闫家,有她们大师兄照应,不至于让她们流落在外,遭遇不测,也算是保了她们一命。 交代完一切,南宫群都不看一眼两个女儿,冷漠地朝着昭华殿走去。 此刻,经一番折腾,天色早已陷入了漆黑,苍穹渺远,星影半悬。 玄灵宫整座冰蓝色的城堡都亮起了烛火。 沈棠落步入昭华殿后,并未朝主殿走去。 清绝飒爽的红影一闪,竟是朝着主殿旁边的临水湖对岸掠去。 沈棠落一脚踩在盛开的浇血般红莲之上,双掌翻转凝聚功法,赫然间黑红光芒萦绕周身。 她面不改色一扬手,临水湖下缓缓浮现出了一条狭长深冷的水道。 这里是五年前囚禁了殷素的水下地牢。 不过,她并非是来看南宫群那个疯傻的正室夫人,而是占这地牢,要亲自审两个人。 在角落处寻了个空地,沈棠落拂手一挥,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重重地摔到了潮湿的地上。 沈棠落可没耐性等人自然醒来,她从一旁取了把匕首,狠狠扎入山妩的肩胛骨。 一道痛苦的呻吟声瞬间从地上传了出来,“啊!好痛!” 沈棠落压根不给她喊疼的机会,揪起山妩便扔到了布满毒蛇的水牢里。 山妩猝不及防呛了水,狼狈地全身浸泡在水中,瞬间就有各色毒蛇闻到了血气朝着她缠绕而去。 她一抬头,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过来,看清了上方那道冷艳的红色身影。 旋即,惊叫失声,“沈棠落!” 沈棠落径自蜷腿坐在一旁,低头看向水下,“山妩,是谁告诉你本姑娘体内有特殊力量的?” 此时,山妩才意识到自己处于什么境地,本就沧桑的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啊啊啊啊,别过来……” 她惊叫不断,下意识朝着水牢边缘躲去。 奈何肩胛处的血窝扎得太深,血流不止,蛇群越聚越多,都快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了。 沈棠落小脸冷凝,看着密密麻麻的各色毒蛇爬满了山妩瘦削的身体,仍旧面色不改,耐心极好。 “你和顾影来自何处?如何就对本姑娘穷追不舍了?” 她除了能吸收鬼魄,修炼鬼系术法以外,关于体质隐藏的秘密,自己都不清楚。 可偏偏,这两人自见她第一面起,便对她体内那股被封住的古怪力量生了极大的贪念。 前世,她以为,只要她控制住噬魂血骨的反噬,就能够保证不受功法的威胁。 就可以坦坦荡荡面对君云肆了。 然而,在无涧谷之战中,正是她体内这股神秘力量的封印破散,才让她彻底陷入昏睡。 再醒来,君云肆离她而去,深眠万鬼窟尽头…… 第78章 神尊泠澈 所以,她必须搞清楚,山妩和顾影如此惦记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东西。 “啊啊啊啊,放我出去,沈棠落,你快放我出去……” 山妩面无血色,整个身体浸溺在水下,又冷又颤,肩胛骨处的血汩汩而出,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来。 她止不住哆嗦起来,既害怕又不得不忍着剧痛去抓身上的毒蛇。 “沈棠落,你个疯子!贱人,快放我出去!” 沈棠落不恼,桃花眸里染上玩索邪气,轻笑反问,“山妩,你自己觉得,本姑娘会不会放了你?” 话音未落,山妩的背后,一条有手腕粗细的黑紫纹巨蛇从水下窜了出来,冲着她光洁的脖颈缠绕而去。 冰凉凉的触感贴上了山妩的肌肤,顿时让她浑身战栗,动都不敢动了。 山妩怕惨了,恐惧袭遍了她全身毛孔,惊叫着伸手抓起一条蛇就往外扔,“滚开,别过来!” 然而,水中养了成千上万条蛇,哪里是她扔得完的? 沈棠落神色淡漠地看着她疯狂的嘶喊,痛呼,绝望…… 整个牢狱回荡着山妩的恐惧叫喊声,久久不停。 山妩浑身发麻,毛骨悚然,似乎血液都凝固了。 终于,她抬起惨白狼狈的脸,撑不住地冲着上方蜷坐着的沈棠落求饶,“沈棠落,求求你,放我出去。” 昏暗的牢狱,无边的恐惧,最折磨人的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内心的摧残。 沈棠落抚了抚裙摆,利落地站起身,绝美的小脸寒彻惊人,冷声,只道了一个字,“说。” 说什么啊? 山妩愣眼了,根本冷静不下来,她脑海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蛇,都忘了沈棠落一开始问了什么。 等她再一抬眼,心跳差点给停了,沈棠落居然要走。 这怎么可以!绝对不行! 山妩慌了,沧桑惨白的脸上写满了仓皇失措。 她不要被困在这里! “沈棠落,你停下,我说,我知道你体质的秘密!”她急急大喊,“我说,我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沈棠落止步,挺直干练的身影背对着她,小脸冰冷,目光却看向地上昏迷重伤的顾影。 她早就看透了山妩这女人很怕死,不怕她不说。 “沈棠落,你先把我放出去,我就说。”山妩眼神全是恐惧,她待不下去了,也压根冷静不了。 沈棠落转身,冷眸微眯,沉声道:“你没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察觉到脖子上的毒蛇越缚越紧,山妩心一颤,脸色涨红,呼吸都困难了,“惘生……惘生禁忌!” “这股力量绝非离空大陆所有……”正说着,山妩绷紧了身子,突然惊叫,“滚开,都滚开。” 沈棠落眼底掠过一抹戾色,指尖轻动,一道黑红色细长的虚影破空而出,瞬间打入了那条缚在山妩脖颈上的蛇的七寸处。 “说清楚!” 山妩哪还敢不说,连忙道:“惘生禁忌,据我所知,这世间只有一人拥有,便是六界神殿的神尊泠澈,只有他的天命血骨才可凝炼而成。” 沈棠落意外了。 竟会是六界神殿? 第79章 不伤 六界神殿是她前世待得最久的地方。 可以说,她对它的熟悉程度要远甚于离空大陆。 在她之前,六界神殿的上一任神尊便是泠澈。 一个有着数万年修为,强大神秘的神殿至尊。 传言,他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子,舍弃神体,最终堕入魔道,魂飞魄散。 可传闻真假难辨,虚虚实实,已无从谈起。 不过,她也没兴趣细究。 而此时,山妩的话,却让沈棠落狐疑不解了。 既然山妩所言的惘生禁忌是为泠澈所有,又如何解释这股尘封的力量会在她体内? 今生,她可从未去过六界神殿,更从未碰到过任何与泠澈有关的事情。 山妩身在离空大陆古玄界,她又如何知晓六界神殿的存在? 显然,她不是离空大陆古玄修炼者。 沈棠落皱眉,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 山妩的唇瓣都泛起了黑紫,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血都快流干了,意识也越发模糊。 她不想死,她还要重回六界神殿,恢复修为,重塑容貌。 山妩的声音逐渐虚弱无力,“沈棠落,你放我出来,我告诉你,我是如何知晓你体内拥有惘生禁忌的。” 沈棠落拧紧了眉头,右手一扬,一道鬼蔓虚影从掌心窜出,一息之间,便逼退了群蛇,把山妩从水下扯了出来。 “若说谎,你这辈子,就在这里了结此生。” 沈棠落眉梢一挑,勾唇冷笑,“喂蛇,也不错。” 一出水,沈棠落就敛去功法。 山妩身上的鬼蔓虚影骤然消失,又重重跌了下去,整个人气若游丝的躺在地上,苦不堪言。 虽仍旧惊魂未定,却也松了口气,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轻快,而不是被群蛇缠绕的窒息。 她痛苦地咳出了几口呛进口鼻中的毒水,道:“我是符咒师,只要取走你身上的一滴血,便能以你命格,化成追踪符,寻找你的气息。” 沈棠落眼眸一戾,周身的气息瞬间薄凉如冰,“你何时取走的血?” 山妩扯着黑紫的唇瓣,咧嘴笑了,“我重伤坠落离空大陆之时,碰到了一个满腹血迹的女子。” “一眼便知她身怀有孕,而腹中胎儿显然是没救了,可偏偏,她身上有股不属于离空大陆的气息。” 也正是这股气息,让她发现了惘生禁忌的力量。 她心惊着,更欣喜满怀。 因为夺了惘生禁忌,她便能轻易突破至神之境,重返六界神殿。 她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幸运,上天会如此眷顾她,让她在重伤之际,碰上了这等好事。 所以,她才对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起了歹念,欲要夺之。 只是,她失算了。 她压根没料到自己竟对付不了一个性命垂危的女人。 山妩掩去眼底的算计,又道:“血,不是从你身上取的,是那名女子的。” “只是,后来这股力量到了你身上,如此,我便断定了你是当初那个死在腹中的鬼胎,也是惘生禁忌护着的人。” 沈棠落眉心微蹙,脑海里瞬间浮现了那道冷漠无情的身影。 若非今日审讯山妩,她都快忘了,她还是有娘亲的。 只是,许久都没忆起过那个抛弃了她的女子,一时间,有着恍然。 沈棠落站得笔直,一袭红衣飒爽干练,神色依旧紧绷,冷沉寒彻。 显然,幼时的记忆,伤不了她分毫。 沈棠落漠然地皱了皱眉,声音骤冷,“泠澈可曾来过离空大陆?” 山妩撑不住了,沧桑惨白的面容渐渐变得青紫,吐出了一口黑血,“救我。” 第80章 沈千颜去了哪 沈棠落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的山妩,眸中不见丝毫波澜。 她目光平淡,蹲在下身来,扯了扯唇,冷冷道:“山妩,本姑娘要听的是你知道的所有!” “我不知道,神尊极少离开神殿,更从未听说他到过离空大陆。” 山妩的声音越来越弱,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若想知道真相,只能去找那个生了你的女人……救我,救救我……” 沈棠落眸光一深,鬼蔓绞杀藤虚影赫然间从掌心窜出。 蓦地,她眼神一厉,利落起身,将山妩和顾影两人都缚了在了半空中的玄铁刑架上。 山妩倏地双眸大怔,此时此刻才彻底明白过来,沈棠落压根没想放过她。 “臭丫头,你骗我!”山妩陡然清醒过来。 她目光凶狠,愤怒充斥了满眼,黑血仍不断从嘴角溢出,“沈棠落,你不守承诺,早晚会得到报应,不得好死!” 沈棠落娇唇一勾,浅笑莞尔,“山妩,本姑娘何时说过要放过你了?” 山妩知道了她体质的秘密,必然留不得。 “沈棠落,你……好狠!” 沈棠落冷笑一声,眉梢微挑,邪气凛肆浑然天成。 她双掌抬起,催动鬼漫沙华功法。 赫然间凝聚出一团团黑红色彼岸花状的烟雾。 它们刹那似注了灵一般,萦绕在了半空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之上,吞噬,淹没…… 沈棠落挑了挑眉,往水牢之外走去。 身后,山妩疯狂空茫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牢狱之中,“沈棠落,你非神灵之体,得了不该有的力量,总有一天,你会遭到反噬的,哈哈哈……” 离开临水湖的水下地牢,沈棠落敛眸,若有所思。 报应?不得好死?是天命?是诅咒? 很快,沈棠落轻嗤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前世,她对惘生禁忌一无所知,亦为此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更失去了君云肆。 如今她都有了防备,还会任由天命束缚吗? 绝不可能! 沈棠落握紧了拳头,绝美的桃花眼里泛着幽冷桀骜的光芒。 她不会让前世悲剧重演的。 不过,山妩有句话说对了。 只有找到那个抛弃了她的女子,所有疑惑才能够得到解答。 五年前,她入玄灵宫,第一件事便是揭穿了殷素伪善的面孔,为南宫沫母女讨回了公道。 她揪出殷素身边的心腹玄医风染,把殷素的罪行公之于众。 最终,逼得南宫群不得不废去殷素宫主夫人的身份,将她囚于水下地牢。 这件事发生后,也引得玄灵宫众位长老不满,人人对她进行了一番口诛笔伐。 这些都不奇怪,令人狐疑的是,南宫群一直对她纵容过分的态度。 甚至,在她决意离开玄灵宫之时,把宫主令都给了她。 但是,他问了一个她自己两世都不得解的问题:沈千颜人在哪里? 可她要问的是,沈千颜凭什么自甘堕落,屈居殷素之下? 又凭什么恨南宫群恨到骨子里,还要把她生下来,然后音讯全无。 她不能理解那个孤傲神秘的女子,也不想了解一个狠心抛弃了她的娘亲,更不愿去碰触她反感生厌的过往。 南宫群把宫主令交到她手上,她心安理得收下,对此地半分留恋都没有,转身就走。 四年一晃而过,她又回来了。 哪怕不喜欢玄灵宫,她还是要弄清楚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沈千颜又是何种身份? 第81章 伪装 最重要的是,只有泠澈的天命血骨才能凝炼出来的力量,为何到了沈千颜身上? 她何时与六界神殿扯上关系的? 这其中究竟藏了怎样的秘密? 沈棠落一脚踏入昭华殿,就在琉璃灯盏昏黄的光影映衬下,见到了坐在主座慢悠悠品茶的南宫群。 “落儿,回来了。”南宫群放下了手中茶盏,冲着沈棠落露出了一抹温笑。 沈棠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坐到他对面,淡漠道:“父亲这是在等我?” 南宫群英俊深邃的面容上挂了一丝柔软,似透着无声的慈爱。 他亲自倒了盏茶,递到了沈棠落面前,温声笑道:“折腾一天,乏了吧,为父过来陪你用膳。” 沈棠落抬眸,眼底是一贯的波澜不惊,心底却颇为不解南宫群的态度。 她垂眼看了下茶气氤氲的杯盏,没接。 无论前世今生,她和南宫群都算不上亲近,也没单独见过几次。 前世,她是被刻意忽视,今生,是她主动远离。 “落儿,为父方才去见了常荣。”察觉到沈棠落态度冷淡,南宫群面上也不见尴尬,无半点责备之意。 他浅淡的视线落在这张与沈千颜有着七八分相似的清绝容颜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光温润,慈爱满意有加。 他温和地笑了笑,旋即,优雅轻缓地把杯盏放在了沈棠落面前。 常荣是玄灵宫二长老,亦是白日里随南宫绯杀人夺丹的帮凶。 沈棠落冷眸一凛,蹙眉看他。 原来,他还亲自查了南宫绯和南宫意在外做了什么好事。 “父亲并非黑白不分之人,想必定能明白女儿的良苦用心。”沈棠落轻笑,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幽幽道。 南宫绯和南宫意的所作所为,皆背离了玄灵宫的三卷宫规,有违天下正道。 甚至,还想着把罪名扣到她头上。 她既掌了玄灵宫的少主之位,还是有权处置这两姐妹的。 南宫群闻言,叹了口气,“落儿有心了,是为父平日疏于管教,才让你的两个姐姐胡闹至此。” 沈棠落轻蹙了下眉,对他的忏悔毫无兴趣,而是直截了当地打断,“我娘亲的母族在何处?” 南宫群脸上的温笑顿僵,袖下的手骤然攥紧,琥珀眸底一片复杂。 “落儿是真不知她的下落?”他不答反问,眸中的深邃,藏着沈棠落看不透的幽暗。 他这些年找遍了离空大陆,沈千颜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影迹。 沈棠落浑身气息冷沉,眸光讥讽,“父亲当初对她做了什么?她为何会走?为何会逃?这些父亲都不清楚,还有谁知?” 戳心刺骨的话从沈棠落口中传出,瞬间让南宫群温润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几分。 那双素来沉稳淡然的双眸中微不可查地划过了一抹难以言喻的伤痛。 沈棠落没放过他面上细微的变化,勾唇冷笑,“父亲当年不是不想留下我?你是被沈千颜算计了,所以见到我的那一刻很意外?我的存在可不就是多余?” “五年前,你当着殷素的面认下我,不就是为了想让沈千颜回来,你能执着多年,又所求为何?” 沈棠落毫不留情拆穿他虚假的伪装。 在她面前上演父慈女孝,他不累,她都倦了。 她从未被南宫群一副慈爱和善的面容欺骗过,从始至终只有疏离漠然以待。 这世间一切有情,也可刹那转无情。 何况是一开始就是别有所图呢? 第82章 道歉 沈棠落不冷不淡的话,在南宫群听来,却字字诛心。 只瞬间,便让南宫群俊朗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哀伤。 他干涩的喉咙滚动了两下,视线缓缓模糊了起来。 一双温润的瞳眸里虽映衬着沈棠落惊艳无双的容颜。 可意识里却渐渐浮现了十五年前,沈千颜躺倒在血泊中,满眼充斥痛苦,却怎么都遮掩不住恨意的眼神。 那个从不愿低头服软的女人,哪怕面临生死之境,都不会示弱半分,掉一滴眼泪。 相伴三年,他都不知,她到底在倔什么? 兴许,落儿说的没错,他骨子里就是无情绝义之人。 当初,伤她腹中孩儿的是他,眼睁睁看她浑身是血,狼狈地从玄灵宫离去的亦是他。 半晌,南宫群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暗哑道:“落儿,你娘亲的来历,坦言说,为父也不知。” “当初,她负伤离开,为父便再未曾见过她了。” 他眼神一暗,顿了顿又道:“五年前,她送你来玄灵宫,却不曾有过半分停留,想来也是不愿再见到为父,到底还是错过了。” “所以,落儿,你未上玄灵宫的那十年,是在哪?你和……”他似是哽咽了一下,“你和她是怎么过的?” 在哪? 沈棠落眸光骤然一冷,幽寒凛戾的气息卷起了一室的森然。 “父亲若想忏悔,就亲自把她找出来,当面说给她听,而非是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顿了顿,她眼尾一抬,十分扎心地又补了一句,“不过,父亲也知她不愿见你,又何必多言?” “无趣。”沈棠落眸光冷漠,唇畔勾起了一抹讥诮。 她搁下茶盏,站起身,就往殿外走。 南宫群见她连晚膳都不用,皱了皱眉,眼底无奈又复杂,“落儿,为父让沫儿找你回来,是想跟你说,玄灵宫终归是你家……” 沈棠落离去的背影一顿,并未转身,扯唇冷笑,沉声道:“苦情牌打够了吗?本姑娘从不吃这一套,所以,没事别来烦我。” 语毕,她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南宫群神情一恍,就这么僵直怔愣地坐了许久…… 玄灵宫外。 夜色深如泼墨,簌簌阴风自天堑下深不见底的云雾中升腾,滚滚而来。 在这道令世人为之惊叹色变的天堑之巅,一道冰蓝色的石桥横空而落。 此刻,南宫绯已然换去了一身血污沾染的白衣,脚步踉跄,安静地跟在几名白衣弟子身后。 平素的温婉娴雅不在,掩藏在眼底的神情阴沉又狠毒。 南宫意低垂着头跟在她身后,握紧了双拳,沮丧的脸上尽是挣扎之色。 就在即将踏上天堑桥之际,南宫意忽然一步上前,抓住了为首弟子的衣袖,“师兄,意儿真的不想走,你能不能让我再和父亲见一面。” 她小脸认真地保证,“我回去向父亲认错,我发誓再也不招惹沈棠落了。” 白衣弟子一脸为难,“师妹,这是宫主下令,让我护送你们去云浮闫家,师兄也不敢违抗啊。” 南宫意眼眶一红,又一次簌簌滚下泪来,“我不想被逐出玄灵宫……” 白衣弟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慰声道:“师妹不必过忧,大师兄向来待师妹疼宠亲善,去大师兄那里也没什么不好。” 另一名弟子也跟着附和,“是啊师妹,师父此举,也不是绝情,将来大师兄归来,师妹不还是可以随时回来的吗?” 南宫意摇了摇头,“不,师兄,你不明白,父亲当初为了沈棠落会废去母亲正妻之位,可见这次也必是当真的。” 第83章 互相伤害啊 白衣弟子手一僵,一时语塞,都不知道怎么劝了。 他给身旁几个弟子递了个眼神。 几人顿时明白,大步走向南宫意。 南宫意见状,眼底一惊,突然蹲在了地上,抱头痛哭,“都是大姐姐做的,我真的什么不知道,师兄,你去跟父亲说。” 此话一出,所有弟子全都惊了,脸色各异地看向了目光阴沉,一声不吭的南宫绯。 “绯儿师妹,这……”弟子们尴尬了。 南宫绯缓缓移动视线看向失声痛哭的南宫意。 她低垂下眼帘,目光平静得如脚下黑不见底的深渊,“南宫意,你想回去给父亲认错对吗?” 南宫意蓦地抬头,对上南宫绯冰冷的眼神后,下意识躲闪,畏惧到了极点。 她自幼丧母,为了生存,从小跟在身为嫡女的南宫绯身后,什么都听她的,任她使唤,从不敢违抗。 哪怕后来,因为沈棠落逼迫风染,把殷素背地里的所作所为全部都给抖了出来。 她知道了南宫绯的母亲曾害死她的生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南宫意本能的怯了,“大姐姐,我只是想……我们只要给沈棠落道歉,不去惹她,父亲肯定会网开一面,我们就能留下来了。” “好啊。”南宫绯突然咧嘴笑了,声音一贯的柔和温婉,可在南宫意听来却无端从心底升起了一股阴冷恐怖。 南宫意怯着,可眼神还是亮了亮,站起身,扯出了一抹笑,“大姐姐,你真的这样想吗?” 南宫绯走到了她身前,替她理了理碎发,脸上依旧笑意盈盈。 “我当然想啊,我真的很想再看看玄灵宫,看看沈棠落,看看……” 话到此处,她冷不防手腕一转,一把狠狠扯住了南宫意的头发,拖拽着,把她揪到了天堑桥的边缘。 温柔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冷彻骨,手中的力道不断加重,呵呵大笑,“看看我的好妹妹是怎么背叛我的!” “啊——”南宫意猝不及防疼得惊叫起来,清晰的惨叫回荡响彻在猎猎作响的冷风中。 白衣弟子这才反应过来,急急道:“绯儿师妹,你做什么!快过来,危险!” “绯儿师妹,使不得啊,天堑下是万丈深渊,若是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了,就是粉身碎骨,快回来……” “师妹,别做傻事,有话好好说。” 弟子们齐齐上前,想要阻拦,南宫绯眼神一厉,威胁道:“你们若敢过来,本小姐马上就把她丢下去!” 弟子又惊又急,“绯儿师妹,你这是何苦呢?” 南宫绯手一动,把南宫意半个身子都拽到了悬空的位置,暴怒出声。 “本小姐受够了,她让我去给那个贱种道歉,哈哈哈,她想的倒是美,让本小姐给一个低贱的野种道歉,做梦!” “啊——不——”南宫意恐慌大喊,汗水瞬间湿了全身,惊叫声不断,“我不想死,大姐姐,你放开我……” “闭嘴!南宫意,呵呵呵,想不到,你竟敢背叛我,本小姐是不能拿沈棠落怎么样,可收拾你,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易。” 第84章 连渣都不剩了 “绯儿师妹,千万要冷静,别冲动……” 冷静? 她堂堂玄灵宫的大小姐,都这般屈辱地被父亲赶出家门了,还叫她怎么冷静! 南宫绯眼底爬上了浓浓的狠意,“二妹,别怪姐姐,要怪就怪沈棠落那个贱人!” 语毕,她阴鸷的眼眸陡然变得锐利凶狠,毫不犹豫地把手一松。 “不——”南宫意顿时惊恐地闭紧了双眼,出于求生本能,她死死抓住了南宫绯胸前的衣领,手腕上的力道惊人。 南宫绯冷笑,目光平静地拽开南宫意。 “啊——不要!”轰然之间,一道响彻云霄的凄厉惨叫划破了黑寂的夜空。 白衣弟子都还来不及阻止,南宫意那道清瘦的身子就如一抹断折的风筝残影,在漫无边际的漆黑中极速下坠。 “师妹!” 就在白衣弟子全都慌神的瞬间,他们身后冷不防窜出了一道黑色的刺纹长鞭。 橙色的光芒裹携着强劲的灵力,顷刻间,黑鞭灵巧地攀附上了所有人的脖子。 下一瞬,鞭子狠狠勒紧,南宫绯右掌一个回旋翻转,她卯足了劲,眼底杀机迸射。 “师兄,二妹自幼胆小,天堑下又黑,独身一人多惨啊,你们就下去陪陪她吧。” 变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涨紫的脸色逐渐变得虚幻扭曲。 “绯儿、师妹,你……” 南宫绯笑着扬手,几道白衣飘飘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天堑桥下的团团蒙雾中。 从现在起,碍眼的人,都得死! …… 沈棠落离开昭华殿,想了想,走向了曾经南宫沫所住的琉璃殿。 到了主殿门口,沈棠落蓦地止步,耳尖轻动,嘴角缓缓划过了一抹哂笑。 她眼尾晕染浅笑,拂手间,殿外一片明曜的花灯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骤然满院璀璨如昼。 伴着灯盏亮起,突然间,空气中弥漫了一股强烈的杀意,从背后直直冲着沈棠落头顶席卷而来。 “贱人!去死吧!”一道白影忽现,南宫绯蕴满狠厉的声音从沈棠落耳后响起。 话音一落,一股强烈的劲气四面席卷而出。 沈棠落眉眼一挑,冷艳的瞳眸里划过了一抹不耐,“不想活,成全你也无妨。” 沈棠落未转身,只轻笑了一声。 她轻动指尖,一道黑红色虚影凌厉上窜,一股股阴冷的地狱气息毫无预兆地瀑散开来。 南宫绯浑身恨意瓢泼,猩红愤怒的眼眸似是能吞噬一切,“沈棠落,本小姐今夜必要把你挫骨扬灰!” 沈棠落扯了扯嘴角,抬起了手掌。 然而,她掌心间的鬼蔓绞杀藤还未触碰到南宫绯,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巨大的震响。 “找死!” 与此同时,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在沉寂的月夜中传了出来。 沈棠落一愣,垂眸看了眼手心,倏地敛去了功法,那抹虚影赫然消散。 她惊喜地转身看去,只见那道颀长高大的红影自盏盏花灯下缓缓显现。 “君云肆!” 沈棠落桃花眸一亮,见到这道高俊修长的身影,整个人都变得格外惊喜,清冷的容颜上扬起了一抹璨若星辰的笑意。 君云肆眉心紧皱,孤绝的俊颜上隐隐浮动着一丝不满。 他面色冷彻,抬起修长的双腿朝着沈棠落走来,在她娇俏的身前止步。 君云肆神情幽暗,定定望着沈棠落灯影下澄澈的双眸,冷冷道:“傻不傻?不知道躲吗?” 沈棠落压根没想到君云肆会出现,她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了君云肆说她傻,瞬间脸就给黑了。 她凉凉地瞥了墙角落处,爬都爬不起来的南宫绯一眼,十分不悦,“若非你突然出现,她此刻连渣都不剩了。” 第85章 云肆,你带我回家吧 南宫绯全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沉重晃荡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杀了沈棠落! 额角温热的血液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至了脖子,滴落衣襟。 一双仇恨的双目渗出了殷红的血丝,遮蔽了视线,让她压根看不清殿门口的人影。 南宫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挣扎着撑起双手,很快又跌了下去,意识模糊中隐约见到了盏盏花灯下两道相对而立的血色身影。 背对着她的男子身形挺拔修长,周身泛着一股冰冷孤傲的气势,红衣似血妖娆,仿若能颠倒众生的邪魔。 男子身上的气息冷戾惊人,席卷了整个庭院,让南宫绯禁不住胸口一痛,喷出了一口鲜血。 这个突然出现的红衣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确切的说,他是沈棠落的什么人? 她躲在琉璃殿这么久,差一点点就成功了,差一点就可以收拾了沈棠落。 可万万没想到,竟因为一个意外出现的男子而功亏一篑! 她已经失去了父亲的信任,没了母亲。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她还能做什么? 对啊,她还能做什么? 南宫绯骤然使出全力,挪动着剧痛的身体,去捡拾掉在一旁的刺纹黑鞭。 下一刻,那淬了毒的目光移到了沈棠落的眉眼间。 旋即,她整个人都猝不及防僵住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眸。 朦胧的灯影下,沈棠落那双绝魅的桃花眸底分明带着一丝令人难以置信的温意。 在她的记忆里,沈棠落一直都是一副傲世万物的姿态,从未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哪怕是护她,偏袒她的父亲。 可如今,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沈棠落在对着那个红衣男子浅笑。 正惊疑间,南宫绯冷不防对上了沈棠落轻蔑不屑的眼神。 她骤然捏紧了拳头,额头青筋根根浮起,从染血的牙缝里挤出了声音,“沈棠落!” 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野种就可以夺走她的一切! 南宫绯眼里的怒火喷薄,盯着远处那两道身影,握紧了手中的长鞭。 然而,沈棠落似乎只是看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从始至终,那个气场强大的红衣男子都未曾转过身。 “君云肆,本姑娘哪里傻了?”沈棠落站直身子,微微靠近,笑意盈盈地问他。 君云肆眸光一沉,深深地凝在她冷艳的小脸上,绷紧了下颌,认真道:“沈棠落,本尊救你,你还不乐意?” 他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想,特意去了趟血狱魔宫,又不计后果取来了心魂盏。 未曾想,他才一出现,就见到了她故意把自己置身于杀气之下的一幕。 接着,他想也没想就出手了。 君云肆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看不得沈棠落这般,会无法理解的生气? 可他又很清楚,他除了气恼她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更多的是紧张了。 明明才见了不过几面的小丫头,为何就能轻易让他乱了心神,下意识心慌? 君云肆越想越脸越沉,黑眸里的怒意不减,可凶可凶了。 “沈棠落,本尊白日里怎么对你说的,才不过几个时辰,你竟全都忘了?” 闻言,沈棠落小脸一抬,明眸转动,直直望入他深邃的眼底。 刚想反驳,君云肆却似乎较真了,沉声问她,“哪里不乐意了?” 哪里不乐意了? 沈棠落怔了。 他是在问她,他出手打伤了南宫绯,救了她,她还哪里不乐意了? 终于,沈棠落那张淡漠的小脸上微不可察地划过一丝愕然。 夜风轻缓拂过,吹乱了沈棠落额间的发丝。 而心口处竟也跟着莫名一软,眸中渐渐弥漫了一层温意,不由攥紧了袖下的手。 前世,君云肆也是这般,只要是她的话,哪怕是玩闹之语,他统统都会当真。 沈棠落眼里缓缓浮现了一抹灿烂的笑意,终归没忍住许多次见到他后就想对他说的话,“云肆,你带我回家吧。” 云肆,你带我回家吧。 话落,君云肆浑身一震,瞳孔缩了缩,脑海中猝不及防闪过了一幕令他万分熟悉又模糊不清的画面。 前世,似乎在什么时候,有个人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那模糊的画面中,不似这般安逸宁静,而是横尸血泊,凶煞肆虐。 上元佳节,满城灯火,傀儡横行。 而他浑身戾气,踏过数百骸骨,怀抱一女子走回了他在云浮国的宫殿。 云肆,我累了,你带我回家吧…… 那究竟是什么时候? 而这五年来,为何他的记忆里总会出现一道孤寂落寞的身影? 君云肆的目光突然变得幽深而复杂,盯着沈棠落一语不发。 活了两世,沈棠落何曾这么主动了,可今夜她不知怎么就没掩饰住情绪,对君云肆吐露真情了。 君云肆他到底听懂了没有! 若说之前的几次见面,她都是用半真半假的语气调侃他,和他开玩笑的话。 那么此时此刻,她绝对是认真了的。 多多少少,沈棠落心里还是带了一丝紧张,期待着君云肆的回应。 然而,君云肆却一声不吭,盯着她不说话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也罢,”沈棠落不禁抿紧了唇瓣,桃花眸中掠过了一抹烦躁,转移了话题,“君云肆,这么晚了,你跑玄灵宫来做什么?” 白日里,在灵脉大峡谷时,他冷冷丢下一句警告,就不见了。 这时候出现在她眼前,不可能是半夜睡不着来玄灵宫遛弯的吧? 沈棠落神情暗暗的,眉眼间隐隐浮现着一股子不悦。 君云肆绷紧了面容,凤眸里划过了一抹无奈,却看着她冷冽的小脸,声音低沉肃然,“本尊还记得,五年前,你拿了本尊一件衣物。” 话音一落,沈棠落蓦地抬头,一脸懵逼地看向君云肆煞是认真的面容,傻眼了! 君云肆在说什么? 他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来向她讨要,他五年前一脸嫌弃丢给她的那件外袍? 沈棠落一时间哭笑不得,傻愣愣的看着他,这下轮到她语塞了。 第86章 我若是你 时隔了五年,她该说他是记性好,还是说他太过小气? 君云肆他哪里像是缺一件外袍的人啊,他来玄灵宫分明是别有用心。 在灵脉大峡谷之时,他差点发现了她体质的秘密。 她愿意向他坦诚一切,可唯独在修炼噬魂血骨之术上,她犹豫了,也心虚了。 她不知道君云肆如今对她的刻意接近抱着什么态度。 但能感觉得到,他并不排斥自己。 所以,他会在夜半时分出现在玄灵宫,那心里定然是对她有那么一丝丝不同的吧。 可转念一想,身为九级炼药师,君云肆会对她血寒骨寒的特殊体质产生好奇,似乎也不算什么。 沈棠落盯着君云肆一本正经的面部轮廓抽了抽嘴角,眉梢轻挑,故意装作不知,笑得玩味。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我拿过你东西了,君云肆,你想来找我,无需理由的啊。” 五年前,在鬼影森林中,她浑身残破,衣不蔽体,是君云肆解下了自己的外袍丢到了她身上。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她不旦深深记得,更小心呵护着。 甚至当初南宫绯和南宫意偷了这件外袍,准备烧了的时候,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动怒了。 君云肆眸光一眯,危险的光芒划过,“不记得?看来是要本尊帮你回忆回忆了?” 君云肆也不知自己取了心魂盏后,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 总之,他绝非是为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外袍而来。 沈棠落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轻轻勾起,半开玩笑地对君云肆道:“云肆,本姑娘可是能把关于你的事情记上百年,刻入骨髓的。” “我都不记得的事情,那一定是你记错了。” 虽说现在她在故意扯谎,可只有她自己明白,这句话背后,是有真实成分在的。 沈棠落仰着小脸,明眸里璀璨得似装入了漫天星辰,说得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君云肆看着她眼里闪烁的狡黠恣意,竟莫名地被她给感染了。 兴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的神情到底有多么的柔软。 君云肆凤眸敛了敛,凌厉的眉宇间多了几分自己都不知的宠溺。 他破天荒地顺着她的话道:“巧了,本尊记性倒也不差,或许我们在一起回忆回忆,你就想起来了。” 她敢说,他竟敢真的应? 沈棠落神色一瞬间变得微妙起来,挑眉道:“君云肆,何必如此麻烦,你直说吧,你缺多少外袍,本姑娘全包了。” 她这话一说出口,也就间接承认了君云肆的那件外袍就在她这里。 君云肆瞳眸渐深,彻底对她无奈了,“沈棠落,你留着本尊的外袍作甚?” “……” 沈棠落才不会承认,理直气壮道:“都过了那么久了,早丢了,再说了,当初是你给本姑娘的,那它便是我的了。” “我如何处置,都是我的自由……” 正说着,沈棠落声音一顿,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怎么还越说越偏了。 此时,可不是和君云肆耍贫嘴的时候。 她方才一进入琉璃殿就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气。 待余光瞥到是南宫绯后,还没来得及收拾她了,就被突然出现的君云肆给带偏了。 她果然是一碰上有关君云肆的事,就开始犯蠢了吗? 见沈棠落眸光看向了角落处,君云肆赫然回想过来,那里还有个需要解决的人。 南宫绯被两人无视了彻底,却无力逃脱。 她只能倚靠在一旁,暗暗运转体内灵力,进行调息。 此时,一抬眼,就冷不防对上了沈棠落平淡如水的目光。 瞬间,那双猩红的瞳眸里就燃起了熊熊怒火,压都压不住。 沈棠落挑了下眉,轻笑着开了口,“君云肆,有个人打扰到我们了。” 话音一落,君云肆就看着沈棠落越过他,飒气十足地走向了墙角处。 他薄凉的唇角微微轻勾,悄无声息的,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灯影下。 沈棠落并未回头,她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南宫绯身前,蹲了下来。 南宫绯虽还虚弱着,却比刚刚好多了,她怒目带笑,嘲讽地看向沈棠落,“呵,沈棠落,你果然和你那水性杨花的娘亲一样,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男人了。” “父亲若看到你深更半夜私会男人,呵呵,他会不会还像以前那般对你护爱纵容?” 水性杨花?勾引?私会男人? 沈棠落冷眸眯起,“南宫绯,本姑娘如何,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南宫绯深吸了一口气,眼底跃然涌起了一抹讥嘲,“沈棠落,你以为父亲把本小姐送走,就是真心护着你的吗?” 看着沈棠落,那神情淡漠得仿若永远都不会有惊慌失措,忽的,南宫绯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根本不是!除了我娘亲,这世上,没有人比本小姐更清楚,父亲有多痛恨你那低贱又不知廉耻的生母了。” “若不是你如今还有点用处,在父亲眼里,你连条狗都不如。” 一想到南宫群对沈棠落的纵容,南宫绯嫉妒得几乎发狂,“早晚有一日,本小姐会堂堂正正回到玄灵宫,亲手把你一点点剁碎了喂狗。” 沈棠落不为所动,轻轻扬了扬嘴角,“南宫绯,本姑娘好心放你一马,你倒是急着回来找死。” “我若是你,就会学聪明点,等到修为精进到了有把握能灭了对方,再杀回来报仇不迟。” “你倒好,伤势未愈就跑回来,我该夸你有勇气,还是笑你太无脑了?” 南宫绯刚恢复了点力气,在听了沈棠落这句话后,顿时气的一口淤血堵住了喉咙。 难受得整个人都禁不住发抖了起来。 她竟伤不了一个没有灵元,无法修炼的废物,她好恨啊。 这么想着,南宫绯阴毒的眸子陡然一亮,冷笑道:“沈棠落,不人不鬼的滋味不好受吧。” 她想起来母亲曾说过,沈棠落生来便已非人体,是个怪物鬼胎,注定活不长,要入无间地狱的! 闻言,沈棠落扯唇笑了,“不劳忧心,比你活的好。” “本姑娘倒是很好奇,你如何躲过那群弟子和守卫回到这里的?” 南宫群既找过了常荣,显然是知晓了南宫绯的所作所为。 都把她逐出了玄灵宫,便不会有人敢公然违背命令放南宫绯进来。 那么,她是怎么进来的?南宫意又去了哪里? 第87章 自己交代去 南宫绯眼眸里浮现了一抹阴鸷,温婉可人的小脸此刻爬满了疯狂的狰狞。 她毫无愧色,大笑着看向沈棠落,嗓音都笑哑了。 “沈棠落,你说背叛者和挡了本小姐路的,能怎么办?哈哈哈……” 她怎么进来的? 自然是把阻碍她回来的绊脚石都一一铲除干净啊。 南宫意想把她推出来,让她去给沈棠落这个贱人道歉,她又怎么可能放过她。 人一旦到了绝境,就会变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今夜,天堑桥所发生的一切,她一点也不后悔! 沈棠落皱了下眉,什么都没说,直起身子,一把将南宫绯从地上提了起来,拽着她往殿门外走去。 以她对南宫绯的了解,也不难猜出她做了什么。 南宫绯能悄无声息藏在这里等她,就说明那些弟子已经凶多吉少了。 南宫绯猝不及防被拽了起来,扯动了伤口,一瞬间,整个人疼得浑身毛孔都在叫嚣。 突然,她抓住沈棠落的手臂,猛烈挣扎了起来。 瞳眸里亦染上了一抹慌乱,终于开始怕了,“沈棠落你想做什么?你要带本小姐去哪?” 一旦招惹上了沈棠落,下场是什么,南宫绯从未想过,更想都不敢想。 可她自小就见识了沈棠落有多么冷漠嗜血,有多么狠辣无情。 她对沈棠落的恐惧,与满腔的恨意一般,同等都是深入骨髓的。 尤其此刻沈棠落还一副漠然冰冷的神情,显得越发恐怖了。 她禁不住恶狠狠威胁道:“沈棠落,你若敢动我,本小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棠落充耳不闻,眼神淡漠地看都不看她。 南宫绯这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灌了面糊? 放不放得过,那就等她做鬼再说吧。 沈棠落眸光一厉,一手拎着南宫绯朝着琉璃殿外走去,一手凭空扬起一道鬼蔓虚影,把紧闭的殿门打开。 目光瞥到君云肆方才所站着的灯盏下,如今只余下一片空荡荡之时。 沈棠落清冷的眼眸顿时一沉,小脸上瞬间便浮现了一股子不悦来。 南宫绯还在不断挣扎,“贱人,放开我!” 沈棠落骤然冷眼扫去,凶她,“闭嘴!再张口就是贱人,信不信本姑娘让你现在就永远开不了口!” 说着,她手上力道陡然加大,揪着南宫绯大步跨出了琉璃殿。 南宫绯吓得浑身一颤,霎那便失了声音,抓住沈棠落手臂的手不受控制地僵住了。 自从晴夫人过世,南宫沫离开玄灵宫,琉璃殿就无人居住了。 此地所有的婢女侍卫尽数都被遣散去了其他宫殿。 而这里平时只会有来清扫除尘的婢女。 绝大多数情况下,深夜都是空无一人的。 可一旦出了殿门,时不时各处都会有负责防卫的玄灵宫守卫巡查。 琉璃殿门大开,巡逻的守卫一眼就看到了殿门口的两人,“什么人在那里!” 守卫们手执长剑而来,没认出沈棠落,却一眼认出了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南宫绯,“大小姐,你不是……不是被逐出……” 为首的守卫正说着,沈棠落赫然把至今愣着的南宫绯推到了他面前,冷冷打断,“把她交给宫主处置。” “沈棠落,你敢……”南宫绯瞬间回神,脸色都变了,惊声道。 沈棠落被吵烦了,彻底失去了耐性,“你对那些弟子和南宫意做了什么,自己去和父亲交代。” 第88章 过来,赠她红绳 说完,沈棠落也不管懵住了的守卫,利落转身朝着琉璃殿走。 南宫绯被交到守卫手中,一想到要见到父亲,面临的可能是和母亲一样的下场,本就苍白的小脸又白了几分。 “贱人,本小姐要杀了你!”南宫绯发了疯地嘶吼着。 她想要冲上去撕了沈棠落,奈何重伤的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守卫拉住。 “放开!给本小姐放手,我要杀了她!” “大小姐,你受伤了,还是先去见宫主再说吧……” 守卫一脸为难,南宫绯一个已经被逐出玄灵宫的人,如今却出现在这里,此事确实是要禀报给宫主的。 南宫绯心底恨意翻滚,一巴掌甩到了拉住她的守卫脸上,怒声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本小姐是谁?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此话一出,守卫们的脸上纷纷浮现了一丝恼意,心里窝火得不行。 他们想不到曾经温婉得体,从不刁难下人的大小姐会破口大骂,还骂得如此难听。 况且,南宫绯已经不再是玄灵宫的主子了,已无权再使唤他们。 他们还能尊称她一句大小姐已经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被甩了巴掌的守卫脸色涨红,只愣了一下,就毫不犹豫地拽住了南宫绯,语气也变得不善,“大小姐,走吧,有什么委屈,等见了宫主再说。” “沈棠落,本小姐还没输,你给本小姐回来……” 然而,任由她怎么喊,沈棠落头也不回,只留给了她一个冷漠决绝的背影。 随着那抹红影消失在视线中,琥珀色的厚重殿门缓缓合上。 南宫绯绝望地看着紧闭的殿门,面色颓然,身体不由得向下滑。 守卫们面面相觑,终于知道了这个冷冰冰的红衣女子是何人了。 沈棠落这个名字在玄灵宫中,多数人是不陌生的。 她是宫主五年前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女儿。 传言她生来体质诡异,是个没有灵元,无法修炼的废材。 自打四年前宫主为她囚禁了大夫人之后,众人就未曾在玄灵宫见过她了。 四年来,无人知晓她为何离开,更不知她去了何处。 傍晚之时,听闻她突然回来,一出现就打伤了大小姐和二小姐。 又以宫主令逼退五长老,毫不留情地把两个姐姐逐出了玄灵宫。 原来,方才那个冷如寒霜的红衣女子,就是被所有人都遗忘了的四小姐。 这哪里是传言中的貌若无盐啊,四小姐的姿容分明不输玄灵宫的任何一位小姐。 心惊之余,回过神来的守卫倒没忘了正事。 “大小姐,想必你也不愿让属下亲自动手,那就请吧。”守卫此刻全然没了一开始的犹豫,眼神里亦无半分恭敬之色。 “呵,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成了沈棠落那个贱人的狗了。”南宫绯平静地看着紧闭的殿门,冷冷呵笑。 在把南宫意推下天堑桥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没了退路。 没能一击杀了沈棠落,反而被打成重伤,她就明白,自己已经输了。 …… 沈棠落重新回到了琉璃殿,却在烛光明耀的花灯下止步。 她潋滟的眸子闪了闪,抬眼朝着漆黑的夜空望了一眼,冷冽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烦躁。 君云肆又一声招呼都不打,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这么晚了,他会去哪? 难不成他真的不是刻意来找她的? 照这样,君云肆何时才能明白她的心意啊。 沈棠落眼神微暗,心里无奈叹了口气。 在踏入琉璃殿主殿的瞬间,一拂手灭了满院灯火。 然而,沈棠落才刚一脚踏进去,便骤然察觉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气息。 原本漆黑的宫殿突然燃起了一排排的烛火,明黄色的火光晕染着整座大殿。 沈棠落眸中顿时划过一抹厉色,锐利的目光扫向了殿内。 可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沈棠落勾唇笑了笑,大步而入。 果不其然,她没走几步,就在大殿左侧的檀木方桌处,见到了双腿交叠,慵懒而坐的君云肆。 男子一袭红衣若妖似邪,灯火映照下,侧脸轮廓完美如雕。 他眸色深邃而认真,此刻正对着手中的东西,一脸若有所思。 听到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薄唇轻启,低沉的嗓音传出,“过来。” 重生以来,沈棠落早已习惯了他这副待她冷漠的态度。 她半倚半靠在了门边,染上笑意的瞳眸里尽是玩味,“君云肆,方才我那好姐姐可是说了,本姑娘不知羞耻,半夜私会你呢。” “而如今你又未经本姑娘允许入了这房间,这下,再怎么清清白白也说不清了。” 沈棠落一开口,君云肆就开始头疼了。 他皱了皱眉,终于把视线移到了沈棠落明艳的小脸上。 君云肆那双漆黑如古井般的眼眸又深了深,沉声道:“沈棠落,你知不知何为羞耻?” 沈棠落明眸含笑,轻轻挑了挑眉,嘴角扬起的弧度越发大了,说得也越发肆无忌惮了。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明摆着是你毁了我的名声,君云肆,这可是要负责的啊。” 君云肆远远看着那道轻狂的红色身影,生怕她没完没了,骤然沉声开口打断,“沈棠落,你够了,过来。” 这小丫头果然是越长大越狂妄胆大了,到底是谁给她的胆量,敢让她在自己面前如此轻浮,真当他不会怒的吗? 沈棠落摇头。 君云肆面沉如水,挑衅看去,“怎么,心虚,不敢过来?” “君云肆,你哪里看出来本姑娘心虚了。”见君云肆脸色黑沉,沈棠落顿时心情大好,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走到了他对面坐下。 等走近了,沈棠落才发现,他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把玩着的是一条编织精巧小红绳。 红绳的回扣处还点缀了一个精小的暗红色挂坠,似玉质又似琉璃,看起来像一盏不灭的灯。 奇怪了,哪有人以灯盏作为挂饰的。 沈棠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里狐疑不已,前世的时候,她可从未见过君云肆有这东西啊。 正想着,君云肆低沉冷冽的声音突然传来,“不心虚,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闻言,沈棠落眼睑跳了跳,她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心里却多少有点心虚。 鬼修之术的掌控离不了噬魂血骨,她如今骨寒血寒,只要他再细细探查下去,说不定就真能发现端倪了。 沈千颜不出现,惘生禁忌的秘密没解开。 她找不到噬魂血骨的破解之法,这个秘密,如何都不能让君云肆知晓的。 沈棠落眼眸微动,笑着转移话题,“君云肆,你出现在我这琉璃殿,已经被南宫绯看见了,相信很快我父亲也就知道了,整个玄灵宫都会传遍的,你躲不掉了。” 这话虽有玩笑成分,倒也是事实。 南宫绯被送去了南宫群那里,怎么可能会放过抹黑她的机会。 君云肆今夜出现在这里,在沈棠落看来已经不是秘密了。 君云肆神色紧绷着,瞳眸深邃如墨,凝眉看了沈棠落一贯冷艳的小脸一会儿,冲她伸去了一只手。 “把手伸过来,本尊送你个东西。” 话音未落,沈棠落还没伸手,就见君云肆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把她的手拉到了他眼前。 沈棠落满眼不解,抬眸看向了面容冷肃的君云肆,喃喃道:“这是送给我的?” 君云肆指尖冰冷,可掌心温热,他的大手扣上了她的手腕处,让沈棠落心里莫名染上了一丝异样。 然而,下一瞬,当看到君云肆抓住的是她的左手腕时,沈棠落素来冷静自持的小脸骤然大变。 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忍不住开始发颤,变得紧张不已。 该死,她怎么能被君云肆要送她东西给迷惑住了。 第89章 他找到了 她的左手腕处有一个隐形的花状黑红色暗纹,是当初在鬼影森林里吸收了鬼梦空间留下的。 这个地方,隐匿了鬼梦中的万千残魂。 这里是她体内万古煞毒之源,亦是她鬼系术法力量之所在。 白日里,在灵脉大峡谷,君云肆察觉到了她体质的特殊,曾为她诊过脉。 那时,他看出了她有骨寒血寒之症,却看不到她手腕上的神秘暗纹。 沈棠落眉心紧皱,一时间也摸不准君云肆是试探,还是真的仅仅就是为了给她戴上红绳。 红绳之上的暗红色挂坠,玲珑剔透,虽简单却又不失精巧。 在昏黄的灯影下,幽冷的灯盏泛起了熠熠的光,格外耀眼。 只一眼,就让人万分喜欢。 更别说这是重生以来,君云肆第一次要送给她的东西。 然而,不知为何,她总隐隐有股预感,这条缀了暗红色小灯盏的红绳,绝非是普通的手绳。 眼见红绳就要搭在她左手腕时,沈棠落蓦地一颤,把手往回缩了缩,面色有些凝重地看向君云肆。 她紧抿了下唇,头一次用了商量的语气对他开了口,“云肆,我自己来可好?” 君云肆指尖一僵,似是能察觉出面前女子的反常和紧张。 他冷眉微挑,俊脸上浮现了一丝复杂不明的情绪来。 初遇这个小丫头时,没有丝毫灵元护体,亦无任何功法的她,险些被药灵藤给甩向了地面。 似乎出于本能的,他连多想的机会都没有,下意识就去飞掠过去护下了她。 把小丫头稳稳放下后,后知后觉的,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空荡荡的心口处,闪过了一抹难以理解的心慌。 不过,他并未多想,转身就走,却不料听到了身后小丫头慌乱无措地冲着他大喊。 “君云肆,我知道是你,你给我站住!” 那是带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命令语气让他站住。 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重生在离空大陆这么久,他第一次惊住了。 就是这一声焦急稚嫩的喊声,让他的双腿再也迈不动一步,竟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回过头来,在漆黑阴暗的鬼影森林中,什么都是一团黑影。 而他却看的分明,和他相隔数十米之远的小丫头,此刻一张小脸沾满了血污,浑身残破,伤痕累累。 唯有一双澄澈的桃花眸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明亮。 更让他错愕震惊的是,她娇小枯瘦的身子像是一阵风般的,毫无预兆冲进了他怀中。 他僵住的瞬间,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便扒开了他胸前的衣襟,在他心口开始乱摸了起来。 他忍不住地把她拉开,一抬眼却看到了一张泪水朦胧的小脸。 分明是可怜兮兮的惨样,可他仍能从她眉眼间,看到难以遮挡的惊艳之色。 对于她满口戏言,轻浮的举动,真的让他除了头疼,就只剩下了无奈。 怪异的是,他排斥女子接近,却从未对沈棠落产生过半分反感。 当燕不问带来她误入鬼梦的消息,他以为,他们此生再无相遇可能。 可冥冥之中,似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让他再次见到了萦绕他梦魇五年不散的身影。 再次相见,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浑身狼狈,没有自保能力的小丫头了。 意外地,他发现了她体内所修功法的诡异。 不知为何,每每碰上沈棠落,脑海里总会浮现出那些难以解释的画面。 直到他引自身灵力入她血脉那一刻起,远在血狱魔宫的心魂盏发生了异动。 他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前世他因何而死,以及脑海里时常浮现的画面,绝对与沈棠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他才会回了趟血狱魔宫,不管不顾取了关乎他性命的心魂盏。 到底,只是为了弄清楚她心口唯一的一抹温热与他的心魂有何联系。 明黄色的灯火晕染下,两人对面而坐,沈棠落右手按在了君云肆握住红绳的大手,一脸的固执。 君云肆漆黑的凤眸一顿,冷峻的面容上染上了深浓的无奈。 他眸色渐深,仿佛没看到沈棠落的纠结犹豫,反手扣住了她滑嫩娇柔的小手,阻止了她欲要抽回手的动作。 “别动,”他声音低沉暗哑,清冽好听极了,无声无息间,似染上了月夜的柔情,而非以往的冰冷入骨。 沈棠落赫然抬头,眼底的躁意挡也挡不住,冷声,“君云肆,你放手!” 她小脸又冷又沉,桃花眼里满是倔强与固执。 而他的态度比她还强硬霸道,“沈棠落,本尊说出的话,想要做的事,从未有人敢违抗,你也不例外。” 沈棠落担心他发现什么,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凭什么,君云肆,本姑娘这里可从没有这样的道理。” 沈棠落哪里猜得到,自己全身上下唯一温热的那颗心脏给君云肆带来了多大的震惊。 此时,她就更想不到君云肆想要试探的是心魂盏,而非噬魂血骨。 见她一脸防备,君云肆黑眸又深了几分。 开口的声音都不由得放软了下去,耐着性子道:“红绳在离空大陆寓意美好姻缘,只为定情。” “这东西世间仅此一件,本尊亲自给你戴上,沈棠落,难道你还不明白本尊是什么意思吗?” 此言一出,沈棠落脑子一懵,两只手全僵住了,也不再挣扎。 而乱乱的脑海里闪过的全是君云肆那句话。 定情? 君云肆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才在殿外,她一时冲动,让他带自己回家,他都没有一点回应。 此时此刻,君云肆又在做什么? 沈棠落只觉得一颗心都在止不住的跃动,乱糟糟的,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君云肆眸中染上了一抹无奈,沉声道:“沈棠落,这不是你接近本尊,一直想要的负责?” “现在想后悔,晚了。” 第90章 确定了 沈棠落生来便轻狂惯了,哪里是肯服软的人。 听了这话,她骤然蹙起了眉,眼底一片肃然,“谁说本姑娘后悔了?你若愿意亲自给我戴上,也行啊。” 闻声,君云肆轻轻挑了挑眉,看着她,眼底的笑意逐渐晕染开来。 他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角,冷峻的脸上多了几分温意,低沉着嗓音道:“你懂了,便好。” 话音一落,沈棠落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又犯蠢了。 在君云肆面前,她就算要嘴硬也得挑时候啊。 可是,话都说出去了,总不能让她收回来。 沈棠落小脸紧绷着,在心里暗暗挣扎了一番,索性也不争了。 她冷静下来,再垂眸看了眼两人紧紧相握的手。 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里划过了一丝不曾有过的异样,心也跟着不受控制地轻轻颤了颤。 然后,视线就不自觉地挪到了君云肆刚毅冷峻的脸上。 大殿中明黄色的烛火越燃越亮,衬得他俊美的五官凌厉逼人。 他一袭红衣妖异若邪,如乱世杀神一般,孤傲张狂。 但不知为何,沈棠落总觉得,此时的君云肆不似白天那般生人勿近,冷漠薄凉了。 沈棠落不禁好奇,他当时离开是去了哪儿?为何会走得那般急? 正胡思乱想着,君云肆的大手微移,覆在她冰冷泛寒的手背上。 紧接着,沈棠落就明显的感受到了一抹暖意顺着红绳传到了她冰冷的身体里。 她一垂下眼帘,便惊奇地见到红绳尾部缀着的花状小灯盏,亮起了一抹抹耀眼的光芒。 怎么回事? 她错过了什么? 或者说,君云肆做了什么?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坠饰品,为何突然间闪烁了起来? 不知怎地,当目光触及红绳上的小灯盏时,沈棠落的心口忽然感到一阵窒息。 瞬间,她的心里莫名涌上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难过。 手腕上灯盏的光芒忽明忽灭,她的心随之跳动着,无法控制。 这一瞬,她的心,似乎在受着红绳上灯盏的牵引。 似在兴奋,又似在戚哀。 沈棠落小脸微白,冷不防抽回手,把左手腕扬到了君云肆面前。 眸光警惕地看向他,沉声询问,“这是什么东西?君云肆,你在做……” 然而,她话音未落,目光却定格在君云肆神色凝重的俊脸上,顿时哑声。 君云肆这是怎么了? 他深深凝着的面部神色,一瞬间令她变得心慌又紧张。 “君云肆,你怎么了……” 面前男子脸上是鲜少流露出的异样,沈棠落看到时顿时就急了,下意识地忽略了心口处的不适。 君云肆凤眸漆黑,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古井,比平时看起来更加深邃和难以捉摸了。 他确定了! 沈棠落就是他重生以来,一直要找的人。 他的心魂盏能够感受到她心口处的气息,甚至会被她那颗心脏的跳动而牵引。 在血狱魔宫时,他早已有了猜测,却仍不敢确定,直到此时此刻,亲眼目睹了心魂盏的亮起…… 君云肆的心情越来越复杂了。 第91章 管到本少主头上来了 悄无声息地,君云肆放在双腿上的手暗暗握成了拳。 一根根青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手背上浮现。 在心魂盏接触到沈棠落时,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钝疼。 原来,无心之人,竟也是会疼的。 心魂盏一碰上沈棠落会如此躁动,这意味着什么? 不用多想,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丢失的心魂,无疑就在沈棠落的体内。 那么,沈棠落她自己的心呢? 而他失去的那段记忆,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殿内,灯火将歇。 殿外,天光欲晓。 迟迟等不到君云肆的回应,沈棠落心里越发不安了。 她此时还不能确定,君云肆是否对她修炼的噬魂血骨打消了疑虑。 思及此,沈棠落陡然抬手摘掉了红绳,细细把回扣处的小灯盏检查了一遍。 然而,越看,沈棠落的眉心却越拧越紧,怎么都看不出怪异之处在哪。 毕竟,君云肆修为高深,他只要在灯盏里注入一抹灵力,这东西会亮起来也无可厚非。 难道,方才心口的窒息感,是她的错觉? 不会,这里面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有了怀疑,沈棠落怎么可能放过探究下去的机会。 她敛了敛心绪。 可一抬眼,还没等她张口去问,就见君云肆朝着她倾身而来,在她头顶拢下了一大片阴影。 此刻,他俊美的面容上已经没有了那令人惊疑的凝重。 沈棠落诧异了,都不得不怀疑,她刚才是不是被挂坠晃得看错了。 她仰头,不解极了,“君云肆,你做什么?” 君云肆没说话,修长好看的大手拉过了沈棠落的小手,把红绳从她指缝间抽了出来。 他深谙的目光在她冷艳却有几分迷茫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又重新把红绳戴在了她皓白的细腕上。 君云肆神情依旧冷寒,清洌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收好了,本尊把东西放在你这里,好好护着,懂吗?” 沈棠落垂眸,才发现本来烁烁闪耀的灯盏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平静,只余下殿中烛火照射的暗红幽光。 “君云肆,你对这挂坠做了什么?”沈棠落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君云肆挑眉,眼底情不自禁地划过了一抹温软。 “红绳是万年药灵藤所化,本尊在上面注入了一抹灵力,危难之时,可护你平安。” 话落,沈棠落刚想说她不信,眼前的颀长身影却如一抹幻影般消散不见。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响声。 紧接着,“嘭”地一声,琉璃殿大门突然被一道猛烈的劲气冲破开来。 沈棠落不悦地皱了皱眉,抬眼望去。 看清楚来人是谁后,沈棠落眼神里瞬间就漫上了一层寒霜。 只见,卓峰带领了一批侍卫浩浩荡荡而来,直接把琉璃殿围了个密不透风。 众侍卫一字排开,气势汹汹地站了两边,正好把琉璃殿的大门给挡了严实。 这巨大的阵势,显然是要把她堵在殿中,阻止她出去了。 沈棠落眯了眯冷戾的眸子,眉眼间染上了一抹幽寒之气。 卓峰是真的从未把她这个少主放在眼中,非要逼着她清理门户了。 沈棠落不紧不慢地调整着左手腕上的小红绳,漫不经心地把视线落在了殿门处。 眸光划过,就见一身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的南宫绯,被两个婢女小心翼翼搀扶着走了进来。 南宫绯本就是冲着沈棠落来的。 她一进来,就把阴毒仇恨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凝在了沈棠落身上,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沈棠落生撕活吞了。 尤其见到沈棠落一副云淡风轻,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态度,顿时觉得嗓子里呛了一股腥甜。 不过,一想到接下来沈棠落即将面临的困境,南宫绯眼底又浮现了一抹得意的笑来,忍住了想要杀了沈棠落冲动。 她眼睑微垂,掩去了眼底的狠意,目光在琉璃殿四下转了转,脸上浮现了一抹疑惑,才对着卓峰柔声开了口。 “峰爷爷,我真的看到了沈棠落私会外人,那个男人绝对藏在了琉璃殿的某个地方。” “她和一个不知打哪里来的野男人在玄灵宫外鬼鬼祟祟,正巧被送我和二妹前往云浮闫家的几位师兄撞见了,所以她才会……” 南宫绯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低了下去。 会怎样卓峰已经知道了。 在来琉璃殿找沈棠落算账的路上,南宫绯已经把沈棠落如何威胁她,她又是如何从沈棠落手上死里逃生都声泪俱下的表达过了。 南宫绯眼里止不住地泛起了冷光,“而且我看以四妹妹从小顽劣难训的性子,想来是不会承认是她杀害了二妹和师兄们的。” 能重新站在这里挑衅陷害沈棠落,南宫绯阴郁了一整天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不少。 似乎老天都在帮她,她在被送去见父亲的路上,意外地被晨起练功的卓峰撞见了。 她一直知道,整个玄灵宫中,就属五长老卓峰对沈棠落最为不满。 甚至说因为当初的沈千颜,卓峰是十分痛恨沈棠落的。 她就捏准了这点,只要她在卓峰面前卖个惨,把残害手足的罪名污蔑给沈棠落,卓峰绝对会为她出头的。 卓峰脾气本来就暴躁,此时一见沈棠落泰然自若地坐着不动的姿态,当即就气炸了。 他怒喝下令,“来人!去给老夫把这个灭绝人性,毒辣心狠的臭丫头绑起来。” 他冷哼一声,很快,就有两名侍卫从殿门外走了进来,对着卓峰恭敬地行了一礼,齐声道:“是,五长老。” 话音刚落,两人的目光就盯上了沈棠落,眸中闪着危险的光。 沈棠落不慌不忙地倒了盏茶,绝魅的桃花眼微挑,目光缓缓地移到了冲着她走来的侍卫身上。 不知怎地,一对上这道平淡的目光,两个侍卫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从头到脚都爬上了一股森冷的寒意。 只一眼,就硬生生逼得两个侍卫不敢再靠近一步。 沈棠落眼神一冷,声音里带着凌厉,“五长老,你是老糊涂了吗?都敢管到本少主头上了!本少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需要向你交代?” 她眸光冷厉地扫了一眼南宫绯,十分轻蔑,冷笑道:“本少主就是看她不顺眼,想让她滚远点,五长老是闲得没事干了,连这也要管一管吗?” 南宫绯一听,瞬间就委屈了,声音带了一丝哭腔,“峰爷爷……” 卓峰更怒了,亲自上前,一步步朝着沈棠落逼近。 “臭丫头,你好大的胆子,没想到你竟敢公然残害绯儿和意儿。” 他声音陡然一厉,怒不可遏,“你说,你把老夫的那几个弟子弄哪去了?” “老夫都多次对你手下留情了,没想到你如此蛇蝎狠毒,宫主已经如你所愿,把绯儿和意儿逐出了玄灵宫,你还想怎么样?” “非得要赶尽杀绝吗?她们都离开了,你还有什么不满,非得把她们逼上绝路?” “老夫果然没看错,你和你那狠辣无情的亲娘一样,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第92章 幻山主 如今的沈棠落,让他一下子想起多年前,那个狠辣到差点毁了整个玄灵宫的妖女沈千颜。 论无法无天,阴狠毒辣,沈棠落甚至比当年的沈千颜都不遑多让。 沈千颜的狠绝不义,尚且不是对自己的亲人。 这个臭丫头的狂妄嚣张,简直都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了。 她此次回来,心胸狭隘到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容不下。 不但当着众弟子的面,对两个姐姐下了狠手,竟还敢在背地里耍阴险手段,把意儿推下了天堑桥。 若不是绯儿躲过一劫,恐怕根本无人知晓昨夜她到底做了什么! 五年前,他就对南宫群说过,这个祸害绝不能留。 可偏偏南宫群一意孤行,亲自把她带回了玄灵宫不说,甚至把宫主令都交到了她手上。 他早就猜到了,早晚有一天沈棠落的存在会搅得整个玄灵宫都不得安宁的。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 宫主在这件事情上,糊涂啊。 卓峰眼里的火越烧越旺,“沈棠落,你根本不配为玄灵宫少主,老夫不认!” 沈棠落的神色有些漫不经心,右手手指轻抚着左腕间的暗红色小灯盏。 面对卓峰句句凌厉的斥责,从一开始她都只当他是空气,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直到此时,才抬起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讽刺地笑道:“卓峰,不管本少主配不配,我都是这玄灵宫的少主。” “本少主想动谁,动了谁,她都得给我受着,你不服,你不认,你也得受着,你还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此言一出,卓峰顿时怒目圆瞪,气得喘气都喘不匀了。 他浑身的怒火只瞬间就被尽数点燃,彻底达到了爆发的边缘。 一双锐利老练的目光里涌现了浓重的杀意,他陡然扬起双手凝聚出了一道道不断闪烁的蓝色雷电。 身为八级雷系召唤师的卓峰,他的实力自是不容小觑的。 随着这股力量在他身上聚敛,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属于强者的威压。 似能粉碎一切的恐怖气息,刹那间便席卷了整个琉璃殿。 “臭丫头,你残害至亲,天理不容,事到如今都还执迷不悟,死不悔改,老夫今日便替宫主动手除了你这个祸害!势必亲手废了你!” 第一次见五长老发了这么大的火,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然而,在这殿中,却有一个人满眼的兴奋掩都掩不住。 南宫绯藏在袖下的手指,因为激动都颤抖了起来。 她要的就是沈棠落激怒五长老。 她要利用卓峰对沈棠落的怒火,彻底废了她。 为了找这个贱人报仇,她已经失去了一切,绝不能再有意外了。 沈棠落果然没让她失望,竟真的敢和灵力八阶的强者对着干。 这天生不讨喜,自己作死的性子,简直太合她意了。 席卷而来的电流,散发出的气势凌厉且逼人,似是能撕裂虚空,毁灭一切。 沈棠落眼底掠过一抹冷芒,“啪”地一声把手中的杯盏放在了桌子上。 …… 云浮国,帝都城。 此刻,天色将微微朦胧,彦王府中的一处院落里突然传出了一道巨响。 彦王君彦楚暴怒的声音紧跟而来,“废物!都给本王滚出去!” 已经跪地请罪的太医把身子伏得更低了。 此时病榻上躺着的人,就是四年前君彦楚从鬼影森林带回来的身中剧毒的女子,司徒琏儿。 从到彦王府起,她每个月都要靠着用针来暂时缓解体内毒性。 若不是君彦楚在她身上砸了太多稀缺难得的药灵,司徒琏儿是不可能撑这么久的。 可随着中毒时间越来越长,再好的药灵都很难再起作用。 这世间,恐怕也唯有万年苍扶幻灵花的药灵本体淬炼而出灵丹,才能给彻底根除。 只是,万年苍扶幻灵花的药灵本体岂是那么容易拥有的。 此药灵凶残嗜血,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古玄修炼者死于猎取的过程中。 所以,就算找到了,也很难得到。 最重要的是,以药灵炼丹,还必须是强大的炼药师才能做到。 对于皇宫里普通的太医来说,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室内气息越来越压抑,太医脸上冷汗直冒,惭愧不已,“殿下,臣实在有愧。” 君彦楚脸色黑沉如墨,“滚!” 见状,守在房内房外的婢女无一例外都吓得身子一哆嗦,跪了下去。 病榻上的司徒琏儿眼里一下子便涌出了泪水,“殿下,是琏儿不好,不争气,别怪他们。” 看司徒琏儿自己都有气无力了,还为旁人着想,君彦楚顿时心疼不已。 他满眼猩红地走了过去,一把握住了司徒琏儿的手,柔声道:“琏儿,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本王已经派人去了七韶山,去求幻山主来给你解毒。” “若是还不行,本王就亲自去请,本王一定要你好好的。” 听到君彦楚这话,司徒琏儿失落的眸光一亮,顿时整个人都显得有了几分活力。 七韶山的幻山主,就是那个人称天下第一鬼医圣手,神秘强大的幻山主。 传闻,这世间任何一种毒,只要经了他手,就没有解不了的。 第93章 威胁 七韶山所在位置偏远,位于离空大陆最北的极寒之域,那里气候严寒,寻常人不会踏入,再加上他们不常与各国及其他势力往来,可以说是与世隔绝。 它和玄灵宫一样,是离空大陆内一股独立的古玄修炼势力,虽然做事一直低调严谨,但这几年,却是离空大陆内最神秘,也最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 四年前,七韶山才刚创立。 虽创立不久,却在世人心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一提及七韶山,他们脑海里最先想起的便是当初创立这七韶山之人。 一个控毒高手——千幻。 传说,他可操纵世间万毒。 他来自何处,又是何长相,无人知晓,只听闻是一位年轻的神秘男子。 身为七韶山之主,见过他的人,都说他脾性古怪,冷僻薄凉,在行事作风上,杀伐果决,冷漠地极其不近人情。 在四年前,极寒之域遭逢了一场天祸,邪毒肆虐,煞气侵袭了整个七韶山。 一时间,当地的一切生灵都处于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那时,邪毒的波及范围甚广,就快蔓延到了其他各国。 这时候,是千幻的出现,凭借着一身惊人的实力拯救了所有人。 他的名号,也因此传遍了整个离空大陆。 他拥有一手可杀人于无形,救人于死境的诡谲毒术,被世人敬称为天下第一鬼医圣手。 所以,世人对他是又敬又畏。 一想到七韶山的那位神秘幻山主的传奇事迹,司徒琏儿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她想不到君彦楚对她如此情深义重,竟真的愿意为她去求千幻。 司徒琏儿惨白的小脸忽然挂起了一抹释然的笑,动了动唇,哽咽出声。 “为了殿下这份情谊,琏儿一定会撑住,努力去好好活着,绝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见司徒琏儿这般善解人意,君彦楚顿时更心疼了。 “琏儿,若非当初是你在鬼影森林替本王挡下了九头妖兽之毒,如今躺在这榻上的就是本王了。” 然而,君彦楚这话一出,司徒琏儿小脸一僵,眸光不易察觉地闪了闪,一抹幽暗的光从眼底飞速划过。 …… 玄灵宫,琉璃殿。 卓峰手中强劲的电流直冲沈棠落的面门而来,显然是下了必杀的决心。 沈棠落眸光一眯,勾了勾唇角,身影瞬间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 卓峰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道红影掠过,就看不到坐在桌旁的人了。 沈棠落再出现之时,已然到了两个婢女搀扶的南宫绯身前。 猝不及防地,她手腕一转,手心骤然窜出了一道凌厉的鬼蔓绞杀藤虚影,直接把南宫绯拽到了怀中。 “啊——” 倏地,一道惊叫声响起。 南宫绯想都没想到沈棠落会不按常理出牌,不去对付卓峰,反而把目标对准了她。 然而,沈棠落根本不给南宫绯继续喊叫的机会,一把扣住了她的脖颈。 她眸光冷冷瞪了南宫绯一眼,对着懵住了的卓峰开了口,“卓峰,你想好了,真要和本少主动手?” 听到背后传来女子冰冷入骨的声音,卓峰心下一惊,瞬间回过头去。 看到沈棠落控制着南宫绯,卓峰瞳孔骤然缩紧,差点没控制住掌心运转的灵力。 “臭丫头,你放开绯儿!” 第94章 最大的不该 卓峰怒色难掩,浑身萦绕着的蓝色电流嘶嘶作响,拳头紧紧攥起。 那黑沉的脸色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恨不得立刻把沈棠落劈了的架势。 “臭丫头,你若敢动绯儿,就休怪老夫不客气!” 不客气? 沈棠落眉眼间染上了一抹厉色,扣住南宫绯脖子的手在缓缓收紧。 她什么都没说,却是用行动告诉卓峰,她没有什么不敢。 她就是当着他的面,动了南宫绯,她倒是要看看他怎么个不客气? 南宫绯脸色瞬间涨红,难受得仰着头,话都说不出来,双手死死地扒着沈棠落随时会加重力道的细长手指。 在进入琉璃殿之前,她就脑补了一场沈棠落全身狼狈被丢出去的场面。 可偏偏,她期待的好戏还没开场,就再次落到了沈棠落手中。 南宫绯心里恨到泣血,却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一双含泪的眸子朝向卓峰求救。 “峰爷爷,我……”一开口,声音里就带了浓浓的哭腔。 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沈棠落心底禁不住冷笑,若不知道南宫绯真面目的人,被欺骗了也不足为奇。 沈棠落根本没把卓峰的威胁当回事,她一点也不怯,手指下移,揪着南宫绯的衣领朝着卓峰一步步逼近。 “卓峰,你最大的不该,就是把她带过来恶心我。” “因为,本姑娘生平最厌恶的便是这种明明心思歹毒至极,却只会装可怜扮委屈来博同情的做派。” 话音未落,沈棠落眼底就划过了一抹不耐烦。 突然,她手一松,十分粗暴地就把南宫绯丢到了地上,看向卓峰的眸光犀利极了,“你觉得,就她这样的,本姑娘若想杀她,她此时还能活着?” 南宫绯想反咬她,算盘是打得极好,却忘了她根本不在意卓峰的看法。 沈棠落眼底冷意瓢泼,脸上鄙夷之色丝毫不加掩饰,“她说什么,你都信,卓峰,你脑子里是有坑吗?” “你……”卓峰一噎,勃然大怒,“沈棠落,老夫非宰了你不可!” 赫然间,他再也无所顾忌,掌风卷起的劲气疯狂聚拢,四面八方的雷电朝着沈棠落纤瘦的身体攻去。 然而…… 就在这一道道蓝色雷电聚拢间,满殿的烛火彻底熄灭,屋内只剩下了令人惊惧的漆黑。 强烈的风劲卷起了那身妖冶的红裙,如一朵开在彼岸地狱的曼珠沙华,摄人心魄,似又在昭示着死亡。 所有人的心不由一颤,面露惊悚之色,齐齐向着殿门外奔去。 南宫绯跌倒在地上,一抬头就染上了满眼的恐惧。 只见到昏暗之下,沈棠落一袭红衣肆意翻飞,周身萦绕着环环黑红色的光芒,美得夺人心魂。 然而,一股森冷恐怖的气息却随着她抬指之间,瞬间席卷了满殿。 沈棠落眉眼含笑,朱唇微勾,冷冽的声音缓缓传出。 “卓峰,南宫绯所言,你查都不查,就来找本姑娘要人,你不是没脑子是什么?” “只偏信一面之词,说起来,你又怎配为一宫长老?” “那些弟子和南宫意会栽在南宫绯手里,可见他们和你一样识人不清,恐怕他们到死都不敢相信南宫绯是什么样的人。” 沈棠落神色越来越冷,“什么都不查,你也配来找本少主要说法!谁给你的勇气!” 话音一落,蓝色闪电与黑红色虚影相撞,擦出了一道耀眼火花。 黑红色虚影一下子冲了出去,沿着蓝色雷电攀附上了卓峰的手臂。 直到此时,卓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畏惧。 刹那间,整个人都不可思议地僵在了原地。 因为,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一股难以抗衡的力量,沿着他的手臂肆意灼烧起来…… 第95章 废掉他的修为 倏地,森冷的气息将他整个人都紧紧包裹住,双手变得无法动弹。 而掌中灵力凝聚而出的雷电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吞噬干净。 卓峰满眼不可思议,伴随着身上灵力的消散,他看向沈棠落的眼神也变得又慌又惧。 妖术!绝对是妖术! 整个玄灵宫的人都知道,沈棠落虽为宫主的女儿,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连凝聚灵力的灵元都没有。 可卓峰是知道的,沈棠落并非无法修炼,而是另辟蹊径,修了一种闻所未闻的术法。 不过,她不在人前露面,亦未参加过玄灵宫组织的任何历练和功法比试。 因此,见识过的人少之又少,潜意识里,众人都以为她真是废物。 初见沈棠落之时,卓峰不仅见识过,还憋屈的承受过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惊得瞳孔骤缩,一脸的难以置信,脱口而出,“沈棠落,你对老夫做了什么?” 卓峰完全不敢相信,到底是什么力量,竟然能吞噬灵力? 沈棠落神色冷戾得骇人,眸光微微眯了起来。 鬼梦空间在未被她收入囊中之前,其中那万千鬼魄就是靠着吞噬修炼者灵力而存在的。 她做了什么? 卓峰一直对她意见颇大,每次见面,不是叫嚣着要废了她,就是要杀了她。 她还能做什么,不过是废了他的修为,让他看清楚事实罢了。 南宫绯的不依不饶,已经耽搁了她太多时间,她倦了,更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 突然,沈棠落眼眸一厉,右掌高高扬起,在虚空中狠狠一划。 顷刻间,一道细长的黑红色绳索飞快窜出,如一条注了灵的蛇一般,直接把卓峰捆了起来。 “臭丫头,你竟敢这么对我?你把老夫的灵力弄哪去了?” 面对卓峰的质问,沈棠落充耳不闻,她迈起步子,缓缓走近,很残酷地开了口。 “卓峰,这是你自找的,往后,你就老老实实在玄灵宫了此余生。” “若本少主哪天听到你不安分的消息,或许我一个不悦,你可就连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卓峰在体内灵力消散那一刻起,就隐隐有了预感,如今一听沈棠落这么说,当即就暴怒地挣扎起来。 “妖女,你敢废了老夫的修为,你这个贱人,宫主是不会放过你的!” 然而,他体内灵力尽失,整个人瞬间苍老了数倍,连大喊都费劲了。 “那就……拭目以待。”沈棠落淡淡一笑,不屑地转身就往殿外走。 一旁亲眼目睹了沈棠落废去五长老修为的南宫绯,身体一瘫,再也承受不住,彻底陷入了绝望。 深受宫主信任的五长老都对付不了沈棠落,往后,这偌大的玄灵宫还有谁能奈何得了她? …… 经过了方才的打斗,殿外的天色已然彻亮。 沈棠落到玄灵宫是顺道借水下地牢来审讯山妩两人的。 可南宫绯偏偏不怕死地主动来招惹她,这才让她想起了灵脉大峡谷发生的事情。 若不给她点教训,她就不是沈棠落了。 不料,竟耽误了一整个晚上。 沈棠落眉间染上了一抹倦色,心情越发不好了。 山妩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死之前道出了一件令她十分意外的消息,就是她体内的神秘力量来自六界神殿。 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人,神尊泠澈。 而这一切的谜团,都在那个失踪了的母亲身上才能得到解答…… 第96章 质问 奈何,她重生在了沈千颜把她丢到玄灵宫之后,也就是说,今生,她和沈千颜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时隔了数百年,那个幼年记忆中的娘亲,在她的脑海里已经变得模糊。 沈棠落搜寻了许久,发现自己对那个女子最深刻的记忆,也就只剩下了,每次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对南宫群那无穷无尽的恨意。 她不清楚,当年沈千颜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从前世的记忆中不难猜到,玄灵宫曾对她造成过无法磨灭的伤害。 她的恨,并非空穴来风…… 昨夜,她去了趟昭华殿,南宫群特意等她,就是为了询问沈千颜的下落。 她刻意试探当年之事,而南宫群却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根本没有要开口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思及此,沈棠落觉得自己在玄灵宫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一出琉璃殿,正准备离开,就见到南宫群带了一批侍卫朝着她而来。 沈棠落眼底掠过一抹不耐烦,正想闪身离开,南宫群就到了眼前。 面对沈棠落时,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如沐春风的笑,温暖又慈爱。 他认真地把沈棠落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确认了她没有受伤的痕迹,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被这样看着,沈棠落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皱了皱眉,就听到了南宫群一贯温和的声音,“落儿,侍卫方才来报,绯儿和五长老都在琉璃殿。他们人呢?” “在里面,”沈棠落指了指身后,冷冷开了口,“正好,既然父亲过来了,他们该如何处置,就交给父亲决断。” 沈棠落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的性子,南宫群也习惯了,并未苛责,“落儿,五长老终归是长辈,他纵有不对或误解的地方,为父会和他说,他……” 说到这里,沈棠落就不悦地打断了,“错了便是错了,父亲这时候才来说,又有何意义?父亲难道也怪女儿太过心狠,太过咄咄逼人?不给他人改错机会,太过不留情面?” 当着侍卫的面被女儿落了面子,南宫群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僵硬了,他有些无奈地开了口,“为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南宫群还没说完,沈棠落就眸光一寒,替他接了下去,声音冷得不着一丝温度,“只是,五长老是父亲最为信任之人,父亲觉得女儿废了他的修为,就相当于砍了父亲一条手臂,让父亲失了作为一宫之主的威信。”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沈棠落这样尖锐不饶人的性子,任谁见了,都是不讨喜的。 在所有人看来,她就是在不敬长辈,嚣张过头了,她竟然敢质疑宫主! 侍卫们面面相觑,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同时又在心里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捏了把汗。 沈棠落目光幽冷地在南宫群俊逸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冷冷道:“我是对是错,相信父亲心里自有衡量,女儿这便不打扰父亲了,告辞。” 说完,沈棠落都不看南宫群黑沉如水的脸色,直接闪身离去。 …… 拂晓的光影洒落到了矗立在天堑之巅的玄灵宫,给整座冰蓝色的城堡镀上了一层莹亮亮的光晕,美得如梦似幻。 沈棠落出了玄灵宫正门,一脚才落在天堑桥上。 恰在此时,天堑桥的对面忽然落下了一道玄色身影。 沈棠落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是谁,就警觉地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威压朝着她席卷而来。 第97章 受伤,又是逼她道歉的 沈棠落面色一沉,顿时,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双掌骤然抬起,在眼前迅速翻转,然后向着两边狠狠划开,向着逼近的劲气挡去。 一刹那,两道深黑的鬼魄虚影如离弦之箭般快速窜出,与来势汹汹的灵力撞在了一起。 在这股强大的力量冲击下,阴煞之气浓厚的鬼魄竟只在瞬息被金芒冲破,化作了一团黑雾,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沈棠落双手一麻,连站直身子都变得有些吃力。 她眉心一紧,眼底浮现了一丝凝重,瞬间绷紧了小脸。 强横沉重的劲气在半空中疯狂聚拢,深渊下升腾而起的朦胧雾气也在顷刻间被翻卷开来。 一时间,整座天堑桥都被厚重的雾气遮挡了个严实。 沈棠落眯了眯眼,冷冽的小脸划过了一抹肃然,而袖下的双手却悄无声息地紧紧攥起,一双冷厉的眸子死死地锁着前方。 她压根看不清对面那人是谁? 只觉得他身上带了一股浓重的杀气。 突然,天堑桥上刮起了一股飓风,深涧两边的沙石都被卷了过来,天色骤暗。 呼啸的风声回响在沈棠落耳边,束发的红丝带挡住了视线,三千墨发被吹得凌乱,在风中交缠翻飞。 想都来不及多想,沈棠落脚步瞬移,飞速向着天堑桥外后闪。 然而,等她站稳后,再一抬眼间,就见一把裹挟着烁烁金芒的巨斧,朝着她头顶劈来,速度快得令人防不胜防。 又是硬生生被逼退了数十米,沈棠落才稳稳站住了身子,嘴角不受控制地沁出了一抹艳红的血迹。 她眸光微冷,抬手拭去,眼神凌厉地看向天堑桥,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冷笑一声,“原来是大长老。” 以九级金斧为武器,实力还如此蛮横,出手不留余地的。 在这里,沈棠落能想到的就是玄灵宫唯一一个九级炼器师,大长老殷洪,也就是南宫绯的亲外祖。 果不其然,随着她话音一落,一道身形高大壮硕,身宽体庞的巨大身影从蒙雾中走了出来。 飓风忽止,沙尘散去,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殷洪手握巨型金斧,每走一步都带了一股杀气腾腾的力量,震在坚硬的天堑桥上,声如巨雷。 他身穿玄铁护胸的玄色衣袍,裸露在外的双腕上戴着一套银铁质的护腕,在晨光中锃亮闪光。 而略显皱纹的面庞上挂着一抹严厉之色,给人第一眼的印象就是凶神恶煞,恐怖骇人。 一眼看去,满头华发,却一点也不显老态,精神极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散发的尽是危险的光芒。 殷洪皱着眉,锐利的目光落在沈棠落娇小的身影上,把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 他面色阴沉,一开口,就声如响钟,“不愧是沈千颜的女儿,倒是有两下子,还能扛得下老夫一斧子。” 可旋即,他眼神突然一厉,又从鼻腔里发出了一道冷哼,充斥着一股子不屑,“不过,老夫不是卓峰,你能扛得住老夫一斧,可不意味着你能继续嚣张下去。” “你能废了卓峰的修为,也不代表着,你今后就可以在玄灵宫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小鬼,你怕是忘了这玄灵宫还有老夫!”殷洪的声音很响,一声厉喝,回荡在深涧间,震慑之威巨大。 沈棠落眯起了眼,平淡地开口,“大长老这是在警告本少主?作为长老之首,大长老竟也不懂玄灵宫的规矩,一出关,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跑来质问本少主,究竟是谁给你的权利?” 殷洪常年闭关,早就练就了沉稳的性子,不是轻易就会被几句话激怒的人。 看沈棠落一副淡漠不惧的姿态,他不意外,却笑得轻蔑。 他转了转手中的金色巨斧,目光狠厉,说出口的话语更是威胁之意愈发浓烈,“小鬼,你伤了绯儿就想跑,算盘打得倒是不错。” 他步伐逼近,“可惜,有老夫在,你今日必须回去给绯儿道歉,让她打回去,否则,你这辈子别想出这天堑之巅!” 这威胁人的话,说得是盛气凌人,简直是蛮不讲理! 沈棠落眉梢挑了挑,丝毫没有因为大长老散发出来的气势而感到畏惧。 她不禁冷笑,眼神里的冰冷都冷到了骨子里,声音更是寒彻如冰,“大长老,想让本少主给南宫绯道歉,你让她拿出能够让本少主信服的底气来,而不是输了就只会找长辈哭,她就只剩这点招数了吗!” 殷洪不分青红皂白,一开口就是对她的字字指控。 他对南宫绯能护短成这个样子,显然算不得深明大义之人,又和卓峰有何区别? 第98章 反噬 沈棠落握紧了双手,此时此刻,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从胸口蔓延而来的疼痛,“大长老,在说道歉之前,你是不是该问问南宫绯做了什么?本少主凭什么给她道歉,她受得起吗?” 沈棠落心里很清楚殷洪对自己有着不小的威胁,方才那一斧子她虽是扛下来了,可也伤得不轻。 殷洪是九级炼器师,在整个离空大陆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而他那把伤了她的九级灵器,蕴含了十足十的至纯灵力。 她的鬼修之术如今才修到第四层境界,对抗灵力八阶修炼者尚有胜算。 可一旦对上灵力九阶强者,若无所防备,就只能吃亏了。 殷洪释放出的威压不减,对着沈棠落冷哼一声,“笑话!小鬼,我看你还是听不明白,我殷洪的亲外孙女,哪怕她犯了错,你也不能碰她一分一毫!不道歉,便拿命来偿!” 他嘲讽地笑了两声,“老夫现在就亲自来替你娘教教你,何为知收敛,告诉你天多高地多厚!” 说着,他右手中的金色巨斧高高扬起,刹那间风云变换,飞沙走石。 沈棠落眸光里泛着寒芒,刹那,浑身散发出了铺天盖地的冷戾气息。 “你还不够资格代替她!”她身侧双掌轻抬,赫然凝聚出了两股黑红色的光芒。 她怎会听不出,殷洪也是在骂她有娘生没娘养。 “牙尖嘴利,狂妄任性在宫主那里或许有用,在老夫这里可行不通,你不知好歹打了我玄灵宫的大小姐,就要有承受老夫怒火的觉悟!” 远远地看着殷洪携着一身杀气一步一步朝着自己逼近。 沈棠落忽然扯了下嘴角,心里不禁觉得既可笑又可悲。 她明白了…… 殷洪和卓峰一样,从一开始都只是想着替南宫绯打抱不平,却从不在乎他们护着的人对错与否。 他们从始至终有的,只是那毫无道理可言的护短,根本不会在意真相为何? 沈棠落站在天堑桥的尽头,身体单薄清瘦,却依旧站得挺拔,不显狼狈。 桥下飘来的阴风掀起红衣的裙摆,如一朵绽放的火焰鸢尾,美得惊心动魄。 她眸光凛寒,倒映着金色巨斧的影子,紧紧锁着殷洪右手挥展而来的动作。 强横的力量席卷,沈棠落闪身后躲的瞬间,一道道鬼魄伴随着掌心里的光芒漂浮而出,脚下团团黑雾蔓延了数十米。 深黑的阴影在这一方天地弥漫开来,携来了一股股森冷的气息,大有黑云欲摧城之势。 “哼,歪门邪道!”殷洪冷哼一声,金色巨斧下劈而去。 沈棠落从不轻敌,更不敢松懈,鬼降无影之术已经被她运转到了极致。 在金斧力量压过来之时,数千道鬼魄从四面八方涌了过去,紧紧缠绕在了金色光芒四周,挡住了气势汹汹的攻势。 然而,也在瞬间,沈棠落的小脸变得惨白如纸,唇瓣咬得死死的,呼吸渐渐沉了下去。 左手腕间的那片花状符印又出现了,散发着幽幽冷芒。 顷刻间,她就感受到了浑身的骨头都在疯狂叫嚣,每一处都爬上了上万条虫蚁啃食般的疼。 手腕处似有一股奇怪的力量随时可能会挣脱束缚破空而出。 沈棠落又惊又颤,眼角泛红,眸中亦是充斥着猩红的血丝,她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那双仍在操控鬼魄的手似在胆怯,想逃,可形势却不容她退缩半步。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已经熟悉到了骨子里去,前世的记忆还清晰在脑海里闪现,痛如剔骨剜心。 这就是噬魂血骨的反噬之力,锥心刺骨的疼痛,疼到极点,会吞噬人的意识。 重生以来,鬼修之术的精进,从未出现过偏差。 她以为,她有了防备,是能够避免往昔之痛,压制住噬魂血骨的反噬。 可不想,变化来得匆匆,令她防不胜防。 前段时间,她的鬼降无影术突破九级瓶颈,却尚未完成最后的淬炼。 现如今,这是到了鬼魄离神凝聚,洗魂淬炼的时刻。 第99章 是真想害死她啊 这种时候,她该是,也必须回到极寒之域,让南宫沫为她护法,不容许半分差池出现。 她一直拖着,就是想等为南宫沫取回万年苍扶幻灵花后,回到七韶山再开始的。 可是,她大意了,非但在玄灵宫耽误了一整夜,更在这时候和修为高深的大长老对上了。 所以,这才轻易就激发了鬼降无影最强的力量,提前了鬼魄淬炼的时间。 怎么办? 退无可退…… 玄灵宫外的一切,声势巨大,如涛浪翻腾。 突然黑下来的天色,早就惊动了琉璃殿中还在训斥南宫绯的南宫群。 他令人把失去灵力,怒火攻心的五长老安顿好之后,就一直在审问南宫绯为何会出现在琉璃殿?为何不听警告去招惹沈棠落?南宫意和那些弟子又去了哪里? 可是,南宫绯就在那一个劲的哭,什么都不说,南宫群都已经被她这没完没了的哭哭啼啼给吵烦了。 刚下令让人把她押去水下地牢看管,就察觉到了外面一片黑压压的天色。 事出反常必有妖。 南宫群大步出了琉璃殿,侍卫就来禀报,大长老出关了。 他眼皮一跳,莫名地心头顿紧。 一抬眼,便看到天际的黑暗之源来自玄灵宫外,心里隐隐爬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南宫群瞬间就想到了此前沈棠落决意离开的背影,一下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南宫群赶到天堑桥之时,就见到了沈棠落整个人被一团黑雾笼罩的一幕。 黑雾中的女子,浑身充斥戾气,绷着的小脸泛着森冷的白,眼神冰冷入骨,一袭红衣翻飞如狂,若邪似魔。 掌心凝聚了两道黑红色血芒,强大的力量从她手中释放而出,与金色巨斧的灵力相持抗衡,一时之间,不分上下。 南宫群从未想过让沈棠落死于大长老之手,这丫头,是找到沈千颜的唯一办法了。 见此情此景,南宫群凌厉的眉宇紧紧皱起,身影一动,就落到了沈棠落身旁,一手凝聚灵力,对着两股力量交接之处打去。 “噗——”沈棠落双手一颤,单膝跌跪在了地上,喷出了一口鲜血,浑身的骨头疼到了极点。 她一抬眼,就见身着一袭黑袍的南宫群,满脸怒容地正看着大长老。 瞬间,沈棠落眼里涌上了一股无法消散的怒意,身体摇摇欲坠,心口又气又无力,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娘的!你是真的想害死我!” 这第三股力量毫无预兆地横冲而来,彻底让她掌控不了噬魂血骨的反噬之力了。 本来,只要她再撑一会,把暴乱的鬼魄压制住,就可以暂时隐入鬼梦。 这样,反噬之力再恐怖,她都不至于有生命之危,偏偏南宫群跑过来插了一脚。 她发誓,重生以来,还从未在人前这样狼狈,无力又无助过。 头顶黑压压的云雾尽散,沈棠落半跪在地上,血骨里传来的疼痛让她濒临绝望,清瘦娇小的身子止不住颤抖,像是冷到了极点。 南宫群压根想不到自己这一出手,给沈棠落带来了多大的重创,他仍旧一言不发的看着大长老,怒意难掩。 大长老皱紧着眉峰,神情晦暗不明,眸光幽深地看着自己这个修为已经强到了深不可测的女婿,满脸的不悦。 显然,他对南宫群的突然出现,和出手阻止他的做法很不满意。 第100章 她也是你的女儿 他垂眼看了下受到南宫群那道灵力冲击,已经发黑的手心,余光瞥到跌跪在一旁的沈棠落,冷哼了一声,赫然敛去了灵力,金色巨斧也跟着消失。 “见过宫主。”他再不情愿,他也不得不压下心里的不满,上前抱拳行礼。 毕竟南宫群的身份在那,他才是整个玄灵宫的主人。 南宫群一手负于身后,一袭黑袍衬出贵气威严,脸色沉沉,散发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他这般沉默,却似是在无声质问,比直接发火怒斥来得更令人心惊。 南宫群的外表虽给人看起来是温润如玉,容易相处。 可知道他的人,绝不会这样认为,更不敢轻易去试探他的底线。 触怒他的下场,说是悲惨亦不为过。 他掌管玄灵宫以来,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狠厉果决,从不顾任何人的情面。 殷洪心里明白,从自己女儿被废囚禁的那一刻起,南宫群就不会再顾及他这个玄灵宫大长老的面子了。 沉默中,南宫群琥珀色的瞳眸里浮现出了一丝冷意,“大长老,谁给你的胆子,私自动本宫主的女儿,动我玄灵宫的少主?”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却带着震慑人心的威压。 听了这话,殷洪眉头一皱,眼中的不平越来越浓烈,他忽然撩了下衣袍,对着南宫群单膝而跪。 他质问道:“宫主,绯儿也是你的女儿,你也忍心任由她被打成重伤逐出宫门吗?” 同为女儿,南宫群的偏袒,太过于明显,殷洪哪里肯服。 何况,他压根不认为南宫绯有什么错,他的外孙女,本就该娇生惯养,岂容旁人碰她一根指头。 沈千颜的女儿,更不行! “沈棠落她欺人太甚,老夫只是教训她一下,又何错之有?难道是因为她是沈千颜的女儿,宫主就要格外偏袒!老夫不出手,那还有谁能给绯儿一个公道!” 南宫群眯起了眼,拂袖道:“胡闹!你身为长老之首,却违背宫规,以下犯上,殷洪,你太让本宫主失望了。” 南宫群一脸失望,“南宫绯做错了事,就该有所承担,她的事,以后不必再提。” 此话一出,殷洪骤然抬头,纵使再沉稳老练,此刻心里也愤怒难消。 他握紧了拳,目光阴狠地看向南宫群护在身后的女子,杀意浮现。 南宫群也察觉到了沈棠落的不对劲,他回过身去,脸色变了变,立马蹲下身,就要去搀扶。 此刻,沈棠落完全是强撑着的,脑海里还尚存有一丝清醒,不至于彻底陷入昏迷。 原本瓷白莹润的小脸上血色全无,苍白得令人心惊,发丝凌乱,被额前沁出的汗水打湿,黏在了脸上。 她半跪在地,伸出颤抖的手,抱着头,那眸中清澈早已不再,余下猩红一片。 噬骨钻心的疼,全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她不能昏迷在玄灵宫,必须撑住,这里,她能信的只有自己。 可是,身体里一寸寸的疼,在同一时刻一起涌了出来,不断吞噬她拼命维持的意识。 她听不到南宫群和殷洪说了什么,可当南宫群的手快要触碰到她手臂之时,沈棠落突然就察觉到了。 她抖着唇齿,冷声,“别碰我!” 随着她话音一落,才亮起的天色忽然又阴沉了下去,倏尔狂风大作,声如嘶吼,惊心动魄。 意识迷离中,沈棠落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她双手微松,彻底陷入了昏迷…… 第101章 她怎么了 能操纵风的力量,又能够不惊动任何人,上得了天堑之巅的人,唯有玄灵宫的三小姐南宫沫了。 两天前,万年苍扶幻灵花的药灵本体要现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离空大陆。 当时,还身在七韶山,正准备闭关的沈棠落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间改了主意,决定去灵脉大峡谷了。 “万年药灵千载难逢,便宜了某些趁人之危的小人,本姑娘心里膈应。” 她艳绝的小脸冷极了,说着,转身就往七韶山外走去。 南宫沫急了,立刻追了上去,想要拦住她,“可是,棠棠,你还要闭关,这种关头,太危险了!” 她知道沈棠落每逢功法突破之际,都必须要闭关三五天的。 不料,一贯我行我素的女子真的顿住了脚步。 不过,沈棠落不是听劝了,而朝着南宫沫灿然一笑,语气十分狂傲。 “听闻那株万年药灵本体能淬体,破百毒,南宫沫,你很适合,不如,我去把它取来,送你提升修为如何?” 沈棠落对她说这话时,眼里尽是志在必得的气势。 又似乎,闪烁着她看不懂的光芒。 就像,沈棠落已经知道了那株还未现世,就引起整个大陆轰动的万年药灵最终会落到何人手中一般。 沈棠落口中趁人之危的小人是谁,南宫沫没去细究。 她震惊的是,沈棠落要亲自替她猎取万年药灵本体。 一时间,南宫沫整个人都恍惚在了原地。 自从五年前娘亲离开人世,玄灵宫就成了她心底永远走不出的伤。 是沈棠落替她讨回公道,惩治了殷素那个狠毒的女人,逼得父亲废了殷素的正妻之位。 此后,她一直跟着沈棠落各地漂泊,最终在七韶山落脚了。 除了已逝的娘亲,这世上,能让她当做家人的人,也只有沈棠落了。 就在晃神的瞬间,沈棠落留了一句让她好好等着,便不见了身影。 她才赫然意识到,沈棠落不是开玩笑。 万年药灵本体岂是容易得到的。 何况,还有着数不清的修炼者在争相抢夺。 关键时刻,若出了意外,她就是哭也没地方哭了。 说到底,她还是有些担忧,并没有在七韶山多等,直接去找了。 赶到灵脉大峡谷之时,一切都已平息,连沈棠落的影子都没找到。 她来玄灵宫也是碰运气的,却不想,就碰上了眼前这令人难以置信,无法接受的一幕。 这个向来孤傲狷狂的女子,竟有一天也会如此脆弱,跪倒在地,痛苦不堪。 南宫沫御风而来,匆忙落地,根本没去看南宫群和大长老,而是吓得惊声,“棠棠!你怎么了?” 沈棠落在狂风袭来之时,就知道是谁来了,她连话都说不出,根本不可能回应南宫沫。 然而,在意识模糊中,她似乎还感受到了另一股令她万分心安的气息。 这股气息究竟来自哪里呢? 沈棠落眼睛紧闭着,狠狠皱起了眉,唇角却轻轻扯起了一抹苦笑。 她想,她一定是疼糊涂了,居然会想到君云肆。 不过,也难怪,前世这种噬骨剜心的疼,最终能令她安心睡去的,就只有君云肆温暖的怀中了。 然而,彻底陷入昏厥的沈棠落并不知,在噬魂血骨的反噬之力爆发之时,她那左手腕处,红绳上的灯盏亮起了一抹幽暗的红芒…… 南宫沫会突然出现,让南宫群和大长老都很意外。 刚刚被沈棠落凶了,南宫群想要搀扶她的双手至今还僵在半空。 一时间,继续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娇小身影,琥珀色的眸子里染遍了复杂。 南宫沫才不管南宫群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伸手想去查探沈棠落到底是什么情况,却冷不防被一股强大惊人的灵力震开了。 紧接着,一抹颀长高大的红色身影猝不及防地映入了众人眼帘…… 第102章 不怕,我带你回家 君云肆神色冰冷,漆黑的凤眸里浮现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戾气。 他一拂手,就把靠近沈棠落的南宫群和南宫沫震到了一旁,浑身的恐怖之气释放而出。 可当目光触及到地上蜷缩着,不断发颤的娇小身影时,他瞳孔骤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慌乱。 眼前的小丫头,发丝湿淋淋,遮挡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那部分脸色苍白骇人,唇瓣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虽看不到她的伤,却瞬间就感受到了她难言的痛苦煎熬。 沈棠落一直在颤,娇小的身体这样看起来显得脆弱易碎极了。 君云肆眼眸一深,在沈棠落身边蹲了下去。 他一手垫在了她的脖颈下,一手伸到了她紧紧蜷起的双腿下,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入怀中。 动作利落干脆,一气呵成,却细致温柔到了骨子里。 他站起身,再抬眼间,眸中寒光一闪,幽冷邪戾。 旋即,冰冷刺骨的声音从他唇畔传出,语气薄凉,让人心生恐惧,“是活够了?本尊的人,你们也敢动?” 他的人? 眼前这个红衣男子知不知道,他怀中抱着的是他的女儿? 南宫群脸色黑沉地看着君云肆,他能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强大。 心惊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蹙眉道:“阁下闯我玄灵宫,公然劫本宫主的女儿,到底有何目的?” 说完这话,他赫然想起来,侍卫今早来报,南宫绯之所以会被重伤,是因为她撞见了沈棠落在玄灵宫外私会男子。 对于南宫绯的说辞,他自是不信的。 可如今见着沈棠落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在怀中,南宫群骤然眯起了眸子,上下打量起君云肆来,一宫之主的强横气势紧跟着散发而出。 倏地,他脚步移动,挡在了君云肆跟前,眼中亦是闪着危险的光芒,“放下她,无论你是何人?想在玄灵宫劫人,也得看本宫主答不答应。” 沈棠落若落入了此人手中,怕是很难再回到玄灵宫了。 君云肆淡漠地扫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一股森寒。 纵然知道南宫群是世人尊崇敬佩的玄灵宫宫主,也半点面子都不给。 怀中的女子颤得越来越厉害,君云肆凤眸微眯,彻底没了耐性,冷冷开口,“滚,否则,本尊不介意亲自动手。” 南宫群寸步不让,“本宫主的女儿,断没有在玄灵宫被劫走的道理!” 见到对峙的两人,一旁的大长老心里浮上了一丝快感,不慌不忙地开始看起了好戏,恨不得沈棠落被劫走才好。 而南宫沫在被震开那一瞬间,又听到君云肆说沈棠落是他的人,就怔住了,眼底全是警惕。 这个红衣男子连实力深厚的玄灵宫宫主都不畏惧,还竟然敢出言威胁! 南宫沫实在心惊,她从未听过沈棠落提起过任何一个男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放开她!”南宫沫不敢赌,一旦这人对沈棠落有所图谋,后果不堪设想。 君云肆仿若未闻,幽深的黑眸仍是看着南宫群,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就你?也配说是她父亲?” 话音一落,南宫群神情一愣,而君云肆身影一动,就抱着怀中人消失不见了。 南宫沫大急,很快反应过来,飞身追了出去。 沈棠落情况如此糟糕,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境地。 她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被带离玄灵宫,绝对是危险重重。 …… 君云肆并未走太远,他抱着沈棠落离开天堑之巅后,去了山下最近的一家客栈。 君云肆面色看似平静,内心却早就慌了。 不经意间,视线在沈棠落手腕处散发幽光的心魂盏上停了一瞬,君云肆眸光闪了闪。 若非红绳上被他注入了一抹灵力,他不可能这么快又回到玄灵宫的。 之前对沈棠落说,危难时刻红绳会护她一命。 实际上,这红绳最大的作用却是,她若有不测,他会及时感应到。 刚把沈棠落抱入怀中的瞬间,他就被她泛着寒气,没有一丝温度的身体给吓到了。 沈棠落还在颤。 君云肆把她放在床上,她就无意识地缩了起来,小脸痛苦得皱成了一团,紧紧咬着唇瓣不松口,都咬出血了。 君云肆担心她昏迷中伤了自己,冰凉凉的指腹抵在了她死死咬住的唇上,不自觉放柔了声音,“乖,别咬了。” 然而,沈棠落什么都听不见,只剩下了身体条件反射性的颤抖,纵使昏迷,也在疼。 她对君云肆的温声细语无动于衷,唇齿依旧咬得死紧。 在世人眼中,云浮国的九殿下是离空大陆最出色的炼药师,亦是堪称神医的存在。 然而,此刻,他却只能站在床榻前,对着浑身痛苦的沈棠落束手无策。 他在碰触到她那一刻起,就清楚了,她非病非伤,只能是天生骨寒血寒的体质出了问题。 从一开始遇到沈棠落时,他就发现了她体质的特殊。 可沈棠落倔极了,从不给他机会去深究,她似乎在怕,在躲。 君云肆眉心紧锁,深黑的眸子里不见了一贯的冷静,浮现了一抹愠色,冷声命令她,“沈棠落,你听话,松开。” 说着,他直接坐在了床沿上,大手一伸,直接把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他垂眸盯着她紧咬的牙齿,声音又柔软了下去,似在诱哄,“乖,你若不咬了,我就带你回家。” 怀中的人依旧很不安分,君云肆不知她到底是冷的,还是哪里在疼。 哪怕他一声一声的诱哄,她还是很不听话,一直咬着牙,唇瓣都血淋淋了,自己还是察觉不到。 君云肆握紧了双拳,俊脸冷沉骇人。 他实在拿她没辙了,把沈棠落从怀中拉了出来,双手按在了她的肩上,撑着她的身体,怒声喊她,“沈棠落,你到底会不会听话!” 此时,他才发现,他按在她肩上的手,也是在颤着的。 沈棠落苍白的小脸紧绷着,唇瓣上殷红的血晕染了一片又一片,仅仅是看着都令人心疼不已。 她到底有多痛苦,才会死死咬着唇不松口。 终于,君云肆眸中染上一丝无措,他双手掌心缓缓萦绕了一抹白色光芒,往沈棠落体内注入了灵力。 可是,他心里很清楚,沈棠落体内没有灵元,吸收不了灵力,压根缓解不了她的难受。 她在痛苦,他无边煎熬。 君云肆渐渐感受到心口那里似有股陌生的疼痛蔓延而来。 蓦地,君云肆敛去了灵力,盯着她血染的红唇,黑眸深了深,冷不防抬手扣住了沈棠落的后脑,直接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第103章 她从来不哭 血液的腥甜在两人交缠的唇齿间蔓延开来…… 所有的心疼慌乱,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本能的反应。 然而,很快,君云肆深邃的黑眸里浮现出了一抹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刹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轰然炸开,那深埋在血液里的悸动也在顷刻间全然爆发。 这清晰又熟悉的场面,他仿佛在什么时候经历了无数次,已经形成了他深入骨髓的迷恋。 他隐隐约约记起了。 前世,在心脏离体时,他拼了命地想要把什么东西刻入骨血,最终却无力地陷入无边的漆黑,失去了意识。 原来,他要以血液去铭记的,并非是心魂盏,而是一直陪伴在他梦中的那个身影。 君云肆缓缓垂下了眼帘,目光疼惜地看向沈棠落。 她靠在他臂弯里,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层薄汗,眉心紧紧蹙起,昏迷了都不安稳。 她已经松开了紧咬的唇,却神经紧绷,还在煎熬中挣扎。 君云肆伸出了手,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浮出的细汗。 然而,就在这时,怀中的女子突然剧烈挣扎了起来,一把推开了君云肆,跌到了榻上,缩成了一团。 而双手五指蜷成了抓状,狠狠扣住了膝盖骨,力道大得惊人。 她神智不在,全都是身体无意识的动作,显然是疼到了极点。 君云肆大惊,立马俯身追去,把她捞入怀中,扣住了她乱抓的双手。 他整个人都慌了,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着她,“乖,别抓了,听话好不好?” 他满眼血丝,眸中全是慌乱,浑身都冰凉了下去。 沈棠落沉睡在梦中,对这一切都毫无感知,她并不知道,她此刻是被抱在君云肆怀中的。 她分不清如今自己所遭受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浑身的骨头都在疼,她隐隐觉得,她如今所处的境地令她格外熟悉,似乎在什么时候经历过。 她紧紧蹙着眉,绞尽脑汁地去想。 终于有一个画面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漫无边际的漆黑之中,她蜷膝在阴暗的角落里,无声地承受着漫长的煎熬。 那是前世噬魂血骨发作,为躲避君云肆,她跑去了血狱魔宫,在葬骨之地的天魔深涧中独自压制反噬之力的画面。 她到底怎么了?为何会出现了前世所遭遇反噬时的难受? 然而,还不等她细想,脑子就像爆炸了一般,一串混乱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那次的反噬,是她疼得最短的一次。 因为,在她体内血骨快要承受不住之时,她落入了一个令人心安又温热的怀抱里,接着就有一道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畔。 “阿棠,我一直在,下次,别躲着我。” 是君云肆! 她一抬眼,就见到了他布满血丝,憔悴关切的眼神。 噬魂血骨的疼,她都不怕,却怕极了君云肆为她心疼的眼神。 她一直知道他最看不得她哭了,所以她从来不哭。 “云肆……” 她不是脆弱的人,她所有的眼泪,一生也只流给了一个叫君云肆的男子。 第104章 乖,没事了 “云肆,云肆,云肆……” 昏迷中,她轻声喃喃,一遍又一遍,两行泪水禁不住从眼角重重滑落了下来。 不会哭的人,一旦开始,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眼泪越流越凶。 原来,人疼到极致,不是会失去意识。 而是会潜意识里,期盼那个自己深藏在心底的人出现,带她回家…… 就像此时,她想起了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是君云肆把她拥入怀中,给了她温柔入骨的暖意。 突然,君云肆察觉到自己扣住沈棠落双手的手背上落下了一抹冰凉的湿润。 他大手一僵,怔住了。 她哭了? 明明落在手背上的泪珠冰凉刺骨,可莫名地,却仿佛滚烫得能把他灼伤。 君云肆狠狠蹙起了眉,把沈棠落从怀里拉了出来,然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捧住了她的小脸。 当看到沈棠落布满泪痕的娇容时,君云肆的眼瞳无法控制地缩了缩,眼底的神色变得越来越无措,呼吸都跟着紧了。 重生以来,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和心急如焚。 眼前的小丫头娇唇微张,似在低喃自语,又似在痛苦呻吟。 一瞬间,君云肆就感受到了一股细密的揪疼从左胸处蔓延了出来。 他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拭去她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 “乖,不哭了,怪本尊来晚了,”他轻柔而低沉的声音好似醉人的酒酿,低声哄着,温柔又缱绻。 然而,眼前昏睡的人儿什么都听不到,她像是梦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开始了不断的摇头,低喃声不止。 君云肆撑在沈棠落脑袋两侧的手指颤了颤。 忽地,他扶住了她不停摇动的头,倾身靠近,额头猝不及防地抵上了她的额头。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沈棠落,本尊答应你,带你回家,别哭了。” “不要……”突然,就在这瞬间,沈棠落惊呼出声,猩红的双眸倏地睁开,警惕非常,透着凌厉的光。 君云肆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抬眼就对上了沈棠落冰冷的眼神。 此时此刻,沈棠落哪怕已经从沉睡中醒了过来,眉眼间还透着一股冷戾骇人的气息。 然而,她微颤的双手却暴露了她未曾消散的恐惧。 恍惚间,在意识模糊中,她仿佛再次见到了她此生都不想触碰的地方,那座生死断骨桥的尽头。 “不怕了,已经没事了,本尊在这里,谁都伤不了你。”君云肆见她醒来,以为她还在怕,轻声向她保证。 可一直紧紧凝着的眉心却缓缓舒展开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沈棠落小脸一凝,她转了转眸子,看向了四周,茫然了一瞬,最终把视线地挪到了君云肆的脸上。 旋即,那双泛着水光的瞳眸里划过了一抹错愕,忍不住蹙了下眉,握紧了双手。 君云肆! 他怎么在这里? 不对,她这是在哪里?为何会和君云肆共处一室? 君云肆双手还按在沈棠落的肩上,见她醒来,却仍不放心,伸手拉过她的左手腕,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沉,蹙眉问,“哪里不适?” 第104章 为她疗伤 沈棠落蓦然抬头,与君云肆四目相对,一时怔愣,悄无声息地,眼里放下了戒备,一颗悬着的心缓缓落了下来。 她的左手被君云肆握在手中,他冰凉的指腹搭在她手腕间,这真实的触感让她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沈棠落目光下移,落在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眸光里爬上了一抹前所未有的温软。 原来,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并非梦境,君云肆真的在她身边。 她又熬过来了。 重生后,这是噬魂血骨反噬第一次出现了意外,差点让她陷入了危境。 值得庆幸的是,她在失去意识的瞬间,感受到的那股令人心安的气息不是她的幻觉。 君云肆迟迟等不到沈棠落的回应,见她一醒来就盯着手腕出神,黑眸闪了闪,耐心地又问,“哪里疼?” 他问的,自然不是能够发现的内伤,而是她昏迷中颤抖到要抓伤自己的疼痛根源。 他之前给她把了脉,发现了她体内的异样,便愈发怀疑她是修炼了什么功法。 她体内的反噬之力,来得蹊跷,像极了他梦中总会出现的噬魂血骨。 他想要去确认,可如今,不过片刻,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君云肆这么认真地在问,沈棠落瞬间想到了在她昏迷中,君云肆可能发现了什么,一定是对她修炼噬魂血骨有所怀疑了。 她脸色微变,轻皱了下眉,下意识把手往回缩,却不经意间扯动了唇角,发出了“嘶”的一声轻吟。 沈棠落眼里闪过了一抹愕然,心里顿时狐疑不已,想要抬手去触碰有些微疼的唇瓣。 然而,君云肆的手攥得更紧了,漆黑的凤眸锁在她娇俏的小脸上,冷冷道:“沈棠落,你最好给本尊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棠落眼眸微闪,突然用力抽回了手,推了君云肆一把,很快闪身移到了床榻的另一侧,躲得远远的。 君云肆神色微暗,倾身而去,长臂一伸,直接把沈棠落两条腿抬到了自己的腿上。 沈棠落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出声阻止都来不及,就见君云肆毫不犹豫地掀起了她的裙摆,把她的裤管往上捋,一直捋到了膝盖上方一寸的位置。 沈棠落两条纤细修长的白皙玉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她的注意力全在君云肆的手上,她还没往腿上看,反应过来,双手迅速地按上了君云肆抓住她裤管的手。 她眸中带着娇怒,抬起眼眸瞪向君云肆,眼底却浮现了一丝不解,不明白君云肆掀她衣服做什么。 君云肆眼神冷了下去,眉心蹙起,有些不悦地看了沈棠落一眼。 沈棠落被他看得莫名,回瞪了过去,再一低下头,就看见莹白的双腿上爬上了五道深黑的血痕,显得异常刺目狰狞。 她瞬间愣住了。 这是……指甲留下的痕迹? 君云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里染上了一抹心疼,声音又轻缓了下去,“把手放开,我给你疗伤。” 此时,沈棠落才意识到,膝盖那里泛起了细细的疼,她眸中划过了一抹狐疑,更想知道,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君云肆……”她一张口,唇角就疼了起来。 君云肆眸色深了深,沉声道:“别乱动。” 第106章 云肆,我膝盖疼 他说着,就不容拒绝地反扣住了沈棠落的手,直接给拉到了她腿下压了起来。 然后,才抬眼看向她,“沈棠落,你现在才知道疼?早干什么去了?” 君云肆目光幽深地看着她,语气霸道得不容反驳,在沈棠落听来,她好像是被君云肆凶了。 她眸光略微凝滞了一瞬,接着垂眸看向了自己被压在腿下的手,有些哭笑不得,可心里却爬上了一丝难言的甜蜜。 “云肆,我趁我昏迷时,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感觉嘴巴好疼?”她委屈地眨了眨眼,看向君云肆的眼神无辜又可怜。 君云肆刚放在她膝盖上的手一僵,目光深深地看向她红肿的娇唇,喉咙紧了紧,脸上瞬间染上了一抹不自在。 不过,沈棠落想不到君云肆会吻她,也就没发现他的异样。 她两只手动了动,脸色纠结着要不要把手抽出来。 君云肆盯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黑眸里划过了一抹无奈。 可是,一想到她总是把自己置身于危境之中,君云肆脸色又黑了黑,低沉地开口,“知道会受伤,为何还要逞强,你多大人了,不知道躲吗?” 训斥的话语,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沈棠落蓦地抬头,就对上了男子不满的眼神。 她眉梢一挑,不像以往的逞强,眉眼弯了弯,桃花眸里似容纳了璀璨星河,很赖皮地道:“云肆,这不是有你吗?” “本尊若是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君云肆紧绷着下颌,俊脸寒彻,盯着沈棠落含笑的眉眼较真了。 然而,沈棠落却一点都不怕。 她隐隐觉得,这次意外,让她和君云肆之间,似乎隔的不是那么远了。 此时,可不是她接近他的一个机会吗? 她笑嘻嘻地把手上抽了出来,挪到了君云肆的手臂上,抓住了他的衣袖,轻轻地摇晃了两下,冲他娇笑,“云肆,你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了……” 说到这里,沈棠落突然抬起左手,露出了一截皓白的细腕,一脸讨好地说,“你不是说,红绳在危难时刻会护我一命吗?云肆,我敢和大长老斗,也是对你有信心啊,我能这么放心,不还是你给我的底气?” 纤细莹白的手腕上,那条坠着暗红灯盏的红绳显得异常亮眼。 明明知道眼前的小丫头是在诡辩,可偏偏君云肆拿她无可奈何。 他低沉了声音,“沈棠落,本尊送你东西,不是这么用的!” “云肆,我膝盖疼。”沈棠落轻轻唤了一声,她故意皱起了小脸。 其实,这点疼,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 她好不容易能有一个和君云肆独处的机会,再争执下去,君云肆绝对会把她丢下,不管不顾了的。 果然,沈棠落一喊疼,君云肆身上的怒火就消去了大半,眼底瞬间就浮现了一抹紧张。 他掌心运转灵力,一个碧玉色的药瓶出现在他手中。 他蹙着眉,把她修长的腿固定好,冷冷开口,“别乱动,上药。” 沈棠落抿了抿发肿的唇,双手缓缓地握紧了,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如此之近,沈棠落都能感受到他清浅温热的呼吸。 他的手放在了她两条赤裸的腿上,掌心里的温度灼热又烫人,她连动都不敢动了。 而那苍白的小脸上渐渐爬上了一抹绯色,耳朵也跟着热了起来。 第107章 上药,一定很吓人吧 见面前的小丫头低垂下了头,终于乖顺了下来,君云肆黑眸里才露出一抹满意之色。 他打开药瓶,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散入鼻息,沈棠落脸上的灼热感才消去不少,不由得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君云肆轻皱了下眉,一抬头就看到了她有些不正常的面色,心里顿时一紧,轻声问,“疼?” 沈棠落何曾会怕疼? 她抽了抽嘴角,她能说是他离自己这么近,他发烫的手又握着她的腿,她控制不住地心跳太快,呼吸不了吗? 当然不能! 太没出息的事,怎能往外说? “不疼。”沈棠落摇了摇头,不经意地鼓起了两腮。 但一看君云肆过于紧张担心的模样,心下又好笑不已,眼角眉梢都洋溢了一抹幸福甜蜜的温软笑意。 “云肆,我昏迷时,一定很吓人吧?”她无意识的自残行为,给谁看了都会心惊胆战,会以为她是个疯子。 这深长又狠绝的指甲抓痕,其实只看一眼,她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是君云肆把她抱了回来,那他必然看到了她不堪的一面。 君云肆闻言,蹙了蹙眉,很快就感受到了眼前小丫头的不安。 他目光盯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深深看了一眼,凤眸沉了下去,冷冷嘲讽道:“本尊现在才知,你口中那个手段狠辣的玄灵宫少主,不见得只对别人狠,用在自己身上时也是干脆果断。沈棠落,你还有什么会怕的?” 他冷哼了一声,右手食指蘸了药膏,然后就在她发黑渗血的伤口处轻柔地涂抹开来。 他温热的指腹轻轻划过,沁凉的药膏都似沾染上了暖意。 不经意间,就烫入了沈棠落的心底,很轻易地激起她心湖里的涟漪。 君云肆的细致温柔,一如曾经。 沈棠落心颤了下,想要张口反驳他的话也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然而,随着君云肆轻柔的动作在她腿上一遍又一遍的反复,酥麻的触感瞬间就袭遍了全身。 明明只是单纯的上药,却莫名有了一丝撩拨的意味。 就在他的手要伸向她的另一只腿时,下意识地,沈棠落双腿冷不防挣开了君云肆的双手,飞快往后蜷缩,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与此同时,她光着的双脚也蜷成了抓状,死死地抠着床榻,抱膝一脸警惕地看向面前的男子,慌乱地敛了敛心神。 君云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僵在了半空,他俊脸一黑,眯起了眼,漆黑深邃的眸闪着危险的光,“沈棠落,你过不过来!” 沈棠落还怎么敢让他继续下去,她朝他伸了伸手,开口道:“云肆,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这种小事,怎么能麻烦你呢?我伤的是腿,不是手,上药我还是可以的。” 君云肆压根不理会,撩了下衣袍,跃下床榻,走到了床沿,直接把沈棠落抱了回来。 沈棠落没料到君云肆这么较真,身体毫无预兆地悬空,她本能地勾住了君云肆的脖子。 第108章 无影,这是谁干的 她的手臂一攀附上他的脖子,就紧紧搂了上去。 也在瞬间,君云肆紧绷了身体,揽在她腰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收紧了几分。 他微微低下了头,垂着眼帘,黑眸深邃得如浩瀚星河般令人着迷,眼底全是对怀中人的无奈,“沈棠落,这双腿你还想不想要了?” 沈棠落心里暗道:这点伤顶多只会留几道疤,哪里有他说的那么严重? 她心里虽这么想着,口中却道:“有你在,这双腿,它想废也废不掉啊,不过,云肆,你似乎比我还担心……” 话音未落,沈棠落喉咙禁不住一哽,突然间整颗心都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她好像懂了君云肆这般较真是意味着什么了? 她骤然仰头,明眸里亮起了一道微光,抿着发疼的唇瓣,沉默住了。 君云肆见她安静了下来,深眸里染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宠溺,低声说,“既然还想痊愈,就乖乖坐好。” 说着,他把沈棠落放到了床榻上,取来药膏,不由分说地拉过了她的另一条腿,重新上起了药。 这次,他的动作利落干脆,却也不乏温柔,很快,沈棠落双膝上的血丝就全部止住了。 整个上药的过程,沈棠落都没喊过一声疼,连轻吟都不曾。 然而,君云肆却是知道这药性的霸道,她不喊疼,不意味着不疼。 他皱了下眉,运转了体内灵力,在她的膝盖上萦绕了一抹冷白色的光芒,催动药性渗入。 刹那间,那几道深长的指甲痕印就像不曾出现过一般,消失无踪。 沈棠落静默乖顺极了,默不作声地看他做好这一切,盯着他俊美得颠倒众生的容颜渐渐出神了。 她在思索着,这样一个护她入骨的男子,前世,究竟为何会在她陷入沉睡时离她而去? 南宫烛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把君云肆骗到了万鬼窟…… 不过,这一切,今生恐怕都不得解了。 因为,万鬼窟还不存在,南宫烛也无法出现。 准确的说,幽冥鬼城这个地方,现如今还不叫这个名字,也没有亡魂聚集。 或许……以后也没有存在的机会了。 万鬼窟,是沈棠落鬼修之术大成之后,鬼梦空间分离出来的虚无之境,那里汇集了万千冤死亡灵,阴煞之气浓重。 而南宫烛是被鬼梦空间困了万年的上古神兽鸑鷟(yuèzhuo)的残魂。 这一世,一切都不存在,真相也就成了永远的迷。 君云肆把沈棠落的裤管拉到了脚踝,又理了理她的裙摆,什么都没说,起身往外走去。 听到关门声,沈棠落蓦然回过神来。 她敛了敛心神,知道君云肆不会把她丢下,所以也不着急。 她开始认认真真地把四周都打量了一圈,恍然意识到这里是一家客栈。 但具体位置是哪,她是不确定的。 蓦地,左腕间的那道黑红色花形纹路又亮了起来。 沈棠落低头看去,顿时心下大喜,立马盘膝而坐,将一个奶白色的鬼魄虚影召唤了出来。 这道虚影如一团小小的奶白色雾气,虽为鬼魄,形状却如云朵一般,分外奶萌,惹人喜爱。 “主人。”奶团子飘飘悠悠地在沈棠落肩头蹭了几下,漂浮到了她的眼前,脆生生地开了口。 “无影?”沈棠落清冷的声音里掩藏了一抹欣然,她懒懒地靠向了床榻,蜷膝而坐。 她的鬼降无影之法达到最高境界,这道一直陪着她的鬼魄是会有意识的。 “主人,是我,我终于等到你了。”无影飘飘悠悠地在沈棠落周身绕了好几圈,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兴奋得放光。 下一刻,无影黑亮的大眼睛转了转,飘到了沈棠落脸前,在她唇瓣处沉思了一下,惊讶道:“啊,主人,你的嘴巴怎么肿了,这是谁干的!这这这……简直太过分了!” 沈棠落心里一咯噔,脑海里一下子便浮现出了君云肆的身影,有股预感袭上心头。 她眸色变了变,冷声打断,“闭嘴!” 无影悻悻地闭上了嘴,左右晃悠了两下,被凶了,还开心得像个孩子。 然后,它又冲着沈棠落甜甜地开口,“不过,主人怎么知道我叫无影啊?” 沈棠落微微皱眉,身上的气息冷了下去。 无影这聒噪跳脱的性子,在她重生后,还是没变。 她扬手打开它,冷冷道:“回去待着。” 确认了鬼降无影之术炼成了,沈棠落心里松了口气,幸而反噬之力的出现,没有打乱她的修炼。 “哦,”无影哼唧了两声,瞬间丧丧地垂下了头,十分乖顺听话,“是,主人。” 耳边清静了下来,沈棠落想了想,还是要出去看一眼外面是什么情况。 她隐约记得自己在昏迷前,南宫沫来了的。 只是,她被君云肆带走了,南宫沫估计该找疯了吧。 正准备下床,这时君云肆却推门而入,就看到了沈棠落的动作,俊脸上顿时浮现了一抹不悦。 他大步走了过来,有些头疼道:“不疼了,不代表已经痊愈,谁让你下来的?” 沈棠落缩回了脚,下床的动作戛然而止,老老实实坐了回去,“云肆,这是什么地方?” 君云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蹲下身,拉过她的脚,亲自给她穿上了鞋袜。 接着,就直接把她拦腰抱起,边往外走边说,“玄灵宫山脚下的客栈,此地不适合修养,本尊带你离开。” 此处,确实没什么好留下来的,她醒了,必然是要离开的。 不过,君云肆抱着她,是不是显得她太过于矫情了? 膝盖上那点伤,不说君云肆已经给她上过药了,就算不去管它,几日功夫也能好得差不多了。 “这么近?”听到是玄灵宫山脚下,沈棠落意外了一下。 不过,她在玄灵宫待得不多,确实没来过这里,所以觉得陌生。 君云肆眸色深了深,掩去了眼底的复杂。 当时,她痛苦得浑身颤抖不止,他慌了神,想着赶紧找个地方为她疗伤,就没走多远。 “嗯,不远。”男子淡淡回应。 沈棠落蹙眉,心里还有疑惑,又继续问,“云肆,你带我回来时,可有看到除了南宫群和大长老以外的人?” 南宫沫知道她处于功法突破之际,这几日是要闭关修炼的。 她离开七韶山两天都没回去,南宫沫定然是担心了才会找了过来。 若是南宫沫一直漫无目的地找她,得找到何时? 第109章 南宫沫的担心 提到天堑桥所发生的那一幕,君云肆深沉的眸光顿冷,垂眸看向沈棠落,蹙眉道:“沈棠落,你是嫌伤得不够重?走都不能走,还有心思想着别人?” 他浑身气息都似是弥漫上了一层凛寒的冰霜,眼神冷戾骇人。 这小丫头在遭受体内功法反噬之前,分明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她会身处险境,定然和当时在场的人是脱不了干系的。 感受到了男子的怒意,沈棠落有些无奈,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脑袋从他胸前稍稍移开。 她何时说过她不能走了,都是君云肆自己以为的,他不让她下地,她不还是顺着他的吗? 她刚想开口解释,君云肆仿佛料到她要说什么一般,冷声打断了,“带你离开之时,有人追过来,至于去了何处?本尊不知。” 沈棠落哑然,还想继续问,就发现君云肆已经抱着她往台阶处走了。 此刻,正值晌午,这家客栈茶楼已然到了人满为患,人声沸腾时。 沈棠落埋头在君云肆胸前,绝艳的小脸被君云肆的衣袍遮挡得严严实实,鼻间萦绕的全是男子身上好闻的冷香。 君云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他一从二楼走下来,所有人都纷纷停下了手中动作,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大幅度的声响了。 他们把好奇的目光放在了他怀中女子的身上,心下不由得去猜想这两人的身份,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什么人啊?你可曾在这里见过?”有人轻轻戳了戳身旁的人,开口问道。 “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咱们川北城似乎没有这般冷贵气质的人,莫非是从玄灵宫下来的?” 然而,还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是看不惯这种行为的,话语间,尽是指责,“光天化日之下,还要抱着出门,伤风败俗啊。” “……” 沈棠落耳力很好,尽管众人把声音放得很低,她还是将一切声音尽收入了耳中。 想不到,有一天,她会被人说成伤风败俗。 然而,沈棠落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意,反而扯唇无声笑了。 君云肆目不斜视,并未在意周围人的反应,冷意在空气中浮动。 众目睽睽之下,君云肆就这样把沈棠落抱着走出了客栈。 一出了客栈,沈棠落才明白过来,君云肆刚刚出去是为了准备马车。 车夫已经在马车旁候着了,见到君云肆出来,就恭敬地掀开车帘。 君云肆动作利落地跃上马车,轻缓地把沈棠落放下,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 此时,玄灵宫山脚下,川北城外。 诚如沈棠落所料,南宫沫跟不上红色身影的速度,很快就把人给跟丢了。 她心急如焚,脑海里浮现的是沈棠落虚弱跪地,痛苦不堪的画面。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从何找起了,彻底慌了神。 等到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仔细回忆红衣男子带走沈棠落的场景时,心里终于闪过了一抹熟悉之感。 她记得,五年前,沈棠落从鬼影森林救下她时,曾裹了一件男子的红色外袍。 难不成,当年沈棠落就和那个红衣男子相识了? 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何从未听沈棠落提起过? 她满脑子疑惑,最终却想明白了,红衣男子带走沈棠落,不至于会伤害她。 不过,尽管南宫沫猜到带走沈棠落的人并非恶意,可一想起沈棠落受伤的场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了。 第110章 川北, 再遇故人 南宫沫咬了咬牙,看了眼高高耸起的城墙,身体化作一道无形的风,追进了川北城。 她从踏入城中开始,心里就紧绷着一根弦,不敢松懈分毫,目光焦急地四处张望,试图在人群中寻找抱走沈棠落的那道红影。 转身的刹那,她一个没留神,迎面撞到了人。 南宫沫纯粹是无心的,力道不重,却未料,那人的身体似乎很弱,她这一撞,就直接把人给撞跌倒在了地上。 她有些着急,一边道歉,一边伸手去搀扶,“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等她看清楚了跌倒在地的人是谁后,素来温软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紧随着,她开口道歉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双手都僵在了半空。 南宫沫想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此地,碰到了她此生都不想再见到的熟人。 她撞到的人,是五年前,奉了殷素命令,和婢女一同闯入琉璃殿,当着她娘亲的面,给她喂下疯傻毒药的玄医风染。 风染被撞得脑袋发懵,还没从跌倒中缓过劲来。 她也是着急出去义诊,仓促地从家里出来,因为心急病人,才脚步匆忙,注意力没放在看路上。 而且,她的修为尽失,面对这样的突发意外,躲都躲不开,所以才会被撞倒在地。 跌倒后,风染最先在意的不是自己,而是一脸紧张地看向了自己那滚出了有一段距离的药箱。 她人还没爬起来,被蹭破了皮的手就伸向了不远处的药箱。 突然,头顶上方传来略有些熟悉的声音,风染脑子里轰然一响。 她浑身大震,忽略了身上的疼痛,僵硬地转身抬头,眸光渐渐变得迟疑。 她犹豫了片刻,嗓音里才发出了声音,“三小姐?” 一抬眼,见到是记忆里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瞳眸,风染苍白的脸上瞬间浮现了难掩的愧色。 她并未起身,直接转过瘦弱的身子,面向着南宫沫,重重磕下了头,“风染见过三小姐。” 南宫沫没有说话,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风染。 她僵着身子,恍惚了一瞬。 蓦然,脑海里便浮现出了当初风染一声不吭,拿着一颗毒药,以娘亲性命为要挟,逼她服下的画面。 灯火交织下,她永远忘不了娘亲含着泪,冲着她不断摇头,和那令人心碎的眼神。 南宫沫眸中的冷意未减,忽地收回了要去搀扶风染的手,藏在袖下,紧紧攥起。 她冷冷道:“不必,你已被逐出玄灵宫,和本小姐并无任何瓜葛,何必行此大礼?” 南宫沫看向风染的眸光很冷,心里的情绪复杂又沉痛。 风染还是当年那一袭素色青衣的打扮,这时候的她,面色苍白,比当初自废修为时看起来更加虚弱。 尤其此时,她整个人跪在地上,不经风吹的身子显得愈发单薄了。 当年,殷素残害人命的事情败露,风染是第一个被抓出来公开处刑的。 然而,那时,沈棠落因为在鬼影森林强行突破修为给她解毒,耗尽了气血,没撑到离开大殿,就陷入了昏迷。 父亲叫来了玄灵宫所有的玄医,结果都束手无策,最终是风染出手救醒了沈棠落。 后来,风染又当众自废修为,否则,她是不可能饶过风染这个帮凶! 见南宫沫紧抿着唇,沉默不语,风染心里的歉疚感越来越浓,又重重冲着南宫沫不断磕头,“三小姐,风染有罪,罪该万死,不敢奢求三小姐原谅,愿任凭三小姐处置。” 南宫沫眯起了眼眸,眼里的烦躁更甚,紧了紧拳头,才从牙缝里说出了一个字,“滚。” 第111章 欺负了你的人 听到这道带着狠意的声音,风染蓦地顿住了磕头的动作。 她看向面前极力压制情绪的女子,紧咬了唇瓣,郑重地行了一礼,眼里含满了真诚的歉意。 “风染自知罪无可恕,不配出现在三小姐面前,风染这就离开,三小姐也莫要因风染而坏了心情。” 最后,她抬起头,缓缓开了口,“三小姐保重。” 街道上过往行人络绎不绝,他们形色或是悠然,或是匆忙,皆穿梭于两旁各色茶楼,酒肆,商铺和小摊位之间。 看到这一站一跪的两人,其中也不乏有人心生疑惑,产生了好奇之心,驻了足,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南宫沫身体站得笔直,小脸冷沉,一语未发,眼眶却渐渐红了。 若非再遇到风染,她快忘了,自己曾经也是有娘亲护着的人。 她垂下眼,看着风染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她捡起药箱,单薄瘦弱的身影从自己面前一步步走远。 直到那一袭青衣彻底消失在人群之中,她紧握的拳头才稍稍放松,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里的酸涩和复杂。 沈棠落下落不明,她必须尽快找到人,才能放心。 然而,一经过刚才的插曲,她彻底没了头绪,整个人都开始茫然了。 …… 而此时,沈棠落也没闲着,她一坐进马车内,就从鬼梦空间中把无影召唤了出来。 虚空中,一抹森冷之气瀑散,无影飘飘悠悠地浮在了沈棠落面前。 然而,正当它满眼欢喜,兴冲冲地准备冲着沈棠落撒娇之时,圆圆的脑袋骤然一缩,僵在了半空。 因为,在这马车之中,它感受到了一股强大恐怖的气息,小小团团的身体本能地发怯了。 它转了转圆溜溜的黑眼珠,把目光移到了沈棠落身旁坐着的红衣男子身上,冷不防就对上了男子冰冷寒彻的眼神。 一瞬间,马车里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君云肆蹙着眉,黑眸冷冽,审视着无影的鬼魄虚幻之体。 如今,小无影的神智仅仅相当于几岁大的孩子。 它实在受不了君云肆这道冰冷的目光,抖了抖它的鬼影,飞快地躲到了沈棠落的身侧,把自己挡了起来。 沈棠落眉心微蹙,骂了句没出息,嫌弃道:“躲什么,看你怂的,他会吃了你不成?” 无影下意识想点头,这红衣男子身上的气场简直比会把它吃了还要吓鬼啊! 它余光不经意瞥了过去,软糯的声音低了又低,贴近沈棠落耳边,小心问道:“主人,他就是那个欺负了你的人对不对?” 它家主人这么厉害,都能够承受住,汇集了世间万千鬼魄阴煞之气的鬼梦空间。 所以,能欺负她,占她便宜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个修为深不可测的红衣男子了。 无影眼神愤愤的,心里也气呼呼的,开始为它家主人打抱不平起来了。 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看看它家主人那娇嫩的唇瓣都破皮了! 沈棠落不知道无影心里想的是什么,听到它口中“欺负”两个字,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君云肆。 身旁的男子面容冷戾,深黑的眸子看向她身侧躲着的无影,不知想到了什么,气息渐渐冷了。 沈棠落秀眉轻轻皱起,道:“君云肆,你吓到它了。” 君云肆眯眸,冷冷道:“沈棠落,毫无灵元,你是如何修炼的?又为此付出了什么?” 此言一出,躲在沈棠落身旁的无影立马恼了,它蹭地一下窜到了沈棠落和君云肆之间,“不许你欺负主人!” 这个人不光欺负它家主人,还凶主人,真是太过分了! 沈棠落额头神经一跳,抬手把它抓了回来,冷声吩咐,“让你出来不是来玩的,去给本姑娘找人去。” 第112章 怀疑,他的质问 沈棠落拥有控鬼之术,哪怕无影是虚无的身体,也很容易地就被揪了回来。 “主……主人,”无影愣愣地转过脑袋,黑眼珠子里染上了一丝茫然,磕磕巴巴地说,“主人想要找谁呀?” 无影看着沈棠落面无表情的冷脸,刚才那股气焰瞬间就给息了下去,怂到不能再怂。 沈棠落从鬼梦空间取出了一块纹路复杂的暗红色令牌,冷冷开口,“寻着这道气味去找,不找到人,你也别回来了。” 这令牌,并非出自玄灵宫,而是她七韶山的象征,这世上,极少有人能认出来,也极难伪造作假。 这些年来,南宫沫一直身在七韶山,她身上必然有七韶山的令牌。 若找她,这是最好的办法。 令牌散发出了一股特殊的香气,无影眼睛亮了亮,用着胸有成竹的口气说道:“主人放心,我最擅长追踪了,就算这个人入了无间地狱,我也能给她扒拉出来。” 沈棠落给了它一个冷眼,无影身子哆嗦了一下,顿时化为了看不见的空气,消失了。 一时间,整个马车都安静了下来。 沈棠落眸光敛了敛,轻咳了一声,道:“君云肆,你要带我去哪里?” 沈棠落素来警觉,哪怕有一点点的意识,她都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而彻底陷入昏迷。 然而,噬魂血骨的反噬会吞噬人的意识,一旦昏迷,她压根是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的。 所以,君云肆在她昏迷中向她保证了什么,她对此是一无所知。 也更不会知道君云肆答应了带她回家。 君云肆蹙起眉心,黑眸微眯,俊脸上全是不满,冷冷道:“沈棠落,你还没回答本尊的问题。” 从沈棠落再次召唤出鬼魄开始,君云肆就基本上能够确定,沈棠落必然是以体内的血液养了噬魂血骨。 之前,沈棠落说过,她天生就是灵脉残缺,骨寒血寒的体质。 君云肆当时还没来得及细究,血狱魔宫的心魂盏却被他注入到她血脉里的灵力引起了异动。 然后,他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心魂盏的事情上了。 君云肆本就一直对沈棠落的体质心存怀疑。 如今再一细想,养噬魂血骨,沈棠落的体质最适合不过了。 她受了内伤后,身体里的噬魂血骨得不到压制,更是证实了君云肆的猜测。 虽然世间从未出现过沈棠落修炼的功法,但君云肆隐隐觉得,噬魂血骨他并非第一次接触。 相反,他潜意识里,像是已经研究了无数次了。 若非沈棠落当时的状态让他乱了心神,他早该意识到了。 昨日,在灵脉大峡谷,他清楚的记得,她召唤出的也这道鬼魄。 也几乎是鬼魄出现的瞬间,他脑海里又浮现了天魔深涧里,那道模糊身影被噬魂血骨反噬的一幕。 事到如今,一切都摆在眼前,天魔深涧下的角落里蜷缩的人,不是沈棠落还能有谁? 无疑,前世,她定然是入过血狱魔宫了。 而刚刚她召唤出来的鬼魄,一夜之间,便拥有了神智,显然,这丫头的修为又精进了。 君云肆眸色加深,眼底噙着一抹冷意,“沈棠落,你若还想好好活着,就告诉本尊,噬魂血骨是怎么回事?” 第113章 只能由本姑娘掌控 此言一出,沈棠落的心跳险些漏了一拍,她禁不住握紧了手指,连指甲陷入了肉里都毫无察觉。 君云肆果然又怀疑了! 在灵脉大峡谷,他就发现了,是她在不停躲避,而这次,他都问到这份上了,她又能躲多久? 沈棠落缩了缩瞳孔,忍不住心惊,竟脱口而出,问了她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君云肆,你又是如何知道噬魂血骨的?” 要知道,这世间并无有关噬魂血骨的史籍记载。 若非前世她入了六界神殿,她也不曾听闻过噬魂血骨这类阴邪的功法。 除非……君云肆他拥有前世的记忆!!! 一瞬间,沈棠落的脑子都乱了,眼底更是浮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 她很想知道,君云肆的答案是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沈棠落桃花眸中隐隐跃动着一道微弱的光芒,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处。 重生后,还从未有过什么,像这一刻让她如此紧张。 君云肆不知道沈棠落心底究竟有多紧张。 他深黑的凤眸微敛,盯着沈棠落冷艳的小脸,眼里却闪过了一抹复杂。 他的记忆并不完整,他所知道的,全部来自于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画面。 “沈棠落,噬魂血骨既然存在,本尊就自有知晓的途径,你一直逃避,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算是什么答案? 沈棠落心里掠过一抹失望,是她太不冷静了,也是她多想了。 若君云肆也如她一般带着前世记忆重生而来,那么他们初次相见,他必然不会对她冷淡得像个陌生人一样。 沈棠落轻扯了下苦涩的唇角,她紧攥的手掌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几番挣扎,终是松开,心绪又缓缓恢复了平静。 沈棠落骤然抬眸,对上君云肆冷硬的眉眼,眼里染上了一抹果决坚毅,“云肆,噬魂血骨是我自己决定要炼的,那它注定只能由我掌控,而非它掌控我。这次,只是意外,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在这件事上,沈棠落不犟的样子,倒是比平日里少了些许冰冷的锋芒。 她垂眸看了眼左腕间那道诡异的纹路,轻笑一声,不忘调侃,“何况君云肆,你在我身边,我又怎会落入危境?” 君云肆何曾拿谁这么无可奈何过? 他缓缓眯起了深眸,见到沈棠落这副云淡风轻,没心没肺的姿态,心口那里莫名揪了起来,寒彻的俊脸除了不悦,更多了一丝难掩的心疼。 沈棠落说完,身子往后面的靠枕上懒懒靠去,眸光沉敛,整个人都缄默了下去。 重生归来,当她决定再次踏上鬼修之路时,就告诉过自己,她绝对不会让噬魂血骨成为她变强路上的阻碍。 它只能成为她身上最锋利的刃,任她肆意人间,无人敢欺。 沈棠落想到这里,才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竟在君云肆面前如此坦然地面对噬魂血骨的反噬之力了。 她勾唇无声笑了,桃花眸里划过一抹释然,对着君云肆开口道:“云肆,我们现在这是去哪里?” 不料,她一抬眼,就见君云肆眼眸深邃,微微倾身朝着她而来。 沈棠落呼吸骤紧,眸光在他冷峻的脸上乱飘,目光突然定格在了君云肆带了伤的嘴角上。 那是一道清浅的咬痕,若不仔细盯着看,也很难被发现。 第114章 你破相了 这一瞬,沈棠落脑海里轰然浮现了无影说的话来。 无影说她被欺负了,莫非是真的? 沈棠落眸光意味深长地落在君云肆的唇上,又轻轻碰了碰自己还隐隐作痛的唇瓣。 然后,她眼底噙着一抹笑意,极为认真地对上君云肆的眼睛,句句紧逼,“君云肆,我恍惚记得,我清醒之时,我们两人似乎是额头相抵来着,你靠我那么近做什么?” 她说着,冷不防起身,抓住他的手臂,凑近他,盯着他唇角处淡淡的咬痕,颇为认真道:“君云肆,你破相了,这是谁咬的?” 君云肆本来是看沈棠落额前垂落了几缕碎发,想替她理一下,哪想到她痛苦成那样,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他竟然一无所觉,自己被沈棠落给咬伤了。 君云肆伸出来的手都僵了,素来冷静的黑眸里掠过一抹不自在。 他目光幽深,情不自禁地落到了她红肿的唇上,一时间,耳根子也悄悄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 女子身上浅浅淡淡的香甜钻入鼻息。 君云肆黑眸不断加深,喉咙紧了紧,伸手把她从身前拉开。 他清了清嗓子,沉声反问,“沈棠落,谁咬的,你说呢?” 沈棠落乖巧地坐在一旁,看着君云肆紧绷的冷脸,心里越发确定了。 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君云肆是真的吻了她。 反正,总不会是她昏迷了,无意识凑上去咬的。 君云肆这话可不就是默认的意思吗? 沈棠落忽然扬起了嘴角,眉眼弯成了月牙,绽放出了一抹灿烂的笑颜,“君云肆,本姑娘的清誉都毁在你手里了,你是真要负责了。” 君云肆冷哼一声,冲她招手,“过来。” 沈棠落心情大好,十分听话地靠近他,一瞬间明白过来,“所以,云肆,你这是带我回家啊。” 君云肆看了她一眼,自然而然地伸手拉过了她的手腕,指尖搭上了她的腕间,有些无奈道:“沈棠落,你是打算把自己疼死才肯罢休吗?” 沈棠落立马道:“不会的,本姑娘命大,死不了。” 君云肆没搭理,他抬指之间,凝聚了一抹灵力,眨眼便没入了她的手腕处。 沈棠落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股柔软温热的力量在她冰冷的血液里游走,缓缓地与她血脉融为一体。 君云肆再次把了脉,心下有数,知道了她功力大增对身体并无影响,才放下了心。 不过,他心里却开始想着替沈棠落化解体内噬魂血骨反噬的办法了。 “睡会吧,本尊守着,等到了,再叫醒你。”君云肆松开手,看到沈棠落仍旧略显苍白的面色,冷眸里划过了一抹心疼,轻声说着。 沈棠落确实是强撑着的。 昨夜回琉璃殿,想要休息一晚,偏偏被南宫绯给搅和了。 紧接着,她连眯眼的机会都没有,一清早又和大长老拼死大战了一场,此时身体真的又累又虚。 她对着君云肆点了点头,旋即毫无形象地把头枕在了君云肆的腿上,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耳边传来了沈棠落清浅的呼吸声。 君云肆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指尖抬起,轻轻地把她的碎发撩到耳后,眼底掠过一抹疼惜之色。 第115章 花翎呢 马车内,岁月静好。 车夫听了君云肆的吩咐,稳稳地驾着马车朝着川北城外驶去。 云浮国帝都。 此时,燕不问已经把伤得连爹娘都认不出来的莫黎川送到了莫家。 莫黎川吃了君云肆给的丹药,却依旧没有醒。 莫家主上早朝还未归来,当燕不问把人带回莫家,小厮前去通传过后,莫夫人从后院冲出来,看到自家儿子躺在床榻,差点没站稳,摔到地上。 莫黎川染了一身的血还未处理,但双手和双脚上的血已经止住了。 然而,他的右眼到下巴,一条深长的鞭痕冒出了脓液,大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若不是那身熟悉的衣袍,莫夫人真的就认不出来这是莫黎川。 她吓懵了,强忍着镇定,踉跄地走过去,伸出颤抖的手去探向莫黎川的鼻息,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川儿,川儿……”感受到还有气息,莫夫人再也绷不住了,眼泪簌簌滚落。 她急急下令,“来人,快去找玄医。” 燕不问把莫黎川安顿好,正准备离开,就突然被莫夫人叫住了,“燕侍卫,你等等。” 她忽然意识到燕不问是君云肆的影卫,若说整个云浮国,医术最好的,当属九殿下了。 “燕侍卫,能不能麻烦你去请九殿下过来,劳烦九殿下出手,救救我儿,救救川儿……” 燕不问止步,给莫夫人微微行了一礼,才道:“夫人不要担心,莫公子是主子派属下送回来的,属下发现他时,我家主子就给了丹药,并无性命之忧,只要再请玄医做些简单的外伤处理就好了。” 他家尊上如今恐怕还被那个胆大妄为的小丫头缠着脱不开身吧。 想到这里,燕不问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君云肆看向他的冰冷眼神,顿时浑身一寒。 燕不问顿了下,又道:“所以,属下相信莫公子很快就能好起来。” 莫夫人一听君云肆已经给了丹药,她是信任君云肆的医术的。 知道莫黎川没有性命之忧,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又红着眼眶问道:“谁干的,燕侍卫,你告诉本夫人,究竟是谁这么狠心,把川儿伤成这样……他怎么敢!” 燕不问发现莫黎川的时候,就已经是被人挑去手筋脚筋挂在药灵藤上了,凶手是谁,还无从知晓。 看着痛心悲愤的莫夫人,燕不问脸上染上了一丝为难,“属下并未见到伤害莫公子的人,只能等莫公子醒来后,才能知道了。” 这时,婢女领着一名玄医匆匆而来,莫夫人不敢耽搁,给玄医让开了位置,在一旁焦急地看着玄医施针。 莫夫人一直在房间里踱步,燕不问于心不忍,出声安慰道:“夫人,莫公子吉人天相,只需好生修养便可……” 正说着,莫夫人突然止步,通红的眼睛里漫上了一层寒霜,“不对,花翎呢?川儿是追着她出去的,为何川儿伤成这样了,花翎却不见了?” 燕不问抽了抽嘴角,他就是奉命把人送过来的,哪里知道这么多。 花翎是莫家的养女,平素都不怎么在人前出现,此时,莫夫人问起,燕不问更不可能知道了。 “属下也不曾见到过二小姐。”他如实道。 第116章 祸害 花翎是十年前,莫家主从外面带回来的弃女。 名义上,她虽是莫家唯一的小姐,是莫家疼宠的天才女儿。 实际上,花翎在莫家却是一直不受莫夫人待见。 花翎来历不明,莫黎川又总围着一个养女转,莫夫人自然而然地以为,是花翎迷惑了自己的儿子。 此刻,燕不问说不出花翎的下落,莫夫人当即就把儿子的重伤算在了花翎的头上。 她一口气全堵在了心口,痛骂道:“又是这个臭丫头,我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让花翎那个祸害精来报复我,来祸害我儿子。” 莫府的下人们脚步匆忙,进进出出,配合着玄医给莫黎川清洗伤口,一盆盆腥红的血水被从内室里端了出来。 一瞬间,莫夫人吓得腿都软了,不敢往床榻那边看。 莫夫人的两个贴身婢女见状,一左一右搀扶,捋着莫夫人的后背,给她顺气。 “夫人,您先别急,燕侍卫说了,九殿下已经给公子喂了保命的灵药,那必然不会有事。” 莫夫人被婢女搀到了一旁坐下,“是啊,夫人,若是公子醒来,定然是不希望夫人因为担心而急坏了身子,夫人若病倒了,公子他也不好受,该会内疚了。” 莫夫人指责花翎,婢女也只能劝,不敢随意附和。 花翎再怎么说,也是莫府的主子,是莫黎川护在心尖上的妹妹,是莫家主承认的养女。 而她们是下人,莫夫人能骂,她们是不敢的。 此刻的莫夫人心神早就乱了,哪里还听得进去劝。 所有的悲痛和愤怒都交织在了一起,心里的火焰也揉成了一团。 她眸中带怒,冲着外面侍卫喊道:“来人,你们去宫外候着,等家主上朝出来,禀告家主,川儿出事了,快回来给川儿做主,找出重伤我儿的凶手。” 说着说着,她心疼地看向床榻那边,哭了,“还有花翎那个臭丫头,本夫人决不会轻饶……” 燕不问皱着眉,心里无奈极了,他道:“夫人,不管莫公子受伤和二小姐有没有关系,还是先冷静下来,找回二小姐再说。” 燕不问见惯了生死,却从未见过妇人哭闹。 尤其又见到莫夫人对待养女的态度,他站在这里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不好劝,也不好安慰。 莫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对着侍卫又命令道:“对,你们快去把花翎那个臭丫头给本夫人找回来!” 然后,又转头看向燕不问,“燕侍卫,川儿他是在哪儿伤的,为何会伤得这般重……” 燕不问没有迟疑,回道:“莫公子是在灵脉大峡谷遇害,夫人可以从那里寻找线索,不过,最好是等莫公子醒来更为妥当。” 接着,他又拱手作揖,“夫人,属下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多留了。” 燕不问从莫府出来,一辆奢华贵气的马车就停在了他面前。 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蹙了蹙眉,抱拳对着马车行礼,“见过彦王殿下。” 车帘被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紧接着,君彦楚就从马车走了下来。 第117章 公主 这几日,因为司徒琏儿每况愈下的身体,君彦楚没少对下人发脾气。 许是忧心过度,他素来阳光俊逸的脸上遍染阴霾,一出现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君彦楚会这么巧合地拦在莫家大门口,显然是一直派人盯着。 燕不问光明正大地回了帝都,他收到消息后,就过来堵人了。 君彦楚毫不客气,问得直接了当,“燕不问,你回来了,你家殿下呢?” 燕不问想说,他家尊上被一个小姑娘缠住了。 然而,他终归没那胆子,拢了拢怀中的长剑,回道:“回彦王殿下,主子去了灵脉大峡谷,如今尚未回来。” 君彦楚暗颓的眼睛一亮,“此话当真,云肆去取苍扶幻灵花了?” 燕不问太清楚司徒琏儿在君彦楚心中的位置了,他道:“正是,所以,彦王殿下切勿忧心,我家主子既然取来万年药灵,必然会救琏姑娘的。” 君彦楚俊朗的眉宇间染上了一抹喜色,心里紧绷的弦在这一刻松了下来。 他派人去极寒之域请鬼医幻山主出山,却被告知幻山主不在七韶山。 为了上七韶山,他折了不少人,偏偏请不来那个传闻中性情古怪的千幻。 因此,救治司徒琏儿,他只能寄希望于君云肆了。 君彦楚心情舒缓了不少,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神采,他没再为难燕不问,上了马车离去。 而此时,彦王府中,本该卧躺在病榻上的司徒琏儿却屏退了守在房间里的婢女,光着脚下了地。 她瞥了眼婢女端过来的黑色汤药,皱了皱眉,然后抬起玉指,端了药,走到了窗边。 她抬眸朝着九王府的方向看去,目光触及到高高的楼阁,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了一抹弧度。 美眸流转间,一张常年苍白病弱的小脸,却别有一番妩媚之态。 她漫不经心地把冒着热气的汤药浇在了水仙之上,媚眼轻眯,声音却轻柔似水,“出来吧,说说君彦楚去哪了?” 语气平淡轻柔,却无声无息间带了一股强大的威压。 香炉袅袅,珠帘漫卷,一抹黑影突然落在了她的身后,悄无声息。 黑衣人目光复杂,看了眼司徒琏儿倒掉的汤药,皱起了眉。 旋即,他盯着这抹瘦削的倩影,掩去眼底的异样,“公主,彦王听说九殿下的侍卫回了帝都,亲自去莫家拦了人,还是为了请九殿下来给公主解毒。” 司徒琏儿伸手轻抚着水仙花瓣,笑了笑,“他的侍卫回来了,想必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黑衣人看着司徒琏儿的背影,有些担忧,忍不住多了句嘴,“公主,焚生咒虽然能伪造中毒之兆,可也消耗了公主的气血,若是再用下去,恐怕公主的身体也承受不住……” 司徒琏儿双手微微收紧,媚眼中划过一抹阴鸷,拂袖转身,冷声打断他,“若不是君彦楚这个废物一直请不来人,本公主何须等这么久?” “这几日你不要出现在彦王府了,君云肆若过来,你就暴露了。” 第118章 你是本王认定的王妃 黑衣人握了握拳,终究不放心,“公主,若是九殿下发现了……”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君彦楚训斥婢女的声音。 黑衣人立马警惕地看向门外,司徒琏儿皱眉,低声道:“行了,你回哥哥那里,若有事,本公主自会联系你,快走。” 黑衣人深深看了眼司徒琏儿,身影一动,如一阵风一般消失不见。 君彦楚踏入房间之时,分明察觉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面色一急,快步走向了室内,就见到了光着脚要下地却差点站不稳,从床榻上跌下来的司徒琏儿。 “琏儿,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光着脚就下榻了?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做。”他面上略带焦急,有了一丝不满,把司徒琏儿扶了回去。 司徒琏儿冲着他柔柔一笑,“殿下,琏儿若整日躺着,就算是再好的身子,也给躺废了了啊。” “那也该让婢女守着,怎么一个都不留,是不是她们哪里做得不好,本王重新换一批过来。” 司徒琏儿无奈地把君彦楚拉着坐到榻上,安抚地笑道:“殿下太过一惊一乍了,琏儿总不能像个无法自理的老人家一样,随时随地都让人跟着吧。” “她们都很好,不用换掉,若是殿下把人换了,弄这么大阵仗,传出了琏儿恃宠而骄,议论开了,到时候,琏儿该如何自处。” “何况,琏儿这一介孤女,不知还能活多久,哪里值得殿下如此?” 君彦楚皱眉,很不认同道:“你是本王认定的王妃,在这帝都之中,何人敢议论?” 司徒琏儿急了,“殿下,你再这样开玩笑,琏儿可真就活不下去了。” 司徒琏儿这话,一下子提醒了君彦楚。 君彦楚板着脸,“琏儿,云肆去取了万年苍扶幻灵花,你体内的毒,很快就能解了,以后可不准再说活不活的这种话了,否则,本王就恼了。” 司徒琏儿满脸惊喜,“真的?九殿下要回来了?他真的愿意帮琏儿解毒吗?” 君彦楚见司徒琏儿绽放了笑颜,顿时开心了,保证道:“本王是他皇叔,你将来就是他皇婶,你对本王有恩,他不救也得救。” 司徒琏儿心里鄙夷着,口中却道:“殿下费心了。” …… 南宫沫寻不到沈棠落,差点在城中迷了路。 她正打算原路返回,换个方向继续找,却在出了城门之际,被一股阴冷的气息围住了。 南宫沫皱着眉,双掌凝聚了灵力,心头莫名爬上了一抹寒气,面色沉重,“谁,别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 无影踩在了她肩头,南宫沫压根察觉不到人在何处。 “原来你就是主人要找的人啊。”无影软糯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却不现身,聚敛着寒气,捉弄起南宫沫来。 南宫沫不认得无影,听得见声音,又察觉不到气息,心里越来越急了,“你是何人?” 明明是个孩子的声音,却带着一股恐怖森冷的气息,南宫沫心惊,面上却强装镇定。 第119章 棠棠,你们…… “无影可不是人,你说错了,无影自己就是鬼,怎么能装神弄鬼?”无影说着,嘻嘻笑了起来,森然的气息在空气中瀑散。 无影? 南宫沫双手灵力骤然敛去,脸上染上了一抹诧异。 她一下子想到了沈棠落那不同寻常的功法,惊呼出声,“你的主人是沈棠落!” “还不算太傻嘛。” 下一刻,幽灵般漂浮的身体忽然晃到了南宫沫的面前,吓了南宫沫一大跳,“啊!你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南宫沫是见过无影的,不过,那时候的无影只是一道没有神智的鬼魄,还不会开口说话。 无影气鼓鼓地踩在她头顶,不悦极了,“什么叫我会说话了,我本来就会说话好不好,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笨,怪不得跟丢了,还要主人去找。” 一提到沈棠落,南宫沫脸上就浮现了一抹焦急,“棠棠在哪里?她还好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诅咒我主人的吗?”无影黑圆的眼珠子一瞪,一股冷邪的气息把南宫沫卷了起来。 南宫沫身体毫无预兆地腾空,被带着飞了出去。 “你干什么?”南宫沫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她压根就没有防备。 “笨死了,当然是带你去见主人。”无影鄙夷地开口。 沈棠落是在太阳快要落山时醒来的,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窝在了君云肆的怀中。 君云肆也在闭目养神,沈棠落睡懵了,大脑僵硬了一瞬,才恍然反应过来,她因为反噬,被君云肆带了回来。 沈棠落冷艳的小脸上闪过了一抹不自然,飞快地从他怀中离开,佯装镇定地问道:“君云肆,无影还没回来?” 她话音一落,外面响起了两道惊叫声。 紧接着,整个马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停住了。 君云肆凤眸眯起,沈棠落则是直接越过他,拉开了车帘。 那两道惊叫,一个是驾车的车夫的,一道是南宫沫的。 车夫瑟瑟发抖的躲到了马车后面,看着那道鬼魄连惊叫都不敢了。 南宫沫一路被无影带着追来,整个人连聚敛灵力平衡身体的机会都没有。 沈棠落跃下马车,桃花眼里浮现了一丝冷意,沉声道:“怎么回事?” 无影直接把南宫沫摔到了地上,窜到了沈棠落面前,邀功道:“主人,你看,无影把你要找的人带过来了。” 沈棠落不理会它,毫不留情地挥手打开,看到地上摔了的南宫沫,声音都冷了,“让你找人,你就把人摔成这样?” 南宫沫终于从摔倒中缓过劲来,一抬头,见到了沈棠落,惊喜交加,“棠棠,你没事,太好了。” 说着,她激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沈棠落扑了过去,紧紧扒住了沈棠落的脖子。 “放手!”沈棠落始料不及,浑身都僵了。 正当她想要动手之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传了出来,“放开她!” 南宫沫手一颤,扭过头去,就见一道颀长高大的红影走了过来,面色冷然。 她心头莫名一慌,双手骤然松了。 “棠棠,你们……”南宫沫早就猜到了红衣男子对沈棠落没有威胁,可此时见到了,还是忍不住心惊。 这个人在早上抱走沈棠落的时候,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太强大了。 第120章 回去,困了她十年的地方 暮色沉沉处,红衣影灼灼。 君云肆冷着一张俊脸,迈着修长的腿,一步步朝着沈棠落走来。 他一袭红衣冷邪如魔,霸气尊贵不可侵犯,冷冽的气势令人心慌惊颤。 无影原本还想对沈棠落诉委屈,结果一见君云肆走出来,立马怂了。 不用沈棠落示意,它就十分自觉地回到了鬼梦空间里。 南宫沫身体一抖,情不自禁地往沈棠落身后躲去。 然后揪着她的袖子,心有余悸道:“棠棠,他是何人?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他劫走你的时候,都快吓死我了。” 沈棠落蹙了蹙眉,回头,伸手扯着南宫沫灰扑扑的衣服,很是嫌弃地拉开了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冷艳的眉眼凌厉如初。 她从头到脚确认了一遍南宫沫没有受伤的痕迹,淡淡道:“既然无碍,那便走吧。” 南宫沫小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丝不解,又凑近,低声道:“走?走去哪里?棠棠,你要去哪?” 南宫沫追随沈棠落多年,脸皮都给练厚了,早就习惯了自己这个妹妹的冷漠性子,她也不嫌尴尬。 沈棠落什么都没说,视线缓缓落在了不远处朦胧可见的云浮国帝都城门上。 南宫沫跟着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竟然眨眼之间就被无影带到了这么偏远的云浮国。 她满脸不可思议,“棠棠,你这是要去云浮国帝都?不回去了吗?” 沈棠落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心不在焉了,她漫不经心道:“你若不想跟着我,就自己回去。” 云浮国,时隔百年,她沈棠落又回来了。 此处,有着太多她和君云肆的回忆。 非但如此,这里还有一处与世隔绝之地。 那是曾经沈千颜困了她十年,一个不见日光的地方。 昨夜在昭华殿,南宫群曾问沈棠落,在未被送上玄灵宫之前,她和沈千颜是怎么过的。 当时,沈棠落的气息瞬间就变得冷如地狱,森寒阴冷。 她那副冷漠的样子,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偏偏南宫群没能察觉。 究竟是什么让沈千颜离开了那个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而不知所踪? 这一切的谜团,或许在这里能够找到线索,而其中最关键的是山妩口中的惘生禁忌。 沈棠落眯了眯冷戾的眸子,轻轻敛去眼底的异色,握紧了袖下的手。 突然,背后伸来了一双手,握住了她寒凉的小手,掌心的温热传递了过来。 沈棠落手一松,眼底的冷冰顷刻间没了踪影。 她垂下眉眼,看向了自己被紧紧包裹住的手,凉凉的夜风尽数被男子高大的身躯阻挡。 君云肆黑眸深谙,冷声道:“你受伤了,夜晚风寒,不宜多待,回去!” 说罢,他牵着她就往马车那边走。 沈棠落嘴角抽搐,她的血从生下来就是极冷的,冷都冷惯了,哪里有这么矫情? 沈棠落觉得无关痛痒,可有人一听,瞬间就急了。 南宫沫心里有些怯,她不敢从君云肆手里抢人,纠结地跑到了两人身前,琥珀色的眸子里染上了一抹焦急。 她道:“棠棠,你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君云肆冷硬的眉宇轻轻皱起,看着挡在面前的人,声音凉得比寒夜还冷,“不用了,她以后住九王府,本尊会照顾好她。” 君云肆一句话,就把沈棠落安排的明明白白。 南宫沫噎住了,无所适从地看向沈棠落,那茫然的眼神分明是在询问。 她在想,这个冷漠的红衣男子,难不成就是传闻中医毒双绝的天才炼药师,云浮九殿下? 第121章 本姑娘信他 “棠棠,他……他是云浮国的九殿下?” 沈棠落面不改色,不否认,显然是默认了。 她眼尾一挑,抬眸瞪了君云肆一眼,意思分明是在说,不要吓着南宫沫了。 君云肆蹙眉,气息渐冷,很不满,那孤冷的模样,也分明是对沈棠落在玄灵宫受伤而耿耿于怀。 不过,沈棠落知道,这家伙对于南宫沫并无敌意,只是生性孤高冰冷罢了。 她暗暗捏了捏君云肆的手心,对南宫沫开口,“南宫沫,是去是留,你随意,本姑娘不强求,现在天色已晚,你去云浮闫家吧,闫书楼会照顾好你。” 若让南宫沫也跟着去君云肆的府邸,恐怕这家伙会恼了吧。 前世,沈棠落和君云肆相处了近千年,没人比她更了解君云肆了。 哪怕是府中伺候的下人,都不会有年轻的女子。 有多少世家小姐挤破脑袋想进九王府,都被君云肆冷戾凉薄的性情给吓得硬生生止住了想法,怯步了。 所以,他的整个王府,全是清一色的护院侍卫。 云浮国九殿下生来冷情冷骨,没有心的传闻就是这么来的。 让南宫沫暂住在云浮闫家是最安全的决定。 闫书楼是南宫群的首徒,为人品行端正,待人温润谦和。 他对待自己师父的女儿,只会尽心竭力,不会苛待。 南宫沫就算想留在沈棠落身边,她也没胆子去君云肆的王府。 她毫不犹豫,对沈棠落道:“棠棠,我不回去,我想留在你身边,我现在就去找师兄,正好许久未见师兄了。” 说完,南宫沫转身就走。 然而,还没走两步,她忽然止步,又有些不放心。 回过头来,冲着沈棠落挤眉弄眼,很委婉地说,“棠棠,你和九殿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都不知道,你们这样……” 沈棠落知道南宫沫在担心什么,她清冷的眉眼染上了一抹肃然,“你只需记得,他是本姑娘此生最为信任之人就行了。” 然后,她眼眸一深,声音冷然,“不过,南宫沫你何时变得这么啰嗦了……” 南宫沫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立刻认乖,“棠棠,我不说了,我明白,我现在就走。” 沈棠落眉心轻蹙,厉声,“回来!往哪走的?” “啊?”南宫沫茫然地走了回来。 “坐马车,一起回去。” 沈棠落松开了君云肆的手,率先跨步,跃上了马车,身影利落飒爽,哪里有半点重伤未愈的样子。 君云肆无奈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唇角轻轻扬了扬。 平素,南宫沫最听沈棠落的话了。 然而,此时,有个气场强大的人在此,她站在一旁,看着那辆马车,又惆怅犹豫了。 南宫沫不敢纠结太长时间,突然灵光一闪,压下心底的恐惧,对君云肆说,“九殿下,我在外面坐着就行,你进去和棠棠坐吧。” 君云肆冷眉轻皱,而沈棠落直接一把撩开车帘,冷声道:“南宫沫,你进不进来,再耽搁,本姑娘让你在荒郊野岭喂猛兽!” 南宫沫脊背一寒,哪还敢商量,蹭的一下钻了进去。 第122章 你是谁呀,是怎么死的 最终,在沈棠落的威慑之下,南宫沫老老实实地坐进了马车。 南宫沫早就摸清了自己这个妹妹的性子,她最不喜身边之人废话聒噪。 平时若无重要的事,沈棠落几乎总是一副缄默寡言的样子,能自己一个人不言不语一整天。 两人待得这么近,南宫沫乖顺安静极了,都不敢主动招惹沈棠落,去惹她烦。 君云肆走到了马车后面,把还在心惊胆战的车夫揪了出来,吩咐他继续行驶,而自己则守在了暗处。 沈棠落睡了一个下午,此刻精神正好。 闲下来的她骤然想起了,昨日莫黎川和南宫绯两姐妹僵持不下的场面。 沈棠落小脸微冷,紧拧着眉,随手从袖中取出了一枚金色丹药。 这颗丹药是南宫绯杀了人,抢夺而来的。 当时,在南宫群面前,南宫绯不依不饶,她被惹烦了,又不屑于解释,就当场把这枚丹药从南宫绯身上拿了过来。 然而此刻,金色丹药一出现在她手中,忽然闪动了一抹微弱的金芒。 而只在瞬间,沈棠落就察觉到了一股亲切的气息。 她之所以会觉得亲切,是因为这股躁动的气息,一如她的鬼梦空间欲要吸收冤死亡魂时的反应。 很快,沈棠落素来淡漠的脸色就变了,桃花眸底掠过了一抹惊诧。 沈棠落捏紧了金色丹药,神识放空,没入了鬼梦空间之中。 南宫沫只当沈棠落是困了,在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地放轻了呼吸,不敢打扰。 鬼梦之中,一团团黑雾在肆意飞窜,庞大的空间漫无边际,如森冷的地狱一般,戾气难消。 这里聚集了世间上万年来,无以轮回的冤死亡灵。 它们的魂体自从被沈棠落尽收鬼梦之后,终日游荡在鬼梦各处,数年如一日。 鬼梦之大,收得了天下所有入不了轮回,飘荡人间的鬼魂,也算是给了它们一个容身之所。 待它们哪一天戾气消尽,愿意离去,沈棠落便会放它们出去,投胎转世。 沈棠落的神识追着金色丹药上的一抹光芒而来,她踩在黑雾升腾的地面上,朝着鬼梦深处走去。 一路上,飘荡打闹的鬼魄纷纷停了下来。 一个个很有眼力见地给沈棠落让道,恭敬行礼,“见过尊上。” 沈棠落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都退下。” 听到沈棠落的命令,万千鬼魄瞬间隐匿形体,生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这位冷面杀神。 相柳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神识又进入了休眠,不知藏到了哪里。 所有的鬼魄都自觉地躲了起来,唯有一抹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小身影,抱膝缩在了角落里,看不到面容。 无影游动自己的小身子,趴在那道小身影的旁边,转着圆溜溜的眼珠子,一个劲的问。 “你是谁呀?看着小小年纪,为啥死了?” “你能来我主人这里,想必执念很深,或者心里的仇怨很强烈了。” “你告诉我,你的仇人是谁,我告诉我家主人,给你报仇如何?” 鬼梦中的其他亡魂都是死了数十年,上百年,上千年,甚至上万年的都有。 它家主人就是想帮它们报仇,完成心愿,也有心无力了。 可这个小丫头不一样,她是新来的,一定有办法让她得偿所愿。 无影这样想着,突然爬起来,蹭了蹭花翎的手背。 “小丫头,你说说呀,我主人很厉害的,我主人这个人虽然平时冷冰冰的,还有点不近人情,有点嗜杀冷血,但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善良之心哒。” “你只要把你的委屈和仇怨告诉我,或许,我家主人一个善心大发,就帮你完成生前夙愿了呢? “说说嘛?说说嘛?快,快说说嘛!” 第123章 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你说了,就能够投胎转世了,就不用待在这个阴冷黑暗的地方了呀。” 无影可无聊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直一个人自顾自地说着,那道鹅黄色的身影压根头都不抬。 “……” 沈棠落一来,就见到了这么一副场景,又冷又冰的小脸又森冷了几分。 她脚步未动,冷白的指尖微抬,两道细如发丝的黑红色光芒嗖地一下把无影的小身子扯了回来。 她冷声,“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听听!” 无影在沈棠落抬手运功之时,就察觉到了,它一哆嗦,来不及躲,就被抓到了沈棠落面前。 “主……主人?”无影说话都磕巴了,虚幻的身体怂成了一坨,讨好地说。 “无影刚刚说的是,主人是天下第一倾城貌美,绝色无双之人,人美心善这四个字说的就是主人啊。” 沈棠落脸色越来越冷,无影吓得都快哭出声了,“主人,无影说的都是实话,不然主人怎么会收留这么多亡魂,渡他们入轮回。” “行了,一边待着去!把你的嘴闭严实点!”沈棠落听不得它这一堆恭维的话,冷冷打断。 冷艳的面容上浮着寒霜,训它,“你把人都吓成这样了,还让她怎么说,说什么?” 无影委屈地想反驳,刚一张口,就想起了沈棠落的命令,把小巧的嘴闭得紧紧的,扭头就消失了。 花翎遭遇了一场劫杀后,她的魂魄一直附在自己以气血炼制的金色丹药上。 直到刚刚,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入了这个阴冷森寒的地方。 她一进来,就碰上了数不清的鬼魂,吓得连睁开眼睛都不敢,抱头躲在了角落里。 然后,她乱乱的脑子里什么都听不进去,以为在她面前喋喋不休的是一个小鬼。 她怕极了,也终于听懂了一点,想抬头,却又怕见到刚才恐怖的场面,就一直埋着头,缩着。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道冷如寒冰的女子声音。 沈棠落双手环胸,眸光打量着地上的小女孩,“抬起头来。”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道冷冽的声音,花翎心头一震,顿时觉得压迫十足,让人忍不住去顺从她。 花翎怯怯地把手移开,抬起头来,她哆嗦着唇,看着沈棠落惊声,“啊,你,你,你是……” 她一连好几个你都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面前的女子一袭血染般的红衣,裙摆处绽放着几朵亮着银白光芒的海棠花。 她清瘦的身影笔直地站着,眸光落到她身上。 这女子装扮飒爽干练,容颜冷艳妖冶,美得惊心动魄,而脸上的表情更是冷得骇人,不着一丝温度。 花翎惊了,她以为自己抬起头会看到像方才那一团团携着黑雾的鬼魂,却不想见到了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 “你是人……还是鬼?” 沈棠落不在意,蹙了蹙眉,问道:“你就是花翎?” “你怎么知道……”花翎一张口,就知道自己这是情不自禁地回了女子的话了。 沈棠落心下了然,淡漠地把花翎打量了一番,冷冷开了口,“这里很安全,它们不会伤害你,我会想办法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花翎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气质冷然的女子,心里不由浮现出了刚才那个在她耳边说个不停的软糯声音。 那个声音说,它的主人会帮她完成夙愿。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为何…… 莫非,这个女子就是那道声音的主人! 那她为何什么都没问,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沈棠落只是确认一下,很快便神识回拢。 南宫沫见沈棠落突然睁眼,吓了一跳,沈棠落却没当回事,直接掀开车帘,身影化作一道红雾不见了。 马车即将驶入城门,君云肆已经站在了高高的城墙之上,负手而立,目光幽邃。 一抹红影在他身旁落了地。 第122章 你的心 君云肆远远地就认出了这道红雾是沈棠落。 她携来一阵阴冷的寒风,一脚轻点落地,同他并肩而立。 君云肆蹙敛了黑眸,下颌紧紧绷起,侧头,垂眼看她,“就快到了,出来做什么?” 她身形修长,此时站在君云肆身旁,却不及他肩头,让沈棠落心里有些不平衡了。 想当初,她还是十岁孩子身体的时候,君云肆就高了她好多好多。 如今她都长高了,君云肆依旧高得让她不得不仰头。 夜色下,她明眸潋滟,刚想张口,却只见君云肆冷着脸,伸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带着她飞身离开城楼。 耳边呼啸的风声吹过,沈棠落想抬头,脑袋却被君云肆按在他胸前,鼻间猝不及防地钻入了属于他身上独特的幽冷药香。 沈棠落心神一紧,揪住了他的衣袍,懊恼自己竟然开始依赖了这个温暖的怀抱。 “君云肆,我找你是有事要谈。”沈棠落无奈道。 君云肆道:“回去说,外面风大。” 沈棠落眼睑一跳,挑眉道:“君云肆,你把本姑娘当小孩子了?” 君云肆寒彻的眸光不自觉温软,把她往怀中拢了拢,“听话。” 沈棠落:“……”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 沈棠落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清浅的呼吸声,嘴角泛起了一抹温软的笑意。 一路飚飞,掠过一重重灯火初燃的楼阁屋舍,一抹抹温意在两人身上徘徊萦绕。 在快要到了九王府之时,突然,沈棠落秀眉轻蹙,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口中竟不自觉喃喃出了声,“你的心……” 君云肆没听清,“嗯?” 沈棠落心一慌,呼吸都开始紧了。 她立刻抽出揽在君云肆后腰的手,轻颤着抚上他的心口,语气笃定,眼神里划过了一抹肃然,“不对,你这里很不对!” 君云肆身体一僵,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诡异。 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沈棠落嗓音都冷了下去,“君云肆,放我下来!” 君云肆把沈棠落带到了九王府中视野最开阔的一座楼阁放了下来。 沈棠落此时完全没了重新回到云浮国,回到九王府的喜悦。 她脚一落地,就挣开了君云肆的怀抱。 脑子里回想着重生以来,她和君云肆相处的一幕幕,有些难以置信。 她十分确定,自己是重生了,一切都从头来过,为何君云肆的心竟还是残缺的? 人没有心,怎么能活? 她眉心紧拧,冷冷道:“君云肆,你的心呢?” 君云肆有些无奈,清冽的声音传出,“沈棠落,既然在最初见面之时,你就认出本尊来了,你难道没听说过,本尊生来便是无心之人?” 沈棠落深吸了一口气,根本不是这样的! 那是世人畏惧他冰冷狠辣的性情,而公认的传言罢了,怎么能当真! 君云肆是真的把她当孩子糊弄了? 沈棠落想不通,心里烦躁不已,眯起冷眸,“不对,君云肆,你骗我!” 君云肆凤眸没有一丝波澜,丝毫不在意,“沈棠落,本尊没骗你,有没有心,你方才不是确认过了?” 是啊,她就是知道了,才觉得心惊,有些难以理解,又解释不清。 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沈棠落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第123章 尊上,你回来了 看着沈棠落一副无措烦躁的模样,君云肆失笑,“有没有心,有什么所谓,左右死不了不是吗?沈棠落,这不是和你天生骨寒血寒的体质一个道理?” 沈棠落哑然,竟觉得无话反驳。 她唇瓣紧紧抿着,面容冷戾肃然,盯着君云肆的心口瞧着,双手指尖止不住发寒发抖,难以冷静下来。 良久,她的眼眶染上了一抹红,不受控制地想起了生死断骨桥的那一幕。 沈棠落眼神茫然地盯着君云肆的心口,脚步不断后退,摇头喃喃自语,“不是的,君云肆,你不知道,不该是这样的……” 君云肆看出了沈棠落情绪的不对劲,追着她的步子,拉住她,“沈棠落,你刚刚不是说,找本尊有事要谈吗?” 他手掌的温热传递到了她的身上,沈棠落顿时收敛了心神,目光幽深地定格在了君云肆俊美无俦的面容上。 这个男人,他还活着,不再是前世万鬼窟尽头,冰冷得没有生命的躯体。 沈棠落眸中的躁意越来越重,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蠢了。 “君云肆,我们是该好好谈谈了。”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了燕不问的声音,“尊上,你回来了!” 沈棠落和君云肆齐齐转过头去,就见燕不问踏入了门内。 方才那个情形,两人都未想到关门。 燕不问见到君云肆的住处亮起了灯,也就没想太多,谁知,他一进来会见到这副场景。 一时间,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燕不问整个人都懵了,挠着头,纠结不已。 这世界是怎么了? 他家尊上怎么会带女子来王府,还给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还是他印象里的那个冷血无情,不近女色的尊上吗? 要知道,就算尊上在血狱魔宫,也没有任何女子能近得了他家尊上的身。 燕不问才压下心惊,目光一下子落到了沈棠落左腕间的红绳上,旋即,脸色都变了。 燕不问是君云肆最受器重的影卫。 他从十年前就一直跟在君云肆身边,所以,他是最清楚君云肆的人了。 君云肆这些年来,一直留在离空大陆,就是为了找到能重燃他本命心魂盏的人。 这么多年了,他从未见过君云肆对谁这么上心,这么容忍过。 莫非,玄灵宫的少宫主就是他家尊上找了多年的人? “尊上,那是心……”燕不问瞪大了眼睛,指着沈棠落的手腕惊声道。 君云肆眉心一蹙,脸色寒了下去,冷声打断了他,“出去!” 燕不问顿时闭了嘴,转头往外走,然而,刚走两步,他又回过头来。 他差点因为心惊和激动,忘记了彦王殿下交代的事。 “尊上,属下还有事要禀。” 沈棠落皱了皱眉,觉得这主仆二人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不过,想了想,燕不问会震惊她出现在这里,也无可厚非。 方才的那股烦躁渐渐平息了下去,沈棠落想到了燕不问刚刚看她的反应,面色一僵,拿开了君云肆的手。 然后,走到了一旁,敛去了眼底的复杂,等着君云肆处理自己的事情。 君云肆看了沈棠落一眼,把手负到了背后,才看向燕不问,俊脸上浮现不悦,冷冷道:“说。” 第124章 我们商量个事吧 燕不问觉得整个大殿都冷了下去,可他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巨大的威压,禀道:“尊上,彦王殿下知道了尊上是去取万年苍扶幻灵花了,想要尊上去一趟彦王府,给琏姑娘解毒。” 此话一出,一旁的沈棠落倒是来了兴致,她看了一眼燕不问,问道:“万年苍扶幻灵花是为了救人解毒?” 君云肆蹙眉,一侧头就看到了沈棠落眸中的亮色。 他记得,昨日,这丫头也是为了这株万年药灵而去,她想要苍扶幻灵花? 燕不问在君云肆打断他那一刻,就明白了自家尊上是不想让沈棠落知道心魂盏的事情。 但他也看明白了这个看似无害的小丫头实则是个最不好应对,又不可怠慢的人。 他面向沈棠落,在心里纠结了下称呼,才把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说给沈棠落听,“回沈少主,琏姑娘是彦王殿下府中之人。” “她对彦王殿下有恩,四年前曾在九头蛇兽手中,救了彦王殿下一命,自己却重了致命的蛇毒,所以,我家尊上才会亲自跑一趟灵脉大峡谷。” “而且,整个帝都皆知,这琏姑娘是彦王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彦王妃。” “琏姑娘身中之毒,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我家尊上和七韶山的幻山主能够解。” “可属下听说,幻山主此时不在极寒之域,且行踪难测,实在不好寻找,彦王殿下只能来求我家尊上了。” 燕不问不停地说着,都没有发现,沈棠落的神色渐渐变得不对劲,气息都越来越冷了。 君云肆目光一直在沈棠落冷艳的小脸上,他隐隐觉得,这小丫头在听到九头蛇兽之时,面色明显寒了下去。 燕不问说完了,一室寂静。 沈棠落眼尾一挑,眸光里饶有兴致,意味深长地说,“你说,彦王府那位琏姑娘是中了九头蛇兽之毒?” 燕不问愣了愣,他想,沈少主身上无任何灵元气息,怎会对琏姑娘中了什么毒感兴趣。 他如实道:“不错。” 沈棠落抚了抚衣袖,丝毫不顾及彦王的身份,继续问,“她在哪里救的君彦楚?” 此言一出,不光燕不问一头雾水,就连君云肆都有些好奇了。 沈棠落为何一到帝都,就对这件事有了兴致? 还似乎不是一般的有兴趣。 燕不问毫不迟疑道:“鬼影森林啊,九头蛇兽这种千年至毒妖兽,也只有鬼影森林才会存在。” 沈棠落追问,声音越来越冷了,“四年前,君彦楚去了鬼影森林,他怎么招惹九头蛇兽了?” “这个……属下也不知。”燕不问为难,求助地看向君云肆,奈何君云肆深邃的眸光一直放在沈棠落身上。 燕不问挠了挠头,“不过,属下听说,彦王殿下醒来时,就看到了身受重伤的琏姑娘。” 沈棠落皱眉道:“你口中琏姑娘是何身份?可是这帝都之人?” 燕不问回道:“回沈少主,琏姑娘并非帝都之人,据说,她是玄灵宫山脚下的川北城中出来的人,她只有一个亲人,也在鬼影森林之中走散了。” 沈棠落又道:“四年来,她可曾回过家?寻找过她那走散的亲人?” 第125章 我帮你救人 燕不问不解了,沈少主怎么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问得这么详细? 他摇了摇头,道:“属下记得,琏姑娘一直卧床,在彦王府中住着。” 沈棠落问得差不多了,抬了抬眼,沉声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燕不问走到了殿外,一拍脑门,心里却惊了。 他并非沈棠落的影卫,怎么就听了她的命令。 殿内,沈棠落冲着君云肆皱了皱眉头,在殿中央寻了座位坐下。 她美眸流转,冲着君云肆轻轻挑了挑眉,示意他坐过来,“君云肆,我们商量个事吧。” 君云肆黑眸深沉,大步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抬手倒了一盏茶,抬眼道:“怎么,你对君彦楚的事情感兴趣?沈棠落,本尊的人你倒是使唤的顺手?” 沈棠落眼底的那一抹兴味犹在,眉心之处的冷意却未散,“君云肆,我觉得,这位琏姑娘所中之毒,本姑娘非常感兴趣。” 君云肆有些诧异,意外了,“你会解毒?” 沈棠落故意卖关子,把君云肆倒好那盏茶端了过来,轻轻抿了一下,“君云肆,你说,中了九头蛇兽之毒的人,一直没有解药,她能活四年吗?” 君云肆身为炼药师,又是世人敬畏尊崇的天下第一神医,他必然早看出其中端倪了。 沈棠落语气染上了一抹凌厉,又道:“本姑娘不信,拥有神智,又深藏在世人恐惧的鬼影森林之中的妖兽,它会平白无故出来害人,除非,这个人她自己去主动招惹了。” 巧合的是,四年前,她也在鬼影森林。 而刚刚,燕不问说,那位身在彦王府的琏姑娘是被九头蛇兽所伤。 她就有些怀疑他口中的九头蛇兽是相柳,却也不是十分确定。 然而,燕不问所谓的琏姑娘,她的身份很值得深思,让沈棠落起一个人来。 当时,她和相柳分开了。 原因是,那次,是她第一次碰上山妩和顾影,和那两个家伙打了一场,最终弄得两败俱伤。 这时候,突然出来了一个年轻女子,以一身符咒术,差点要了她的命。 而当初,在她快要承受不住时,是鬼梦空间中的相柳醒来,给了那女子致命一击。 相柳追着那个女子,她继续和山妩,顾影两人周旋。 无奈的是,那时候,相柳苏醒的时间不长,很快就耗尽了神力,魂体回到鬼梦沉睡了过去,那个女子也就逃了。 她清晰地记得,那名女子出现时,叫了顾影一声哥哥。 顾影和山妩没见过相柳,而那个女子是见过的。 沈棠落思索片刻,认真道:“君云肆,你把苍扶幻灵花给我,我帮你救人,本姑娘会解毒,你放心,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 玄灵宫,天堑桥。 世人皆知,若修为浅薄,登上玄灵宫则难如登天,一个不小心,极有可能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因为,整座玄灵宫的宫殿堡垒都是凌空悬在天堑之巅的深渊之上,而天堑桥是上玄灵宫的必经之路。 天堑桥四面环山,常年阴风缭绕,蒙雾腾腾,一眼望不见底。 然而,就在这从无人敢涉足的深黑天堑下,一块凸起的岩壁上,却躺着了一个浑身残破的身影。 第128章 是你救了我 一道道风刃的划痕在那道娇小的身影上留下了数不清的细长裂口,血丝爬了满身。 深渊中,夜晚的寒风吹过,一股冷意袭来,那道残破的身影动了动手指。 她艰难地爬坐起来,露出了一张布满划伤的小脸。 这道身影,正是被南宫绯推下天堑桥的南宫意。 她命不该绝,在坠落之时,被一道强大的藤蔓给拽到了这块绝壁之上。 “嘶……”南宫意恢复了意识,一开口,就扯动了脸上及嘴上的伤口,发出了一道呻吟。 “醒了?”一道阴郁嘶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南宫意狼狈的身体一哆嗦,终于看清了周遭环境。 她的面前,坐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不过,他的身体并非实体,而是一抹虚幻的影子。 他的背后,张牙舞爪地盘踞着巨大的紫色藤蔓,藤蔓的尖头,纷纷张开了血盆大口,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恐怖森然。 “啊!”南宫意瞳孔不受控制地缩紧,双手撑着地连连后退,血淋淋的脸上,惧色一片。 黑暗中,一股寒气袭遍全身,南宫意心头发麻,惊悚地说不出话来。 “你,你是……何人?”南宫意吓得手指乱颤,疼痛的身子不断往绝壁的深处缩去。 她一眼就明白,眼前的影子,绝非是五六岁孩子那么简单。 顾影阴郁的眼底掠过一抹不耐烦,声音空灵如鬼魅,“你是沈棠落什么人?” 他落到沈棠落手中,身体被那股古怪的力量焚毁,散尽了千年修为,才堪堪保下了一抹精魂。 在逃出水下地牢后,直奔天堑桥,却碰上了一场姐妹相残的好戏。 本来,他并未在意,连多看一眼都不屑。 可却在离开前,听到眼前这个女人说到要给沈棠落道歉,就临时做了个决定,救了她一命。 山妩那个废物死了,若要找到沈棠落,或许可以通过眼前这个怯懦的女人。 曾经,他需要沈棠落身上的惘生禁忌把身体恢复如初。 如今,那个鬼丫头把他的躯体彻底焚毁了,他就更要得到那股力量了。 否则,凭借这一抹精魂的力量,他撑不了多久。 最重要的是,如今他一旦见到日光,就会立刻魂飞魄散。 南宫意心里止不住发颤,愣愣地仰着头,眼睛里全是对顾影身后药灵藤的恐惧。 一连吞咽了好几口唾沫,南宫意才平下心来,“你是什么人?” 不对,或许他根本不是人! 因为,此刻这个人给她的感受,一如她感受不到沈棠落身上任何气息一般。 顾影眯起了眸子,厉声,“回答本座的问题,你的命,如今掌控在本座手里,你没资格和本座讨价还价!” “是你救了我?”南宫意飞快地瞟了眼顾影身后的木骨药灵,思绪渐渐回拢。 顾影冷哼一声,“本座既然能够救你,同样也能立刻杀了你,若想活,就乖乖回答本座的问题。” 南宫意听了这话,心却莫名松了松,至少,她对这个人是有用的。 她看着顾影那五六岁孩子大的虚影,“可你,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你是人是鬼?你和沈棠落是什么关系?” 顾影皱眉,身后的木骨药灵瞬间缠绕上了南宫意的身体,把她凌空抛向深渊,“看来你是不想活?” 南宫意顿时大惊,失声哭道:“啊!我说……我是沈棠落同父异母的二姐!” 她怕了! 第129章 顾怜,你去找她 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就发生在不久前。 南宫意瞪大了眼睛,目光往任何一个地方瞥去,都能一眼望见漆黑不见底的深渊。 这像极了南宫绯把她揪到天堑桥边缘的场面! 南宫意大口喘着气,声音又恐又急,“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我都答应,求求你,放我下来。” 自小巴结嫡女,审时度势的精明让南宫意瞬间就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她没得选择,只能乖乖答应这个人。 否则,她一旦再次坠下去,那就再也没有了活着的可能,她必须牢牢抓住向生的机会。 思及此,南宫意眼底渐渐涌上滔天的恨意。 回想从小到大,她巴结讨好南宫绯,本以为,就算没有太多真心实意,南宫绯对自己多少也该有点姐妹之情。 然而,到头来,她连这点小小的奢求都成了笑话。 在南宫绯把她推下天堑桥的那一刻起,她们之间仅存的那点姐妹情谊就彻底被埋入深渊,终结死亡了。 顾影满意地指尖一抬,收回了木骨药灵,南宫意重新被重重摔了下去。 可她那张血迹斑斑的小脸上不见丝毫恼怒,心里除了庆幸,眸中燃起一道亮眼的希望之色。 顾影目光阴沉地打量着拼命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的南宫意,眼里轻蔑不减,“呵,沈棠落有你这样形同废物的姐姐?” 南宫意握紧了手,心里苦笑,抬眸看着面前的虚影,语气中带着坚定,“我再废物,目前对你来说都是有用的不是吗?” 南宫意除了会巴结,没什么太大的能耐,却从不是傻子。 虽然受制于顾影,可她也想明白了,她对这抹影子来说,不是一无用处。 顾影眸子一眯,划过了一抹凌厉,身后凶残嗜血的的木骨药灵开始躁动了起来。 短短的相处,南宫意也看出了眼前的虚影脾气不好,没有耐性。 她不敢试探他的底线,急忙补充道:“你放心,我没有理由骗你,沈棠落是我父亲最小的女儿,她如今回到玄灵宫,父亲都把宫主令交给她了,她是玄灵宫少主的身份也是毋庸置疑的。” 南宫意娇美的面容被下坠时的风刃给刮花了,血痕攀附,压根看不出本来面目。 此刻她的整张脸看起来狰狞又恐怖,却偏偏笑了起来,“我叫南宫意,是玄灵宫的二小姐,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了吗?” 顾影黑洞般的瞳孔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你不配知道本座的身份,看在你还算识相的份上,本座可以送你安全离开此地。” 南宫意眸光一亮,布满裂口的脸上才浮现一抹喜色,就听到了顾影阴沉下来的声音,“不过,出去后,你要替本座去见个人,她叫司徒琏儿,此时身在云浮国的彦王府,你把本座行踪的消息告诉她后,就留在她身边。” 他继续道:“近来本座会一直在此地休整,你自己想办法去见她,记住,不要引起别人怀疑。” “见到她,你只要说顾怜这个名字,她自然会信你。” 南宫意抓紧了衣袖,掩去眼底的异色,平静地说,“好,我答应你,但是,你要保证我上去后,不被玄灵宫的人发现。” 顾影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冷冷警告,“你若敢动其他心思,坏了本座的计划,本座有千百种办法找到你,轻而易举就能弄死你,南宫意,你自己掂量清楚!” 顾影交代完,不给南宫意任何心理准备,小小的虚影身体瞬移,木骨药灵随他而动,缠住南宫意的身体带着她冲天而上。 顷刻间,在南宫意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落到了天堑桥的尽头。 隔桥相望的是那座冰蓝色的城堡,她生长了十六年的玄灵宫。 第130章 她的来历 顾影都离开了,南宫意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不经意间,余光落向了天堑桥下的深渊,南宫意眼神一冷,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 云浮国,彦王府。 司徒琏儿打发走了君彦楚,却并未入睡,她屏退了一众伺候的婢女,靠坐在了床边。 从白日里听说君云肆快要回到帝都时,司徒琏儿的心绪就不平静了。 她并非什么司徒琏儿,亦非这离空大陆之人。 这个身份,只不过是她将计就计,为欺骗君彦楚随口编造的谎话罢了。 她的父亲,曾是血狱魔宫的十二魔君之一顾渊,后来凌驾于君氏一脉,成为了新任魔尊。 十年前,她还是血狱魔宫最为尊贵的公主殿下,顾怜。 直到君云肆回到血狱魔宫,杀了她的父亲,夺走了噬血令。 她和哥哥就成了谋逆叛乱之人,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向泥潭。 思及此,顾怜眼底划过了一抹阴鸷,渐渐陷入了回忆之中。 十年前,在那场绝杀之中,只有顾怜和顾影侥幸活命。 但血狱魔宫已无她和顾影的容身之所,躲躲藏藏,最终流落到了如今的古玄界,离空大陆。 当年,顾影不幸重伤,受封骨功反噬,从此回了到几岁大孩童的身体。 这兄妹二人,在离空大陆碰上了神脉被废,从六界神殿而来的山妩,意外得知了这片大陆有惘生禁忌的力量。 之后,他们胁迫山妩,一直追踪体内拥有惘生禁忌力量的沈棠落。 四年前,鬼影森林中,顾怜与相柳血战,碰上了一件令她十分意外又惊喜的事情。 君彦楚在鬼影森林之中迷失了方向,没注意到战斗场面,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相柳瞬间给拍晕了。 说白了,君彦楚就是倒霉,无辜被牵连到了。 打斗中,相柳神魂回归鬼梦空间,顾怜也受了极重的内伤。 顾怜原地运功疗伤结束后,本打算去找顾影和山妩两人,帮助他们对付沈棠落。 恰在这时,昏迷在一旁的君彦楚迷迷糊糊大叫了一声“君云肆,救命”,就让原本要离开的顾怜心生疑惑,顿住了脚步。 谁知,君彦楚这个蠢货把顾怜当成了救命恩人。 顾怜又因为疑心他口中的君云肆,就将计就计,隐姓埋名蛰伏在了云浮国的彦王府。 其实,这四年,顾怜从未见到过君云肆。 可她却在这帝都之中,有关云浮九殿下的传闻里确定了,君彦楚口中的君云肆就是和她有着杀父之仇的血狱魔宫之主。 顾怜想到了这里,盘腿而坐,缓缓闭上了眼眸,感应着体内气血供养着的焚生咒,小脸渐渐变得惨白如纸。 与此同时,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在寝殿落下,满殿的烛火闪了闪。 顾怜心一惊,赫然睁开了眼睛,迅速抓起一旁的锦被盖到了身上,轻柔的声音传出,“谁?” “公主,是属下。” 熟悉的声音响起,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灯火映在了他俊朗的脸上。 此人,正是白日里来向顾怜复命之人。 一见到熟悉的面孔,顾怜皱起了眉,她掀开被子,赤着脚下了地。 第131章 毒术 顾怜走到了窗边,伸手放下窗帐,回过头,看向少年,素来温柔的嗓音里明显染上了一丝不悦。 “风树,你把本公主的命令当成耳旁风了,不是说过,这几日你到哥哥那里去吗?” 风树没说话,灵力微动,收了手中的利剑,从旁边的屏风上取下一件白色披风,又从床边拿过顾怜的鞋袜。 他面色复杂,走到了顾怜面前,把鞋袜放在了地上,从顾怜身前绕着给她披上披风。 顾怜余光瞥了一眼双肩上的两只手,只蹙了蹙眉,没拒绝,抬手把披风往身上拢了拢。 这时,风树大步走向一旁,拎了把藤椅过来,又道:“公主,夜晚地上冷,把鞋袜先穿上吧。” 顾怜抿着唇,沉默了一下,抬头看了眼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少年,坐下穿鞋。 风树俊朗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满意之色,说出了自己重新回来的原因,“公主,属下未找到魔君大人,所以回来禀告公主一声。” 闻言,顾怜穿鞋的手一顿,突然踢开绣鞋。 向来温柔的眸光里飞快掠过一抹阴冷,勃然大怒,却还是压低声音,怒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风树,你平素不是这样的!” 风树看着顾怜带怒的容颜,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开了口,试图安抚面前的女子,“回公主,魔君大人实力深厚,定然不会出事,恐怕有其他事情耽搁了。” 他捡过绣鞋,把顾怜按回了藤椅上,“公主,穿鞋。” 顾怜强忍着怒火,并不理会,眯起美眸,问道:“那山妩呢?也找不到吗?你知道的,哥哥是不会让山妩离他太远的?” 风树道:“属下没找到。” 这下,顾怜真的怒了,“那你回来做什么,去找!哥哥从来不会失去讯息,一定是出事了。” 风树沉了沉脸色,恭敬道:“是,属下这就去寻。” 风树一走,顾怜踢开藤椅,走向了窗边,面容上浮现了焦急之色,她打开窗帘,夜风吹过,才把心下的火焰驱散不少。 窗外,天穹扯下了一层黑纱,点缀了几点零零许许的星影。 顾怜那双天生带柔的眸子眯了眯,手指不知何时揪下了窗边的水仙花瓣,五指收拢,渗出了一滴滴的花汁。 不知不觉,她的视线又落在了帝都之中那座高耸的楼阁之上。 那里,是九王府最精致显眼的阁楼。 此刻,沈棠落就坐在茶桌旁,和君云肆商量着要亲自给司徒琏儿解毒之事。 燕不问把君彦楚的意思带到后,君云肆什么还没说,全程都是沈棠落在问个不停。 沈棠落的这一声声发问,君云肆早就察觉到了不寻常。 与其说沈棠落是对解毒感兴趣,不如说她是对中毒的人有了探究。 他并未直接答应了沈棠落的要求,漆黑深邃的眸光落在沈棠落凌厉的眉眼间,蹙眉问道:“苍扶幻灵花只能作为药引,必须与其他药灵一起炼成丹药之后,才能用作解毒,沈棠落,你打算怎么解?” 他很清楚,这丫头没有灵元,是无法炼药的。 沈棠落含笑的桃花眼微微一挑,幽幽说了两个字,“毒术。” 第132章 拿来,美则美矣 君云肆看向沈棠落时,那双深邃的漆眸里带了一抹探究。 他凤眸轻敛,若有所思道:“并非医者,你却会毒术,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在君云肆眼里,沈棠落身上有太多值得沉思的地方了。 见君云肆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瞧,沈棠落稍稍一愣,很快便道:“无师自通,你信不信?” 沈棠落说着,一手按在茶桌上,弯着腰,倾身逼近了君云肆,姿态狂傲,霸气十足。 她娇容似月,冷艳天成,眼尾轻轻一挑,笑得明眸耀眼,“君云肆,本姑娘都是认认真真和你商量的,说了这么久,你到底愿不愿意?” 沈棠落从来都是冰冷淡漠的性子,也只有在君云肆面前会露出几分生动的神态来。 这个时候的她,比起平日一本正经,冷脸严肃的样子,看起来不是那么冷冰冰了,面容上有了几分难得一见的柔和。 君云肆抬眸,对上她清绝的眉眼,眸光越发深邃,俊冷的脸上不自觉地温软了下来。 他伸出手,把沈棠落按坐了回去,瞪了她一眼,低沉道:“沈棠落,商量事情就要有商量事情的样子,好好坐着。” 沈棠落朱唇轻勾,“那你是答应了?” 她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里闪烁着一道乱人心魂的神采,君云肆黑眸深了深,淡淡应道:“嗯。” 谁知,君云肆一应下,沈棠落立马伸手,冲他挑眉,毫不客气道:“拿来。” 君云肆盯着她伸过来的手,心下无奈,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宠溺。 他抬手,一抹白芒闪过,掌心浮出了一朵幽蓝色的花药。 苍扶幻灵花不愧为万年药灵,哪怕散去了一身凶残的戾气,仍旧有着让人只一眼就挪不开眼的蛊惑之力。 花身还萦绕了点点光芒,散发出了一股股沁入人心的药香,在烛火映衬下,美得虚幻。 幽幽的光芒晕染到了两人身上,画面美好的犹如一幅倾城画卷。 沈棠落眸光闪了闪,从君云肆手中接了过来,不再多看一眼,就收了起来。 她抬眸看向君云肆,有些郁闷,“美则美矣,可惜,活了万年,到头来,都是给你们这些修玄之人做了踏脚石。” 君云肆蹙眉,凤眸眯眸,“你要苍扶幻灵花做什么?” 他十分清楚,沈棠落所修炼的术法,是不需要药灵和妖兽妖丹辅助的,她靠的是什么? 沈棠落径自起身,往阁楼的门口走去,“如此美好之物,当然要送给值得的人了。” 君云肆身影一移,眨眼就挡在了沈棠落面前,垂下眼帘,黑眸深邃如浩瀚星河,令人一旦陷入,便无法自拔。 他沉声道:“沈棠落,天都黑了,你要去哪?” 沈棠落差点撞上,抬头瞪了他一眼,倒也没有隐瞒,坦荡道:“任何药灵本体于我而言只能做赏玩之物,看看罢了,无一点用处。” “两天前我答应了要替南宫沫取到苍扶幻灵花,这话都说出去了,本姑娘不能言而无信不是。” 本来,苍扶幻灵花是沈棠落势在必得的东西。 然而,君云肆先她一步得到了,她不能要求他送给自己,亦不能去抢,所以才好生地商量了这么久。 第133章 云浮 这个章标题先在这里占着。 不好意思,追书的小仙女们,非常抱歉,今天凌晨之前不能更新了。 本来想努力一下,但是好像不太行了。 今天长途跋涉了好久,现在在出租车上,有点晕车,想吐吐不出来。 总觉得看手机更想吐了,更晕了,写的没顺,越来越慢,我想认真对待,不想因为不断更而硬赶。 等我下车了,继续写,你们明天来看吧,非常对不起,欠的我回去补。 第133章 云浮(1) 以往,沈棠落想做什么,从来都不会拖泥带水,而是直接行动。 她哪还需要给什么人交代,还如此耐心。 然而,面前堵住她去路的男子不是旁人,是她今生拼尽全力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她从马车里出来,本来就是想要和他商量此事。 如今正好给了她一个堂堂正正拿到苍扶幻灵花的理由,沈棠落自然乐得抓住这个机会。 可是,都解释清了,沈棠落要往门外走一步,君云肆就挡一步,他紧锁着眉,一语不发。 两人站在殿门口,守在九王府暗处的影卫见到这一幕,都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君云肆这个样子,让他们不得不误会,人家姑娘想要离开,是他们家殿下非要阻拦着。 他们总算理解了,平日里还算沉着冷静的燕老大,为何会一脸迷茫地从里面走出来了。 君云肆目光在沈棠落膝盖处扫了一眼,俊脸冷沉,不悦道:“沈棠落,你这时候出去,是想让本尊之前做的,都白费了吗?” 此言一出,沈棠落揪了揪衣角,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君云肆给她上药的场面。 她嘴角微抽,“我的伤……没那么严重,疼都不疼,实在不足挂齿,再过段日子,估计连个疤痕都找不到了。” 君云肆深眸严肃,质疑她,“沈棠落,你会医术吗?究竟本尊是医,还是你是医?能不能听话点?” 沈棠落觉得自己说不过君云肆,就是吃了不会医术的亏。 她一抬眸,看入了君云肆的眸底,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突然底气就足了,“君云肆,你执意拦着我去见南宫沫,莫非是怕我跑了?” 君云肆俊脸黑了黑,眼底掠过一抹无奈。 他看着身前闲不住的小姑娘,眸光深谙,沉声说,“她有修为在身,去的又是她自己师兄的府邸,还用得着你来操心,你自己还受着伤,还要去管别人?” 君云肆一眼便看破了,沈棠落是在担心独自夜行在外的南宫沫。 可偏偏这小丫头嘴硬惯了,嘴上不愿意承认,表面看似对什么都冷漠,心里却有着她自己察觉不到的柔软。 闻言,沈棠落猛地抬眸,小脸绷了起来,眉头皱得紧紧的。 她皱起了眉,纠正他,“本姑娘只是去送东西,你懂什么?而且……” 君云肆认真了,打断她,“东西何时送都可以,你这时候赶过去,你还怕本尊再跟你抢回来不成?” “我……”沈棠落眸光躲闪了下,“自然不是!” 沈棠落当然不是怕君云肆出尔反尔,倒是真有几分不放心南宫沫。 不过,照这样争论下去,天亮了,也不会有个结果。 沈棠落心下叹了口气,把还在鬼梦中,和花翎喋喋不休的无影给唤了出来,让它去先去闫家探探路。 无影一出来,见到两人在黑夜中共处一室,眼珠子瞬间就瞪得圆圆的。 它刚要开口,却突然想起来沈棠落对它下了禁令,不让它说话,顿时就委屈地扁了扁嘴,离开了阁楼。 君云肆这才满意,语气平淡了下来,继续说,“本尊让人给你备了药膳,你修炼的术法,极耗体内气血,好好用膳,以后少动用功法。” 沈棠落身体一僵,满脸的不情愿。 君云肆脸色又冷了下去,“会想到照应别人,却不懂好好保护自己,沈棠落,你还能不能让人省心?” 第134章 云浮(2) 沈棠落一想到满桌子都是清淡到无味的食物,渐渐地,眼神都变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沈棠落都是个无辣不欢的人,她的口味偏重,怎能心甘情愿地接受药膳? 要知道,她宁可喝药,也不愿吃药膳。 汤药就算苦涩,一口气喝完,也就只苦那一阵子。 药膳,最注重的是食补慢调,过程漫长又磨人,一日三餐皆如此,岂不是人生乐趣都没了。 这真真就是折磨,是在要人命。 前世,沈棠落就曾因为几次重伤,经历过长达几个月的药膳调理。 那时,君云肆无论多忙,都会在用膳之时赶回来,整日亲自盯着她用膳,她愣是给吃出来阴影了。 沈棠落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在发麻,不自觉地握紧了小手,心里复杂不已。 她铁了心不会再去碰药膳,“云肆,我平生最厌恶药膳这东西,要不换种方式?喝药也成?” 沈棠落何止是厌恶,简直到了避之不及的地步。 君云肆也看出了她的抗拒,有些意外她的反应,狐疑了,“你吃过药膳,什么时候的事?谁替你安排的?” 他给她把过脉,分明找不到任何用药的迹象,她体内气血两虚,已经到了身体承受的极限。 重生后,沈棠落自然是没吃过的,她知道瞒不了君云肆,实话实说,“没有。” 生怕君云肆来真的,沈棠落又急忙补充道:“你直接让我喝药吧。” 君云肆蹙眉,“药借食力,食物赋以药用,对你冷寒的体质大有裨益,这是最好的办法,听话,你这身体,由不得你任性了。” 从初次见到沈棠落时,君云肆就莫名在心底留意了。 沈棠落骨寒血寒的体质,是为天生,无法彻底根治,却可以利用特殊的药膳替她滋补由练功而损失的气血。 突然,殿门外传来了王府管家的声音,“殿下,药膳准备好了,现在要端进来吗?” 君云肆看了沈棠落一眼,冷冷道:“端进来。” “是。” 话音一落,只见殿门入口处,管家带了几个手端托盘的小厮鱼拥而入。 沈棠落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去,紧接着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这王府管家和厨房小厮,她全都认得。 “都出去!”沈棠落面色微沉,眉心紧拧,声音冷厉如寒冰。 这一世,九王府里的下人还不曾见过沈棠落,自然都不认得她。 一时间,管家和小厮齐刷刷地愣在了原地,看着与君云肆并肩而立的女子,既意外又心惊。 他们听影卫带话说,殿下要在揽月阁用膳时,就有些纳闷,自家殿下这次一回来,怎么突然间就改了习惯。 此刻,众人见到了陌生女子,毫无预兆地被震慑住了,一下子就变得难以淡定。 “殿下,这……”管家一脸为难,十分拿不定主意,朝着君云肆看去。 君云肆面容深沉,看了看沈棠落冷白的小脸,心下无奈,对管家挥了挥手,沉沉道:“都退下。” 管家实在摸不清头脑,又不敢过问,只好又带着小厮领命退了出去。 第135章 云浮(3) 君云肆一拂手,一道无形的力量便把敞开的殿门给带上了。 他眸色微深,径自走到了红木茶桌旁坐下,修长的指尖扣了扣桌案,抬眸看向沈棠落,用着磁性冷冽的声音说道:“不饿,那便坐过来。” 君云肆淡漠冷沉的神情,让沈棠落的眸子里有了一瞬间的轻闪。 他这关起门来,显然是有要促膝长谈的打算了。 沈棠落顿了顿,走了过去,依旧端着一副神色自若的姿态。 她在他对面落座,冷魅的桃花眼里染上了一抹复杂,心里百味杂陈。 沈棠落一直知道,从她在鬼影森林里太过冲动,把君云肆叫住的那一刻起,她就迟早要面对他的诘问。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不知从何谈起。 亦不知如何让他相信,他们曾在前世相依为伴经历了刻骨铭心的一生。 今生,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足两天长,像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聊聊的机会更是没有。 她在踏过生死断骨桥时,就注定了会魂飞魄散,永世无法再入轮回。 可如今,她却带着前世的记忆回到最初了,如此荒谬怪诞且无法解释的事情。 她若说了,君云肆会信吗? 一时之间,沈棠落心里开始犯起了难,没想好如何开口,只能选择缄默。 这满腔的情愫,却无法言说出来,于沈棠落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沈棠落盯着面前容颜俊美,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少年之气的男子,心越来越乱了。 在一室明耀的烛火映衬下,君云肆红衣张狂,冷傲的气质显得越发孤绝凛冽。 他淡淡地看了沈棠落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执起茶壶,端起沈棠落面前的杯盏,倒了七分满的清茶,推到了她眼前。 举手投足间,皆透着一股子矜冷出尘的优雅,贵气浑然天成,高不可攀。 沈棠落垂下眼,看着茶盏,细密黑长的睫毛动了动,不禁攥紧了袖下的双手,鼓足了勇气。 她把手腕间系着小灯盏的红绳摘了下来,握在了手中,摊开到君云肆面前,“君云肆,清晨之时,我功法大乱,遭了反噬,你是通过这个红绳知道的吧。” 君云肆拧起眉头,深沉的目光落在沈棠落冷白的小手上,俊脸上划过了一抹复杂,不动声色地等着她继续说。 “你说过,把它送给我,是为了护我安好,可是,你为何要护我?我所说的负责,你大可以不认,可你偏偏信了。” 沈棠落深吸了一口气,玉指一拢,握住了红绳,一字一句道:“为何要当真?” 为何要当真? 说完这句话,沈棠落眼神变得有些炙热,又似乎含着一丝丝难以发觉的紧张。 她眸光深深,望入了君云肆漆黑如深潭眸底,直视他,不肯错过他眼里的任何一丝神情变化。 而胸口那颗温热的心,亦紧随着她的一呼一吸而轻轻地颤动了起来,紧握红绳的手心不知何时沁出了一层层薄汗。 可双眸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着君云肆的面部神色。 君云肆以为沈棠落会说她为何会在他们初见之时,就能认出他来,却不料,会被她一句句逼问心魂盏之事。 他扣在茶桌上的手悄无声息地攥了起来。 明明无心之人,却在对上沈棠落的眼神时,心口那里莫名地泛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他对面坐着的小姑娘神情是那样的安静又淡漠。 可看似云淡风轻的眼底却亮起了一抹光,细看下去,分明透着一股子执拗和认真。 第136章 云浮(4) 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因为沈棠落这一句句直白的追问,而瞬间变得肃然了起来。 沈棠落问,他为何会想要护她安好? 她还问,他为何什么都不问,就把要对她负责的话给当真了? 君云肆怔住了,想起了他面对沈棠落时,那一次次的情不自禁。 原来,他和她几次相见,他都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把她的话统统信以为真了。 他潜意识里,更是不曾怀疑过她是否心怀不轨。 亦从未把她的出现当成一场早有预谋的接近。 她说的一切,他竟全都信了! 今夜,若非沈棠落开始细究,直接问出了口。 或许,君云肆想都不曾想过,他到底为何就那样没有任何理由地做了令自己都震惊的事情。 他以自身本命灵力探入她的血脉,沉寂了数百年的心魂盏会重新亮起,这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赠她红绳,一开始就是为了试探他的心魂盏和她那颗心脏的联系。 但从沈棠落的反应来看,她显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有什么异样。 为了不引起沈棠落的怀疑,又能把心魂盏送到她身边。 君云肆在离开血狱魔宫之前,还去了一趟天魔深涧。 他特地取来了生长在溟池熔浆之中的相思血灵藤。 然后用灵力炼化成了古玄界所谓男女之间的定情红绳。 这是世间唯一一株以魔气浇灌的血灵藤。 一直凭借吸食亡魂精魄之气生存,它比古玄界生长了万年的药灵藤都要强大坚硬百倍。 精魄的戾气与她修炼的术法相得益彰,最适合她的体质了。 而且有了这条沾有魔气的红绳相护,心魂盏也不会轻易落入有心之人手中。 也不至于让君云肆陷入无法挽回的危境。 当然,沈棠落没有怀疑过红绳的不寻常之处,信了那是万年药灵藤的说法。 可君云肆分明没发觉,他已经不知不觉间把关乎自己性命的东西交到了沈棠落手中。 君云肆俊脸冷硬,眉心紧锁,紧绷着下颌,凤眸里却染上了一抹无奈。 他伸手拉过了沈棠落紧紧握起的小手,一个个掰开了她的手指,动作不乏温柔。 君云肆目光落在心魂盏上,唇畔勾起了一抹苦涩,拿过红绳亲自给她重新戴上。 沈棠落从问完那句话之后,就一直提着一口气,一颗心揪得紧紧的,生怕错过君云肆接下来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有些时候,某些事情从不拿出来问,并不意味着不在意它。 恰恰相反,这是一种在意到了极点的表现,以至于心怀忐忑,怕听到了自己不能够接受的答案。 沈棠落从来都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么紧张过。 她以为,君云肆总会有个答案的。 沈棠落看向了被重新戴回去的红绳,视线最终落在了回扣处泛着一丝幽冷红芒的小灯盏上。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莫名爬上了一抹酸涩,本就冰寒的手脚也似乎冷到了无法承受的程度。 温暖明耀的烛火照在君云肆的黑眸里,沈棠落的目光变得有些恍惚。 她艰难地张了张口,心中纠结又凌乱,“云肆,我其实……” 然而,就在这时,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君云肆口中传出。 “心之所向。” 转而,君云肆的眸光又深了深,看着沈棠落错愕的小脸,认真问道:“沈棠落,为何初次见到本尊,你就认出了本尊的身份?你所谓的梦到过……” 话到此处,君云肆瞳孔骤缩,面色突然间变得深沉了起来,他恍然明白了什么。 第137章 云浮(5) 这一瞬,两人初遇时的一幕幕,自君云肆脑海里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五年前,沈棠落一头扑进了他的怀中,不顾礼俗,慌乱地扒开了他胸前的衣襟,在他左胸口上一个劲的乱摸。 那时的她,小脸泪痕遍布,眼底蕴满了他看不懂的情绪。 如今,再细想她在他面前的一言一行,君云肆骤然握紧了拳头,俊容微变,惊到了。 原来是这样! 能让这一切都有个合理解释的,也就只有…… 眼前的小丫头,她拥有未来的记忆! 换句话说,她同他一样,都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而来! 只不过,他丢失了心脏,忘掉了有关她的记忆,而她知道的远比他多得多。 昨日,心魂盏亮起时,君云肆其实已经完全确定了。 沈棠落就是他前世失了心,拼了命,也要刻入骨血里的人。 刹那间,君云肆看向沈棠落的眸光变得幽暗又深邃。 怪不得,每当见到她受了伤,他会下意识心疼。 见她痛苦,他会失了冷静,而变得慌乱不已。 见她不爱惜自己,他会无故动怒。 原来,所有的情不自禁和无法解释,不是空穴来风,莫名其妙。 而是在前世就已经被深深埋入了血液里。 君云肆喉咙顿紧,冷峻的面容渐渐染上了凝重。 重生以来,一直出现在他梦境中的模糊身影竟然开始变得清晰,与沈棠落冷艳绝魅的容颜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然而,此刻君云肆的内心所想,沈棠落都不知道。 她已经顾不得君云肆说话只说了一半。 她的思绪全部都随着君云肆那一句“心之所向”,凌乱飘飞,难以平复了。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眼眶里却悄悄晕染上了一抹红。 他所做的一切,是他的心之所向。 这话,是她的云肆对她说的啊。 沈棠落的双手不断收拢,她仰起脱俗的小脸,冲着君云肆绽放了一抹璨笑。 桃花眼里的光亮明媚若霞,美艳又不失娇俏。 沈棠落在心里琢磨了片刻,难言的情绪不断翻滚,交织着,一贯冷冽的嗓音里带了一丝哽咽,“云肆,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她目光落在君云肆的心口,面上浮现了一抹紧张,“不过,我想知道,你的心到底是怎么……” 然而,就在这时,离开的燕不问去而复返,急匆匆闯了进来。 他先是看了看沈棠落,又看向脸色黑沉的君云肆,面色有些凝重,禀告道:“尊上,陛下急召入宫。” 沈棠落满腹的疑惑都还没有问出口,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打断了,紧蹙起了眉。 君云肆冷脸微沉,透着深深的不悦,声音也寒彻了下去,“何事?” 燕不问又看了眼沈棠落,抿着唇,没有马上回答,很显然帝君召君云肆入宫绝非小事。 沈棠落虽是君云肆带回来的人,可她却非这云浮国之人,而且她的身份还极为特殊,不是普通人。 沈棠落也猜出了事情不简单,眉眼盈笑,对君云肆道:“云肆,你先去吧,我等你回来。” 君云肆皱眉,目光复杂地看向了沈棠落含笑的小脸。 旋即,他右掌一凝,取出了一个红色瓷瓶,递给她,“把药吃了,乖乖等本尊回来,有事吩咐影卫去做,他们都在外面守着。” 第138章 云浮(6) 这一世,有许多事情都变了,沈棠落不能确定帝君这时候召君云肆入宫做什么。 不过,看燕不问的神情,就知道不是小事了。 纵然很想马上就和君云肆坦白一切,她也知道不能不分轻重,无理取闹地让他留下。 沈棠落面不改色地接过瓷瓶,在君云肆的注视下,乖乖把药给吃了,君云肆才放心离开。 然而,君云肆前脚刚走,沈棠落就从鬼梦中取出了一袭黑衣劲装,利落地换上后,避开了影卫,逾墙出了九王府。 云浮帝都城,闫家。 天幕将暗之时,苍穹之上,玉弓半悬,满城的明灯初燃。 一阵凉风呼啸而来,闫家朱漆正门 前挂着的几盏灯笼闪了闪,摇晃个不停。 “什么人?”两边守门的小厮微惊,眼神警惕,四下望了望。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一袭紫衣的南宫沫飞身而下,凉风忽止。 南宫沫抬眼望了下闫府门上字迹洋洋洒洒的牌匾,嘴角扬起了一抹欣喜。 她许久未曾见到大师兄了。 “是我,玄……”南宫沫顿了下,眼神一暗,又道:“劳烦前去通传你们大公子一声,就说南宫沫来找他。” 小厮不认得南宫沫的长相,却听说过南宫这个姓氏,甚至说是极为敏感的。 备受天下修玄之人尊崇的玄灵宫,现如今就是由南宫一族执掌大权。 闫府的大公子闫书楼自小就被送上玄灵宫拜师修炼,小厮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幼时,南宫家三姐妹也曾随南宫群到过云浮帝都。 可时隔多年,南宫沫的长相早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小厮一时也难以认得出来。 两个小厮对视了一眼,不确定南宫沫身份,却也不敢怠慢,客客气气道:“姑娘稍等,小人这就去通传。” 南宫沫并不着急,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一抹和善的浅笑,颔首,“有劳了。” 一个小厮扭头往大门内走去,南宫沫不矜不盈地在外面等着。 过了一会儿,离开的小厮未曾出来,闫府门前却缓缓停下了一辆马车。 南宫沫微微侧头,就见到了一个妆容艳丽,身姿窈窕的女子从马车上被婢女搀扶着走了下来。 此人,她不曾见过。 南宫沫有些疑惑,只瞧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安静地等待着。 闫墨卿下来后,目不斜视,本想直接进门的,走了两步,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她停下了往里走的脚步,看向了站在府门前的南宫沫。 一双精锐的眼眸毫不掩饰地对着南宫沫上下打量了起来,“你是谁?天都黑了,站在这里,是在等什么人吗?” 另一个守门的小厮没想到会在天黑时见到闫墨卿。 他怔了一下,赶忙上前,抢在南宫沫开口之前,恭敬地对着闫墨卿行礼,“二小姐回来了。” 闫墨卿淡淡应了一声,又把疑惑的目光放在了南宫沫身上,“她是何人?怎么回事?” 小厮看了眼南宫沫,垂首回道:“回二小姐的话,她说她是南宫沫,是来找大公子的。” 小厮的话,让南宫沫陡然明白了过来。 这位是闫家嫡出的二小姐,闫书楼的同胞妹妹,闫墨卿。 不过闫墨卿自小久居皇宫,被养在她身为皇贵妃的亲姑母膝下,所以南宫沫没见过她。 南宫沫轻轻一笑,并没有因为闫墨卿显赫的身份而显得拘谨,她不卑不亢道:“闫姑娘,在下南宫沫,是闫书楼的小师妹。” 南宫沫虽为庶女,可她身为玄灵宫宫主之女,身份地位并不比诸国世族的贵女低微,所以无需向闫墨卿行礼。 更何况,南宫沫从不是讨好人的性子,亦从未因为自己是庶女,就觉得低人一等。 第139章 寻找线索 闫墨卿在听到南宫沫的身份后,眼里明显闪过了一抹意外。 她借着灯笼的光亮,又认认真真把南宫沫打量了一遍。 闫墨卿不曾见过南宫沫,却对这双琥珀色的瞳眸有很深的印象。 五年前,云浮国帝君曾在皇宫设宴,宴请了玄灵宫宫主。 闫墨卿也去了宴会大殿,她跟在皇贵妃身边,远远的见到过南宫群。 她记得,玄灵宫宫主就有着这么一双让人无法忽视的双瞳。 不过,南宫沫给她的感觉,不似南宫群那般温润中还透着一股子凌厉。 南宫沫的眼眸里带了一种温婉娇柔之美,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淡雅,很难让人对她产生敌意。 而且,南宫沫身上自有一股婉约的气质,和闫书楼口中给她描述的小师妹是极为相似的。 闫墨卿心里有了数,艳丽的小脸上挂上了一抹善意的笑容,走到了南宫沫身前。 语气十分坦诚率真,“南宫姑娘,是下人不懂事,也是我们家礼数不周,天都黑了,还让你站在这里等着。” “走,我带你去找我哥,这时候,哥哥一定在府中。” 说着,闫墨卿鼓着腮,不禁酸了起来,“我每次一回家,听得最多的就是哥哥念叨你们,他都快把我这个亲妹妹给忘了。” “早就想见一见被哥哥整日放在嘴边夸的人到底是何种风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南宫姑娘,你别客气,既然来了,想住多久都成,正好,我回家了,咱们还能一起探讨功法。” 这个时辰,一个姑娘家会出现在自家府门口,即便南宫沫还没说明来意,闫墨卿心中都了然了。 南宫沫微愣,没想到闫墨卿会突然变得如此热络,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她俏丽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歉意,略微后退了一步,礼貌地对着闫墨卿颔了颔首。 “闫姑娘,这么晚来府上叨扰,实在是不好意思。” 闫墨卿一旦对人有了好感,骨子里欢脱的性格就掩藏不起来了。 “你是我哥的师妹,还跟我客气做什么,这样子太见外了,我还指望你教教我玄灵宫的特殊功法呢。”闫墨卿佯怒道。 闫墨卿都这般热情了,越说越激动,盛情之下,南宫沫是直接被拉着进了闫家。 此刻,就在闫府对面的青砖屋顶之上,一道黑色身影已经站在那儿有一会儿了。 沈棠落身着一袭黑色衣袍,清瘦高挑的身姿迎风笔挺站立,于晚风下,轻狂不羁,干练飒爽。 三千墨发高高束起,红色发带与青丝交缠翻飞,那张清绝的小脸上划过了一抹浅笑。 良久,她身影一闪,整个人便没入夜色之中,不惊动一砖一瓦。 …… 当年,怀有身孕的沈千颜被南宫群重伤,赶出玄灵宫之后,便是逃到了这云浮国的帝都城。 沈千颜是如何活下来的,她又为何要死守云浮国整整十年,这些沈棠落前世从未深究过。 可今生,她见过了山妩,知道了与六界神殿有关的惘生禁忌,她就不得不去寻找生母的线索了。 第140章 伏渊塔 ,阴煞之气 入夜的皇城,满城灯火未歇,烛火冉冉。 大街小巷行人络绎不绝,酒肆茶楼来往客人纷纷,花街柳巷暗香浮动。 一道黑影如幽灵一般掠过数百座亭台楼阁,所过之处,森冷之气夹在一抹红雾中悄然漫开,又转瞬即逝,未曾惊扰这月下繁华。 无影的小身子突然飘在了沈棠落肩头,露出圆鼓鼓的小脑袋,俯瞰着灯火万家。 它寻着沈棠落飞掠的方向望去,整个小身子左晃晃,右晃晃,莫名地兴奋了起来。 一时间,无影竟忘记了沈棠落禁言的命令,忍不住发出了一道唏嘘之声。 “主人,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个方向有阴煞气息啊,”它迟疑了一下。 又说,“嗯,不过,气息太弱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厉鬼。” 到了帝都后,无影一直很听话地待在鬼梦里,直到沈棠落把它召出来去了闫家。 一离开鬼梦,它就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微弱又亲切的气息,那是亡魂才有的阴煞之气。 无影又嗅了一下,嘟着嘴,自顾自地说,“忽隐忽现的,有些古怪,也有可能是自然死亡,戾气不重。” 沈棠落耳边都是无影的絮叨声,她皱起眉,却没搭理它。 无影实在好奇,浮到了沈棠落眼前,圆溜溜的黑眼珠子转了又转,“主人,你去那里做什么呀,人都死了,没有很凶残的怨气,它是可以自己入轮回的。” 沈棠落淡淡扫了它一眼,目光寒彻幽深,令人捉摸不透。 无影吓得一激灵,悻悻地闭紧了嘴巴,安分了下来,缩在了沈棠落的肩窝处。 从离开闫府门前后,它就发现自家主人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了。 在快达一座红石砌成的高塔时,沈棠落忽然隐匿了身形,一脚轻点,几个翻身,灵巧地没入了塔中,如入无人之境。 在云浮国的皇城之中,有一处被皇族用来镇压药灵,视作禁地的地方,名为伏渊塔。 伏渊塔坐落在帝都城的正中心,却是整个皇城中最为静谧阴森的地方。 这是一座水上之塔,下面有九层台阶铺砌,湛清的湖水四面环绕。 在黑夜中,整座塔身像是萦绕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似虚似实,令人遐想。 而沈棠落刚刚进去的地方,便是那座令人闻而悚然,近而怯步的诡异塔楼。 据传,这座塔内法阵重重,百年来镇压了数不清的凶残药灵。 一旦药灵冲破法阵,整个帝都将会面临肆虐侵袭,生灵涂炭。 所以,每隔五年,云浮帝君都会秘密派人前往玄灵宫,去请南宫群来帮忙加固封印万年药灵的法阵。 此地,因为有了南宫群高深的法阵术加持,从不需要有人看守。 入了塔门,沈棠落的身影赫然显现而出,轻车熟路地穿行在一道长长的幽暗地宫里。 她小脸冰冷凝肃,眉眼间浮现了一抹戾色,嘴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了一抹邪气凛然的弧度。 世人以为伏渊塔凶险不可入,却想也想不到,年幼时,她曾被沈千颜关在了塔下地宫十年之久。 第141章 主人,这里面有死人 两世加起来,时隔了八百多年,再次面对这个地方,沈棠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的身影孤冷清瘦,一袭黑衣给她增添了几分神秘沉寂之感。 走过塔楼里通往地宫的甬道,沈棠落伸手转动机关,打开了一道拱形暗门。 她始终紧绷着面色,腰杆挺直,步伐坚稳,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走去。 不经意拂手间,点亮了两边烛台上的一盏盏烛灯。 在偌大的地宫里不断开门,穿行,就这样一连走过了九道暗门,越来越深入地下。 终于,沈棠落在一扇黑红相间的阴阳八卦门前停住了脚步。 她神色冰冷,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盯着看,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无影早就被伏渊塔里的复杂构造给惊呆了。 它一双眼睛里满是惊奇,都没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沈棠落,胡乱地飘着。 奶团状的小身子一路沿着地宫里冰冷的墙壁,地面,古器,铜鼎,一个劲的嗅着。 渐渐地,无影就和沈棠落背道而驰了。 它在没有进入伏渊塔之前,就闻到了亡灵的阴煞之气。 到了这里,越发觉得那股气息就在附近,而且还给它一种很不寻常的感受。 无影沿着地宫里两侧挂满古铜镜的甬道一路飘着,很快就被一堵坚硬的墙壁给挡了回去。 然而,就在这堵墙跟前,它感受到的气息越来越强烈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亲切让无影兴奋得沸腾起来。 无影忍不住惊声,想要告诉沈棠落它的发现,回过头却傻眼了,“主、主人?咦,主人呢?” 无影踌躇了一会,没见着沈棠落,也不急着去找,它不信邪地往面前的墙壁继续撞去,迫切地想要看看对面究竟藏了什么。 可是,这道墙像是被人设了结界一般,几次撞过去,无影脑袋都晕乎乎的了,偏偏就是过不去。 小无影对着墙一筹莫展,彻底泄了气。 它浮动着小小的身子,苦哈哈地耷拉着脑袋,到了墙边,转着眼珠想着要不要把沈棠落叫过来亲自查看。 “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无影心里一咯噔,抬起头,疲惫的目光里亮起了一抹光,忽然委屈地扁着嘴,冲着沈棠落扑了过去。 见到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主人,无影告起了状来,“主人,这面墙它有毒,它欺负我,不给我过去。” 沈棠落身子轻轻一侧,毫不留情地避开无影,清冷的目光落到它身上,嫌弃的蹙眉,用着一副训人的语气说,“谁让你乱跑的?” 沈棠落桃花眼里看不到一丝情绪,无影不光心里发毛,眼神也开始发怯,很没骨气的怂了,“主、主人,我错了嘛。” 沈棠落没追究,不冷不淡地扫了它一眼,就把视线放在了无影口中的墙壁上了。 她右掌凝聚了一抹红芒,伸手触碰了一下墙壁,竟然十分诡异地感受了一丝古怪的力量牵引,心里也不知打哪儿就产生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无影怕归怕,却不敢耽搁正事,把它一路飘来的发现说了出来,“主人,我在外面感受到的那一缕微弱的阴煞之气,就是来自这面墙,这里面好像有人死了。” 沈棠落眉心紧蹙了起来,冷冷道:“让开。” 说罢,沈棠落飞身后退了几步,赫然双手一扬,从虚空之中抓出了两道黑红色交缠的鬼蔓虚影,凌厉地朝着面前的墙壁击去。 第142章 配药,只相信他 皇宫,御用茶室中。 云浮帝君屏退了所有宫人,背对君云肆站着,一直盯着墙壁上的一幅纹路繁复的古画不做声,眉头紧拧着,似是对什么拿不定主意。 君云肆也不着急,径自坐到一旁,拂手取出了一套玉器研钵,开始有条不紊地调配起了灵药。 这些药,若是懂医术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全部是有益于调补气血的稀缺药灵本体。 帝君不说话,君云肆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 父子俩就这么静静地耗了大半个时辰,君云肆都配成好几样供养气血的灵药了。 看着茶桌上调配好的灵药,君云肆俊冷无俦的面容上少了几许冷意,黑眸里浮现了一抹温软,将灵药尽收入了储物灵戒中。 做好一切,君云肆抬起凤眸,就见帝君皱着眉,大步走了过来,坐到了他的对面。 帝君在君云肆到来之前,就一直站在古画前沉思了许久。 直到此时,他才下定决心,不再犹豫。 身为权利在握,执掌一国臣民生杀大权的上位者,帝君在面对自己最小的儿子时,竟显得有几分局促。 不过,此时心头压着大事,由不得他迟疑太久。 帝君一脸凝重,忽略了以往对于君云肆的猜忌,很郑重地交代道:“云肆,天黑时,伏渊塔突然发生了异动,这时候还未到与玄灵宫约定的时间,朕一时找不到更适合进去的人了。” 君云肆面不改色,没有讨好,亦没有不敬,声音是一贯的冷沉,“父皇这么晚召儿臣入宫,原来就是为此事。” 一想到伏渊塔下镇压的东西,帝君脸色泛白,平素在人前的威严之态尽数收敛,眼神变得真挚诚恳。 要知道,数十年来,伏渊塔一直都会定期加固法阵。 在这期间也从未有过反常,偏偏在天黑时,宫中的引魂石测到了怨气的波动,他怎能不心慌。 “云肆,伏渊塔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差池,朕只能把这加固封印的重任交给你来办了。” “朕知道你的能耐不止在医术上,这件事关乎了整个云浮国的存亡,朕只信任你,也只能托付你了。” …… 君云肆从皇宫出来后,目光深沉地看向了九王府阁楼的方向,沉声对燕不问交代,“若是她问本尊去了哪……” 君云肆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漆黑的眸中掠过了一抹深深的无奈。 他指尖微动,几个颜色不一的瓷瓶便出现在了手中,然后交到了燕不问手上。 又沉声嘱咐着,“让她好生休养,按时用药,本尊很快便会回去。” 燕不问把药收好,一脸他什么都懂的模样,恭敬道:“是,尊上,属下明白。” 离开前,君云肆又冷声吩咐了一句,“还有,回去守好了,谁来都不见。” 这话,针对的是谁,燕不问瞬间就明白了。 帝君连夜召自家尊上入宫,彦王殿下恐怕早就听到了尊上回城的消息了。 以他火急火燎的性子,估计已经在去九王府蹲人的路上了。 燕不问领命回了九王府,君云肆则直奔伏渊塔而去。 君云肆所料不错,君彦楚从皇宫得到消息后,去了顾怜卧榻的院子交代了几句,很快就坐上马车,跑去了九王府。 而此时的彦王府门前,君彦楚刚走,就落了一抹纤瘦的身影。 南宫意脸上全是狰狞恐怖的伤痕,生怕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会惊吓到人,只能临时蒙上了面纱。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身上拿出了自己在玄灵宫时的令牌,向守门的侍卫道明了来意…… 第143章 镇邪,塔下亡魂 而此时,伏渊塔,地宫之下。 沈棠落经方才那一试探,心里就有了数。 眼前的这面墙不过是结界术制造出来的幻象罢了。 她冷漠的小脸上划过了一抹轻狂之色,完全没有把这道结界放在心上。 世间一切结界,一旦碰到她的鬼梦空间,皆可一击即破。 就如在灵脉大峡谷时,伏歌困住她的实体结界是同样的道理。 果然,不出所料,鬼蔓绞杀藤一出。 这道外观精致结实的墙面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给腐蚀了,顷刻间,便化作一缕缕白色的雾气,于空气中粉碎纷扬。 一阵白雾消散过后,沈棠落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眉心就狠狠蹙了起来,禁不住向后退开了一大步。 一股压抑且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在周遭弥漫开来,森冷的寒气似是挣脱了束缚,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沈棠落小脸冷凝,抬手挥去,再抬眼的瞬间,素来波澜不惊的桃花眸中缓缓浮现出了一抹震惊。 一刹那,双脚仿佛灌了铅,沉重地无法抬起。 不知为何,无意识间,见到眼前的这副场景,她竟会从心底油然而生了一丝难以理解的茫然无措。 结界破开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幽蓝色宫殿。 一点儿也不是地宫该有的幽暗,它似是被注入了灵力一般,明耀彻亮如昼,美轮美奂。 清一色的灰白石阶铺地,上面衔刻了线条清晰的纹理,庄重又肃然。 在正中央,五米高的圆台上,有一口白色的四方古井,井口与地面齐平,宽度大约有二百米长,占据了大半个宫殿。 古井的四周,均有一口刻有神兽图案的圆形金鼎。 而圆台的地面,每隔几步,都雕刻着一只纹路深邃的辟邪貔貅(pixiu)图腾。 最令人惊叹的却并非古井的构造,而是这巨大的井口上方萦绕了一股浑厚的灵力。 四方虚幻的蓝芒拔地而起,一个状如弦月的银质法器之中,有一朵冰色的海棠花缓缓转动着,虚空中浮动了高低不一的几块镇邪石。 不知何处,隐隐约约传来了风吹铃铛的声响。 无影看到眼前的一幕,眼珠子瞪得老大老大,一脸的激动兴然,都没注意到沈棠落的不对劲。 它小小的身子在沈棠落肩头蹦跶了两下,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飘来飘去,“主人,这地方好美呀,比我的鬼梦好看太多了!” 无影是鬼系术法幻化的鬼魄,它太熟悉由冤死亡魂聚成的阴煞之气了。 它敢笃定,这里面至少藏了上百条无法往生的亡魂。 之所以没有跑出来作乱,大抵是被什么强大的东西镇压住了。 不过,让无影意外至极的是,它没想到自己嗅到的那股微弱气息,竟会在结界破碎后,变得如此深浓强烈。 似乎,还在不断躁动。 无影还只是在圆台之外飘荡,就忍不住唏嘘了,“主人,这里死了好多人,阴煞之气好像就是从那口好看的井里出来的。” 沈棠落抿着唇,面色渐渐变得凝重,双手也悄无声息地攥了起来。 她清瘦修长的身体依旧站得挺直,一动不动,周身泛着冷意,双眸轻眯,看向了法器中旋转的冰色海棠花。 不用无影多说,沈棠落就知道刚刚那股扑面而来的气息意味着什么。 这里,是埋骨之地,聚集了许多戾气极重,无法超脱的亡魂。 想不到,她曾住了十年的伏渊塔下,竟然葬了这么多人。 当年,沈千颜守在这里的时候,又是否知道? 沈棠落握了握拳,压下了心里的不适,冷沉道:“无影,回来。” 第144章 生变,敢欺负我主人 无影愣愣地回头,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啊?主人,这里有死人呀,我好想进去看看。” 沈棠落眸光复杂,对无影的好奇心感到头疼不已。 若是平常,她未必会阻止。 然而,此时的情况是不同的。 这座宫殿,有古怪,大意不得。 从她打开结界,宫殿里的阴煞之气就开始暴涨了,却仍是欲出不出。 无影只察觉到了亡魂的气息,可沈棠落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其他东西。 她几步踏入,看向无影的目光幽冷锐利,寒声道:“过来。” 无影很失落,却不敢不听沈棠落的话,它不舍地看了眼宫殿中的那口古井,一步三回头地飘了回来。 “主人,你怎么了嘛?”无影眼神怯怯的,才发现沈棠落的神情低沉得可怕。 “若不想回来,等下别找本姑娘哭鼻子。”沈棠落凶了它一句。 无影垂着头安静了下来,却没听明白。 沈棠落不解释,小脸肃然,抬腿往里面继续走,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小心谨慎。 她目光警惕,观察起宫殿的摆设来。 无影跟在身后,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四下环顾,不敢说话了。 除了时不时传来的铃铛响音,只剩下了沈棠落的脚步声在宫殿里回响。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可是,就在她快走到圆台之时,周身突然窜起了数道镂空的法阵,碧色的光芒刺眼夺目,堪堪把他们围了起来。 刹那间,退无可退,进亦无路。 沈棠落早有防备,身体一撤,骤然凌空跃起,纵然困于法阵中,却不慌不忙,眉眼冷戾,如睥睨万物的死神。 与此同时,双掌凝结出了几道深黑的鬼刃,朝着不同方向打去。 黑色利刃穿透法阵,摩擦起了火光,一声声兵器的碰撞声响彻了整个宫殿。 无影看得心惊魂跳,虚无的身子一抖一抖的,终于明白沈棠落为何不让它过去了。 沈棠落始终冷凝着小脸,旋身的瞬间,又是数十道的鬼刃从身体四方窜出。 她眉梢一挑,翻手之间,祭出了一把红色的剑影。 两指凌厉划出,法阵的屏障就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无影缓过神来,眼里划过了一丝惊喜,“啊,开了!” 沈棠落轻轻蹙起了眉,敛去了一身恐怖森冷的气息,翩然落地。 正想要迈步往前,法阵外忽然无声无息地伸进来了一道透明的细丝。 沈棠落微惊,下意识闪身后躲。 可那道细丝却像是有灵魂一般,她退多少,它就伸长多少,紧追着不放。 只瞬间,沈棠落就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了! 蛊丝药灵! 这是一种以缠绕腐蚀为攻击技能,可不断再生,生命力极其顽强的食肉性药灵。 它不需要特殊的生存环境,能直接被养在伏渊塔里,必然是拥有了万年以上的修为! 普通的蛊丝药灵,还好对付,可一旦修为达到万年,就变得极为难缠了。 若是被缠上了,可瞬间把人捆缚成蛹,吞噬化水。 沈棠落眸中划过了一抹戾色,神经紧绷了起来。 倏地,她一个侧身翻出,避开了蛊丝药灵,落在了圆台上的古井旁。 无影也追了出去,下一刻,却傻眼了,也慌了。 只见,圆台之上,四面八方涌来了无数条细长透明的蛊丝药灵,把沈棠落困在了中间。 无影顿时怒从心来,一贯奶萌软糯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凌厉,“敢欺负我主人,找死!” 说罢,它冲了上去,小口一张,对准了圆台,喷出了一道绿色的小火苗。 顷刻间,蛊丝药灵的藤丝刷地一下灼烧了起来。 一息之间,蛊丝药灵织成的藤网被焚为了灰烬。 见到沈棠落毫发未伤,无影松口气的同时,又差点哭了,“主人,你吓死我了,无影还以为……” 然而,话才说了一半,铺天盖地的蛊丝药灵却从上空缚了过来。 沈棠落眼神一冷,双手迅速化爪,催动了鬼漫沙华之法,凝出了一朵朵烈如火焰的彼岸花。 君云肆赶到伏渊塔外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森冷气息。 他脸色骤然大变,来不及细想,红影一闪,飞快地向塔下地宫掠去…… 第145章 欺瞒,不是镇压药灵 塔下宫殿,古井的圆台之上。 沈棠落清冷娇瘦的身影如劲竹般挺直,墨发随着头顶上方袭来的蛊丝药灵张狂翻飞,从容不迫。 而身侧两掌中运转的黑红色彼岸花像狂烈的火焰燃遍了全身。 只瞬间,地狱般阴冷的气息又一次充斥了满殿。 细密透明的蛊丝纷纷停在了距离沈棠落身体一寸的位置。 它们似乎对这一朵朵花状的火焰生了怯意,只不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却不敢贸然接近。 沈棠落面容邪戾,淡漠的眼神里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冰冷的目光微眯,锁在了蠢蠢欲动的蛊丝上。 她大意了,没想到在这座宫殿里,竟然养了八株万年蛊丝药灵。 要知道,整个离空大陆,生长了万年的同种药灵,最多也不会超过两株。 像苍扶幻灵花,也才只有一株。 可这里,出人意料地,居然有这么多凶残嗜血的万年蛊丝药灵。 若非偶然破开了结界,她真会像世人所知的那样,以为伏渊塔是用来镇压药灵之地。 可亲自进来后,才发现这里藏了惊天秘密。 云浮皇族骗了所有人! 这里镇压的从来不是药灵,而是死灵! 是埋葬白骨之地,是困住冤死亡魂的地狱! 伏渊塔从内而外,不光有重重法阵,更有数不清的机关暗箭。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为了防止有人闯入此地,还豢养了如此恐怖凶恶的蛊丝药灵。 云浮皇族为何要欺瞒世人? 这口古井下,究竟葬了多少人?葬的又是何人? 短短一瞬,沈棠落思绪百转千回,神经紧绷,一刻都不敢放松。 无影是虚无之体,这时候,见到沈棠落又一次被围了起来,它冲进不去,一个劲地对着细密成球的蛊丝药灵喷火苗。 可是,它的力量再强,终归快不过蛊丝的再生速度。 很快,无影也被卷入了另一个包围圈中。 它暴怒,焦躁的小身子飘来飘去,“哈!小爷偏偏就不信烧不死你们!无论是什么东西,都不许伤害我主人!” 说完,又鼓着小嘴就喷起了火苗。 忽然,一抹妖冶的红影破空掠至,只见光芒,却未见身形。 随之而来,一股气势磅礴的灵力倾袭,白芒凝聚的虚影风刃横劈向了宫殿中高高竖起的法阵。 毫无预兆地,之前已经被撕开一道巨口的法阵,“啪啪”裂开了无数条缝隙,一瞬间就碎成了粉渣,从半空中纷扬而落。 沈棠落是正对宫殿站着的,在红影飞掠进来之时,脸色就变了。 哪怕一直在警惕着四周的蛊丝,她也能瞬间就察觉出这股令她熟悉入骨的气息是何人。 她心里一颤,瞳孔缩了缩,赫然间,君云肆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便落入了眼帘。 碧色屏障如飘飞的雪霜在两人之间纷扬坠落,“嘭嘭”之声响彻宫殿。 只在瞬息,四下又寂静了。 沉浸在愤怒中的无影一下子愣住了,它瞪大眼珠子,没来得及喷出的火苗憋在了嘴巴里,圆鼓鼓的。 君云肆面容冷硬,神色寒彻如冰,黑眸幽深地落在了被困在透明球丝里的沈棠落身上。 四目相对,两人的眸光里都仿佛汇集了千言万语,无声胜有声。 “云肆……”沈棠落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君云肆凤眸一眯,修长的五指凝出了一股无形的利刃,冷厉的目光放在了蛊丝药灵上。 沈棠落眉心一紧,眼神蓦地肃然起来,左脚一旋,凌空翻起,直接踩上了古井上的弦月法器。 清瘦的身姿冷艳绝然,眉眼间透着一抹轻狂之色。 也在这旋身之间,那无数朵状如曼珠沙华的火焰飞窜向了蛊丝聚成的团球,灼烧焚尽。 然而,沈棠落没注意到,自己在踩上弦月之时,脚踝处被冰冷的弯钩划出了一道细痕,一滴血沿着法器顶端渗了进去。 君云肆皱眉,掌心里的利刃扎向了蛊丝药灵本体的根部,刹那间,蛊丝血液喷涌,伤了元气。 沈棠落淡漠地扫了一眼,跃下弦月法器,往君云肆走去,“云肆,你怎么过来了?” 君云肆轻蹙了下眉,没让她多跑,掠身飞至圆台,在沈棠落错愕目光下,蹲下身,抓住了她的脚踝。 沈棠落身体一僵,垂眸看他。 她不解,问道:“你做什么?” 君云肆拂开她的裙摆,见到那道血痕,俊脸冷沉,有些不悦,“不是说好了在王府等本尊的吗?跑这来做什么?还嫌伤得不够重?沈棠落,你还要不要命?” 沈棠落知道君云肆说的不是这小伤,而是伏渊塔内危险重重的法阵和药灵。 她有些心虚了,咬了下唇,试图挽回地开了口,“这也没到要命的地步吧?而且云肆,我吃了你给的灵药,内伤和膝盖上的伤都好全了。” 君云肆脸色很黑,心下却无奈着,低下头给她疗伤。 沈棠落脚踝上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里暖暖的。 无影完全被忘在了一边,它气呼呼地转头看向古井旁的两人。 瞬间,眼珠子瞪圆了,注意力全被弦月法器里的冰色海棠花吸引走了,“主人,那朵花会喝血,它变成红色了!” 沈棠落一惊,下意识转头,君云肆已经站了起来,也蹙眉看去。 泛着冷光的冰色海棠花在一殿的幽蓝色中变得似血妖娆,红得艳丽娇媚。 “轰!” 突然,一声轰响,弦月法器如受了什么吸力一般,飞速下陷,一道刺目的冰蓝色光芒从古井里缓缓上升…… 第146章 怔住,冰棺里躺着的人 一刹那,那朵海棠花竟幻化成了一抹血色流光,消散于空气之中。 古井口的封印,它……自己开了! 沉重的死亡气息瞬间侵袭了整座宫殿。 无影呼呼了两口气,飘上圆台,落在了沈棠落的肩头。 它看着快要从古井口浮上来的东西,小声嘟囔,“好奇怪啊,这里的亡魂是出不来的,那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一口尘封的冰棺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视线之中,无影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棠落心下微惊,瞳孔缩了缩,转头看向君云肆,意外了,“竟是冰棺!” 古井里会有完好的尸体,完全超出了沈棠落的意料。 冰棺里的人,身形尽数被冰色海棠花的药灵本体给遮去了,不知是男是女,亦看不清是何长相。 难道,这才是伏渊塔里真正的秘密? 那……冰棺里躺着的人是谁? 这是百年前,伏渊塔建造时就有的?还是有人曾秘密到过此地,把尸体放在了这里? 君云肆也同样意外。 他面色凝重,在冰棺出现之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井下躁动着十分阴邪的气息,下意识把沈棠落拉到了身后。 看着半空中被灵力托起的冰棺,黑眸里划过了一抹冷然。 他握住沈棠落的小手,侧身交代道:“这里的封印松动了,一旦阴煞之气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你先出去,回王府等着本尊。” 沈棠落摇头,显然是不情愿,井里的亡魂给了她一股难以安心的感受。 从她进入塔内,就一直在牵引着她靠近,似乎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何况,如此古怪的地方,她怎么能留君云肆一个人在此? 沈棠落在君云肆出现时,大概就明白了,帝君召他入宫定然是与眼前的古井封印有关。 纵然知道君云肆修为深厚,可面对这么多怨念深重的亡魂,难保不会受伤,沈棠落哪里肯走? 她紧紧扣住君云肆的手,冷眉微挑,倾城的容颜上划过了一抹张狂,笑容里透着一股邪气。 “云肆,我修炼的就是鬼系术法,这里的阴煞之气,还奈何不了我,正好,我对这棺中之人有些兴趣,要不,我陪你一起看看?” 无影也想附和,却很怕君云肆,不敢乱说话,它看了眼冰棺,嗖地一下飘了上去。 君云肆听了沈棠落的话,脸色微沉,垂眸看向她握住自己的小手。 几次相处,让他太清楚沈棠落的倔强了。 他下颌紧紧绷起,凤眸里微不可察地划过了一抹复杂,也不再勉强她离开,沉声道:“去一边,等着。” 沈棠落却松开了他的手,径自走到了古井边,凝眉道:“云肆,这井下的亡魂已经积怨太深,总有一日,封印是困不住它们的。” 君云肆不置可否。 这丫头,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对这里的阴煞之气极为了解。 君云肆猜到沈棠落和自己一样重生了。 所以,见她出现会在这里,便不觉得难以解释。 可他忘了有关她的记忆,此时,仍是并不清楚她的目的。 君云肆蹙起了眉,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棠落当然是为了查找沈千颜下落的线索而来。 她犹豫了一下,没回答,而是指了指古井上方悬空的冰棺开了口,“与其一次一次的加固封印,倒不如揭开伏渊塔的秘密,给这些困在井中,无法往生的亡灵一个能够入轮回机会如何?” “若一直困着,必将是隐患。” 正说着,贴在冰棺上趴来趴去的无影突然咋呼了起来,语气里满是惊悚,“主人,你快过来看,这里躺着的人,她和你长得也太……太像了……” 无影话还未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道凌厉的劲风袭来,一道黑红色鬼蔓绞杀藤直接把冰棺给扯了下去。 井口仍旧有股灵力萦绕,冰棺直直坠在了上面。 无影僵在了半空,愣了一下,才想着追过来。 沈棠落敛去了鬼蔓虚影,见到冰棺里睡容安静的女子,袖下的手指无意识收拢,目光渐渐冷沉了下去。 第147章 平安扣上的娆字 一时间,已经被她尘封的幼时记忆汹涌地闯入脑海。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一道道冰冷又久违的声音。 “沈棠落,你认不认错?马上滚去禁室给我跪着,跪到认错为止!” “你记住了,你姓沈!和玄灵宫南宫家有着血海深仇,他们南宫一氏所作所为,永远不可原谅!” …… “沈棠落,你和你那薄情冷血的父亲一样,毁了我的一生……” 某天,失踪了好几天的沈千颜,冷沉着脸,一回到伏渊塔下的地宫,直接把还伤着的小女孩从床榻上提了起来。 那双冷漠的桃花眼里没有任何感情,只有化不尽的恨意。 她仿佛看不到女儿身上还在渗血的裂口,每个字都说得极尽残忍,“玄灵宫宫主就是你的亲生父亲,要祸害人,你也该去祸害他们家,我现在就送你去找他。” 从此,沈棠落再也未曾见过她了。 整个宫殿再次陷入了寂静,悦耳的铃铛轻音还在耳边作响。 这个人的容貌……分明就是沈千颜! 怎么会是她! 记忆中唯我独尊,狂傲强势的女子,怎么能无声无息地睡在了塔下地宫里? 沈棠落垂在两侧的手骤然抓紧了袖口,浑身气息越发薄凉了。 哪怕有关沈千颜的记忆太过遥远,沈棠落还是一眼认出了。 这个身上已经察觉不到半点气息的女子,真的和记忆中的母亲有着一般无二的容颜。 冰棺里的人,一袭白衣翩若仙子,面似皎月,气质温和。 她平躺在数不尽的血色海棠花中,就像是单纯地睡着了,睡颜恬静美好得让人不忍惊扰。 宫殿的光芒打在冰棺上,衬得她眉目温和柔软,亦不似沈棠落幼时所见的凌厉。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看起来却像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尚有几分未脱的稚气。 饶是从此沉睡了,也遮挡不住令人惊艳的容颜。 可是,记忆中的沈千颜,从来都是妆容艳丽,不笑便媚态天成。 她尤喜蓝色,从未穿过白衣。 这是沈棠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千颜。 沈棠落说不出自己在见到冰棺里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她绝美的小脸上仍是面无表情,一语不发,只冷冷地看着。 身上的黑衣衬出她冷戾的气质,眉心蹙起,似在思索,也好像什么都没想,让人压根看不透她的想法。 自从知道自己体内有神尊泠澈的力量,沈棠落就有了寻找生母的想法。 这一刻,她想要找的人就在自己眼前,沈棠落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桃花眼底多出了一丝茫然。 两世,君云肆都不曾见过沈千颜,因此,并不知冰棺里的人是什么身份。 不过,一见到女子的容貌,凤眸里明显掠过了一抹诧异。 这女子的面容,与沈棠落有着七八分的相像,若说她们没有关系,都很难让人相信。 无影早就被沈棠落冰冷的神色给吓到了,它飘在冰棺旁,偷瞄着沈棠落。 君云肆黑眸深邃,眼里有了一丝担忧,对沈棠落开了口,“这个人是谁?” 这时,沈棠落眸中只剩下了冷冽,她侧身转头,看向君云肆,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异常平静地说,“她是我母亲。” 说完这话,沈棠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大步走到了冰棺的另一侧。 旋即,修长冷白的指尖划出了一道黑红色的细丝,直接顺着冰棺盖的缝隙渗了进去。 忽地,沈棠落轻轻扬手,利索地滑开了冰棺盖,那张平静的睡颜便清晰地露了出来。 她垂眸看去,稍稍蹙眉,似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就没有丝毫犹豫地拂开棺中女子耳后的碎发。 看到女子耳后白皙干净的肌肤,沈棠落眼眸一缩,心下狐疑了起来,喃喃自语,声音轻到近乎无声,“不是,那她是谁?” 君云肆也看出沈棠落是在探究,在确认,大步走到她身侧,蹙眉沉声道:“怎么了?” “云肆,云浮帝君召你入宫可曾说过这里有……她。”沈棠落指了指冰棺里的人,小脸绷得紧紧的。 君云肆也疑惑着,却答得肯定,“没有,云浮帝君自己都不曾进来过,他最多只知道有阴煞之气。” 沈棠落绕着冰棺走了一圈,视线落在了女子紧握的右手上。 她眸光一眯,走近后,发现女子手中露出一条彩色细绳的一端。 沈棠落想要知道此人是谁,只能从冰棺里找线索,她弯身,伸手,轻轻地给抽了出来。 “半块平安扣?” 这半块平安扣是暖黄色的和田玉,背面还雕刻着一个“娆”字。 第148章 沈千颜的身份 沈棠落一脸肃然,指尖细细摩挲着手中的平安扣。 她没说话,眼神里晦暗不明,盯着那雕刻娟秀的“娆”字,若有所思。 君云肆陪她站着,却也时不时注意着宫殿里暗藏的未知凶险。 沈棠落握紧了平安扣,看了眼冰棺里的人,抬眸问道:“云肆,你说,人死却不入葬,会因为什么?” 其实,一出现在这里,就有太多疑点值得沉思了。 比如,到底是什么原因,要让这么多人葬在一处? 这样的做法,最终却导致了亡魂戾气难消,还要通过封印来阻止他们出来害人,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云浮皇族若只是为了镇压井中的阴煞之气而加固封印,又何故多此一举,会放置一口无用的冰棺在此处? 所以,被掩埋在井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君云肆多看了眼冰棺,不带一丝感情,很直接了当道:“能以药灵本体来保尸身不腐,并封存在古井下,也不愿入土安葬,此地,应该和安置她的人,有着极深的渊源。” “许是那人心中,仍存一份期许,不肯承认逝者已逝。” 话到此处,君云肆蹙起了眉,话语中多了一分不屑,“留存尸身,自己画地为牢,多的只是永远也走不出的幻想罢了。” 君云肆顿了顿,又道:“这些仅仅是本尊的想法,至于真相为何,只有做了这一切的人知晓了。” 沈棠落更是这么想的,同时,也越发琢磨不透沈千颜到底是何身份了。 她环顾了下四周,冷笑一声,“原来,她一早就知道结界墙的背后另有天地,她知道这里葬了人,亡魂怨气难消,还若无其事地住在此处,只能说明……” 说着,沈棠落心里又无端升起了一股不适,冷眸看向了眼前巨大的古井,声音渐沉,“能守十年,这口井,必然是和她有很大的关联了。” 看到这半块平安扣,沈棠落心里的猜测就变成了肯定。 因为,幼时,她也曾在沈千颜手中见到过同种材质的半块平安扣。 不同的是,沈千颜的那块,背后刻的是“颜”字。 这样看来,“娆”就是这女子的名字了,只不过,身份还有待考证。 君云肆不知道沈棠落口中的“她”是谁,却也听出她语气里透着烦躁。 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君云肆眼底闪过一抹不满。 他翻手结印,凝聚出了一抹灵力,一道劲风划过,冰棺又重新盖了回去。 沈棠落和君云肆谈论正事的时候,无影就飘在冰棺旁,突如其来的劲气,把它吓了一跳,瞬间躲得远远的。 君云肆几步走到沈棠落身边,眸光落在她脸上,认真又笃定地开了口,“一到帝都,你就直奔这里,又谙熟伏渊塔的地形,沈棠落,你以前来过云浮国。” 五指一拢,沈棠落把平安扣收好,桃花眼中跃起了一抹光,对着君云肆勾了勾唇。 她想,如果不是今夜帝君突然召见君云肆,她早该和他坦白了的。 一时半会,伏渊塔的秘密还难以解开,倒不如把他们之间的事情先解释清楚了。 沈棠落多少有些紧张,却是下定了决心,“云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我下面想跟你说的,你一定要认真听,都记好了。” 君云肆大概猜到了沈棠落想要说什么,他禁不住握紧了拳,呼吸紧了紧,看向沈棠落的目光越来越深邃了。 他早已确定,眼前的小姑娘是他前世以命相护的人。 尽管这一世,他忘了她,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想了解她的一切,想护她无虞。 沈棠落抿了抿唇,声音都不自觉带了一丝颤抖,缓缓道:“云肆,不瞒你说,很久以前,我到过云浮国,也住过你的王府,只不过,是你不记得我了,我当初在鬼影森林喊住……” 然而,话到此处,沈棠落眉心一蹙,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眼神也瞬间变得凌厉如刀。 就在瞬息之间,原本平静的宫殿有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地面也跟着剧烈抖动了起来。 “嘭!” 一声巨响过后,本不存在殿门的入口处,竟然凭空浮现出了一扇厚重的金色墙壁。 霎时间,宫殿的四面墙壁都萦绕上了一层水纹般的波光。 君云肆眼神顿冷,下意识想把沈棠落拉向自己怀中,却猛地被沈棠落抓住手臂,往一侧闪去…… 第149章 被困了 君云肆冷眸一敛,反手揽过了沈棠落纤细的腰肢,紧拥着她,飞身跃下了五米高的圆台。 两人稳稳落到了雕刻貔貅图案的石阶上,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戒备了。 君云肆松开了沈棠落,眉心轻蹙,又很不放心地紧紧握住了她的小手,眸中却不自觉闪过了一抹遗憾。 他一直在等沈棠落跟自己摊牌,却寻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心中自是苦涩又无奈。 不过,一想到她就在自己身边,来日方长,他总有了解她的机会,倒也不急了。 君云肆把注意力放在了圆台上,凤眸里不经意浮现了一丝寒彻的冷芒。 然而,沈棠落却转头看了眼宫殿的出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然泛起了一抹狡黠的笑,“云肆,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君云肆以为她怕了,握住沈棠落的手又紧了几分,沉声开了口,“不怕,有本尊在,会没事的。” 他侧脸冷硬,声音低沉冷冽,却透着一股狂傲邪肆,令人心安。 听了这话,沈棠落绝美的小脸上梨涡轻陷,浅浅抿唇,翻转了手腕,同他十指紧扣。 她面不改色,看向古井口的漩涡,一手负于身后,唇畔缓缓勾起了一抹冷邪。 “自是不怕,有什么可怕的,管它什么邪魔鬼怪,本姑娘是天命杀神,万鬼克星,来一个,死一个!” 忽地,转而她弯了弯眉眼,顿了顿,又莞尔道:“不过,云肆,我说被困住了,意思是,我不用费心思,就能和你共处一室了啊。” “你看,我们才刚分开,还没过多久,就又碰到了,你说,这算不算是天定的缘分。” 她眸光很亮,似沾染了夜苍星辰,明明是很轻浮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却满是认真。 君云肆看向她的眸子越来越深,眼底都染上了一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软和宠溺。 君云肆抬手拢了下她额前的碎发,亦认真道:“沈棠落,出去后,本尊等你说清楚一切。” 说完,他将视线移向了古井,俊冷的脸上划过了一抹凌厉,面色颇寒,声音沉了下去,“古井里有一头高阶妖兽,且修为不低,小心些。” 闻言,沈棠落眉梢挑了挑,收起了笑意,幽深的目光落在了古井上方萦绕的精纯灵力上。 只见,那道如湖中之水的灵力,已经扭旋成了一个深黑色的漩涡。 顷刻间,满殿的光亮都随之暗淡了下去。 沈棠落有些意外,凝起眉,带了一抹探究,“竟是妖兽吗?什么妖兽能在阴煞之气中存活下来,还不会被吞噬掉?” 宫殿开始震动的时候,沈棠落就察觉到古井里酝酿了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息。 只是,那并非阴煞之气,所以,她并不确定具体是什么东西。 如今,君云肆一说,沈棠落才恍然明白过来,那是妖兽苏醒的征兆。 不过,她不熟悉这股气息,也是情有可原的。 因为,她的鬼修之术靠的是吸取恶鬼的阴煞之气,无需妖丹。 她从未去猎杀过妖兽,像修玄之人那样,以妖丹作辅,来提升修为。 忽然,沈棠落眸光一深,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开始的疑惑。 “有这样的妖兽存在,难怪亡魂的戾气如此浓重,却依旧出不来,原来是被灵力中的妖兽给压制住了。” 见沈棠落在认真思索,君云肆敛了敛眸,唇畔无声勾起了一抹宠溺的笑意。 他稍稍用力,又把沈棠落拉近了几分。 第150章 别想赶我走 与此同时,他另一手五指灵力凝聚,自虚空之中抽出了一把蕴满白芒的长剑,剑光烁烁。 这把剑,剑柄是妖娆的血色,而剑身泛起寒光,折射出凌厉的锋芒。 一如他本人一般气势逼人,尊不可犯,压迫感十足。 君云肆神情孤傲,淡淡地扫了一眼古井上的漩涡,冷声交代道:“这里不宜久留,必须速战速决,这只妖兽被惊动了,阴煞之气恐将大乱,本尊去对付它。” 他又深深地看了沈棠落一眼,继续道:“你寻个机会,找到出口先走,回去等着本尊。” 沈棠落以为他把她拉近,是想告诉她有关妖兽的事情,却不料,他话里的意思,又是想赶走她。 沈棠落的心猛地沉了沉,抬眸对上了他认真的眼眸,桃花眼里染上了一抹微怒。 她骤然松开了两人交握的手,退后一步,眉眼微冷,清冷的嗓音里含了一股子的幽怨。 “回什么回?你不走,我一步都走不动,君云肆,你别想赶我。” 她说着,右手一拢,两道萦绕黑气的鬼刃在掌中灵活运转,“本姑娘既已站在了这里,又岂有退缩之理,而且,我现在有了很重要的事情要查,不查清楚,我不会走。” 沈棠落眼神坚定,冷厉的模样分明是不容商量。 君云肆握紧长剑,气息冷了下去,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薄唇动了动,只冷冷道:“别受伤。” 话音刚落,周遭冷不防旋起了层层叠叠的深黑雾气。 一团团浓重阴冷的死亡之气盘踞了圆台,在古井上方疯狂聚拢起来。 井口的冰棺因为失去了灵力支撑,又重新沉了下去。 眨眼间,巨大的古井口成了黑洞一片,再也见不到任何形迹了。 然而,黑雾里究竟有什么东西,仍是看不真切。 所以,君云肆和沈棠落只能见机行事,等那只妖兽自己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表情都如出一辙的凛冽肃然。 这样阴暗森冷的环境,与鬼梦实在是太像了,无影眼睛里都亮起了兴奋的光芒。 它在半空中飘着,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十分想入井一探究竟。 沈棠落瞥了它一眼,皱眉,厉声,“你,给我回鬼梦好好待着。” “主人,我……”无影一开口,就对上了沈棠落冰冷的眸光。 无影小小的身子一颤,也不敢再说想去井里看看的话了。 黑亮的眼珠子瞬间暗淡了下去,失落地耷拉着脑袋,消失在空中。 这时,漩涡里的黑气却突然散去,形状各异的白骨在井口上方不断地显现了出来。 沈棠落眯起了眼眸。 这妖兽,竟是当场拼凑身体! 短短一瞬,一截又一截森白的骷髅堆起了一个巨大的妖兽骨架。 其体型巨大,状如人形,却生着两对翅膀,长了三只眼睛,一只生于额头,里面冒着一股黑气,另外两只眼皆空洞干枯。 它悬荡在古井上方,犹如索命的恶鬼,面朝两人站着的地方,浑身杀气腾腾,凶相毕露。 沈棠落不曾见过骷髅之体的妖兽,亦不认得,她转头看向君云肆,眼里有了一丝询问的意味。 “冥刹骷髅,以吸食极阴之气而生,可随意拼凑形态,谨慎点,被它伤到,无药可救。”君云肆脸上没有多大意外,目光寒彻如冰,显然是早已料到。 沈棠落旋转鬼刃,目光冷沉了下去,“既然无路可退,那就灭了它。” 君云肆神色冷凝,嘱咐的声音又传入耳畔,“记住,别靠近它。” 说罢,他纵身飞起,凌厉的剑气在身侧席卷,红衣狂肆翻飞,率先攻击而去。 第151章 你不是他 几乎是同一时刻,沈棠落手中旋转的两道鬼刃,以破风之势,紧跟着君云肆强劲的剑气一道飚出。 一时间,两股力量交织在了一块,狠辣且迅猛,都朝着骷髅妖兽的面门打去。 剑气攻击的方向,是冥刹骷髅额间冒着黑气的眼睛。 而鬼刃则划向两边,直逼另外两只枯洞。 无需言语,两人之间默契十足。 “嘭!” “嘭!” “……” 霎时间,随着接连不断的炸裂之声响起,青白色的飞烟弥漫了整座宫殿。 放眼望去,四面皆是一片茫茫的烟尘,视线被遮挡了一干二净。 不等雾气散去,空阔的宫殿里却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咯咯之声。 沈棠落神色不由一变,眉心紧锁了起来,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可她看不见君云肆的身影,素来处惊不变的脸上禁不住闪过了一抹不安。 沈棠落不敢乱走,她迟疑了一下,选择往古井的方向走去。 她用衣袖一边挥开眼前白雾,一边喊,“君云肆,你在哪?”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片无声。 她有些急了,“君云肆,你出来!” 四面安静得可怕,能听见的,除了自己的声音,就只剩下了脚步声。 沈棠落面色凝重起来,骤然止住了步子,逼迫自己冷静。 她记得清清楚楚,他们被困在了宫殿里,出口堵死了,根本出不去。 君云肆一定还在附近,那为什么不回应她呢? 沈棠落心头顿紧,一股寒意袭遍全身,她继续走,继续喊,“君云肆,我知道你在,出来好不好?” 仍旧无人应答,而在这白雾之中,她沿着一个方向去走,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君云肆……” 喊着喊着,沈棠落的声音里渐渐掺杂了一丝慌乱。 就在刚刚,他们还一起对付骷髅妖兽,转眼一瞬,却不见了人影。 如此古怪的宫殿,或许还藏着未知的凶险,沈棠落怕极了君云肆会遭遇不测。 心里的不安,在无限放大。 可是,置身白雾之中,想要找人根本无从下手。 时间一点点流逝,白雾依旧不散,反而越来越浓。 沈棠落彻底没了耐性,眉眼间铺满了冷意,她骤然扬手,催动了鬼漫沙华。 可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伸来了一双手,一把将她扯入了怀中,“别急,我在这。” 熟悉的药香钻入鼻息,沈棠落被拥入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她眼眸一缩,猛地挣开,转过身去,入目而来的是熟悉的冷峻容颜。 沈棠落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语气里带了一丝幽怨,“君云肆,我喊了你那么久,你怎么还一直不出来,真的吓死我了。” 君云肆双手扶上了她的双肩,深邃的眸光锁在沈棠落焦急的小脸上,宠溺道:“傻丫头,我不是一直跟在你身后吗?你一转身,就能看到我了啊。” 沈棠落怒目瞪他,一开口,满腹的委屈就溢了出来,“那你怎么不应我一声?你知不知道,你突然不见了,我有多担心你,我……” 重生以来,沈棠落还从未这般不冷静过。 不善表达情感的人,一着急,竟把心里的话全都往外说了。 君云肆心疼地伸手,抚上她的小脸,柔声道:“不怕了,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保证下次不会了。” 温柔的声音,对她满是顺从,明明该欢喜的,沈棠落却皱起了眉,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手。 她道:“云肆,在灵脉大峡谷的时候,我问过你,你的心不见了,是怎么一回事,你到现在还没回答我呢。” 君云肆抚着她脸的手僵在了半空,却仍旧温声细语,“傻丫头,我的心,一直在你那里,从未变过。” 沈棠落的脸色陡然变得有些难看,眼神冷戾了下去。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冷冷道:“你不是君云肆,你是谁?” 第152章 无心,便无魔 沈棠落问出那句话,就是存了故意试探之心。 在灵脉大峡谷时,她压根不知道君云肆缺失了心脏。 这个人,显然不是君云肆。 沈棠落眼里闪过一抹厉色,警惕地看向眼前和君云肆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她不禁暗恼,自己是急傻了,一时不察,竟失了防备之心。 居然没第一时间发现眼前之人对她的态度,是和君云肆大为不同的。 若他真是君云肆的话,绝不可能这样轻声慢语地哄着她,依着她。 他对亲近之人尚且做不到如此,何况是她这个,在他眼中还没相处多久的人呢? 两次的重逢,她看得明白,君云肆能把她留在身边,很大可能是对她的刻意接近生了疑心,想要查清她的目的罢了。 “你是何人!君云肆呢?你把他怎么了?”沈棠落冷声,秀眉微拢,眯起了眸子。 她没想到,封闭的宫殿里还会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此人幻化成君云肆的模样,想要乱她心神,真是好生厉害的算计! 然而,面前的人却仿佛感受不到沈棠落身上散发的寒意。 他目光忧伤,沉痛道:“阿棠,我是你的云肆啊,你不记得了吗?我们曾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说过,你要嫁我为妻的啊。” 阿棠! 听到这声久违的轻唤,沈棠落浑身大震,猛然抬眸,满脸的错愕,身子亦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几步。 “阿棠,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回家。”他柔声说着,朝她伸出了一只修长冷白的大手。 “别怕,阿棠。” 低沉好听的声音充斥了耳畔,却字字说出了她的内心所想,今生所求。 心惊之余,沈棠落的理智却逐渐回拢了。 她想起来君云肆说过,冥刹骷髅可随意变换形态。 “不,你不可能是他!” 袖下的双手不断收拢,沈棠落稳住了心神,眉眼间戾色划过,并没有受其蛊惑。 这极有可能是心相所生的幻象。 此时,她应该还在宫殿里,只不过是被困在幻境中了。 “阿棠,你看清楚,我就是君云肆,是你未来的夫君。” 此言一出,沈棠落桃花眼眯了眯,划过了一抹狠意,彻底被激怒了。 她冷呵一声,“呵,区区妖兽,你也配和他相提并论?你不配顶着他的脸!” “既然这么想找死,本姑娘送你一程!” 说罢,手中鬼蔓绞杀藤虚影骤然窜出,袭向了面前朝她温柔而笑的幻象。 …… 冥刹骷髅头骨炸裂的瞬间,君云肆下意识朝沈棠落飞去,却不受控制地坠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他想要去找沈棠落,走着走着,竟踏上了一座横亘深渊,由无数枯骨铺成的长桥。 此地,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是他前世记忆中的最后一幕。 这画面…… 君云肆止步,蹙眉,只冷冷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冥刹骷髅除了攻击力量惊人,最擅长便是的摄魂之术。 它能通过抽取人心中最渴望的东西,从而制造出幻境。 凡心有所求,在幻境中,必然会被引出心魔。 而中了幻术的人,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吞噬掉意识,摄去灵魂,最终化作一具枯骨。 而枯骨,则会成为冥刹骷髅身体的一部分。 无心,便无魔。 君云肆轻哼一声,冷冽的面容上划过一抹不屑。 旋即,他红影一闪,执剑凌空跃起,周身弥漫起了一层邪戾之气。 翻手之间,剑尖直指,灵力凝聚而出,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入了脚下的生死断骨桥。 刹那间,一道巨长的裂痕出现在了桥身上,又极速向四方不断伸长开来。 片刻之间,整座桥以排山倒海之势塌陷了下去。 君云肆敛去灵力,眼前画面陡转,又回到了宫殿之中。 他一摆脱幻境,目光就落在了圆台之上。 只见,沈棠落双目空洞无神,正一步步直直地往古井走去。 都快接近骷髅妖兽了,她依旧一无所觉,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君云肆瞳孔一缩,飞身而去,“沈棠落!” 也在瞬间,只剩下躯干的冥刹骷髅突然浑身戾气暴涨,移形变位,速度之快,朝着君云肆攻击而来。 第154章 你做什么 须臾之间,一团团黑烟从骷髅妖兽的体内冒了出来。 君云肆眯起凤眸,嘴角泛起一抹冷意,无数道风刃从他指缝里飚了出来,精准地刺入了骷髅妖兽的双翅。 “吼!” 庞大的躯干在半空中爆裂开来,一声嘶吼响彻了整座宫殿。 就在这片刻之间,沈棠落无神的瞳孔里闪过了一抹光,猛地从幻境中清醒了过来。 她全身笼罩着一股森冷浓重的杀气,眼底戾色一片,五指不断收拢,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 不过,也只是一瞬,沈棠落很快就发现眼前的白雾散了,画面又重新回到了宫殿里,幻境破了。 她目光下移,一眼就看到了那道清冷修长的红影,笑意从唇畔绽开,大大松了一口气。 幻境中的一幕,还萦绕在心头不散。 直到见了真实的人,沈棠落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君云肆!” 一声欣然的呼唤,沈棠落翻身跃下了圆台,就想冲着君云肆跑去。 然而,她还没走两步,却在下一刻脸色骤变,眸中闪过一丝惊恐,“君云肆,小心!” 话音一落,密密麻麻的头骨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速度惊人,防不胜防。 方才,冥刹骷髅中了一击,却没有被彻底除掉,而是化成了无数的枯骨利爪。 君云肆一见到沈棠落清醒了过来,便没什么可顾及的了。 他反应极快,旋身避闪的瞬间,长剑被召唤了出来,一股浑厚的灵力注入了其中。 他凌空一跃,一袭红衣随着扬起的劲风张狂翻飞,气场惊人。 君云肆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冲过来的骨爪,脸上不带一丝惧意。 抬手之间,他一手执剑,剑尖挑起了一道凛冽的风刃,瞬间就粉碎了快要碰到他衣角的骷髅。 可是,那些骨爪却像是凭空凝聚出来的一般,丝毫不减,反而越聚越多,全都是朝着君云肆一个人攻击而去。 沈棠落脸色阴沉了下去,眸中划过了一道冷芒,双手呈现爪状,凝出了数十道鬼刃。 她往石阶上走去,抬起头,双眸紧紧锁着密密麻麻的骷髅,眼里的火焰烧了起来,怒了,“找死!” 君云肆余光瞥见沈棠落走近,面色一沉,冷声道:“别过来,回去!” 这么多的骷髅,散了又聚,这样下去,灵力总有耗尽的时候,沈棠落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面容寒彻,扬手释放出鬼刃,击碎了君云肆身后聚过来的骷髅。 刹那间,大部分骷髅竟调转方向,冲着沈棠落涌了过去。 君云肆脸色一变,闪身落地,击碎追过来的骷髅,俊眉冷厉,对沈棠落怒声,“沈棠落,你做什么?” 沈棠落不管君云肆语气里的怒意,小脸紧绷着,冷冷道:“帮你。” 恰在此时,宫殿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被切断的蛊丝药灵又重新生长,沿着墙面疯狂伸展,延长到了圆台,直直朝着沈棠落缠绕而去。 沈棠落心下一惊,两面夹击,这时候再去躲开是不可能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压根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君云肆瞳孔一缩,顾不得躲避攻击自己的骷髅。 他手中长剑挥出,剑气横冲,斩断了伸向沈棠落的蛊丝,然而一个不慎,左肩吃痛,被利爪抓出了几道血痕。 第154章 难以冷静 君云肆蹙了下眉,看都不看一眼伤口,无视掉肩上的疼痛,大步朝沈棠落走去。 此时,沈棠落身后的蛊丝还有不断蔓延的趋势,足见它的再生能力之强。 他若不替她除了,腹背受敌,她必伤无疑。 君云肆颀长挺拔的身影散发的气息薄凉又冷酷,猛地震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扑向他的骷髅立马被震得粉碎。 而他肩上利爪留下的血痕,却无声无息地窜出了一股阴冷的黑气。 那是骷髅妖兽体内聚敛了上千年的极阴之气,一旦渗入了身体,便会吞噬修炼之人的灵力,直到榨干精魄为止。 君云肆心知肚明,却视而不见,漆黑的凤眸里划过了一抹冷厉。 手中的长剑亮起了一抹幽光,他斩向了蛊丝药灵的根茎。 剑起剑落,霎时间鲜血四溅,血腥味弥漫了整座宫殿。 所有冲着沈棠落而去的蛊丝迅速枯萎,从半空中垂落了下来,根茎处全部折断干枯。 这一剑,他注入了剧毒。 只在瞬间,左肩处的疼痛蔓延到了全身,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君云肆步伐一顿,右手执起长剑撑地,才勉强站稳身形,眉心紧锁着忍下剧痛,看向了沈棠落的方向。 千钧一发之际,沈棠落根本无暇分神,她被逼退回了圆台,都不知道君云肆受了伤。 状如月钩的黑色鬼刃在空中飞旋,“铿铿铿”的声响震耳欲聋,漫天的骷髅爆裂成了粉末,飞扬洒落。 预想中的危险没有出现,沈棠落惊诧地回眸,才发现那些朝着她捆缚过来的蛊丝尽数被剑气给斩断了。 她神色一僵,瞬间明白过来,骤然回过身去,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君云肆为了帮她,受伤了! 所有的冷静在这一刻全然被打破,心里慌成了一团。 她记得,君云肆说过,被冥刹骷髅伤到,无药可救! 他的话,她都清清楚楚的记得,可他为什么…… 沈棠落眼眶里顿时晕染出了一片猩红,视线有些模糊。 她一边对付骷髅,想张口跟君云肆说话,喉咙却哽得发不出声音。 君云肆几乎支撑不住,单膝跌了下去,他看出沈棠落在分神,不由皱紧了眉,“本尊无碍,别管我,护好自己。” 虚弱的声音,无力却不容置疑。 此言一出,沈棠落差点绷不住,她不敢再看他,避闪骷髅,同样,避开他的眼神。 君云肆的脸色如此苍白,站都站不稳,她不在他身边,压根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 尽管心里又急又慌,沈棠落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 她不敢迟疑,翻手结印,从虚空之中抽出了血色长剑,双手扬起,对着涌过来的骷髅一通挥斩。 周身大量的骷髅被凌厉的剑气击碎,沈棠落终于找到了机会,掠到了君云肆眼前。 她单膝跪了下去,慌忙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一触碰到君云肆,沈棠落心里的恐惧又增了几分。 原来,君云肆都是硬撑着的,他根本没有力气了。 沈棠落怕极了,开口的声音都染上了丝丝轻颤,“君云肆,你撑一下,等我,我带你出去疗伤!” 话落,她还没来得及把君云肆搀扶起来,就感受到身后有危险袭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让两人几乎都稳不住身形。 君云肆瞳孔一缩,就见源源不断的骷髅又朝着他们聚集了过来。 第155章 我去杀了它 他伸手刚想把沈棠落拉开,却无力地连她衣角都没抓住。 沈棠落已经站了起来,清瘦的身姿笔挺,气势凌人,眉眼间浮现了说不出的狠意。 她玉指翻转,双手结印,直接在君云肆周身布下了一道红色风雾。 旋即,她眸色一冷,闪身飞出的刹那,飚出了数十道鬼刃,粉碎了冲过来的骷髅,离开了君云肆身边。 君云肆受伤了,不能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她必须引开这些骷髅,让他无虞。 君云肆瞬间明白了沈棠落的意图,面色一急,怒声,“沈棠落,你回来!” 沈棠落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她直接飞回了圆台,不出所料,所有的骷髅都紧跟着她追了过去。 只在瞬间,密密麻麻的骷髅利爪全都争相朝她扑了过去。 她冷眉紧蹙,泰然自若,右手凝出血色长剑的虚影。 旋身凌空的一瞬,长剑狠狠地挥了出去,强大的力量顿时席卷了整个圆台。 这一剑,沈棠落注入了所有的功力,也倾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顷刻间,骷髅尽数爆裂,她的手也随之脱力,剑影化作红烟从掌中消失。 她禁不住看向君云肆,扯了扯唇,想给他一抹放心的笑。 却不料,身后的骷髅凝聚速度越来越快,数量越来越多。 无数的骷髅利爪凭空乍现,沈棠落猛地惊觉,脸色一沉,想要运功抵挡。 可在下一刻,她抬起的双手又松了下去,眸中掠过了一抹无奈和苦涩。 她尽力了。 从来不认命的她,这一刻,竟也不得不被命运捆缚,无力又悲哀。 她想,或许今生,她是真的无法和君云肆相守相依了。 眼里涌出了一抹温热,沈棠落抬起脚,她想再多看一眼那个她爱惨了的男子,想知道他还好不好。 谁知,还没转过身,沈棠落只觉得背后一沉,紧接着身子冷不防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君云肆面色冰冷,拧着眉头,单手画符,以灵力筑起了一道无色法阵,挡住了攻击过来的骷髅。 沈棠落猝不及防地被按在了君云肆胸前,反应过来后,顿时心里一疼,一滴泪滚了出来。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不管不顾冲破了她设下的防护,他知不知道,这样他是会死的! 沈棠落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慌忙地扶住君云肆,给他封锁穴道,哭腔溢了出来,“君云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会没命的!” 哪怕不懂医术,她也知道重伤后,强行使用灵力,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沈棠落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挣扎地站起身,胸腔里的怒火袭遍了全身,眉眼间拢了无尽的杀气,看向法阵外的骷髅妖兽。 刹那间,身上卷起了一阵黑红色的风雾,怒声道:“敢伤他,本姑娘这就让你灰飞烟灭!” 君云肆冰凉的大手伸出,明明虚弱到站起来都困难,可他还是拼劲力气,一把拉住她,沉声道:“别急,法阵还能撑一会,这里一定有出口,先去找出口。” 从看到君云肆受伤开始,沈棠落就一直在死死克制着,心里也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冲动。 可此刻,真切感受到了他的虚弱,她再难冷静下去了。 沈棠落心中怒火翻滚,捏紧了拳头,“云肆,它伤了你,不可饶恕,我去杀了它!” 看着满身戾气,近乎失去理智的沈棠落,君云肆皱紧了眉,用力把她拉向自己。 这一扯动,又是一口鲜血喷涌了出来,眼皮也越来越沉重,睁开都极为困难,分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方才骷髅聚拢过来,君云肆强行运功筑起法阵阻挡,又无可避免的伤及了经脉。 可他像是察觉不到疼痛般,毅然伸出手,按住了沈棠落瘦削的双肩。 第156章 说话要作数 奈何,他早就没了力气,浑身几处大穴又被封住了,整个人毫无预兆地瘫倒在了沈棠落身上。 “君云肆!”沈棠落惊声,瞳孔一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身上仅存的戾气也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暗恼和深深的自责。 若不是她,君云肆怎么可能会被骷髅妖兽伤到,又怎会虚弱成这副样子。 沈棠落眼底都红透了,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君云肆,你身上有没有药?你伤得太重了,我给你上药……” 或许,人在不冷静的时候,都喜欢犯傻吧。 沈棠落完全忘了,君云肆自己就是炼药师,且医术精湛。 如果能用药减轻伤势的话,他又怎会允许自己倒下。 不等君云肆回应,沈棠落就搀着他靠到了古井口,自己立马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掀起他的衣袍翻找起来,手一直在颤抖。 “不用,沈棠落,听话,去找出口。”君云肆伸手阻止了她,呼吸渐沉,虚弱的闭上了双眼。 “不,云肆,我想救你。”沈棠落不断摇头,眼睛红了一圈又一圈。 君云肆痛苦地皱紧眉心,开口的声音有些缥缈,“沈棠落,你不是说,你从不食言的吗?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本尊,要告诉本尊什么的?” 话到此处,君云肆骤然顿住了。 殷红温热的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顺着下颌晕染上了红衣。 他俊冷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痛苦之色,按在她肩上的手渐渐松了。 入目的血红,刺痛了沈棠落的眼眸。 君云肆肩上冒着黑气的血痕,又深又长,仿佛能看到皮肉下的白骨。 沈棠落看到了之后,都不敢再多看一眼,她别开了头。 君云肆俊美无俦的脸上毫无血色,惨白的不像话,却还是硬撑着,“沈少主,身为玄灵宫的少宫主,话既已说出口,便要说话算话,本尊还等着你说。” 此言一出,沈棠落眼泪重重地砸了下来,伸手揽住了他的腰,紧紧拥住,“君云肆,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你……” 君云肆完全没了力气,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沈棠落身上,他艰难地张口,“你若是出不去,死在了这里,那本尊更活不了,本尊可是把命都交到你手上了,沈棠落,别让本尊失望。” 他的话,轻轻的拂过耳畔,却沉重极了,沈棠落手指一僵,缓缓地垂下了眼。 沈棠落心里苦涩的说不出话来,她一点也不想走开,她怕这一走,君云肆会彻底昏睡过去,醒不来。 可是,她又很明白,不走,他们绝对都活不了,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君云肆闭着眼,看不到沈棠落挣扎的神情,他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又冷冷道:“记住了吗?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努力活着。” “云肆,我……”她张了张口,意识到自己的不冷静后,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我这就去找,我听你的,你一定要撑住,等我,一定要等我……” 说完,她忽的松开了君云肆,把他搀到圆台的台阶旁倚靠着。 起身后,沈棠落连头都不敢回,就大步往之前的入口处走去,脚步极快。 第157章 身受重创 他的情况如此糟糕,即便心里有太多的不舍,沈棠落都不得不离开,去寻找生路。 她很清楚,耽搁的越久,君云肆就越危险。 沈棠落走后,君云肆脸上的倦色越来越浓,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双手终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困住妖兽的法阵,给沈棠落争取了喘息的时间,身处阴煞之气浓重的宫殿,她体内力量恢复的速度要比一般时候快了很多。 她掠身飞回了入口处,冷静了下来。 站在金色墙壁前,沈棠落的双眸依旧猩红得骇人,她沉着脸,认真回想着墙壁凭空出现时的场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是这道墙壁的出现,让整个宫殿都被一层金色波光笼罩,彻底堵死了出口。 她试探过了,那并非结界,倒像是某种力量凝结而成的屏障。 沈棠落拧眉思索,抬起头,一边打量,一边四处寻找机关。 可是,墙面的各处,她都找过了,却仍旧一无所获。 突然,沈棠落眯了眯眸子,闪身后退了一长段距离,双手举过头顶凝聚功力,再一次尝试利用鬼蔓绞杀藤,可很快,她就失望了,墙面结实坚固,依旧纹丝不动。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沈棠落敛了敛眸,紧咬着唇,看向了左腕间的黑红色纹印,心里隐隐有了决定…… 而此时,宫殿中央的圆台上,法阵的力量,没有了灵力的支撑,已经变得十分薄弱,濒临涣散。 冥刹骷髅闻到了君云肆身上的血腥味,越发躁动狂暴了起来,又复原了它本来的妖兽形体,对着法阵不断发动攻击,每一次撞击凶狠又猛烈。 君云肆生来警觉,哪怕是昏迷了,也一直都是紧绷着神经。 他察觉到了动静,缓缓睁开了眼,脸上的神情波澜不惊,显然是早已预料到了。 看到即将破碎的法阵,君云肆黑眸里划过了一抹冷戾,抬起轻颤的手臂,凝气召唤出了长剑,然后以剑撑地,单膝跪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了沈棠落的身影,嘴角不着痕迹地扯出了一抹苦笑。 看来,他终究是没机会知道,前世的他们究竟有何牵绊了。 君云肆眸色深了深,把视线又放回了法阵上,然而,还没有等他站起身来,耳边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碎裂声。 冥刹骷髅撞破了无色法阵,巨大的双翅扇起了浓重的黑烟,刹那间,数不清的黑气如同箭矢一般冲了过来,直接穿透了君云肆的身体。 霎那间,血气如漫天的红雨一般喷溅了出来,洒满了整个圆台,君云肆闷哼了一声,重重跌跪了回去,垂下了头。 圆台之上,血染红衣,妖娆绚烂。 妖兽张开巨口,强横的力量冲击了过来,卷起君云肆残破的身体狠狠撞向了一旁的神兽古鼎。 “嘭”地一声的巨响。 正在催动鬼术的沈棠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骤然脸色煞白,身体一僵,怔住了。 她面色一沉,猛地转身,瞳孔里瞬间爬满了惊恐,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棠落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君云肆从高高的圆台上直直坠了下去。 “君云肆!” 第158章 君云肆,你做了什么 沈棠落惊呼一声,飞身直冲而来,从半空中接住了他坠落下来的身体。 一道巨大的冲击力袭来,两人都滚向了圆台下的灰白色石阶上。 “噗!”沈棠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脸上溢出了一抹痛苦之色。 她后背着地,震得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了位,却顾不得疼痛,慌忙地爬了起来,颤抖着双手扶住君云肆,把他揽入怀中,揪心的疼在胸口蔓延。 空气中,浮动着浓浓的血腥味,骷髅妖兽似乎越来越兴奋,额间的那股黑烟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紧追不舍,仿佛要把他们吞卷侵蚀。 来不及多想,沈棠落眼眸一厉,抬起左手,运转了鬼术,奋力去抵挡侵袭过来的黑气,小脸也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汗如雨下。 两股力量对抗在了一起,一时间,宫殿里卷起了一阵巨浪般的狂风。 君云肆意识涣散中听到了沈棠落的声音,他能感受到自己如今就被她拥在怀中。 他无力地睁开眼,看着死命硬撑的沈棠落,眸中染上了一抹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艰难地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攀附上了她抬起的左手,拼劲了最后一丝力气,从指尖里凝出了一滴血珠,散入了她左腕间的心魂盏中。 沈棠落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却没看清楚他做了什么。 她苍白的脸色微变,下意识低头看去,却愣住了。 这个从来不苟言笑,孤傲冰冷的男子,竟对着她露出了格外好看的笑容,这一瞬间,他漆黑的眸中也仿佛融了化不开的温柔。 沈棠落莫名一慌,心底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恐惧,“云肆,你……” 话音未落,沈棠落忽地感觉到左腕一轻,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她。 她猛地抬头,只见,一直被她小心戴在腕间的小灯盏飘浮了起来。 沈棠落心一颤,一股强烈的不安袭上了心头,她眼睛一红,里面隐隐有泪光晃动。 她一点也不明白,君云肆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红绳上的挂坠会离开她的手腕。 “君云肆,你做了什么?”她的声音里染上了浓浓的哭腔。 君云肆还没有回应,头顶突然投下了一片巨大的暗影,暗红的血芒冲了出来,顷刻间,幽蓝色的宫殿都被这道刺眼的光芒映成了红色。 “嘭!” 一股强大恐怖的力量从半空中爆发了出来,两个人的身体猝不及防地被震了出去,摔向了两边。 “吼!”冥刹骷髅发出了一道凄惨的巨吼,庞大的身躯一瞬间爆裂成粉,彻底消散于虚空之中。 古井边的四口镇邪古鼎也全部受到了波及,碎裂地辨不清本来的面目。 黑色烟雾弥漫,满殿狼藉,凌乱不堪。 沈棠落毫无防备地撞到了墙壁上,又重重跌了下去,她痛苦地翻了个身,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一切都在她眼前晃个不停。 她摇了摇头,很快意识到了君云肆不在自己身边,眼里顿时浮现了一片惊慌。 她双手撑着地,挣扎地站了起来,摇晃着走了几步,就看到了被震在古井旁奄奄一息的君云肆。 沈棠落眼瞳一缩,刚想跑过去,这时候,虚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脆响,血色灯盏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了下去,缩回到了小巧的形态,在她眼前砰然碎裂开来。 心口忽的传来了一阵绞痛,沈棠落捂着胸口,冷不防直直地跌跪了下去。 紧接着是一阵阵的眩晕袭来,冲击得她难以呼吸。 第159章 她若活着,我便是永生(1) 刹那,随着心魂盏的碎裂,宫殿内的光芒尽数褪去,幽蓝色再次笼罩,一如最初那般,再不见其他一点光。 不知何时,那堵金色墙壁也已经不见了踪影,入口处一片大敞。 沈棠落对此一无所知,她痛苦地跪趴在地上,右手死死地揪紧了胸前的衣襟,双眸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这时,她根本无暇去思考那股震开他们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她只想确认君云肆到底怎么样了! 她心里无比清楚,刚刚对付骷髅妖兽的时候,君云肆为了保护她,又一次动用了灵力。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君云肆都是多么孤傲张狂的一个人,他哪里会允许自己倒下! 若非是为了保护她,区区千年妖兽又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让他重伤至此! 这世间,最不愿见他受伤的,是她。 到最后,能害他受伤的,居然也会是她。 无尽的恐惧如潮水一寸寸淹没而来。 沈棠落强忍着心口的疼痛,伸手捡起散落到了眼前的心魂盏碎片,尽数都给握在了手中。 君云肆曾说过,这东西送给她,是要让她好好护着的。 沈棠落眸色暗了暗,陡然运转功法站起身来,然后没有任何停顿,箭步朝着古井跑去。 只是,还没跑几步,她就怔住了。 而握住心魂盏的小手却在不断的收拢,就连尖锐的碎片一角扎入了肉里,她都一无所觉。 顷刻间,那双绝美的桃花眼里晕染起了一片湿热,目光紧紧锁在了那道修长挺拔的红影上。 只见,古井旁,那个与生俱来的孤傲男子,他并没有彻底倒下,而是扶着一旁的神兽古鼎缓慢地站了起来。 他俊冷的容颜寒彻如冰,毫无血色,嘴角渗出妖红的血,给他又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邪戾之气。 哪怕一袭红衣残破不堪,身上伤痕累累,触目惊心,却丝毫不显狼狈,一如既往的孤高凛冽。 即便如此,沈棠落也不敢有分毫的放松,心底始终记挂着他的伤。 她知道,君云肆身上的伤必须尽快处理,尤其是千年妖兽留下的伤痕。 沈棠落神色沉了沉,小脸冷静镇定如常,然而脚下飞快的步伐却出卖了她。 君云肆借助古鼎,终于稳住了身形。 他冷眉微蹙,扶着古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浮现出来,似乎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纵然接连受到重创,可他连哼一声都没有,锐利的目光朝着沈棠落扫了过来,对她冷冷命令道:“沈棠落,殿门已经开了,马上给本尊离开这里。” 殿门开了? 沈棠落瞳孔一缩,心下大为意外,却并未回头去看。 她知道,那面墙壁能消失,无疑是与方才那股强大的力量有关。 她垂下了眼帘,掩去眼底的心疼,紧了紧袖下的双手,不顾君云肆低冷下来的气息,疾步走了过去,格外小心地从一边揽住了他的腰。 然而,她一碰到他,就染了一手的血。 沈棠落终是忍无可忍,眼眶一红,又怒又气,沉声吼他,“君云肆,你都伤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你若是出事了,要让我怎么办?” 沈棠落不傻,她明白君云肆赶她走是为了什么。 他是要自己留下来重新封印古井里的亡魂,怪不得他伤到近乎昏迷,却还一直强撑着。 那股力量摧毁了这里的一切,古井里的阴煞之气很快就要压不住了。 一旦亡魂出来作乱,云浮皇城必将会面临一场劫难。 第160章 她若活着,我便是永生(2) 到时候,恶鬼横行,若酿成了大祸,便什么都不好收场了。 这些,沈棠落自是早已考虑到了。 她就算再怎么冷漠无情,也断然不会放任亡魂出去为祸人间,虐杀无辜。 她更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让全城的百姓跟着遭殃,让别人为此丧命。 习惯了狠辣残酷,却并非是没有原则。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沈棠落纵然很想现在就带君云肆离开,也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克制住冲动,一忍再忍。 她红着眼眶,丝毫不惧君云肆冰冷寒彻的凤眸,冷绝的小脸上满是决绝。 “对不起,云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听你的。” 沈棠落猜到了刚刚那股力量和君云肆有关,深知他伤得极重,却不知道,其实他已经很难撑住了。 在催动心魂盏的那一刻,君云肆的神魂就逐渐开始消散了。 他缓缓地低垂下眼,看着身旁女子冷沉着的小脸,眼底浮现了一抹复杂,素来冷漠的神情中掺杂了丝丝柔和。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蹙了下眉,突然间拿开了沈棠落揽住他腰的手。 沈棠落面色一惊,猛地抬眸看他,心跳都不由得漏了一拍,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君云肆的大手就从她的脑后扣了过来,一把将她拢入了怀中。 沈棠落浑身都僵硬了,心里隐隐生出了一股不安。 她刚想移开贴在他胸前的脸,头顶就传来了他略微低沉暗哑的声音,“沈棠落,你又何曾听过话?所以,这一次,就听本尊的可好?” 沈棠落动作一顿,眼角的泪啪地掉了下来,她忽的扬起了冷艳的小脸,冲着君云肆又凶又狠地开了口。 “君云肆,你若还想有命知道本姑娘和你有着怎样的过去,就必须听我的,别再动用功法了。” 前世,无涧谷那场大战中,她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 今生,无论如何,他说再多,她都不可能离开他半步,她必须守在他身边。 “等我,待我收拾了那些鬼东西……” 谁知,沈棠落的话还没有说完,君云肆脸色骤变,蹙紧了眉心,倾尽全力,一把推开了她。 他闷哼一声,蓦地捂住了心口,顺着古鼎跌跪了下去,立马有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角涌了出来。 “君云肆,你……” 沈棠落冷不防被推开,小脸顿时煞白,惊慌地想要去搀他。 然而,这次,她连碰都没到君云肆,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震倒在了古井边缘。 霎时间,熟悉的钻心之痛袭遍了全身,沈棠落不可置信地垂眸,看向了左手心。 不知何时,攥在手中的心魂盏碎片尽数染上了妖异的血珠。 而那血,已经分不清是君云肆的,还是她的了。 瞬息之间,渗入鲜血的碎片竟出人意料地亮起了一道血红灼人的光。 暗红的芒,如血似焰,刹那照亮了整个圆台,尽数朝着君云肆的心口飞窜了过去。 血红色笼罩全身,妖红夺目,如置身满天的血雨之下。 君云肆虚弱地侧靠在神兽古鼎旁,墨发凌乱,遮挡了眼底的沉痛,冷硬刚毅的脸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脸色显得越发苍白虚弱。 沈棠落慌了,不顾疼痛地想要冲过去,却又一次被震开。 她颤抖着鲜血淋漓的双手,盯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血,声音渐渐染上了一丝害怕,“君云肆,为什么会这样?” 话音未落,无数道黑气形成的鬼手毫无预兆地从巨大的井口伸了出来,一下子就缠束住了沈棠落的腰,把她往古井里拖去。 第161章 她若活着,我便是永生(3) 须臾之间,森冷的死亡气息全部都朝着她涌了过来,一道道杂乱凄厉的恶鬼哭嚎声钻入了耳中。 压抑,窒息! 沈棠落冰眸微眯,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的染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 “滚开!”沈棠落烦躁地冷喝一声。 然后,冷眉一蹙,她猛地运转功力震开了捆缚在身上的鬼手,一跃而起,瞬间就摆脱了控制。 然而,就在这时,脑海中却响起了一道悠远而又沧桑的声音。 “孩子,你身上流着我沈氏一族的血,为何还要帮着外人来残害同族?” 沈棠落全身顿僵,冷不防后跌了几步,瞳孔中闪过了一道诡异如血的红芒。 她缓缓垂下了施展控鬼之术的双手,整个人像是被摄去了灵魂一般,邪戾蛊惑的眸子里透着漠视一切的疏冷。 她没有任何反抗,一刹那,就被铺天盖地的鬼手扯入了井中。 漫无边际的漆黑之中,沈棠落不知下坠了多久,最终沉进了一片堆满白骨的黑水湖中…… 几乎是同一时刻,已经破碎了的心魂盏光芒敛尽,齐齐地砸到了地上,滚落了四处。 君云肆俊脸惨白如纸,一脸痛苦,呼吸越来越沉,忽的涌出了大口的鲜血,浸湿了胸前的大片衣襟。 他骤然睁开了双眼,素来波澜不惊的瞳眸里染遍了惊愕无措,起伏的胸口久久无法平静。 就在刚刚,他的心口,像是有无数根铁钉横穿而过,一寸寸的疼蔓延到了全身。 他疼到绝望,几欲昏厥,可怎么都无法真正昏迷,头脑反而越来越清醒。 这种剜心锥骨的疼痛,他好像在什么时候也曾承受过,而非是第一次经历! 恍惚记得,那时的他,是要把什么人刻入心底,融进骨血里的。 然而,他的心,最终却与自己的身体分离了。 那究竟是什么,会让他心甘情愿舍弃自己的生命? 其实,在沈棠落被震开的时候,他的意识就已经开始混乱了。 他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此时此刻身在何处,又在做什么。 也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支离破碎,又令他熟悉入骨的画面。 前世的一幕幕涌入脑海,突然间,他残缺的记忆竟一点点拼凑完整了! 他想起来了! 这一刻,他所忘记的一切,全部都想起来了! 怪不得,他会在鬼影森林里救下素不相识的她,从此以后,五年光阴,念念不忘。 原来,这些,从一开始,都是能够解释的。 她是他八百年前就爱之入骨,认定永生的妻子啊。 她是他守护了一世的女子,亦是他前世心脏离体之时,也不愿割舍的执念,心中无法放下的牵挂。 他怎么能把她忘了? 良久,君云肆眼眸微红,抚上了心口,唇畔缓缓勾起了一抹自嘲,妖红的血不断从嘴角沁出。 他握紧了双手,眼底潜藏了浓到化不开的伤感,竟不自觉地低喃出声,“阿棠,原来,一直是你。” 君云肆虚弱到呼吸都困难,却不得不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陡然从体内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力量。 他挣扎地站起来,然而,身体却沉重到无力再走动一步。 第162章 她若活着,我便是永生(4) 宫殿里血迹斑斑,触目惊心,有药灵和妖兽的血,亦有君云肆和沈棠落的。 而巨大的古井四周沉寂无声,幽光浮绕,好像所有的危险都全部消失了,可独独不见了沈棠落的踪影。 君云肆把目光落到了古井上,脸色越来越沉。 这个时候,他必须撑住,还不能倒下,他的阿棠还在等他。 君云肆俊朗的眉头紧锁,身形精炼颀长,饶是遍体鳞伤,千疮百孔,红衣已经残破不堪,却依旧站得挺拔坚毅,丝毫不显狼狈。 三千墨发如瀑垂落,凌乱张扬,沾染上了侧脸的血迹,更添了几分破碎的冷邪之感。 他凤眸沉敛着,冷冽森寒,仿佛感知不到一身伤痛,抬起沉重的步子走近古井,暗暗尝试运转了体内灵力,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了下去…… 而此时,沈棠落整个人都浸溺在了黑水之中,冷绝的小脸上溢满了痛苦。 一段段陌生的画面犹如晕染开来的水墨画,在眼前一帧一帧地浮现了出来。 夜幕低垂,黑云遮月,万籁俱寂。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简朴雅致,却不失大气格调的庭院。 在这座庭院之中,两盏灯笼悬挂在恢宏气派的殿堂门前,亮着暖黄色的微光,映出了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沈氏宗祠。 可见,这是祭奠先祖的祠堂,于无声中都透着无尽的肃穆庄严。 这时,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牵着一个小姑娘推开了殿堂的大门。 白衣男子相貌俊美,气质温文尔雅,自带一股书香之气,干净透彻。 只是,夜色浓重,遮挡了男子眉眼之下的愁容。 他松开了小姑娘的手,径自走向了一旁,点亮了几盏油灯,殿内顿时亮堂了几分。 紧接着,他又牵着小姑娘走向了一排排香烛灼灼的灵位前,然后止住了脚步。 “颜儿,拜一拜吧。” 白衣男子目光忧伤的看了一眼供奉着的灵位,继而垂下了眸子,温声对着身边的小姑娘说道。 被男子唤作颜儿的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左右,穿着一袭浅蓝色的锦裙,稚嫩明媚的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一脸无害。 她听到了白衣男子的话,似乎很不解,歪着脑袋,仰头好奇地询问,“爹爹,为何要拜?” 白衣男子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稍稍弯下高大的身子,满眼的慈爱温柔,笑着道:“这里是我们沈家宗祠,供奉的都是沈家的历代先祖。”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男子又继续解释道:“他们庇佑了沈家千秋万载,才有了如今世人敬仰的沈氏一族,颜儿说说,要不要拜?” 小姑娘不满的嘟嘴,幽怨道:“颜儿懂了,可是爹爹,你以前怎么不早说,早点带颜儿过来呢?” 她轻蹙了下秀眉,不等男子回应,双手合十,跪在了蒲团上,接连叩首了三次,格外虔诚。 看到这里,沈棠落心中大怔,沉在水中的身体不自觉地往下滑落。 在看到那一排排灵位时,她的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摆在眼前,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个被白衣男子唤作颜儿的小姑娘,就是幼时的沈千颜,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沈千颜为何会守在阴暗的伏渊塔十年之久。 她来到这里,至今都没有推开的那扇黑红相间的阴阳八卦门,那后面的宫殿,就有着和眼前画面里的沈氏宗祠一模一样的摆设。 而前世,她见过沈千颜就如画面里的小姑娘一样,虔诚的跪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除了莫名失踪的那几日,从未有过间断。 第163章 她若活着,我便是永生(5) 然而,片息之间,眼前的画面陡然一转。 这又是一个没有月光的深夜,还是那座殿堂,却不似上一个画面那般安逸祥和。 火光冲天,哀嚎不断,哭声凄惨,犹如人间炼狱。 沈家主抱着一对孪生姐妹停在了殿堂门前。 他把两姐妹稳稳放了下去,伸手抚了抚两个女儿的脸,眼底泪光闪动,却没有过多犹豫,很快下定了决心。 他俊美的脸上挂上了少有的肃然,对着幼时的沈千颜问道:“颜儿,上次爹爹带你过来,告诉你的密道可还记得?” 许是被沈家主严肃的态度给惊到了,沈千颜愣了一下,很认真的回道:“嗯,爹爹的话,颜儿都记在心里。” 沈家主笑了笑,拉着沈千颜的小手,叮嘱道:“我们家颜儿最乖了,记住了便好,现在听爹爹的话,带着娆儿从那里离开,出去后会有个背着长弓的伯伯来接你们。” 从小便聪慧过人的沈千颜,不像单纯天真的沈千娆,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稚嫩的小脸一白,心里不安极了,猛地抓紧了沈家主的手,抿唇不断摇头。 而一旁的沈千娆则眨着好奇的眼睛,仰头看向沈家主,脆生生的问道:“爹爹,我们为什么要走啊?爹爹也一起走吗?” 此话一出,只听“扑通”一声,沈千颜直接在沈家主面前跪了下去,哭得梨花带雨,死死拽着他的衣角不松手。 “不,爹爹,别赶颜儿走,我要一直陪在爹爹身边,我不走。” 沈家主安抚地摸了摸小女儿的头,眼里划过了一抹沉痛,一脸决绝。 他狠狠甩开了沈千颜的手,前所未有的凌厉训斥道:“沈千颜,你给我站起来。” 沈千颜红着眼眶,没有站起身,抖着唇喊出了声,“爹爹……” 沈家主别开了头,转而凌厉的目光扫了过去,“沈千颜,你是沈家长女,最是应该记住沈家家训,不忤逆尊长这第一条你都记不住,为父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都记哪里去了?” 挨了训,沈千颜稚嫩的小脸划过了一抹惊慌,哭声渐渐弱了下去,低低道:“爹爹,颜儿知错了,颜儿听话。” 说完,她重重地给沈家主磕了个头,爬了起来。 沈家主见此,心里泛起了一抹揪疼,声音又放柔了下去,“颜儿,娆儿,听着,要记住为父的话,永远不要回来,永远不要暴露身份。” 再然后,幼时的沈千颜牵着妹妹的手,进入了沈氏宗祠的密道。 …… 后来,沈棠落的思绪纷乱一片,无数道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各种哭嚎声萦绕不散,不停地回荡在空阔的古井下,显得尤为凄惨悲凉。 她并非完全丧失了意识,只是一身的功力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怎么都无法挣脱恶鬼的牵制,被迫困在了亡灵执念化成的幻境中。 过了不知多久,沈棠落骤然双手抱着头,清醒了过来,呼吸急促,脸色十分难看。 她猛地挣开了捆缚自己的阴煞之气,眸色一片冰冷阴鸷,冷沉得骇人,冷冷启唇,“本尊,不是!” 她旋身冲出水面的瞬间,所有的束缚顿时化为了黑气,与水融为一体…… 第164章 她若活着,我便是永生(6) 然而,还不等沈棠落完全脱离水面,就听到水底忽然响起了一道道穿云裂石的沸腾轰响之声。 沈棠落心下微惊,眉心一蹙,垂眸看去,只见脚下暗流翻涌,森寒的阴煞之气一点点向四面八方瀑散开来。 刹那,便在她的周身卷起了一股旋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正当沈棠落想要冲出古井之时,漩涡骤然凌空旋转,蹭的一下,筑起了一道高高的黑色通天水柱。 一时间,仿佛要冲破古井,直逼云霄。 沈棠落眼神顿冷,当机立断,身影紧跟着飞掠而出,毫不犹豫地沿着不断高窜的水柱踩了上去。 很明显,她是要借助黑水的力量,离开古井。 可就在这时,一片片森森白骨竟从水柱中不断地冒了出来。 一呼一吸之间,又齐齐朝着她的头顶倾覆了过来,似是要把她彻底埋葬于此。 沈棠落眉眼寒戾,眯起了冷眸,眼尾轻勾,泛起了一丝轻蔑,嘴角扯出了一抹狠绝。 她旋身翻跃,几个虚影划过,轻易避闪开来,最后一脚轻点,稳稳踩上了一旁溅起的水花。 随即,修长玉白的十指执起,在虚空中轻划舞动,施展了鬼术。 一瞬间,两朵花状的黑红色火焰在掌心里跃动,灼灼光芒点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古井。 与此同时,那道仿佛从荒芜远古传来的苍老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孩子,沈氏一族含冤枉死,受困百年,你真的要毁了这里吗?” 沈棠落眼神格外的冰冷,如地狱杀神的降临,冷漠地开了口,“无论是谁,敢阻拦本尊,本尊便让你们永生都逃不出这口古井,踏不上轮回之路!” 起初,沈棠落受到了心魂盏力量的影响,又是在毫无防备之下,听了这蛊惑之音,才让亡魂钻了空子,中了摄魂之术。 可一旦清醒了,有了防备,阴煞之气便很难再对她构成威胁了。 要知道,天下鬼术,独她一人所掌,她是万鬼克星,绝不是说说而已。 说话间,阴煞之气越聚越多,沈棠落眸光一厉,眼底划过了一抹阴冷,鬼漫沙华的力量释放,瞬间攀附上了倾天水柱…… 古井很深,一眼望不到尽头,唯有彻骨的寒凉在黑暗中一圈圈地漾起。 君云肆一路找来,下落了近千米都没有看到沈棠落的影子。 他想起了前生过往,便知晓了沈棠落并非什么娇弱的小姑娘,亦知道她非凡的来历。 更清楚,以她的能耐,对付亡魂已不足为虑。 可是,沈棠落白日里才承受过噬魂血骨的反噬,他始终不放心,怕她孤身一人受了伤,也无人问津。 何况,古井里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所以,在他倒下之前,一定要确保她平安无事。 突然,一道黑墨般的水柱从下方冲了过来,君云肆凤眸一沉,身体后仰侧闪,紧接着飞速俯冲而下。 直到那抹清瘦熟悉的身影落入眼帘,看到她并没有受到什么其他伤害,君云肆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才真正松了下去…… 第165章 她若活着,我便是永生(7) 然而,就在他想要去帮沈棠落一起对付亡魂之时,喉咙却不由一紧,眼前一黑,口中冷不防涌上了一股浓稠的腥甜。 紧接着,又是大片温热的鲜血浸染上了胸前的衣襟,身体晃了晃,差点就跌坠了下去。 君云肆握紧了双拳,他对自己的状况最清楚不过了,他妄动修为,此刻气息已然开始大乱。 而先前,他被沈棠落封住的经脉,也尽数被冲破开了,心脉之处,血气喷薄。 他俊眉紧锁,陡然运转最后一丝灵力,稳住了身形。 就在刚刚,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那道孤绝张狂的身影拥入怀中,却在这一瞬间迟疑住了。 不敢去见她。 他不经意间垂下眼帘,就看到一缕缕血气从他被骷髅妖兽穿透的身体里溢散了出来。 随之流失的,还有他的一身修为。 苦笑了一声,君云肆深深地朝着沈棠落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没有任何犹豫,捂着泛疼的心口,缓缓地将身体贴靠到了冰冷的石壁上。 而那双素来冷漠的凤眸里盛满了无法言说的哀痛。 他知道,此时若是不去见她,就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了。 可是,即便再怎么想念,他都不敢去惊扰她了,不敢让她看到自己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无尽的相思在胸腔里不停地翻滚,心口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仅存的意识。 这一刻,沉痛,不舍,遗憾,更有无穷无尽的情愫,在不断地交织着。 渐渐地,他眉眼间的倦色越来越浓,疲惫到睁不开双眼,连呼吸都困难了。 其实,在心魂盏破碎之时,君云肆就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死撑至今,不过是想多看一眼那个让他爱入骨血的女子,想知道,她是不是一如往昔,安好无虞。 更想要在他离开之前,把她的样貌再重新记一遍。 前世,他知道了沈棠落的体质秘密以后,就做出了以心换心的决定。 他以为,只要她带着他的心好好活下去,就是一种永恒的守护,他也算是陪着她永生。 只是,不知为何,他深爱的小姑娘,竟随着他重生了,而且还在五年前就出现在他面前了。 然而,他却把她忘了。 太迟了…… 是他想起来得太迟了。 以至于,他才把她找回来,就要永远的离开了。 双手一点点收拢,一根根青筋从君云肆的额角浮现了出来,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一路蔓延到了脖颈里。 他已经撑到了极限。 现在看到她无碍,他也该安心了不是吗? 君云肆嘴角扯出了一抹苦涩,缓缓合上了双眼,意识也沉入了一片漆黑。 一瞬间,仿佛跨越了时空,回到了数百年前的那个黑夜,他和她初次相遇的时候…… 而这时,已经把鬼煞全部封入黑水湖中的沈棠落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心里一慌,她猛地抬头,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不知道自己被困在幻境里多久了,君云肆能不能等到她回去。 无尽的恐惧袭上了心头,沈棠落慌忙撤去功法,沿着漆黑的古井快速飞掠而上。 然而,很快,她瞳孔一缩,惊住了。 因为,她看到一道残影从身侧坠了下去。 “君云肆!” 沈棠落大脑一片空白,惊恐之色难掩,慌张地抱住君云肆滑落下去的身体。 黏稠温热的血,染上了她湿淋淋的身体,沈棠落仿佛能感受到男子生命在一点点流失。 “君云肆,你真的舍得丢下我吗?”沈棠落眼眶红遍了,拼尽全力拥紧了他,声音却哽咽了。 “你若活……活着……” 寂静中,她听到了那个男子的回应,“即我永生。” 他冰凉凉的唇抵在她的玉颈间,飘忽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了她的耳中。 一滴泪,从沈棠落的眼角重重滑落了下去。 第166章 那盏灯有问题 虽然君云肆的声音轻得近乎无声,可她还是一字不落,听得无比清楚。 他是说,她若活着,他便是永生。 一时间,沈棠落仿佛被人点了穴道,全身都僵硬了。 她张了张口,却哽得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猩红的眼睛里浮现出了深深的恐惧。 “不……” 不,她不想,她只要他活着! 彼此的身体紧紧地拥在一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子的体温在急剧下降,呼吸也十分微弱。 这意味着什么,沈棠落连想都不敢想。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头顶高达上千米的古井口,双手揽紧君云肆的腰,直接飞冲了上去。 回到古井外,沈棠落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急忙扶住君云肆逐渐冰冷的身体,给他封住一身的穴道,止血,压制体内暴乱的灵力。 只是,在替君云肆缓解伤势的过程中,她虽面色冷凝,看似有条不紊,可一颗心怎么都平静不下来,慌乱如麻,染了血的双手一直在发颤。 她的手扣住他的大手,十指交握,两人手上的温度如出一辙的冰冷。 一双冷魅的桃花眼染上了妖异的血色,冷厉却难掩惊慌。 她一身黑衣全都湿透了,清瘦的身体显得愈发单薄,眼眶红得骇人,分明是哭了,却听不到哭声。 做好这一切后,她轻颤着双手抚上君云肆苍白冷峻的脸,哑着嗓子喊他,“君云肆,你醒醒……好不好?” 一张口,泪水早已决堤,模糊了视线。 “君云肆,前世,你已经失约过一次了,这次,你又想骗我,本姑娘是那么好骗的吗?” “你不记得我,为何还要替我挡了危险?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啊。” “云肆……我……” 说着说着,却迟迟等不到回应,沈棠落开始急了,眼底爬满了浓浓的不安,惊恐万分。 可她不敢乱,依旧压抑着,哪怕有一丝希望她都不愿放弃。 “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机会只有一次,是你不听,不是我不说,你现在不听,以后你想听,我也不说了。” “……” 君云肆,你可知,我还有未了的执念,只有你能解…… 奈何,任凭她怎么喊,怎么威胁,都叫不醒他,也救不了他。 君云肆紧闭着双眸,俊脸苍白冷峻,像是熟睡了一般,安静的可怕。 渐渐地,沈棠落都察觉不到他身上的气息了,滚烫的泪水汹涌地夺眶而出。 生来体寒,从不畏冷的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彻骨的冷意,一下子,从头顶冷到了脚底,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泪水一滴一滴地滚落,她艰难地伸出一双鲜血淋漓的小手,抚上了君云肆俊美却毫无生机的容颜,细心地给他整理额前凌乱的碎发。 她不想承认眼前发生的一切,可到了最后,却也只能忍住心里的不舍,把他的身体放入了鬼梦之中。 亲眼看到挚爱的男子从自己面前失去了气息,沈棠落茫然了。 她留不住他。 看着空荡荡的宫殿,满地的狼藉,寂静中,沈棠落绝望地跌坐在了地上,右手却一不小心按在了碎落的心魂盏上,手心里扎出了很深的口子,不见血迹。 可她似是感知不到疼痛,眼里只剩下了万念俱灰。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吗? 他说过,要等着她交代一切的,现在究竟是谁食言了? 他也说好了,让她在王府里等他归来,可如今,她却连他的魂魄都找不到了。 沈棠落缓缓地抱膝蜷缩起来,可下一瞬,却注意到了右手按着的心魂盏碎片。 她愣愣地垂眼,看着心魂盏碎片出神。 这是君云肆让她好好护着的东西。 她记得,在骷髅妖兽攻击过来的时候,君云肆对这盏灯做了什么。 然后,他们就毫无预兆地被震开,宫殿里的一切力量结界也彻底毁掉了。 而在她被扯入古井之前,她想要靠近君云肆,还被这东西爆发的力量给震开了。 这里面一定有她不知道事情,沈棠落冷眸渐深,看了看左腕间完好的红绳,捡起心魂盏,从地上爬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她的目光却定格在了古井上,眸中忽然酝酿出一股狠厉,冰冷又决绝。 她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抬手筑起了一道黑红色结界,闪身离开了伏渊塔…… 第167章 难道是装聋 此刻已是破晓时分,朦胧的晨雾萦绕在整座伏渊塔周遭,方圆百里阴气漂浮,乌压压一片,似笼了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皇城正中央,愈发的死寂,森寒。 就这样远远望去,显得格外诡秘恐怖。 沈棠落出了伏渊塔,一步一步从九层高台走了下来。 若非那黑裙边角上的几朵银白色海棠花绣纹,她整个人几乎要与黑暗的蒙雾融为了一体。 一身浸湿的衣裙,紧紧地欺在了身上,勾勒出了她清瘦却玲珑有致的身形。 阴风袭来,掀起了裙角,很快就风干了贴连在身上的衣袍。 一根红色发带松松垮垮地半挽着满头青丝,发丝翻飞,遮挡了她大半张脸,艳绝的小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眼尾处泛着一抹红,宛如嗜血杀伐的死神。 黑暗中,沈棠落若隐若现的容颜被映衬得甚为冰冷,桃花眸底潜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危险。 此时的伏渊塔外聚集了不少数无法往生,而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戾气的魂灵。 它们似乎是被某种特殊力量吸引过来的,迟迟不散,卷起了不小的风雾。 沈棠落只当是塔下地宫里阴煞之气的波及所致,并未深想,冷冷扫了一眼,再抬眼的瞬间,十指翻转,结印画符,布下了一道鬼禁之术。 刹那间,虚空之中,数十道黑红色的符文飞掠旋转,看似凌乱,毫无章法,实则排布有序,暗藏玄机。 短短瞬间,就将伏渊塔之外游走的所有亡魂都禁在了鬼梦之中。 这世上,轮回无路的魂灵何其之多,她为何见不到她想见的那道身影? 一阵红雾旋起,黑影彻底消失不见…… 这一夜,塔内究竟发生过什么,无人知晓。 …… 君彦楚死皮赖脸,不顾身份地在九王府中赖了一整夜,撑着两只要合不合的眼睛,硬生生熬到了天亮。 他从昨夜听闻君云肆回京,入宫,连晚膳都没碰,就急忙赶过来守着。 可哪知,等了好几个时辰,都没听到君云肆回府的消息。 他实在坐不住,不顾燕不问的好说歹说劝了多少回,都快把九王府翻个底朝天了,却连君云肆的半个影子都没见着。 燕不问心知彦王不把他家尊上带回去给琏姑娘解毒,势必不肯罢休,也不愿再多费口舌了。 所以,到最后,他就直接放任不管,而是去主殿找沈棠落,想把自家尊上吩咐的药交给她。 可他敲了门之后,等了好半晌,都不见殿内有人回应,燕不问心里一咯噔,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推开门,里面早就空无一人了。 自从见到沈棠落左手腕间戴着的心魂盏,燕不问就十分清楚,玄灵宫的少宫主和自家尊上有着极深的渊源,容不得有半分闪失。 然而,君云肆又不在府上,他不知行踪,无法禀告,只能派出一部分影卫去找。 直到天亮,始终都一无所获。 此时,燕不问阴郁着一张脸,正匆匆往府外走,却不料被君彦楚直接迎面拦住了。 “燕不问,君云肆到底去哪了?你告诉本王他的行踪,本王亲自去找。” 君彦楚一宿未眠,困倦的脸上写满了浓浓的不悦,哈欠连天。 燕不问后退了一步,抱拳行礼,还是昨夜一番话,只是脸上显然没了耐性,“回彦王殿下,属下并不知主子去了何处,又何时归来,殿下与其在这里苦守,还不如回去歇着。” 说完,他侧身,越过了君彦楚,要继续走,他还着急出去找人。 君彦楚等都等了,哪里肯放弃,他又伸手要拦,出口的话不免带着一丝丝威胁之意,“燕不问,你再不回答本王的问题,信不信本王治你个不敬之罪。” 燕不问正要张口,这时,一道冷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想不到堂堂王爷,竟光天化日之下以权压人,君彦楚,你是真的听不到,还是在刻意装聋?” 第168章 哪来的滚哪去 “他说得如此清楚明白,本姑娘大老远就听见了,我建议你去瞧瞧耳朵,免得乱扣罪责,冤枉了无辜之人。” 这话,满含讥讽,指名道姓。 而声音又冷又冰,不着丝毫温度,一点面子都不给,正是沈棠落一贯凌厉张狂的说话风格。 来人不是她,又是谁? 两人齐齐循声望去,一个又惊又喜,一个脸黑如碳。 燕不问暗颓的眼睛也顿时亮了起来,喜色不加掩饰地全挂了在脸上。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此时看这个轻狂孤傲的女子更顺眼,更令人心情愉悦了。 沈少主,她回来了! 若再找不到人,他都不知道等尊上回来了,该怎么同尊上交代。 然而,相较于燕不问的欣喜,一旁拦住燕不问去路的君彦楚大手直接僵在了半空,脸上的困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却是怒容满面。 他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目光深沉,从头到脚地把正走过来的女子审视了一遍。 沈棠落有很多疑惑需要找燕不问来问清楚,从伏渊塔离开后,就一直没有停顿,直奔九王府。 她根本无心打理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夜的一袭暗黑色劲装,哪怕衣着略显不整,也遮挡不住一身的飒气凛然。 窈窕修长的身形,走路带风的气场,将她一身冷艳出尘的尊贵气质展露无疑。 待君彦楚看清楚那双冷邃绝艳的桃花眸时,眼底不由得闪过了一抹惊艳之色,都忘了自己是要准备训斥人的。 “你,你……”他伸出手指着沈棠落,挤出来两个字,“放肆!” 沈棠落心里乱糟糟的,没在两人跟前停留,直接越过了他们,大步往主殿的方向走去。 只是,路过燕不问的时候,冷冷地留了一句毫不客气的话。 “把人送走,哪来的送哪去,别让他烦到我,你等会到主殿来。” 这是重生以来,沈棠落第一次见到君彦楚,他是君云肆在云浮国名义上的皇叔,她自然认得他。 前世,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就没少给君云肆添麻烦。 而今生,若非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还想要和他好好聊聊,他是怎么收留了司徒琏儿那个女人的? 即便身处在云浮国境内,面对的是皇室亲王,沈棠落也很难对他摆出好脸色,嫌弃都觉得浪费感情。 不过,君彦楚却是第一次见到沈棠落,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人敢公然挑衅他。 这怎么能忍? “站住!胆敢对本王不敬,出言戏弄本王!” 君彦楚怒喝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挡在了沈棠落面前,“冲撞了本王,就想走?你为何会出现在九王府,云肆可从不允许女人进府的,你是什么人?” “让开!”沈棠落冷眸一眯,不耐烦了。 君彦楚冷不防对上一双冷戾似刃的眼眸,下意识缩了缩瞳孔,脚也向后挪了一小步,心下微微震惊,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子的眼神给震住了。 这女子,什么来头? 且不说她是如何畅通无阻地进入九王府的? 就说她明知他身份,还敢出言不逊的张狂态度就让他百分百地肯定,她的身份定然不简单了。 或许,他可以从她这里知道君云肆的行踪。 君彦楚皱眉,“你是君云肆什么人?既然你维护燕不问,他不肯告诉本王,那你说,君云肆他如今人在何处?” 沈棠落眉心紧蹙,眼底隐隐可见怒意,不光声音冷,脸色也更冷了,“无可奉告,滚!” 燕不问看了看僵持不下的两人,心里十分无奈,走上前去,对君彦楚道:“彦王殿下,这位是玄灵宫的少宫主,主子请到府上的贵客。” 这两人,哪一位身份都不普通,都是嚣张惯了,不好惹的主,碰在一起,真打起来了,九王府还不得给掀翻? 尤其是玄灵宫的这位姑奶奶,更不好得罪,他可是从五年前就见识过了她的厉害。 何况,她还是自家尊上百般维护的人,自然是不能让她在九王府受委屈的。 万一,彦王殿下失手伤了沈少主,他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给尊上交代的啊。 第169章 你的赤诚之心能值几个钱 燕不问说出沈棠落的身份时,君彦楚就愣住了,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了一抹意外,却又很快嗤笑了起来。 “你说她是玄灵宫的少宫主?燕不问,你在这诓谁呢?” 他眨了眨发胀发酸的眼,再次打量起沈棠落,突然一甩衣袖,呵呵冷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本王虽久居皇城,可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早就听闻玄灵宫的少宫主是个男子,现在你告诉本王这个目中无人的女人就是那位少主,燕不问,你糊弄本王好歹也找个能说服本王的说辞。” 他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传闻,玄灵宫少宫主之位早早就定下了,是南宫群寄养在外,十分受宠的私生子,而非他那三个女儿其中的任何一人。 燕不问知道君彦楚在想什么,他认真地解道:“千真万确。彦王殿下,你不信属下,难道还不信我家主子吗?” 提到君云肆,君彦楚面色一僵,还真就有了一瞬的迟疑。 他沉思了片刻,“那好,你倒是说说,她是玄灵宫的哪位姑娘?” 燕不问没隐瞒,回道:“彦王殿下,这位是玄灵宫四姑娘。” 闻言,君彦楚只觉得自己被耍了,冷笑更甚,“笑话,你当本王是傻子吗?” 玄灵宫哪来的四姑娘?当他蠢吗? 沈棠落不需要别人认可什么,何况玄灵宫少主这个身份也可有可无,她皱着眉头,淡漠地扫了君彦楚一眼,冷笑了一声,抬脚便走。 而刚刚看向君彦楚的眼神,和看傻子没什么区别。 君彦楚并不是刻意挑事,他等了好多年,终于等到万年苍扶幻灵花现世,有办法救治司徒琏儿了,怎么能不激动心切。 他听说君云肆回帝都,特地跑过来守了一整夜,见不到人,能不着急吗?能甘心就这样回去了吗? 九王府里的人,没有一个能告诉他君云肆去了哪儿,他只能从这个唯一能进九王府的女子这里下手了。 他微微蹙眉,似是才想到了什么,骤然朝着沈棠落的背后打去了一道灵力,质问道:“等等,你先别走,你身上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破风声袭来,沈棠落眉眼一寒,身上忽然卷起了一股森寒的黑烟,眨眼之间,直接吞噬了那股灵力。 君彦楚从未见过这种霸道邪门的功法,当场结巴了,“这,怎么可……能?” 他蓦地侧头,厉喝,“燕不问!她究竟是什么人?你跟本王说实话!” 燕不问也不禁愕然了,不过,他并非对沈棠落的功法诧异,而是她身上时不时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味。 其实,从沈棠落出现时,他也闻到了,只不过,方才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君彦楚带偏了,就没能及时询问。 这时候,沈棠落顿住了脚步,却未转身,只冷冷反问,语气薄凉冷漠,“本少主的私事,为何要同你说清楚?” 君彦楚却很不识相,铁了心要从沈棠落那里问出君云肆的消息。 他趁机追上去,拦在了沈棠落面前,可一想到沈棠落会吞噬人灵力的功法,又稍稍拉开了点距离,目光里带了一丝戒备,说话的态度倒是放和缓了。 “本王找君云肆是真的有急事,人命关天的大事。” 沈棠落秀眉微皱,君彦楚以为她动容了,继续道:“你既能被云肆带到府中,想来和他关系匪浅,定然知道他医术精湛,能救人性命。” “本王有一挚爱,身中剧毒多年,唯有云肆能救,姑娘能否看在本王一片赤诚的份上,把云肆的行踪告诉本王?” 沈棠落眼神淡漠,并不买账,冷哼道:“你的赤诚之心能值几个钱?于本少主而言又有何好处?滚开!” 话音一落,君彦楚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脸色顿时涨红,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狂傲之人。 一旁的燕不问忍不住嘴角抽搐,觉得沈棠落说话太狠绝,犀利了点。 在他看来,救人性命,乃善德之举,无论什么理由,都该是被认同的。 况且,彦王殿下对琏姑娘确实真情一片,怎么就被沈少主贬得一文不值了。 不过,燕不问心知君云肆离开前并没有和沈棠落打过招呼,君彦楚就是追着她问一天,也只能是浪费时间,什么用都没有。 他太清楚君彦楚有多难缠了,若是让他在这里真的把沈棠落惹烦了,到时候遭殃的还是他。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沈棠落脸色不好,不耐烦了,君彦楚竟还敢不怕死地添堵。 燕不问暗暗吐了口气,直接挡在了两人中间,面向沈棠落,抱拳施了一礼,客客气气地开口道:“想必沈少主还未用早膳吧,属下这就命人准备早膳送去主殿。” 这话,既是转移话题,更是明摆着让沈棠落先回主殿,别搭理君彦楚的意思。 沈棠落自然听得明白,就算他不说,她也没有心情去和君彦楚多说废话。 她点了点头,又冷声道:“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回来见我。” 说罢,沈棠落只留了一个孤冷的背影。 燕不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面色闪过了一抹复杂,转身对君彦楚道:“彦王殿下,你也知道,我家主子一旦离府,一向行踪难测,就算是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不知晓,十天半个月见不到都有可能。” “再说了,你寸步不离地守着这里,也没法知道主子在哪啊,要不,殿下先回去歇着,待主子归来,属下定及时相告。” 君彦楚眼睁睁看着嘲讽他的女子从面前走开了,还不能拿她如何,心里堵着一口气,脸色黑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来。 离开王府一整夜了,他又担心顾怜的身体,也知道再耗下去无济于事,最终只能和燕不问强调了一遍,等君云肆回来,让他去彦王府,就闪身离开了。 …… 沈棠落回到了主殿,就直奔寝殿,把君云肆已经冰冷了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榻之上。 殷红的血早已冷却了,黏连在君云肆精炼的身躯上,血迹斑斑,红衣残破,连遮都遮不住,他身上的伤多到令人心惊。 沈棠落蹲守在床边,红着一双桃花眼,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几番挣扎,脸上浮现出了痛苦之色,就是不敢去触碰他。 她至今还恍惚着,不肯相信君云肆已经永远离开他了。 脑海里想起了方才君彦楚的话,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轻嘲。 凭一颗赤诚之心,能救人吗? 她也有,可为何救不了她想要挽留的人? 可见,真情,在死别面前,一文不值…… 这时,殿外响起了燕不问的声音,“沈少主,属下奉尊上之命,给你送灵药过来,还有,尊上说,在他回来之前,沈少主有一切需求都可以交代属下来办。” 第170章 你为什么不好好护着 “过来。” 沈棠落沙哑的嗓音低低地从内殿里传了出来,听起来疲倦无力极了。 几次见面,燕不问早就习惯了沈棠落的冷淡,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见惯了她张扬冷傲的性子,却从未想过她也会有表现出柔弱的时候。 虽心有疑惑,燕不问却没有迟疑,直接迈步而入。 清晨的冷风从窗口灌了进来。 殿内,透明的白色纱幔轻轻晃动着,书案上的簿纸灯笼里点燃了烛火,黄白色的烛光映照了整个大殿,灯影折射在勾勒着山河川泊的屏风上,显得温暖又柔和。 然而,燕不问并没有看见沈棠落的身影,视线不由得落在了纱幔后面的屏风上。 声音是寝殿里传出来的,那么她只能是进了自家尊上的内殿了。 忽的想起来方才沈棠落身上散发的血腥气息,燕不问皱了皱眉,下意识以为她在外面受伤了。 “沈少主,你受伤了?” 燕不问停下脚步,面色有些纠结,试探地询问,却不敢走近屏风,毕竟男女有别。 “没有,你过来。” 沈棠落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怪异,似乎有些急切,冷戾中隐隐还带着些许轻颤。 燕不问心底爬上了一股不安,怎么都想不明白,究竟什么事情能让沈棠落这个自幼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怕了。 他不再多想,快步绕过屏风,可一进来,整个人都惊在了原地。 只见,君彦楚等了一整夜的人,此刻就安静地平躺在床榻之上,颀长精炼的身躯千疮百孔,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血衣染红了锦白的鲛纱质床单,红得触目惊心。 他直直地躺在那儿,脸色惨白如纸,不见一滴血色,身上没有了平日里拒人千里的冰冷,却仍旧散发着不可亵渎的矜贵之气。 尊上! 怎么可能! 他家尊上是多么强大神秘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倒下,怎么可能浑身伤痕地躺在床榻上呢? 还有,沈少主为何会跟自家尊上在一处? 这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不问只觉得眼前一黑,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场面,大脑里全是懵的。 他箭步冲过去,顾不得其他,直接到了床边,差点就撞到沈棠落了,急急问道:“沈少主,我家尊上怎么了?为何尊上会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少主,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耽误了尊上的伤势,你担待的起吗?” 他越说越躁,想出去找御医,又不敢离开,怕君云肆突然醒过来要交代他什么,他自是知道君云肆会医术的。 事发突然,毫无预兆的冲击,让燕不问根本无法冷静了,他都没有发现君云肆不仅仅是伤了,而是彻底失去了气息。 沈棠落半跪在床榻边,右手紧紧握起,目光空洞,却始终不离君云肆的脸庞。 “你说啊,尊上到底出了何事?”燕不问快急疯了。 知道发生什么的,只有沈棠落一个人,他也只能从沈棠落这里了解情况了。 沈棠落眼眶红肿着,脸上看不出情绪,她缓缓抬起了右手,摊开了掌心,她握着的正是碎裂成了好几片的心魂盏。 “这是什么东西?”她冷眸沉沉,看向燕不问,语气平和地问他。 燕不问和沈棠落对视了一眼,紧接着顺着她的手臂看去,在见到她掌心里的心魂盏时,下一刻瞳孔骤然缩紧,脸色大骇,立马低头去看床榻上的男子,惊声,“尊上!” 本来,他以为君云肆是受了重伤,可看到了碎裂的心魂盏,就只剩下了惊恐。 燕不问直直地在君云肆身旁跪了下去,神情里惊慌难掩,突然转头,怒目看向沈棠落,质问道:“为什么?尊上把命都交到你手上了,你为什么不好好护着?让它碎了?” 第171章 原来真相是这样 “你知不知道它关乎着尊上性命,不能容许一分一毫的损坏!是你毁了尊上,都是你……” 看着已经碎成了残片的心魂盏,燕不问的情绪一瞬间变得十分激动,眼睛都红了,甚至开始不理智,控制不住地把一切的责任都怪到了沈棠落身上。 昨夜,也就是在主殿,见到沈棠落左腕间的心魂盏时,他就受了不小的惊吓,想要劝说,却被君云肆一个警告的眼神给制止了。 谁料,才不过一晚上,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沈棠落怔怔地盯着手中残碎的血色玉片,目光忽然恍惚了起来,这是他的…… 命吗? 她记得,当时他靠在她怀中,一只大手明明很是无力,却还是强忍着疼痛,攀附上了她的左手腕。 她还记得,她垂下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冲她绽放了一抹温柔的浅笑,也在刹那,化了她心底的冰。 是那个时候吗? 所以……在冥刹骷髅朝着她攻击过来的时候,他哪怕是靠在她怀里,依旧为她挡下了致命的危险。 原来,他真的是拿命在护她无虞。 为什么? 沈棠落无法接受,也不想接受,只觉得喉咙里哽得生疼,无法喘息,心口剧烈的疼痛一阵阵地袭来,她缓缓地看向了床榻上的男子。 君云肆,你凭什么这么做?你让我该怎么办? “这是到底什么,你倒是说清楚!”沈棠落骤然厉声,脸色寒戾了下去,握紧了心魂盏,逼问道。 前世,她没有见过此物,并不知道君云肆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 今生,他赠给她红绳,她是存有疑惑,却也没有深想到这么严重的事情上去。 燕不问说了这么多,她能知道的,就是这盏如血似焰的玉灯,和君云肆的命有极大的关系。 “好,既然你不知道,我就把全部都告诉你,让你知道,这盏灯对尊上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燕不问一脸沉痛,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它是心魂盏,以心而生,凝魂而结,是尊上修为到达一定境界所化。” “上古之时,曾流传着一个不死不灭的传说,就和心魂盏有关,说的是,心灯不灭,则神魂不消。” 他略有迟疑,顿了又道:“简言之,这盏心灯,一旦毁坏,尊上的神魂便有可能永生都找不回来了。” 燕不问不知道沈棠落的灵魂里有着和他家尊上相伴数百年的记忆,他在解释的时候,还是有所保留的。 君云肆的身份极为特殊,不仅仅是离空大陆的一国皇子,他还是灵穹沧域最为尊贵的魔尊。 离开此间天地,他是血狱魔宫的王,是整个六界都不敢轻易招惹的无上尊主。 十年前,君云肆掌控了血狱魔宫,夺回魔尊之位后,本该是留在灵穹沧域,做他至高的魔族之主的。 然而,在这个时候,他却忽然选择重回离空大陆,继续借用云浮国皇后之子的身份,在古玄界找寻自己的心魂气息,重燃心灯。 燕不问其实还想告诉沈棠落,她胸口里的那颗心脏,和他家尊上的心魂盏有着无法分割的羁绊。 可想了想,燕不问又觉得说了的话,就暴露的太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作罢了。 虽然他不明白,尊上的心魂盏为何会在神魂未消时莫名其妙的灭了,他只知道这对尊上的身体没有任何危害就行了。 听完这些,沈棠落冷不防站了起来,一句废话都不问,只冷声道:“有什么办法救他?” 闻言,燕不问彻底颓然了,眼底也失去了光彩。 “晚了,什么都晚了……”他绝望地看着床榻上躺着的男子,口中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话。 “燕不问,本姑娘问你话,你只要回答我,该怎么找到他的神魂,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救他。” 第172章 她会把他找回来的 沈棠落眸中染上了一抹决绝,袖下的双手握得死紧,右手中的碎片狠狠地扎入了掌心。 以此,来提醒自己,她要振作,用尽一切,找回她挚爱的男子,她的云肆。 “怎么救……”燕不问痛苦地垂下了头,“属下也无……” 说完,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站了起来,对沈棠落道:“沈少主,你回去吧,我要马上带尊上走,一定还有办法的,对,尊上这么强大,不可能永远睡下去的,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或许有办法的……” 说着,他根本不顾沈棠落的意愿,召来了君云肆从血狱魔宫带来的影卫,急急吩咐道:“尊上出事了,快去准备,立马回去。” 影卫压根不明真相,一出现,见君云肆伤成这样,也惊了,“老大,尊上是……” “快去。”燕不问不解释,催促道。 影卫不敢多问,转身就要走,燕不问则要动手去扶躺在床榻上的君云肆,完全就把沈棠落晾在了一边。 “住手!”沈棠落眉间浮现了一抹怒色,“燕不问,你要带他去哪?给本姑娘说清楚,不然,你哪都别想去。” 她凭空划出一道黑红色屏障,亦拦住了要离去做准备的影卫。 “沈少主,看在尊上之前对你如此照顾的份上,请你不要再问了,”燕不问恢复了理智,语气还算平和,也知道沈棠落什么都不清楚,不该冲着她发火。 他走到了她面前,伸出手,没有多余的表情,直接开口道:“劳烦沈少主把尊上的心魂盏还回来,属下还要想办法救我家尊上。” 沈棠落冷眸骤然眯起,没有动,声音更冷,“你要怎样做?” “这就和沈少主无关了,昨夜,尊上身上发生了什么,属下也不再追究,还请沈少主行个方便。” 沈棠落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森寒又恐怖,冷戾的眸光扫向了他伸过来的手,把右手背到了身后,薄唇紧抿着。 她才和君云肆相逢,怎么可能会答应和他分离,无论如何,她必须陪着他。 “沈少主,你何必呢,我家尊上待你那么好,你难道真的要逼属下动手吗?” 燕不问渐渐没了耐性,却不敢真的对沈棠落做什么,他太清楚君云肆会如此放心地把心魂盏交到这个女人手中代表着什么了。 “对了,”燕不问看着沈棠落这副固执的模样,也觉得自己做的太无情了,手中一抹灵光划过,几瓶滋养气血和疗伤的灵药赫然出现在手中,递向了沈棠落。 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他叹了一口气,狠下心道:“昨夜,尊上还特意交代属下把这几瓶灵药交给沈少主,还嘱咐属下,让你一定要准时服药,属下也知道你不舍得尊上,可你也不能这样……” 沈棠落垂眸看了一眼,见到熟悉的药瓶,干涩的眼眶瞬间就给红透了。 她没有接,喉咙干哑地近乎说不出话来,她哀伤地开了口,“燕不问,你也没有把握救醒他,不是吗?” “你现在把他带去哪里都不安全,你是他的贴身影卫,就该清楚,对他图谋不轨的人何其多,他已经不能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话到此处,沈棠落眼眸一厉,透着一股狠绝,“本姑娘谁都信不过,我必须守在他身边。” 听了这话,燕不问愣住了,才开始意识到自己还是太过冲动了,竟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他以为,沈棠落再怎么清醒,再怎么聪慧,也始终都是个不曾长大,涉世未深的小丫头。 却不料,她会在短时间内想得这般透彻,能看出这件事背后会牵扯出这么多的不便。 沈棠落不理会燕不问什么情绪,语气不乏凌厉,又继续道:“何况,你这么着急带走他,如何给云浮帝君和皇后交代,如何瞒得过那么多处心积虑,恨不得他出事,对他虎视眈眈的人?” “你别忘了,他还是九王府的主子。” 燕不问有些为难了,他知道,不处理好这些事,往后,云浮国必会引起不小的动乱。 “沈少主,你的意思是……”不知为何,此时,他竟觉得眼前的少女有着安定人心的魄力。 “本姑娘要带他走,一切事情都得听从我的安排,你放心,他的神魂……”沈棠落视线落到了君云肆苍白的俊脸上,坚毅果决道:“本姑娘一定能找回来的。” 第173章 他欠了我一个承诺 燕不问诧异地看向她,沉默,犹豫,思索。 按道理,他该拒绝沈棠落的,因为他无法确定她和自家尊上究竟是什么关系,何况,心魂盏还是在她手里被毁了的。 可不知为何,此刻听着她坚定的话,心底却是无端生出了一股冲动,觉得她是值得信任的,她是真心实意想要救自家尊上。 否则,她也就不会多此一举,把尊上的身体带回九王府了。 何况,若她真有什么不好的图谋,尊上也不会由着她跟到这里来。 燕不问在尝试说服自己。 “沈少主,你和我家尊上非亲非故,萍水相逢,为何两次相见,都一定要接近尊上呢?”燕不问想了一会,不惧沈棠落极具压迫的气场,终是问出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沈棠落冷眉微蹙,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倒也看得出来,燕不问这是被她说动了。 她没有回答,猛地一扬左手,撤掉了阻拦影卫的屏障,冷冷扫了他一眼,吩咐道:“去打盆温水,多准备点绷带和干净的帕子,送过来。” 影卫在暗处见过沈棠落,却不知晓她的身份,他不敢动,有些为难地看向了燕不问。 “照沈少主说的做。” “是。”影卫听了命令,退了出去,燕不问则再次把君云肆配好的灵药递向沈棠落。 “这是尊上交代过的,沈少主还是收下吧。” 沈棠落唇瓣紧抿着,垂眸看向燕不问手中的药瓶,这次倒没有拒绝。 她小脸冷彻依旧,什么也没说,伸手接下后,连同心魂盏碎片一起给收了起来。 燕不问愈发觉得自己看不透沈棠落了,除了能看到她眼角泛着一抹红,其余什么情绪都被她隐藏得极深。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若说她在担心自家尊上,怎么也该有点悲伤的样子啊。 燕不问握紧了双拳,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很认真地提醒着沈棠落。 “沈少主,属下以为,当务之急是找回尊上的神魂,让尊上快点醒过来,你一再耽搁,到底想做什么?” 沈棠落抬眸看了他一眼,却还是缄默,径自绕过斜垂的纱幔,走向屏风后的衣柜,找了件面料舒适的红色衣袍。 这时,影卫把沈棠落要的东西都送了进来,对燕不问禀报着,“老大,水和东西都备好了。” 沈棠落把君云肆的衣袍丢给了燕不问,大步走向影卫,亲自把东西接了过来,示意他退下。 旋即,她回到床榻边,把水盆安放好,利落地拿起一块锦白的帕子,湿了水,拧干,挨着床沿坐下,眼都没抬,使唤燕不问,“他身上太多伤口需要处理,你过来帮我。” 燕不问顿时把还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急急上前去帮忙,也没心思去提醒沈棠落男女有别,她该避讳的。 沈棠落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上衣褪去,看到君云肆千疮百孔的身体时,还是忍不住心颤,红了眼眶。 整个过程,两人都静默无声,有条不紊地配合着给君云肆擦拭身体,清洗伤口。 君云肆的情况实在不宜惊动外人,所以也无法去宫里请御医。 沈棠落当机立断,把君云肆昨日给她涂抹膝盖抓伤所剩下的灵药用在了他的伤口外围,以防止感染溃烂。 处理好君云肆身上的伤以后,沈棠落坐在殿中盯着心魂盏碎片发愣,看似什么都没想,却真的在短短的时间内,想了很多。 不知为何,想着想着,脑海里回响的却都是君云肆最后唇齿抵在她脖颈间说的话。 你若活着,即我永生。 这一世,君云肆分明才和自己相识不久,相处不多,他是怎么心甘情愿就为了她舍弃了自己的命呢? 沈棠落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恰在此时,燕不问走了过来,看着蹙眉沉思的沈棠落,说道:“沈少主,你还没回答属下刚刚的问题。” 沈棠落早就察觉到他过来了,并没有抬头,而是从腰际摘下了一个银丝海棠的绣纹荷包,把心魂盏碎片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然后站了起来。 就在燕不问以为沈棠落还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清冷的声音在寂静中响了起来。 “君云肆他欠了我一个承诺。” 第174章 她和他不是初遇,是重逢 前世,是他的出现,让她知道,这一天一地,烟火人间,有值得她贪恋的美好,有她想要携手并肩的人。 他是那么一个薄凉的人,却又是那么一个深情的人。 他性情孤绝,却独独给了她数百年的守护,不曾背弃。 不知不觉间,也走进了她的心。 无涧谷大战前夕,他曾牵过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日出之地,太阳栖息的浮崖上,面朝扶桑神树,虔诚地跪拜,对她许下了永生永世的诺言。 生生世世,不弃不离,不悔不负。 可最后……他们却落了个不得善终的结局。 今生,她带着前世未了的念与愿,怎甘只和他做没有瓜葛的陌路人。 所以,即便他不记得她了,她也要倾尽气力,不顾一切,找到他,奔向他,赖着他。 与他,相扶白首,生死相依。 五年前,她和他不是初遇,而是一场跨越生死的重逢。 这便是她的答案。 而旁人,问得再多,也懂不了,更不必懂。 沈棠落的话,让燕不问不禁回想起了五年前。 当初,他赶到鬼影森林的时候,确实见到自家尊上正弯身和年仅十岁的沈棠落说着话。 不过,他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想必就那个时候承诺过的吧。 燕不问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再追问下去,恭敬地行了一礼,认真道:“沈少主想把我家尊上带去何处?打算何时动身?” 沈棠落还有其他打算,自然不会马上就走,她必须安排好一切,没有了后顾之忧才行。 她目光冷邃,声音是一贯的寒彻凌厉,“你要做的,就是守好主殿,不许任何人接近。其他的,不必多管。” 她料定云浮帝君等不到君云肆的消息,很快便会派人来九王府。 与其被动,倒不如主动。 沈棠落说完,不给燕不问质疑的机会,转头出了主殿。 她没走远,而是去了偏殿的浴池,简单收拾了下自己,束起长发,褪去脏污的黑衣,着了红装。 一盏茶后,沈棠落从正门出来,跃上了提前让人备好的马车,带了几个影卫,直奔彦王府而去。 此时,君彦楚正在后院,亲自盯着御医给顾怜诊脉,他满脸的阴沉,殿内的气氛也凝重到了极点。 “如何?怎么诊了这么久?” 卯时刚过,他便回了王府,都来不及补眠,下人就匆匆来报,顾怜一早喝药的时候吐了血,至今昏迷不醒。 御医战战兢兢,拧着眉,眼里闪过了一抹慌张,急急收回了搭在顾怜手腕上的手指。 他退后了几步,恭敬地弯腰行礼,禀了情况,“回殿下,属下惶恐,依脉象所看,琏姑娘体内之毒已经拖的太久了,如今隐隐有大爆发之兆,若不及时找到解药,恐不容乐观啊。” 顾怜虚弱地倚靠在君彦楚怀里,娇柔的脸上渗出了细细的薄汗,面无血色,唇色看起来病态得发紫。 君彦楚看着怀中的人,只觉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他厉声道:“本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量拖延着,她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也别想活了!” 他没等来君云肆,憋闷得不行,此刻已经算是克制了脾气。 御医身子狠狠一哆嗦,呼吸都紧了,心里叫苦不迭,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属下会尽全力,不过,若是能请来九殿下……” 恰在此时,一名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直接跪在了地上,对着君彦楚禀道:“禀殿下,有个自称是玄灵宫少主的姑娘要见殿下。” “不……”君彦楚刚想怒斥,在听到玄灵宫少主这几个字时,声音忽然顿住,“本王倒要看看,她来做什么?” 君彦楚吩咐婢女和御医照看好顾怜,起身往待客堂走去。 他脚步匆匆,边走边问,“她可曾说了什么?” 小厮回想到沈棠落看向他时,眼神中透出的薄凉冷酷,禁不住缩了缩脖子,如实道:“回殿下,那姑娘来了之后,就直接去了待客堂,不曾交代别的。” 第175章 君云肆他不会过来了 君彦楚皱了皱眉头,又问:“她自己一个人来的?” 小厮愣了一下,回道:“殿下,那姑娘好像和咱们九殿下关系匪浅,她身边还跟了不少九王府的影卫。” 君彦楚觉得这话等同于废话,挥了挥手,让小厮退下,自己快步往待客堂走去。 沈棠落慵懒懒地坐在主位上,左手撑着侧脸,正在闭目养神,袖口自然地滑落,露出了一截系着红绳的细白手腕,分外惹眼。 清晨的微风拂过,裙角处绣着的几朵镂空的黑海棠仿佛被注了灵,竟一朵朵地徐徐绽开。 这绝美的一幕,似入了画。 几个婢女守在不远处,低声议论着,都不敢靠近,皆畏惧着她身上那股森冷摄人的气息。 君彦楚很快就到了,看到占着主位的人,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怒气,可他还来不及发作,沈棠落便睁开了那双寒彻无波的桃花眸,朝他看了过去。 君彦楚眯起了眼,握拳忍了下去,旋即十分傲慢地坐到了一旁,问道:“不知南宫姑娘来本王府上所为何事?难道是有云肆的消息了?” 他心里很清楚燕不问不会拿世人敬仰的玄灵宫开玩笑,面前这个少女的身份让他忌惮,再不满,也只能咽进肚子里。 虽然燕不问曾在君彦楚面前喊过沈棠落为“沈少主”,不过他当时还怒着,并没有给放在心上,甚至都没听清燕不问叫了什么。 他潜意识里以为沈棠落身为玄灵宫少主,就应该姓南宫的。 沈棠落起身,也不解释君彦楚叫错称呼,冷冷道:“他不会来了。” “你果然知道他在哪!”君彦楚立马听出了沈棠落的画外音。 沈棠落没闲心跟他废话,直接挑明了来意,“带路,本少主有办法救你想救的人。” “你……”君彦楚大为意外,震惊地从座位站了起来,“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君云肆呢?本王找的是他!” 他不信这个女子会那么好心,而且,从见她第一眼开始,他就感受到了莫名的压迫,总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嫌弃。 沈棠落眸中划过一抹冷邪,不紧不慢道:“在灵脉大峡谷之时,君云肆曾欠了本少主一个赌约,如今他人不在云浮,你不可能找到他,而他也不会来。” 君彦楚更心惊,“你说云肆不在云浮,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琏儿的病耽误不起了,君云肆若不出现,短时间内,他该去哪里找人。 沈棠落抬脚作势要走,故意冷嗤道:“看来,你并不急,想必那位琏姑娘在你心里也不是那么重要啊。” 君彦楚恼了,谁都不能质疑他对琏儿的真心。 “你等等,我凭什么信你?就算你是玄灵宫之人,也断没有在本王府上口出狂言,戏耍本王的道理!” 沈棠落唇角微勾,顿住了脚步,转身笑道:“听闻你的那位琏姑娘和家人是在我玄灵宫后山走散了的,恰好本少主有线索,你说,她会不会感兴趣。” “而且,她所中之毒,无需苍扶幻灵花作为药引,我玄灵宫就有解药。” 君彦楚瞳孔微微缩紧,呼吸都有些紧了,“你知道琏儿的兄长在哪?还有,你真有解药能够救她?” 玄灵宫在古玄界的实力强横,是离空大陆五大修玄势力之一,不乏能人异士,奇珍异宝,稀世药灵。 君彦楚明白,玄灵宫少主是有这个底气说这种话的。 何况,他和琏儿初次相遇便是在玄灵宫后山的鬼影森林,这是皇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只要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想知道并不难。 再加上她与君云肆相识,能知道他救人心切也无可厚非。 君彦楚思索着,不禁有些激动,“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只要能救琏儿。” 四年来,他派了不少人去玄灵宫附近打探顾怜唯一亲人的下落,甚至还亲自去了鬼影森林,可结果却不尽人意,都是无功而返。 第176章 和前世有很大不同 顾怜体内的妖兽之毒频繁发作,已经到了再稀世罕见的药灵都难以稳定的地步了。 御医话里的意思,君彦楚其实都明白,只是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每每见到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哥哥,不停地从鬼门关里来回折腾的顾怜,君彦楚的心情就会变得异常沉重。 是他,都是他害得她无缘无故遭受了无妄之灾,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可偏偏,他并非医者,有心无力,不能为她减轻一丝痛苦。 四年多的朝夕相伴,已经让君彦楚对顾怜产生了十分深厚的情愫。 他无法把顾怜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天晓得,他有多想尽快找到她的亲人,让她在蛇妖之毒发作的苦痛中能有一丝慰藉。 他知道,对于一个命悬一线的人来说,最希望的,莫过于从小护着自己长大的亲人能陪伴身侧,给她最大的勇气。 这几日,顾怜清醒的时候,曾多次对他说过。 她恐怕自己命里无福,离开世间都不得见哥哥最后一面。 她是那么坚强的一个女子,面对死亡,从来没有流露出一分的畏惧,却怕极了见不到走散的兄长,足见她有多么渴望亲情。 君彦楚曾不止一次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会倾尽所有让她好起来,让她的身体恢复如初,满足她的心愿,找到她唯一的亲人。 所以,他不惜多次以皇叔的身份给君云肆施压,催促让他尽快拿到苍扶幻灵花救治顾怜。 而此时,玄灵宫少宫主突然告诉他,她有他这几年久求而不得的消息,这叫他如何不激动? 沈棠落的一句话,简直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给君彦楚带来了希望。 “南宫姑娘,你若能救琏儿一命,就是本王一生难忘的恩人,他日姑娘若是有什么用的到本王的地方,本王定万死不辞,尽全力满足姑娘的要求。” 君彦楚几步走到了沈棠落面前,态度格外诚恳,收起了以往的高傲,垂首,抱拳作揖道:“南宫姑娘,本王拜托你。” 如今他等不到君云肆,不得不做其他考虑。 门外的婢女纷纷错愕了,难以置信她们殿下会给这个突然闯入的女子行礼,态度还如此恭敬。 沈棠落进了彦王府,从始至终只给守门的小厮丢了一句话,婢女并不知她是什么身份,一时间,更加好奇了,小声议论上了。 “除了陛下和九殿下,咱们殿下还从未对谁低过头,这女子是什么来头?” “恐怕来头不小,殿下都不敢得罪的人,也不难理解她敢这么放肆地闯入王府,坐着主位了。” 君彦楚有修为在身,听到了也没空追究。 他生怕自己之前给沈棠落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尽可能弥补道:“南宫姑娘,本王的赤诚之心确实不值几个钱,但请姑娘大人大量,能够谅解本王先前不知姑娘身份,对姑娘的鲁莽无礼之举。” 沈棠落平缓地把视线移到了君彦楚的脸上,眼底不禁有了几分意外,想不到这蠢货会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用情至深到这种地步。 前世,她隐约记得,帝都闫家的嫡女自小便倾慕君彦楚,两人之间几经波折,后来是云浮帝君指了婚,才修得正果。 这一世,却多出来了一个琏姑娘。 沈棠落眉梢轻挑,声音里不掺杂任何感情道:“本少主不需要你的一生难忘,想让她好起来,就少废话,带路。” 第177章 她的算计 君彦楚眼里闪过了一抹亮光,犹豫了下,试探地问:“南宫姑娘,你说你知道琏儿兄长的下落,他如今身在何处?可还安好?” 沈棠落秀眉微拢,看向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强调,却不多解释,“记住了,本少主姓沈。” 君彦楚一愣,才意识到燕不问之前对沈棠落的称呼,他不理解,也不敢细问,急忙改了口,“沈……沈少主,你和云肆……” 沈棠落狠狠皱眉,打断他,“彦王殿下,本少主时间不多,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接受你的盘问的,你若想看到你的琏儿早点恢复,就闭嘴。” 本来,沈棠落想着直接带君云肆走,让燕不问留下来应对云浮帝君。 可突然间想起来,自己有一个耽搁了四年的仇还没有报。 她这一去,此后便是归期不定。 当年,她在鬼影森林被偷袭,差点丧命的仇,也是时候讨回来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这人向来有仇必报,但凡惹了她的人,绝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这位“善良”的琏姑娘,是唯一一个意外,她逃了四年,多活了那么久,实在是让沈棠落不怎么舒服。 既然有了线索,就必须有个了结。 君彦楚不知道沈棠落的目的,更想不到那么深,他客气地打了个请的手势,“沈少主请跟本王来。” 他大抵摸清了,身旁的女子和君云肆一个性子,孤冷得很,都是不喜聒噪的主。 君彦楚怕惹烦了她,有什么疑惑,也都忍着不问了。 沈棠落多看了他一眼,迈步就走。 而她故意在城中招摇,从九王府带过来的影卫如今都隐在了暗处。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沉默到了顾怜所住的晏安殿。 晏安殿的婢女远远地便看见君彦楚带着一个红衣女子往这里来,心里都不由得升起了一抹好奇。 君彦楚到了殿门口,随口问了一句,“琏儿可曾醒过?” “见过殿下,”婢女上前行礼,脸上挂着忧愁,禀道:“琏姑娘……她还没醒。” 君彦楚看向沈棠落,解释道:“沈少主,琏儿今早体内蛇妖之毒又发作了,此刻还正昏迷着。” 沈棠落眸光沉敛,挑眉道:“去看看再说。” 而殿内,此时只剩了几个婢女守着,御医给顾怜施了针之后又去煎药了。 顾怜的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着的,得知君彦楚又没把君云肆带过来,她就已经不想再装下去了。 她和哥哥的计划,本想等万年苍扶幻灵花现世以后,利用解毒的时机,借君彦楚这个蠢货的手,不动声色杀了君云肆。 她给了君彦楚机会,却发现根本指望不到他,再耗下去,无异于浪费时间。 昨夜,她快要入寝的时候,侍卫突然过来通报,说玄灵宫的二小姐要见她。 她不认识玄灵宫的人,却留了个心思,见了南宫意。 令她始料不及的是,这位二小姐竟然伤得面目全非,落魄的无家可归。 从南宫意口中,她得知了顾影的下落。 更是通过南宫意的描述,猜到了顾影此时的处境。 担忧之余,她很快就从顾影让南宫意带的话中明白了,是当初那个身怀惘生禁忌的力量的女子伤了她的哥哥。 她怕南宫意动什么歪心思,坏了她的计划,所以临时召回了风树,把南宫意弄晕,送到了别的地方。 她和顾影皆是魔族之人,又是亲兄妹,可以凭借渡修为让他尽快恢复身体。 可是,血海深仇未报,又恰逢关键时刻,她不得不留下来等君彦楚的消息,只能暂时命风树先去接应。 拂晓之时,她故意催动焚生咒,制造了毒发之兆。 为的,就是让君彦楚心急,不顾一切去把君云肆逼过来。 殿外的动静,她听得清楚,也知道君彦楚口中的沈少主,就是南宫意所说的沈棠落,亦是他们追了好几年的拥有惘生禁忌力量的女子。 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178章 果然是她! 顾怜缓缓睁开了双眼,似乎是昏迷太久了,一双含情的媚眼略显迷离,疲倦都写在脸上。 她撑着双手,从床榻上挣扎着坐了起来,虚弱沙哑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水……水……” 守在屏风外的婢女立马察觉到了动静,迅速撩开床帘,低下身子去搀扶她,惊喜道:“琏姑娘,你醒了,太好了,殿下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伸手拿过枕垫靠在了顾怜的背后,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快去禀告殿下,琏姑娘醒了。” 君彦楚一脚刚踏进寝殿,闻声,眼底亮起了一道光,直接箭步冲了进去。 沈棠落勾了勾嘴角,不紧不慢地跟了进去。 君彦楚坐在了床沿上,接过婢女倒好的水,亲自拿着汤匙喂她,“琏儿,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适?” 顾怜抬眼,望入君彦楚焦急的眼里,脸上划过了一抹歉疚,扯了扯苍白的唇,冲着他摇了摇头。 柔声一笑,她握住了君彦楚递来汤匙的手,“都是琏儿不好,让殿下担心了,琏儿没事的,只是夜间迟迟不见殿下归来,有些着急,气血攻心罢了。” 君彦楚听了这话,更心疼了。 他把汤碗交给婢女,反握住她的手,“怪本王没能把云肆找回来,不过,琏儿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本王已经找到办法解你体内的蛇妖之毒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屏风外映衬出的暗影,“沈少主,琏儿她身子虚弱,不方便下榻,还劳烦沈少主多体谅,能多行一步。” 沈棠落对他们互诉衷肠不感兴趣,她双臂环胸倚靠着屏风侧边,听到这里,才转身大步走了进去。 顾怜似乎才知道有外人在,她怔愣了一下,缓缓地把视线移到了沈棠落身上。 四目相对,皆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对上沈棠落沁冷的目光,顾怜禁不住攥紧了衣袖,浑身血液似乎都在沸腾。 果然是她! 只是,四年不见,沈棠落不再是曾经那个稚嫩枯瘦的小姑娘了。 她长高了不少,身形高挑修长,纤腰直背,一身孤傲的气质看起来冷飒十足,仿若天成。 她的样貌越发惊艳,红衣衬出了满身风华,唯有那双绝魅的桃花眼一如当初,冷邃,凌厉。 垂眸的瞬间,顾怜的眼底微不可察地掠过了一抹阴狠。 旋即,她看向君彦楚时,眸中却染上了丝丝迷茫。 她往君彦楚怀里缩了缩,眼里渐渐含了一丝警惕的意味,像是害怕失去什么一般,怯声问他,“殿下,她是?” 君彦楚拍了拍她的手,似是在安抚,“不怕,她是本王请来的贵客,玄灵宫的少宫主,亦是能够解你体内剧毒的人。” 沈棠落同样也在打量着顾怜。 她眸光冷冽,毫不避讳地审视着她那张病弱娇柔的小脸,眼里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淡如无澜的水。 君彦楚站起身,看向沈棠落道:“沈少主见谅,琏儿她多年不曾接触过外人,所以会有些怕生。” 他说着,忽然走到她面前,双手交叠,弯身,再次郑重地作了一揖,“有劳沈少主为琏儿解毒。” 第179章 顾影是你什么人 沈棠落没说话,面无表情地越过君彦楚,三两步走到了床边,拉过一旁的座椅,随性地坐了下去。 顾怜知道沈棠落是认出她了,眼底闪过了一丝戒备,却还不打算暴露自己。 她都蛰伏了四年了,哪怕早就没了耐心,不想装了,也不愿在此时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的情况下暴露自己。 她抬起柔怯的眼眸,委屈叭叭地看向君彦楚,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沈棠落心下冷笑,不屑地看着她,想不到自己离开玄灵宫后,能见到比殷素母女更会装柔弱,扮可怜的人,她真的很久没碰到了。 “你,你要做什么?” 顾怜紧张得身子不由往床榻里面缩去,苍白的指尖死死地抓住被子,宛如一只受了惊吓,极为不安的小白兔。 君彦楚习惯了沈棠落的轻狂冷漠,虽然看出气氛有些诡异,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沈棠落没赶他出去,一切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都在顾怜的身上,神色十分紧张地问道:“沈少主,你别吓着她,你说的解药……” 沈棠落眸光森寒,寒彻得没有一丝温度,头都没回,冷声道:“闭嘴,等着!” 这一声,语气特别的凶,更像是训斥,君彦楚一噎,脸色瞬间就肉眼可见地给涨红了。 他好歹也是天之骄子,从小便高高在上,从来没有被女人凶过,再怎么有求于人,面子上也挂不住了。 君彦楚心里浮现了一股怒气,拳头握得咯咯作响,质问道:“你是在耍本王?” 沈棠落根本没把他当回事,目光凉凉地扫了过去,“本少主说过,会让你看到一个生龙活虎的琏姑娘,还能骗你不成?” 说罢,她不管君彦楚听没听懂,转而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怜,毫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司徒琏儿,顾影是你什么人?你是怎么从九头蛇兽手中救下君彦楚的?” 君彦楚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够冷静,以为沈棠落要对顾怜做什么,却没想到只是问个话而已。 他当然没忘,沈棠落说过,有顾怜兄长的线索。 他安分下来,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昨夜,顾怜得知哥哥为了保命,散尽修为的时候,心里就恨极了沈棠落。 可面对如此犀利且咄咄逼人的沈棠落,却不得不维持一副娇柔无辜的面孔。 她松开了紧抓被子的手,佯装一脸惊喜,猛地握住了沈棠落的手,力道极大,激动不已,“你认识我哥哥?他现在在哪?” 然而,她的手才触碰到沈棠落,下一刻脸色却忽然一变,触电般地缩了回去,好冷! 君彦楚没看出顾怜的异常,听了她的话,顿时大喜,明白了沈棠落真的没有骗他,心里庆幸着。 他忍不住想要插话,沈棠落却没给他机会,冷不防抓起了顾怜的手腕,站起身,一把将她扯下了床。 顾怜压根没想到沈棠落会直接当着君彦楚的面,和她撕破脸。 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了下去,狼狈地倒在了地上,脸色都白了。 沈棠落没功夫陪她演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少主认不认识他,琏姑娘不是比本少主更清楚吗?” 君彦楚大惊,急忙冲过去搀扶,“琏儿!” 第180章 废物 顾怜反应过来,整张脸瞬间阴霾遍染,那双如丝的媚眼褪去了一贯的柔怯,此刻爬满了阴鸷。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死死地抓着君彦楚的手臂,不断地收紧,一时间都忘了控制力道。 “殿下,我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对我?是琏儿太心急哥哥的下落,说错什么话惹怒沈少主了吗?”话落,她那挂在眼角的泪刷地一下砸了下来。 君彦楚完全忽略了顾怜的手劲,彻底忍无可忍,怒目瞪向沈棠落,愤然道:“沈少主,你最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见她还装,沈棠落眼底隐隐有了一丝不耐烦。 她看都不看一眼君彦楚,当着他的面,缓缓蹲下了身子,食指上抬,挑起了顾怜的下巴,邪佞的笑自唇间绽开,笑意却分明未达眼底。 “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只会躲在男人怀里卖可怜的废物罢了。” “你以为这样躲着,他就能护得了你?”沈棠落骤然眯起冷眸,嗓音里发出了一声轻呵,目光十分轻蔑不屑。 顾怜咬紧了牙关,心里痛恨极了,面上却仍旧楚楚可怜,“沈少主,我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为何非要为难我呢?” 沈棠落眼底划过了一道冷芒,指尖猛地回收,利落地站了起来。 伴随着她的动作,掌心里忽然窜出了一道鬼蔓绞杀藤的虚影,只刹那,便缠缚住了顾怜纤细娇嫩的玉颈。 她邪肆一笑,坐回了座椅上,淡漠地看着顾怜,右手用力,缩紧,顾怜的脸色瞬间涨红,脸及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浮现。 鬼蔓绞杀藤是无形的,君彦楚根本看不到,却明白沈棠落一定做了什么,他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力量。 君彦楚终于不再顾及了,陡然站起来,运转了体内灵力,朝着沈棠落攻击而去。 “急什么!”沈棠落皱眉,扬手飚出了一道萦绕黑气的鬼刃。 一道残影掠过,挡回了君彦楚释放而来的灵力,堪堪从他的眼前飞过,削掉了他的一缕头发。 眨眼,鬼刃在虚空中游走,狠狠地割破了顾怜的双手,又回旋到了沈棠落手中。 一时间,鲜血四溅! 君彦楚心一紧,猛地回头,便见顾怜疼得小脸都狰狞了,嗓子里挤出来一个字,“你!” 君彦楚心口一窒,只觉得沈棠落的狂妄,就是对他赤裸裸的羞辱和挑衅,想要让他颜面尽失,刻意来找茬的。 他甚至都怀疑自己迟迟见不到君云肆,就和沈棠落有关,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在九王府时闻到的血腥味。 他怒不可遏,大喊,“来人!把这妖女给本王抓起来!” 殿内的婢女早就给吓惨了,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慌忙跑出去喊人了。 动静闹得很大,整个彦王府的侍卫全出动了,个个手执长剑鱼贯而入,见到自家殿下受制于人,都警惕地拔出长剑,纷纷对准沈棠落,步步紧逼。 沈棠落勾了勾嘴角,抚了抚衣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地上抓着衣襟胡乱挣扎的顾怜走去。 君彦楚盯着沈棠落,心里忌惮不已,急忙伸手把顾怜搀起来护到了身后,都没注意到顾怜眸中的阴沉狠绝。 所有侍卫都不敢轻举妄动,沈棠落走一步,他们退一步。 明明她就一个人,她才是势单力薄的那一个,可偏偏身上所散发的气势却不输这满殿的人,一个不轻不缓的动作,就足以令人心惊胆颤。 君彦楚脸色黑沉,肺都要气炸了,“琏儿不曾得罪于你,要是有错,也是本王的错,你有什么不满都冲着本王来,又何必苦苦相逼于她?” 沈棠落止步,冷笑道:“别想了,她就是得罪本少主了,不承认也无妨,毕竟,本少主看谁不顺眼,从不需要理由,只凭心情。” “你!别欺人太甚!”君彦楚指着沈棠落的手都在发颤。 沈棠落讽道:“无可救药!你看她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吗?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哪个庸医告诉你,中了九头蛇兽之毒的人,还能活得过四年?本少主方才试探的,你是瞎了眼不成,看不到?” 沈棠落眯了眯眼眸,嘴角沁出了一抹森冷,“让开!不然本少主连你一同收拾!” 君彦楚怔住了,听到沈棠落连讽带嘲的话,脑海里蓦地一片空白,不可置信。 细细回想,琏儿中毒加受伤,并没有比以往虚弱,反倒能承受住沈棠落飚过来的风刃,而不喊一声疼…… 若真如沈棠落所说的,中了蛇兽之毒活不过四年,那她……为什么要骗他呢? 正想着,脖子上却忽然一冰,冷意直刺入骨,一把匕首横了上去。 “废物,一点用都没有!” 耳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又似乎不是他日日夜夜所听到的那个温柔似水的声音,听起来冷漠极了。 鼻息间萦绕的是熟悉的气息,可这一刻,他觉得他的琏儿陌生极了,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 第181章 别伤他 “琏、琏儿?”君彦楚脊背一僵,错愕地瞪大眼睛,想要转过身去看她,他确定,这道冷漠的声音,不是他的幻听,就是他的琏儿。 是他曾想过,要携手共度一生的女子。 顾怜也不打算装下去了,没有一丝动容,她加重了匕首抵在君彦楚脖颈上的力道,“谁是琏儿?你还不配叫本公主的名字!” 公主? 那是谁? 琏儿为何要自称公主? 她不是来自玄灵宫山脚下的川北城吗? 君彦楚脖子吃疼,皮肉瞬间见了血,不敢再乱动一下,匕首就架在他致命的脉搏处。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相伴四年的人,怎么就毫无预兆地刀刃相见了。 “琏儿,你怎么了?本王是你的未来夫君啊。”君彦楚的声音禁不住有些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沈棠落冷眼看着,似乎对于顾怜会挟持君彦楚没有一丝意外,她目光凌厉,又透着一股戏谑,勾了勾唇角,“你挟持一个蠢货有何用?” “沈棠落,好久不见了,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本公主对你实在刮目相看啊。”顾怜不再隐藏身份,神情里都透着一股高傲,身处弱势,并不见怯意。 这副真实的面孔,在沈棠落眼里,比装柔弱看起来顺眼多了。 不过,她仍是不屑,看不起她会去挟持君彦楚那蠢货来威胁她。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本公主放了他,你……” 沈棠落挑了挑眉,猜到了她想做什么,寒声打断,“不如何,没兴趣。一个蠢货,本少主要他何用?” “你!”顾怜噎住了,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却转而掩唇一笑,“是啊,四年不见,小丫头都长大了,不好哄骗了。” “确实,废物一个。”她很认同沈棠落的话,转动着手中的匕首,在君彦楚的脖颈上不停地笔画着。 脖子都划伤了,君彦楚心里始终不肯承认,顾怜会狠心对他下杀手,他声音有些沉哑,“琏儿,你当真是这么想本王的?相处四载,你对本王可曾有过真心?你真的要杀了本王吗?” 顾怜动作一顿,好笑道:“君彦楚,棋子罢了,你在奢求什么?” 君彦楚痛苦地闭上了眼,握紧了拳头,压抑着情绪,质问道:“你把本王当什么了?你告诉本王,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欺骗本王?” 顾怜皱了皱眉,轻嗤了一声,不理会他,目光看向了沈棠落,“小丫头,今日来彦王府的人只有你一个,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君彦楚要是死了,你是第一个逃不了干系。” 细长的媚眼流转,她继续道:“他可是云浮国的亲王殿下,想必,你不想白白惹这一身麻烦吧?” 君彦楚沉浸在悲痛中,却也把两人之间的对话听进去了。 他心里很清楚,顾怜是要把他当做筹码,换自己的生路。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几番挣扎,却怎么都不舍得顾怜落入沈棠落手中,他看出来沈棠落是带着杀意的。 他抬起手,握向了顾怜拿着匕首的手,开了口,“你把匕首拿开,本王放你走。” 顾怜脸上浮现了一抹怒意,真的气着了,匕首猛然狠狠侧划而下,毫不留情地嘲弄,“可笑,你算什么东西?” 放了君彦楚这废物,她就没有任何筹码能够牵制住沈棠落了。 沈棠落眼中的嫌弃更甚,冰冷冷地看向君彦楚,毫不客气道:“真是愚不可及!” 见沈棠落不松口,顾怜渐渐有些急了,“小丫头,你考虑清楚了吗?我们之间的仇,以后再算不迟,但君彦楚可只有一条命。” 她继续道:“这个交易,算起来,是你稳赚不赔啊。” 然而,沈棠落并没有把顾怜威胁的话放在心上,她盯着君彦楚没出息的模样,只觉得晦气又碍眼。 “本姑娘不考虑。”冷冷吐出了一句话,沈棠落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抬起脚,朝着顾怜逼近。 “你要做什么?”顾怜忍不住惊了,她难道真不怕她杀了人栽赃嫁祸? “住手!别伤他!” 突然,殿外传来了一道焦急的声音,紧接着一抹白影从侍卫身后冲了过来。 第182章 喜欢他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顾怜脸色一黑,眸中划过了一抹狠意,拉着君彦楚就往窗户的方向避闪,动作利落干练,一看就是练家子。 沈棠落目光冷戾,盯着那把锃亮反光的匕首,小脸越来越冷沉。 君彦楚看到那道白色身影,眼里也闪过了一丝意外,复杂地看着她,终是欲言又止。 闫墨卿问了门口的婢女,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急匆匆跑进来,就见到了顾怜正用匕首控制着君彦楚的场面,怎么能冷静下来。 “司徒琏儿,你若是敢伤了他,本小姐让你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除了气恼,闫墨卿更担心顾怜会伤了君彦楚。 虽然不知道顾怜为何会性情大变,还拥有了如此身手,不过,她很肯定,这个女人怕是从来就不曾简单过。 以前,果然是小瞧了她。 闫墨卿目光不离君彦楚还在渗血的脖颈,怒意上涌,却不敢靠近,厉声道:“你给本小姐放开他!” “想不到,还挺热闹的啊。”顾怜很不屑地扫了她一眼,旋即,环视了一整圈的人,最终把目光落在了沈棠落身上。 她笑得挑衅,“小丫头,你看,你不想要他活,可看样子,有人心急得很呢,你确定要让他们天人永隔吗?” 原本拿剑指着沈棠落的人,都已经调转了方向,对着顾怜了。 沈棠落冷哼一声,不言语,不急不缓地逼近,顾怜不由攥紧了匕首,心有些慌。 “你可别后悔。”顾怜眯起了眼,眸中闪过了一抹狠绝,想退,却发现退无可退。 闫墨卿却急了,她快步挡了上去,阻止沈棠落,“你干什么?没看到君彦楚在这个疯女人手里吗?” 话音一落,谁都没料到,君彦楚居然不顾生死,揽上了顾怜的腰,运功带着她逾过了窗户,落到了殿外。 沈棠落皱眉,一把推开闫墨卿,身影一闪,紧跟着追了过去。 闫墨卿怔了一下,慌忙跑了出去。 然而,到了殿外,她整个人都慌了,神色恐惧。 顾怜和沈棠落都不见了人影,唯有君彦楚痛苦地瘫躺在地上,腹部大片大片的血迹晕染了开来。 周围的婢女似乎才反应过来,惊叫着,“快去找御医!殿下受伤了!” 闫墨卿回过神,惊得跑过去想要搀扶,只是还没碰到他,在偏殿厨房煎药的御医也赶到了。 一时间,整个彦王府乱作一团,君彦楚被侍卫搀扶起来,送去了主殿。 闫墨卿一直愣愣地跟在一旁,不敢打扰,唇瓣抿得死死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掉,盯着御医给君彦楚处理伤口。 她自小被养在皇宫,幼时苦闷无聊,都是君彦楚陪她玩,逗她笑。 他每回进宫,都不会忘记给她带来各种各样她喜欢的糕点,还陪着她练剑,教给她功法招式。 甚至曾亲自动手给她做过空竹,送给她解闷,带给她欢乐。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悄悄喜欢上了君彦楚。 她以为,他也是喜欢她的,就算不喜欢,也不会是讨厌。 她以为,长大后,终有一日,她会嫁他为妃。 可万万没想到,四年前,是一个叫司徒琏儿的女人出现,把她的幻想毫不留情地打破了。 这四年,君彦楚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少,来去匆匆,大多是追着九殿下跑的,而不是来找她的。 因此,她时常对身为皇贵妃的姑母撒谎,以回家看望父亲娘亲为借口,出宫来见君彦楚。 偏偏,每次都气不过君彦楚对一个病秧子如此照顾怜爱,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自从她曾来彦王府羞辱过司徒琏儿一回,君彦楚就再也不愿意搭理她了。 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他厌烦她了。 而这次,她来找君彦楚,是因为她想给他认错的,却没想过会见到这一幕。 君彦楚躺在床上,闭着眼,脑海里想着的,全是顾怜被人带走时,毫不犹豫捅他的那一刀,以及那厌恶的眼神。 她这一刀,不是捅在他的身上,而是他的心上。 第183章 出来干活了 胸腔里酝酿出了一股不甘,君彦楚睁开了染上猩红血丝的双眼,忽然攥紧身侧的拳头,胳膊肘撑床,挣扎着要坐起来。 他的情绪还在激动,一时间,御医都无从下手给他止血上药,心惊胆战地劝道:“殿下,伤口裂开了,您现在需要赶紧处理伤口,不能再耽搁了啊。” 君彦楚沉浸在绝望中,双眸里悲愤难掩,根本听不进去劝,他愤怒道:“为什么,她骗本王,本王都不怨她,可她为什么能对本王如此狠心!” 可是,能回答他的人,伤了他,扔下他,逃了。 “扶本王起来。”君彦楚沙哑地对御医吩咐道。 闫墨卿心里有气,本想一走了之,不再管君彦楚的死活,就让他这么自生自灭吧。 可怎么都迈不动脚。 她克制着怒火,双手亦是紧紧攥着,对御医命令道:“不必听他的,马上给他上药!” 御医是个年过六旬,苍颜鹤发的老者。 他是四年前君彦楚进宫求帝君指派过来的,对于闫墨卿时常会跑来彦王府已经见怪不怪了。 御医看了一眼闫墨卿,心里有了底气,就要动手上药。 君彦楚拂手推开他,冲外面大喊,声音虚弱沉哑,“来人,咳咳……” 几个侍卫闻声冲了进来,闫墨卿直接给赶了出去。 君彦楚伤势不轻,脚还没沾到地,轻易就扯动了伤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不行,她逃了,咳……本王一定要亲自把她抓回来。” 御医不敢拦,求助般地看向闫墨卿。 鲜血止不住地溢出,闫墨卿看着揪心,心里却更愤怒,她擦干了眼泪,一把夺过了御医手中的伤药,把君彦楚按了回去。 “你不上药,你有命找人吗?” 她向来性子直爽,可面对自己喜欢的男子时,总会有那么几分娇缅。 如今,见到君彦楚都差点没命了,还在执迷不悟,她再也忍不住,更不忌惮他的身份,劈头盖脸地骂了出来。 “你还找那个贱人干什么?嫌伤得不够重吗?非得等她再给你一刀,彻底要了你的命,你才能看清吗?” “君彦楚,你是不是有病!” 君彦楚被强制地躺了回去,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睁大着眼睛,神情呆滞,一句话也不说,只能任由御医处理伤口。 上完药后,闫墨卿盯着君彦楚看了半晌,脸上终是染上了一抹苦涩,叮嘱了御医几句,便离开了彦王府。 沈棠落追出来的时候,君彦楚已经受了重伤,而顾怜则是被一个黑衣少年给救走了。 她追到了帝都大街,看着络绎不绝的行人,和热闹喧嚷长街,恐伤及无辜,便一直收敛着,眼底渐渐浮现出了一股子冷躁。 这种受制于人的滋味,着实不怎么好受,最后,还是让他们给逃了。 沈棠落看了眼虚空,唤出一名影卫,吩咐道:“让车夫别等了,你们去守王府,也不必跟了。” 影卫领了命令,都离开了。 沈棠落并不打算亲自去追顾怜,环顾了四周,她纵身跃上了一处的高楼,坐下来,召出了无影,“出来干活了。” 经历过昨夜的凶险,在鬼梦里待了一夜的无影,都快着急死了。 它一出来,见到沈棠落没事,才真正安下心来。 奶团状的小身子轻轻一跃,就落到了沈棠落的肩头,撒着娇,眨巴着幽怨的大眼珠子,“主人,你终于舍得放无影出来啦。” 它没注意到沈棠落低沉下来的气息,对着沈棠落一个劲的吐槽道:“主人,我跟你说,那个叫花翎的小鬼可胆小了……” “嗯?”沈棠落垂眸去看它,森冷冷的目光仿佛能把鬼冻死。 无影立马禁声,飘到了沈棠落的面前,用它软萌娇糯的声音问道:“主人有何吩咐?” 沈棠落丢出了一把沾了血的匕首,冷冷道:“去找人,应该跑不远。” 这是她从君彦楚身旁顺手捡起来的,有顾怜留下的气息。 无影最喜血腥,它凑近嗅了一下,匕首上浓重的血气瞬间就消散了,小小的身子也逐渐消失在沈棠落面前。 “主人放心,无影一定把她找出来。” 第184章 她要走了 沈棠落并没有起身离开,而是随意地坐在高楼上,单手支着下巴,淡漠地俯瞰着楼阁之下热闹繁华的大街。 一个人,不言不语,不声不响。 所有的热闹,皆与她无关。 坐着坐着,不知怎地,目光便不自觉地看向了九王府的方向,视线一点点变得模糊,身上似笼了一层孤寂的纱,隔绝了尘世烟嚣。 良久,她解下了腰间的荷包,取出了几片大小不一的血色碎片,七月的暖光渗入,折射出了耀眼的血芒,她仿佛从中,看到了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 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被南宫群送到了云浮国闫家。 在这里,她第二次见到了君云肆。 那天深夜,她初到皇城,很不巧,在帝都大街的巷子里撞见了死人。 由于那人死之前怨念深重,遭到了阴煞之气侵蚀,死后化成了戾气极强的怨鬼。 它飘荡在帝都大街,正想要残害深夜出来的打更人。 为了阻止魂灵作恶,修为尚浅的她追着化作魂体的恶鬼跑了大半个皇城,收拾了鬼魄,最终累到直接坐到了九王府的屋顶上。 九王府中的影卫险些把她当成了刺客,她不想多生事端,道了歉,就准备离开。 却不料,她起身时的一个不经意垂眸,便见到了屋檐下那道颀长挺拔的红色身影。 他俊眉微微皱起,脸色寒彻如霜,俨然是一副被人扰了清梦,十分不悦的神情。 她不动了,就站在上面,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 她认得他,五年前的救命恩人。 那个从狼群里把她抱出来的少年…… 远远的,南宫沫就看到了坐在高楼上一动不动的沈棠落。 “棠棠,你怎么坐这儿了?”南宫沫匆匆御风而来,在她身旁落下,瞧出了她的反常,眉眼间不由浮现了一抹紧张之色。 沈棠落蓦地回神,桃花眸里闪过了一丝暗恼,突然站了起来,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淡淡道:“没什么。” 南宫沫从未见过沈棠落会有如此失神的时候,视线忽然落到了她手心里的碎片上,记忆里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一抹灵光从脑海中闪过,她脱口而出,“这不是……怎么碎成这样了?” 她记起来了,这是沈棠落戴在手腕上的灯盏挂坠,她昨日正好瞧见了。 沈棠落眸光一顿,若无其事地把心魂盏收了起来,转头看向南宫沫,而右手凝出了一朵冰蓝色的花药,递向她,冷冷道:“这是苍扶幻灵花,说好给你的,收下。” 淡淡的蓝色幽光萦绕在小小的花药上,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钻入鼻息,南宫沫琥珀色的瞳孔一缩,染上了一抹震惊。 她心惊着,不可置信,盯着苍扶幻灵花犹豫地开了口,“这真的是……万年药灵!” 沈棠落不答,南宫沫也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世间仅有的万年苍扶幻灵花的药灵。 她连忙推了回去,“棠棠,这个太珍贵了,我不能要,还是你收着吧。” 沈棠落不悦皱眉,直接抓过她的手,塞了过去,“给你的,就是你的,在我这里,只是无用之物罢了。” 她不给南宫沫拒绝的机会,继续道:“闫家若是可留之地,你便多留住几天,我先走了,记住,七韶山永远是你家,想回去,随时都可以。” “什么!” 南宫沫正愣愣地盯着被塞进手中的花药,听了这话,始料不及地怔了一下,神色更紧张了。 “棠棠,发生了什么吗?不是昨天才到的吗?怎么才过了一晚上,你就要走了?” 她面色有些纠结,不敢确定地问道:“是不是……是不是九殿下他欺负你了?” 她追随沈棠落多年,就算再怎么摸不透她的心思,也知晓了她的性子。 她知道沈棠落向来我行我素,肆意嚣张惯了,又有谁能欺负得了她啊。 可现在,她的情绪明显很不对劲,让她不禁有些心慌。 沈棠落哪里想到南宫沫会因为她的一句话,一下子就能脑补出了这么多,她目光微凝,冷声道:“瞎想什么呢?” 第185章 她好像找不到她眼里的光了 “那,棠棠你怎么……”正想问,南宫沫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就在她提到九殿下的时候,她隐约从沈棠落那双潋滟的桃花眸中看到了一丝黯然。 追随至今,她可从未见过沈棠落出现过这副神情,一定是有大问题了。 南宫沫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安,有些害怕,关切道:“棠棠,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别憋在心里,我们是一家人啊。” 沈棠落不是喜欢闲聊的人,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过自己的曾经。 南宫沫不知晓她这个妹妹的过往遭遇,却猜得到,她在上玄灵宫之前,一定过得很不好。 她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有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和冷静。 她足够强大,亦足够让人畏惧。 她从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因为她自己就足以让人心安。 也正因此,才让南宫沫有了一种认知,这世间,是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难倒和压垮沈棠落的。 可现在,她好像找不到她眼里的光了。 沈棠落从南宫沫口中听到“一家人”这三个字时,脸色瞬间就变了,眉心一蹙,一股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南宫沫见沈棠落小脸严肃,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只是盯着她看,却不说话,她不禁开始着急了。 “棠棠,你告诉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好?” 这还是南宫沫第一次对沈棠落自称姐姐,她有些不自在,紧张地抿着唇,生怕沈棠落不肯承认,会迎来她不悦的斥责。 她们虽是亲姐妹,可她却从未听沈棠落唤过她一声姐姐。 沈棠落五指微僵,眉心拧得更狠了。 南宫沫纠结着,也忐忑着,整个人被盯得心底发毛,忽然心一狠,打算豁出去了,一脸的坚定。 “棠棠,我跟你一起回去吧,等你想告诉我了,我再听也不迟,我就随时跟在你身边。” 沈棠落拢起的秀眉缓缓松了,心里莫名地划过了一抹暖意,她说了一个字,“好。” 话音一落,南宫沫的眼角眉梢肉眼可见地浮现出了喜色,恨不得此刻能有个人来跟她分享她的喜悦。 棠棠她并没有否认她叫她姐姐,也没有生气。 这是不是说明,她也把她当成一家人了? 沈棠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正色道:“去准备,今夜就启程,戌时三刻在城外会合。” 说完,红影从眼前掠过,只剩下了南宫沫一个人留在原地,愣愣地傻笑。 帝都城,莫家。 莫黎川被送回家后,昏迷了一天一夜,直到翌日晌午,才迷迷糊糊清醒过来。 莫夫人心疼儿子,一整夜都要亲自守着,任凭莫家主怎么劝,也劝不回去,只能也在一旁陪着。 莫黎川肿着一只连睁开都费劲的眼,挣扎着坐了起来。 记忆停留在了手筋脚筋被尽数挑断的那一幕,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躺在了家里。 莫夫人最先发现儿子醒了,她急忙唤来玄医给莫黎川看伤,莫家主也松了一口气,跟着围了上去。 莫黎川缓了好一会的神,才恍然明白自己此时身在何处。 他沉浸在悲痛中,一时间脑子里闪过了许多个画面,都听不清莫夫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口中不自觉喃喃自语,“翎儿,是哥哥的错,是哥哥没能护好你。” 莫家主和莫夫人一头雾水,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第186章 翎儿死了 莫家主眉心紧拧着,一脸威严,率先开了口,厉声问道:“你妹妹呢?不是让你跟着的吗?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莫黎川听到这话,素来温润的眸子里忽然翻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恨意,满腔的悲愤无处发泄。 “翎儿她……遭遇不测,回不来了。” 他双目通红,哑着嗓子,一句话未说完,喉咙便哽住了。 莫家主的脸色骤然变了,怒声道:“什么回不来了?你给本家主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莫夫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马就恼火了。 “你冲川儿发什么火!是那臭丫头自己非要去找什么药灵炼药,她有什么不测,都是她自己找的,关我们川儿什么事?莫忠,你不许凶我儿子!” 莫夫人看着莫黎川醒来后像丢了魂一般,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她冲莫家主吼着吼着,眼睛都红了。 “你……”莫家主叹了一口气,抬起的手又重重垂下,都拿莫夫人无可奈何了,对婢女下了命令,“来人,把夫人扶回去休息。” 莫夫人不肯走,推开婢女,控制不住地掩面落泪,“若不是花翎非要出去,我的川儿怎会变成这样?” “妇人之见!”莫家主懒得和她争论,一甩衣袖,厉声问向莫黎川,“说清楚,你妹妹怎么了?” 莫夫人顿时气着了,“你这时候还关心那个臭丫头做什么,你不看看你亲生儿子被人伤成什么样了?” “翎儿是他妹妹,保护妹妹是他该做的。”莫家主脸色一沉,同样怒着。 “为了保护她,难道川儿的命就不是命了?” “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没有女儿,花翎那臭丫头,本夫人不认。” 听到莫夫人声声句句都在责怪花翎,一直沉默的莫黎川终于忍不住了,陡然大喊道:“够了!翎儿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莫黎川悲痛欲绝,垂眸看到自己被废的双手双脚,一股无力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好恨,恨自己实力不济,非但没能手刃了南宫绯那个歹毒的女人,还被活活挑断了筋脉。 莫夫人浑身都僵住了,这回总算安静了下来,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不可置信地问道:“川儿,你说什么,花翎怎么了?” 莫家主更是难以接受,踉跄地退了一步,一脸阴沉,等着莫黎川解释。 莫黎川转头看向莫家主,喉咙滚了滚,才发出了声音,“父亲,都是我不好,没能护好妹妹,让她惨死在了卑鄙小人的手里。” 一时间,自责,羞愧,愤怒全交织在眼底,莫黎川垂下了眼,悲痛在无声蔓延。 一室寂静,落针可闻。 莫夫人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娘!” “夫人!” …… 沈棠落所料不错,在她离开九王府没多久的时候,云浮帝君就派人来宣君云肆入宫了。 燕不问自是不能将实情给说出去,他还是如以往那般,以君云肆不在府上为由,打发了来人。 再之后,彦王君彦楚在府中遇刺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短短半炷香的时间,整个皇城都传遍了。 彦王在九王府等了九殿下一整夜,等不到人,却意外地请来了玄灵宫的少宫主。 而这位少宫主,据传是九殿下未过门的王妃,两人相识多年,早已互生情愫,定下终身。 众人纷纷猜想,彦王没能见到九殿下,或许就和这位来自玄灵宫的少主有关。 清晨,帝都大街上,有不少人都见到了九王府的马车停在了彦王府门前,也确实远远地看到了一抹清瘦的红色身影走了进去。 城中百姓不知道彦王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听说彦王殿下奔波多年要医治的琏姑娘其实并未中毒,竟还反过来捅了彦王一刀后,众目之下,逃走了。 一时间,消息也传到了皇宫里。 第187章 朕的未来儿媳 此刻,云浮帝君已经听心腹侍卫汇报完宫外所发生的一切,沉默了有一会儿了。 他最担忧的,莫过于伏渊塔那边出现了不可控的变故。 那里,有他皇族最大的秘密,塔下地宫里被镇压了数百年的邪灵怨魂。 从昨夜君云肆离开,他便亲自守在皇宫密室里,寸步不离地盯着引魂石上的动静。 直到上面盘踞着的那股躁动不安的黑气彻底平息了下去,他才大大松了一口气,龙颜露出了欣慰,回了寝殿。 一清早,上完朝,云浮帝君都在御用茶室中等着君云肆入宫复命。 然而,迟迟没有音讯传来,他不得已派人去找,可却得到了君云肆未归的消息。 尽管引魂石恢复了平静,但听不到君云肆亲口回禀情况,他的心始终高高悬着,隐隐有股不安。 云浮帝君眼底略带几分疲倦,揉了揉眉心,放下了批阅奏折的御笔,抬起头来,蹙眉问道:“玄灵宫少主入京了,何时的事?为何无人来禀?” 对于君彦楚遇刺一事,云浮帝君并没有多大反应,反倒是问起了玄灵宫的少宫主。 心腹侍卫垂首在一侧,面色肃然,毕恭毕敬回道:“回陛下,听宫外传言,那位姑娘是随着九殿下一同入的京。” 云浮帝君面上终是有了一丝不满,声音不由沉了下去,吩咐道:“你再去一趟九王府,替朕传个话,若云肆回来,让他带着未来王妃一道进宫,也好让朕瞧瞧未来儿媳。” 这话,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君云肆,亦在玄灵宫。 心腹侍卫是先帝精挑细选出来的,多年来常伴龙侧,自然听得懂云浮帝君话里的意思,“是,陛下。” 云浮帝君似是才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他,继续交代,“还有,彦王那里,让他安心在府中养伤,搜捕刺客的事,朕会安排其他人去,让他不要插手了。” 与此同时,沈棠落正坐在一家酒肆,不动声色地听着周围的议论之声。 一个长相粗犷的汉子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对着身旁的人说道:“看到了吗?方才过去的都是彦王府的侍卫,正在满城搜寻琏姑娘呢,听说就是她重伤了彦王殿下,还毫发未伤地逃了。” 有人立马竖起耳朵,也有人围了过去凑热闹。 “什么意思?琏姑娘不是彦王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吗?这些年,彦王殿下待她的好,咱们全城人都看在眼里的,你这消息靠谱吗?” 说话的人脸上流露出鄙夷之色,满脸不信。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琏姑娘不是个病秧子吗?她怎么可能伤得了咱们彦王殿下?” “听说是装病的,我猜啊,恐怕是敌国埋伏进来的探子,咱们可得留心了,万一夜间出门碰上敌国探子同伙,丢了小命都不知道啊。” 几个人议论下去,声音越来越大,柜台前的掌柜忽然脸色一沉,重重搁下算盘,凶巴巴地道:“嘘!妄议皇室可是死罪,小心掉了脑袋!别牵连了老夫。” 第188章 君云肆,你会醒来的吧 酒肆掌柜发了话,在座众人面面相觑,虽心有不满,倒也没敢多生事端。 这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公然妄议皇族,若是被有心之人宣扬出去,就真成了砍头的大罪。 周遭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沈棠落面无表情地走到柜台前,付了银钱,拎着几壶千里醉,扬长而去。 入夜,云枕星河,弦月半悬。 一辆低调精致的马车缓缓驶出了皇城。 车帘的一角被一只修长冷白的玉手掀开,沈棠落最后看了一眼皇城中央那座迷雾笼罩的伏渊塔,冷眸中染上了一丝复杂不明的情绪。 在伏渊塔下的古井里,她亲眼见到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戮。 云浮皇城中燃起的一把灵念火,一夕之间焚尽了沈氏一族。 那个乌云遮月的夜晚,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最终化作了缕缕青烟,随风飘散,不留任何痕迹。 伏渊塔,无疑就是曾经沈氏府宅的所在之地,现今的埋骨之地。 从亡魂的执念中所见,沈棠落心下已经了然,那被镇压百年的魂灵无疑都是沈千颜的族人。 只是,她一时还是无法确定沈千颜的身世来历。 前世今生,她从未听人提起过云浮皇城有沈氏家族。 百年前,云浮皇城发生过什么,沈家满门又为何被灭,也定是被当时的皇族给刻意掩盖了。 这件事,必须等她回到七韶山以后,才能另作打算。 车帘落下,挡去了夜风,也遮下了桃花眼里的那抹凝重,沈棠落收回了目光。 燕不问沉默地在外面驾车,微冷的凉风时不时吹鼓了车帘,钻进了丝丝冷意。 沈棠落却觉得,那颗心,仿佛冷得不会跃动。 君云肆就安静地躺在她身旁,仍旧是那张冷硬寒冽的面容,仍旧是她和他共乘一辆马车,可惜已非昨日光景。 此时的他,不会再跟她争执,不会追问她功法的秘密,也不会再一言不发地守着她安睡。 沈棠落指腹轻轻抚上他的眉眼,目光不自觉温软了下去。 眼角微微上扬,眸中不见与人对峙时的凌厉,沈棠落扯动着嘴角,轻笑出了声,“君云肆,你会醒来的吧?” “君云肆,我的手又受伤了。” 她把右手掌心摊开,深深的扎痕清晰可见。 “将来,可能我还会伤着,也许那会是不同的伤,你让燕不问交给我的这点药怎么能够?” “是啊,只有药,怎么能够?” “君云肆,你还没去过七韶山吧,不然,我们一定早早就能遇到的了。” “君云肆,你说过会等我,你说话可算话?” “君云肆,你……”她清冷的声音一顿,心口忽然泛起一阵钝钝的生疼,沉闷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会把心魂盏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是不是……” 说着,她的眼眶染上了一抹猩红,认真道:“你是不是,你想起来什么了?” 旋即,她又状似轻松地笑了笑,目光却渐露哀戚,“想来,我是猜对了。” 呼啸的风声从车窗外掠过,然而,她一遍遍的问,问的每句话都毫无头绪,想到哪儿便说到哪。 马车里始终只是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无人应答。 可她好像也不是非要听他一个答案,似是闷得无聊,仅仅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恰巧,他在她身旁。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第189章 朔黍之地 燕不问勒住了缰绳,回头冲着马车禀道:“沈少主,你说的人,已经在前面等着了。” 他面色稍有纠结,声音略顿了一下,又决然开口道:“沈少主,属下有话想说。” 沈棠落在君云肆的周身布下一道守护结界,敛去功法后,低冷道:“说。” 即便沈棠落之前有过交代,可见到陌生的面孔,燕不问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沈少主,你若真的为尊上好,就应当清楚,知晓这件事的人最好越少越好。” 沈棠落动作微僵,拂手结出一道繁复的鬼符,将君云肆的身体重新藏入了鬼梦之中。 “本少主自有分寸。” 燕不问闻声,欲言又止,思忳了片刻,想到君云肆对沈棠落的偏袒和纵容,终是作罢。 南宫沫与闫家兄妹二人辞行后,从黄昏之时,就候在了城门外,生怕自己误了时间,和沈棠落错过了。 清冷的月色下,一辆马车从城中驶出,停在了距离她十米远处。 此时,恰是她与沈棠落约定好的戌时三刻。 南宫沫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迎了上去,却不料看到了侍卫打扮的男子在驾马车。 就在她以为自己等错人的时候,沈棠落从里面一把掀开车帘,沉声道:“上来。” 南宫沫看到熟悉的容颜,眉间顿时浮现了一抹欣喜,朝着燕不问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提气跃了上去。 燕不问压下心里的不满,一扬马鞭,沿着正前方驶去。 南宫沫拘谨地坐到了沈棠落对面,一对上那一如既往冰冷的神色,就下意识紧张。 总觉得沈棠落和以前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她询问道:“棠棠,外面那人是谁?” 这些年,沈棠落习惯了独来独往,若非必要,她一般不会带着侍卫跟在身边。 要知道,在极寒之域时,离御那家伙常常不怕死地追着沈棠落跑,不知挨了多少次训,碰了多少壁。 南宫沫深知这一点,所以,乍见到侍卫打扮的人,心里着实忍不住生起了一抹好奇。 沈棠落并未打算隐瞒,解释道:“云浮九殿下的随身影卫,他会一直跟着。” “啊?九殿下的人?”南宫沫意外了一下,想不出沈棠落竟然会把君云肆的人带在身边。 “嗯。” 南宫沫不由压低了声音,“棠棠,你这是打算去何处?回七韶山吗?还是回玄……” 正说着,马车行驶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燕不问的声音跟着传了进来,打断了南宫沫的话。 “沈少主,前面是四岔道,现在该走那条路?走哪个方向?” 在九王府的时候,沈棠落就提前跟他说好了,此行一路,都得听从她的安排。 沈棠落凭着前世的记忆,很快做出了决定,吩咐道:“往左。” 这下,南宫沫惊了,满脑子疑惑不解。 七韶山和玄灵宫均在北,他们此时的方向就是向北而行,若是改道往左的话,岂不是与这两地完全背道而驰了? 没等南宫沫想明白,沈棠落就闭上了双眼,这样子,显然是不打算多说了。 “朔黍。”燕不问不禁喃声,眸中染上了一抹复杂。 第190章 破败的客栈 是他多想了吗? 沈棠落会选择向西而行,是巧合?还是她本就知道些什么? 西地朔黍,藏于符禺之山的最深处。 血狱魔宫有记载,上古凝魂秘术,需一味异果,名婴蛇。 将此果炼化于心,亡者离散的魂灵才能有迹可循。 待聚齐凝魂的全部条件,神识则可复位肉身,以此重生。 而这世间仅有的一枚婴蛇果,便生于西山朔黍。 难不成,她懂复生之法,懂重聚神魂之术? 燕不问不得不重新探究起沈棠落的来历了。 夜半子时,行至一处百米高的山崖,沈棠落终于睁开了双眼。 南宫沫见她醒来,也打起了精神。 沈棠落掀开车帘,抬头瞧了一眼,只见头顶雾蒙蒙一片,连半颗星影都看不到。 周遭更是寂静得诡异,山林之地,不闻虫鸣之声。 直觉向来很准的她,自是早就看出不寻常来了。 她沉思了片刻,对燕不问道:“沿着石阶上山,上面是一处村落,有家客栈,在此地歇一晚再走。” 南宫沫也冒出头来,好奇道:“棠棠,你以前来过这里?” 沈棠落眸光一暗,淡淡回道:“嗯,来过。” 不过,上次来,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 燕不问没来过,只觉得此处地形有些奇怪。 前面山崖的形状,像是一把巨大的伞,把整片苍穹都给遮挡住了,透不进去半点光。 一刻钟之前,他还能看到天上挂着的那轮弦月,此刻却不见影踪了。 燕不问没多想,只当沈棠落乏了,恭敬回道:“是。” 语毕,他双掌凝聚出一抹浑厚的灵力,瞬间便在石阶上铺起了一层淡蓝色的光晕,驾着马车直冲而上。 一路畅通无阻,很快,马车就行在了平整的青石小道上,而两旁,是茂密的丛林。 正前方,隐约可见一条由树干搭建而成的百米木桥。 果然,桥对岸,错落嶙峋的山崖间,是稀稀落落的流水人家。 马蹄踏上木桥,耳边能听到山崖下汩汩滔滔的水流声。 南宫沫掀起车帘往外看,有些惋惜道:“想来,这里一定很美,可惜如今是在黑夜,什么都黑成一团了。” 沈棠落亦是四下打量着,她紧蹙着眉,陷入了沉思。 前世,她曾为了寻一味药灵,送给君云肆当做生辰贺礼,误入了这人间仙境般的小村落。 此地,以木为桥,临崖而筑,溪水环绕,红色的花药开遍了整个山崖。 可谓山青水美,花欲燃。 无疑是医者采药的好去处。 君云肆擅医术,嗜药成痴,总会亲自外出寻药,他肆意随性,游遍山川,不在府上已是寻常事。 自当初那夜屋顶重逢之后,她有半年都没在云浮皇城见过他。 此后,他们也什么交集。 所以,她并不知,君云肆那夜是否认了出她。 在闫家的时候,她偶然听说云浮帝君要在宫中给君云肆设宴庆生,帝都四大家族也在受邀之列。 她生来不喜欢欠人情,恰好,也可以借生辰宴,向君云肆郑重地道声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为了投其所好,在生辰宴的前几日,她就动身来了这里。 正回忆着,南宫沫忽然惊叫了一声,“不对,前面那家客栈有问题,旗杆都毁坏了。” 第191章 她去探路 客栈大门紧闭,牌匾歪歪斜斜地挂着,上面落了厚厚的灰尘,结了密密麻麻的蛛网。 这地方,哪里像是有人居住,看起来倒像是荒凉了多年,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燕不问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倏地停了下来。 “沈少主,这家客栈怕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南宫沫猜测道:“难不成店家搬去了别处?” 燕不问蹙眉道:“不一定,这整个山崖都透着古怪。” 沈棠落跳了下去,走到客栈门前,止步,眉心紧缩,细细打量。 南宫沫紧跟上,追问道:“棠棠,你之前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沈棠落敛去眼底复杂,右掌凝聚了一道鬼蔓绞杀藤,直接劈向了客栈大门。 “嘭!”的一声,破败的门承受不住力量,当场散了架。 “咳,咳咳!”南宫沫皱着小脸,捂住口鼻往后退。 一时间,灰尘四散,呛鼻的霉味也飘了出来,沈棠落眸光微沉,一挥袖,一道黑红色屏障出现,给阻隔了回去。 直到烟尘散尽,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沈棠落抬脚便往里走,燕不问抬手召唤出长剑也要跟,南宫沫更是寸步不离。 沈棠落蓦地回头,冷冷道:“外面等着,注意看好四面情况,此地可不简单。” 南宫沫抬起的脚缩了回去,老老实实在原地等候,燕不问蹙着眉,盯着沈棠落的背影若有所思。 没一会儿,沈棠落就出来了,那双桃花眼里染上了丝丝凝重。 曾经,这村子里的人不算太多,倒也有数十余户人家,村民偶有外出捕猎,会来此歇脚喝茶。 而几乎隔几天就会有过往商队,亦或是修玄侠客途径这里,生意也算是十分红火,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可如今,这家客栈荒败了。 沈棠落从一楼到二楼,堂屋乃至后厨,都统统检查了遍。 后厨里,做饭菜的刀盆锅碗都生了青锈,积了灰尘,米缸里空空荡荡,连鼠虫都难以养活。 而楼上那些供行路人下榻的床铺,桌椅板凳一样不少,可大多已经分不清本来面目,发霉落灰,好不残破。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她特意去柜台前也转了一圈,账本算盘也皆在。 显然,店家并不是搬走了,很有可能碰上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遇害了。 只是时隔久远,哪怕东西还在,她一时也看不出来什么。 南宫沫迎上去,急急道:“棠棠,怎么样?可有发现什么?” 一阵阴风吹来,沈棠落睫毛扇动了一下,目光凌厉地扫向了正北方最高的山崖。 她回过头,对两人道:“你们回马车等着,我去前面探探路。” 说完,沈棠落身影一闪,整个人化作一道红雾消失不见了。 “棠棠,我……” 南宫沫觉得大半夜沈棠落一个人不安全,想说要跟着一起去,可话未说完,连沈棠落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燕不问怀抱着剑,一声不吭地走回了马车边守着。 “咔嚓!” 突然,客栈旁边的旗杆毫无预兆地折断,帆旗也应声而落。 南宫沫瞬间回过神,及时躲开了即将砸到她的帆旗。 她探着头往客栈里看了一眼,忍不住心悸,总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七月的夜,却冷得如同寒冬。 燕不问蹙眉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并未多管。 第192章 人族,把你给漏了 山崖上的夜风夹杂着丝丝寒意刮了过来,吹得半遮半掩的木门在冷风中吱嘎作响。 这是一个形状歪扭的篱笆小院,门的两侧攀附满了白色的夕颜花,形似满月,盛洒幽光。 篱笆低矮,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景象。 空阔干净的院子里,可见一棵半米粗的老槐树,树下摆着一个椭圆形的石桌,两个石凳。 院落的左右两边,各有一间看起来能勉强遮风避寒的小木屋。 右侧稍大点的木屋门虚掩着,未关严实,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在漆夜中衬得格外寂寥。 仅仅是站在篱笆门前,并不能看真切里面是否有人。 这附近,方圆十里,不见其他人家,比起低矮处的山崖,倒是个偏远僻静之地。 沈棠落沉敛着眸光,回想着刚刚上来的时候,路过的那一片挨着一片漆黑的房屋,心下狐疑了。 似乎,只有这一家,在一片死寂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大半夜的,还亮着烛火,实在蹊跷诡异的很。 沈棠落紧锁着眉心,回想到在客栈时,隐约嗅到的一股微弱的魂灵气息,蜷指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篱笆木门。 清晰的叩门声回荡在寂静的山崖间,木屋里烛火幽幽,却不见有人出来。 沈棠落顿了一下,又加重了力道,然而,门内仍旧无人响应。 没人? 脑海里闪过客栈中所见的古怪,沈棠落愈发觉得有问题。 担心会有人遇害,沈棠落不再迟疑,直接推门而入。 只是,她并未用多大力气,篱笆院门就轻易地开了,竟也是虚掩着的。 掠身到了亮着光的木屋前,沈棠落猛地一把推开门,下一刻,眸光却不由一凛,有些错愕了。 这里,竟然是一个用来烧饭的柴火房,几个竹篓竹筐有序地放置在灶台旁的石案上,有些竹筐里还盛放着晒干的草药。 而灶台和石桌的拐角处,有一个专门用来煎药的陶器锅。 旁边的木桌上,两盏油灯燃了一半,随着沈棠落的到来,冷风搅乱了灯火,忽明忽暗。 沈棠落大致扫了一眼,来不及细看,转身往外走。 毫不意外,另一间木屋亦是空荡无人。 那么,人会去哪儿了? 沈棠落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凝神细想了一下,转身又折回了柴房。 她拿起竹篓全部翻看了一遍,还是普通的草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看似正常,却又极不寻常。 心里隐隐爬上了一股不安,沈棠落忽然身影一闪,急匆匆往低矮处的山崖掠去。 准确的说,从一开始到了山崖下的时候,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有阴煞之气出没。 只是,这股气息时隐时现,位置不定,极其不容易辨寻。 要么是亡灵怨念不深,要么是有法器替它做了遮掩。 从客栈里的诡异判断,恐怕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 她不能只执着在一个地方,早该一家挨着一家查探的。 然而,当沈棠落再次见到如村外客栈一般空荡残破的房屋时,那双冷魅的桃花眼里不经意地划过了一道冰冷摄人的寒芒。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盏茶的时间,就跑遍了整个村落。 折返客栈的路上,沈棠落整个人都弥漫在浓重的森冷气息之下,眸中的寒意只盛不减,神情冷戾如地狱而来的杀神。 这一整个村子里的人,竟无一例外,全部不知所踪。 可想而知,他们曾遭遇过什么。 沈棠落回到客栈门前,脚步却倏地顿住,立马警觉了。 本该守在马车旁等她回来的两个人,此刻都不见了身影。 而她,也终于感知到了熟悉的阴煞之气。 沈棠落面不改色地四下环顾了一圈,不慌不忙地侧靠在了马车旁。 “嘻嘻,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人族呢。” 而这时,虚空中,冷不防出现了一道清脆的少女嬉笑声。 沈棠落懒懒抬起眸子,冲着声音的来源冷冷开了口,“那两个人呢?” “哦,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呀,”略显稚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却还是不见现身。 她似乎很闲,语气也颇有几分玩闹之意,“啧啧,这可怎么办才好,一不留心,把你给漏了。” 第193章 你惹不起的人 沈棠落冷眸骤眯,一抹冷意划过,嘴角却勾起了一抹邪肆,不见怒意,似是饶有兴致道:“你想如何?” 正说着,她长腿一抬,动作利落地坐到了马车的边沿,一腿悬空搭着,一腿半蜷在马车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 虚空中,灼夭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会遇到一个如此淡定的人,大为意外道:“人族小姑娘,你和别人有点不一样呀。” 沈棠落不经意地朝她藏身的方向冷冷扫了一眼,漠然道:“既然知道,就想好了再开口。” “我想如何啊?哦……这个问题之前还没有人问过我呢,嘻嘻……让我想想哈。” “嗯……”灼夭沉吟了一下,倒真的思索了起来。 沈棠落真的等着了,她抬起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给马儿顺起了脖子后的鬃毛,力道不轻不重,动作不疾不徐。 “呀!” 忽然,灼夭惊叫了一下。 “我想起来了,当然是……”,她一顿,声音里略带了一丝调皮,嬉笑道:“送你们去个好地方呀。” 沈棠落垂敛着眉眼,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本姑娘可没有耐性陪你玩,不想魂飞魄散的话,就乖乖把那两人交出来。” 她话音一落,瞬间,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四面安静的可怕,唯有呼呼的夜风划过耳畔,格外清晰。 灼夭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了起来,却还是不露面。 “哈哈哈,区区一个人族,看起来小小年纪,不过有几分胆魄,没想到你口气倒是不小,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最后一个字透着一股狠厉,一改之前玩闹的语气。 沈棠落眉心轻蹙,“是谁的地盘,本姑娘不感兴趣,把我的人放了。” 她眸光凛寒,低冷的声音里透着威胁,“否则,你的魂灵之体也休想在此间天地逍遥游荡。” 此话一出,灼夭立马戒备了,“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女子,好生厉害! 她并未现身,她竟然能一语道破她是魂灵之体。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族。 陡然间,客栈的周遭卷起了一股阴冷的鬼风。 也在刹那,一抹桃粉色的身影堪堪逼到了沈棠落的眼前,近到几乎就要贴上了她的鼻尖。 这是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姑娘,一身桃粉色的粗布麻衣,长相颇为娇俏可爱。 不过,此刻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却染上了一丝狠毒的光芒。 沈棠落神色终于冷沉了下去,她五指微拢,一抹黑红色火焰自掌心燃起。 灼夭面色一惊,很快感受到了一股灼热,脸上火辣辣的疼蔓延了开来。 她预感到了不对劲,急忙掠身后退了好大一截,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抚着脸,心里一阵后怕。 沈棠落站起身,面色冷凝,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一道鬼蔓虚影狠狠朝她甩了过去,冷戾道:“你惹不起的人!” 灼夭骤然化作一团黑气,想要躲闪,却还是被鬼蔓虚影抽到了后背,从半空中跌了下去。 沈棠落逼近,蹲下身来,“人呢?” 她目光冰冷,不等灼夭回答,又问道:“村子里的人呢?” 听到这话,灼夭恐惧的脸色忽然变得格外狠厉,眼神里尽是恨意,吼了出来,“那是他们该死,是人族都该死。” 第194章 你不能这么做 “呵,人族……没一个好东西,”她目光幽远,裹携着深深的怨恨,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画面。 “包括你,你也得死。” 话音未落,灼夭眼神里忽的闪过了一抹杀意,竟不管不顾从地上一跃而起,浑身聚敛了浓重的黑气,双手呈爪状,冲着沈棠落疯狂地扑了过去。 多年来,途径或刻意来到此地的人不在少数,有修玄之人,亦有普通人。 无论是强是弱,就从未有过能从她手中逃脱的人。 而今夜,是唯一一次意外。 她太轻敌了,想不到这女子不但能一眼识破出她是魂灵,还能轻而易举便伤到了她。 人族! 果然可恨! 最是不可小觑! 沈棠落清眸一眯,眼底寒光乍现,身子赫然后仰侧翻,在虚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费吹灰之力,轻巧地避开了生扑过来的灼夭。 薄凉的朱唇微勾,含笑的眸中映出灼夭气急败坏的身影,“戾气这么重,看来,这村子里的人都是被你害了。” “是又如何?那是他们自找的!” 一击落空,灼夭的双眼渐渐转为猩红,化作一股黑烟再次袭来。 山崖间,残破的客栈外,乌云滚滚起伏,压抑的气息瀑染了开来。 只见一股股黑烟如涛浪般聚拢,肆意地朝着沈棠落四肢缠绕而去。 沈棠落眸光寒彻,凌空旋起的瞬间,黑袍在猎猎的夜风中张扬翻飞,下一刻,一脚准确无误地踹中了灼夭的腹部。 “嘭!”又一次从半空中跌坠了下去。 灼夭捂着腹部,痛苦的小脸都狰狞了起来,眼里满是不可思议,惊声,“这不可能!” “没有人在阴煞之气下还能安然无恙,你到底是什么人?” 漆黑的夜色下,沈棠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冰冷寒冽的嗓音幽幽地传了出来。 “一个只能藏身在魂器里维持形体的小鬼,也敢和本尊动手。” 沈棠落森冷冷的目光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令鬼见了都不禁心生寒意。 “你不是人族!你也是魂灵,不,不对,你不是……” 灼夭撑着身子,一点点爬起身,才意识到了面前女子的恐怖程度,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惊心。 她仿佛是魂灵的天生克星,无需动手,只需一个眼神,就能令鬼不自觉想要臣服。 沈棠落声音陡然一厉,“人呢?” 她已经确定了,这小鬼魂体太弱,本身没什么实力,会有这一身浓重的戾气,多半是残害了太多人所致。 “你想救那两个人族啊,”灼夭咯咯笑了起来,“不可能的,他们该死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山涧,又被夜风给很快吹散。 漆黑中,一抹黑色残影划过,眨眼间掠到了灼夭的面前,一只玉手扼住了她的脖颈,直接把她提了起来。 沈棠落眸光森寒,手指不断收拢,嘴角勾起了一抹邪气,轻笑道:“山崖上的院落,本尊瞧着碍眼,不如把你丢进去,一道毁了,想来……” “不!不……” 沈棠落话还未说完,灼夭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深深的惊恐之色,不断地摇头。 “不,你不能毁了那儿,我绝不允许。” 她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冷不防挣脱了沈棠落的控制,冲着沈棠落大吼了出来。 “若是毁了,他找不到家怎么办?他不回来了怎么办?你不能这么做!” 第195章 说教 漆夜中,沈棠落面沉如水,对于少女声嘶力竭的嘶吼分毫不为所动,冷漠的令人发指。 她眸中闪过了一抹冷厉,彻底没了耐性,大步朝着灼夭走过去,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襟。 沈棠落身形修长,虽比灼夭大不了几岁,却整整比她高了一个多头,气场惊人,压迫十足。 她挑眉,寒彻的嗓音里不着一丝温度,冷声道:“想清楚了吗?本尊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也没什么耐心,本尊既说得到,便也办得到。” 然而,灼夭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般,耷垂下脑袋,宛如一个犯了错等待训斥的小可怜。 失落,寂寥,伤心,将她整个人掩藏在一片阴郁之中。 沈棠落轻笑了一声,冷嗤道:“看来,你是选好了。” 说罢,她力道一重,揪起灼夭便往山崖的方向走。 “别……”灼夭瞳孔一震,身子狠狠地颤了颤,扒住沈棠落的手,挣扎着不肯走。 她惊慌地抬起头看着沈棠落漠然冷酷的神情,嗓音里也染上了一丝哭腔,喃声道:“我放人,我放了他们,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别毁了他的家。” 沈棠落微微皱眉,其实早就怀疑山崖上的篱笆小院不简单,却一直故意不问,逼着灼夭自己交代。 直到此时,她才冷冷问道:“你说的他,是何人?那亮着灯的院落,又是怎么回事?村子里的人呢?” 比起一开始,灼夭显得安静多了,在沈棠落面前,她退无可退,只能敛去了戾气。 她垂眼看着自己被揪住的衣襟,不着痕迹地掩去了眸中的阴狠,低低道:“你先松手,我把那两个人完好地给你带过来。” 沈棠落顿步。 “好啊。”她爽快道,明眸皓齿,潋滟粲然,好整以暇地看着表面乖顺如兔的小丫头,倒也不怕她耍花招逃走。 灼夭猛地抬头,满眼都是意外,似没想到这个女魔头一样冰冷的女子会这么好说话。 旋即,只觉得胸前的束缚一轻,她双脚落地,真的自由了。 沈棠落说到做到,不在意地松了手。 只是,灼夭却一点不领情,身上的戾气陡然暴涨,闪身躲了沈棠落很远一段距离,才恶狠狠骂道:“呸!骗子!我才不会上当,任何人都休想毁了那里!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沈棠落面不改色,敛眸,弯唇而笑,声音偏偏冷的令人心惊,“有的机会给过了,就绝对没有第二次。” 话音刚落,一道奶团状的鬼魄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灼夭的背后。 它飘浮的身体如鬼魅无声,一边冲着沈棠落眨眼睛,一边用着奶声奶气的声音对着沈棠落道:“主人,我回来啦。”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灼夭浑身一僵,惊愕地看了一眼沈棠落,缓慢地想要回头,有些不明所以。 沈棠落看都不看灼夭小脸上的恐惧,对无影冷冷命令道:“把她带走。” 语毕,她几个轻巧的掠身,消失在了无尽的漆黑中。 无影飘转了个它自以为很合适的位置,愤愤地瞪着呆愣住的灼夭,颇有小大人的模样,开始它一贯的话唠做派,恨铁不成钢地说教起来了。 “小丫头,我跟你说哦,和花翎比起来,你真的是太不乖了。” 它状似轻叹,煞有其事道:“你不知道啊,大老远的,我就闻到了你身上那股连魂器挡都挡不住的戾气。” “你说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残忍啊,什么仇什么怨,让你残害了那么多无辜?” “没人教过你,害人是不对的吗?” 半晌,灼夭转动了眼珠子,看向了沈棠落消失的方向,眸中骤然浮现出了深深的恐惧。 无影的絮叨声,她都没听进去几句,脑海里萦绕的是沈棠落先前警告过她的话。 那个女子刚刚的意思是……是要毁了……不! 不行! 不等无影动手,灼夭像是疯了一般,残影划过,冲着最高处的山崖飞去。 一股阴风扫过,小无影的声音戛然而止,懵了一瞬,气急败坏道:“哎呦喂,你着急什么,主人没让你自己跑过去啊,果然狡猾……” 沈棠落径自坐在篱笆小院的石凳上,姿态倦懒,似是颇有闲情,掌心里燃起一簇黑红色彼岸花状的火焰,背对着正门,打量着那两间木屋。 灼夭慌慌张张追来,神色焦急万分,扶着院门落地,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场面,瞳孔狠狠缩紧。 “不要!” 第196章 你出来啊 她大叫了一声,飞快地拦在了沈棠落面前,气喘吁吁,心里又惊又怕。 她眼神狠绝,带着一丝决然,警告道:“你若是敢动这里,即便是灰飞烟灭,我也必要你付出代价!” 无影也很快追了上来,小嘴气得鼓鼓的,窜到了灼夭面前,凶巴巴道:“我主人,是你能吼的吗?小心我咬你哦!” 沈棠落看到面前挡过来的一片阴影,眉间顿时染上了一丝不悦。 同时,心里又把无影狠狠嫌弃了一番,竟连个小鬼都搞不定,也猜到它大抵是犯了老毛病,与鬼讲起道理来了。 指尖轻动,火焰随风流转,她一手把无影揪了回来,睨了它一眼,训斥道:“要你何用?” 小无影很受挫,气焰息了下去,小嘴努了努,小声道:“我就是想教教她,害人是不对的。” 沈棠落很无语地瞥了它一眼,略微怅然了一下,都懒得说它了。 灼夭听懂了无影的意思,眼睛里顿时闪过一抹凶光,怒目瞪去,凶狠地吼道:“他们害了小神医!是他们该死!我不过是为小神医报仇,有何不可?又有何错?” 沈棠落捕捉到了她话里的重点,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开了口,“说说吧,这里的主人呢?” “他……”灼夭声音顿住了,茫然地看向远处,眼眶红了起来,坚定低喃,“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回家的。” 一声短促的轻嗤传出,沈棠落勾唇,冷笑道:“本尊猜的不错,你这般护着,定是很在意这个地方了。” “想来,这就是你口中小神医的家,本尊若是要一把火直接给烧了,你也不能如何不是?”她美眸流转,语气颇有几分顽劣。 灼夭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一身杀气,目光很凶地盯着沈棠落。 沈棠落仿若察觉不到,随意问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你为何要屠了整个村子?” 她说着,扬眉灿笑,轻柔的烛光打在她冷艳清绝的小脸上,竟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酷薄凉。 灼夭看着她,心里的弦紧紧绷起,一刻也不敢放松,十分忌惮,瞳孔里跃动着几许光亮。 那是沈棠落掌心里随时都有可能燃向木屋的火焰。 她看起来娇小单薄,就这样张开双臂拦在沈棠落面前,一脸的固执,活像受了欺负的孩子。 “我错了,我不该惹你,求你手下留情,不然,小神医回来,找不到家了怎么办?” 她道着歉,像是在祈求,可脸上却没有半分诚意。 沈棠落眉心蹙起,没耐心听这些没头没尾的话了,她骤然站了起来,眸光凛冽,厉声道:“本尊说最后一遍,把人交出来。” 灼夭垂下头,神色暗了下去,声音低低的,陷入了自我怀疑,“人族……真的要放了吗?” 她摇着头,很快否定了,决绝道:“不,我答应过南凛的,我要给他报仇!杀尽那些可恨的人族!” 忽然,灼夭面色凄怆地笑了一声,笑得无比嘲讽,又满含凄凉之音,猛地撞开沈棠落,跑到了篱笆院外。 她迎着山涧吹来的冰冷夜风,胡乱地喊着,“南凛,南凛!有人欺负我!” “南凛!南凛!你出来啊,有人要杀我!”她很固执,不死心地继续喊。 “有人要抹去我们之间相处仅存的记忆,她要毁了这里,呜呜呜……” 然而,那个叫南凛的人,始终都没有给她一丝的回应。 “我若是消散了,这世间,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曾经有一个救人无数,心地善良的小神医了。” 第197章 藏在魂器里了 灼夭绝望地跌坐地上,双眸无光,目光落向远处,不知望着什么。 空阔的山崖上,少女低低的哭声沾染了寂夜之凄凉,搅乱进冷风里,转瞬即散去。 她生的玲珑可爱,扎着两股垂至腰际的辫子,一身麻衣是娇艳的桃粉色,这分明是一副活泼灵动的扮相,看起来似是从花林里走出来的小精灵。 然而,那张稚嫩的小脸此刻却是泪痕遍布,哭声也听起来多般悲怆。 若不是知道这小丫头绝非善类,恐怕任何人听了这般凄凉的哭喊,都会对她心生怜悯吧。 见此,无影呆愣了片刻,在沈棠落耳边小声地嘀咕道:“岂有此理!明明是她先招惹主人,却还偏偏要恶人先告状,真是好生可恶!” “如此凶残,光是一身戾气,就知道她造下杀孽无数,却哭得这般可怜。” 无影撇撇嘴,冷哼道:“哼,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我们欺负她了,好气!” 无影黑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嗖”地一下子窜到了灼夭的面前。 它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跟她分析道:“我主人一旦生起气来,你喊谁过来,都救不了你。何况,你喊了这么多遍,也不见有人出现。” “嗯……”它顿了一下,扎心道:“可见,那人根本不值得你依赖,你却抱太大希望,就是傻了呀。” 灼夭听了这话,娇小单薄的身体一僵,像是被突然戳中了痛处,含泪的眸子里骤然浮现了一抹凌厉,倏地瞪向了无影。 无影鼓了鼓腮,根本不怕她,一本正经地继续说:“所以嘛,你明知逃不掉,又何必如此耍赖,让人讨厌?不如乖乖放人多好。” “闭嘴!你知道什么!小神医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之所以回不了家,都是被那些该死的人族害的!” 灼夭忽然厉声打断。 沈棠落从来不是心慈良善之人,哭,是触动不了她的。 她面无表情地拂灭了火焰,站到了篱笆院门边,清眸冷漠地看着灼夭,锐利逼人。 “助你维持形魄的魂器,应当就是腰间的那块黑玉吧。” 闻言,灼夭俏脸上闪过一抹警惕,站起身,急忙伸手护住那块玉,眸中满是戒备道:“你想做什么?” 沈棠落不语,轻轻勾起嘴角,扬手之间,带起一道无形的力量。 灼夭大惊失色,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想要抬手去抵挡,可还是晚了一步,那块黑玉两个翻转就被沈棠落的鬼蔓虚影卷了过去。 灼夭脸色黑沉,恼羞成怒道:“还给我!” 没有了魂器的支撑,她便是一缕残缺的孤魂,终有一日,会被浓重的戾气吞噬掉。 从此,夜幕降临时,就再也无人会去点亮木屋里的那两盏油灯了。 而这篱笆小院,也会因为无人打理,变成低矮山崖下那般残败的一间间空屋。 思及此,灼夭瞳孔大震,心里忽然涌上了无尽的恐惧。 不,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似乎看出了眼前少女的害怕,沈棠落眉梢轻佻,唇畔噙着一抹邪性的笑意,把黑玉抓在手中把玩着,懒懒道:“原来,是把人藏在魂器里了。” 她说着,抬起纤细修长的手指施展了功法,刹那,一道黑红色的鬼符笼罩在了黑玉上,里面映出了两道人影。 燕不问和南宫沫都受到了阴煞之气的攻击,此时正处于昏迷之中。 沈棠落秀眉微拢,破开了禁锢,把两人给放了出来。 灼夭奈何不了沈棠落,双拳紧紧攥起,目光阴冷地盯着她,忍不住讥笑道:“与人为善,终成笑话。” 第198章 为何害人 她冷笑一声,嘲讽更甚,“世人多胆小怯懦之辈,恩将仇报者比比皆是,自古人心最是难测,怎值得你去全心相救,你既非人族,又何故横插一脚,坏我好事,把我逼向绝路?” 少女说这话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掺杂了怎样的怨恨,眸色也变得极为阴沉,语气中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较真。 她并非低头求饶,而是心有不甘。 沈棠落清眸沉敛,自然早就看出少女心中的怨念十分强烈,大概也能想到她害人的动机,大抵是为人所伤。 只是,她并无半分动容,薄唇微动,冷漠如旧,“你有胆量动我身边的人,还想指望我手下留情,让我放过你?” 她向来有自己的原则,无论是人是鬼,但凡主动来招惹她了,那势必要付出代价。 “是啊,换我,我也不会。”灼夭神色暗了暗,自嘲地笑了,她自己尚且做不到,又如何不懂这个道理。 她眸光深沉地盯着沈棠落手中的黑玉,娇俏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留恋,却已无抢夺之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我屠尽了整个村子,杀光了所有来到此地的人族,听起来十恶不赦,但你可知,他们曾做过什么?” 少女看似懵懂无知的年纪,口中说出的话,却能让人瞬间脊背生寒。 她的所作所为,更是凶残暴戾,令人唏嘘。 然而,沈棠落只是无言片刻,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两人,面不改色道:“这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 周遭,突然一下子寂静得出奇。 山涧吹来的风,夹杂着沁冷的寒意拂过了篱笆墙上的夕颜花,卷进了院子里,木屋门半掩,隐隐幽幽闪动着几许光亮,烛火明明灭灭,两盏油灯也即将燃尽了。 不知不觉,远山处,一团团绵延的翠色接连显露了出来,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沈棠落挑眉审视她,灼夭垂下了眸子,挡住了眼底积深的恨意,不说话了。 一抹痛苦自眸中闪过,灼夭抬头看向披了一层清晨银霜的山崖,突然间,一股深深的疲倦朝着她淹没而来,似要把她迅速吞噬,埋葬她最后一丝念想。 她低喃自语,“我杀了他们,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把小神医还给我,我真的做错了吗?” 无影不明白灼夭的意思,只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它不开心了。 它荡到了灼夭的跟前,故作凶狠,声音却奶声奶气,“小丫头,你死的这样早,生前遭遇了什么,为什么要害人?” 灼夭骤然回神,怔了一下,错愕地看着它,似是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我不记得生前的事了,是南凛给了我名字,给了我记忆。”说到这里,她眸中染上了一丝苦涩,挣扎道:“可是,一开始,我不是害人,我是为了替小神医讨回公道……” 沈棠落不管她,径自走到一旁,看着还在昏迷中的两人,顿时觉得有些头疼,她这算不算是带了两个拖后腿的。 好在两人都只是遭了阴煞之气的侵蚀,没有受什么伤,是在她可控范围之内,不然,她又不通医术,还处在连人气都见不着的山崖峰岭,要让她上哪里去寻医者。 沈棠落暗暗叹了口气,把人给弄醒了…… 第199章 等不到了 南宫沫扶着额头,晃了晃发眩的脑袋,才睁开眼,便看到了一双绣着凤尾花的黑靴停在了自己眼前,视线微微上移,触目而来的是轻轻扬起的红色袍角。 一抬头,冷不防对上了女子清绝冷艳的容颜。 沈棠落稍稍俯身,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问道:“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南宫沫愣住了,盯着那只冲自己伸来的白皙玉手,一时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丝茫然不解,迟迟不见动作。 突然,手腕上传来一抹冷意,南宫沫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沈棠落一个用力,给拽了起来。 “你……”沈棠落见她没反应,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想到她极有可能是受了惊,眼底几不可寻地闪过了一抹担忧,迟疑地开口道:“能行吗?” 南宫沫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眉眼间染上了一抹暖意,对沈棠落浅浅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无碍,就是有点晕,现在好多了,棠棠,那客栈门前……” 一提到客栈,她很快收起了笑意,脸上浮现了一丝凝重,“这山崖上的村子有古怪,方才我和燕侍卫碰到了一个身上带着邪煞气息的小姑娘。” 南宫沫说着,余光不经意瞥到了一抹桃粉色,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了,她指着灼夭,“棠棠,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就是那个……” 沈棠落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眸光深谙,漠然道:“无妨,她已经无法再行凶作恶了。” 燕不问也醒了,身为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影卫,他的警觉性要比南宫沫高很多,他下意识召出了长剑,才看清状况,就听到了沈棠落的话。 “沈少主,这小丫头不可小觑,”燕不问目光如刀,戒备地盯着灼夭,“恐怕客栈所经历的一切,就是她搞的鬼,那些人,估计已经凶多吉少,全部遇害了。” 他已经领教过了,还受到了邪气的攻击,两人合力,都敌不过这个看似天真无害,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她身上似乎隐藏着一股凶狠的戾气。 在客栈门口的时候,沈棠落才离开不久,他和南宫沫就碰上了她,只是,他们都被她单纯的外表给骗了。 “确实如此,”南宫沫担忧地看向沈棠落,又不禁疑惑了,“棠棠,你是怎么发现我和燕侍卫的?之前,我们明明在客栈,怎么会到了这里?” 沈棠落能明白他们的顾虑,面无表情地看向灼夭,蹙眉,解释给他们听,“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如今只是一抹将散不散的魂魄,此前因为执念不散,是以轮回无路,聚敛了无数戾气,残害了此地的生灵。” 说罢,她不顾南宫沫和燕不问不可置信的神情,大步朝着灼夭和无影走了过去。 无影追问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得到答案,失望极了。 “所以,你因为一个人,残害了整个村子的人?你怎么能这样,难道你就不怕永生不得轮回吗?”无影愤愤的。 “何止啊。”灼夭轻飘飘地道,脸上挂着一丝遗憾,“但凡来了这里的人族,都太碍眼了,我不在乎轮不轮回,只想等小神医,可惜了,魂器不在,我怕是等不到了,若是他回来……” “你杀了人,那些人的尸体藏哪儿了?” 冰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灼夭浑身一僵,杏眸里涌上了泪水。 第200章 北山异兽 她攥紧双手,缓缓回过头,看到沈棠落寒彻的面容,竟是轻轻地笑出了声,“我果然还是低估你了。” “随我来吧。” 山崖的另一头,是一片空阔的露天场地,中间搭建起了一个简陋的祭天台。 有一块凸起的伞状怪石从临侧的石崖延伸出来,挡住了大半风霜,尽管如此,祭坛上,仍旧免不了如客栈一般的荒废狼藉。 人若是站在伞状巨石上面,就仿佛置身云端,举目四望,是绵延起伏的云雾,而向下看去,却是熔浆飞窜的火海,偶尔还能听到“滋滋”的声响,温度也灼热烫人。 一行人到达此地,都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燕不问朝下面看了一眼,问道:“这下面是什么?” 灼夭恍惚了一瞬,似有眷恋,伸出一只手来,探向火海,勾起了嘴角,“喏,你们想找的那些人族,都葬身于此,是我一个个亲手捆了,扔下去的。” 这笑容里带有一丝快感,玩笑般的口气说出来这番话,足以令人觉得丧心病狂。 性子素来沉静内敛的南宫沫都气得浑身发抖,胸腔里涌上了一股愤怒,她质问道:“你把人都丢下面去了,为什么,他们何处得罪你了,这都是人命,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她忘了,灼夭是聚敛了无数怨念的亡灵,根本不在乎人的生死,何况,她本就痛恨人族。 灼夭回头看了南宫沫一眼,目光平静,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说了什么,讥笑道:“如若他们把你在乎的人活生生扔去喂了妖兽,你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你会放过那些人吗?” 她笑着笑着,泪水决堤般地涌了出来,“你若是能,那我也无话可说。” 此言一出,一直观察着脚下火焰,不动声色的沈棠落蹙起了眉,诧异地看向了灼夭,意外了。 哪怕她已经猜到害人之事存有隐情,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活生生喂妖兽吗? 南宫沫和燕不问皆怔,无影好奇心大起,瞅了瞅下面的火海,嘀咕道:“那你也不能屠了整个村子吧,而且,我主人他们又没对你做什么。” 灼夭不为所动,她瞪向无影,眼睛里染上了一丝猩红,冷哼道:“怪只怪,你们来了这里,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修玄之人。” 沈棠落挑眉道:“这火下面,是有别的东西吧。” 灼夭面容一僵,眸中闪过了一抹刺痛,“不错,这下面,住着成千上万只修炼百年,会吃人的糜鼠,南凛就是被他们活活扔了下去,我虽是魂灵之体,却下不去这里,可笑的是,我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到。” 沈棠落心下微惊,瞬间明白了,“是飞生鸟,生于北山,以火为居。” 北山鼯鼠,又叫糜鼠,也叫飞生鸟,是一种驭火异兽,亦兽亦禽,可御百毒。 其长相如兔,却头生鹿耳,足连双翅,形似老鼠,极容易被误认成蝙蝠。 只不过…… 异兽鼯鼠,不是只存在于北山丹熏的吗?为何会到了这里? 南宫沫刚刚被灼夭的话给惊到了,此时才回过神来,问道:“棠棠,你知道这下面的妖兽?” 灼夭眸光闪了闪,又很快隐去了异样,目光急切地看向沈棠落,狐疑道:“你知道?” 第201章 你当本尊真好糊弄 沈棠落朝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大步走到了山崖边,往脚下的大片火海看去,目光深敛,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灼夭却着急了,竟不畏惧沈棠落身上那股森冷可怖的气息,不管不顾地抓上了她宽大的衣袖,神情激动,迫切地追问道:“你一定知道如何破解这异火对不对,你能下去对不对?你……” 沈棠落始料未及,骤然沉了脸色,垂眸看着那双抓着自己的小手,朱唇轻启:“放手。” 简单的两个字,声音不大,却低冷骇人,听起来让人如坠冰窖,脊背生寒。 灼夭心头一颤,一抬眸,就对上了沈棠落冷厉的眼神,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指尖哆嗦了一下,猛地松开了手。 明知眼前的女子性情冷漠,可她还是不死心,目光灼热地望着她,央求道:“你,你能不能……” 沈棠落大致能猜到她想要做什么,想也不想,便漠然打断了。 “不能。” 她话音一落,灼夭的面部神色肉眼可见地黯然了下去,眸中的那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不见了。 “可是,我……”她张了张口,看着沈棠落冷肃的侧脸,突然说不下去了,缓缓地垂下头,紧咬着唇,压抑着失落哀痛的情绪。 她本以为,这女子能对付得了她,识得出魂灵之体,又能看出异火下的妖兽是什么东西,就一定有办法帮她找回南凛的魂魄。 可没料到,她会拒绝得如此果断彻底,不留余地,可谓是薄凉冷血至极。 看来,她注定是等不到再见小神医的那一天了。 一股悲愤自心底涌了上来,灼夭骤然抬起头,握紧双拳,闷声质问道:“你是不能,还是不想?” 沈棠落脸上不见恼意,目光平静地审视着她,冷漠道:“你的存灭皆掌控在本尊手中,你还没资格要求本尊去做什么,再者……” 她右手把玩着黑魂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勾唇轻笑,嗤道:“能与不能重要吗?本尊想与不想,不过一念之间罢了。是你心有执念,是你要寻一个永远也等不到的人,与本尊何干?” 闻声,灼夭脑子轰然一震,趔趄了一下,泪水溢了满眶,模糊了视线,她连连摇着头,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回答。 只是,还不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辩驳,沈棠落又好笑地看着她,挑眉道:“所以,你凭什么要求本尊帮你?” 凭什么? 是啊,无亲无故,凭什么呢? 灼夭怔了一下,可旋即,却咯咯笑了。 “果然,呵呵……”声音里染上了哭腔,灼夭低头看向脚下熊熊燃起的火海,略显稚嫩的小脸浮现了一抹绝望,喃声说:“既如此,也好,也好……” 见状,南宫沫有些不明所以,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里闪过了丝丝担忧,心里隐隐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燕不问亦是紧蹙着眉头,目露警惕地盯着灼夭。 沈棠落不发话,他们也猜不透她想要做什么,只能静默地候在一旁看着,守着。 “你当本尊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沈棠落眼神陡然转冷,一语道破了她的小心思,“这异火伤人伤魂,你确实下不去,可下面的妖兽却被你操纵了,怎知你不会反咬本尊,是想骗本尊下去送死?” 灼夭没想到自己的算计会这么快被沈棠落识破,还当场就给戳穿了。 她想不通沈棠落是怎么察觉的,有些恼羞成怒,一口反驳,“我没有!” 沈棠落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分明是不屑与她争论,她更在意的是魂器的来历,“耍心计在本尊这里没用,有这功夫,不如说说,这块黑魂玉是谁给你的?” 世间魂器有十余种,形态各异,作用也各不相同。 黑魂玉,恰恰是能够使得魂灵如常人一般活在白昼之下的隐魂器。 顾名思义,可隐匿魂体,让其不惧日光。 灼夭双眸通红,视线移到了沈棠落手中的黑魂玉上,无力地苦笑道:“是南凛的。” 沈棠落心里有数,眉梢轻挑,继续问:“他为何会被活活扔下去?” 灼夭盯着沈棠落那张冷若寒冰的小脸,渐露讥嘲,融尽凄凉的声音尖锐凄厉,失控大吼道:“因为……因为所有人都想让他死!” “他们贪生怕死,他们惧怕小神医,小神医明明没有错,他没有愧对任何人,他不是妖魔,他那么善良,他怎么可能害人,怎么可能引来灾祸,这异火和妖兽,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维护那个叫南凛的人,更提到了异火,可见,这个人,和此地的变故有着莫大的关联。 沈棠落桃花眸半敛,负手转过身去,面容上不见多余表情,小脸冷漠依旧,眼底却飞快掠过了一抹复杂。 她可以肯定,这世间,能够驭火而居,且拥有破百毒奇效的异兽,就只有飞生鸟。 不过,令她费解的是,飞生鸟不是凶兽,亦不会吃人,它们只适宜生存在最北方的丹熏山,到底是何时迁徙到了这里? 亦或是,有什么隐情? 前世,她为寻药灵,曾在此地留宿过几天,却从未听人提起过有什么怪事发生。 而如今,完全不同了,也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祭坛下,死气遍布,怨念横生,全靠飞生鸟栖居的火焰压制着,才不至于让亡灵肆虐作乱,为祸人间。 这一世,究竟发生过什么?这小丫头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沈棠落眉间染上了一丝凝重,冷沉着脸看向灼夭,眸光犀利无比,并未说出自己心中的疑虑,而是漠声问道:“你可曾亲眼见到过这下面会吃人的东西?这片异火,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还是说,本来就有?” 灼夭眼眶里晕染开了一圈圈湿红,目光拂过已经废弃荒凉了多年的山崖,峰峦消寂,单薄娇小的身影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散了。 喉咙禁不住发哽,她看向沈棠落,艰难地开了口,“不错,我见过。” 南宫沫闻言,身体下意识地远离了山崖边,心有余悸地看向沈棠落,迟疑道:“那现在会不会……” 灼夭看向她,冷笑了一声,瞳孔里似燃起了熊熊火焰,只顿了一下,又继续对沈棠落说道:“我更亲眼见到这些吃人的妖兽,每逢漫无星月的黑夜,飞离巢穴,大批大批地涌进村子,生吃活人,摧毁房屋。” 第202章 上巳芳辰,白发少年 她神色平静,如此血腥残酷的画面,从她口中说出,却仿佛在讲述一件再为平常不过的事情。 沈棠落冷眸微眯,盯着灼夭若有所思,也听得认真。 “这山崖,名为凌栖崖,踏雾凌云,明月栖居。那时,还没有飞生鸟巢居,漫天星辰,星月交辉,夜夜皆然,我站在这里,能看到这世间最美的景致。” 灼夭缓缓呼出一口气,弯着好看的眉眼,迎着曦光,竟灿烂地笑了,眸中跃动着不同寻常的光芒。 “只可惜,美好的事物大多如昙花一现,向来短暂,”她眼中闪过一抹惋惜,很是遗憾,叹息道:“自从这片异火出现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沈棠落眸光深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她的印象里,这里本就如灼夭口中描述的那般令人遐想。 彼时,她也曾萌生过于此安居一生的想法,只不过,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当初的念头也就成了枉然。 沈棠落很快回神,眉头微皱,打量着她,反问道:“所有亡魂都被压制在异火之下,你又是如何逃过一劫的?或者说,你不是这村子里的人?你来自何处?” 灼夭面色一僵,怔愣地看向沈棠落,心底不由浮现了一抹异样来。 恍惚间,少女的思绪被拉了很远,就像是再次回到了百年前的那个春日。 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问过她的来历了,也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以至于,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灼夭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最高处的山崖,缓缓开口:“在未遇到南凛前,我就是一缕魂魄了,无名无姓,亦不知来处,后来,他送我灼夭二字,以此为名,又赠我魂器,让我得以长存明光之下。” 她生来就已成孤魂,不知因何而死,魂浮幽林数十载,格外畏光,终日躲在幽暗之地,惶惶不安,漫无天日。 直到有一天,一个身着粗布麻衣,背着竹篓的银发少年出现了…… 百年前,他们站的这里还并非祭坛,而是一片绵延三里长的桃花林。 正值暮春嘉月,上巳芳辰,绯花怒放,恰是人间烂漫时。 “喂,小白毛,把你脖子上挂的东西交出来,不然,这筐草药,今天你也别想带回去了!” 突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桃林的幽静,十分嚣张蛮横的语气,令人听起来分外刺耳。 十一二岁的小少年被几个看起来年纪要比他大上几岁的人围在中间,他目光平淡,不见一丝胆怯,直视着领头的高壮少年,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来,平静地说:“还给我。” 天色已晚,他该带着草药回去了,可是,视线落到领头少年高高举起的手上,眸光却不由一滞,面色有些为难了。 他的药和竹篓都被抢去了。 这领头堵劫白发少年的人,名叫王贵,是村子里年纪最大的孩子。 他自幼仗着自己年长,又有个开客栈,很有钱的爹,平日里,常常欺负那些比他弱小,没他家有钱的孩子,甚至有些大人见了他都绕道,生怕招惹麻烦。 凌栖崖上,只有几十余户人家,所有孩子都怕他,不敢不听他的话,渐渐的,他身后有了很多小跟班,跟着他为非作歹,恃强凌弱。 唯有这个白发少年不怕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谁都不愿搭理,更不喜结交伙伴,少年的孤僻性子,却被当成了高傲不屑,目中无人。 少年面色平静得有些过分,王贵不禁气急败坏,嘲讽道:“小白毛,你天天采药,也没见治好你这白毛症,一看就是命不久矣,迟早要死的,你留着那东西多浪费,给小爷我,保管比在你身上更有价值。” 少年不理会他,看着那筐草药,格外认真道:“我该回去了,把草药还给我。” “早这么识相的话……”王贵以为他会示弱,都准备好等着他求饶了。 然而,他话才说一半,就察觉不对劲,声音戛然而止,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威胁道:“你说什么?小白毛,你信不信,小爷我直接毁了你这筐药,让你回去没法交代!” 身后有人附和道:“南凛,老大看上你那块黑玉是你的福气,你可别不识好歹,让我们老大寒心,到时候,吃苦头的还是你!” “就是啊,”更有人不嫌事大,跟着帮腔,完全不知此种行为有什么不妥,“你难道不想要这筐草药了吗?我们都看到了,你可是采了一整天,毁了多可惜啊。” “族长爷爷还在等我回去,”南凛眉头一皱,面对一而再的挑衅,显然是恼了,话音都比先前重了不少,“你们别太过分了。” 一提到族长,除了王贵,几人便都开始面面相觑了起来,他们都明白,南凛身后有个族长给他撑腰,否则,他脖子上的那块黑玉早就是他们老大的囊中之物了。 王贵阴沉着脸,一声不吭,目光赤裸地上下打量着这个白发小少年。 这少年全身上下最惹眼莫过于那一头银发,小小年岁就已满头皆白,实在是引人注目,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他生得眉清目秀,双眸黑亮澄澈,盯着人看时,总让人觉出几分无地自容,更惹人恼火不爽了。 尤其,面对众人威慑,还没有丝毫示弱服软的意思。 “小白毛,你敢威胁我?”王贵眯起了眼。 南凛看着他,目光不离竹篓,“你想多了,我没有你们闲。” 王贵冷哼一声,眼珠子骨碌一转,灵光闪过,用手摆弄起了竹篓里的草药,看着南凛坏笑道:“你想要草药,就拿你脖子上的黑玉来交换。” “不可能,想都别想,”南凛一口拒绝,也不愿多费口舌了,直接走到王贵跟前,从他手中夺过了竹篓,后道:“以后别再来招惹我,今天的事,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王贵脸上的得意顿时僵住,视线缓缓扫过了一众少年,虽说年纪不大,却从小是被人吹捧着长大的,极好面子,南凛的话,显然让他觉得脸面挂不住了。 他挺直腰杆,又生得高大,脚步一移,用身子挡住了南凛的去路,居高临下地看着比自己瘦弱许多的少年,气势一下子提了上来。 “你小子,是真的想要找死!” 话音一落,王贵眼神一狠,扬手示意身旁的少年把南凛团团包围住…… 第203章 人心 纵然心里头再怎么忌惮着族长,几个少年也不敢当面违抗王贵的命令。 几人只略微迟疑了片刻,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一咬牙,便围了上去,把南凛回去的路再次给堵死了。 王贵盯着面前不及他肩高的银发少年,冷哼一声,舒展了下筋骨,轻蔑道:“小子,看来小爷我不好好教训一下你,你就不知道这凌栖崖到底是谁家的地盘,是谁给你的勇气,竟敢和我王贵对着干!” 南凛抬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底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一如既往的没有多大情绪,饶是势单力薄,被多人围堵,也始终不见一丝惊慌。 他知道,在天黑之前赶回去是不容易了,索性也不急了,环顾了众人,最终把目光落到了王贵身上。 王贵向来自大狂妄,他压根不相信自己的威胁恐吓没有作用,只当这小子吓傻了,“小白毛,你若现在求饶,把黑玉乖乖奉上,再给小爷我磕几个头,小爷我心情好了,就饶你一回怎么样?” 这话说得好似天大的恩赐一般,还不忘嘲讽羞辱,挽回他刚刚被落掉的自尊。 少年目无波澜,平静地看着王贵,无视了他的威胁,淡淡道:“东西是不可能给你的,想怎样都成,我奉陪。” 该来的总归躲不掉,王贵一直觊觎他身上的黑玉,这回是铁了心地不打算放过他,哪怕对方人多,他只有一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对上了。 南凛站定,把竹篓利落一甩,绕到了背后,重新背到了肩上,动作爽利,少了平日所见的弱不禁风,俨然是个上山采药的俊俏小药童。 这副模样,落在王贵眼里,只觉得碍眼极了,莫名地自心底生出了一丝嫉妒。 南凛背好竹篓,心里盘算起了一会儿该怎么才能摆脱目前的处境。 王贵捏紧了拳头,终是被彻底激怒了,也不知为何,一对上少年平静的目光,心口盘踞的那股郁气似乎再也难以压制住了。 他阴沉下了脸,一挥手,对着一众少年命令道:“给我打!” 此时,嫉妒的情绪如滚滚涛浪汹涌而来,无关起初的贪婪之心,而是属于少年人特有的争强好胜。 他一直不明白,这个像怪物一样,又无父无母的少年,到底哪里值得族长另眼相待,亲自教养,收他当药童,还不准任何人欺负他。 心里有股强烈的冲动,他想粉碎这张平静的面孔,看看少年吃了苦头之后,是否还能一脸淡然,敢这么跟他叫板。 他倒要看看,这个整日只会采药煎汤的药罐子怎么奉陪! 一群少年,就这么动起手来了。 南凛自幼时起,每天都会背着竹篓,挨个山崖去采药。 隔三差五,也会遇到密林中出来觅食,需要小心避开的猛兽,或者就是去攀爬采摘长在陡峭山崖上的草药。 久而久之,便练就了一身灵活敏捷的反应速度和不俗的力量。 他的一招一式,虽未曾经人指引和点拨,可双腿和手臂的力量却不容小觑。 再加上,他从小追随族长潜心钻研医术,对人身上的每个穴道是谙熟入骨,因而,出手招招精准,专挑人痛处下手。 而王贵带来的这几个少年,在家里顶多和爹娘去砍个柴,空有一身蛮力,不会想到讨巧,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几人就全部被打得鼻青脸肿,倒在地上疼得站不起来了。 南凛的本意只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没想怎么样,被打的少年叫得惨烈,看起来伤得重,倒不至于伤了根本,他适时收了手。 只是,还没等他站稳,背后突然袭来了一道凌厉的劲气,南凛心头一惊,急忙侧身避闪,王贵的拳风正巧堪堪从他脸颊擦了过去。 “嚓!” “啊!” 谁知,王贵个头高大,却从未习过武,出手的动作就显得格外笨重,连刹住脚都不会,南凛一退,他一拳落空,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直直往山崖下栽去。 而此时,他带来的那几个少年都疼得自顾不暇了,哪里注意的到自家老大偷袭未果,还面临坠崖丧命的危险。 “救我!快!我不要掉下去,我不要死!” 惊恐的尖叫声在山崖间回荡,山涧里吹来的风散了灼灼桃花,飘向了深黑的崖底。 南凛虽然挺讨厌这家伙的,却从未想过要他性命。 况且,从小饱读圣贤之书,通晓医道古经的他,自知古之善,为医者,当济世悬壶,人命为贵,良存于心。怎可眼睁睁地看着王贵殒命崖底,而见死不救。 几乎同一时刻,背着竹篓的银发少年身影一晃,下一刻,右手飞快抓住了王贵的手臂,在他还没有冲离山崖之际,一把给他拉了回来。 王贵惊魂未定,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看着山崖边不断滚落的碎石,瞪大眼睛一动不动。 南凛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把背后的竹篓放了下来,蹲下身,低着头开始认真地检查草药,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后,起身就打算回去了。 “臭小子,去死吧!” 一双卯足了劲的手,趁少年不备,在他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崖顶,山花烂漫。 崖底,深林幽寂。 此刻,整个凌栖崖下都已经陷入了浓稠的漆黑之中,不似崖上揽入漫天璀璨,明月悬河。 灼夭探出了脑袋,一双懵懂无害的双眸好奇又胆怯地看着树枝上突然挂下来的银发少年,几番试探,发现少年迟迟没有动静,才敢从灌木丛后跑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除了草木和虫蛇以外的生灵。 南凛醒来后已经是第二日了,他是被疼醒了的,从近千米高的山崖坠了下来,侥幸的是,他没死,只伤了几根肋骨,还有点轻微的耳鸣。 他自己会医术,判断了伤势后,找了附近可利用的草药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就一直在寻找回去的出路,可诡异的是,这山崖下为什么会有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 偏偏,他走到哪儿,小姑娘就跟到哪儿。 不知跟了多久,南凛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盯着小姑娘,蹙眉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小姑娘一双无辜的眸子直视着南凛,指了指他脖颈的位置,理直气壮道:“我也不想,可你那里有东西一直在引着我跟你走。” 第204章 灼夭 此话一出,南凛蓦地一怔,眉心紧拧了起来,打量着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 他知道,她所说的东西就是他脖子上戴的黑魂玉。 这并非什么普通玉石,不仅世间仅有,且于他而言意义非凡。 因为,它是恩人所赠。 听族长爷爷说,他自一出生,父母皆亡故,是路过的一对年轻夫妇救下了当时尚在襁褓中的他,并留下了此物,据说,这是为他续命的魂器,可保他一生平安。 他自幼贴身戴着,极少有人知道,就连王贵都只是偶然间撞见了,不过觉着外形稀罕,不似俗物,才会起了抢夺之心。 南凛盯着她,干净澄澈的眸子里露出了一抹探究。 他忍着肋骨上传来的阵阵疼痛,伸手捂住胸前的衣襟,故意摆出一副被人占了便宜的羞恼之色,“男女授受不亲,你怎能趁我受伤昏迷,扒我衣服?” 这话,意在试探,他并不知这小姑娘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自己昏迷时,她又做了什么,为何会知道他贴身佩戴的黑魂玉? 明知自己清清白白,可乍然对上少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光,小姑娘的脸颊还是顿时涨得通红,凶巴巴地反驳道:“才不是!” 生怕他不信,误会她别有用心,她一边胡乱地对着空气给他比划,一边着急解释,“你当时挂树上了,我把你弄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你脖子上的东西,然后,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就不能离你太远了,不然,我会被关进那东西里。” 小姑娘鼓着腮,许是太过急恼,两颊晕染开了一片片绯色,不断地瞄着少年的神色变化,澄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可爱又灵动,俏似个不谙世事,误闯人间的小仙子。 这副纯良天真的模样,实在难以让人把她往坏处想。 在她仓皇的目光下,南凛不动声色地取下了黑魂玉,仔细研究了一番,一贯不起波澜的眸子不免染上了丝丝复杂。 半晌,南凛看着她,问道:“这么说来,是你救了我,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叫……”小姑娘忽然狠狠地拍了拍脑门,苦恼地看着他,眼神惹人生怜,顿了一下,脆生生道:“忘了。” 少年眉宇并未舒展,多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否信了小姑娘的说辞,转身继续寻找回去的路了。 之后,他走一步,她跟一步,直接追到了他先前坠崖的那片桃花林。 途中,小姑娘一蹦一跳,时不时跑到他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追着他问东问西。 一张小嘴从晨时叭叭到傍晚,就没停过,也不嫌累,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像是没见过天地似的。 南凛嫌她太吵,不是没想过甩掉她,可是他肋骨受了伤,终归是有心无力。 终于,看着在桃花林中蹦跳撒欢的小姑娘,少年叹了一口气,叫住了她,声音微扬,“喂,你不回家吗?” 小姑娘回过神来,正对着银发少年,站在飞花簌簌的林间,任由花瓣落至发梢,愣了好一会儿,紧抿着唇瓣,才憋出了一句话,“我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已经没有地方去了,我……我能不能跟着你?” 怯怯的眼神,语气也十分小心翼翼,不由让南凛心中一怔。 “灼夭。” “今后,你就叫灼夭吧。” 月光如华,飞花凌乱,少年朝气干净的声音不轻不重,透过迷离的夜,落入了心底…… 自从上次堵截南凛,发生了坠崖意外,王贵几人成日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安分了好一阵子,生怕族长发现南凛的失踪和他们有关。 因为心虚,不敢刻意打听,也就不知道南凛虽然坠落山崖,但又活着回来了。 他们一致闭口不提,心照不宣地忘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南凛也怕因此事,让一贯疼爱自己的族长爷爷担忧心急,会为了自己和人起争执,气坏了身子,所以,并没有向族长说明那日所发生的一切。 至于夜不归家,受伤回来,只说是采药时迷了路,又失足掉进了捕猎的陷阱,不幸摔伤了。 就这样,胡乱编了个理由,蒙混了过去。 一转眼,时间就过去了三月余。 灼夭白天隐在黑魂玉中睡觉,夜间出来给南凛打下手,帮着他整理草药,收拾医书,忙得乐此不彼,全然当自己是个小药童。 渐渐地,从一开始,只会帮倒忙,总无事添乱,变得手脚麻利,能够准确分辨出大部分草药,替南凛省了不少事。 最初,灼夭说出自己无法离开黑魂玉太远的时候,南凛就猜到了她不同于寻常人,他装作不知,任由她整日没心没肺,自寻其乐。 身边多了一个烂漫活泼的小姑娘,给少年原本枯燥无澜的生活添了一笔亮色。 这一日,南凛还和往常一样,天还未亮,就把头天晚上族长交代他的药给放在炉子上煎煮,然后,背着竹篓出门采药了…… 第205章 找麻烦的 长庚隐退,寅时到来。 山间薄雾暗拢,丝丝缕缕,缓缓浮绕,如苍青色的轻纱漫卷,遇风不歇,散开时,便得见流水人家。 时值兰秋之际,天色比往常要亮得更早了些,银发少年背着竹篓,途经村头的云岚客栈,很快踏过了木桥,消失在了雾色中。 南凛并不知,在他离开后,客栈里走出来了一个人,那人目光惊异,神情呆滞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手里还拿着准备挂在外面的灯笼杆,迟迟都没有反应…… 自从跟着南凛回来后,灼夭就成日躲在黑魂玉中,只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坐到篱笆院子里的槐树上,吹着夜风,看看头顶的星与月。 每次她想要跟南凛一起出去采药,少年就会把竹篓往石桌上重重一放,随后一脸正色地看向她,十分严肃地吓唬她说:“外面有着数不清的会吃人的怪物,你若是出去碰上了,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骗人!小神医是大骗子!”灼夭撇撇嘴,小脸耷拉了下来,狠狠跺了下脚,可却很听话,又乖乖回了黑魂玉中。 可是,天天如此,她实在是闷坏了,今日是第一次没听南凛的话,从黑魂玉里跑了出来,还偷偷去了那片桃花林。 “南凛,你别生气了嘛。”灼夭一路小跑,追上前面一声不吭,似乎很生气的银发少年,扯住了他的袖子,满脸心虚,认错道:“南凛,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等回到家,我就去抄写医经。” 南凛毫不费力地拨开她的手,看也不看她,步伐飞快地往回走。 见少年还是没有消气的意思,灼夭猛地冲上去张开双臂,拦住了他,心一狠,对他伸出了右手食指,咬牙道:“一百遍,我抄一百遍,你理一理我嘛。” 说完,灼夭目光期待地看着少年,抿着唇瓣,等一个回应。 南凛本就是容易心软的人,不得不说,看到她这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也就真的拿她没办法,终归是松了口,看着她,正色道:“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下不为例。” 灼夭一听这话,心就乐了,她咧嘴一笑,对着天空大喊,声如清铃般悦耳好听,“小神医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小白毛,你竟然没死!你这条贱命可还真是够大的!” 恰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刺耳嘲讽的声音。 灼夭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她刚想要回头,南凛却一下子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了身后,视线也被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她在后面戳着南凛,好奇地问道:“小神医,怎么了啊?” “别出来,找麻烦的。”南凛目光锁在王贵等人身上,淡淡道。 “嗷……”灼夭应了一声,可心底却来了兴致,忍不住想要冒出头来,毕竟,除了南凛,她就再没见过别的人了。 拂晓时,王贵看到了南凛,知道他还活着,心里的不安就越来越大,他特意从客栈带了一帮人,堵在南凛回家的必经之路,等着他自投罗网。 他瞟了一眼南凛身后的那一抹浅粉衣角,不怀好意道:“小白毛,你这是知道怕了?藏什么呢?小爷我都看到了,那小丫头是谁,让她出来,给小爷认识认识。” 王贵这次带来的人都是会功夫的,说起话来,底气也比先前足多了。 南凛眉头一皱,只觉得这家伙就是个泼皮无赖,实在太过难缠,“王贵,做人要有底线,上次的事,我都没有找你算账,你还想如何?” 王贵回想到三个月前,眸中顿时染上了一股阴狠,他盯着南凛,冷哼道:“巧了,小爷我今天就是来教你怎么做人的!” 说着,他冲后面一挥手,阴狠道:“你们去,把他后面那丫头给小爷我抓过来,我倒要看看,谁敢和南凛这药罐子待在一块,也不怕成了短命鬼。” 灼夭听懂了,这人分明就是来找茬的,她抓着南凛的袖子,冒出头来,冲着王贵吐了吐舌头,“大坏蛋!要你管!” 哪怕游荡在世间十余载,她的心智依旧不怎么成熟,仍然是个玩心很大,会捉弄人的小孩子。 第206章 不许你伤害小神医 “臭丫头,你说什么!”王贵气黑了脸,目光凶狠地盯着灼夭,眼神仿佛能吃人。 “我说你才是短命鬼,你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是短命鬼,我偏偏就喜欢跟着小神医,要你管我?” 她趁南凛不备,身子轻巧地窜到了前面,双手叉着腰,十分不满地看着王贵,那双干净清澈的杏眸中闪动着烁烁光芒,灵气逼人。 南凛眉头微皱,颇为无奈,一把拉回她,又给按了回去,低声呵斥道:“老实待着,不许给我惹麻烦。” 可是,他们不惹麻烦,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他们。 有些人生来便心高气傲,哪里肯受人半点挑衅,灼夭的那番话,无疑是惹怒了王贵。 最后,仍是避免不了一场令人心惊胆颤的打斗。 银发少年一人挡十,奋力与围攻而来的一众小厮交上了手,人影纠缠,拳掌与刀刃擦过,陡然间,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 灼夭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她抓着南凛丢到她手中的竹篓,吓得小脸发白,瑟缩着身子蹲在地上,不敢抬头看。 小姑娘虽然嘴上不饶人,可心思却纯真如瑕玉,她哪里知道,不过是几句话,竟能造成这般不可调和的局面。 她以为是自己没听话,从黑魂玉中溜出来玩才给少年闯了祸,却不知,王贵早就对南凛动了杀心,是有备而来。 “你们别打了!” 灼夭看着被众人围困在中间的南凛,是真的怕了,她一开口,声音就染上了浓浓的哭腔,“小神医,我害怕,你别打了,我以后都听话,不给你惹事了,不要再打了……” 然而,她的话,没能得来少年的回应,却被一旁看戏的王贵注意到了。 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灼夭看向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的高壮少年,雾气朦胧的眸子里蹭地窜上了一股怒火,指着王贵怒吼:“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臭丫头!”王贵猛地上前,一把掐住了灼夭纤弱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目光狠毒,阴森森道:“既然让你看到了,就更不可能给你机会说出来。” 说着,他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近乎力竭,伤痕遍布的银发少年,对着灼夭笑道:“别急,你不是喜欢跟着南凛那个药罐子吗?小爷我这就送你提前上路,去和他黄泉作伴。” 话落,灼夭瞳孔骤然缩紧,死死地瞪着扼住她咽喉的王贵,双手不知何时已然勾成了爪状,掌心竟冒出了一团团黑气,轻易便挣脱了束缚。 与此同时,前一刻还想要她命的人,头骨裂开,黑血渗出,毙命当场。 “不!我绝不许你伤害小神医!” 王贵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就重重瘫倒在了地上,砸出了很响的动静,死不瞑目。 打斗声忽止,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南凛意识到了不对劲,一贯平静的脸色瞬间大变,顾不得其他,飞快地冲到了灼夭面前。 他先是低头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的王贵,才把视线落到了灼夭的脸上,那张沾满血痕的面容没有恼怒,没有责备,有的是让人看不透的担忧。 灼夭分明慌了神,一接触到南凛的目光,就更不知所措了,她垂眸盯着自己染了血的双手,怔愣茫然。 “我……”灼夭心里慌成一团,抬头看向南凛,“不,南凛,他想杀你,我,我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我没想要他死……” 第207章 不必自责 “啊!怪、怪物……杀人了!” “杀人了!” 鲜红的血液映入眼帘,众人神情惊悚地看向灼夭,大脑迟钝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止不住颤抖,头也不敢回,惊叫着落荒而逃。 暮色沉沉,夜渐深,整个凌栖崖都洗浸在灰颓黯淡之下,地上一大滩血迹尚温,腥味浓重,触目惊心。 少年目光下移,落到了小姑娘被勒出红痕的白皙玉颈上,他神色微暗,走到她身边,伸出了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上了她的后背,动作轻缓,无声安抚着她的不安。 可尽管如此,灼夭仍是没有缓过来,她那双沾满血迹的小手扯住了少年紧束的衣袖,抖着双唇,哽咽道:“南凛,怎么办,他死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你……” “不是你的错。” 南凛突然开口打断她,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开解道:“他想伤害你,你要自保,并没有错,失手杀人,亦并非你本意。” “王贵生性恶劣,素日里作恶多端,如今遭此一劫,大抵是命数如此,天意所归,既已无法挽回,便要能勇敢面对……” 话到此处,他目光深深,藏尽复杂,抬手抚了抚她的头,格外认真道:“所以啊,小灼夭,你不必自责,如果可以,就忘了今天发生的,什么都不要想。” “真的是这样吗?”灼夭喃喃道,将信将疑,不自觉低敛下了眉眼,遮住了眼底流露的不安。 也因此,她错过了少年眸中那一闪而逝的隐忧。 南凛看了一眼已然断气的王贵,紧拧着眉头盯着灼夭,叮嘱道:“你回黑魂玉中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出来,知道吗?” 闻言,灼夭挂着泪痕的小脸一愣,她猛地仰起头,直直地看入少年干净清澈的眸底,下意识揪紧他的袖子,忍不住担忧,急急道:“那你呢?南凛,你也会没事的,对吗?” “小灼夭,你说说,我何时骗过你,以前没有,以后也更不会有了。”他轻笑了一声,不同于一贯的严厉苛责,看向她的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莫名的令人感到心安。 接着,不等灼夭开口,只又听他道:“可还记得书上说的?在世为人,当以信立身,以善渡人,若以言欺妄,以恶戕害,非君子者,则永为人所不容也。” 说罢,他拍了拍她的肩,“我不骗你,放心,回去待好。” 灼夭虽然也常常会骂南凛是大骗子,却从来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若要论究,南凛绝对是她心中唯一深信不疑的存在。 终于,她吸了吸鼻子,冲着少年绽放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好,我信小神医,小神医说没事,那就一定会没事的。” 云岚客栈的少主人死于非命,此一消息在南凛还没有回去,就迅速传遍了整个凌栖崖。 当晚,火光映月,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放下了家中的活,围堵在了云岚客栈门前,只是为了等着那个生来便异于常人的少年归来。 当然,他们到底是来证实传言真假,还是看好戏凑热闹的,就不得而知了。 在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下,南凛背着王贵的尸体从木桥的另一头走了回来。 夜风吹拂,客栈门前高挂的两盏灯笼忽明忽暗,竟照出了一股诡异的感觉来。 第208章 故人不在(上) 随着南凛一步步走近,借着火光,众人才真正看清了他此刻的样子。 少年灰白色的外袍染上了斑斑血迹,一身的狼狈残破,浑身血气弥漫,银发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如同血泊中爬出的厉鬼,显得尤为悚然。 “妖、妖魔!他一定是妖魔!”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一道惊恐的叫声骤然打破了夜的寂静。 原本还等着看好戏的众人顿时慌了神,齐齐退守到了客栈门边,目露恐惧,将举着的火把指向了南凛,想要逃,可双腿却抖得怎么都迈不动一步。 一人忽的抓住了云岚客栈掌柜的手臂,退缩了,“王掌柜,现在该怎么办?大家都是肉体凡胎,如何能挡得住他,我们自身都难保了,更别说给你家孩子报仇,你得拿主意啊。” 这些人从未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本能的怕了,也后悔来凑热闹了。 “这是你们家的恩怨,不能连累了我们啊。” “就是啊,王掌柜。” “怎么会这样,我们还不想死……” 云岚客栈的掌柜是生意人,骨子里就精明狡猾,他狠狠甩开那人的手,冷哼道:“他今日能害死我儿,明日就能杀了你们所有人!” “这不是我云岚客栈的事,而是关乎了整个凌栖崖的生死,你们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怔,惊恐地看向走来的少年,不断往后退。 然而,南凛并没有如他们想象的会大开杀戒,就在众人惊慌的目光中,他止了步,小心翼翼地把王贵的尸体放到了地上。 王掌柜的视线紧盯着南凛一举一动,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也不如他表现出来的平静,对下人命令道:“来人,去把族长请过来。” 下人还未有动作,南凛倏地起身,直视王掌柜,出声道:“不必了,王贵之死,皆由我一人承担,要如何处置,我都无怨言,只要……” 话到此处,他一顿,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接着道:“别惊动了族长爷爷,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族长年过古稀,多年来行医救人,早已积劳成疾,都卧榻大半个月了,此时根本受不了半分折腾。 南凛心下苦笑,族长爷爷护着他长大,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让他为自己担心了。 就在这时,客栈里突然冲出了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噗通一声扑倒在地,揽起王贵的身体,悲痛大哭,“我的儿啊!你怎么舍得丢下娘,就这么走了……” 这时,众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承认了?” “这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前几天,他还给我家那丫头瞧过病,怎么就杀人了呢?” “我看他好像没有恶意,也没有使用妖术,会不会……” 议论声中,妇人骤然怒视着少年,指着他,咬牙切齿道:“不能放过他!他还有的同伙,是他害我的贵儿惨死,必须要他偿命!” 这一夜,少年明知前路凶险,却依旧义无反顾,没有任何畏惧和退缩,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把王贵的死尽数揽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当时却有不少下人亲眼目睹灼夭杀了王贵,即便南凛替灼夭担下了罪责,也不能抚慰王氏夫妇的丧子之痛,平息不了他们心里的怒火。 加之王贵死相惨烈,众人从少年口中又逼问不出真正的凶手在何处,是以,到了最后,王氏夫妇只能先命人把南凛给捆缚起来,关进了云岚客栈后院的柴房。 第209章 故人不在(中) 鸡鸣报晓,天彻亮,少年又是一宿未归。 南凛包庇残害了王贵的妖魔,被关进云岚客栈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族长耳中。 年近八十的老人家拖着一副年迈病弱的残躯,一个人拄着拐杖,走过了数余里远的险峻山径,亲自到了村头的云岚客栈,只为找回那个和自己相依为命十几载的小少年。 凌栖崖的族长姓南,众人皆尊称他为南老神医,是位名副其实,仁厚心善的老医者。 但凡凌栖崖之人,无不道他妙手仁心,济世医神。 老人家一生都在苦心钻研医术,编撰医经,挽救生命。 几十年来,他救人无数,受他恩惠的人众多。 小至风寒,大至伤残,整个凌栖崖,都靠他一人医治,且从不收取分文。 他一生无妻无子,活了半生,因受人所托,只收养了一个天生便异于常人的男婴,随姓南,取字凛。 此子尚在襁褓中就丧失双亲,是南老神医将他一手养大,教其识字,授其医术。 于老人家而言,南凛和他,不单单是师徒,更胜似亲人。 他自己教养出来的徒弟,是何秉性,他最清楚不过。 南凛自幼耿直善良,性子沉稳,他相信南凛不会做伤人性命之事,妖魔一事,定有误会。 王氏夫妇也极为敬重这位族长,自是不敢怠慢。 二人亲自把族长迎进客栈,并恭敬地奉上了茶,好生招待,未有半点马虎。 他们只想找到害死儿子的真凶,为子报仇,并不想把族长牵扯进来。 可族长的到来,不光让他们犯了难,心里也隐隐开始生出了不平和愤懑。 接连僵持了三天,族长也没能见到南凛一面,老人家的身体每况愈下,积久的咳疾越来越严重了,几乎无法吹风,连走路都困难。 终归,还是病倒了。 王贵下葬的当天,南凛才得以见到日光,从柴房里被押了出来。 他不怕以命抵命,可却唯一放心不下抚养自己长大的族长爷爷。 早在前一天夜里,他就让灼夭出来了,并把黑魂玉挂在了灼夭的身上,交代好一切,让她安心先回家,替自己去照顾病重的族长。 也在护下灼夭那一刻起,南凛就做好了决定,愿意给王贵陪葬,以弥补灼夭失手犯下的大错。 少年的心思,就是这么纯粹。 虽然是王贵先挑起的事端,自作自受,可他的死,却让王氏夫妇承受了莫大的打击和痛苦。 若非要有人偿命,才能让生者得到一点安慰的话,那他心甘情愿。 思来想去,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毕竟,归根到底,王贵惨死,也与他有着不可脱卸的责任。 他不在乎生死,只求问心无愧。 心无牵挂,死亦何惧? 可,他知道,自己是有遗憾的。 他食言了,既没能在族长膝前尽孝,也哄骗了灼夭。 王贵入葬时,少年没等来死亡,凌栖崖却迎来了一场炼狱般的劫难。 在这钟灵毓秀的一方天地间,一团团火焰自头顶上方出现,像是凭空而来,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眨眼之间,天幕被烧得火红,伴随而来的还有此起彼伏的诡异嘶鸣,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令人头皮发麻,浑身恶寒。 不光是大人,就连在外面追逐打闹的孩童都止了步,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天,好奇地指着天空,惊叫道:“快看,那是什么!” “怎么回事?好热……这天,不对劲!”很快,有人察觉到了异样。 瞬息,一簇簇火焰如密集的箭矢极速地坠落而下,瞳孔里映出的一团团火红越变越大,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是妖兽!” “啊啊……快逃!” 在恐惧中,有人直直地滚落断崖,摔得面目全非,粉身碎骨,也有人跌下长桥,被湍流冲走。 有人往房屋里躲,可很快,整个木屋都燃了起来,火势又急又猛。 嘶鸣声中,惨叫不止,林中飞禽走兽也无法幸免。 变故发生得太快,众人始料未及,压根没机会去找应对之策。 一时间,凌栖崖上生灵涂炭,哀声遍野…… 第210章 故人不在(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人人自顾不暇,可少年纵然身负重伤,血流不止,却还在拼尽全力从妖兽口中把人救下。 灼夭安顿了族长后,一边救人,一边四处寻找少年的身影。 当她找到南凛的时候,少年已经奄奄一息,昏倒在了大火中。 她带南凛去了桃花林,只身立于断崖上,操纵着那块黑魂玉,借阴煞之气逼退飞生鸟,将它们困进了自己未遇到南凛之前所藏身的山崖下,才暂时将灾祸平息了下去。 凌栖崖上,人人信奉神明,世代安居于此,皆是安安稳稳度过了一生,从不曾有人真正见到过妖兽,更不曾遭逢过祸及性命的劫难。 幸存下来的人都铁了心地认定,王贵死于非命,以及这来历不明的火焰和妖兽,多半是因为南凛生来便是不详之身,才招致妖魔,祸乱此地。 南凛若一日不除,凌栖崖则永无宁日。 少年无疑成了众矢之的,没有人听灼夭解释,没有人相信她,都是在指责谩骂,甚至忘了是谁救了他们的性命。 供奉桃月花神的祭天台连夜搭建而成,一为求神庇佑,二为生祭活人。 灼夭害怕像上次一样失手伤了人,一心想要护着重伤的南凛离开,可那些人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再拖下去,南凛就会没命了,正当她想要动手之际,少年虚弱的声音阻止了她的动作。 “小灼夭,不许吓唬人。” 此时,灼夭才意识到了自己竟又一次不受控制起了杀心。 篱笆小院毁了,她和南凛无处可去,只能留在桃花林。 南凛受了极重的伤,当天夜里,便一直高烧不退,若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灼夭趁着黑夜,亲自去山林寻药。 然而,她这一去,等再回来,就再也找不到那个白发少年了。 那个说永远不会骗她的少年终究还是骗了她。 时隔了百年,可每一次回想起来,过去发生的一幕幕都在脑海里呈现得格外清晰,画面犹在昨日。 她守着这座空荡荡的山崖,观日升月落,见四季交换,年复一年,一遍又一遍地面对那段痛苦不堪的往事,对她来说,何其残忍,又何其绝望? 人常说,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遗忘,而是痛苦被永远印刻在心里,深植灵魂,不消不灭,日夜折磨。 她忘不掉,记忆反倒越来越清晰,心中的执念化为积深的怨念,自此,害人伤己,不放过别人,更没放过自己。 南凛一死,一夕之间,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成了一副没有感情的躯壳,开始大肆杀戮,非但屠尽了整个村子,更起了杀尽天下人的念头。 灼夭忆起了当年,突然抱头蹲在地上,崩溃大哭起来,悲痛欲绝,“可是,南凛他是人,他不是妖魔,他是活生生的人啊,被扔下去,他是会死的,可他们……” “他们……”她哭得哽咽,几乎喘不过气来,瘦削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痛苦到话都难以说清楚,通红的眸子里涌上了滔天的恨意,“那些人族,他们忘恩负义,忘了南凛的好,忘了南凛曾奋不顾身,救过他们的命!” “南凛,他是我见过,天底下最好的人,他不该枉死……”话到此处,灼夭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凶狠,“是他们杀了南凛,是他们该死!是他们罪有应得!” “他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死了,怎么可能就这么消失了,我不信!”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藏着无尽的悲楚,“可,可我一遍遍的找,一遍遍的找,找了好多好多年,却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到,我别无选择,只能不断食人精魄,增强修为,来守住这里。” 长久的仇念积聚,已经让灼夭从昔日那个活泼烂漫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病态偏执的怨灵。 沈棠落眉心紧锁,面沉如水,没有打断她,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脚下团团聚拢的火焰,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使她生出半分动容。 世人皆怕鬼,皆言鬼以食人精血而生,乃是至恶之源,可哪知,其实,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 可灼夭杀的,未必全是坏人。 无影圆圆的眼珠子睁得大大的,想张口,却又见沈棠落冰冷的面色,顿时就不敢乱出声了。 南宫沫紧抿着唇瓣,亦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她不动声色地挪动步子朝下面望了一眼。 入目的红火烈焰,这温度,金石掉下去都能瞬间化成飞灰。 仅是站在这里,心底就会莫名地爬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若是一个稍不留神,坠落了下去,又该会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何况,眼前这小姑娘哭诉的,那个对她很重要的人,是被活生生扔下去的。 思及此,南宫沫捂着心口,摇了摇头,忍不住心惊后怕,同时,也对灼夭升起了一丝怜悯。 怜弱之心,心皆有之,她非草木,又岂能真正做到无情? 然而,就在这时,沈棠落猛地上前,一把抓起灼夭的手臂,把她拽了起来。 她面若寒霜,眉间浮现了一抹冷躁,露出嫌弃,声音寒彻,冷笑道:“哭什么哭,哭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他倾尽生命护着你,若是他还在,要是知道自己以命相护的小丫头,是个丧尽天良,造下杀孽无数的恶鬼,你说,他可会后悔当初救了你?” 纵使心有苦衷,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杀了所有人。 哭咽声戛然而止,灼夭猛地抬头看向沈棠落,眸中分明都是怔愣,一动不动。 这话,说得直白,她听进去了,也听懂了。 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灼夭含泪的杏眸蒙上了一层灰颓之色,彻底剩下了绝望。 沈棠落更加嫌弃,松开了手,嗤道:“你纵有再多不甘,可这也并非你行凶害人的理由。” “你说南凛含冤枉死,那这百年来,被你扔下去的那些无辜之人就活该丧命吗?” 说罢,她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去,摩挲起了染着幽光的黑魂玉,不知思索着什么,眼神有些冷然,亦藏着让人看不透的深沉。 灼夭心头顿颤,震惊地看着沈棠落,一时间怎么都无法回神。 须臾,沈棠落眸光微眯,扫了一眼燕不问和南宫沫二人,不管灼夭有没有明白,又质问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想的那般恶,他们二人如何惹了你,你就要杀了他们?” 第211章 小神医和小药童 灼夭愣愣地顺着沈棠落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了燕不问和南宫沫身上,可转瞬又下意识躲闪开来。 沈棠落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挑眉道:“相比之下,你觉得,你比那些人又好得到哪里去?” 话音未落,灼夭四肢都僵硬住了,她大脑发懵,一片空白,一时间难以接受,眸中尽是惊慌失措,怎么都无法给自己找理由,压根是无力反驳,“我……我……” 沈棠落见状,却还是不放过她,步步紧逼,句句凌厉,桃花眸中的轻蔑愈甚,无情道:“你不敢承认也无妨,那我来告诉你,你残害无辜,和那些害死南凛的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可恨,他教你向善,又拼命护你,而你却害了他。” 字字诛心的话回荡在山间,灼夭眼眶通红,怒瞪着沈棠落,双腿却忽然无力,彻底跌坐到了地上,记忆也逐渐开始混乱。 三月半,神祀夜。 整个凌栖崖上,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笼,山崖上篝火冉冉,歌谣声声,可有一处篱笆小院却一如既往的宁静。 月夜柔和,星河漫天,小姑娘坐在院中的槐树上,百无聊赖地晃动着两条腿,鼓着气呼呼的腮,一脸的幽怨。 突然间,她灵机一动,随手扯了一把槐花,朝着月光下潜心看书的白发少年扔了过去。 少年猝不及防中了招,不悦地抬头看向她,蹙眉训斥道:“小灼夭,谁教你捉弄人的?” 灼夭耷拉着眼皮,垂头丧气道:“小神医,你为什么要天天采药啊?你不让我白天出来,也不让我跟着,我不开心。” 槐树下的少年沉默了半晌,似是在认真思索小姑娘随口抱怨的话。 没一会儿,他把书放在了石桌上,站了起来,面容染上肃然,抬头望向夜空,漫天星辰入目来,映衬出他澈亮明灿的双眸,若沾染了星辉。 他清朗朝气的声音散入了夜空中,也落在了她心间。 “药为医之本,医乃世间仁术,医之道,为仁道,故医心在仁,为医者,当事必躬亲,事无巨细,故绝差池,采药是以备不时之需,族长爷爷年纪大了,我理当多替他分担些。” “我习医术,不是为了只会纸上谈兵,而是为治病救人,采药,也是为更好地把书上所得,用到该用到的地方。” “不过,”少年顿了一下,目光转向她,轻笑道:“如果能够,我希望,世间药无可用,医无所需。” 这一夜,灼夭只觉得少年的眼睛比任何时候的都要明亮,胜似璀璨星河,夺目耀眼。 她怔怔地看着月色下这个清瘦的白发少年,良久安静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槐树上一跃而下,拉住少年的袖子,抬眸看着他道:“那,小神医,你教我吧,我以后也要帮你救人,帮你采药。” 在那之后,少年就默许了她每天夜里跟在他身后识药辩药,像个小药童一样围着他转,忙得不可开交,亦乐此不疲。 小神医还告诉她,医者,最忌讳的,莫过于丢失一颗良善之心。 凄凉的笑声响彻在山崖上,灼夭疯了一般的哭喊着,“南凛!南凛!”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不愿原谅我,才不肯回来,对不对?你对我失望了。” “可我,可我……”如今懂了,也后悔了。 她和小神医还能有重逢的时候吗? 此时的阳光格外灿烂,倾洒在这片山崖上,映出了灼夭苍白的小脸,这瞬间,她仿佛又听到了白发少年的声音。 倏地,眼前一抹流光闪过,记忆中的少年,银发翻飞,面容干净朝气,穿着灰白色的粗布麻衣缓缓地出现在她眼前,冲着她浅浅笑了。 “小灼夭,在世为人,当以善渡人,切不可以言欺妄,以恶戕害,让你抄了那么多遍了,光嘴上会说不行,一定要真的记进心里去,听明白了吗?” 灼夭浑身皆颤,她猛地从地上爬起,往流光里扑去,然而,却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有。 只瞬间,脸上的笑容破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怔愣地垂眸看向空荡荡的双手,凄凉落寞。 所以,她这是不为世人所容,也被他唾弃,不肯相见了吗? 无影是知道沈棠落会追魂术的,只要她想,便能够窥探魂灵的记忆。 这抹流光,是灼夭的记忆所化。 当弦月高悬,夜幕星河,槐树下,她再也不见那白发少年,再也等不来她的小神医。 今日,恰好是七夕。 第212章 长欢,中元节 南宫沫忍不住去看沈棠落,欲言又止,方才乍听到灼夭丧心病狂害人时的恼怒早已不见,琥珀色的瞳眸里多了些许剩下了无奈,“棠棠,她好像……真的有点可怜。” 沈棠落不置可否,却只是冷眼看着,眸中不见同情。 天苍日近,万里无云,山崖下的异火似在躁动,萦绕了一团团黑气,仿佛有什么东西会随时冲破天际。 然而,白发少年的话还在继续。 “小灼夭,你天性单纯,我相信你无意害人,不要害怕……” 这刹那,灼夭泪如泉涌,视线模糊彻底,不断摇头否认,站都站不稳。 不,小神医错了,大错特错,她辜负了他的信任,她最会伤人了。 甚至,也曾恶劣疯魔过,每逢深夜,她站在凌栖崖的最高峰,故意纵任飞生鸟出来生吃活人。 享受着那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在她眼前陨落,最喜欢听那些可笑的人族无助的哀嚎,更喜欢看他们为了活命,互相残杀。 流光中,少年的神色黯然了下去,“可是,小灼夭啊,我没骗你,王贵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外面世界,会吃人的怪物常有,你这么单纯,我不在了,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原来,南凛他一直都知道,他少年老成,活得通透,能识人性。 有些人,虽生而为人,却禽兽不如,有些人,虽生如流萤,却始终向光而生。 灼夭僵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抹渐渐消散的流光,痛不欲生。 那夜,少年无力地躺在她怀中,声音一如初见时,却也前所未有的虚弱,温和地对她说:“小灼夭最乖了,不要管我,去看看族长爷爷,我只是有点困,让我在这睡一会。” 她没有听南凛的话,爬起来就去找伤药去了。 待她满心希冀拿着灵药回来后,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会是她和南凛的永别,会成为她一生无法消解的执念。 那桃花树下,跟她说困了只想睡一会的小神医不见了。 她迷茫地转过头,望向了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桃花林的众人,愣了半晌,才恍然明白过来了什么。 她的煞气,也在那一刻,空前暴涨。 手中刚采来的灵药,在黑气中化为灰烬,小姑娘浑身戾气,一步步走向祭坛前战战兢兢,满眼惊恐地看着她的众人。 她笑得近乎癫狂,随手抓了个人,逼问出了在她离开后,这里发生了什么,南凛去了哪里? 这帮人胆小如鼠,又自私好笑,被她一个带着杀气的眼神就给吓得魂不附体,非但全招了,还相互推卸残害南凛的事实。 那个一心向善的白发少年被活生生献祭了,喂了妖兽。 经年已过,这道留存于灼夭记忆深处的画面再次暴于人前,使周遭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哀伤沉重的气息,久久不散。 就连跟在君云肆身边早已见惯生死的燕不问都难免被触动,眼底沾染了一丝惆怅。 不得不承认,那个医道仁心,到死都在救人性命的银发少年,实在是令人叹惋可惜。 这样一个善良的少年,却英年早逝,不得善终,死得那般凄惨。 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灼夭身上,没人察觉到沈棠落低垂着眉眼,静默极了。 她懂得这种失去的痛苦,所以,她多少能明白灼夭那时为何会控制不住身上的戾气,最终让仇恨蒙了心,以至于犯下弥天大错。 眼前的流光终归只是灼夭的执念所化,它不是南凛,也不会把魂魄消散的人带回来。 灼夭轻颤着双手,一步步向着流光靠近,哪怕明知是虚幻,可目光里却满是贪恋和不舍。 她小心翼翼,似乎想要握住什么,可她的手才一碰上,流光就彻底散了。 她艰难地张了张口,缩回了手,看向沈棠落,脸上竟缓缓浮现了一抹释然的笑容,脚步微移,一步步往山崖边后退而去。 她笑着道:“黑魂玉是南凛给我的,南凛一直都知道我是魂灵,而非人族。” 灼夭认真地看向篱笆小院的方向,眉眼间漾起笑意,双股长辫迎着山崖下灼热的风轻轻扬起,“可他不怕我,还教我向善。他带我看了世间最美的景致,把他生命里最终要东西都给了我。” 沈棠落蹙眉看着她,隐约猜到了什么,紧了紧双手,终究没有动作。 灼夭继续道:“可说到底,都是我害了他,还助长了妖兽吞食生灵,没错,这异火之下的妖兽,都被黑魂玉中的阴煞之气禁锢了灵识,只能听我掌控。” 燕不问面色一沉,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长剑直指,目露警惕。 然而,灼夭并没有想做什么,她只是想向沈棠落确认一件事,她知道眼前的少女非比常人,深不可测。 她还没发出声音,喉咙就哽了一下,可心里仍抱有一丝希望,不肯放弃,缓了缓,还是不死心地对沈棠落问道:“你会追魂术,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可以找到南凛的魂魄,我借阴煞之气修炼百年,一直在寻找,也没能见南凛一面。” 沈棠落眸中掠过一抹异样,没有隐瞒,仍道:“不能。” 灼夭没有像之前那样恼怒,笑道:“我知道了,本就是奢望啊,早该认清了,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让我再见他一面。” 倘若,当初南凛死后,她没有放任飞生鸟出来残害生灵,没有故意拿人命作乐,她和南凛之间会不会就是不一样的结局。 好可惜啊,一切都来不及了。 粉衣小姑娘垂下了双臂,释然地朝着火海躺倒下去,娇俏身体如断折的纸鸢,渐渐地化作了一缕青烟,俏丽的小脸上似挂着一股解脱的自在。 她现在,是真正地要去找她的小神医了。 意识模糊间,时间仿佛定隔住了,桃花灼灼,娆娆夭色,小姑娘朦胧地看到一抹银光从山崖冲了下来。 白发少年穿过了满目桃花,向她拥抱而来。 “南凛,真的是你吗?” …… 落雨国,长欢镇。 华灯初上,中元,人间鬼节。 第213章 毁容,求死 南宫沫忍不住去看沈棠落,欲言又止,方才乍听到灼夭丧心病狂害人时的恼怒早已不见,琥珀色的瞳眸里多了些许无奈,“棠棠,她好像……真的有点可怜。” 沈棠落不置可否,却只是冷眼看着,眸中不见同情。 天苍日近,万里无云,山崖下的异火似在躁动,萦绕了一团团黑气,仿佛有什么东西会随时冲破天际。 然而,白发少年的话还在继续。 “小灼夭,你天性单纯,我相信你无意害人,不要害怕……” 这刹那,灼夭泪如泉涌,视线模糊彻底,不断摇头否认,站都站不稳。 不,小神医错了,大错特错,她辜负了他的信任,她最会伤人了。 甚至,也曾恶劣疯魔过,每逢深夜,她站在凌栖崖的最高峰,故意纵任飞生鸟出来生吃活人。 享受着那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在她眼前陨落,最喜欢听那些可笑的人族无助哀嚎,更喜欢看他们为了活命,互相残杀。 流光中,少年的神色黯然了下去,“可是,小灼夭啊,我没骗你,王贵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外面世界,会吃人的怪物常有,你这么单纯,我不在了,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原来,南凛他一直都知道,他少年老成,活得通透,能识人性。 有些人,虽生而为人,却禽兽不如,有些人,虽生如流萤,却始终向光而生。 灼夭僵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抹渐渐消散的流光,痛不欲生。 那夜,少年无力地躺在她怀中,声音一如初见时,却也前所未有的虚弱,温和地对她说:“小灼夭最乖了,不要管我,去看看族长爷爷,我只是有点困,让我在这睡一会。” 她没有听南凛的话,爬起来就去找伤药去了。 待她满心希冀拿着灵药回来后,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会是她和南凛的永别,会成为她一生无法消解的执念。 那桃花树下,跟她说困了只想睡一会的小神医不见了。 她迷茫地转过头,望向了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桃花林的众人,愣了半晌,才恍然明白过来了什么。 她的煞气,也在那一刻,空前暴涨。 手中刚采来的灵药,在黑气中化为灰烬,小姑娘浑身戾气,一步步走向祭坛前战战兢兢,满眼惊恐地看着她的众人。 她笑得近乎癫狂,随手抓了个人,逼问出了在她离开后,这里发生了什么,南凛去了哪里? 这帮人胆小如鼠,又自私好笑,被她一个带着杀气的眼神就给吓得魂不附体,非但全招了,还相互推卸残害南凛的事实。 那个一心向善的白发少年被活生生献祭了,喂了妖兽。 经年已过,这道留存于灼夭记忆深处的画面再次暴于人前,使周遭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哀伤沉重的气息,久久不散。 就连跟在君云肆身边早已见惯生死的燕不问都难免被触动,眼底沾染了一丝惆怅。 不得不承认,那个医道仁心,到死都在救人性命的银发少年,实在是令人叹惋可惜。 这样一个善良的少年,却英年早逝,不得善终,死得那般凄惨。 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灼夭身上,没人察觉到沈棠落低垂着眉眼,静默极了。 她懂得这种失去的痛苦,所以,她多少能明白灼夭那时为何会控制不住身上的戾气,最终让仇恨蒙了心,以至于犯下弥天大错。 眼前的流光终归只是灼夭的执念所化,它不是南凛,也不会把魂魄消散的人给重新带回来。 灼夭轻颤着双手,一步步向着流光靠近,哪怕明知是虚幻,可目光里却满是贪恋和不舍。 她小心翼翼,似乎想要握住什么,可她的手才一碰上,流光就彻底散了。 她艰难地张了张口,缩回了手,看向沈棠落,脸上竟缓缓浮现了一抹释然的笑容,脚步微移,一步步往山崖边后退而去。 她笑着道:“黑魂玉是南凛给我的,南凛一直都知道我是魂灵,而非人族。” 灼夭认真地看向篱笆小院的方向,眉眼间漾起笑意,双股长辫迎着山崖下灼热的风轻轻扬起,“可他不怕我,还教我向善。他带我看了世间最美的景致,把他生命里最重要东西都给了我。” 沈棠落蹙眉看着她,隐约猜到了什么,紧了紧双手,终究没有动作。 灼夭继续道:“可说到底,都是我害了他,还助长了妖兽吞食生灵,没错,这异火之下的妖兽,都被黑魂玉中的阴煞之气禁锢了灵识,只能听我掌控。” 燕不问面色一沉,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长剑直指,目露警惕。 然而,灼夭并没有想做什么,她只是想向沈棠落确认一件事,她知道眼前的少女非比常人,深不可测。 她还没发出声音,喉咙就哽了一下,可心里仍抱有一丝希望,不肯放弃,缓了缓,还是不死心地对沈棠落问道:“你会追魂术,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可以找到南凛的魂魄,我借阴煞之气修炼百年,一直在寻找,也没能见南凛一面。” 沈棠落眸中掠过一抹异样,没有隐瞒,仍道:“不能。” 灼夭没有像之前那样恼怒,笑道:“我知道了,本就是奢望啊,早该认清了,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让我再见他一面。” 倘若,当初南凛死后,她没有放任飞生鸟出来残害生灵,没有故意拿人命作乐,她和南凛之间会不会就是不一样的结局。 好可惜啊,一切都来不及了。 粉衣小姑娘垂下了双臂,释然地朝着火海躺倒下去,娇俏的身体如断折的纸鸢,渐渐地化作了一缕青烟,俏丽的小脸上似挂着一股解脱的自在。 她现在,是真正地要去找她的小神医了。 意识模糊间,时间仿佛定隔住了,桃花灼灼,娆娆夭色,小姑娘朦胧地看到一抹银光从山崖冲了下来。 白发少年穿过了满目桃花,向她拥抱而来。 “南凛,真的是你吗?” …… 落雨国,长欢镇。 华灯初上,中元,人间鬼节。 第214章 她想他了,只有黑夜知道 已是日暮时分,长欢镇刚下过一场暴雨,青石板上的雨水未干,湿漉漉的,屋檐上不时滚落下来几滴水,发出“啪嗒”一声闷响。 七月的天,红彤彤的,空气里掺杂着一股沉闷,潮湿燥热。 街市上,肉坊罢市,悬在酒楼客栈门前的灯笼随处可见,路边扎纸灯、卖河灯的小贩为了生计,不得不忍着燥热,只擦了把汗,又继续扯着嗓子叫卖。 每逢这时候,长欢镇比平常会热闹很多。 鬼节,是人们祭祖祈愿的日子。 “棠棠,你来这里做什么?”南宫沫终于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了出来。 她以为沈棠落匆匆离开云浮,一定是七韶山出了什么大事,可走了这么久,都越来越往西了,很显然,并非她想的那样。 从离开凌栖崖至今,沈棠落就没怎么说过话,纵使南宫沫知道沈棠落有自己的理由,也难免有些担心。 她一定是有什么事,只是一直被压抑着,不表现出来罢了。 沈棠落能感觉出南宫沫的不安,却不多解释,她习惯了一个人独行,如今身边多了人,也不会改变寡言的性子,她挑了挑眉,只道:“顺路,过来看看。” “就这里停下。”突然,沈棠落掀开了车帘。 燕不问应声勒马而停,回过头,就见沈棠落从一边跃了下去。 “你们去寻个住处,先安顿下来。” 南宫沫看着她清冷的背影,叹了口气,打消了跟上去的念头。 这里,是落雨国的边陲小镇,沈棠落前世来过一回。 故地重回,心情却不似往昔,多了几分无法言说的沉重。 她还记得,初来的时候,也是七月半。 她会到这里,是一个意外,因为她碰上了伏歌。 这个骄纵任性,视人命如草芥的落雨国二公主不知怎么就和她的脸过不去,口口声声说要毁了她的脸。 一次偶然,她在云浮皇城再一次遇上了她。 曾经,在灵脉大峡谷,她因为伏歌险些丢了大半条命,堪堪侥幸逃过一劫。 偏偏不巧的是,第二次遇到伏歌,又该死的在她虚弱的时候。 她被伏歌身边一批实力强横的符咒师困住,给打晕带回了落雨国。 醒来后,不但发现自己被毁了一张脸,还被扔进了买卖奴隶的牙行。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不甘心那样任人宰割,她还不想死,在那里,她杀了许多人,活着逃了出来。 可对于一个容貌尽毁又身受重伤的小姑娘来说,不尽快找到能够疗伤的医馆,想要真正活下来太难太难了。 完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没有比这更令人绝望心凉。 她死里逃生,顶着血淋淋的脸,不论再怎么遮掩躲藏,还是十分引人注目。 她见过各种各样看向她的眼神,多半是对着她指指点点,却无人敢向她伸手,给她一个生路。 更不幸的是,西地多雨,她撑了六七日,碰上了好几场大雨,不免被雨水冲浇,染上了风寒,发了大烧,晕晕乎乎地一家一家去敲医馆的大门,每次都被轰赶了出去,嫌她晦气。 即便有人觉得她可怜,想要救她,却更怕因为她触怒伏歌,招来杀身之祸。 那些人不敢救她,她明白的,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一个无关的人的生路。 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便也不觉得难过,只是,有太盛的不甘。 在落雨国,她受尽了屈辱,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人性凉薄,心如死灰。 求生无门,生不如死。 大雨滂沱,落雨国皇城外的破庙里,她放弃了挣扎,却有人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第215章 不记得 顾怜一心复仇,连命都不要了。 风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顾怜受罪,他眸中闪过了一抹隐忍,移开了视线,一把抓住风染的手臂,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她扯了过去,再次厉声催促道:“救她!” 风染骤然抬头,毫无预兆地对上了风树充斥血丝的眼神,整颗心不受控制地颤了颤,有些难以说清的憋闷。 黑衣少年眼里冰冷,却难掩对那个女子的紧张,脸上肌肉紧绷着,仿佛她说出一个不字,就会立刻拔剑杀了她。 风染抿起了唇,把风树打量了一遍。 她早看出来了,面前的黑衣少年受了很重的内伤,比昏迷的女子更需要医治。 风染沉默了片刻,看着少年眉头紧锁的模样,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没有拒绝他的要求,暗暗叹了一口气,道:“我试试看吧。” 尽管是他劫持了自己,可不知为什么,她潜意识里并不畏惧他,竟也不觉得愤怒。 甚至,很想问问他是什么人,想对他多一点了解。 风染被自己莫名冒出来的荒唐念头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小脸一僵,神色瞬间黯然了下去。 这黑衣少年给了她十分熟悉的感觉,明明他和自己遥远记忆中的人没有半分相似,可她还是禁不住受了影响。 她想,倘若她的幼弟没有被殷素带走,还在自己身边的话,应该也像这个黑衣少年这般大了吧。 今夜突然见到可能和弟弟年纪相仿的人,让她尘封了十几载的记忆被轰然唤醒,竟忍不住去奢想幼弟还活着的可能。 又许是她心里从来没有承认过幼弟不在人世的事实,乃至于多年过去了,仍旧有道迈不过的坎,尚怀有一丝希冀。 然而,她又很清楚殷素的狠辣恶毒,所以,当初丝毫不怀疑殷素发了疯,咒骂她,刺激她的话。 那些年,她会助纣为虐,帮着殷素害人,一直都是殷素拿着她弟弟的性命要挟她。 她不乖顺地服从殷素的命令,就永远也见不到弟弟。 风染摇了摇头,冷静下来,嘴角不着痕迹地扯出了一抹苦涩。 殷素被囚禁之前,告诉过她,她那不足四岁的幼弟早已被溺死在水中。 她不得不接受,她和弟弟早已天人永隔了。 压下各种纷杂的心绪,风染走到了顾怜身边蹲跪下来,检查她的情况。 风树怀抱着剑,面容露出了丝丝疲惫,却仍也不敢有分毫的放松,紧紧地盯着风染的动作。 事实上,他确实伤得不轻,只是他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忽略了这份伤痛。 入川北城之前,他和顾怜被卷进了一股诡异的阴风之中,遭到了黑气的攻击,他为了保护顾怜不受伤害,大部分的伤害都被他承受了。 然而,此刻他全然没有考虑到自己,反而一直在紧张着顾怜,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顾怜的感情已经超脱了主仆之谊。 他四岁时就被丢弃,儿时的记忆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所有的记忆里,只有顾怜和顾影两兄妹。 自打有记忆起,顾怜一直把他带在身边,教他习武,虽以侍卫之名,可她待他不同于一般侍卫,让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第216章 不敢去看她 顾怜救过他的命,还收留了他十二年,此时她性命攸关,徘徊在生死之际,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比此刻更糟的结果。 风染看了一眼风树,欲言又止,想到少年对昏迷中女子的在意程度,必是很难安心,到底,还是没有提醒他,他伤得很重,需要坐下来休息。 她敛去眼底的担忧,沉下心来,探向了顾怜紊乱的脉搏,蹙眉思索了一瞬,费劲地把她扶正躺好,开始对着穴位施针。 风树不敢打扰,自觉放轻了呼吸,倚靠在门边,煎熬地等待。 残破的房间里,寂静的一塌糊涂,只有时不时从顾怜口中传来的痛苦呻吟。 风染双手不停,灵活地在顾怜身上施针,拔针。 没一会儿,她的脸上就已经大汗淋漓,显露出病态,唇瓣泛白,失了血色,拿针的手也无可抑制地开始轻颤,纤弱的手臂似乎连抬起来都费劲了。 然而,她还在咬牙坚持,一声不吭。 这副身体很虚弱,早已不堪久劳,一整日外出义诊耗尽了她全部体力,直到天黑才往回赶,能坚持给顾怜施针,已经超出了她的极限。 当初她自废修为被逐出玄灵宫,临走时,被南宫绯狠狠抽了一鞭子,险些丢了半条命。 后来,又因为未能及时医治,导致落下了永久的病根。 长时间给人施针疗伤极耗心力,这次,她的伤无疑是加重了。 直到夜半子时,风染才收了手,风树瞬间回过神来,立马冲上前去,一脸紧张地问:“她怎么样了?” 风染没说话,低头翻找药箱,顾怜恢复了平静,紧皱的眉头松动,彻底睡了过去。 风树在顾怜身侧蹲下,有些恼火,凶狠地威胁道:“她到底怎么了!我警告你,她要是有事,你今夜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风染动作微顿,很快又摇了摇头,似乎不把少年的威胁放在心上。 她尝试着抬起沉重的手臂,视线在药箱里游走,直到找出了一个白玉瓷瓶,眼角才溢出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她没有隐瞒,对上风树焦急的目光,缓缓道:“放心,她目前没有生命之忧,不过,我并非玄医,只能用针暂时压制住反噬,她这看起来不像是练功走火入魔,再多的,我也帮不了你。” 正说着,她把白玉瓷瓶递给风树,眸光温软,“给,你受了内伤,这个对你有用,你……” 说到这里,喉咙里忽然涌上了一股腥甜,风染的声音戛然而止。 风树疑惑地看着那只冲自己伸来的小手,怔住了。 他没有接,借着月光,也终于看清了风染苍白病弱的小脸,目光渐渐染上了一抹复杂。 这女子,显然也病着。 风染好不容易才压下嗓子里的不适,缓了口气,扶着柱子缓慢地站了起来,低头看向风树,出于医者本能,不放心地叮嘱道:“那瓶药真的是治疗内伤的,你要是想让她活着,先顾好自己。” 话音方落,风树有些说不上来的心慌,不知为何,他竟下意识想要躲闪,不敢直视那温柔如四月暖阳的目光。 第217章 再跟来,就砍了你的双腿 风染没注意到风树的反常,只当他怀疑她给的药有问题,她环顾了一眼周遭破败的环境,看似无意,心下却对这两人的身份起了疑。 不过,不该知道的知道太多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她识相地没问。 “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她撑不了多久了,极有可能还没走回去,便会随时昏倒不省人事。 风树本来只想等顾怜没有危险了,就把人放了,可不知怎的,看着眼前这个虽柔弱却十分镇定的女子,竟会莫名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不想放她走。 他想不通,却下意识起身,执剑拦在风染面前,面无表情道:“她还没醒,你不能走。” 风染错愕地看向他,瞳孔缩了缩,脸色瞬间煞白,一个没忍住,哽在喉咙里的血喷了出来。 …… 沈棠落放了河灯之后,并没有去找燕不问和南宫沫,而是沿着河道,一路往河西走去。 这一世,她没来过落雨国,却拥有前世的记忆,因此对长欢镇还不算太陌生。 她依稀记得,长欢镇河西住着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是个灵力九阶,善用毒术的符咒师。 传闻,那老头来自离空大陆最西边的鸣沙岛。 鸣沙岛这个地方,在离空,是同玄灵宫一样的存在,属五大修玄宗派之一,是一股极其恐怖的势力,天下间,所有实力最强悍的符咒师都来自于那里。 最重要的是,鸣沙岛是通往符禺山的必经之路。 沈棠落若想上符禺山,必登鸣沙岛。 她从未与鸣沙岛的人有过往来,更不可能去过那个地方。 她想入符禺之山最深处的朔黍,为今之计,只能从长欢镇的这个老头下手。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婴蛇果,她必须拿到。 沈棠落正想着如何才能让那怪脾气的老头帮她过岛,头顶却突然传来一道短促的轻笑,紧接着两道银针破风朝她飙飞而来。 沈棠落眉心微蹙,眸光一动,侧身避开的同时,双指准确无误地夹住了那两道飙来的银针。 她面不改色,余光一扫,狠狠朝着屋檐上的暗影打了回去。 谁知,那道暗影似乎料定了沈棠落的下一步动作,亦是抬指接住,然后抚了抚褶皱的衣裳,跳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到了沈棠落跟前。 “小棠落,我坐这儿看着你半天了,你想什么这么入神,连小爷我都没发现……” 离御顿了一下,视线绕着沈棠落来回看了一圈,摩挲着下颌,语气十分肯定:“不太对劲啊,这大半夜的,你不去睡觉,跑这里瞎晃悠做什么,害得小爷我一顿好找,困死了。” “谁放你出来的?”沈棠落眼神颇冷,真是烦死这聒噪没完的家伙了。 离御似乎习惯了沈棠落的态度,一点儿也不在意,更不怕被她嫌弃,厚脸皮惯了,自顾自地说:“莫不是长欢镇的床铺不合你意了?” “又或者,你该不会是认床了吧?”他一脸惊诧,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答非所问,沈棠落一个字也不想多给他,小脸一沉,冷声道:“滚!” 这小子,十分欠揍,竟然有胆子打趣她。 “我才来,小棠落,你有点良心没有?”离御一脸不可思议,瞪大了双眼。 “本姑娘不想看到你,不想我命人把你扔回去,你大可以继续跟。” 离御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却还是注意到了沈棠落的反常,“你怎么了?” 沈棠落不打算跟他多废话,眯起了一双泛着危险的桃花眸,“再跟来,本姑娘就砍了你的双腿。” 第218章 他欠她一条命 离御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对上沈棠落森冷冷的目光,莫名有些心慌,生怕她来真的,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恨不得把自己的腿藏起来。 “沈棠落,咱有话好好说,那么多年的交情了,你别动不动就砍手砍脚的,怪吓唬人的,小爷承受能力再怎么强,也经不住你砍啊,你不能这么狠心吧?” 他太清楚了这女魔头什么脾性了,她没跟自己开玩笑,说到还真能做到。 别说是砍他一双腿,就是她想要他的命,也一样会眼睛都不眨,毫不犹豫。 鬼医千幻冷血无情的传闻,从来不是虚传,整个七韶山的人都知道女魔头杀伐果断的行事风格。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是千幻,是以一己之力把整个七韶山壮大起来的幻山主。 她虽然天生一副带笑的容颜,生得千娇百媚,看起来无害又娇柔,可心却冷到骨子里去。 这天地间,仿佛就没有什么让她真正在意,真正放在眼中的东西。 他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怕沈棠落这副冷血无情的狠辣模样,“小棠落,你砍了我的腿,以后我就成了残废一个,你上哪儿再找到我这么好养活的炼药师去?” “……” 沈棠落本来没想怎么他,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当真了,皱眉嫌弃道:“本姑娘还不想脏了手,你要是有自知之明就别跟着我,我喜静。” 说完,沈棠落大步越过他,踏上石桥,往河对岸走去。 离御愣了一下,嘴角抽了抽,眸中不自觉溢出笑意,追了过去,“我不是来烦你的,实在是极寒之域闷久了,找不到太好的药灵本体,出来碰碰运气。” 说着,他灿烂一笑,又接着道:“当然,还顺便来给你看看伤,快让我瞧瞧,伤哪儿了?” 他是炼药师,以炼药为本,偶尔在七韶山给沈棠落打个杂,日子过得自在又悠闲,很少会离开极寒之域。 此番找过来,是听南宫沫传信说,沈棠落之前受伤了,非但不曾找大夫看伤,更是不眠不休,不知疲倦地赶路,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他到底有些不放心。 五年前,是沈棠落从死人堆里把一息尚存的他给救了出来,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她说过,她这人活得分明,她救他不会是白救,等她想好了问他要什么,他是要一分不少地还的。 他不能还没等到还她命的一天,她就先不要命了。 这次来,他能明显感觉到,从来不把任何东西放在心上的沈棠落变了,她有很重的心事,只是她不愿意说。 沈棠落见他追上来,又提到她受伤的事,瞬间就猜到是谁的主意了,挑了挑眉,都懒得管了,“谁跟你说的,你就去找谁,本姑娘忙着呢,没功夫跟你闲聊。” 夜色沉寂,清冷冷的月光照在水面上,今夜无风,闷得人心烦。 离御看出来她在回避,迟疑了一下,问道:“小棠落,你不回七韶山,跑这儿来做什么?” 女魔头肯定不是厌倦七韶山,出来游山玩水的,她铁定碰上棘手的大事了。 沈棠落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淡淡道:“既然来了,就跟我去见个人。” 第219章 檐上酒 “当真?你不赶我了?”离御诧异极了,看着沈棠落一脸认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俊逸的脸上瞬间爬满了感动。 “小棠落,你终于舍得带上我了,你不知道啊,知道你离开七韶山,我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就怕……” 他真的好不意外,第一次见女魔头这么好说话,他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沈棠落闻言眉心一蹙,赫然止步,看向他,冷冷警告道:“少废话,再多嘴,我让你这辈子都开不了口。” “……”离御立刻闭了嘴,哪还敢再说下去,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跟来,说什么他都不敢挑战沈棠落的耐性。 沈棠落走开了一段距离,他垂眼轻笑,才敢小声嘀咕道:“小丫头,原来也不是很凶啊。” 沈棠落没回头,也没听到,她仰头看了眼残星点缀的夜空,半敛眉眼,思索了片刻,忽然飞身掠上了正前方的屋檐,用衣袖利落地拂去灰尘,肆意地坐了下来。 离御在下面看得嘴角抽搐,说是要他跟去见个人,如今又一个人跑屋檐上坐着不走了。 莫非,她三更半夜不睡觉是为了来这里等着看日出? 可离御很清楚,沈棠落不是胡闹的性子,熟知她的人都知道,她心性沉静,理性得很,她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 他叹了口气,掠到她身旁坐下,收起了没心没肺的姿态,正色道:“沈棠落,我认真的,南宫沫说你受伤了,怎么回事?难不成,在玄灵宫受欺负了?” 可说完,他自己都笑了,谁能欺负得了他们七韶山的女魔头啊,别人受她欺负还差不多。 沈棠落藏在袖下的十指微僵,唇角微微扯动,从鬼梦中取出了之前从云浮皇城带来的千里醉。 “你想多了。”她勾唇轻笑,没有看离御,眼尾上挑,瞳眸里噙着一抹桀骜不驯的光芒,拔开酒塞,一股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散,香溢千里。 离御惊到了,瞳孔亮了亮,眸光赤裸裸地盯着沈棠落手里的酒壶,眼馋,嘴也馋。 当然,他更难以置信这女魔头也爱饮酒,这可是谁都不曾见过的沈棠落啊。 原来,她大半夜是想避着南宫沫偷偷躲这儿来借酒消愁了。 天底下,究竟有什么能难倒这个女魔头的呢? “我没受伤,你走吧。”沈棠落看了一眼离御,淡淡道。 她仰头,辛辣的酒水灌入喉中,浇得嗓子发烫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沈棠落,小爷不信,你若没事,为何带着云浮九殿下身边的侍卫跑到落雨国来了?” 沈棠落没理他,闷不吭声地往口中灌酒,桃花眼半眯起,看着东方天际,安静地等着天亮。 离御却急了,恨不得立马知道来龙去脉,“我都听说了,云浮皇城关于你是九殿下未婚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无风不起浪,你何时与云浮九殿下定了婚约?是不是你把九殿下怎么了,又或是他怎么你了?” 之前想不明白,如今看她这状态,再细想这几日听到的传闻,他隐约觉得沈棠落会这般反常必定和云浮九殿下脱不了关系。 听到君云肆,沈棠落拿着酒壶的手一顿,整个人都漫上了一股沉痛哀伤的气息,可眉眼都温软了下来,“离御,他很好。” 离御声音戛然而止,愣住了。 天色初晓,巷子里传来袅袅炊烟,长欢镇上空拢上了湿蒙蒙的晨雾。 沈棠落把酒壶放下,站起身,漠然道:“天亮了,该办事了。” 第220章 非去不可 离御整个人都傻掉了,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认识沈棠落五年了,就从未见过她这么柔情温软的一面。 乖乖,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沈棠落倾慕云浮国的九殿下! 那么,传言说,他们之间定了婚约应该也是真的了。 离御理清楚这些之后,一拍脑门,狠狠呼出了一口气,“太难以置信了。” 沈棠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跃下了屋檐。 “小棠落,你要带我去见谁?是不是九殿下?”离御一下子来了兴致,连忙追问道:“可是,这和你来落雨国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九殿下此刻也在落雨国?” 据闻,君云肆师从孤月城,十五岁才回到云浮国。 那一年,他就已经成了名扬离空大陆的天才炼药师。 在炼丹炼药炼毒上,他无一不精,一手出神入化的诡谲医术,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令天下玄医望尘莫及。 整个七韶山的人都知道,离御崇拜了九殿下好些年,天天嚷着要离开七韶山,拜入孤月城,和君云肆做同门师兄弟。 沈棠落没拦过他,可他也没真的走,却是打心底里佩服君云肆的。 “不是他。”沈棠落眸中掠过一抹黯色,加快了脚步。 他一直在她身边,只是她唤不醒他,所以,她再怎么着急,也知道不能乱了分寸。 离御紧跟着,一听不是要见君云肆,脸上明显闪过了一抹失落,不过,却还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沈棠落不远千里也要来见。 “不是九殿下,那又是何人?” 沈棠落既然决定要带上他,就没打算隐瞒,认真给他解释道:“此人来自鸣沙岛,是个实力强横的符咒师,几年前定居于此,我派人打听过了,这人性子古怪,从不与人来往,想见他并不容易。” 说到这里,沈棠落声音微顿,看了离御一眼,沉声严肃道:“我需要你去说服他,带我们上鸣沙岛。” 她不是擅长与人沟通的人,她去反而效果不好,恰好离御来了,倒是可以一试,也省得她头疼地想着怎么去说服那古怪的老头。 话音一落,离御大惊,心跳都险些漏了半拍,呼吸沉了下去,“沈棠落!搞了半天,原来你要去鸣沙岛,你到底在谋划什么?鸣沙岛有那么好上的吗?” 沈棠落小脸冷沉,紧锁着眉头,瞥了他一眼,寒声道:“不好上也得上,由不得选!本姑娘不想等了。” 如果不是怕惹麻烦,暴露太多,她都想直接硬闯。 “可这,也太突然了,你不会是打了鸣沙岛的主意吧?小棠落,这种事可不能乱开玩笑。”离御向来一副嬉皮笑脸,放荡不羁惯了,还是头一回如此严肃。 沈棠落脸色更冰,一身冷意瓢泼,语气决绝,沉声道:“我有要事,非去不可。” 离御沉默了,眸中染上了丝丝复杂,看得出来沈棠落是早已下定了决心,谁劝都没用。 半晌,他才缓缓道:“鸣沙岛确实不给外人进啊,弄不好,会没命的。” 沈棠落轻笑,语气自信又狂傲:“这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了,我有分寸,死不了。” 说完,她大步往前走,脊背挺拔,红衣在朦胧的晨雾中翻飞,透着一股坚毅狂肆,莫名令人心安。 离御看着她决然的背影,心塞得要命,连连叹气,“不过,你想去,既然决定好了,我帮你便是。” 第221章 不会没人要的 河西的尽头,正是横穿长欢镇这条溪流的源头,一眼望去,回环曲折,涓涓不息。 终于,日出之前,离御跟着沈棠落绕到了巷尾,见到了河岸边坐落着的一间孤零零的木屋。 偌大的木屋沐浴在曦光下,浅浅的光芒折射下来,水面仿若勾勒了一缕缕金线,荷叶下游动着几条鱼儿,时不时惹得河面泛起一滚滚波纹,画面说不出的温柔。 离御眸中闪过了一抹惊喜,很意外能见到如此安闲的地方,几步走到了岸边,用他那修长的指节拨弄着河水,轻笑了一声:“洗个脸不过分吧?” 沈棠落没管他,四下环顾了一圈,在河边寻了棵柳树倚靠着,目光深沉地看向了大门紧闭的木屋。 离御取出帕子擦干手,走了过来,俊逸的面容挂着灿烂的笑,调侃道:“要找的人住这地儿,还很会享受的嘛。” “去吧,河岸那边就是了,去敲门。”沈棠落目光冷冷地落在木屋上,不跟他废话,“见到人,尽可能跟他谈条件,他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可以接受。” 闻言,离御往怀里塞帕子的手一顿,抬眸看向沈棠落一本正经的小脸,噗嗤笑出了声,好笑道:“小棠落,你这坏脾气再不收一收,是会没人要的。” 沈棠落始料不及,想不到这家伙能说出这番话来,冷艳的小脸微凝了片刻,陡然眯起冷眸,看向离御的眸中尽是危险,冷冷道:“你去不去?” “我去!这就去!”离御莫名被她严肃的神情给逗乐了,却怕真的惹怒了这女魔头,害得自己遭殃,就一直憋着笑。 直到走远了,他才忍不住连连摇头,自言自语:“看来,是当真了。” 沈棠落见他走远,这才垂下眼帘,掩盖了眼底的落寞。 前世,十岁的她,就被亲生母亲丢弃在玄灵宫的后山,任由她自生自灭,那时候,她也曾怀疑过,自己或许真是个祸害,本不该存在于这人世间。 可后来,那个沉眠在她身边的男子让她知道,她不会没人要的,就算所有人不要她,他都不会。 他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她好好活着,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她值得存在,她没有被丢弃。 想到这里,沈棠落心口一疼,不由握紧了腰间装着心魂盏碎片的荷包,缓了一口气,低低道:“君云肆,等我,相信我,不会很久,我们就能见面了。” 离御敲了门,等了片刻,有个小门童从门后冒出头来,离御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紧接着就被带进了木屋。 沈棠落远远地看着,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抬头看了眼身后这棵粗壮繁茂的柳树,旋即身形一闪,跃了上去。 无法预料到结果,她知道多想无益,干脆坐在树上闭目养神,等着离御出来。 然而,就在沈棠落以为还会等很久的时候,周遭的蝉鸣突然尽数消失了,水中的游鱼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慌地潜入了荷叶底。 沈棠落蓦地睁开了一双犀利的眸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是从木屋里传出来的,出事了! 第222章 你是哪家的姑……姑娘 刹那之间,柳树上旋起了一道黑红色的烟雾,沈棠落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河岸边的木屋之中,偌大的院子里,入目便是一池淙淙流泻的清水,周围架了几支花架,栽种着不少忘忧草。 宽敞的院落布局简朴,悠然闲适,地面也被仆人清扫得一尘不染,可见主人家的一丝不苟。 轮子碾压地面的滚动声传来,一个身着白色长袍,满头灰发的老者被人从房间里缓缓地推了出来,他坐在木质的轮椅上,闭着双眼,放在腿上的双手握着一把古旧的折扇。 “师父,依照您的吩咐,方才那小子已经被困在后院的符阵中了,若他自己破不开符咒,必会身死其中。” 覃寂听了徒弟的话,才微微睁眼,露出了一双炯锐的双瞳,这双眼,虽然看着饱经风霜,却依旧精神矍铄,眉宇凌厉,目光如炬。 他仅仅是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都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强者威压,身上散发着似有若无的杀气。 “问清楚了吗?他是什么人?”覃寂冷笑一声,眼底划过一道暗芒,“竟然能找到这里,还知道老夫曾是鸣沙岛的人?这小子恐怕没那么简单,让谢纥去看着点,别让他死在里面,老夫要亲自会会他。” “师父放心,谢纥已经在后院守着,会给他留口气的。”谢缰笑了笑,小心地推着覃寂往池塘的方向走去。 二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道红影已经凭空出现在了木屋的后院之中。 谢纥奉命守着被困在符阵里的人,方才他还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画圈圈,等他意识到有人进来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什么人!” 他下意识双手捏符,运转了功法,警惕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了突然出现的黑红色烟雾。 竟然有人能悄无声息地闯进了这里,让跟在师父身边的大哥都一无所觉,他瞬间紧张起来了。 他修炼天赋不高,自符咒灵脉觉醒后,一直很努力地跟着师父潜心苦学,却怎么都突破不了更高的境界。 碰上强者,可以说,他是毫无招架能力,根本对付不了。 沈棠落是寻着魂灵的气息找过来的,她没想到,在这间院子里会有不得解脱,无法往生的亡魂。 她清冷的身影显现在院子里,目光复杂地看向谢纥身后紧闭的房门,眉间闪过了一抹凝重,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只是,见不到死去之人,她看不出到底哪里古怪,沈棠落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疑惑,等先见了覃寂,谈完上鸣沙岛的事情要紧。 她平静地看向面前一脸戒备的年轻男子,面不改色道:“我要见这里的主人,带路。” 谢纥在沈棠落出现的那一刻就怔住了,他自幼在长欢镇长大,还从未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女子,不禁呼吸一窒,眼底浮现了一抹惊艳。 “愣着作甚?”沈棠落见他站着一动不动,不由皱眉,清冷冷的目光扫了过去。 谢纥看出来沈棠落没有敌意,立马敛去了功法,上前带路,不自觉地脸红了,结结巴巴道:“你……你是哪家的姑……姑娘?来找我师父何事?” 就在这时,那紧闭的房门里突然传来了一道痛呼声。 沈棠落赫然止步,微微蹙眉,回头看了过去,这是离御的声音,他怎么被关起来了? 第223章 见不得人的东西 沈棠落不走了,眯起一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眸子来,不加掩饰地打量着谢纥,冷白的小脸上挂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院子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低沉,谢纥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开始犯起了难。 方才的动静说大不大,却恰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候若说里面没有发生什么,给一个三岁孩子都不会信的吧。 沈棠落挑眉,看向紧闭的房门,唇畔噙着一抹玩味,明知故问道:“那里面关着的是何人?听起来……状况似乎不太好,公子不打算先去看看吗?” 谢纥认命地对上沈棠落的目光,心里怪异极了,这女子年纪不大,不知为何,偏偏让他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他挠了挠头,上前一步,对沈棠落不好意思地道:“姑娘,你未经我师父允许,突然跑到后院来,会惹我师父他老人家不高兴的,你若是有什么急事要见我师父,在下可以带你去见他。” 明明身在自己的地盘,谢纥也不知道心虚个什么劲,就是不敢直视人家姑娘的眼睛。 不过,他还算拎得清,没有彻底卸下防备,师父让他守着的这人很重要,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坏了师父的大事。 一炷香之前,大哥派人把他叫回来,十分严肃地跟他强调过这是师父刻意安排的,让他守好此人,不能有任何差池。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这姑娘和这里面关着的人是一伙的,她来这里就是别有企图,师父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沈棠落把谢纥的顾虑看在眼中,轻笑道:“别紧张,本姑娘找你师父有事相求,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闻言,谢纥脸更红了,一路蔓延到了脖子,“姑……姑娘说笑了。” “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沈棠落朝他看去,认真反问:“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在下,在下没……没有,”谢纥有些傻眼,还没见过说话这么直白的女子,他唯恐不小心泄露太多,只能硬着头皮一本正经道:“姑娘,不了解真相,话不能乱说。” “行了,既然你不想开那扇门,就带我去见你师父。”沈棠落心知试探不出什么,只好作罢,本想指望离御带来好消息,最后还得她亲自去谈。 这扇门后藏了什么秘密,恐怕唯有见了覃寂才能知道了。 离御这小子一进来就被关了,不知怎么得罪了覃寂,看样子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现在能肯定的是,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谢纥走在前面引路,时不时回头偷瞄着沈棠落,很好奇她的身份,几番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终于问出了口:“姑娘,你还没告诉在下,该如何称呼你呢?” 沈棠落张了张口,还没说话,视线就落到了正往这边来的两个人身上。 谢纥也看见了,开心地朝着他们挥了挥手,跟沈棠落颔了颔首,接着快步上前作揖,恭敬道:“师父。” 覃寂锁着眉,没出声,无形的压迫散发了出来。 谢缰停下了推轮椅的动作,看向他,语气严厉地训斥道:“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守着的吗?若出了岔子,你怎么跟师父交代!” “大哥,”谢纥嘴一瘪,不乐意了,“有个姑娘着急要见师父,我就是先带她过来。” 谢缰被堵了一下,狠狠瞪了他一眼,才朝着站在不远处的沈棠落看去。 覃寂早在两个徒弟说话的时候,就目光沉沉地打量起了那道清冷的红色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眼底晦暗不明。 半晌,谢缰垂眸看了眼自家师父,皱着眉头,对谢纥冷冷道:“师父不便见人,轰出去吧。” 谢纥下意识想反驳,一脸不情不愿,他见师父沉默,没有要赶人的意思,才不管自家大哥是什么脸色,跑过去对沈棠落问道:“姑娘,我师父他老人家平日不喜欢见外人,你有什么话,要不直接告诉在下,在下替你去跟师父说。” 第224章 七韶山的面子也不给 沈棠落自是感受得到眼前男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善意,她看了眼正侧头对身后徒弟说话的覃寂,思索了一下,对谢纥开了口:“既是如此,那便有劳公子替我给你师父带句话了。” 谢纥耳尖红红的,压根不敢直视沈棠落的眼睛,口中却很豪气道:“姑娘不必这么客气,你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我师父很厉害的,待我禀明师父,兴许师父能够帮你……” “谢纥!” 这时候,呵斥声传来,只见谢缰阴沉着脸色,推着覃寂走过来,打断了他。 “师父有话要和这位姑娘说,你先下去。” 谢纥回过头,他一见师父愿意亲自过来,顿时喜上眉梢,还不忘朝着自家大哥得意地撇了撇嘴,神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就是不肯离开。 谢缰板着张脸,瞪了他一眼。 谢纥摆了个大大的笑脸,狗腿地跑到覃寂的一侧,笑呵呵道:“师父,这位姑娘是来找你的,她有事相求。” 覃寂一言不发,看都不看他,目光锐利地盯着沈棠落,眸子微微眯起,犀利逼人。 然而,沈棠落眸中一片澄澈坦荡,落落大方,丝毫不见怯意,同样镇定自若地打量着坐在轮椅上的覃寂。 她确实没有想到,覃寂的双腿居然无法行走了,她想不通,覃寂到底经历了什么,会让他一个灵力九阶的强者沦为了废人。 覃寂不开口,谢纥也不敢乱说话了,别看他平日里没少跟覃寂嬉皮笑脸,可其实很怵自己这个脾气古怪的师父。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谢纥看了看沈棠落,又看向自己的师父,好几次想要张口都被自家大哥给拉住了。 覃寂率先打破了空气里的凝重,嗓音略带沉哑,冷冷开了口:“小丫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最好趁老夫还没改变主意之前,立刻离开这里。” 见到这怪老头会碰壁是沈棠落意料之中的事情,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她也不恼,上前一步,抱拳作揖,浅笑道:“覃老,久仰。” 覃寂并没有把这个十几岁大的小丫头放在眼里,他年岁近百,精明了大半生,早就猜出她和一开始到这儿来的年轻男子是一伙的,有着相同的意图。 他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小丫头,无论你找到这里有何目的,老夫都不想知道,你想借助老夫做什么,也都打错了算盘,老夫如今废人一个,只想图个清净,帮不了你。” 沈棠落听懂了覃寂话里的意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她隐约猜得到,覃寂这个人多半排斥有人在他面前提及鸣沙岛。 只是,她没有选择,也别无退路。 沈棠落不跟他兜圈子,取出了一块令牌,直接道了来意,坦白道:“覃老,晚辈来自七韶山,此番前来,是想跟覃老打听一个名正言顺过鸣沙岛,上符禺山的办法,还劳烦覃老能给晚辈指个路。” 沈棠落声音顿了一下,把令牌递向覃寂,认真道:“或者……晚辈能够以七韶山的名义,欠下覃老一个人情,只要覃老能亲自带我们上鸣沙岛。” 覃寂扫了那块令牌一眼,一眼便认出了上面的特殊纹路,可脸上仍旧不为所动,冷冷道:“老夫与鸣沙岛毫无瓜葛。” 这小丫头是七韶山的人,看来那小子和鸣沙岛也没有关系,便不必折腾了。 他吩咐道:“谢缰,去把人放了,让他们离开。” 谢缰点了点头,很快走开了。 沈棠落眉心微蹙,她不能白来一趟,必须想办法说动覃寂,这是她想到的,唯一能不动干戈上鸣沙岛的机会。 谢纥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知道师父曾经是鸣沙岛的人,在一旁想替沈棠落说情:“师父,你就帮……” 覃寂凌厉的目光扫了过去,吓得谢纥一身冷汗,声音也戛然而止了,只能歉疚地看向沈棠落。 “小丫头,你若执意不走,恐怕就要做老夫院中池水下的养料了。” 说完,覃寂目光微沉,紧握住扇柄,眼底隐隐涌动着一股杀气。 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鸣沙岛,他曾立誓,此生再也不会踏上鸣沙岛半步。 今日,即便是七韶山的幻山主来了,他也不会给一分面子。 第225章 他想要什么 沈棠落目光沉敛,看出了覃寂态度的坚决,只好收起了令牌,心渐渐沉了下来。 她并非只有这一个上鸣沙岛的办法。 顺路来找覃寂,不过是看中了他曾是鸣沙岛的人。 一个对鸣沙岛十分熟悉的人,能为她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她给出了一个这么大的好处,覃寂却直接拒绝了。 虽然这一点让沈棠落很欣赏,可却不是她要的结果。 “覃老,你来自鸣沙岛,如今却对它闭口不谈,莫非鸣沙岛上有让你不想见到的人?” 沈棠落神色不变,哪怕知道自己不该问,却还是问了,来都来了,她不想这么轻易放弃。 她知道,是人都会有所求,覃寂不是无欲无求。 而他拒绝帮助她登上鸣沙岛,只能是他所求的东西,七韶山的人情也无法帮他实现,她说再多,也行不通,必须得找出覃寂真正想要的东西。 覃寂看着沈棠落,炯邃精炼的眸子里染上了一抹深思。 这丫头来头不小,身份必定不简单。 否则,她又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拿得出象征七韶山最高地位的令牌,还敢以七韶山的名义欠下他一个人情,来和他谈交易? 若是早七十年,有人能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抛给他如此大的诱惑,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但如今,他老了,也没有力气去争了。 他对鸣沙岛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也不想再有任何牵扯,这姑娘找上他,算是找错人了。 覃寂眼里掠过一抹凌厉,不容置疑道:“谢纥,送这位姑娘出去。” 方才,他虽然口中说了狠话,却也并不是真的想为难她,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罢了,可显然,这小丫头太过自以为是了。 “师父!”谢纥清秀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一脸的为难,看起来比沈棠落都急:“人家姑娘一定是碰上了什么难处,才一定要去鸣沙岛,师父,咱不能让人白来一趟啊,你既然知道上鸣沙岛的办法,就帮帮她吧。” 沈棠落没想到眼前这个才见过一面的男子,宁违背自己师父的意愿,也要替她说话,一时间有些意外了。 覃寂脸上染了一抹不悦,正要训斥,恰在此时,刚离开不久的谢缰去而复返。 他脚步匆匆,一贯冷静的人此刻却是面容凝重,挂着一抹焦急之色。 沈棠落注意到了,他没有把离御给带过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谢缰先是看了一眼沈棠落,咬了咬牙,也不管外人在场,低下头,沉着声音禀报道:“师父,徒儿无能,符阵中有异动,徒儿也没办法破开,里面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覃寂眼瞳不由一缩,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当即道:“推我过去。” 谢纥一头雾水,看了自家师父的脸色,也变得不淡定了,“师父,出什么事了?” “你带她先去前院等着。”覃寂沉着脸,看了沈棠落一眼,给谢纥留了句话就被推着往后院去了。 沈棠落瞬间想到了她在木屋外察觉到的诡异,心底有了一丝预测,看着后院的方向,脸色寒澈了下来。 谢纥还没来得及张口,沈棠落就回头朝他看了过来,皱了皱眉道:“那符阵里关着的是我七韶山的人,我要确保他无碍。” 这话的意思是,她也得过去。 谢纥以为沈棠落是害怕同伴受伤,想安慰她两句,告诉她不必担忧,他可以带她过去。 然而,他才一张口,话还没有说出来,沈棠落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谢纥直接懵在了原地,这姑娘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姑娘……我是想说,我要带你过去的啊。”他挠了挠头,心里有些惆怅。 …… 沈棠落比覃寂师徒俩先到一步,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一进来,眸中就染上了一抹冷意。 她随手在门上祭出了一道鬼符,目光冷厉地看向了符阵的位置。 不出所料,符阵之中,果然另有蹊跷。 第226章 莫非覃寂是鬼术师 明明是在白日,可此时,薄透的纸砂窗竟然透不进来半点光。 一缕缕浓厚的血气从四面八方凭空涌现了出来,正源源不断地朝着符阵之中聚拢,强烈的窒息感充斥了整个屋子,让人难以喘息。 沈棠落盯着眼前变幻无常的符咒虚影,呼吸不由一紧,只觉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这符阵上分明有一股来自于魂灵的气息! 她紧蹙着眉头,心下大为震惊着,那双冷邃平静的桃花眼终于泛起了波澜,甚至都染上了一丝无法理解的错愕。 这屋子里的,根本不是什么符咒术,更像是鬼符之中的役灵符! 役灵符是一种极阴鬼符,必须利用鬼魄的阴煞之气才可操纵。 难怪在木屋外,她会看到天上地下的生灵都忙着躲藏形迹,原来是怕了这间屋子里的鬼术。 本来,她以为是有亡灵不得解脱,受困于此,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可据她所知,覃寂是符咒师,又是怎么会的控鬼之术? 莫非,他同她一样,修的也是鬼系术法? 然而,眼前的一幕,又不像表面看起来的这般简单,沈棠落觉得很不对劲,说不出的诡异。 既是鬼系术法,为何还会有灵力支撑的符咒术? 仅仅不过一瞬间,所有的疑惑掠过了沈棠落的脑海,让她难以平静下来。 只是,此时不是弄清楚真相的时候,把离御从符阵中解救出来才是她最该做的。 否则,恐怕光凭那小子的修为,势必脱不了困,还有可能会面临丧命的危险。 沈棠落盯着被血气裹起来的符咒,眯起了一双冷厉的眸子,旋即右手一扬,一道黑红色的花状火焰自掌心里熊熊燃烧了起来,在黑暗中摇曳潋滟,美得惊心动魄。 下一刻,沈棠落眼尾一挑,掌心里的彼岸花刹那变幻成了数十道夺命的利刃,分别朝着符阵中不同位置的符咒虚影打去,速度快得惊人。 “嗖!”地一声,风劲破空而出。 眨眼之间,利刃一般的火焰穿透了符阵,所有符咒应声燃成了灰烬。 沈棠落嘴角噙着一抹寒意,无形的气场散发而出,掀起了一阵风劲,红衣轻轻扬起裙角,她笔挺的身影却分毫未动。 离御不知道沈棠落在阵外救他,符阵都消失了,他还在苦苦支撑,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被阴煞之气侵蚀,他伤得很重。 “小棠落,是……你吗?” 看到沈棠落冷艳的小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还以为是出现幻觉了。 “还能走吗?”沈棠落蹙眉看着连站稳都费劲的离御,眼底闪过了一丝不忍,毕竟他是来替自己办事,才伤成这样的。 话音刚落,离御“噗”地一大口血喷了出来,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屋外。 谢缰刚把覃寂推到后院,覃寂突然一把抓紧扶手,另一手捂着心口,毫无预兆地吐了血,吓得谢缰不敢往前推了。 他连忙去搀扶住覃寂撑不住的身体,大急道:“师父!” 谢纥也跟着跨入了院中,看到这一幕,瞳孔一缩,惊慌地跑过去,“师父,你怎么了!” 第227章 古旧折扇 覃寂捂着心口一阵剧咳不止,脸色难看至极,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他身受重创,伤得猝不及防。 不过,能够肯定的是,定是有人动了他布下的符阵。 覃寂骤然握紧了手中的古旧折扇,目光紧盯着房门,也顾不得伤势,立即吩咐道:“去!快去把门打开!” 谢家两兄弟都被吓懵了,谢缰最先反应过来,对谢纥道:“照顾好师父,我去开门!” 事发突然,谢纥哪敢像以往那样和大哥唱反调,他急急蹲下身来,慌得不知所措,关切道:“师父你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受伤!” 覃寂没空搭理谢纥,视线牢牢锁在紧闭的房门上,苍白的脸色凝重异常。 没人知道,他心底里的震惊并不比两个徒弟小。 要知道,七十年前,在他离开鸣沙岛的当天,就已经被人活生生剖开了灵脉,夺走了修玄的灵元,废去了一身修为。 他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腿被敲碎,最后,成了这样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此生早就注定无法成为符咒师了,再也没有心力去挣什么。 漂泊了半生,才在安虞无争的长欢镇定居下来,准备在这里终此一生。 而如今,因为有人来打听鸣沙岛,他一时冲动,再次动用了符咒术。 思及此,覃寂看向了手中陪了他数十年的折扇,心中大怔,满眼不可思议。 这是他从鸣沙岛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他催动不了灵力画符,可这把折扇,却是一把稀世罕见的法器,可助他列符成阵,布阵成符。 覃寂怔怔地盯着折扇,眉心紧锁,心里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无意识地收紧了双手,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浮起,眼底渐渐蔓延上了浓得化不开的苦涩。 这时,谢缰脸色黑沉地走回来,万分羞愧地不敢抬头,“师父,这门也打不开了。” 明明先前他来打算放人的时候,还能推开的门,此刻竟然纹丝不动,好似凭空出现了一堵结界墙,把周遭的一切都隔绝了起来,什么都听不见了。 覃寂猛地回神,骤然眯起了双眼,“推我过去!” 忽然,谢纥惊叫了一声,才想起了他是追着沈棠落过来的,脸上爬上了一抹焦急:“对了!师父,大哥,你们看到那位红衣姑娘了吗?她说这里面关着的是她七韶山的人,她不能放任不管,一定要亲自过来,她先我一步过来,可现在,我都到了,她人却不见了!” 不见了? 是走了? 还是来了,他们都没有察觉到? 覃寂脸色微变,看向了那扇打不开的房门,终于意识到是谁动了符阵。 “师父,这下怎么办?”谢缰也明白了,迟疑地看向自家师父,“若是七韶山的人死在了符阵中,恐怕不好交代……” 他没说下去,可覃寂和谢纥都听懂了。 谢纥听完,俊秀的脸上明显焦躁了起来,他情绪低沉,走上台阶,对着门一脚狠狠地踹了上去。 只可惜,没用。 他气恼地转过头,语气着急:“师父,得想办法救人啊!” 覃寂沉着脸,他并不认为那女子会那么轻易地死在里面…… 屋内。 沈棠落探过了离御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她正想出去找人来把离御抬走医治,余光却瞥到了一抹烟青色。 只见符阵幻灭后,那一缕缕未散尽的血气竟缓缓凝聚成形,幻化成了女子模样,似乎想要冲出屋子。 未灭的魂灵,出来了! 第228章 我就是相信他 只在刹那,沈棠落就从这抹魂灵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执念。 她无暇多想,红影一闪,就朝着那道烟青色的身影掠去。 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沈棠落不敢掉以轻心,也不可能放她出去。 万一魂灵冲出屋子,造成了自己不想看到的后果,耽误了她的大事,势必会很麻烦。 就在沈棠落离开原地的瞬间,身后数十道鬼蔓虚影紧跟着攀附而来,一下子在房门处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藤蔓墙。 这瞬间,一双蕴满怒意的眸子凶狠地朝着沈棠落瞪了过来,那女子终于意识到了沈棠落的存在,怒斥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阻拦我?” 沈棠落从容不迫,一步步走近,一袭红衣张扬狂肆,压迫十足,挑眉看向眼前的女子,冷冷反问:“你又是何人?既已殒命多年,何故不去轮回转世,反倒躲在符阵里残害人命?” 她这么说,不过是试探而已。 看得出眼前的魂灵有着非常强烈的执念,却没有从她身上察觉到半点戾气,从刚刚的情况来看,沈棠落无法确定她是否害过人。 可她甘愿折损自己魂魄中所带的阴煞之气,使符咒师布下的符阵力量大增,能做到这种地步,她想,这女子说不定就和覃寂有什么牵扯! 她何不好好利用一下呢! “你胡说!我没有害人!”桑眷听了这话,立马反驳,娇容染上了一抹怒意,握紧了双拳,咬牙道:“我只是……”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顿,愤愤地盯着沈棠落淡漠的小脸,“你血口喷人!” 总之……她就是没有! “哦?”沈棠落眉眼含笑,唇畔缓缓勾起一抹玩味,意味深长道:“有没有,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这带着阴煞之气的符咒术是覃寂布下的,那役灵符伤过多少人,害过多少人,你不知道,可不代表你没参与!” 此言一出,桑眷面色微凝,忽然激动了起来,“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滥杀无辜的!” 如此看来,她想对了,这女子果然和覃寂关系不简单! 沈棠落扬唇笑了,无视桑眷气得泛红的面容,仍旧故意道:“你和覃寂是什么关系?这么相信他,你就不怕他当不起你的这份信任吗?” “我当然信!我是他结发妻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臆断他!”她不允许任何人污蔑他! 她从小被爹娘呵护着长大,除了身死那天,她受过的委屈几个指头都数得过来。 何况她性子本就冲动,沈棠落句句否定,句句质疑,无疑是把她给惹急了! 桑眷杏眸里闪过了一抹怒色,冷笑道:“好啊!我明白了,原来这次让他动用役灵符的人就是你!你就是威胁到覃寂的人,那我先替他解决了你,再去见他也不迟!” 这个回答,让沈棠落意外极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女人,是覃寂之妻! 她很清楚,这种关乎女子终生的大事,眼前的女子不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 沈棠落眸中染上了一抹笑意,终于找到说服覃寂的办法了! …… 一门之隔,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也听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第229章 再相见,已是阴阳两隔 此时,偌大的院子里,寂静无声。 谢纥脸上的焦急未减分毫,他淡定不了,一拳头重重锤在了房门上。 他压根没有想到自己前一刻还守着的屋子,或许会在下一刻闹出人命。 他可一点点也不想那姑娘死啊。 谢纥眼底染上了一抹挣扎,转头朝覃寂看去,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怎么了,这个平日里惯会玩闹嬉笑的少年眼睛竟有些红。 “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那姑娘还困在里面生死不明,若是有个好歹……”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也不敢往下深想,急忙催促道:“师父,大哥,快救人啊!” 谢缰倒没有像谢纥那般沉不住气,他只是想不通人命关天,师父为何还不撤去符阵把人给放出来,难道那两个人真有什么问题吗? 要知道,这可是师父亲自布下的符阵,他常年近身侍奉师父,自是见识过不少回了。 人一旦被困在里面超过半个时辰,都没有能耐破开符阵的话,即便此人修为再高,也会受到绝对的压制。 到最后,浑身灵力都会被吞噬掉。 因此,符阵之下,必有伤亡,能逃脱者,微乎其微。 可他更想不明白,以往,他是可以解开这个符阵的。 然而这一回,不知为什么,他的符咒术对它居然毫无办法。 实在是怪异! 这般厉害的符阵,里面的人焉能有活命的机会? 该怎么给他们收尸都是个问题了! 覃寂终于抬眼看了过来,目光有几分凌厉,一脸威严,显然对谢纥的反应很不悦,他沉声道:“她未必会死,等吧。” “可……” 谢纥还想说,恰在这时,一股阴冷的气息冷不防冲破了他身后的房门,强大的力量瞬间把他整个人都抛向了半空,直接给震飞了出去。 “嘭!” “噗!” 一声巨响,谢纥摔落在地,头晕目眩,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还什么都没看清,院子上空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纱,眨眼之间,暗沉了下去,朦胧的黑雾遮蔽了视线。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师徒三人猝不及防。 “怎么回事!”谢缰面色大变,脱口而出,高大的身体下意识护在了覃寂的前面。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才明白里面的符阵早就被人破了,这是一股他从未遇到过的陌生力量,并非灵力操控。 “覃老,还等什么,这道邪灵是你招来的,拦住她!”虚空中,沈棠落冷肃的声音也紧随而来,却看不见她的身影。 谢缰护在覃寂身前,寸步不离,他得守好师父,不能分神,也顾不上受伤的谢纥了。 “师父!怎么回事?”他压根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黑雾浓重,短短一瞬间,天就变了。 桑眷化作一缕缕烟青色的雾气,寻着折扇的气息掠去。 她一直跟着他,可却因附在扇中成为了法器的一股力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得见他容颜,更不知他好与不好。 她等见他这一日,已经等的太久了。 覃寂,你还好吗? 然而,直到桑眷透过黑沉的浓雾真正看到自己拼命想见的人时,却愣住了。 她硬生生停在了半空,身影缓缓显现了出来,神情惊慌,无措极了。 覃寂他怎么会坐在轮椅上? 他怎么了? “覃寂……”桑眷慌了神,红了眼眶,忽然落地止步在距离覃寂不远的地方,却不敢再走一步。 没人知道覃寂在看清桑眷的面容后,心里有多起伏,他身体微僵,一贯沉稳的眼眸变得深邃,瞳孔缩了缩,双手悄无声息地握成了拳。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这个时候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他恨透了的女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沉哑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轻颤,拼命克制住怒意,整个人显得格外冷淡凉薄,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人,“桑眷,你怎么在这里?” 察觉到覃寂冷漠的态度,桑眷心里划过了一抹闷疼,他果然怪她,她甚至能从他眼中看到恨意。 桑眷强忍着眼里的酸涩,紧抿着唇,揪紧衣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更不知如何解释,“我……” 她从来没想过,再相逢,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鬓发灰白,容颜老去。 他目光沉霜,不再是年轻时候的倨傲,眼中也失去了往昔的明朗枭桀。 她以为,他会过得很好…… 这时候,沈棠落拎着昏迷过去的离御,走到了一旁,冷眼看着,眸中不起任何波澜。 她明白了,原来,这女人是曾经的鸣沙岛岛主之女,桑家的大小姐。 第230章 她确实算不上好人 路上的这几日,沈棠落除了进入鬼梦看看君云肆以外,其余时间可都没闲着,既已决定要上鸣沙岛,她不可能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 来之前,她早就把鸣沙岛上上下下的重要人物,以及近百年来鸣沙岛发生的大事都了解了个大概。 纵然无法知晓当年岛主之位争夺背后的真相,但曾经名噪一时的桑家她还是有所耳闻的。 据她所知,这位桑家大小姐应当还活着才对。 沈棠落会这样认为,正是因为鸣沙岛现今的岛主夫人就是桑氏一族唯一的女儿,桑眷。 那方才在屋子里,桑眷又为何说她是覃寂的结发之妻? 难不成,这件事,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隐情? 她没去过鸣沙岛,自然不能只听信传闻。 像鸣沙岛这样强大复杂的势力,大家族中有什么内幕,外界打听不到也不足为奇。 沈棠落思索着,看向桑眷的目光带着一抹沉思。 覃寂没注意沈棠落说过什么,从桑眷一出现,他整个人都显得不冷静了,满脑子都是曾经自己卑微又狼狈地被逐出鸣沙岛的场景。 若非这个女人,他覃寂何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他已经和鸣沙岛断绝一切,没有任何牵扯了,为什么她还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背叛了他,又转投他人怀抱,这样的羞辱,难道还不够吗? 七十年过去了,为什么,她还是不肯放过他? 覃寂气得浑身发抖,一把狠狠捏住手中的折扇,青筋浮现,突然直指院门,无情地看着桑眷,暴怒出声:“滚!老夫这里低贱粗陋,可留不起金枝玉叶,身份尊贵的桑大小姐!” 此言一出,桑眷浑身大怔,瞳孔紧缩,下意识揪紧了衣袖,趔趄地后退。 她张了张口,想要跟他解释,当年的事,她是有苦衷的。 可看着覃寂怒火滔天,厌恶憎恨她的眼神,桑眷暗下了眸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缓缓低垂了眼,无声无息地隐去了眼底的痛苦。 不是覃寂想的那样的,她从来没有看轻过他,也从未背叛过他。 只是,往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她就算解释清楚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身上的痛苦已经造成了,已经无法挽回了。 追根到底,是她害得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她又有什么资格求得他的原谅,说出真相,给自己洗罪,又能改变什么? 今日局面,是她应得的。 他误会了也没什么,不是吗? 只要他还活着,她也就没什么可难过的,不是吗? 可不知为何,看到他怨恨的眼神,她还是会心痛得无法呼吸,仿佛整颗心都在滴血。 原来,人死后,也是会疼的。 沈棠落可没那么好心给他们叙旧的机会,她今日来,可不是来看戏的。 沈棠落承认自己很坏,她向来喜欢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把离御靠放在一旁后,沈棠落掌中冷不丁窜出了一道黑红色的鬼蔓虚影,眉眼间划过一抹冷厉,玉手一挥,鬼蔓以迅雷之势缠绕上了桑眷的脖子,将她瞬间拖拽向了半空。 桑眷沉浸在悲痛之中,压根毫无防备,身体一下子凌空数米高,她只能被迫地仰头,双手抓着捆缚住自己的鬼蔓,痛苦地挣扎着,凄哀的目光却依旧在覃寂冰冷的脸上。 所有人都没想到,沈棠落会突然这么做,覃寂几乎下意识瞪向沈棠落,眼底闪过了一丝无法名状的紧张,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沈棠落眉梢微挑,视线落在覃寂身上,嘴角勾起一抹邪肆,毫不客气冲着覃寂讨要说法:“覃老,你也看到了,你这藏在符阵里的魂灵,可是重伤了我七韶山的人。” “若非本姑娘及时赶到,我的人可就没命了,你纵任魂灵伤人,这件事,你打算怎么给我七韶山一个交代?” “你说什么!”覃寂惊声,这次,他终于听到了重点。 符阵中的魂灵! 桑眷是……魂灵? 第231章 都给老夫滚 人只有在死后,才会被称作魂灵。 覃寂不可置信地看着被捆缚在半空的桑眷,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沈棠落的话,大脑却僵硬得怎么都无法思考。 就在这时候,桑眷整个人突然开始不安起来,不惜自伤,也要拼命挣脱鬼蔓的束缚,想要逃。 她不能让覃寂知道她已不在人世,更不能让他知道当年的真相,她最怕的,莫过于他会因为愤怒,重返鸣沙岛,去找祝为鹤拼命。 他已经够苦的了,她怎么忍心他被自己屡次拖累。 桑眷挣脱不开,心里越来越急躁,目光凶狠地瞪向沈棠落,嘶哑着嗓音,狠厉道:“你、你闭嘴!” 这时候,谢纥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艰难地爬站起来,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同时,心底升起了一抹戒备。 即便他再怎么迟钝,到现在,也该明白了,沈棠落是在威胁自己的师父。 然而,此时此刻,哪怕就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是不愿与沈棠落为敌,站在她的对立面。 覃寂的注意力全在桑眷身上,看着她痛苦挣扎,饱经沧桑的双眸中划过了一抹隐忍,双拳握得咯咯作响。 他深吸了一口气,怒目猩红,质问沈棠落:“不可能!她明明还活着,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棠落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桑眷,目光再次落到覃寂身上,唇畔故意勾起一抹轻蔑,冷笑道:“覃老,役灵符是你布下的,你却反过来质问本姑娘,这么装糊涂,难不成是想不认账吗?” 此言一出,覃寂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桑眷的出现给影响了。 可他终究不是曾经那个容易冲动的少年,很快就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现在,他只想弄清楚沈棠落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桑眷究竟为何会出现在他的院子里? 他直接无视了沈棠落的态度,阴沉下了脸色,冷哼道:“小丫头,你想上鸣沙岛,何必拿她来威胁老夫,她可是鸣沙岛的岛主夫人,与其威胁老夫,还不如直接用她逼迫鸣沙岛岛主请你入岛。” 当年,桑家被灭,他的新婚妻子落入了挑起鸣沙岛内乱和纷争的叛党祝为鹤手中。 祝为鹤,也就是当今的鸣沙岛岛主,他的三师兄。 他为了从祝为鹤手中救回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人在时妄山上与祝为鹤手底下的人殊死奋战,也不曾说过一句放弃,一句求饶。 没想到,到头来,他的奋死抵抗,终成一场笑话,他的一颗真心,得来的却是桑眷的亲口背叛。 没有什么是比亲近之人的背叛来得更令人痛苦绝望。 他永远忘不了,祝为鹤带着桑眷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放弃反抗的那一幕。 是这个女人亲口跟他说,她厌恶他,和他在一起,不过是迫于无奈。 她还说,她不爱他,她爱的人,是他们从小信任到大的三师兄,是祝为鹤那个卑鄙小人! 她把菩夕扇丢给他,让他永远滚出鸣沙岛,她说,看见他就觉得恶心,甚至一刻也不想看见他。 她从来没有爱过他,会嫁给他,都是父母之命,是他师父桑岛主的意思。 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夫妻恩爱一场,不过是逢场作戏,虚与委蛇。 她的一句不爱,就终结了他所做的一切。 她弃他而去,他却因为桑眷的背叛无法接受,深受打击,失魂落魄,才让祝为鹤钻了空子。 他还未离开鸣沙岛,就遭遇祝为鹤派来的杀手围攻,不但被废去了修为,更是给打成了重伤,扔进了海里。 若不是他命大,岂能活到今日? 他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祝为鹤那么爱她,又是鸣沙岛之主,怎么可能会让她死了? 不可能,桑眷不可能是魂灵,覃寂眼底渐渐染上了一股难言的哀痛。 与其说,他不信桑眷会死,倒不如说是在恐惧沈棠落说的话是真的。 显然,他情愿她好好做她的岛主夫人,也不愿意听到她死去的消息。 覃寂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桑眷,一口血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不肯相信桑眷已死的事实。 沈棠落试探够了,看得出覃寂眼里的痛苦和挣扎并非装出来的,显然,他方才的反应,对于桑家大小姐的出现,他是意外的。 想必,他自己也不知道役灵符的秘密。 “覃老,你既不认,那她,我就带走了。”沈棠落是真的坏透了,明明一切了然于心,却偏偏故意跟覃寂较真,把话说得伤人。 手中的鬼蔓轻轻一扯,桑眷顿时被沈棠落拽到了身前,禁锢得无法动弹。 覃寂赫然回过神来,终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艰难地张口:“丫头,我有话要问她,你先放了她,作为交换,老夫有办法帮你入岛。” 闻言,桑眷猛地抬眸,抓着沈棠落的衣袖,冲着她直摇头,瞳孔里染上了浓浓的恐惧,目光带着一抹乞求,似乎生怕沈棠落把她交给覃寂。 沈棠落一顿,看出了她的害怕,饶有兴致地看了覃寂一眼,桃花眼底掠过一抹促狭,笑着道:“覃老,不如这样,你先告诉我,怎样才能不惊动鸣沙岛的岛主和几大护法,去往鸣沙岛以西的符禺山,我就放过她,如何?” 话音一落,桑眷心头顿紧,愈发的忐忑不安,抓着沈棠落衣袖的手缓缓揪紧,垂着眼,决绝地避开了覃寂带着质问的目光。 “姑娘,覃寂说的没错,你拿我去威胁鸣沙岛岛主,上符禺山轻而易举,祝为鹤是我三师兄,我们自小亲如一家……” 她声音一哽,连看都不敢看覃寂此刻是什么表情,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知道自己别无退路,咬了咬牙,咽下心里的苦涩,又继续道:“何况,三师兄,他自小……倾慕于我,对我颇为照顾,他不会不管我的,你别为难……” “桑眷!” 桑眷话还未说完,一道暴怒的声音突然响起,似拢尽了滔天的怒火,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 一旁,谢家两兄弟俱是心里一颤,本能地看向自家师父,都被覃寂此刻阴沉如墨的脸色给下了一大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都给老夫滚出去!”覃寂气得眼睛通红,怒不可遏。 他什么都不想问了,这话他已经听够了,也不想知道,明明该在鸣沙岛的桑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第232章 真相,虽迟但到 沈棠落秀眉微蹙,有些诧异地看向桑眷。 她感觉得到,这个女人说出这番话来,并不是从心的。 她在说违心话,故意激怒覃寂。 就覃寂的反应,这两人之间,明显存在着不小的误会。 沈棠落向来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何况是不相干的人呢? 可今日这件事,她却必须管了,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桑眷是她说动覃寂的关键。 她不清楚桑家大小姐在鸣沙岛岛主心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却看得出覃寂不是一般的在意。 她都在此地耽搁大半天了,自是没有前功尽弃的道理。 此时,沈棠落反倒是不急了,她看了眼一旁昏厥过去的离御,颇为头疼。 “覃老,我的人仍昏迷不醒,劳烦覃老派个府医过来瞧瞧。” 她眉眼微挑,神情冷绝,一手毫不费力地控制着桑眷,另一手白皙玉指轻抬,指了指离御。 即便一开始没有桑眷的出现,沈棠落也没打算让这件事轻易罢休。 她看着覃寂黑沉下去的脸色,一点也不客气道:“且先不论他因何而伤,可终究是在你布下的符阵中伤成这样的,他醒不过来,我也走不成,覃老,这件事,还没完呢!” 覃寂胸口剧烈起伏着,还没从桑眷刺痛他的话语中缓过劲来,就再次因为沈棠落的一句话而怒火攻心。 他一脸怒容,却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理亏,也不多话,直接吩咐谢缰去找人,“去,找个玄医过来,给那位公子看伤。” 沈棠落闲适自若地等着,可桑眷急啊。 她不敢面对覃寂,她都已经愧对他太多太多了。 如今,她又有什么脸面来见他,扰乱他本该安逸的人生呢? 她只想把真相永远封存在灵魂之中,可现在,她发现很多事情已经由不得她了,她根本逃避不了。 谢纥守在覃寂身边,目光复杂地看着沈棠落,俊朗的面容纠结了好半天,才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姑娘,你为何执意要上符禺山?” “私事。”沈棠落语气冷淡,只答了两个字,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覃寂没兴趣知道,可谢纥却忍不住提醒道:“姑娘,传闻那地方是鸣沙岛的禁地,内传弟子都无法进入。” “再者……山上符阵重重,更是有许多未知的凶险,一旦被人发现,或碰上什么危险,后果难料,若非必要,还望姑娘三思而行。” 沈棠落眉心紧锁,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她看了谢纥一眼,冷冷道:“若非必要,本姑娘就不会过来。” 谢纥脸上掠过了一抹尴尬,悻悻地闭了嘴。 覃寂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桑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中流露出丝丝哀痛,整个人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沈棠落心下微叹,似是漫不经心,随口一问:“覃老,我有个疑问,苦思而不得其解,覃老可否给晚辈指点一二?” 覃寂蓦地回神,犀利的眸子微眯,染上了一抹戒备。 他早看出来了,这个丫头,一旦开口就没有什么好事,这时候,天晓得她会问出来什么问题。 沈棠落看到了覃寂的反应,唇畔轻勾,潋滟一笑,语气不轻不重地问道:“方才,我在符阵中碰上桑家大小姐的时候,她亲口说自己是覃老的结发之妻,晚辈不明白,这是为何?” 此言一出,覃寂握着菩夕扇的手猛然抓紧,瞳孔里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一双炯锐精炼的眸子死死地锁在了桑眷的脸上。 桑眷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看向覃寂,彻底慌了神,她想解释什么,可一张口却是语无伦次:“覃寂,我……你别误会,我能解释……” “解释什么?”覃寂冷笑了一声。 他阴沉着脸,眼底闪过了一抹自嘲,讥笑反问:“解释你当年是怎么和老夫成亲才不过三日,就背着我,投入了祝为鹤的怀里,成为他的女人是吗?” 他纵任自己消沉了几十年,直到来长欢镇定居,才告诉自己是真的放下了过去。 可今日,这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再次被剖开,他仍能见到血淋淋的伤,他才知道,他终归是不甘的。 他恨惨了自己那个失败透顶的过往。 恨和不甘都还在,所以,又何曾真正放下过? “桑眷,你真让人不齿!”覃寂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这下,就连谢纥都心下大惊,不可思议了。 他从未听说,师父娶过妻啊。 在他的认知里,他和大哥自遇到师父以来,师父就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是他们的师娘? 而且,更致命,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师娘还背叛了师父! 如今的师娘,是鸣沙岛的岛主夫人! 谢缰带着府医过来,恰巧就撞见了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一时间,场面极度尴尬! 沈棠落问出那句话后,就没再管了。 她并非要一个答案,只不过是给他们找一个互相解除误会的突破口罢了。 她瞥了一眼愣住的谢缰,示意他赶紧让府医救人。 谢缰一贯冷静沉稳的人,见状,也不免有些发懵,伸手轻轻推了府医一把。 府医哪敢多话,低着头,提着药箱就往昏迷的离御走来。 常年在覃家行医之人,自然懂得,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也不看,他心里捏了把汗,战战兢兢地给离御看伤包扎。 寂静中,桑眷突然抬起一双通红痛苦的眼眸,清秀的小脸挂满了泪痕,不断地摇头,痛苦不已。 “不是这样的,覃寂……” 覃寂怒声质问:“够了!你对我,何曾有过一句真话!” 事到如今,她还怎么隐瞒。 “我……当年是我没用,才害得你伤成了这样,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我以为只要顺从了他,假意答应他的要求,他就能放过你,然而,我低估了祝为鹤的卑鄙无耻,我没想到他会对你这般残忍,竟毫不念同门之情。” 桑眷目光一触及覃寂残废了的双腿,就崩溃得再也撑不住了。 “对不起,覃寂,是我对不起你,可我……可我从未背叛过你。”她悔恨交加,终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她很清楚,虽然当年的事情她有着无法言说的苦衷,可她再怎么无奈,也无法抹去她伤害了覃寂的事实。 覃寂会看不起她,是她自找的,她必须要面对。 第233章 灰飞烟灭 “当初,我本想等你一离岛,就趁祝为鹤不备之时,亲自手刃了他,为我桑家一百二十口人陪葬。” 桑眷说这话时,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掩盖的狠厉。 可很快,她讥讽一笑,神色又暗淡了下去,自嘲道:“可我失算了。” “千错万错,都在我,覃寂,是我违背誓言,先弃你不顾,没能陪你一起走下去,我不配再来见你,我……” “噗!” 突然,覃寂脸色发白,一把按住了扶手,胸口里的气血疯狂上涌,一大口血毫无预兆地喷在了菩夕扇上。 “覃寂!”桑眷大惊,花容失色,吓得脸色煞白。 谢纥眼瞳狠狠一缩,慌忙地去查探覃寂的脉象,大急道:“师父!这……” 谢缰箭步冲过来,焦急地朝着给离御看伤的府医喊道:“陈大夫,快过来啊,我师父受伤了!” “都给老夫退下!”覃寂忽然厉声斥道。 他无力地靠坐在轮椅上,胸口剧烈起伏着,神情冰冷,一把拭去嘴角的血迹,抬手制止了谢缰,示意这两兄弟让开。 他目光锁在桑眷脸上,怒视着她,又气又恼,浑身都在发颤。 而那双素来精炼沉着的眼瞳竟露出了浑浊血丝,整个人就像是瞬间苍老数十岁,显出了残弱老态。 迟来了七十年的真相,直到这一刻才被揭开。 这些年来,他埋藏在心底所有的不甘,到头来,竟是一场自以为是的笑话! 他被这个女人给骗了! 曾经,他不是没有想过桑眷是有苦衷的可能。 也在心里不断找理由为桑眷开脱,来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她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 可后来,就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却听到了桑眷成了祝为鹤之妻的消息,她当上了新任岛主的夫人。 直到那时,他才彻底心死,认清了自己的愚蠢和可笑。 那么,现在他的满腔愤怒,又算是什么? 覃寂缓缓地垂下了眼帘,讥笑地看向了手中的菩夕扇,一股无力感袭遍了全身,无法接受自己所听到的。 这把菩夕扇,是师父留给桑眷唯一的东西,只有历任岛主才知道这是一把绝世法器,是鸣沙岛符咒之术真正的底牌。 师父把菩夕扇作为嫁妆,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而桑眷当初把它随手扔到了他身上,他并不知道这就是鸣沙岛至宝。 只当她也什么都不知,不过是顺手拿来羞辱自己的普通物件。 毕竟,那时候的他没有半分理智,心里全是对她的怨恨。 他始终不肯毁了菩夕扇,最开始是想来提醒自己受到的屈辱。 后来,每每深夜,他会盯着它怔怔出神。 再后来,他才发现了这扇子的不同寻常之处,纵然有过别的猜想,也会很快被他否认。 他精明了一生,却没想到,正是这把自己留着用来警醒自己的菩夕扇,护了他半生。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未走出来过,内心深处更从未真正忘记过桑眷。 桑眷,你真的好狠! 桑眷恐怕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这番话,对覃寂来说意味着什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重击。 她一看到覃寂吐血,还不肯让人给他看伤,心揪疼到似乎随时都会碎裂。 “师父,就让陈大夫给你看看伤吧。”谢缰不忍极了,开口劝道,哪还管会不会挨师父斥责。 菩夕扇上那一块惹人注目的鲜红映入眼中,桑眷彻底理智全无,本能地想要冲过去,都忘了自己还被沈棠落牢牢禁锢着,寸步难行。 “你放开我!”她猛烈地挣扎,怒目猩红,眼神恨不得要杀人。 沈棠落隐隐听出了一点内情,心下觉得有些可笑,又不乏生出几分可悲之感。 原来,仅仅因为一场误会,就让本该恩爱相守一生的夫妻,一别两宽,从此天人永隔,留下永远无法挽回的遗憾。 活着的人痛苦一生,死去的人不得往生。 既不能相守,又何必相互折磨? 她莫名有些烦躁,一挥手,撤去了缚在桑眷脖颈上的绞杀藤,转身往离御身边走去。 桑眷身上一没了束缚,也没有心情去想沈棠落为何轻易撤了功法。 她几乎是朝着覃寂扑过去的,面色焦急难掩,抓着覃寂的手臂,语气慌乱,急急问道:“覃寂,你怎么样?你还好不好?” 谁知,覃寂却骤然扬手,用力甩开了她的碰触,像是避之不及。 桑眷毫无防备,踉跄地差点摔倒。 等勉强稳住身形后,冷不防就对上了覃寂蕴满怨怒的眼神,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不敢再靠近一步,通红的眼眸里晕染了一片哀伤。 她知道,当年的恩怨,终究是要有个了结的。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脸再回菩夕扇中去了,更没有资格陪在他身边。 思及此,桑眷禁不住喉咙发哽,艰难地开了口:“覃寂,是我错了,是我识人不清,自作主张,才害得你遭此劫难。” 说到这里,她话音一顿,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狠狠闭上了双眼,不再直视覃寂。 同时,也藏起了眼底挥之不尽的悲痛。 “覃寂,我欠你的,今生是无法还了,你就只当我从来不曾出现过,忘了我吧……” 唯有忘了,他才能真正释怀,才不会被仇恨牵绊一生而不得解脱。 说完这句话后,桑眷只觉得整颗心都难受到无法承受,愈发地想要逃离这里。 或许,她本不该出现于此。 桑眷缓缓抬起了双手,运转了功法,把一股黑气灌入了体内,随后,散了周遭的黑雾。 她仰头望向了天,笑得苦涩而牵强。 只见,原本乌沉沉的天色陡然间变得彻亮,黑雾尽散,碧空如洗。 覃寂不清楚她在做什么,心底忽然涌上了一股不安,怒不可遏,大声质问桑眷,嗓音格外嘶哑:“凭什么!桑眷,凭什么你想怎样就怎样,我覃寂该怎么做,凭什么要你来决定?” 沈棠落在桑眷散尽黑雾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她猛地回头看向桑眷,立马明白了。 看来,她这是已经做好了选择。 她化了魂体中阴煞之气的保护,想要随光而散,放弃了魂归鬼域,步入轮回。 沈棠落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不过…… “覃老,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助我上岛,要么看着她灰飞烟灭。” 沈棠落承认自己不厚道,有些趁人之危了,可她并不后悔这么做。 此话一出,覃寂瞳孔骤缩,目光凌厉地看着沈棠落,质问道:“你说什么?什么灰飞烟灭?她怎么会灰飞烟灭?你给老夫说清楚!” 沈棠落眉眼含笑,轻轻勾唇,难得的好脸色,挑了挑眉,善解人意道:“覃老,我可以保她魂体不灭,这就要看你愿不愿意了。” 第234章 小棠落,果然是你 此言一出,桑眷心头顿紧,既心虚亡灵之体被沈棠落当面挑明,又生怕覃寂会因她受到胁迫。 她冷静不下去了,倏地一个闪身,拦在了沈棠落面前,眼神凶狠,怒声道:“住口!” “小丫头,你胡言乱语什么?你敢拿本小姐来威胁覃寂,谁给你的胆子?” 她说着,冷不防一手掐住了沈棠落的脖子,逼着沈棠落后退了数米之远。 即便是魂飞魄散,她也不允许任何人利用她威胁到覃寂。 沈棠落微微垂眸,不经意扫了眼扼住她咽喉的那只手,眉眼间闪过了一抹不快,眼神更是冷戾得骇人。 重生至今,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挑衅她。 “覃寂,你还不明白吗?”沈棠落不躲也不反抗,一双冰冷的桃花眼凌厉地看向覃寂。 她眸光格外清亮,声音却疏冷异常,“既心有不忍,又何必自欺欺人,这般磨唧?” “你什么意思?”覃寂面色紧绷,虽是在质问沈棠落,可目光却不离桑眷。 沈棠落不慌不忙,面无表情道:“你难下决断,可你觉得,你的结发之妻桑大小姐等得起吗?” 说话间,桑眷扣着沈棠落脖颈的那只手却骤然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变得虚幻缥缈。 紧接着是双脚,双腿,直至全身。 桑眷瞳孔里爬满了慌乱,下意识转头看向覃寂。 魂灵畏光,她的时间不多了,来不及了。 “覃寂,不要答应她,千万别去鸣沙岛,还有……” “一定要忘了我。”她再怎么不舍,还是说出了这句剜心般痛苦的话。 话音方落,桑眷的身影便化作了烟青色的雾气,刹那间随风散尽。 而那声声哀求也跟着变得空灵虚无,转瞬消弥,她的出现仿佛只是众人的一场幻觉。 “眷儿!” 这瞬间,一道凄厉的嘶喊响彻了整个院落,铺天盖地的压抑之气在周遭蔓延开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猝不及防。 覃寂再想要阻止已经晚了,何况他压根无法阻止。 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的双腿早就不能站立行走,拼了命地往桑眷消失的地方栽去。 “眷儿,眷儿……” 他整个人狼狈地跌下了轮椅,伏在地上,一寸寸往桑眷消失的地方艰难挪动。 这双向来犀利的眼睛里看不见一丝光影,空洞得仿佛没有灵魂,无声无息地涌上了悲恸苍凉。 “师父!” 谢家两兄弟皆是惊得不敢上前搀扶,纷纷跪了下去,不知如何是好。 沈棠落只是微微皱眉,淡淡看了一眼,敛去了眼底的复杂之色,转身大步往离御那边走去。 陈大夫虽是覃家府上的玄医,却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事情,他大气都不敢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给离御施了针之后,又喂了颗护体的丹药,甫一站起来,全身就不受控制地僵住了,头都不敢回。 此时,沈棠落就站在他背后,冷漠地问道:“他何时会醒?” “回姑娘,这位公子内伤颇重,幸而他本身底子厚实,又被人及时封住了穴道,才不至于……” 沈棠落眸中划过一抹不耐,冷声:“本姑娘的话你听不懂吗?我问的是他何时会醒?” 陈大夫冷汗不断,显然被吓得不清,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滴,不敢再多废话,“约、约过半盏茶的功夫。” 沈棠落脸色这才稍微缓和,摆手示意他退下。 陈大夫如蒙大赦,提着药箱,逃命似地离开了。 沈棠落没再说话,视线落在离御身上,就站在一旁等。 而另一边,谢家两兄弟却十分无措地看着自家师父。 覃寂一身狼狈地坐在地上,低着头目光怔怔地盯着菩夕扇,身影落寞,一个人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陈大夫果然没料错,还没到半盏茶的时间,离御就醒了。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熟悉的红色身影,眼里掠过了一抹光亮,全然忘了自己差点丧命的事情,一手借力,就从地上跳了起来。 白衣上染了几块血迹,却遮不住他一身出尘的气质,一见到沈棠落,俊脸上就挂起了灿烂的笑。 “小棠落,果然是你!”他惊喜地跑到沈棠落跟前。 “你不知道,那符阵有多邪门,你若晚来一步,恐怕往后这世上就少了小爷我这么一个炼药天才了,万幸,万幸啊……” 他一脸庆幸地说着,还不忘装模作样地抚了抚心口,给自己压惊。 沈棠落秀眉微拢,这一回,她平静地认下了,“嗯,此事,是我思虑不周。” 离御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在沈棠落口中听到认可他的话,他一副活见了鬼的神情,受宠若惊地看着沈棠落。 “你,你没事吧?小棠落,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离御一脸迷茫,不可思议道。 沈棠落没再搭理他,径自走向了覃寂。 离御却开心得像个孩子,也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快步追上沈棠落,“不过,小棠落,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就多送我几株药灵本体,再带我见见九殿下呗。”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有几分虚弱,语气却显得轻松明快多了。 他能有心情开玩笑,想必没什么大碍了。 沈棠落心里有了数,随手指了院子里的一处石凳,漠然道:“一旁等着。” 离御早就注意到覃寂师徒三人了,只是他的心思没在那里,便没有多问。 可沈棠落这话明显是嫌他碍事了。 离御眼底掠过一抹无奈,只能认命地坐在一旁看着,识趣地不去吵她。 沈棠落给谢家两兄弟使了个眼色,谢纥立马就看懂了。 他连忙起身,同时也把自家大哥给拉了起来,跑过去搀扶覃寂。 覃寂任由两兄弟搀起来,坐回了轮椅上。 沈棠落这才走过去,微微俯身,伸手递上了一块环形的黑玉石,缓缓开了口:“覃老,逝者已逝,节哀。” 覃寂终于有了反应,视线从菩夕扇移到了沈棠落的手上,不明白她的意思。 “丫头,你实话告诉老夫,方才你所言的都是真的吗?桑眷她……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他一张口,嗓音就嘶哑得令人揪心,似是已到风烛残年。 沈棠落心中叹惋,却并未有分毫犹豫。 她道:“不错,桑大小姐确实死于数十年前,她的这道魂魄,一直附着在你手中的法器之上,才得以保全魂体至今。” 闻言,覃寂右手一松,菩夕扇滑落到了腿上,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灌满了浑浊的泪光。 终是无法欺骗自己。 他如何看不明白,桑眷是师父的嫡亲女儿,继承了家族的符咒天赋,曾经亦是实力非凡的符咒师。 在她出现之时,他就发现了。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一身阴邪鬼煞的气息,非魔似魔。 他还没有因为愤怒,就到了糊涂的地步。 他看得清楚,沈棠落并非在诓骗他,反倒是他自己一直在欺骗自己。 沈棠落知道覃寂一时间无法接受桑大小姐的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种痛是什么滋味了。 她经历过两次,尚且做不到去说服自己不痛,又怎能去劝慰他人。 “覃老,这是隐魂器,桑大小姐的一丝残魂被收进了这里,她并没有永远消散,此玉,可保她魂体不灭。” 第235章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刻,覃寂那积聚了数十年的怨恨尽数被锥心般的痛苦所淹没,那浑浊的双目一片死寂,只剩下了无尽的哀戚。 他颤抖着一双枯瘦的手,从沈棠落手中接过了黑魂玉,呵护在手心里,而下一瞬,却忽然埋下头来,老泪纵横。 他的妻子,从未背弃过他。 是他不够信任,一辈子都在误会她,怨着她。 倘若当初,他哪怕多信任她一分,亲自回到鸣沙岛去求证真相,也不会铸成今日这场惨剧。 他不该逃避,独独留她一人,孤身面对祝为鹤那个无耻之徒。 生来骄傲不羁的人,一旦低头崩溃了,那会是经历了何种绝望的心境? 谢家两兄弟看着这样痛苦的师父,皆是心疼不已。 然而,他们却不能做什么,只能干杵在原地,无法相劝。 人死如灯灭,桑眷的死,或许,带去了的,是覃寂一生中所有的光。 许是命运总喜欢捉弄人玩,扯出了一地的羁绊,却惯会让人不得所愿。 离御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到覃寂哭成这样,竟坐在一旁也跟着唉声叹气。 他一手支着下巴,边思索,边感叹道:“人生无常,祸福难料啊,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悔悟晚矣,无趣的很呀。” 他凝眉沉吟了一下,“嗯,看来,我也得勤加修炼,快点提升修为,多猎取些高阶药灵来,早日炼制出惊世灵丹才是。” “不然,以后万一有个好歹,到时候,小棠落岂不是得哭死?” 他自说自话,声音不大不小,恰恰这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只要不是面对沈棠落,离御向来由着自己的性子,随心所欲,满口戏言。cascoo 此时的气氛有多凝重,他就有多格格不入。 谢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猛地回头朝离御看去,眸光一凛,冷不丁扬手祭出了一道符咒,直逼离御的面门而去。 离御故作一脸惊骇,指着沈棠落道:“干什么!看小爷我比那丫头好欺负是吗?” 可旋即,他却白影一晃,如一道风在虚空中窜行,几个闪身就轻易避开了。 他特意扬声,冲着谢缰大声道:“又来这一套?有完没完啊?” 谢缰眉头皱得更紧,脸色铁青,像是非得给离御一顿好看才肯罢休。 接连又是几道符咒打来,离御还是躲得毫不费力,游刃有余。 他双手叉腰,俊逸的脸上挂着一副得意的神采,“小子,方才就是你骗本公子入了那邪门的符阵,小爷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着急得很啊。” 若一开始,谢缰只是为了教训一下离御妄议自己的师父,那么此时却是真的被惹恼了,“狂妄!不知所谓!” 说罢,他瞬间出手,速度之快,一拳又一拳地朝着离御挥了过去。 “够了!谢缰,你要做什么?” 恰在这时,一道严厉的训斥声传来,谢缰骤然停手,诧异地转过头去,看向了覃寂。 被自家师父训斥,谢缰顿时急了,“师父!这小子对您不敬,徒儿是要教训他……” “胡闹!为师教你符咒之术,是为了争强斗狠的吗?在院子里打闹成何体统?” 覃寂眼里血丝遍布,声音还带着几分嘶哑,却威严不减。 谢缰从不忤逆自家师父,纵然心有不甘,也只好无奈地退下,低头认错:“是,徒儿知错。” 离御幸灾乐祸地看着谢缰黑着脸回到覃寂身旁,微微挑眉,似挑衅,又似不屑。 他眼角带着好看的笑,却无端让人脊背生寒。 别看他总是一副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他这人最爱记仇,还特别小气,一点亏都吃不得。 符阵里的仇,他还没忘呢! 他整日与药和毒打交道,想趁着谢缰近身的机会,给他下点毒那还不容易吗? 离御嘴角微微上扬,心情颇好,目光不自觉朝沈棠落看去,却恰好对上了沈棠落投来的警告的眼神。 这是警告他,别玩太过了,坏了她的大事。 显然,他的小把戏,早就被这小丫头看穿了。 离御自然是有分寸的,不会真的把谢缰怎么样,顶多让他疼上几天。 不然,他在符阵中受的苦,不就白受了吗? 他理了理衣袍,盯着自己白衣上的血迹看了一眼,只觉得甚为碍眼,嫌弃道:“小棠落,本公子陪你来这一趟,着实凶险,不但受人欺负,还伤了元气,血亏啊。” 沈棠落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覃寂,冷冷道:“覃老,本姑娘替你留下桑大小姐的一丝残魂,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东西了?” 覃寂视线落在黑魂玉上,眼底染上了一抹复杂。 不可否认,这次,他欠了这丫头一个人情。 这丫头从七韶山不远万里找到他,就为了打听鸣沙岛之外的符禺山,可谓是用心良苦。 他能从她眼中看到一股坚定,既较真又透着无法忽视的倔强,却想不通,她的目的是什么? 他该不该告诉她,符禺山这个地方,就算找到了,也绝非好事。 ……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是要带我去哪里?”风染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脸色微白。 可她终究是留了一份心眼,不明白状况,不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昨夜,她终是没能撑住,昏迷了过去。 可没想到,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万分熟悉的地方。 她自幼是在玄灵宫长大的,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玄灵宫外的天堑之巅。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劫持她来玄灵宫又能做什么? 她是玄灵宫的罪人,此生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风染看着不远处的玄灵宫,心底越发着急,又气又恼:“是我救了你们,你们怎么能恩将仇报!” 顾怜辰时才醒,一醒来就直奔这里,正心急着顾影,风染的存在,让她极不耐烦,眼底更是闪过了一抹杀意。 “谁让你把她也带来的?” 风树垂眸,掩去了眸中的异样,躬身道:“公主身子虚弱,属下不通医术,无法顾全公主的安危,她精通医术,带在身边,能以防万一。” 第236章 竟然是相柳 顾怜气结,心里莫名的恼火了起来,她猛地一扬手,一巴掌狠狠朝着风树甩了过去。 响亮的巴掌声传来,紧跟着的是顾怜怒不可遏的质问。 “你如今真是愈发的肆意妄为了,一次又一次地违逆本公主的意思,你是仗着本公主不会杀你,胆子就大了,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是吗?” 风树立刻躬身认错,眼神坦诚,声音坚定:“属下不敢,公主息怒。” 少年垂着眼,眼底看不到半分的怨怼和不服。 他面容严肃,左脸红肿,巴掌印清晰可见,纵使姿态谦卑,也自有一番难折的傲骨。 顾怜怒目看着风树,整个手掌都是火辣辣的疼,足见她打得有多狠,力道有多重。 她手指微僵,心下有些闷燥。 他永远都是这样,明明不大的少年,在她面前总是一副深沉稳重的样子,总会惹她发火,却又让她无可奈何。cascoo 其实,那一巴掌甩出去的瞬间,她就后悔了,可碍于身份尊威,她拉不下脸。 顾怜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悄无声息地握紧了那只打过风树的手。 “记住,没有下次了。” 她这是惩罚过了,不会再追究的意思了。 风树眼角漾出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却转瞬即逝,令人难以捕捉。 “是。”他直起身,站得笔挺。 一旁,风染被吓得不轻,心中没由来的不舒服。 她怔怔地看着风树那张被打得红肿的侧脸,似乎都忘了自己是被劫持过来的。 不知何时,心里竟会觉得顾怜好赖不分,开始替风树鸣起不平来了。 然而,想归想,她终究是没说出来,这两个人是一伙的,他们这般强盗行径,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朝风树的身上看去。 半晌,风染的心就沉重了下去,不再看风树,而是看向玄灵宫的方向沉默不语。 没一会儿,顾怜忽然眸色一亮,脸色大喜,冲着风树吩咐道:“你在上面看好她,我该下去了。” 风树听懂了这话的言外之意,公主这是感知到魔君大人的气息了。 他看出顾怜浑身难掩的激动,还是有些不放心,迟疑了。 “公主,要不还是属下去……” 顾怜冷了脸色,不给他说话机会,赫然打断道:“你去了也无用,给本公主盯紧她,别让她跑了。” 说完,她不等风树什么反应,直接俯冲而下。 天堑之下,是万丈深渊,阴风怒号,各种刺耳诡异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顾怜在一块凸起的石崖上落了地,险些没站稳。 因为深渊里稀薄的空气,以及下冲时的阻力,让她本就未愈的身体再次受创。 顾怜呼吸急促,伸手扶住旁边的石壁,压制着胸口不断上涌的血气,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寻着顾影的气息往里走。 “怜儿?” 黑暗中,一道沉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怜露出喜色,东张西望,急急回应:“哥哥!是我,顾怜。” 话音一落,一道紫色的虚影在漆黑的崖洞中渐渐显现了出来。 “哥哥,你怎么……怎么会变成了这副样子?”顾怜一看清顾影的样子,顿时怔住了,难以置信,惊声道。 他们兄妹二人可以通过一定的距离相互感应对方的气息,她在天堑桥上的时候,就察觉到了顾影的气息很弱,近乎没有。 可没想到,哥哥会变成这样,竟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居然只剩下了一丝魂魄。 “沈棠落!是沈棠落那个贱丫头!” 只一瞬,顾怜就想明白了。 离空大陆上能重伤她哥哥的人屈指可数,而身怀惘生禁忌的沈棠落就有这个本事。 那晚,南宫意带来的消息就是哥哥被沈棠落困在了天堑下的深渊之中。 她不相信沈棠落能让哥哥修为散尽,却十分忌惮沈棠落身上那股属于六界神殿的力量。 顾怜心慌了,她原以为,只要她找到哥哥,就一定能帮助到他。 可如今,她就算有心,也无能力了。 哥哥这情况,一旦遇光,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继续待在这里,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保护。 可是,一直躲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下,无异于是被终生囚禁,永世不得重见天日。 顾怜不知道怎么办了,眸中的愤怒与仇恨一起涌了上来。 她再次体会到了如同当初父母惨死在君云肆手中时的不甘与绝望。 这一刻,她对沈棠落不再是最初单纯地想要夺取她身上的力量,而是无法消弥的杀意。 顾影的注意力却全在顾怜不平稳的气息上。 按理说,以自己妹妹的实力,入区区一道天堑,算不上什么难事。 然而此时,她的脸色,像是重伤过。 “怜儿,你受伤了?怎么回事?风树是怎么照顾你的?” 顾影骤然怒声,身后的木骨药灵随着他的情绪张牙舞爪地躁动了起来。 “哥哥,与他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中了沈棠落那个贱丫头的招。”顾怜这才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兄妹二人几时这般憋屈过,却接连在沈棠落手中栽了跟头,这口气,让她如何能咽的下去? 一提到沈棠落,顾影的眸光陡然阴鸷了下去,咬牙切齿道:“原来是她!那个鬼丫头,本座果然是小瞧了她。” 他眯起了一双阴毒的眼,冷哼道:“本座这次栽在她手上,就是没想到她竟有能耐契约了上古神兽,若非那相柳,本座何至于输得一无所有!” “什么!”顾怜惊声,面色微变,无法相信。 “哥哥,你是说,沈棠落契约的那九头蛇兽并非灵兽,而是神兽相柳,是不是?” “不错,本座一开始也不相信,但只有神兽才有可能不惧我魔族功法,否则区区灵兽,如何能伤得了本座?” 顾怜面色有些难看,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眼里闪过了一抹冷意,“哥哥,就算如此,我也要亲手杀了那贱丫头,给你报仇!” 说着,她就要走,“哥哥,你且在此处等着,这次,本公主非得让她后悔伤了你不可,而惘生禁忌的力量也必须为哥哥所用,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顾影皱眉,木骨药灵的触角虚影瞬间就挡了过去,他无奈道:“不,怜儿,她身边有相柳,你暂时还动不了她,一旦失手,恐怕你我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顾怜猛地回头,不明白哥哥为何还能忍。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你去做。”顾影甚至比顾怜更想要了沈棠落的命,可是他不能赌,必须从长计议。 “怜儿,去西界,找到符禺山,入朔黍之地,把那颗婴蛇果取来,本座就能有办法重塑身体,重见日光。” 第237章 你倒是怪我一句 闻言,顾怜瞳孔中倏地亮起了一道满含希望的光芒,又惊又喜道:“婴蛇果!没想到这东西竟在古玄界!” 幼时,在灵穹沧域的时候,她曾听父尊提及过此物,也翻阅过不少古籍。 据传,这枚婴蛇果,是上古药仙一族培育出来的,可助世间一切未入轮回的亡灵死而复生。m.cascoo 只可惜,自药仙一脉灭绝之后,驭药术失传,六界之中,也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培育出婴蛇果的种子。 以至于,千万年来,还未曾有人真正见识过婴蛇果长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它是否存在,又生长在何处。 婴蛇果会在古玄界,顾怜实在是太意外了。 “鸣沙岛,符禺山,想必不简单啊。”顾怜喃喃自语,眼底闪过一抹深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顾影虚幻的影子游离在半空,一张孩童般稚嫩的脸却无半分天真之色,显得格外阴沉骇人。 他看向顾怜,认真叮嘱道:“怜儿,此去凶险,万事皆需小心为上,不可大意。” “哥哥不必太过担心,我心里自是有数的,绝不会让哥哥失望。”她向来谨慎,就算哥哥不提醒,她也会格外注意。 顾影却蹙起了眉,沉声询问道:“你在彦王府,又怎会被那个鬼丫头给伤了?出什么事了?” 此话一出,顾怜面色骤然就变了,她握紧了拳头,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与哥哥细说,当务之急,还是先拿到婴蛇果,让哥哥恢复身体更为要紧。” 顾影不置可否,没再追问下去。 他目光落在顾怜苍白的脸上,心底闪过了一抹心疼,却又很快无视掉。 成大事者,任何不该有的情绪都不能存在。 他如此,顾怜亦该如是。 若因为一时心软,就不让顾怜前去冒险。 他们父母的血海深仇,几时才有得报之日? 顾影没有任何犹豫,催促道:“去吧。” 顾怜刚想走,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山妩不在。 她连忙问:“哥哥,怎么不见山妩?她人呢?” 顾影目光微沉,眸中掠过一抹讥讽,不屑道:“废物!死了。” “还真是没用!” 顾怜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冷嗤了一声。 她早就看不惯山妩仗着自己曾是六界神殿的人,在她面前总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 哪怕是六界神殿的神尊,也不敢轻易得罪灵穹沧域。 就山妩区区一个连神脉都没有的废物,论尊贵,如何能与她昔日的魔尊之女相提并论? 她有什么资格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她不过是哥哥的一颗棋子罢了。 如若说顾怜对沈棠落稍微存点好感的话,恐怕也就是在她除掉了山妩这件事上,让她觉得舒心痛快极了。 她对于自己瞧不起的人,从来毫不客气,十分鄙夷:“呵,就她这种废物,还妄想得到惘生禁忌的力量,重返六界神殿?痴人说梦!” “已成废子,何必提她?”顾影淡淡道。 顾怜对此一笑而过。 她眼里闪过了一抹志在必得的光芒,认真道:“哥哥,你且再多等等,我一定会将婴蛇果给你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只要有办法救回哥哥,她什么都豁得出去,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婴蛇果,她势在必得! 等她从西界回来,沈棠落也休想再嚣张得意下去了,她要新仇旧账一起算! 此时,沈棠落并不知道顾影兄妹俩谋算的,恰恰和自己想要得到的是同一样东西。 她知道顾怜躲到了川北城中,却无暇顾及,只是命南宫沫传了信,让七韶山的人去找。 她料定君彦楚和云浮帝君不会放过顾怜,所以更没必要费心思去管了。 日薄西山,沈棠落才回到客栈。 南宫沫和燕不问两人等了一天一夜,才把沈棠落等来。 沈棠落看着欲言又止的南宫沫,没多解释,只对燕不问吩咐道:“去让小厮送桶热水上来,你们收拾一下,一炷香后,启程。” 燕不问纵然对沈棠落的行动存有诸多不解,却不会像之前那样冲动地去质问沈棠落的意图。 有了前车之鉴,他选择老老实实地只听命行事。 南宫沫想不通沈棠落一路到了这里,究竟有什么打算。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就被人从旁边给一把拽了过去。 她眸光一沉,刚想动手,耳畔就传来了自己熟悉的声音。 “这才多久没见,就不认得本公子了?” 紧接着,离御那张笑得颇为灿烂的俊脸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他像是来讨债的,揪着她不撒手,不由分说地把她扯到客栈外面,一口气抛出了一大堆问题。 “小沫儿,你过来,跟本公子说说,沈棠落怎么了?好端端的,她怎么就非去鸣沙岛不可了?” “整个七韶山,也就数你跟她最为亲近,她离开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什么了?” 书信里写不清楚,他就不信,当面还问不清楚了? “你先放手。” 南宫沫只觉得整条手臂都被拽得生疼,这家伙的手劲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离御低头看了一眼,尴尬地松了手,又很快回到正题,追问道:“怎么回事?我瞧着,她很不对劲,莫非是鸣沙岛上有人惹了她?” “还有,小棠落跟云浮的九殿下是怎么认识的?”除了真的好奇,他也是真的羡慕。 事实上,南宫沫知道的并不多,沈棠落没跟她提过鸣沙岛。 她比离御都云里雾里的,理不清头绪。 南宫沫只能把自己所看到的,知道的,都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末了,她无奈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确定棠棠与九殿下是何时相识的。” “不过,棠棠说,九殿下是她信任之人,那必然是相熟已久了,至于她为何会来到落雨国地界,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这不还是等于什么都没说嘛?”离御翻了个白眼,“得了,还不如本公子自个儿去问。” 南宫沫就猜到他会是这反应,她一点也不给面子地戳破道:“你若是敢问,这时候,必定不是在我这儿!” 离御眯着眼:“不对!” 南宫沫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他怎么反驳。 离御摩挲着下颌,盯着南宫沫淡淡的表情,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表情带着几分受伤,更是心塞得要命,“你方才说小棠落把万年苍扶幻灵花给你了!那可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一株,她竟然就这么给你了!” 南宫沫没想到离御的重点一下子落到了这上面,她一个没忍住,对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纯粹的笑容。 然后,拍了拍他的肩,什么都不说,转身往客栈里走去。 这一刻,离御真的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快要碎掉了。 这算不算是一种无声的炫耀,简直太嚣张了。 …… 沈棠落从覃寂口中得知了一个令她十分意外的结果。 鸣沙岛除了众所周知的入岛港口之外,实际上,还有一条不为人知且无人把守的天然通道。 能找到这个地方,甚至不必穿过鸣沙岛,便可直达符禺山。 这条天然通道,位于西海域内的时妄海中,乃一道时隐时现的下沉气流。 时隐时现,意思就是时而有,时而无。 换句话说,她若想走这条路,上符禺山,完全是要靠运气的。 沈棠落心情有些复杂,径自取出一张图纸,铺开后,就这样静默地看了许久。 半晌,她寒着一张冷漠无情的脸,右手轻拂,收了图纸。 木桶里的水尚温,沈棠落在屋内隔开了一道屏风,一番沐浴过后,换上了自己鲜少穿的浅紫色鲛纱裙。 收拾好一切,沈棠落从鬼梦中把君云肆的身体安放在了床榻之上,运功解了他身上的守护结界。 她在一旁坐下,缄默地看着他俊美安静的脸,眸光温软得一塌糊涂,声音低若无声:“君云肆,我还是不够快,让你等了那么久。” 沈棠落平生最厌恶哭了,却不知为何,今日见他,总忍不住想要流泪。 “你倒是怪我一句,哪怕是……怪我把你束缚在我身边,不放你离开也好。” 她说着,唇畔无声无息地蔓延出了一抹苦涩,喉咙更是哽得难受,“可你连怨我一句都不肯,为什么啊?” 她是一个多么狠心又蛮横不讲理的人,他的魂魄不愿来见她,而她却拘着他的身体不放手。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燕不问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沈少主,马车备好了。” 沈棠落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才似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推开门,对燕不问道:“去把离御给我叫过来。” 燕不问微怔,还是头一次见到沈棠落这般淡雅柔和的装扮,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不似往日,她要么红装飒爽,要么黑衣霸气,整个人看起来极具压迫,强势十足。 而这一袭紫衣,如云似梦,眼尾处泛着一抹浅浅的红,清冷得令人不禁生出一股疏离之感,甚至都不敢惊扰这份孤冷。 沈棠落皱眉,面露不悦,燕不问吓出了一身冷汗,身影一动,瞬间消失在原地。 第238章 会是她什么人 离御敲门进来后,便见沈棠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素雅淡冶的打扮,正一声不响地在用晚膳。 他饶有兴致地把沈棠落打量了一番,眸中渐渐浮现出一抹赞赏。 正应了那一句,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他心下感叹,这世上,能配得上这丫头的人,嗯……少有。 他环胸倚靠在门边,轻笑了一声,故意调侃道:“你难得主动找本公子一回,莫不是心怀愧疚,关切本公子的伤,特地请我来用膳的吧?” 沈棠落头都没抬,认真地夹菜添食,压根没在意离御的玩笑话。 她很快取出了一枚玄色令牌,放在了桌边上,清冷冷的嗓音透着一抹肃然,沉声道:“找你,自是让你帮本姑娘办件事。” 离御一见那令牌,脸色就变了,这正是沈棠落之前在覃寂面前拿出来的那枚。 它代表着七韶山最高权势地位的象征。 沈棠落这意思,就是拿出主子的身份来给他下命令了。 她会这般严肃,必定是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 离御微微皱眉,收敛了笑意,走到沈棠落对面坐了下来。 他问得十分详细:“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人受伤了?伤得多重?命悬一线?回天乏术?还是什么不治之症?” 离御心里十分清楚,若是沈棠落自己受伤,她必不会找自己。 因为,能自愈的伤,不论多严重,她都喜欢硬扛。 无法自愈的,她也很少找他,七韶山可不止他一个炼药师,更不乏医术精湛的玄医。 何况,他一眼便看得出来,沈棠落无病无伤,气色好得很。 离御不禁好奇了,凑近,试探地问:“那人,是你什么人?” 然而,话说一半,离御就眼尖地发现沈棠落的眼尾处泛着不自然的红,心下顿时狐疑不已。 不过,他终究只在心里诧异,没问出来。 沈棠落的私事,但凡她不愿意说的,谁都没那个胆子过问。 在他的印象里,她除了是玄灵宫的四小姐,拥有着神秘且不同常人的修炼之法,她这个人,始终是令人看不透的谜。 “你对冥刹骷髅了解多少?”无疑,离御猜想得不错,沈棠落看了他一眼,不急着回答,而是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这下,离御更不懂沈棠落究竟想让他做什么了。 可他还是认真说了起来,“没真正见过,但不陌生。凡修玄之人,有一定条件的,估计都会在古书中见过。” “这是一种不同于这世上动物系,或者植物系的异魂妖兽,凭借阴煞之气而生,外形不详,能制造幻境,吸食人的精气,战斗力十分强悍,是一种极为恐怖的存在。” 离御把自己所了解的都详细地说了一遍,才发现沈棠落垂着一双桃花眼,格外缄默。 他下意识问:“小棠落,你问这做什么?” 沈棠落抬眼,握着筷子的手缓缓收紧,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出了青筋。 离御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盯着沈棠落凝重的小脸,笑着道:“不过,不必担心,这妖兽只有记载,恐怕并不存在,据说,至今还从未有人见到过。” 沈棠落小脸寒彻,冷得好似结了冰,“若是人被伤了呢?” “什么!”离御心里一咯,震惊到了,他还是不肯相信,笑容都有些僵了。 “小棠落,你没开玩笑吧?怎么会?离空大陆可从未记载过冥刹骷髅在哪里出现过!” “不记载,不代表没有。”沈棠落没心思同他开玩笑。 “若是……”离御脸色微白,很笃定道:“被它伤了,无药可救。” 他给出了一个很残忍的答案。 哪怕是早就认清了的事实,沈棠落都没有完全放弃。 直到此时,她似乎听到了心上那条紧绷的弦断裂的声音,小脸瞬间血色尽失,希望彻底破碎了。 都问到这份上了,离御怎么可能还意识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平白无故的,沈棠落何至于把他叫过来闲聊妖兽的事情。 “有人被冥刹骷髅伤了,小棠落,你认识这个人!是谁?”离御急急问道。 他想,不管是什么人,都一定对沈棠落来说十分重要,否则,她不可能如此上心。 很快,沈棠落就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云浮九殿下,君云肆。” 她字字平静,眸光沉敛,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偏偏令人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气息。 君云肆! 离御呼吸都紧了,他没想到,被沈棠落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会是这样! 更没有想到被冥刹骷髅伤了的人,会是他崇拜已久的云浮九殿下!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他怔怔地看着沈棠落,竟从她眼底看出了一抹难以化开的哀伤。 “不可能,冥刹骷髅只是个传说,小棠落,你骗我的吧,你……”他猛地站了起来。 沈棠落眸光转冷,那双深邃漆黑的眼似乎染上了血丝。 离御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沈棠落寂灭的眸光,忽然有些心疼,很难再说下去。 “或许,也不是毫无办法。” 他吐了口浊气,语气比刚刚还笃定,“世间奇药何其多,总能找到办法的,我相信,九殿下福泽深厚,吉人自有天相,何况他医术何等高深,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沈棠落站起身,没做回答,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然,淡淡道:“君云肆就在里面,你想办法治好他的外伤。” 离御瞪大了眼,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九殿下就在这?这间屋子?”筚趣阁 他没察觉到屋子里有第三个人啊。 方才,他应该也没说什么特别丢面子的话吧。 然而,当离御见到床榻上睡颜安静,俊脸苍白的男子时,整个人都不平静了。 他本能地后退,惊声道:“不对!” 这床榻上的男子,分明……已经没有呼吸了。 沈棠落冷眼扫去,显然是不满他的反应,她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君云肆的底衣,又细心地整理好。 离御视线随着沈棠落手上的动作,落在了落在了君云肆千疮百孔的身上,瞳孔微缩。 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心头大怔,无法想象君云肆究竟遭遇了什么,会伤成这样。 沈棠落抿了抿唇,才道:“他身上有数百道伤口,有一道是穿心而过,致命伤,这些伤口一直无法愈合,你要做的,就是医好他的外伤。” 第239章 她疯了吧 哪怕是亲眼所见,离御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他不太理解沈棠落话里的意思,只当君云肆重伤昏迷,气息微弱,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可不知为何,一对上沈棠落肃然的目光,离御的心底就莫名涌上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沈棠落见他还不动,眉梢轻蹙,催促道:“愣着做作甚?还不快去?” 离御压下了心中的不安,不再有任何犹豫,大步上前,拉过君云肆的手来,想要把脉。 然而,还不等他进一步试探,整个人就触电般地缩回了手,浑身都僵住了。 他屏着呼吸,禁不住怀疑眼前发生的都是自己的幻觉! 没有温度!没有气息! 这完全就是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这不可能啊!” 离御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微颤,眉宇间更是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兴许,”他朝着沈棠落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也没那么糟糕。” 他说着,又猛地快步冲过去,双手翻转,施展了功法。 顷刻间,只见一道温和细柔的光芒缓缓地顺着君云肆的心口探了进去。 他想,一定是自己搞错了。 九殿下可是被天下炼药师奉为神一般存在的男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然而,很快,离御就不得不面对一个很残酷的事实。 床榻上的男子,确确实实没了生的迹象。 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瞬间遍布黯然,失望地垂下了眼眸,一时间,变得格外安静。 没有转机,一点都没有。 沈棠落握紧了双手,藏起眼底的哀伤,对离御开了口:“如你所见,不必多言了,疗伤吧。” 神魂不在,君云肆的身体总有消散的一日,她能为他做的也没有多少。 离御猛地抬头,一副看怪物的神情看向沈棠落。 沈棠落她这是疯了吧! 她难道不知道,九殿下此刻已经气息全无,毫无生息了。 “沈棠落,你冷静点成不?九殿下的情况实在是……”离御真的说不下去了,避开了沈棠落的眼神。 他自己都快不冷静了,真怕沈棠落是受了无法承受的刺激,理智不存,在做傻事。 沈棠落一直都清醒着,她抬眼朝离御看去,冷声道:“离御,本姑娘命令你,别再废话,给他疗伤!” 她已经失控过一次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离御盯着沈棠落泛红的眼眸,无力至极,心情沉重的好似压了块石头。 这已经死了的人,他该怎么医?医了又有何用? 一国皇子身死,竟然没有传出任何消息,尸骨还被沈棠落带到了落雨国。 她竟给瞒得死死的,不露半点风声。 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么大的事情,云浮的帝后知道吗?cascoo 沈棠落到底在谋划什么,南宫沫从未在传回七韶山的书信当中提过。 此时,他整个人都乱得厉害,理不清头绪。 “你和云浮的九殿下是何关系?好端端的,怎么会碰到冥刹骷髅?南宫沫信中说你受伤了,莫非就是那时候伤的?” 沈棠落目光幽冷,分明很不耐烦了。 “你再啰嗦,就出去。” 第240章 九殿下的心呢 离御怔住了,很想劝沈棠落冷静,却只能哑然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不会看不出沈棠落对云浮九殿下的在意之深。 离御无法想象,既是被沈棠落默默藏在心底的人,一旦永远失去,会给她造成多大的打击。 这种时候,劝有何用? 在沈棠落这里,劝慰大抵是最苍白无力,最为令人不屑的东西。 最好的办法,就是依着她,等有一日,她能自己走出来,那才会是真正的释然。 离御深深地看了沈棠落一眼,平复了心绪,走到榻前,敛起眸光,让自己尽可能的平静下来。 他握紧了双手,复杂的目光落在君云肆的脸上。 榻上的男子双眸紧闭,眉眼间透着一抹令人无法忽视的凌厉之气,宛若天生的主宰者。 若非在他身上察觉不到任何生的气息,都会让人以为他只是睡着了,随时随地都会醒过来。 沉下心来,再细心看去,不知为何,离御竟从这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感受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哀戚。 他忍不住怀疑,九殿下并没有真正地沉睡下去,他似乎还有未了却的心愿,还在等着他去做。 思及此,离御嘴角不着痕迹地扯动了一下,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他摇了摇头,收敛了神思,凝眉认真检查起君云肆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在此之前,尽管离御从未正面见过君云肆,却听说过不少有关他的传闻。 世人常道,云浮九殿下一手炼药术闻绝离空,然生性薄凉,尽无怜世之心,空为神医之名。 可他却偶然知晓,九殿下铁骨药心,济扶苍生,不留名姓,不问得失。 四年前,极寒之域那场震惊离空的天祸,差点蔓延到了附近的栖桑国边境城。 沈棠落以一己之力控制了邪毒肆虐,让千幻这个名字扬遍古玄界,更是创立了七韶山。 他身为下属,被沈棠落派去给栖桑边境城受灾百姓送药,就是在那个时候,远远地瞥见了云浮九殿下的身影。 他很清楚,那次栖桑国边境的灾情,能迅速控制住,得益于君云肆临走前布下的药障,而非他炼制出来的灵药。 如今,真实地见到他仰慕了已久的人就这么冰冷冷地躺在自己面前,而他一身医术,偏偏无能为力,心里也不免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沉重悲叹。 面前男子的身躯结实精炼,却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窟洞遍布,黑青成片。 哪怕已经过了数日,萦绕的黑气已然褪尽,可留下的那一个个又深又沉的窟洞,依旧让人看起来心惊胆战。 就算离御见惯了大风大浪,也都有些不忍看了。 可想而知,日日都要面对这种揪心画面的沈棠落会是何种心情。 他看得出来,这些伤口每日都会被人细心地以药灵浸水处理,才不至于溃烂腐臭。 凡胎肉体,总会有腐烂成泥的一日,她为何执意守着一具注定无法活过来的躯体,不肯让其入土安眠呢? 离御千头万绪,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眸中瞬间复杂不已,有些难以接受。 沈棠落比他想象中的更要倔强,甚至固执得可怕,她确实是疯了,为了曾在世间留下过万丈光华的男子…… 一炷香的时间,已过了大半。 南宫沫见沈棠落的房门紧闭,还没有动静,心生疑惑,正准备敲门,就被突然现身的燕不问给拦下了。 “燕侍卫?”南宫沫秀眉微微蹙起,把视线移到了燕不问严肃的脸上,琥珀色的瞳眸里尽是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沈少主交代了,任何人不准打扰。”燕不问也想提醒沈棠落该启程了,无奈之前沈棠落下了命令。 南宫沫不安道:“她一夜未归,回来时脸色也不好,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南宫沫小脸染上了一丝着急,她想起来这几日沈棠落总爱独处,不许任何人打扰,心里就隐隐有股不安。 “离御呢?”南宫沫想起了离御,她传信去七韶山,为的正是让离御给沈棠落看伤。 她一直记挂着沈棠落在玄灵宫所受的伤。 若非为了给她取万年药灵,沈棠落此时正该在七韶山闭关的啊。 自离开七韶山后,南宫沫心里总是说不出的慌乱,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沈棠落瞒着的,不愿多言的,究竟是什么? “离公子也在里面。”燕不问说这句话时,脸色有些不好,比起别的,他更在意自家尊上何时会醒过来。 南宫沫诧异了,不可思议地指着房门道:“你确定没看错?他真的在里面?” 她这个妹妹可是最烦离御那家伙了,竟会允许他跟着。筚趣阁 莫非,棠棠那时的伤,至今没能痊愈,还很严重? 南宫沫蹙起了眉,一副犹豫不定的神色,抬手想推门进去,又怕惹沈棠落不快,很是纠结。 她问:“燕侍卫,你何时见离御进去的?” “约过一盏茶了,南宫姑娘找沈少主有何事?”燕不问道。 南宫沫抿起了唇,双手紧扣,默念道:“再等等吧。” 燕不问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目光有些复杂,心里乞盼着沈少主能对自家尊上用心几分,莫辜负了尊上对她那份坚定不移的信任。 也不要……让他失望。 与此同时,屋内,离御突然慌忙地撤回了功法,瞳孔狠狠缩紧,震惊地看着沈棠落。 “怎么会这样!就算是骷髅穿心,也根本不可能化了九殿下的心,可这……” 他为何完全探不到九殿下的心之所在? 这太古怪了! 沈棠落是否知情? 第241章 你会永生的 相较于离御的不可思议,沈棠落脸上并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似乎早已知晓。 沈棠落目光落在离御震惊的脸上,看着他,声音不带一丝起伏,缓缓说:“离御,我做什么,自是有我的道理,你只需照做,可懂?” “你知道?”离御瞬间了然,十分笃定道:“九殿下的体质一定有问题对吗?他的心,一定是在被冥刹骷髅重伤之前,就不在了!” 这一刻,他无比想知道,沈棠落到底在谋划什么。 难不成,她真的有别的法子救回九殿下,九殿下并非是毫无转机? 她执意要上符禺山,可与眼前躺在床榻上的男子有关? 思及此,离御眸光都亮了,激动地盯着沈棠落,等她一句肯定的回应。 所幸,沈棠落并未让他失望,只看了他一眼,交代了句:“管好你的嘴。” “主子,这世上,我谁都不信,只信你!”离御惊喜至极,后退了一步,垂首,很是郑重地朝着沈棠落躬身行了一礼。 是打心底里的信服。 在他心中,沈棠落永远是他此生要誓死追随的主子。 这几年,他没大没小惯了,而她亦不强求他遵循礼数,除了初识之时称过她主子,此后难得再叫一次。m.cascoo 追随至今,两人就像是朋友一般相处。 而今,他格外认真地尊她为主,是发自肺腑地坚信世间没有什么能难倒沈棠落。 有她在,一切皆有迎刃而解的一日。 沈棠落皱了皱眉,意外地多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收拾一下,告诉南宫沫和燕不问,即刻就走。”沈棠落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南宫沫和燕不问在门外的声响她早就察觉到了,只是没去理会。 “属下遵命。”离御嘴角轻轻泛起,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男子,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离御一走,沈棠落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渐渐染上了一抹复杂,手不自觉握住了腰际的荷包,喃喃道:“君云肆,古井里的话,我一直记得。” “永生……君云肆,你会永生的。”这句话,她说在心里。 沈棠落走到了床榻边,小脸紧绷着,看到君云肆身上留下的伤痕,心依旧沉重。 她闭了下眼,缓了缓心绪,才替君云肆整理好身上的底衣,翻手凝结符印,又一次设下了守护结界……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南宫沫下意识回过头,就看到了离御一张明灿俊逸的脸出现在门口,表情逐渐僵硬了。 “棠棠呢?她怎么样了?”南宫沫直接无视了离御,推开他,往里面瞧去。 离御一把拉住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南宫沫,笑着道:“她能怎么样?还是你想她怎么样?” “你胡说什么呢?”南宫沫不悦地瞪他,“棠棠可是我亲妹妹,她一天一夜不见踪影,又一脸疲惫地回来,我身为姐姐,是着急,是担忧,你懂什么?” 离御强硬地把她拉了出来,一手撑在门边,高大的身体把整个房门挡得严严实实。 南宫沫脸都气红了。 离御眸中兴味十足垂着眼看她,很鄙夷地道:“啧啧,还姐姐,素日也没见你敢当着我们家小棠落的面叫她一声妹妹,就你这胆子,恐怕,这辈子都叫不出口了。” “再说了,你说你是她姐,她可承认了?” “你!”南宫沫气结,偏偏她还无从反驳。 “来,她不要你,本公子要你,来叫声哥哥听听。”离御一见她怒中带娇的模样,笑得更开怀了。 第242章 她竟然真的信了 南宫沫又气又恼,完全不想理睬他了,严肃地开了口:“你、你给我起开,不然,别怪我动手了。” 说着,南宫沫瞥了一眼身后,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格外较真地盯着离御。 再温婉乖静的姑娘,一旦被惹急了,也是会炸毛的。 离御还真很少见她如此凶巴巴的模样,非但不让步,还起了逗弄之心。 他嘴角噙起浅笑,朝南宫沫挑眉道:“小沫儿,你妹妹让我来告诉你,你吵到她了,让你离这房间远点,现在,你还要进去吗?”cascoo 此话一出,南宫沫猛地抬眸,不解地盯着离御,似是想从他嬉笑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固执极了。 “她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南宫沫的神情有些僵硬,不知不觉揪紧了袖角,目光缓缓移向离御身后,看向了房中,眸光肉眼可见地染上了丝丝迷茫。 离御很大方地让开路,笑着对南宫沫道:“本公子骗你做什么,你若不信,自己进去问问呗?” 闻言,南宫沫瞬间就泄气了,也不怀疑离御是在戏弄她,整个人都焉了下去。 她看着离御笑得一脸灿烂,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儿渐渐浮现了一抹委屈,格外惹人生怜。 “那我先去客栈外等着吧。”她低落地耷拉下了眼皮,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这下,离御直接傻眼了,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他是真没料到南宫沫不但不反驳他,竟然还傻傻地信了他的鬼话。 这个傻丫头,怎么可以这么傻啊。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骗,她都不会坚定地相信自己一回的吗? 离御又好气又好笑,叹了一口气:“本公子算是见识到了,真要命。” 他一直想不明白,沈棠落这么强势冷漠,精明难惹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乖巧柔弱,还十分好骗的姐姐。 此时此刻,他都忍不住怀疑了,她们真的是亲姐妹吗? 他惆怅地摸了摸鼻子,看着南宫沫头都不回往客栈门口走的落寞背影,怎么看怎么像全天下的人都委屈了她。 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竟特别不是滋味。 离御抬腿才走了几步,又突然折了回来。 他轻咳了一声,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对燕不问转达道:“那个……燕侍卫,你家沈少主说了,等她出来,就即刻动身,不必守在这里了。” 离御逗弄南宫沫时,燕不问就十分自觉地当透明人,一直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看戏。 此时,见离御看过来,燕不问很不给面子地投了个无比鄙夷的眼神给他,似是在说,欺负小姑娘算什么男人。 离御:“……” 这小子什么眼神,看不起他吗? 离御纵然很想留下来和燕不问聊聊,却知道此时最该做的,是把南宫沫给喊回来,告诉她自己是跟她开玩笑的。 他正要走,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离御本能地僵了一下,没走成。 果然,下一刻,沈棠落不冷不热的声音就从身后响了起来,莫名带着几分压迫。 “离御,本姑娘何时说过南宫沫吵到我的话了?你跟我好好讲清楚!” 离御只能认命地转过身来,一脸生无可恋道:“小棠落,本公子也是跟她开个玩笑,哪知她竟还给当真了,我这就去解释,你放心,绝不会因此让你们姐妹生了芥蒂。” 沈棠落冷冷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径自往楼下走去。 燕不问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沈棠落走了。 离御凌乱地站在原地,心里那叫一个悔,他怎么就不长记性,这两姐妹,实际上,哪个都不好惹。 明明是个傻丫头,却偏偏有个女魔头妹妹。 沈棠落一出门,就见南宫沫低垂着眼,一动不动地站在马车旁走神。 她迟疑了一下,才走过去,拍了拍南宫沫的右肩,声音少了几分平日的冷意。 “此行路途遥远,怕是要马不停蹄地赶路,未必会停下来歇息,上去歇着吧。” 有时候,再多的解释,都不敌一个亲近的动作,更容易拉进人的距离。 南宫沫吓了一跳,骤然抬头,才意识到沈棠落已经到了她身旁。 等她反应过来沈棠落说了什么时,沈棠落已经收回了手,掀开帷裳上了马车。 第243章 初入海港 南宫沫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离御走过来,才彻底缓过神,意识到自己是被离御这家伙给耍了。 “小沫儿……” “麻烦让一让,你挡着本小姐的道了。” 离御扶额叹气,心塞得要命。 他不过才张口,岂料,南宫沫竟然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还变性子。 小丫头会记仇了。 南宫沫此时根本不想搭理他,冷哼了一声,把他狠狠推开,跃上了马车。 “哎,不……不是,你等本公子把话说完啊,小沫儿,小沫儿……” 离御敢发誓,他是抱着诚恳的态度来道歉的。 奈何,车内无人回应他。 燕不问从后面拿剑柄戳了他一下。 离御正郁闷着,语气极为不爽道:“干嘛?” “离公子,劳烦让一下,你挡道了。”燕不问一本正经地回。 离御打算掀开帷裳的手顿时僵住,脸都黑了。 这话,这个时候听来,怎么就如此的刺耳呢? 他转过身来,双手叉腰,眸光危险地看着燕不问。 他想不通,这条路这么宽,燕不问怎么就偏生跟自己过不去了。 他是不是和他有仇? “离公子,得罪了。”燕不问眸中格外嫌弃,却对离御友好地笑了笑。 说完这话后,他就一点儿也不客气,亲自动手抓着离御的胳膊,硬生生把人扯到了一边。 “……”离御这才明白,他那句得罪了是什么意思。 好小子,真当小爷是随意可欺负的? “燕不问,你是成心的吧?小爷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跟本公子过不去?” 燕不问一脸镇定,不紧不慢地拿起马鞭,冲离御扬了扬手,笑着道:“离公子,你不让开,我怎么给沈少主驾车啊。” 见状,离御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股郁气憋在胸口,气笑了。 “罢了,本公子看在小棠落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了。”他咬牙切齿,简直都要怀疑人生了。 他轻轻一笑,翻身坐在了燕不问的身侧,仍端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架子,客气地对燕不问道:“燕侍卫,还等什么,走呗。” 燕不问暗自摇了摇头,一扬马鞭,催着马往长欢镇外驶去。 一路上,离御都在各种无话找话,絮絮叨叨,就为了让南宫沫理他。 可惜,这一回,南宫沫是铁了心想让他长教训,一直没睬他。 到最后,沈棠落都被吵烦了,忍无可忍,沉声打断他,“闭嘴!” 离御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更心塞了。 又是接连赶了十几天的路,终于在七月晦的日落黄昏抵达了西海域南境的入海港口。 远远的,众人就闻到了海水中淡淡的咸腥气息。 海上渔舟成片,渔民满载而归,晚歌阵阵,未成声,便成一曲挽歌。 满目浩瀚,目之所及,皆是深沉无垠的海蓝色。 黄昏已至,天与水相接,云海交融,暮霞天梯,画面尤为壮阔凛然,心境自此豁然开朗。 驻足于港口,观潮起潮落,如入梦中之泽。 见到这烟波浩渺的一幕,燕不问和离御二人都不由呼吸一窒,大为震撼。 这一刻,离御一路来的郁结之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飞身跃上甲板,深吸了一口气,一脸享受。 到了海上,自是要改乘船的,沈棠落跃下马车,交代了燕不问几句,就朝着甲板走来。 南宫沫紧跟着,心中亦是难掩震撼。 离御恣意地迎着海风,白衣翩舞,墨发于风中扬起,由衷感叹道:“久闻不如一见,云罗泛水,月下飞天境,不虚此行,小棠落,这地方妙啊。” 第244章 她坚决不等 这些天来,离御难得如此畅快,不愉快的事情他都暂时给抛到了脑后。 他以为沈棠落走过来,好歹会赞同地回应他一句。 可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沈棠落说半个字。 他诧异地侧头看她,只见沈棠落此时竟然抬起一只手迎着海风,沉敛着双眸,不知在琢磨什么。 好吧,果然是他想多了。 若在往日,沈棠落或许会有兴致同他说上几句。 可如今,她确实并非在赏景,甚至半点心情都没有。 她五指张开,掌心迎着虚空,闭上了双眼,放轻呼吸,细细地感受着海风的走势,浑身都弥漫着一股疏冷肃然的气息。 见状,南宫沫也收起了赏景的心思,满脑子都是狐疑,默默猜测起了沈棠落真正的意图。 突然,沈棠落睁开了眼,双手负在了身后,极目远望,听潮浪摇曳。 她似乎想透过漫无边际的西海域,看到点什么,侧脸凛冽,极致安静,让人不敢打扰。 离御看着她,叹了口气,心情又沉重了下来。 燕不问很快回来了,上前对沈棠落禀报道:“沈少主,属下打听过了,这附近,正巧有一艘符合你要求的船。” 沈棠落交代他去买能海上逆风的大船,不但要求体型庞硕,还必须牢固坚韧,太过陈旧的不要。 沈棠落点了点头,还亲自去查验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了,便对几人道:“等七韶山的影卫到了,就出发。” 行船掌舵的人,还得用她自己的影卫。 逆风下海,可不是件小事,容不得分毫差错,一步之差,是会出人命的。 这里的渔民,都是普通百姓,都不曾到过鸣沙岛地界,他们自是无法承受那片天然的阻力。 闻言,南宫沫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顿时心惊不已。 “棠棠,正处盛夏,海上雷鸣风暴频发,风势也有些奇怪,此时行船,怕是极为不妥,还是再等等吧。” 她是风系召唤师,对这股自然之力,天生便有一定的预知能力。 虽说她也可以操控风力,却难以与鸣沙岛地界的海中药灵和妖兽抗衡啊。 一旦风暴来袭,再遇妖兽,或是药灵,他们身在海中,不熟悉地形,处境就十分艰难了。 又许是她过分担忧敏感了,自从沈棠落离开云浮国开始,她总会莫名心慌,怕出意外。 沈棠落似是察觉到了南宫沫的不安,侧头看过来,一贯坚定的她,眸中竟然有了一瞬的迟疑。 她心里当然比谁都清楚,这看似平静的海面,实则并不简单。 她有些后悔,答应南宫沫跟过来了。 “不能等,等的代价太大,变数太多,本姑娘等不起,任何人都等不起。” 她声冷而坚决,眯起那双绝美的桃花眼,把视线移向了海面,清瘦的身姿站得笔挺,让人生畏。 她侧对着众人,没有人看到,沈棠落说这话时,眸中浮现出的那一抹无法掩饰的急切。 也没有人能理解,此时此刻,她的心有多紧张,又有多迫切地想要到达符禺山。 君云肆,你可知道,此时的棠儿,有多想你,有多想要让你安然无恙。 沈棠落紧紧攥着双手,拼命抑制住眼眶里涌上来的温热,才让自己不至于露出破绽,让人看出她心低深处的不平静。 她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垂敛双眸,掩盖了眼底的千思万绪。 南宫沫全然不知,沈棠落那颗心是多沉重复杂。 她认真思索了一番,继续劝说:“不行,坚决不行,这太危险了。” 沈棠落不看她,径自望向远海,一时无话,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决定,向来不容置疑。 南宫沫太清楚她这性子了,直接拦到了沈棠落跟前,咬牙道:“你还伤着,再遇不测,我们几个,根本护不了你,棠棠,再等等吧,万一……万一,再过几日,风势就恢复正常了呢?” “不等了,今夜必须走。” 先前还没到这里,她或许还会冷静理智,等寻着了最好的时机再走。 而此刻,她最渴求的东西,就在眼前,她如何等得住。 天晓得,这一等,会等到什么时候?是否真的会有最好的时机? 退一万步说,她等得起,君云肆等得起吗? 沈棠落不是畏缩不前,犹豫不断的性子,让她坐以待毙,简直就是笑话。 这世间,许多事情,迎难直上,方能有转机。 第245章 她可不是你 只要看到一丝丝的可能,沈棠落哪怕是赌上性命,她都在所不惜。 她的身后,早已经没了退路。 南宫沫不明真相,很不能理解沈棠落的做法,她印象中的沈棠落绝对不是冲动之人。 这里头,定有蹊跷。 一旁,离御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扯过了南宫沫,低声说:“她要去的是鸣沙岛。” 南宫沫瞪大了眼,反抓住离御的手臂,震惊不已:“你早就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你怎么不拦着点,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南宫沫怒瞪着离御,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离御无辜地耸肩,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好心提醒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她决定的事,谁拦得住?” “别说本公子,连你都不可能说动她的,你想让她等,死了这条心吧。” 离御拿开了南宫沫揪着他的手,笑得特神秘,“小沫儿,她想做什么,顺着她就是了,此事,听本公子一言,绝对不会有错。” 南宫沫眯起了眼,愈发觉得有问题,猛地逼近离御,“不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呵、呵呵……”离御干笑了两声,“哪能啊,本公子也好奇得紧,也想知道小棠落到底在谋划什么。” 有了前车之鉴,南宫沫根本不信他,转头就要走。 离御急忙拽住她,眼底闪过了一抹狭笑,抬手对着南宫沫的额头就是一敲,“傻丫头,你急什么?”m.cascoo “想要知道,其实很简单,跟着她不就有答案了。” 离御朝着船板上沈棠落那道孤寂的身影看去,眼底划过了一抹黯然。 事实上,他知道的也不多,至今也没弄明白沈棠落去鸣沙岛跟九殿下有何关联。 两人说话的功夫,正前方的船板上忽而传来了几道极赋节奏的动静。 “怎么回事?”南宫沫心微惊。 就见,沈棠落的面前落下了几道暗影,皆是清一色的灰紫色轻纱劲装。 前几日,沈棠落就向七韶山发出了传唤急令,这件事,她并没有跟离御和南宫沫提起过。 八名影卫以最快的速度,从远在千里之外的七韶山赶到了。 几人一出现,便都齐齐半跪下去,恭敬地对沈棠落行礼,异口同声:“属下见过主子。” 这八人,有男有女,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每个人的面容上皆挂着不符合年纪的严肃,十分的训练有素。 他们都是沈棠落亲自挑选,精心培养出来的心腹影卫,只听命她一人,也只认她一人。 能被沈棠落重用的人,修为和实力自是不容小觑。 若非沈棠落亲自传唤,他们绝不会轻易出动,而沈棠落也极少传唤他们。 看清了是这八人,南宫沫到嘴边的话瞬间全都咽了回去。 她懂了,沈棠落明显是有备而来,压根不可能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什么。 南宫沫又一次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懊恼,她看着沈棠落的背影,心下感到万分无奈。 离御暗自摇头,碰了南宫沫一下,挑眉笑道:“放心吧,她可不是你。” 南宫沫听他这话,莫名觉得怪怪的,倒也无心多想,一个凌空跃起,飞落到沈棠落身侧,“棠棠,不管去哪儿,我都陪你。” 沈棠落抬眸去看她,南宫沫急忙又道:“我知道你并非莽撞冲动之人,你宁可逆风过海,这般心急,一定有你非去不可的理由,我不拦你了。” 沈棠落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看着她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什么。 然而,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朝南宫沫淡淡地“嗯”了一声。 说完,她不再看南宫沫,眉眼间闪过了一抹冷厉,一声令下,“准备下去,即刻出发。” “是!” 八名影卫齐声领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各自分散开来,执行各自的任务。 燕不问在心中感叹,又对沈棠落多了一分赞赏和敬重。 这等魄力,不愧是自家尊上看好的姑娘。 就这样,一行人登上了船,极速向着西海域的更深处驶去…… 第246章 除非杀了我 是夜,星幕低垂,沧海推波。 沈棠落一行人走了不多会儿,顾怜他们也到了。 风染背着沉重的药箱跟在风树身后,吐气如丝,累得满头大汗,清丽的小脸苍白如纸。 跟了数日,她也终于知道这主仆二人是要去哪里了。 起初,她还会想着寻各种借口逃跑,或是在客栈歇脚的时候,向周围人求救。 可每次还没等她开始行动,就都很快被这少年识破了。 他像是守囚犯一样守着她,她想逃出他的视线,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几日,她想明白了,自己落在这两个恩将仇报的小人手里,想要脱身怕是不可能了。 她只恨,当初心软下不了手,没能在风树伤势未愈之时给他下毒。 如今,他的内伤已然恢复,加上他本就戒备心很强,她压根是无从下手。 但凡她有一丝动作,他都能瞬间察觉,并快速出手制住她。 倘若,此时她的修为还在,尚且还能与之一搏。 只可惜,现在的她,除了会治病救人,别的什么都不会。 “风侍卫,我有话要说。”风染叫住了风树。 她已经从顾怜口中知道了风树的名字。 刚听到这少年的名字时,她整个人都懵住了,脑子一瞬间僵硬地难以思考,久久都缓不过劲来。 这少年,同她一样,也姓风。 她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她差一点点就把他当成自己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弟弟了。 幸好,她没有犯蠢,真把恶人当弟弟看待。 因为,她心里比谁都清楚,绝不可能。 过去好几日了,到如今,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这时,顾怜止步,也蹙眉朝风染看了过来。 “我是不会跟你们去鸣沙岛的,”风染掩去了眼底的暗沉,一双柔婉的眸子盯着风树,语气平静,缓缓说出了后面的话。 “除非,你杀了我。” 这一刻,这个向来逆来顺受惯了的女子,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倔强。 她目光平缓,看不出任何波澜起伏,“风侍卫,动手吧。” 闻声,顾怜一把掀开白纱斗笠,眯起了那双阴鸷的眸子。 带个没用了的废物在身边,她已经彻底没了耐性。 风树下意识看向风染,眸中染上了一抹担忧,旋即,他往前一步,对着顾怜低头伏身,打算认错。 顾怜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恼怒地瞪向风树,训斥道:“风树,你简直太令我失望了!” 说话间,她猛地一手扬起,祭出了一道符咒,冲着风染的腹部狠狠打去。 “本公主命令你,现在,立刻给我把她处理干净了,别让本公主再看到她。” “啊!” 这刹那,女子一声极致凄惨的痛呼毫无预兆地传了出来。cascoo 风树大惊,只觉得耳边划过了一道凌厉的劲气,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猛地起身,却连阻止都来不及。 就见风染疼得脸色煞白,整张脸皱在了一起,捂着小腹倒在了地上,瑟缩成了一团。 她一袭青衣染上了浓稠的鲜红,腹部血如泉涌,止都止不住,这种疼,比死还痛苦。 风树一下子就慌了,本能地想去搀扶。 可在快碰到风染的时候,却忽然收回了手,紧紧握成拳,怕给她造成更加无法承受的痛苦。 他眉心紧锁,蓦地转过头,直接对顾怜跪了下去,“公主殿下!” 顾怜受够了,厉声呵斥道:“风树,你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你忘了是谁给了你这条命的?你是想忘恩负义不成?” 风树恭顺地低垂着头,双手紧紧绷在身侧,回道:“公主殿下的再生之恩,属下永生不忘,誓死不会背叛公主殿下。” 话到此处,他忽然重重磕下了头,“属下只求,别杀她。” 顾怜愣住了,半晌,她怒极反笑,“给我个理由,为什么非护着她?” 第347章 她曾给过温暖 为什么…… 风树怔住了。 若非顾怜当场质问,他压根就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然而,风树完全无法解释,自己初见到风染时,为何会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他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背离了他以往所有的认知。 然而,此时的他心急如焚,全然无法集中心神去思考他留着风染真正的原因。 他保持着跪地叩首的姿势,把头垂得很低很低,态度比任何时候都要卑恭。 “属下知错,求公主殿下手下留情!她真的快不行了……” “风树,你真是好样的,不愧是我亲自养大的,可真让本公主刮目相看啊。”顾怜呵呵冷笑了两声。 “你既不愿动手,那好,”顾怜目光渐狠,一步步走向只剩了一口气的风染。 “本公主今日就好好教教你,让你看清楚了,你的心慈手软,到底是能护得住她,还是害了她!” 风树大惊,焦急之下,本能地扯住了顾怜的裙摆,“公主殿下,属下求你。” 顾怜顿住了,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怒道:“放手!” 风树沉默不动,固执至极,一如十多年前,她刚捡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揪着她不放。 这瞬间,顾怜的目光变得有些恍惚。 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一贯高傲的少年,居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求她…… 一时间,顾怜只觉得胸口处堵得难受,对风染愈发的厌恶了。 风染本就是病弱之躯,她没听清顾怜和风树说了什么,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意识渐渐焕散,彻底疼晕了过去。 风树直视顾怜,声音微哑,“属下自幼亲缘浅薄,不识双亲,她是唯一一个让属下好好顾念身体的人。” 话到此处,风树的眼底闪过了一抹挣扎,终是把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属下一时觉得亲切,迷了心,故而心有犹豫,没能下得去手杀她灭口。” “一切错都在属下,与她无关,还请公主责罚属下,看在她救过公主的份上,饶她一命!” 看到被顾怜重伤不起的风染,风树既自责又懊悔,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会倔强至此。 她竟宁愿一而再惹怒公主殿下,但求一死,也不愿随他们出海。 而他明明清楚,以顾怜的脾性,绝对不能容忍一个屡次挑战她耐性的人,可他却偏偏做了最不该做的决定。 若非是他强硬地把她带来,她也不会白白受了这一击。 此刻,风树肠子都悔青了,却没注意到顾怜神色的异样。 他认真保证道:“公主殿下,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会处理好她,不会再让她出现在公主面前。” 话音刚落,顾怜就狠狠震开了风树,脸上阴云密布,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终是让步了。 风树大喜,顾不上其他,连忙起身抱起昏倒在地的风染。 他估量不出风染伤得多重,是否会危及性命,却比谁都清楚顾怜打出去的那道符咒只会重不会轻。 夜半钟声响,风树匆匆赶回港口,却早就不见了顾怜的身影。 第348章 你娘亲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顾怜没等他,定是对他失望透了。 风树飞身落在一座礁石上,抬眼望着不见边际的深蓝色海域,神色暗了下去。 然而,他却没有任何迟疑,当即催动了灵力,御风追赶。 …… 玉镜悬空,幽冷的光芒直照而下,船行过,波起浪涌,不经意间就乱了今夜的平静。 沈棠落站在船板上,偌大的圆月与海平面交接,映出了一抹清瘦的影子,衬得她仿若置身天宫瑶池,美得特别不真切。 影卫们据守船的四方,个个面容严肃,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以防出现不测。 船舱里有人驱动大船加速行进,巨大的船身如脱缰之野马,逆风而行,似离弦之飞箭穿梭风浪之间。 逆卷扑打而来的水幕,每一次袭过,都裹挟来浩瀚的力量,好似要把船吞入海底,一起一伏,漾起一涛涛水浪,可谓惊险万分。 离御前半夜睡得还算香甜,后半夜却怎么都睡不安稳。 他半梦半醒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就见沈棠落居然还坐在外面,盯着正前方,一脸的冷漠,处惊不变。 他打了个哈欠,环胸倚靠在木柱旁,叫了沈棠落一声,“小棠落,任是铁打的人也禁不住你这么熬,你简直太变态了。” 沈棠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眸光仍旧犀冷深邃,清醒非常。 此时风力颇为强悍,恰恰是南宫沫召唤术的极大助力,她去巡视四周了,至今未归。 沈棠落紧绷着神经,分毫不敢松懈,在进入这片海域的时候,她隐约间就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而这股气息,越是往西,涌动地就越发强烈。 见离御出来,沈棠落只是瞥了他一眼,冷冷道:“睡你的觉去。” 离御经海风这么一吹,已经清醒过来了,他无奈一笑,没走,轻轻一跃,也坐上了船沿。 “喂,沈棠落。”他认真喊道。 沈棠落抬眸朝他看去,疑惑道:“何事?” “左右睡不着,不如我们聊聊呗。”离御眼角微扬,被月光照得格外清俊出尘,眉梢舒朗,透着一股子恣意洒脱的神采。 沈棠落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她微微蹙眉,等着他往下说。 离御翘起腿,沉吟了片刻,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小棠落,这些年,怎么不见你回家啊,南宫宫主把少主之位都留给你了,有个这么疼你的爹,想必你娘亲定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吧?” 女魔头姓沈,不姓南宫,很值得玩味。 他不否认,这话,有试探的成分。 沈棠落从未否认过南宫沫是她的亲姐姐,他早就好奇了,也打听过,却没打听出个所以然。 拥有如此显赫的家世,在家族中又是天之娇女般的存在,这丫头怎么偏就养成了冷漠寡情,拒人千里的性子。 她小小年纪,孤身离开玄灵宫,四处漂泊,另立门户,为的又是什么? 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离御发现,跟着沈棠落的时间越久,就越看不明白她了,或许,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沈棠落微愣,想了一瞬,才听懂离御说的家是哪里,旋即脸色一沉,冷漠道:“没必要,有什么好回的。” 若非要事,她懒得回玄灵宫,也没兴趣见到某些人。 两世活了八百多年,她确实不知道何处是家。 又或许,没那个人的地方,都不算是家吧。 “……” 离御抚住胸口,呼出一口气来,勉强挤出了一个无比苦涩的笑容,脑子里都有股想撞柱子的冲动了。 沈棠落还真是有把天聊死的能耐,可太难相处了! 第349章 海域寒虔花 离御仰头望天,无语凝噎。 可过了一会,他又不知回想起了什么,目光渐深,略带几分幽怅的声音飘进了风中。 “本公子是无家可归,而你却有家不回,小沫儿也是,你们姐妹两个,真的是好生奇怪。” 沈棠落还是无动于衷,冷冷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离御摩挲着下颌,若有所思,幽幽笑道:“古人云,夫孝者,百行之冠,众善之始也,不侍双亲,不可谓人子,你该不会……” 话到此处,他顿了一下,脱口而出,“不是亲生的吧!” 可说完,他就犹豫了。 若非亲生,南宫宫主何至于蠢到把宫主令拱手送给不相干的人? 离御一惯自诩聪明,可在这个问题上,竟百思不得其解,一想就陷入死局。 沈棠落见离御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有些兴致索然了。 她迟疑了一下,淡淡道:“此事,日后,不必再提了。” “为……”离御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识趣得很。 再问下去,眼前这女魔头烦了,可没他好果子吃。 他转移了话题,“小沫儿怎么还不回来?” 沈棠落也纳闷着,她思索了片刻,扬手把鬼梦中酣睡正香的无影给抓了出来。 小无影一出来,眼睛困倦地还未完全睁开,有点发懵,它茫然地看了一眼深暗如鬼梦的天色,下意识地窝到了沈棠落的肩上。 “咦?” 离御眸光一亮,视线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初次看到状如云色的奶白团子,好奇不已。 他走近,伸手戳了戳,“这是什么?你契约的灵兽?嘶……看着也太弱了吧,不像啊。” 然而,陌生的气息靠近,小无影的困意瞬间就散了,它飘到空中,小嘴一张,喷出了一簇绿色的火苗,奶凶奶凶地瞪着离御。 离御吓了好大一跳,惊叫着连忙后退,“疼!疼!疼!这什么东西!它怎么还会喷火?” 沈棠落白了他一眼,对无影招了招手,“过来。” 小无影冲着离御眨了眨眼,欢快地浮荡在了沈棠落的面前,在船板上窜来窜去,好不雀跃。 “主人,这里好多好多水啊,是要去干嘛呀……” 沈棠落也好几日没见它了,扯了扯嘴角,把它拖在手上,点了一下它圆圆的小脑袋。 小无影霎时乐了,黑眼珠子一滚,倏而亮得似盛满了细碎的星光,无比亢奋。 沈棠落打量了一番,颇为满意。 “去,找找南宫沫。”沈棠落遥望深海,声音很浅淡,不似以往的冰冷。 不知为何,小无影一瞬间仿佛能感受到了主人情绪中遮掩不住的悲伤。 它贴心地蹭了蹭沈棠落的手掌,撒娇道:“主人,我可想可想你了。” 离御在心底默默腹诽,怪物! 这绝对是怪物,会说话的怪物! 正想去逗逗它,燕不问的身影却突然闪现,一脸焦急,他还未说话,离御就瞪大了眼睛,指着沈棠落的背后,惊声:“糟了!是飓风,快进船舱!” 话音未落,整艘船忽然毫无预兆地剧烈颠簸了起来。 只在片息,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进了风暴之中,偏离路线,一浪高过一浪,完全辨不清方向。 一时间,天不见月,四面暗如深渊,雷鸣电闪,蓝白火光穿梭在巨浪之中,耳边鸣声滔天。 沈棠落眉眼凝肃,镇定如常,她迎着逆浪,当机立断道:“无影,快去,找南宫沫。” “是!主人自己当心,等无影回来。” 小无影望着从半空中铺卷过来的海浪,小嘴一鼓,也意识到了危险,它深深地看了沈棠落一眼,圆溜溜的眼睛里浮上了一抹担忧。 不过,它没有过多耽搁,转瞬就没入了海浪。 沈棠落回了掌舵舱,吩咐影卫去守舱外。 恰在这时,船底冷不防伸出了一只深蓝色的爪子,守在四方的影卫都来不及运功阻挡,整艘船向不可控地向右侧翻仰而下。 离御目光一沉,飞身跳到了船身仰起的一侧,聚敛了灵力,死死压制着。 无疑,这船,怕是很快就承受不住了。 “小心!” 沈棠落一出来,就见离御背后的蓝色触角滴着粘液朝他扑去,她想也没想,一道鬼蔓就从掌心伸了出去,把离御快速拖开了。 离御脸色微变,借助鬼蔓虚影的力量堪堪站稳,惊道:“这海底有一株修炼千年的深海药灵!” 燕不问也认出来了,脸色很难看,“沈少主,是海域寒虔花!这水下,恐怕有幽灵冢!” 第250章 为了那个承诺 寒虔花并非海中天然存在的药灵,却是只有深海里才会生长出来的至寒药灵。 它的本体依附大量的幽灵而生,呈半透明的蓝紫色,散着幽幽点点的光芒,外形如怒放开来的巨型玉蕊,花须长得骇人。 此药灵美得蛊惑,却非只供赏玩的娇花。 那花心里吞吐出来的粘液拥有冰封活体的力量,比一般的海妖兽更具有攻击力,即便是千年药灵,也不容小觑。 这深海之下,十有八九,就有幽灵冢。 处在漫无边际的海域,又碰上海中的嗜血生灵,局势于他们而言可谓非常的不利。 这株海域寒虔花已经被惊动了,再想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入海,与之奋力一搏。 沈棠落不敢大意,她已经因为药灵吃过一次亏了,她果断道:“弃船!本姑娘来解决它,你们都先离开这片风场,再想办法登岛!” 燕不问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飞落到沈棠落的身前,一脸严肃,眸中露出视死如归的坚定。 “沈少主,属下愿留下来一战,你先走,为了那个还未履行的承诺,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拿到东西!” 这话的言外之意,沈棠落瞬间就听懂了。 她微微一怔,拧起了眉头,眼底的情绪突然变得深沉难测。 离御十分认可燕不问的话,以为沈棠落还在犹豫。 他视线紧紧锁在寒虔花的花心上,翻转着手中的银针蓄势待发,同时催促着沈棠落。 “小棠落,别犹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本公子和燕不问来拖住它,你想想,有人还在等着你呢!别让……” 不料,离御话还未说完,只听“哧啦”一声巨响,船身瞬间从中间裂开,这一刹,海水以迅猛的速度灌进了船板。 沈棠落压根没想过要退,她明显地感觉到船马上就要沉了,情况比预想中的还要糟糕。 毫无疑问,此船已废。 她骤然凌空而起,双脚踩在滚滚翻腾的巨浪上,高高睥睨着露出海面的寒虔花,眉目冷戾,催动了鬼梦中的阴煞之气。 若注定有人牺牲,才可以换来她和君云肆的重逢,那么,她宁可战死在这里,也不愿做个连累别人的废物。 他们的生死,她无法左右,但绝不能是因护她而死。 唯有如此,她才不算负了那个男人的舍生相护。 “主子!” 一道惊呼响起,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那道单薄娇瘦的身影被无数道黑气裹挟,充斥了摄人的戾气。 无形间,一股骇人的力量从沈棠落周身散发了出来,正源源不断地朝着寒虔花聚拢,吸食着它本体中蕴含的灵力。 离御倒吸了一口凉气,以他感受到的压迫判断,沈棠落的修为似乎又精进了不少。 可她明明旧伤未愈,如何能承受得住如此强重的损耗! 她这是不要命了吗! 影卫没有分毫退怯,齐齐召唤出武器,列成一排,等待着沈棠落的号令。 很快,海域寒虔花就察觉到了危险,变得狂躁了起来,无数道触须缠向了船上的众人,直接掀翻了大船。 “都退开!”沈棠落冷眸眯起,盯着寒虔花伸上来的爪子,眼底沉了一片狠意。 与此同时,雷鸣狂作,暴风骤聚,怒号如鬼泣,“哗”的一声,无数道的花须出水凌空,冲着众人拍卷过来。 这下,众人完全看清了海域寒虔花的本体,头皮都忍不住发麻了。 第251章 深海药灵的弱点 好恶心! 谁都没有想到,这株植物系药灵的花身竟然生着密密麻麻的血红色鱼鳞斑,完全毁了寒虔花那份梦幻的美感。 这一块块通红的鱼鳞斑,多且密集,在黑暗的环境下显得犹为惊悚,像是一只只通红的血眼,杀气腾腾。 离御靠得最近,就这么毫无防备对上了无数只眼睛,一下子浑身的汗毛都了竖起来。 他一阵恶寒,飞到了燕不问身旁,不忍直视,“这什么鬼东西,太他娘的倒胃口了!” 虽说他是个炼药师,在此之前见识过不少世间罕见稀缺的药灵本体,可也从未见过如眼前这般恶心的怪物啊! “离公子,你若是怕了,就躲一边去,别在这里给沈少主丢人。” 燕不问倒还算镇定,瞥了离御一眼,就执起长剑凌空而起,注入灵力的剑气直接破风狠狠刺向了寒虔花。 八名影卫各自分散到了沈棠落身侧,一同对寒虔花发起了凌厉迅猛的攻击。 刹那间,虚空似是被撕裂扭曲了一般,逼得人彻底无法接近它的本体。 沈棠落嘴角噙了一抹邪佞,顽劣一笑。 她自身前凝聚出无数道鬼刃,瞄准了时机,齐飞而出,眨眼之间,便悉数没入了寒虔花的本体之中。 一时间,暗蓝色的汁液四下飞溅,寒虔花的花身骤然剧烈摇晃了起来,彻底脱离了海面。 它搅卷起海上狂风,掀动了翻腾的海水,朝着众人头顶倾覆下来,而花须上的粘液竟冲着沈棠落喷洒了过去。 紧接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在周围蔓延了开了,一瞬间,令人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这是寒虔花的冰封术,能冻结世间一切活体。 离御眯起眼,下意识凝聚灵力灌入银针,飞身要去帮沈棠落。 然而,下一刻,他傻眼了。 只觉得眼前闪过了一道纤瘦的身影,一下子晃得他眼花缭乱,手中的银针都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便目瞪口呆了。 “沈棠落,你是想找死吗!” 此时此刻,他完全看不懂沈棠落想要做什么。 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沈棠落竟然不躲开,而是硬碰硬地直面迎了上去。筚趣阁 与此同时,她右手掌心里窜出了一道黑红色的鬼蔓绞杀藤,缠住了花身,借力踩上了花顶,缚紧了寒虔花的药灵本体。 她扫了一眼离御,对几人命令道:“快点,攻击它身上那块蓝色的鳞斑!” 在离御和燕不问都劝她退的时候,沈棠落就一直在寻找寒虔花的破绽,不曾轻敌。 虽然她尚且不清楚他们的船为何会惊动了它,但她能笃定,这绝不是意外。 她隐隐觉得,南宫沫至今没有回来,也和这片海域的古怪有关。 此药灵并非温和的娇花,满身都充斥着嗜血的戾气,却并非只会一味的攻击,更像是在试探着什么,一直有所保留。 从一开始,她就观察到,它大半的本体都隐匿在水下,极为谨慎,不到危险时刻,不暴露底线。 这般聪明的药灵,可不多见,十分类似她前世碰到过的那种人为豢养出来的药灵。 那个时候,她就有所怀疑了,寒虔花的弱点其实并不在花瓣及花心上,很有可能就是它隐在水下的部分。 是以,她故意以阴煞之气逼得这株千年深海药灵完完全全不受掌控,不得不出水,暴露出来。 离御被沈棠落这么一点,认真看去,果然在海域寒虔花的花身上,发现了一处不同于血色鳞斑的深蓝色斑块。 他瞬间了然,这就是这株药灵的致命弱点! 他扬眉吐出了一口气,灿烂一笑,抬手射出了数十道灵力浑厚的银针,往寒虔花的弱点打去。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突然响起了一道突兀的破水声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铿”地一响,离御飞射出去的银针毫无预兆地打偏了。 怪异的是,被沈棠落困住的寒虔花突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挣开了束缚。 “怎么回事?”离御脸都黑了。 所有人都戒备了,警惕地看向了冲击出来的海浪。 沈棠落眸光冷了下去,也盯着看,很快,就见海浪尽退,海下缓缓浮现出了一个水蓝色的灯球。 方才那一瞬,到底发生了什么? 灯球的光芒越来越弱,隐隐约约,众人从灯球里看到了一抹樱粉色的影子。 直到光芒敛尽,沈棠落才看清,这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 个头不高,长相算不上惊艳,倒也是清秀,小家碧玉,生着一双温柔似水的杏眼,却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此时,会有女子突然出现,沈棠落他们显然都没有料到,意外极了。 这会是什么人? 第252章 找到了 对于沈棠落他们而言,这是一副十分陌生的面孔。 但无论她是什么人,都让人无法小瞧她。 深更半夜,这女子敢孤身一人出现在这片危险的海域之中,便绝对简单不了。 且在方才那情形下,她还能安然无恙,没有人会傻到以为她只是个单纯无害的小丫头。 离御和沈棠落对视了一眼,都不打算先出声,燕不问同几名影卫更是自觉地退守到了一边。 不明对方是敌是友,这种时候,最好是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茫茫海上,月光穿过云层,如洗过的白练,没入深海,流光熠熠,女子的面容也越发地清晰起来了。 她就站在离御对面不过五米远的距离,可目光却最先朝沈棠落打量了过去。 沈棠落神色淡漠,同样在看她,眸光幽冷深邃,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同时也在心里琢磨起了她的身份。 然而,这女子对他们似乎并无敌意,她冲着沈棠落弯了弯唇角,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以示友好。 然而,不等沈棠落回应,她就收回了视线,直接朝着离御而来。 众人都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沈棠落不动声色静静旁观,饶有兴致。 离御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抽了抽嘴角,心下纳闷,都忍不住怀疑这女子跟自己是旧相识,而他没心没肺忘了人家。 不然,这么多人,她为什么偏偏冲着他来? 离御虽然平日话多了一些,脸皮子也厚,但也不是是个人都能聊得来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尴尬! 众目睽睽之下,这个看起来格外温婉乖顺的姑娘主动接近自己,很容易生出误会的好吗?m.cascoo 不过,离御虽在心里腹诽,面上却分毫不显,人都到了眼前,他礼貌地抱拳,一本正经试探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公子客气了。”女子极有涵养地对他微微颔首,展颜轻笑了一声。 与此同时,她把右手伸到了离御眼前,摊开了掌心。 “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得罪了,还望公子见谅,这个,还与公子。” 离御低头一看,赫然是他刚刚打偏了的那几根银针。 额,原来是他想多了,人家就是来还东西的。 离御伸手接过,想到方才凶险的场面,不由蹙眉道:“姑娘方才为何要出手阻止本公子对付那深海药灵?莫非,海域寒虔花与姑娘有什么渊源不成?” 谁知,面前的女子却掩唇噗嗤笑出了声。 她轻咳了一声,指了指四周,才认真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此处方圆百里,乃时妄海,为鸣沙岛地界,寒虔花是此地的守护药灵,凡是误闯之人,必会惊动它,想必公子也听说过,鸣沙岛有禁令,不接纳不请自来之人。” 此言一出,沈棠落下意识握紧了双手,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目光紧紧锁在眼前女子的身上,瞳孔里划过了一抹抑制不住的惊喜。 误打误撞到了时妄海,确实太出乎意料了,她以为,她还会在海上等很久,才能等到覃寂所说的天然通道。 第253章 示弱 如今看来,或许,有更好的办法进入鸣沙岛,不必再浪费时间去守着那道下沉气流出现了。 离御虽然没去看沈棠落,也能明白她此时的心情。 他知道,这丫头,定然是等不及了。 为了不引起怀疑,离御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心切的神色,掩饰得极好。 他瞳孔微颤,一脸不可思议,故作震惊道:“你是鸣沙岛的人!” 女子唇畔浅浅绽开一抹笑,恰如四月春风般柔和,她不疾不徐,款款出声:“在下鸣沙岛弟子,韩湘宁。”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面上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居然会是她! 沈棠落眸中多了几分深色,本能的警惕了。 韩湘宁这个名字,整个离空大陆的人大抵都不会陌生。 她是鸣沙岛岛主的嫡传弟子,祝为鹤最器重的徒儿。 祝为鹤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他的义女苏禅昔。 而另一位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韩湘宁。 两年前,祝为鹤退居幕后,鸣沙岛上的大小事,一直是他的小徒弟韩湘宁代为掌管。 想不到,他们竟然碰上了鸣沙岛如今的这位掌权人。 鸣沙岛属修玄大宗,立派上百年之久,根基深厚,其中宗族关系庞大且复杂。 韩湘宁年纪轻轻,就能令岛上的各大家族心甘情愿屈居其下,而不生怨怼,稳立不倒。 这其中,不光是祝为鹤的原因,更多的是她自身的天赋实力,以及她为人处世的气度。 传言,她性情温和,待人以礼,从来都是不争不抢。 而在处理事情上,她又能做到赏罚分明,不偏不倚,从无徇私,以整个鸣沙岛的利益为重,让人挑不出错来。 故而,但凡见过韩湘宁的人,无人不夸赞她一句才貌兼备,武德双馨,是个名副其实的温柔美人。 这样一个能文擅武,又有能耐把鸣沙岛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俏佳人,毫无疑问,是令人心生佩服的。 且不管传言是真是假,就凭世人对她的诸多赞叹,可见,这个女人,确实很厉害,不可小觑。 “竟是韩姑娘,久仰大名,今日海上遇险,好在姑娘及时出现,阻止了千年药灵的攻击。” 韩湘宁摆手笑了笑,“不不不,公子言重了。” “寒虔花本就是我鸣沙岛的药灵,召回它,是我的分内之事,公子不必客气了。” “只是……” 说着,她犹豫了一下,翻手结印,在众人脚下这片领域划出了一道寒冰符,封住了周围数十米的海面。 见所有人都稳稳落在了冰面上。 旋即,她才又继续道:“公子,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来自何处,都还请卖我个面子,速速离开时妄海,莫要往前一步,更不要在此地逗留,让我为难。” 久闻不如一见,她真如传言中的一样,连规劝的话,都说得十分和善,平易近人,让人难以忍心拒绝。 然而,沈棠落他们本就是冲着鸣沙岛来的,怎么可能会退。 离御上前作揖,一副耿直的样子,执意道谢:“能得韩姑娘相救,实为我等之幸,如此大恩没齿难忘,韩姑娘当受本公子一礼。” “说起来,本公子也算是因祸得福,能一睹姑娘真容,实乃三生有幸。” 离御收起了平日里散漫轻佻的姿态,话里还带着几分奉承之意。 他不经意朝沈棠落递了个眼神,分明是在无声控诉。 小棠落,本公子可是为了帮你,才又没脸没皮了一回,你倒是说个话啊。 韩湘宁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小丫头。 奈何,沈棠落一见他看过来,便低垂下了眉眼。 这副缄默的模样,落在离御眼里,就是让他应对到底的意思。 离御心下暗暗叹气,颇为惆怅,完全猜不透沈棠落的心思,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盘算。 第254章 有点太顺利了 韩湘宁自是察觉到了离御这细微的表情,心头不由掠过了一抹狐疑。 这二人,是何关系? 韩湘宁目光坦荡,大大方方地落在了沈棠落身上,并未遮掩杏眸中的那抹探究之色。 尽管眼前的紫衣女子一直都很沉默低调,但敏锐的直觉却让她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她很肯定,这姑娘必定有过人之处。 若方才她没有看错的话,踩在寒虔花本体之上的人,就是这名紫衣女子。 而她召回寒虔花后,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还暗暗探查了她的修为。cascoo 只可惜,这姑娘并无灵元,且灵脉尽数枯竭,注定难入修途,是个绝对的修炼废材。 她想不明白,即便没有灵力护体,也能够踏足在海上,御空而行,她是怎么办到的? 沈棠落可不喜欢这种打量的目光,她拢了拢眉心,直言问道:“韩姑娘,我脸上有东西吗?” 韩湘宁虽好奇,却没有再纠结下去的打算,她对沈棠落歉意地福了福身。 “不不不,姑娘别误会,在下只是突然想起一件要事,一时没回过神来,失礼了。” 沈棠落从来没遇到过这般谦和有礼而不显做作的女子,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要知道,平日里,她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些繁文缛节,更不喜这一套。 离御见沈棠落蹙眉沉思的样子,心下有些好笑,赶忙岔开了话题,“韩姑娘,我等本无意冒犯,更不愿坏了鸣沙岛的规矩,实在是有不得已的……” 韩湘宁收回了看向沈棠落的目光,打断道:“公子,客套的话说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她看了眼东方的天色,开门见山道:“你们越界了,这便是违背了鸣沙岛的禁令,既是意外,在下也不愿过多追究,还望你们能尽快离开。” “这……怕是不能如姑娘所愿了。”离御一脸为难,一张俊脸爬满了沉重和懊恼。 韩湘宁瞬间眯起了眼,“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所周知,韩湘宁虽然脾气好,却一向很有原则,凡是触犯到鸣沙岛禁令的事情,一概不让。 离御当然明白,他叹了口气,苦笑道:“韩姑娘,不瞒你说,在姑娘出现之前,我们的船就遭受到了药灵袭击,已经彻底损毁,沉入了海底。”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顿,双手握紧,一脸自责痛苦。 “我等来自宁川南部的云浮国,此行,是送家妹去给她远在栖桑国病重的未婚夫婿送药,没想到,会突遇风暴,被卷入了时妄海,误闯了鸣沙岛地界……” 韩湘宁沉敛下了眸光,眼底一片复杂,不知是信了离御的说辞,还是没信,她安静地听着,由着离御继续说。 “而本公子的另一个妹妹也在风暴中不幸走散,至今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韩姑娘,你说,本公子作为家中长兄,又怎能弃妹妹不顾?” 沈棠落低垂着眉眼,心里暗暗思忖着离御的话,竟觉得有几分可行。 只要他们自己不暴露,韩湘宁一时怕也难找出什么破绽。 然而,沈棠落这副模样,落在韩湘宁的眼中,却成了伤心难过,不忍面对。 韩湘宁杏眸微抬,目光离御和沈棠落身上来回审视了一番。 她凝眉思索了好半晌,才对离御开了口:“事关人命,若公子所言非虚,倒也没什么不妥,毕竟,船毁了,鸣沙岛也有一半的责任。” “不如这样,你们且先随我入岛暂住,在下会派人帮你们到海上寻找,一有消息,定会立马告知你们。” “公子,你觉得这样可好?” 闻言,沈棠落骤然抬头,再一次警觉了,隐隐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不怪她多想,只是,这未免也太顺利了点。 可转念一想,韩湘宁声名在外,素有心善美名,以她的行事风格,一切又似乎顺理成章了。 第255章 她不会退却 不过……还是不太对劲。 若真能轻易就入了鸣沙岛,要说这其中没有诈,换做一个傻子都未必会信。 纵然现在还不知道韩湘宁打得什么主意,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借助韩湘宁的身份之便登上鸣沙岛,就是摆在他们眼前最好的机会。 沈棠落目光微沉,掩去了眼底的暗色,装出一副乖静驯良的模样,朝离御投去了一道似是央求的眸光。 如今,在韩湘宁眼中,离御是沈棠落的兄长,是为两个妹妹焦心劳力的大哥,是在场所有人的主心骨。 因此,同不同意韩湘宁的提议,决定权都得在离御手里。 离御看懂了沈棠落眼神中的深意。 他看了韩湘宁一眼,走到沈棠落跟前,像个护爱妹妹的大哥哥,拍了拍她的肩,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有大哥在,别太担心,大哥一定会倾尽全力让你和他重逢的。” 这话,掷地有声,似安慰,更似承诺。 沈棠落不擅长做戏,却还是很尽力地配合着。 她唇瓣紧咬,清绝的面容看起来落寞悲伤,但又在极力克制,整个人都似乎弥漫了一股化不开的哀伤,情绪显得格外低落。 韩湘宁把二人的目光交流看在眼中,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她也不打扰,很有耐心地等着离御抉择。 离御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韩湘宁客气一笑,赞道:“韩姑娘果然是人美心善,乐于助人,在下不胜感激。” “不过……”他话音略微迟疑了一下,又颇为认真道:“你就不怕本公子别有用心,坑了你一把吗?” 闻言,韩湘宁嘴角划过一抹笑意,“公子大可放心,天下还没有人能坑得了我。” 离御眉心狠狠一跳,眸中渐渐露出了一抹欣赏的神采,态度也愈发认真了。 传言不虚,韩湘宁这人看似好说话,实则,却是很难从她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所谓的柔中带刚,内敛中处处透着锋芒,大抵说的就是她这类人。 离御收敛神思,终究放弃了试探,对韩湘宁正色道:“恕本公子直言,鸣沙岛向来封闭对外,就算有韩姑娘做主,我等能留宿在此,恐怕也无法如姑娘说的这般简单吧?” 韩湘宁似是早已料到离御的顾虑,她温和地弯了弯唇角。 “公子果然是聪明人,听你的意思,这是已经决定好了,打算随在下入岛暂住了,那么,我也就不卖关子了。” “在下随时都能带你们入岛,安排你们住下,只是,”说到这里,韩湘宁声音一顿,原本平和的声线也陡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沈棠落眼尾轻轻一挑,一双清冷的桃花眼闪过了一丝谨慎,等着韩湘宁接下来的话。 韩湘宁扫了众人一眼,继续说着,无形的气场在周身蔓延。 “入岛之后,你们的自由会受到限制,没有在下的允许,不可在岛上随意走动,否则,碰上了什么意外,可别怪在下没有事先提醒。” 离御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这下也终于意识到,韩湘宁并非只是单纯的好心,而是对他们或多或少起了疑心。 他们一旦随她入岛,恐怕,她根本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这片海域。 方才,她也在试探,主动邀他们入岛暂住,就是在等他们的反应。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很小心谨慎,难以糊弄。 尽管她无法判断出他们是否居心不良,也从未放下过戒心。 燕不问握紧了拳头,眸中掠过了一抹杀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自家主子能不能醒过来,就差鸣沙岛这最后一道屏障了。 成败仅在咫尺之间,绝不能因为这个女人的威慑而止步不前。 沈棠落似有所察,冷冷警告了燕不问一眼,燕不问顿时不敢轻举妄动,安静了下来。 沈棠落自是没有把这点威慑放在心上,君云肆不醒,她便不会退。 四周乌泱泱,海上雾气浓重,唯有韩湘宁不轻不重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一时间,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僵持。 韩湘宁给了众人一个安心的眼神,“当然,你们也不必紧张,鸣沙岛不是吃人的地方。” “相反,在岛上,会比你们在海上漂泊更安全,公子的那位妹妹若是找到了,到时,我自会送你们离开。” 韩湘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离御自是没有质疑和拒绝的道理。 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韩姑娘真是有心了。” “多谢公子体谅,你能明白就好。” 话音一落,韩湘宁冷不防一扬手,凭空画出了一道水绿色的符咒印。 这瞬间,一道巨大的暗影从半空中垂挂了下来,眨眼便直穿入海,深不见底,溅起了万丈海浪。 海浪平息后,众人才看清,这原来是一根有数人合抱粗壮的植物茎干,通体深褐色,蜿蜒绵长,如盘曲的巨龙,伸向未知的尽头。 烟纱漫拢,东方既白。 是日,众人沿着韩湘宁打开的藤茎入口,在日出之前,顺利地登上了鸣沙岛。 第256章 安排他们住进主峰 一路蜿蜒而上,众人也终于看到了藤茎的尽头。 所有人皆止不住地瞳孔放大,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地被眼前这震撼人心的一幕给惊到了。 鸣沙岛是一座天然形成的岛屿,岛上大大小小的山峰数不胜数,山青草绿,错落掩映,使得它的外形像极了一条沉睡千年的青龙。 最高的山巅雾气氤氲,笼罩在一层云烟之下,抬眼望去,隐隐约约可见龙头延展至天际。 那青龙之首,足以遮天蔽日,明明闭着的双目,却似有心窗,俯瞰着众生,傲世万物。 遥遥一眼,就不禁让人心中一凛,无端生出一种它随时都会醒过来,吞噬一切的错觉。 再细细看去,便会发现龙口微张,口中冷气吞吐,如云海缭绕。 这时,才恍然明白,为何哪怕身处盛夏,亦不会觉得半分热意。 而岛上这一座座险峻陡峭的山峰则构成了整个青龙之身,画面蔚为壮观。 如此奇异的景观,刹那便令曦光黯然失色。 离御和韩湘宁并肩而行,沈棠落跟在后面,燕不问等人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很快,众人的目光再次被正前方的景象吸引了过去。 只见前面停泊了许多装备精良的船舰,阵势浩大,气势骇人。 而每一艘船的船身都萦绕着一抹淡淡的光晕,时不时显现出各种繁复古老的符咒。 放眼四望,可以看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三两屋舍,礁石铺席,垂竿晒鱼。 更有渔民勤恳忙碌的身影,俨然是一派祥和安闲的景象。 沈棠落以念力探查下去,唇畔缓缓勾起了一抹弧度。 这看似松懈的港口,势必有专门的弟子站岗,巡查,明里暗里,不知几何,可谓守卫森严。 韩湘宁带他们走的入口,并非覃寂告诉她的任何一个浪口。 看来,如今的鸣沙岛不止有两个通道。 蓦地,韩湘宁冷不丁止步,她伸出手臂,拦在了离御身前,“诸位且留步。” 离御停下了脚步,微微蹙眉,忍不住怀疑韩湘宁想要在此时突然反悔,对他们出手。 他盯着她清秀的面容,问道:“韩姑娘,你这是何意?” 韩湘宁的话不多,从踏上藤茎入口后,只随口问了一句离御的身份,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她对离御莞尔一笑,收回了拦着他的手,朝空中喊了一声,“来人!” 话音一落,一道白影忽然闪现,对着韩湘宁恭敬地弯身行礼,“主子有何吩咐?” 韩湘宁淡淡吩咐,“有客远道而来,你立马带人把卧阳峰的客房给尽快收拾出来,好让沈公子的侍卫歇宿。” 在韩湘宁询问离御身份的时候,他果断道了个“沈”字。 他还是很有求生欲的,可没那胆子让沈棠落随他姓。 所以,韩湘宁才会唤他“沈公子”。 那白衣侍卫眼神古怪地看了众人一眼,满头雾水,分明是不理解来人是什么身份,竟会惊动主子亲自去迎接。 要知道,自从岛主闭关以来,鸣沙岛便很少与外界往来了。 何况,以鸣沙岛的宗门地位,能配得上自家主子去亲自迎接的贵客,更是寥寥无几。 不过,白衣侍卫纵然好奇沈棠落他们的来历,也没有过分表现出来。 不愧是韩湘宁手下的人,如他的主子一般,待人的态度亦是谦和有礼。 白衣侍卫径直走上前,对沈棠落那批影卫道:“各位,请随在下这边走。” 韩湘宁笑着看向离御,解释道:“沈公子,在下打算安排你们在主峰小住,鸣沙岛主峰地势乘高,防守从未出过差错。” “且在下也居主峰,绝对能保证你兄妹二人的安全。你看,你的这些侍卫不必跟过来了吧,就在此地另做安排可好?” 第257章 沈妹妹? 韩湘宁哪里是同离御商量,直白地说,她仅仅是告知他们一声。 入了别人的地盘,行动必然受限,自是要守人家的规矩。 表面上,韩湘宁的做法算是客气又委婉的了。 沈棠落只想要尽快脱离韩湘宁的视线,找时机前往符禺山取回婴蛇果,并不想在此多生事端。 她给了影卫一个眼神,示意他们照做。 事到如今,为了不惹麻烦,燕不问只能把救醒君云肆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沈棠落身上,无条件地相信她的决定和判断。 离御心下暗骂韩湘宁太过狡猾。 他向来潇洒不羁惯了,此时,总觉得自己正被一道无形的绳索束缚着,浑身哪哪都不自在极了。 受制于人的感觉总是让人不怎么舒服的。 离御那张俊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丝丝郁闷之色,惆怅得不行。 这短短一会,在心里早不知把鸣沙岛的破规矩痛骂了多少遍。 可他却不得不忌惮鸣沙岛的势力,看了燕不问一眼,配合着道:“那就有劳韩姑娘了。” 韩湘宁点了点头,挥手让白衣侍卫退下。 燕不问和影卫一走,她便转头朝沈棠落两人看去,淡笑道:“沈公子,沈姑娘,且稍等片刻。” 说完这话后,韩湘宁竟在两人眼皮子底下,亲自启动了一道金色的符阵,打开了真正的入口通道。 刹那间,一道高大雄伟的暗红色门楼赫然映入了眼帘。 这惊现而出的门楼构造神似一只展翅欲飞的赤凤,栩栩如生,恍若立于千仞之崖。 门楼之上,以沙砾之色篆刻着鸣沙岛三个凌厉苍劲的大字。 石壁为卷,笔下走龙蛇,大气磅礴。 深沉的气息毫无预兆地扑面而来,透着古朴庄重,威严凛冽,暗藏震慑之力。 离御下意识后退了,心底不自觉生出一抹敬畏。 要命! 鸣沙岛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是非要考验他坚不可摧的心态是吗! 就在离御胡思乱想之际,韩湘宁温和柔软的声音传了过来,“二位莫要见怪,这才是鸣沙岛真正的入口,现在可以走了。” 话落,韩湘宁轻笑了一声,率先迈步而去。 沈棠落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露出了一抹复杂,瞥了站着不动的离御一眼。 离御握紧拳头,暗暗吐出了一口浊气,平复了心绪,大步跟上。 穿过门楼后,离御才发现自己震惊得过早了。 本以为鸣沙岛就是一座与世隔绝的海上孤岛,顶多就是山间楼阁,飞瀑流泉。 哪里会想到,会是这样一番盛壮的景象。 他都忍不住怀疑,恐怕离空大陆四国皇城都不及眼前这座岛奢华瑰丽。 深碧色的宫阙楼宇傍山而建,错落有致,极赋诗情画意。 沈棠落走得很慢,整个人一副忧心仲忡,心不在焉的样子。 韩湘宁走在前面,不知是本就心细,还是时刻留心着,她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到了沈棠落的身旁。 她用着似闲聊般的语气,关心地问道:“沈妹妹,我看你面色不好,是还在担心未婚夫吗?” 沈棠落担心君云肆是真的,可脸上的情绪却是故意装出来的,为的,就是干扰韩湘宁的判断。 不过……沈妹妹? 这个称呼,莫名的,她很不喜欢。 离御哪怕不看沈棠落,都能想象出她脸色会有多黑沉了。 他无比想笑,却又不能笑出来,差点憋出了内伤。 南宫沫那傻丫头都不敢喊沈棠落妹妹,到了韩湘宁这里,竟成了张口就来。 沈棠落刚想说话,右前方的虚空中忽然闪过了一道极其细微的波动。 韩湘宁目光微凝,顿时止步,秀眉亦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沈棠落注意到了韩湘宁的反应,却并没有明白方才那道波动所传达的意思。 她只瞥了一眼,很快便敛去了眸中的微芒,只当没看见,侧头看向莫名止步的韩湘宁,轻声询问道:“韩姑娘,怎么了吗?” 离御没察觉到异样,也没怎么在意空气中的不寻常。 但见韩湘宁突然不走了,心头也不由得升起了一抹狐疑。 韩湘宁瞬间回神,转而若无其事地对沈棠落笑了笑,边走,边无奈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突然想起来今早还未去给师父问安,有些不习惯罢了。” 闻言,沈棠落倏地止步,欲言又止。 韩湘宁见状,盯着沈棠落那双绝美的桃花眼,一下子噗嗤笑出了声:“走吧,晚些时候去也是一样的。” 第258章 多管闲事 此刻,不光是沈棠落,就连离御都觉得韩湘宁的行为不太正常了。 他们又非鸣沙岛请来的贵客,何至于她一路亲自作陪。 从初见到如今的种种来看,这位姑娘未免清闲得有些过分。 韩湘宁执掌鸣沙岛大权,身上的担子比一般弟子要重得多。 按理说,她是没有功夫,也没有必要顾及到安排客人入住的这种琐事。 更别说,因不相干的人,而误了给自己的师尊请安。 她都不会觉得烦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棠落的疑惑,韩湘宁停了下来。 她耐心地解释道:“是在下带你们入岛的,自当要为你们的安全负责,沈妹妹,你别误会,也莫要害怕,不然,就是我的不是了。” 说完,她很自然而然地轻轻拍了下沈棠落的肩。 然而,这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却让她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落不下去了。 这姑娘的身体好冷! 太诡异了! 难不成,她是因为灵元残缺,才有的这体寒病灶? 还是说,染上了什么怪病? 韩湘宁那双温柔似水的杏眸微微闪过怔愣,眼底显而易见地浮现了一丝错愕,难以理解。 不过,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只一瞬,她便恢复了正色。 旋即,她的视线在沈棠落那染了血丝的瞳眸上停留了片刻,才轻声慢语地问:“从云浮到这里,赶很久的路了吧,累着了吧?” 沈棠落对上她善意的目光,眉心狠狠蹙了起来,淡淡道:“韩姑娘,有劳挂心,我撑得住。” 韩湘宁叹了口气,以为沈棠落真累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就对离御调侃道:“沈公子,你妹妹素有身体寒之症吧,你竟也舍得让她在海上漂泊。” “何况,再急的事情,也得慢慢来不是?不静养怎么能成呢?” 闻言,离御差点没忍住想要反驳。 分明是沈棠落这小祖宗她自己不听劝,怪他作何? 他特别无辜的好吗? 离御心里虽不服气,口中却格外认同道:“韩姑娘言之有理,是本公子疏忽了,我这妹妹啊,唉!” 话到此处,他突然头疼地看向沈棠落,故作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训斥道:“小棠落,哥哥叮嘱你多少回了,难受了要及时告诉我。” 他伸出手指着沈棠落,一副痛心不已的模样。 “临行前,咱爹娘交代了,你自幼体弱,半点都马虎不得,你有不适,你……你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呢?” 沈棠落顿时额头划过无数道黑线,做戏而已,离御这家伙还装上瘾了。 “多管闲事,又死不了。”沈棠落小声嘀咕一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转身就走。 见此,韩湘宁反倒是不好意思了,毕竟是她的一句话,才让沈棠落挨了训。 她连忙上前阻止离御,劝解道:“沈公子,快别耽搁了,待到了地方安顿下来,我立马派玄医来为令妹瞧瞧……” “韩姑娘,你是不知道……” 离御看着沈棠落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道:“她……她自己的身体,她从来都不上心,本公子如今就只说了她一句,她就听不得了,下次,指不定她还敢。” “罢了罢了。” 他似是被气狠了,顺下了一口气后,也不再指责沈棠落,脸上又爬满了忧虑,很是难为情地看向韩湘宁。 “韩姑娘,你说,她这个样子,让本公子怎么能放得下心?” 沈棠落头都不回,一路沿着绵长蜿蜒的山径走得很急,像极了在使小性子。 韩湘宁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容,宽抚道:“别急,我去劝劝。” 韩湘宁话音刚落,而这时,眼前的空气中忽然亮起了一抹金光,她脸色微变,下一刻,抬手接了下来。 离御的视线顺着看去,只见一道金色的符咒印被隔空传送到了韩湘宁的手中。 不知韩湘宁看到了什么,她一贯平静的面色划过了一丝波澜,杏眸复杂地看向离御道:“沈公子,在下突然有急事,恕不能作陪,望见谅。” 还不等离御反应,她下令道:“来人,送沈公子和沈姑娘上伽鸾峰,好生招待!” 话落,她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迹。 第259章 你自己找去 看着韩湘宁匆匆离开,离御大大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应付韩湘宁这个女人有多令人抓狂。 他不喜拘束,却还不得不端出一副沉稳严厉的姿态,沈棠落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他呢! 思及此,他快步去追沈棠落,“小棠落,等等我啊!” 沈棠落并没有走远,韩湘宁临走前下命令的时候,她的脚步就慢下来了。 沈棠落刚回过头,就有鸣沙岛的侍卫出现了。 来人一身深墨色的侍卫装束,一出现就对着离御作揖行礼,非常有礼数。 “沈公子,我家主子有要事在身,恐无法亲自招待两位了,特意交代属下来带你们去先去住处,好让沈姑娘安心静养。” 离御看着眼前的侍卫,揉着发胀的眉心,眨了眨眼,疲惫得都不想说话了。 沈棠落打量了一眼侍卫,颔首道:“多谢。” 见状,侍卫便不再多话,在前面为两人带路。 越往高处走,沈棠落就越发现,其实鸣沙岛不像是座岛,它更像是一座人杰地灵的山城。 这里有繁华鼎沸的长街,烟火袅袅的村落,清幽文雅的书院,酒肆茶楼一应俱全。 鸣沙岛弟子众多,普通百姓也不少,路上还时不时能感受到周遭投来的好奇目光。 若说之前觉得鸣沙岛的气氛让人窒息,那到了这个时候,离御心底只剩下由衷佩服了。 能将这偌大的一股势力治理成眼前这幅祥和融洽的画面,可见鸣沙岛的掌权人绝对不是空架子。 离御想起了韩湘宁那张温和谦逊的脸,不禁自嘲一笑,暗骂自己之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多时,四周彻底见不到人烟了。 而眼前出现了一道横穿崖壁的沙砾色石桥。 石桥在五米远的地方凭空断开,犹如一块凸出来的断崖。 这居然是一条死路! 前方是白茫茫不见底的深渊,云雾之中,参差错落的石柱直贯云霄,一眼望不到尽头。 离御蹙眉,心想这侍卫难不成有问题,故意戏耍他们的? 正疑惑时,只见侍卫取出一块玉牌,走向了一旁的石柱,将玉牌嵌了进去。 这刹那,便听到“轰”地一道塌陷的声响。 紧接着,连续不断的砖石擦撞之音从耳边呼啸而过。 下一刻,那白色的云雾突然起伏滚动,缓缓地显现出了数十道砖石,当场搭出了一条路出来。 沈棠落静静地看着,眸光微眯,扫视了一圈周遭,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同时,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眼下,他们在鸣沙岛上看到的一切景象都未必能信。 这表相之下,处处暗藏玄机,符咒之外,必定别有洞天。 鸣沙岛的符咒术是不可小觑的存在。 一层层障眼法不仅能蒙蔽外人的眼睛,必要时或许还能够杀人于无形。 怪不得,世人皆道,但凡擅闯鸣沙岛的不速之客,大多数都有去无回。 此时,哪怕她召回无影,让无影去探路,一时也怕是很难走出去了。 鸣沙岛这个地方不是久留之地,留得越久,变数越大。 她尚不清楚南宫沫的失踪是否与鸣沙岛有关。 沈棠落心里隐隐不安着,无影若非碰上了大麻烦,也该回来了,可都过去那么久了,竟然还没有消息。 为避免夜长梦多,她得想法子尽快上符禺山了。 沈棠落掩去眼底的情绪,低敛着眉眼,跟着侍卫踏上了石桥。 桥径平坦,接下来一路畅通无阻,他们很快就到了韩湘宁所说的伽鸾峰了。 沈棠落和离御被侍卫带到了一个颇为清幽雅致的院落。 “沈公子,沈姑娘。”侍卫朝着两人抱拳行了一礼,一一传达了韩湘宁的交代。 “我家主子已经派人去海域寻找沈公子的妹妹了,还望沈公子和沈姑娘安心静等。” “若有什么事情,就吩咐院外的下人,主子让属下提醒二位一句,入夜后切莫乱走动,以免发生意外。” 离御浑不在意地摆手,答得无比爽快,“都好说,代本公子谢过韩姑娘,害她多费心了。” 侍卫应下后,就退了出去。 人一走,离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毫无形象地坐到了院中央茶桌旁的凳子上。 他动了动脖子,伸了个懒腰后,给自己倒了盏茶,大口饮尽。 “小棠落,你也看到了,鸣沙岛规矩森严,防人跟防贼似的,啧啧,之后韩湘宁放不放我们走都难说。” 沈棠落大致看了眼院墙,才不紧不慢地坐了过去。 她没理睬离御的抱怨,眸中染上了一抹冷肃,沉声道:“今夜我会离开,你老老实实守着,若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不必多管,记得保命要紧,出去后找到南宫沫,护好她,把她带回七韶山。” 闻言,离御脊背骨一寒,整个人都不淡定了,他猛地起身,舌头都不利索了,“你、你想做什么?” 自打他知道沈棠落要上鸣沙岛后,心里就一直跟坠了块石头似的,怎么都难以安心,所以才会执意跟过来。 可到了现在,他都不知道沈棠落要做什么,只猜得到鸣沙岛有能够让九殿下起死回生的办法。 离御盯着沈棠落那双明净的桃花眼,良久,才认真问道:“小棠落,你就和我透个底呗,你到底想从鸣沙岛上得到什么,本公子就算搭上命也一定帮你办到。”筚趣阁 他隐隐明白了,沈棠落是想丢下他,以身犯险独自闯鸣沙岛,而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我不需要你搭上命,你的这条命,是本姑娘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可不是让你这么交代的。”沈棠落面色冷沉了下去。 她冷冷命令道:“本姑娘现在说的,你给我记心里去了,务必找回南宫沫,把她好好带回去,其他的,你帮不上!” 离御一噎,胸口剧烈起伏,压着嗓音,愤愤道:“沈棠落,本公子当初只答应替你炼药,可没有说要替你找人,南宫沫是你的亲姐姐,又不是本公子的,你的人,你自己找去。” 沈棠落气息骤冷,眸中闪过一道厉色,眯眼道:“你威胁我?” 离御脸一白,立马怂了下去,以证清白,“小棠落,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我主子,天下哪有看着自家主子去送死而不阻拦的,本公子是着急啊。” 他顿了顿,苦口婆心道:“你若出事了,本公子必然也逃不掉,更别说找回小沫儿了。” 沈棠落皱起了眉,冰冷的视线落在离御的脸上,目光幽深,冷声道:“有无影在,你们死不了。” 离御被盯得发慌,却依旧硬着头皮劝:“退一万步说,本公子答应你,也找到小沫儿了,到时,她若问起你呢,本公子又该如何向她交代?” “傻丫头那么护着你,她一定会怪本公子护主不力,杀了本公子的!” 沈棠落听得心烦,突然出声打断道:“本姑娘死不了,我要的东西,也不在鸣沙岛,而是在符禺山的朔黍之地。” 第260章 不必盯着他们 符禺山的朔黍之地? 那是什么地方? 既不在鸣沙岛,那沈棠落途径落雨国的长欢镇时,还特意找到覃寂,想说服他带他们上鸣沙岛又是为了什么? 离御被沈棠落凶得哑口无言,满脑子疑惑,怔怔地盯着她看,思绪一片杂乱。 他吞咽了口唾沫,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又低声追问道:“那这与你来鸣沙岛有何关系?” 当初,沈棠落和覃寂谈条件的时候,离御被役灵符中的阴煞之气重伤,昏厥了过去。 待醒来时,沈棠落都已经谈完了。 是以,他并不清楚沈棠落真正的目的是去符禺山。 符禺山在鸣沙岛以西,受鸣沙岛的禁令影响,哪怕是身为鸣沙岛弟子,也鲜少知晓,更别说有机会越界到往那个地方。 前世,沈棠落曾因为君云肆的缘故,在灵穹沧域小住过一段时间。 她偶然在君云肆的藏书楼翻到过一本古籍,恰好有关于婴蛇果的记载。 而离御非鸣沙岛之人,又未见过婴蛇果的记载,便更不可能知道符禺山的秘密了。 这也是当时沈棠落要亲自带着君云肆去朔黍,燕不问会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的原因。 沈棠落在离御对面坐下,淡淡开了口:“鸣沙岛是必经之路,所以,本姑娘走鸣沙岛,只是借道,而非想要做什么,可懂?” 离御下意识点头,却又立马摇头,“你说的符禺山不会有什么危险吧?燕不问还在外面,你身边没有人跟着,这怎么能成?” 沈棠落眸光顿沉,森冷的气息散发了出来,“懂了你还废什么话!” 她的计划里,本没想把南宫沫带过来。 只是对上那丫头满含期待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她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她特意找到覃寂,一部分原因也是怕在鸣沙岛出意外。 可后来,南宫沫竟背着她,又偷偷把离御叫了过来。 现在他们两个,一个生死未卜,一个陷入危机四伏的境地。 她失算了,兜兜转转还是没能避开鸣沙岛。 为今之计,她只能尽量让他们不要跟着她去涉险,不让他们牵扯进来。 思及此,沈棠落目光冷肃,认真地对离御叮嘱道:“记好了,你不触犯鸣沙岛岛规,看在七韶山的面子,韩湘宁是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离御视线一接触沈棠落那双寒厉的眼眸,猛地一个激灵,终于意识到她是不耐烦了。 他无奈叹气,自顾自地又倒了一盏茶,闷头喝了起来。 见此,沈棠落这才满意,往屋内大步走去。 只是,她还没走几步,身后蓦地传来了一道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声音。 “本公子答应你便是,你放心,小爷我就是死在鸣沙岛,也会帮你把小沫儿找到,护着她安全回到七韶山的。” “沈棠落……”离御盯着沈棠落清瘦的背影,忽然轻笑了一声,“我还等着见九殿下呢,你可别耽搁太久啊。” 沈棠落脚步微顿,听着离御无比别扭的话,唇畔不着痕迹地划过了一抹欣慰。 只是,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推门进了房内,她该为夜里的行动做打算了…… 此时,韩湘宁正在往山上走,清秀的小脸上挂了几分淡淡的不悦,几名白衣侍卫紧张地跟在她身后。 她刚刚得知有人擅闯了鸣沙岛,对方还是个九级符咒师。 南边的港口防守最为薄弱,符阵没把人拦住,守卫以为是鸣沙岛的弟子,便没在意,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 她给了守卫解释的机会,耐心地听完后,只问责了几个当值守卫,撤换掉为首的统领,就带人离开了。 韩湘宁在一处山腰停了下来,看了眼才亮了没一会的天色,朝侍卫问道:“师姐何时走的?有交代何时回来吗?身边可有带着人?” 侍卫纷纷愣住,港口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他们都不明白主子为何不着急,也不生气,反而问起了大小姐。 “回主子,大小姐留了这个。”侍卫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递上一张纸条。 一见是浅粉色的罗纹纸,韩湘宁就会心地失笑了。 苏禅昔十岁患了哑疾,一直都无法开口说话,平日很少与人接触,唯与韩湘宁这个小师妹十分亲近。 两人之间从小便有约定,苏禅昔若外出,一定要留信,好让韩湘宁知道她的行踪。 罗纹纸上画梅花,是苏禅昔多年的习惯了。 韩湘宁伸手把纸条接过来看了一遍,轻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给整整齐齐地折好收进了袖中。 侍卫试探地询问:“主子,那个两人,还要派人盯着吗?” 韩湘宁迟疑了一下,蹙眉叹气道:“不必,把楚策叫去给那位沈姑娘瞧瞧,看看到底染了什么病。” 第261章 我都有些乏了 交代完之后,韩湘宁望了眼伽鸾峰的方向,又不禁想起方才的擅闯之人,杏眸里渐渐浮现了一抹复杂。 她沉思了片刻,对侍卫吩咐道:“鸣沙岛来了几位客人,别忘了知会颐罗峰的三位长辈一声,如实禀明即可。” 对于韩湘宁的提醒,侍卫早已见怪不怪。 颐罗峰是鸣沙岛三位护法的住所。 韩湘宁口中的长辈,就是祝为鹤任岛主之初,身边最为衷心得力的亲信。 如今更是称得上元老级的人物,在鸣沙岛的地位颇高,极具威信。 起初,祝为鹤把大权交到韩湘宁手上,担心她没有经验,顾不过来,便嘱托了三位长者在背后协助。 而这两年,韩湘宁处理岛上事务的能力越发熟练精干。 她一个人也能将鸣沙岛上下打理得井然有序,赢得了岛上众多家族的赞许。 之后,三大护法便不再插手,放心地把所有事情都丢给了韩湘宁,过起了清闲悠然的生活。 可纵然如此,韩湘宁在做重大决定之前,还是会照旧给他们打声招呼,虚心求教。 可见,在韩湘宁的心里是十分敬重这三位长辈的。 侍卫领命正要走,韩湘宁却突然叫住他,“等等。” 侍卫以为还有吩咐,转过身来,规规矩矩地等着。 韩湘宁微微踱步,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继续交代道:“让楚策傍晚时候再去,不着急,折腾了大半夜,我都有些乏了。” 正午时分,有侍女送饭过来,离御在屋外喊沈棠落出来用膳,却没有得到回应,只能悻悻地放弃了。 最后,他郁闷地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午膳。 沈棠落在房门外设了结界,隔绝了一切。 一整日都无人打扰,耳边难得清静。 她进了屋子后,便没再出来过,把自己关在里面闭目养神,脑子里回忆着上山时走过的路线。 这一下午,离御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闷闷不乐地仰躺在屋顶胡思乱想,脑子不知神游到了哪去。 甚至,连他生平最痴迷的东西都给抛在了脑后,浮游在空中的药灵他都无心多看一眼。 天很快便暗了下来。 屋内,沈棠落倏地睁开了眼,起身撤去了结界,准备出来透透气。 再过一炷香,她就该出发了。 离御躺着躺着差点睡了过去,听到动静后猛地惊醒,从屋顶跃了下来。 他看着站在门口的沈棠落,睡意全无,那张俊俏的脸上少了一贯的轻佻,多了几分不自然。 “小棠落,本公子想了一整天,才想起来许久没给你看伤了,你昨夜对上寒虔花,怕是又损耗了不少气血,我给你……” 恰在这时,院子外忽然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紧接着,沈棠落便听到了外头侍女行礼问安的声音。 她大概猜出了来人的目的,眸中闪过一抹不耐,给离御递了个眼神,又折了回去。 离御明白了沈棠落的意思,他刚一转过身去,就见一个长相颇为清俊,气质文雅的男子正朝着这边走来。 离御一见便知来人身份不低,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去,颔首道:“公子是?” 男子到了离御几步远的距离止步,作揖道:“在下楚策,是湘宁的朋友,沈公子不必多礼,湘宁让我过来给令妹瞧瞧。” 第262章 暴露了? 闻言,离御立马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这……” 楚策耐心地等着,目光随意地扫了眼离御身后紧闭的房门,没做声。 离御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只怕是让楚公子白跑一趟了。” “沈公子这话是何意?莫非有什么不便之处?” “让楚公子见笑了,我家小妹昨夜在海上受了惊,不巧已经睡下,估计到要次日清晨才会醒来。”离御满脸歉意,可嘴上却胡诌八扯。 话及此,他对上楚策看过来的视线,目光坦荡,委婉地下了追客令,“如此,便不好让公子进去了。” 楚策眼底掠过一抹失望,只能遗憾道:“无妨,既然沈姑娘歇下了,在下也不便打扰,明日再来不迟。” 他之所以会过来,一方面是韩湘宁特意交代了。 另一方面,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体质,竟会让湘宁如此上心。 然而,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若还再逗留下去,就未免显得太过不识趣了。 离御目送楚策走远后,心情不但没有感到任何轻松,反而愈发沉重了。 沈棠落出现在他身后,冷冷道:“走了。” 话音一落,离御急忙回头,“沈棠落,你……” 只是,离御话才说一半,就不见了沈棠落的身影。 他蓦地反应过来,一个飞身掠上了屋顶,急急地朝着鸣沙岛以西望去,却只见一片漆黑,唯独不见那抹绝然的紫影。 离御叹了一口气,坐了下去,而那双天生带笑的双眼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难掩的落寞。cascoo 今夜,无风,不见月…… 沈棠落轻巧地避开鸣沙岛的侍卫,出了伽鸾峰后,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没有片刻耽搁,一路往时妄山的方向飞掠而去。 时妄山位于鸣沙岛的最西侧,越过这座山,便是鸣沙岛的边界之地。 亦是鸣沙岛弟子不可跨越的地带,符禺山。 符禺山并不属于鸣沙岛的势力范围,它的存在独独剥离于离空大陆,自诞生之初,便不为世人所知。 据古籍记载,那是一座终年死气弥漫的荒山,还有可能残存着一股能够吞噬人修为的可怕力量。 数百年前,鸣沙岛的先祖为防止岛上弟子误入,在与时妄山接壤的地界修筑了一堵固若金汤的城墙,彻底隔绝了这个地方。 沧海桑田,千百年已过,符禺山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已经不得而知。 沈棠落极为谨慎,一路上都留意着周遭的动静,小脸寒彻而紧绷,冷若冰霜。 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了阵阵细微的响动,沈棠落戛然止步,目光冷厉地扫了过去,瞬间就警惕了。 有人! 难不成她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沈棠落桃花眼微眯,嘴角泛起一抹冷意,不动声色地隐入了暗处等着,想看清楚来人是谁。 不过几息的功夫,黑暗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白影,竟是急匆匆往西飞掠。 只是,夜色太深,并不能看清那人的面部轮廓。 依据身形判断,可知那是一名女子,身上似乎还带了伤,气息并不稳。 沈棠落心头闪过一抹狐疑,皱了皱眉,悄无声息地追赶而去。 第263章 冤家路窄 沈棠落并非是有意跟着她,而是那女子和她走的是同一个方向。 而且形迹颇为可疑,黑夜到此,又刻意隐匿气息,显然是不想让人发现她的行踪。 此时独自出现在时妄山,分明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至于动机是什么,沈棠落不得而知,也无心窥探。 只是,她又不得不慎之又慎,不能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毁了计划。 此行,势必要万无一失。 沈棠落的速度放慢了下来,与那抹白影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恰好能把女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 倒不是她耐性有多好,而是不必要招惹的麻烦,能避则避。 在没有拿到婴蛇果之前,她不想多生事端。 正思索着,前面的女子忽然停住了脚步,在一块平坦的空地犹豫不前了。 沈棠落微微挑眉,亦是止步,似乎也看出了一丝不寻常。 只见那女子试探地往走了几步,下一刻,脚下的空地突然接连亮起了一片又一片微弱的光环。 紧接着,一座萦绕着柔和光晕的神像凭空出现在了两人视线之中。 这瞬间,女子的身影彻底清晰了。 沈棠落目光一深,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女子,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飞快划过,心底没由来的升起了一抹熟悉感。 这人,是她认识的人! 沈棠落在鸣沙岛见过的人不少,有正面交集的却只有韩湘宁,只是接触不深。 但她敢断定,此人并非韩湘宁,会是谁? 鸣沙岛弟子众多,她就算是都碰上了,也做不到把见过的每个人都记住,更没功夫去琢磨与自己无关的人。 沈棠落纳闷不已,恰在这时,刚走到神像前的女子忽然顿了一下,往身后警惕地看了过去。 这一回头,女子那张柔媚熟悉的脸便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沈棠落的视线中。 竟然是顾怜! 沈棠落眸光顿冷,大为意外! 她是真没有想到会在鸣沙岛撞见这个女人。 还真是冤家路窄! 然而,顾怜回头却只看到了一片漆黑,不见有人,戒备之下不由松了一口气。 就在她想要去动神像上的机关时,那短短一瞬,居然会莫名觉得背后有人。 尽管没有发现反常之处,可顾怜还是不放心地打出了一道强劲的风刃。筚趣阁 沈棠落那双明净冷彻的桃花眼不见波澜,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镇定自若,轻易避闪开来,并未受到分毫波及。 她不急着露面,有人在前面给她探路,除去障碍,何不好好利用? 顾怜生性心高气傲,本该是对鸣沙岛的禁令不屑一顾。 奈何她一直重伤未愈,迫不得已,只能畏手畏脚地混迹在岛上等待时机。 入夜后,她有惊无险地过了一道道符阵,才顺利抵达时妄山的边界之地,简直快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如今,一个风吹草动都能唤起她的警觉。 等了一会,黑暗中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顾怜这才忽略了心底的异样,抬手缓缓转动了神像上的图腾。 霎那间,随着她手上的动作,漫天的金光符文从神像中飞舞而出,变幻无穷,眼花缭乱。 很快,眼前的场景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座古老的宫殿赫然映入了眼帘。 宫殿威严高耸,朱甍碧瓦,外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绿藤,透着一股幽远神秘的气息。 顾怜面上大喜,一眼看出了宫殿被布了符咒术,是蒙蔽世人的障眼法。 这之后,必定是真正的符禺山入口…… 第264章 等着瞧吧 顾怜眸中亮起了一抹饱含希望的光芒,心底早已按耐不住激动,动用灵力施展功法启动了殿门。 区区古玄界的符咒之术,她还并未放在眼里。 顾怜进去后,沈棠落漫不经意地扫了眼周遭,随后没有任何迟疑地跟了过去…… 夜色渐浓,韩湘宁才回到住处。 入了寝阁,侍女进来掌起灯。 韩湘宁揉着发疼的眉心,倚坐在软榻上,朝屏风外看了一眼,叹声道:“还不进来?” 听到这话,楚策不由失笑,随手屏退了下人。 进来后,他熟练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压根没有半点拘谨,韩湘宁习以为常,看都懒得看一眼。 任谁都看得出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交情甚笃。 韩湘宁随口问道:“可问出什么东西来了?” 楚策摇头,似颇为苦恼,“尚未,那小丫头倒是块硬骨头,嘴巴严得紧,宁死都不肯说出他们是什么人,来鸣沙岛有何目的?” 韩湘宁微微蹙眉,情绪没有多大起伏。 可楚策只瞬间就能感受得到,对于这个结果,韩湘宁非常不满意。 别看她性子温吞,做什么事情都不急不缓,喜欢按部就班,有条不紊,讲求的是稳中有序,不拘小节。 可实际上,只有楚策知道,韩湘宁自小眼中便容不得半点沙子,也不允许计划之内出现任何意外。 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楚策到现在还不明白韩湘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都有人擅闯她掌管的地盘了,她居然还能沉得住气,至今都不见动作。 这太不符合她一贯利落果决的行事风格了。 韩湘宁自然能猜得出楚策的想法,更明白他的顾虑,不由朝他浅浅一笑。 “你不觉得有趣吗?鸣沙岛这五年来何曾如今日这般热闹过?”m.cascoo 楚策寻思着,那倒真没有。 韩湘宁站了起来,幽幽开口:“等着瞧吧,这几个人都不是善茬,防是该防的,可也不能让人家怕了,以为咱们鸣沙岛吃人,逼得太紧了,就不好玩了呀。” 楚策自认与韩湘宁是一同长大,彼此算是知根知底的,可有时候却是完全猜不透她要做什么。 尽管对韩湘宁的话不置可否,楚策还是不太放心。 “依我看,那对兄妹倒是不足为惧,毕竟他们有弱点在我们手里,该盯着的,是今早擅闯的那个女人。” 韩湘宁挑眉,清丽的小脸染上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神情。 她道:“我还得给师父准备贺寿大礼呢,这几日着实累得很,分身乏术,且等着吧,这几人既然来了,我总归不能让他们白来的。” 楚策闻言,才明白韩湘宁心里已经想好怎么安排了,总算是安下心来。 此时,他更疑惑的是另外一件事。 “湘宁,禅昔离岛,也是你做的?”反正,他是不信苏禅昔会无缘无故外出。 能让那位深居简出的大小姐踏出殿门,甚至是离岛,这岛上,恐怕也唯有湘宁和岛主了。 比起不问世事的岛主,楚策更愿意相信是韩湘宁有意把人支开。 韩湘宁没否认,“鸣沙岛不太平,师姐胆子小,不宜受惊,待事情解决了,我自会亲自把她接回来。” “走吧,带我去见见那位客人,指不定她见了我,就愿意说了。”她拍了拍楚策的肩道。 楚策视线落在韩湘宁略显疲惫的面容上,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抹心疼。 一听她要去亲自审人,楚策便知韩湘宁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劝道:“你既怕他们乱了计划,何不直接把人抓起来关着,以绝后患。” 第265章 你怎么在这儿 韩湘宁浅笑摇头,率先踏出了寝阁。 黑夜中,楚策听到了韩湘宁透着丝丝疲惫的声音。 “楚策,你了解我的,也应该明白,我从未想过伤人,也没想要任何人的命。” 楚策怔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上不禁浮现了一抹懊恼。 他急忙追上韩湘宁的步伐,避开了这个话题,“走吧,那小丫头至今不肯开口,问话这种事,还得你来。” 韩湘宁不置可否,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里,南宫沫又一次从疼痛中醒了过来。 被关至今,她滴水未进,又失血过多,强烈的晕眩感在不断地吞噬她的意识。 她逃无可逃,更无法判断出自己的位置。 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棠棠是否发现她出事了,还是被困在了鸣沙岛上,身陷险境而不自知。 南宫沫依稀记得,清醒的时候,有人对她动了刑,逼问她沈棠落和离御的身份,以及他们到鸣沙岛的目的。 她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审问她的男人被耗光了耐性,强硬地给她喂了什么东西,封住了她的灵脉,紧接着就离开了。 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 南宫沫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绞尽脑汁地去回忆,越是深想下去,脑子就越混乱。 不但如此,她的丹田中还盘踞着一股寒气,不断地侵袭着她的灵脉,让她痛不欲生。 她想不起来! 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南宫沫急得想哭,下意识摸向了后脑。 下一刻,一股粘稠湿润的触感惊得她瞬间缩回了手,是血! 她的后脑受伤了! 这并非那个对她动刑的男人伤的,会是谁? 南宫沫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她撑着身子想站起来,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无尽的绝望吞噬过来,南宫沫张了张口,干涩嘶哑的嗓子里断断续续地溢出了声响,“有……有没有人啊?” 她挣扎着敲了敲冰冷的地面,回应她的却只有几道沉闷的回音。 南宫沫刚想放弃,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道灵光,她动作一顿,呼吸都紧张了。 对了! 她记起来了,是无影找到了她。 棠棠察觉到她出事了,派无影过来寻她。 可惜,她受了重伤,身上还被下了符咒,一旦离开这里,势必会惊动鸣沙岛的人,她不想拖累棠棠。 她没跟无影走,最终承受不住疼痛昏厥了过去,再次醒来,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突然,南宫沫满头大汗,骤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琥珀色的瞳眸里爬满了深深的恐惧,心里惊涛骇浪,无法平复。 她完全清醒过来了! 是一个女人把她丢到这里来的! 她脑后的伤,也是那个女人伤的,她都没有抗衡还手的机会,意识就模糊了。 隐约间,她听到那个女人说:“怪就怪你撞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南宫沫正回忆着,这时,密室里忽然传来了一道细微的声响。 紧接着,黑暗中亮起了一抹幽暗的光芒,南宫沫睁开眼,艰难地寻着光亮看去。 只是,还来不及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影,便被人搀住了手臂。 这人似乎想要扶她起来。 南宫沫大惊,警惕出声:“你是谁?” 然而,搀着她的人只是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伸出了一根手指挡在了她的唇上,示意她别出声,却不回应她。 南宫沫浑身都疼,挣扎不开,刚想开口,就发现身上的符咒被解了。 “你是谁?”南宫沫愈发戒备,猛地用力,挣脱了那只手,倚靠在墙边,呼吸也越来越沉。 终于,借着微弱的光线,南宫沫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怔住了。 面前的女子相貌姣好,柳叶细眉,额间绘着一朵梅花形态的花钿,通身散发着一股浓厚的书卷气息。 一袭天青色的锦纱罗裙,气质格外的出众。 南宫沫还没弄明白情况,一道诧异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 “师姐?你怎么在这儿?”韩湘宁也才刚到,她怎么也没想到,被故意支走的人,此时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楚策跟在她身后,看到苏禅昔的瞬间,也不由蹙起了眉。 第266章 生变 她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是巧合? 还是知道了什么? 听到韩湘宁的声音,苏禅昔身子明显一僵,只不过,她却没有立刻回头。 看着撑在墙边虚弱无力的南宫沫,苏禅昔眼底划过了一抹显而易见的挣扎,有些于心不忍。 她一眼便看出,这女子的灵元之处,被中入了幽浮咒,若再耽搁下去,必定修为散尽,回天乏术。 南宫沫大怔,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刚进来的韩湘宁身上。 微弱的烛火下,映照出了她那双爬满戒备的琥珀色眼眸,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脑海里不禁浮现了自己在海上被人重伤的一幕。 是她! 就是这个女人操纵海域寒虔花搅乱了海上的风势走向,掀起了海浪。 她后脑的伤,亦和她脱不了干系。 南宫沫的视线死死锁在韩湘宁的脸上,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如今有多虚弱,冷不防又重重跌在了地上。 苏禅昔下意识想去搀扶,韩湘宁比她快了一步,拦在她面前,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势。 “师姐,你不该回来。” 说完,她冲楚策递了个眼神。 楚策在见到苏禅昔的那一刻开始,心下就预感到了不妙。 他朝韩湘宁点了点头,掩去了面上的凝重,拉住了苏禅昔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往密室外走。 “禅昔,湘宁与这位姑娘有话要说,我先送你回去,倘若岛主知道你深夜到这种地方来,必然要着急了。” 苏禅昔仿佛没听到一般,对楚策的劝说无动于衷,猛然扬手狠狠甩开他。m.cascoo 她眉心紧锁,目光凌厉地逼视韩湘宁,压根没有要走的打算,眼里全是质问。 既然注定要撕开这层纱,那么,此时此刻,她只想要韩湘宁一个解释。 想知道她到底在谋划什么,为什么非要刻意支走她? 几日前,苏禅昔便已发现鸣沙岛大部分的守卫被人暗中动了手脚,皆换成了她没见过的新面孔。 苏禅昔哪里还要深想,如今的鸣沙岛有这等权利和能耐的,非韩湘宁不可。 昨夜,她偷偷跟着韩湘宁到了时妄海,才发现自己素来懂事的师妹竟然背着师父动了海底的幽灵冢。 可笑的是,哪怕是亲眼目睹,她打心底里还是不愿意怀疑师妹会做出背叛师门的事情。 两人目光相接,空气陡然凝固起来。 韩湘宁的眼神分明有些躲闪,冲楚策催促道:“楚策,带师姐回去!” 说话间,韩湘宁心一狠,直接施展了符咒术。 苏禅昔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就昏迷了过去。 她太信任这个唯一的师妹了,以至于毫无防备。 韩湘宁急忙扶住她,对楚策认真交代道:“照顾好师姐。” 楚策临走前担忧地看了韩湘宁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却只道:“放心,一切有我在。” 韩湘宁对楚策是绝对的放心,可心底终究还是因为苏禅昔的出现起了巨大的波澜,难以平静。 她在南宫沫身旁蹲了下来,温和浅笑道:“沈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南宫沫这一跌倒,再次扯动了脑后头骨上的伤,剧烈的疼痛冲击得她整个人一阵痉挛,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她咬牙忍着疼,避开了韩湘宁的触碰,气息微弱:“你、想做什么?” 这个女人唤她沈姑娘! 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沫很担心自己会连累沈棠落,不断地往角落里缩去,看向韩湘宁的目光露出了深深的防备。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宁愿被这么永久关下去,也不愿意让眼前之人拿自己去威胁沈棠落。 韩湘宁微微蹙眉,叹息道:“沈姑娘,在下相信你是聪明人,也不愿意听我多费口舌,再者,你也知道皮肉之苦并不好受,可别让我为难啊。” 她的眸光明明那么地温柔似水,偏偏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便让南宫沫如坠冰窖。 “对了,你的哥哥和妹妹都很担心你,想必你也很着急见到他们吧,在下可以帮你如愿。” 她笑了笑,又接着道:“我呢,对你们的身份很感兴趣,只要你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来鸣沙岛做什么的,我保证让你们兄妹三人能够早日团聚。” 韩湘宁杏眸中含着笑,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然而,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威胁。 南宫沫脸色煞白,连呼吸都费力,无比艰难地撑坐起来,抱膝埋下了头。 她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任凭韩湘宁怎样威胁,都一言不发。 “当然,你也可以跟我继续耗下去,左右急的人是你兄长和妹妹。” 说到这里,韩湘宁声音微顿,眼底闪过一抹似期待又似玩索的光芒。 “沈姑娘,我改主意了。” 她故意放慢语速,一字一句道:“若我此时把你带到他们面前,你说,他们还能认得出你来吗?” 话音未落,南宫沫瞳孔骤缩,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第267章 她等了许多年 韩湘宁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褶皱的衣裙,终于不再往下装了。 她轻嗤了一声,“沈姑娘,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想。” 南宫沫双拳紧握,拼命压制着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在韩湘宁的俯视下,缓缓地抬起一张柔婉的小脸。 两鬓散落下来的发丝凌乱地遮住了她猩红的双眼。 南宫沫盯着韩湘宁看了半晌,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嗓音嘶哑,回响在昏暗的密室里,听起来分外揪心。 “好,那你试试,我也很期待,求之不得。” 她笑容凄美,琥珀色的眼眸在烛火下似沾染了点点银白的珠光,眼神始终柔柔怯怯的,却偏偏让人从中看出了一丝无畏的嘲意。 韩湘宁瞬间眯起了眼,只觉得这目光十分刺眼,一贯温和的眸光掠过了一抹难掩的阴鸷。 南宫沫会是这个反应,真是大大出乎了韩湘宁的意料。 倘若她真的把南宫沫带去见沈棠落二人,那便要当面撕破脸,又何必多此一举亲自来审。 所以,她不过是用了攻心之术,想等南宫沫自乱阵脚,露出破绽,自己老老实实交代了一切。 只不过,她没想到,南宫沫竟然完全不上当。 南宫沫把韩湘宁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自嘲一笑,整个人便无力地贴向墙壁,闭上了眼,安静得仿佛睡着了。 韩湘宁永远也想不到,南宫沫不是看破了她的算计,而是心如死灰,只剩下了绝望。 她早已下定决心,纵红尘埋骨,也绝不会给别人威胁沈棠落的机会。 是以,韩湘宁的算盘从一开始就打错了。 问不出任何一句有用的话,韩湘宁并不恼,冷笑了一声,拂灭了一室的烛火,头都不回地离开了。 入了鸣沙岛,酉时已过。 韩湘宁静静地站在颐罗峰外,望着最高处主峰的方向,眸中的所有情绪都隐藏在夜幕之中。 她召来了心腹侍卫,淡淡道:“去,通知三位长辈一声,告诉他们师父出关了,请他们到伽鸾峰一叙。” 一出好戏,怎能缺了人。 她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十一年。 韩湘宁唇畔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说话时,脸上的神情莫辨,任谁都捉摸不透她此时正在想些什么。 侍卫闻言,霎时间变了脸色,隐隐猜到了韩湘宁的意图,不禁浑身大震。 他没有马上离开,垂首在韩湘宁身侧,有些迟疑地提醒:“主子,距离岛主大寿之日,还有两日,怎么突然……” 韩湘宁闭了闭眼,一想到今夜在时妄海下的密室中撞见苏禅昔的画面,还有她质问自己的目光,心下顿时一阵烦躁。 再睁眼,双眸闪过了一抹坚定之色,打断了侍卫的话,“不必等了,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师姐没有按照她的计划离开,似乎还可能已经发现了岛上的异样。 而今日来的不速之客,也都让她无法真正安下心来。 为了万无一失,她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把行动提前了。 侍卫暗暗心惊,却不敢多问,只能照做。 韩湘宁吐出了一口浊气,直奔伽鸾峰的方向飞掠…… 第268章 怎么不见你师父 喧杂声传来之时,离御正枕着手臂仰躺在屋顶盯着漆黑的夜幕出神。 不知为何,沈棠落离开后,他整个人都开始变得烦躁不安了起来,心情简直糟糕透了。 不知不觉,离御莫名想念起了七韶山。 甚至,他都开始反思自己当初怎么想不开,非要跟过来。 现在倒好,非但没能派上用场,还被嫌弃了。 直到现在,他都无法全然放心,忍不住怀疑,以沈棠落如今的状态,她一个人真的能应付得过来吗? 伽鸾峰外的声响越来越近,离御忽然想起来沈棠落临走前交代他的话,顿时一个激灵,弹坐而起。 他闪身飞落到高处,只见,鸣沙岛弟子正陆陆续续地全往伽鸾峰主殿的方向赶了过来。 这动静并不小,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离御心头不禁升起了一抹疑惑。 “难不成,是小棠落出事了?”离御不自觉喃喃出声,吓出了一身冷汗,一阵心惊肉跳。 他想要冲过去弄个清楚,可才迈出去的脚又缓缓缩了回去,迟疑了。 好险!cascoo 差一点点,他就把沈棠落临走时警告他的话给抛之脑后了。 “不成不成……” 离御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绝对不能盲目冲动,给沈棠落添乱,还是安分等消息吧。 而主殿这边的高台上,所有人都诧异地转过身,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发生什么了?小师妹大晚上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来做什么?” 有人摇头,满脸困惑,分明都不知晓。 “该不会是岛主出关了吧?” “不见得,要我说,铁定有更大的事情,你没听说今早湘宁师妹把南面港口的守卫统领给撤换了吗?” “该不会是有人触犯禁令了吧?话说,有谁敢这么不知死活啊。” 如此大的阵仗,几乎整个鸣沙岛的弟子都被召过来了,很难让人不多想。 一片哗然声中,殿门外由远及近走来了一抹樱粉色的身影,所有人都停下了议论。 韩湘宁到了! 全场寂静,目不转睛地看了过去。 韩湘宁才到,楚策也从另一个方向迎面而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只相互颔首,没有说话。 随后,只见退居颐罗峰的三位护法也到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连三位护法都出山了。 众弟子倒抽了一口冷气,愈发震惊,忧虑胜过八卦之心。 都纷纷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做了有违岛规之事,生怕看热闹,到最后,一个不小心,自己反而成了笑柄。 韩湘宁清丽的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在乎众弟子投来的目光,细致周到地把三位护法引到了各自的座位上,自己才落座。 三位护法两男一女,皆已年过古稀,饶是满头华发,却丝毫不显老态,仙风道骨,目光精炯。 三人相视一眼,女护法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上首位,轻咳了一声,目光慈爱地看向韩湘宁,率先开了口:“宁丫头,不是说岛主出关了吗?怎么不见你师父?” 此人名为秦楼月,韩湘宁自小在她身边长大,是除了祝为鹤以外,与她最为亲近的人。 韩湘宁起身,莞尔一笑,恭敬地回道:“月姑姑,且再耐心等等,师父恐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宁儿这就去请。” 秦楼月点了点头,没多想,同另外两位护法闲聊了起来。 众弟子听了秦楼月与韩湘宁的交谈,才恍然明白过来是岛主出关了,不由大大了松一口气。 离御懒懒地坐在屋顶,摩挲着下颌,眯眼看向了韩湘宁消失的背影,眼底闪过了一抹狡黠的光。 他或许,应该趁此良机去找找小沫儿了。 第269章 您后悔了吗 风拂竹林,暗夜流光过。 出了主殿后,韩湘宁特意屏退了贴身侍卫,独自一人来到了祝为鹤闭关的竹林外围,脚下的步子越来越轻缓。 五年间,每至夜深人静,她都会来到这里,以月影为伴,修炼术法,待到拂晓日出才回去。 这条路,记忆中,她数不清走了多少遍,却次次仅是止步于此,不曾多踏足半寸。 符阵隐于林,杀机四伏,入则险象环生。 七岁那年,在她第一次靠近的时候,就被狠狠震飞了出去。 一伤,便是大半载。 之后长了记性,并在心底暗暗发誓,此生,她走的每一条路,绝不会再走错一步。 而今,海域寒虔花药灵的力量皆已为她所用,她也已然不再是曾经那个冒失鲁莽的小丫头。 看着竹林中因为她的走近而显现出来的波光,韩湘宁嘴角噙起了一抹蔑笑。 她缓缓捏符,指尖金芒浮动,挥手之间,杀气还不曾涌出,符阵便已不攻自破。 很快,竹林隐没,一条幽邃深长的甬道出现在了眼前,在那尽头,是一道紧闭的龙纹石门。 韩湘宁没有任何迟疑,飞身而入,掌心灵力聚敛,坚固的石门瞬间被击裂开了一块半人高的缺口。 石室内亮着微弱的光芒,韩湘宁的闯入携来了一阵凉风,晃得烛火忽明忽灭。 祝为鹤席地而坐,披头散发,两缕灰白的鬓发随意垂落至胸前,遮住了隐在昏暗中看不真切的面容。 听到外面的响动,早就睁开了一双凌厉的眸子。 见到熟悉的身影,韩湘宁顿了一下,掩去了眼底的冷意。 旋即,快步跑了进去,神色慌张,语气焦急,“师父,师父……” “宁儿?” 看到来人是韩湘宁,祝为鹤脸上的表情分明有些诧异,可当即脸色就沉了下去,质问道:“你怎么进来的?为师的话,你当耳旁风了吗?” 韩湘宁顾不上行礼,声音颤抖,杏眸里爬满了恐惧。 她嗓音染上了哭腔,急急道:“师父,今早有几个来历不明的人闯入鸣沙岛,宁儿怀疑他们去了禁地,还有师姐也不见了!我、我……” 话音未落,祝为鹤身影如一道幽灵,倏地一下子闪现在韩湘宁的眼前,凌厉的眸光落在了韩湘宁布满灰尘的小脸上。 “你说什么!昔儿不见了?”祝为鹤的声音隐隐翻涌出了怒意,周遭的温度骤然低至冰点。 “是。”韩湘宁吓得一个哆嗦,顿时垂下了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师父,宁儿不敢擅自做主,召集了所有师兄弟们,还把三位长辈叫去了主殿,他们也不敢定夺,迫不得已,宁儿只能来请示师父。” 祝为鹤不等她说完,就扬起一巴掌,狠狠甩在了韩湘宁侧脸上。 他劈头盖脸,厉声呵斥:“胡闹!为师当初是怎么把鸣沙岛交给你的?你就给本岛主守成了这样!” 祝为鹤的左侧脸上有一道深黑的疤痕,一直从眼角蔓延至下颌,昏暗的烛火映照下,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阴郁。 “韩湘宁,你可真是好样的!还把自己的师姐给弄丢了。” 韩湘宁似乎怕极了,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更别说反驳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祝为鹤见她这副慌乱无措的样子,眯起了一双犀利的眸子。 “是!”韩湘宁眼都不敢抬,转头就往外跑。 然而,她才跑了没有几步,一道虚幻的身影比她还快,直接越过了她,飞掠了出去。 韩湘宁赫然止步,缓缓抬起了头,右手覆上了灼烧般的左脸,她却像感知不到疼痛,勾唇笑了。 而那双柔情似水的杏眸,哪里还能寻得见半分惧意。 今夜,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整个鸣沙岛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以师尊出关为由,哄骗了三位护法出了颐罗峰,将所有人聚集在了伽鸾峰的主殿。 出关? 她这个所谓的师尊,恐怕鸣沙岛的天塌了,他都不会出关,他还陷在自己那可笑的梦里呢! 但只要苏禅昔出事,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她就是捏准了这一点,布了个局而已。 可笑! 那三个老家伙,太轻信她了。 十一年了,埋藏在心底的恨,也该有个结果。 “师父,您后悔了吗?会后悔把鸣沙岛交到徒儿手上吗?您会后悔吗?会后悔当初做的吗?” “想必您看到了徒儿给您准备的大礼,定会很惊喜吧。” 她喃喃自语,明灭的烛火下,清丽的小脸上渐渐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第270章 师徒反目 伽鸾峰主殿,一道虚影从外面飞掠而入。 正在交谈的三位护法俱是面色一变,连忙起身相迎。 “岛主。” 随着祝为鹤的到来,殿内无形间笼罩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气息。 “恭贺岛主出关。”所有弟子反应过来,齐齐跟着行礼。 恭贺? 祝为鹤脚步一顿,冷哼一声,目光骤然阴沉地扫向了三位护法。 三位护法皆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面面相觑,满眼困惑不解。 他们能明显察觉到岛主修为大增,可他这态度,分明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啊。 此时,三人都无比希望韩湘宁在场。 对了,宁丫头怎么没回来? 秦楼月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问出了声:“岛主,发生了何时?怎么……” 祝为鹤收回了目光,走到上首位,拂衣落座。 他眸光阴鸷,视线又落回了三人身上,厉声质问道:“昔儿不见了,你们还能坐得住?” 闻言,三位护法皆是一愣,不明所以,“岛主是说昔丫头?昔丫头怎么了?岛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弟子同样满头雾水,窃窃私语起来。 祝为鹤微愕,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沉了脸色,眼神瞬间凌厉如刀,声音里裹挟了风雨欲来的危险。 “是宁儿告诉你们本岛主要出关的?” 秦楼月怔了一下,不淡定了,“宁丫头说岛主今夜出关,她亲自去请岛主,没有说昔丫头……” “够了!这种谎话你们也信?”祝为鹤不等她说完,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秦楼月心惊肉跳,急急道:“谎话?宁丫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骗我们呢?岛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是啊,岛主,宁丫头向来有分寸,最守规矩,不可能胡来的。” “……” 其他两位护法也纷纷附和,压根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 祝为鹤面色冷沉,看了眼一旁安静站着的楚策,吩咐道:“楚策,去把韩湘宁给本岛主叫过来!” 楚策垂首,还没作出回应,殿门口就传来了一道温和柔缓的嗓音。 “师父,气大伤身,何必动这么大的怒呢?徒儿这不是走得慢,才晚了师父一步吗?” 所有人循声看去,只见韩湘宁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语笑嫣然。 三大护法错愕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心底竟莫名升起了一丝陌生感。 在众人未回过神之际,祝为鹤身影一闪,霎时间出现在韩湘宁的眼前,一手准确无误地掐住了她细腻修长的玉颈。 “为师真是小瞧你了?翅膀硬了,敢在本岛主眼皮底下耍手段,昔儿被你藏哪儿去了?你想拿她来胁迫本岛主为你做什么?” 韩湘宁呼吸骤紧,眸中的笑意却依旧不减,“师父,师姐好着呢,徒儿觉得,您现在该担心的是您自己。” “宁丫头!”秦楼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和看到的,焦急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威严。 祝为鹤冷笑道:“妄图挑战本岛主的底线,你以为,本岛主会顾念师徒之情,下不去手杀你吗?” “师父,您不是下不去手,您是不敢。”韩湘宁抓住了祝为鹤钳住她脖颈的手,目光笃定。 “宁丫头,你胡说什么!你究竟做了什么,竟惹你师父如此盛怒,你向来乖巧懂事,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快给你师父认错!” 师徒俩对峙的一幕,是任何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另外两位护法也都上前来劝解,“岛主,宁丫头还小,会有犯错的时候,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宁丫头,快给你师父服个软,别伤了他的心。” 第271章 你跟我是一类人 服软?认错? 韩湘宁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她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素手一扬,指着三大护法。 “师父,这三个老东西让我认错,那徒儿请教师父,倘若有人让你给你杀父仇人认错,你认还是不认?” 韩湘宁目光平静,直视着祝为鹤,嘴角泛起讥讽的笑。 闻言,三位护法的脸色倏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极为难看。 他们不敢相信“老东西”这种难听的字眼是从韩湘宁口中说出来的,都忽略了后面的杀父之仇。 一时间,全场寂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祝为鹤震惊地看着韩湘宁,眼底闪过了一抹杀意,掐着韩湘宁脖颈的手一点点收紧。 他盯着韩湘宁的双眼,面色阴冷,沉声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韩湘宁哂笑,体内突然爆发出了一股浑厚的灵力,趁祝为鹤没有防备的时候,狠狠震开了他。 她退开几步,眼中迸发出仇恨的光芒。 “你当然不记得了,是啊,这些年,杀人灭口的事情,你做的还少吗?人命在你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听到此处,三大护法瞳孔大瞪,隐隐猜到了什么,皆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韩湘宁。 满殿哗然,所有弟子都惊住了。 虽然并不明白师徒俩之间的恩怨,却都恨不得自己今夜不曾出现在主殿过。 秦楼月看了眼满殿的弟子,生怕暴露了什么秘密,猛地打断道:“住口!韩湘宁!你看清楚,这是养育你十几载的师父,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韩湘宁冷笑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急着把他说得那么高尚,你们几个,与他都是一丘之貉。” 祝为鹤脸色冷了几分,眯起眼打量着韩湘宁,分明察觉到自己这个徒弟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这时候,他才恍然惊觉,这个徒弟早就不受自己掌控了。 祝为鹤没给韩湘宁往下说的机会,“来人,把这个逆徒给本岛主拿下!” 然而,此话一出,不论是殿内殿外,居然没有一个侍卫敢动手。 而鸣沙岛的弟子不明形势,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恰在此时,秦楼月毫无预兆地喷出了一口鲜血,其他两大护法也都浑身发软,灵力受到了压制,齐齐跌跪了下去。 这刹那,四道透明墙体忽然凭空出现,困住了主殿的所有弟子。 韩湘宁意料之中,她抬眼看向祝为鹤,嘲讽道:“师父,你想杀徒儿灭口,已经太晚了。” “你也看到了,如今的鸣沙岛早就换了天,你大势已去,还是别挣扎了,承认了吧。” 楚策走到她身边,低声提醒道:“湘宁,别忘了禁地的那几个人。” 祝为鹤眯起了眸子,越发冷笑,原来楚策也和韩湘宁勾结在了一起,背叛了自己。 “韩湘宁,你高兴得太早了,你以为,本岛主会栽在你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说话间,他双手结符,无数道符文在周身聚拢,卷起了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量,尽数朝着韩湘宁的头顶压去。 谁料,韩湘宁早有防备,身子后仰,斜飞滑开,完美避过了攻击。 与此同时,海域寒虔花的本体虚影在她身后浮现,吞吐出了触角的粘液,寒气凛然。 祝为鹤大惊,眸中戾气暴涨,分明没意料到韩湘宁竟动了幽灵冢,操纵了深海里的万年药灵。 他堪堪挨下了一击,右手手臂瞬间被刺骨的寒冰封住,大有持续蔓延到身上的趋势。 今夜事发突然,他大意了。 三大护法正原地盘腿调息,试图冲破压制,怎奈体内的灵力完全聚不起来。 韩湘宁早就布了圈套等着他们往里跳。 祝为鹤踉跄了几步,短短数息,身上便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再动用灵力,否则便会有性命之忧。 祝为鹤握紧了拳头,怒声道:“你到底是谁?” 韩湘宁坐到了首位上,扬了扬下巴,开口道:“师父,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没有人发现,那些事情就都过去了,便再也与你无关了吗?” “你忘了,可徒儿夜夜深受折磨,哪怕死后化成灰也忘不了。” 祝为鹤沉敛心神,绞尽脑汁,脑海里都没有任何关于韩湘宁身世的记忆。 当初,他收韩湘宁为徒,一是看中了她的修炼天赋,二是昔儿很喜欢她。 可谁会想到,一念之差,竟在自己身边埋下了祸患,还造成今日这般局面。 韩湘宁见他想不起来,无比讥讽道:“师父,既然你想不起来,那让徒儿帮你好好想想,你做过些什么……” 她目光落在众人身上,继续道:“正好,也让鸣沙岛的诸位师兄弟们听听,他们素来敬仰的鸣沙岛岛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虚伪小人!” “十一年前,我父亲偶然撞破你守了半生的秘密,惨死在你手中。” “你怕事情败露,便赶尽杀绝,不肯放过我们,又连夜派了那三个老东西灭了我宁家满门。” 韩湘宁指着三大护法,目光锐利,眼底恨意翻涌。 祝为鹤终于明白了,眼底的杀机再也掩藏不住。 宁家曾是鸣沙岛世家大族,十一年前,一夕之间,满门惨死。 所有人都以为是死于仇杀,实则另有隐情。 韩湘宁是宁家后人,那她必定知晓当年的秘密。 祝为鹤冷笑道:“原来是宁家子嗣,你日日跟在为师身边,为师倒是大意了,韩湘宁,你藏得够深。” “师父,说起来,你跟我是一类人,但若论狠毒,你比徒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徒儿还能再帮师父回忆一下……”韩湘宁站了起来。 “七十年前,你不仁不义,弑师灭族,背地里勾结叛党,杀害了桑家一百多条人命,还夺走了自己师弟的妻子,掩埋真相,简直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她声音缓慢,不轻不重,却重重地震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本岛主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背叛师门之事,韩湘宁,你休要血口喷人!” 祝为鹤在极力克制着怒意,暗暗运功试图逼出体内的寒冰,为自己拖延时间。 然而,韩湘宁揭开一切后,并不给他卷土重来的机会。 “师父,你自己也很清楚,真相不重要,但总会有浮出水面的一日,你苟活多年,也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她朝楚策看了一眼,楚策会意,递给了她一枚丹药。 韩湘宁没有任何犹豫,亲自给祝为鹤喂下,吩咐侍卫,“把他丢去禁地,别脏了师姐的眼睛。” 善恶因果,天道轮回,天经地义。 韩湘宁出了主殿,仰头望向夜空,眼角忽然涌出了一抹温热。 爹,娘,宁儿终于给你们报仇了。 第272章 诡异流沙 良久,楚策走到了她身后。 韩湘宁没有回头,嗓音低低道:“今日发生的一切,莫要让人传到师姐耳中。” “湘宁,她总会知道的,”楚策忍不住提醒,“你这又是何必呢?” 祝为鹤大寿将近,怎么可能瞒得过苏禅昔。 韩湘宁当然比谁都清楚。 但一想到苏禅昔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后,可能会怨恨她,她便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虽然她从未想过伤害苏禅昔,可她当年故意接近她,骗取她的同情与信任,是不争的事实。 欺骗,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韩湘宁摇了摇头,“能瞒一时是一时,等时机到了,我自会跟她解释。” 她不会让祝为鹤这么轻易死了,过去的恨,岂能就算了。 她会把他永久地囚禁起来,终生在鸣沙岛忏悔。 楚策能明白她的苦衷,终究没再说什么。 他劝道:“湘宁,你也累了,早些回去吧,余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韩湘宁看向他,忽而笑了,“不,事情还没完呢,今日给祝为鹤准备贺寿大礼,倒是怠慢了几位客人……” 说着,她话锋一转,别有深意道:“你去守着点密室里的那位沈姑娘,别让她死了。” 楚策微惊,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他们费尽心思入鸣沙岛,想必是奔着禁地来的。” “在我的地盘不守规矩,视岛规如无物……”韩湘宁沉吟了一下,随即道:“这些人,既然敢冒这个险,必定是知道些什么,我也很好奇,那禁地里究竟有什么。” 楚策明白了,点了点头,“你小心点。” …… 过了那道门之后,顾怜才发现这个地方根本不是宫殿,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荒漠。 这像是一个独立出来的世界,尘沙飞砾,漫无边际。 传说中的符禺山,早就变成了一片荒芜废墟。 与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夜截然不同。 此地不分黑昼,处处透着一股蹊跷,让人完全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天色灰蒙,一切皆似失了色彩的水墨画。 无论走到哪儿,耳边都能听到一阵接一阵的兽吼之声。 越往深处走,顾怜越发毛骨悚然,心里无端地升起一丝恐惧,只觉得周身被一股森冷的气息包裹着。 她禁不住抱紧了双臂,呼吸渐沉,绷紧了神经。 然而,下一刻,她似是被点了穴道,陡然瞪大了双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是哭笑声! 她竟然听到了一道诡异的婴儿哭笑! 近在咫尺! 这个地方,太古怪了! 就在顾怜快要崩溃的时候,一股强大而诡异的力量突然毫无预兆地从脚底伸了出来,把她往流沙中拖去。 “啊!啊……救命!啊……”刹那间,一道尖锐的惊叫声划破了长空。 沈棠落就在不远处,她面容邪戾冷漠,不见丝毫动容。 眼见顾怜的身体被一寸寸淹没进流沙之中,沈棠落才收回了视线,凝眉沉思起来。 符禺山会变成这副样子,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顾怜的修为不浅,却能瞬间被流沙吞噬,可见其中凶险。 思及此,沈棠落的心不由又沉了几分。 第273章 把她带出来 突然,半空中闪现了一抹奶白色。 沈棠落才一抬眼,云团状的小家伙就冲着她狂扑了过来。 它耷拉着圆圆的脑袋,瘪着嘴,软糯的嗓音里透着丝丝难过,闷闷地喊了一声:“主人……” 沈棠落心头微咯,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南宫沫必定是出事了! 她顾不上深想,揪住它,蹙眉道:“说话!” 无影一见自家主人凝重肃然的神情,缩起小身子,害怕极了,“主人,我想救她的,我真的没有故意丢下她。” 闻言,沈棠落愣了一下,忽然手一松,放开了无影。 “她怎么了?”她声缓而轻,袖下的双手悄无声息地握紧。 无影不敢隐瞒,把当时的情形如实说了一遍。 “南宫沫受了重伤,被关在时妄海下的幽灵冢里,我想带她走,可是她说,她身上被下了咒术,恐连累主人,执意不走,主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森冷的气息瀑散开来,沈棠落嘴角轻扯,冷笑了一声,似乎并没有意外。 “鸣沙岛的掌权人,怎么可能简单得了,她倒是很会装。” 沈棠落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可无影却莫名的感受到了一股恐惧。 “主人,你别生气好不好?” “既然南宫沫在她手里,她还能装得纯良无害,跟本姑娘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可见,她从未相信过我们,早在一开始就起疑心了。 沈棠落桃花眼沉敛着,目光冰冷,“能耐得住性子等到现在,想来……她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主人,那个坏女人想利用你。”无影鼓起了腮,黑亮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沈棠落没有回答,抬眼不冷不热地扫向了无影,寒声道:“告诉离御,把南宫沫带出来,医好她。” 纵然无影只是一句话带过了南宫沫的处境,沈棠落也能猜得到,南宫沫的情况必是不容乐观。 然而,她分身乏术,必须尽快找到婴蛇果,便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回头。 此刻,她很庆幸离御跟着她来了鸣沙岛,否则,南宫沫受伤,无人医治,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 无影哪怕它已经感受到了符禺山的凶险诡异,也不敢质疑什么,咻地一闪,便消失在沈棠落眼前。 无影一走,沈棠落便迅速敛起了神思,面朝着顾怜消失的流沙漩涡,眯起眼,全神贯注地思索起来。 茫茫大漠,飞沙走石,若不动用灵识去探查,四方的一切都被遮在烟尘之中。 可诡异的是,不论是站在哪里,耳边都能清晰地听到妖兽的吼叫声。 那么,这声音的来源在哪里? 沈棠落闭上了双眼,感知着周遭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她蓦地睁开了一双惊喜的眼睛,恍然大悟! 漩涡! 一定是! 此地没有天地灵气,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可飞砾流沙却能有规律地流动,显然是靠着某种力量的支撑。 风眼就在那里! 顾怜极有可能还活着,说不定,那里就是她要找的朔黍之地。 第274章 你我联手吧 沈棠落当机立断,骤然飞身浮立于半空之上。 与此同时,右手掌心里缓缓凝聚出了一股浑厚的力量,瞬息之间,鬼符祭起,齐发而出。 紧接着,只见阴煞之气以破竹之势,加持在鬼符上,飞速没入了流沙漩涡之中。 沈棠落浑身黑烟萦绕,眉眼凝肃认真,全神贯注地盯着流沙的走向,伺机而动。 然而,就在这瞬间,四面八方冷不防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婴孩哭笑声,刺耳渗人。 沈棠落心头微怔,下意识环顾四周。 只是,还未等她看清什么,身子便被一股强悍的力量缚住,硬生生给扯了下去。 她双眸顿沉,戒备心大起,手中暗暗催动了鬼术,却故意任由自己顺着这股力量不断往下坠落。 “啊!” “嘶!” 伴随女子响彻云空的惨叫,沈棠落稳稳落了地,循声看去。 果然没猜错,顾怜还活着! 黑暗中,顾怜此刻正被密密麻麻形似蚍蜉的妖兽围困在中央,分毫不敢动弹,一袭白衣血迹斑斑。 白蚁化兽,凶残嗜血,虎视眈眈,顾怜的处境俨然是在劫难逃,生死一线。 “你怎么在这!” 在看到沈棠落的瞬间,顾怜瞳孔一缩,如临大敌。cascoo 她潜意识里以为,沈棠落是从云浮皇城一路追到了这里。 要知道,她受了重伤,若是沈棠落想趁机杀她,她根本不可能有还手之力。 何况,这个鬼地方还有杀不完的高阶妖兽。 别说是脱困了,但凡一个不小心,便极有可能成为这些妖兽的口中亡魂。 她还没找到婴蛇果,就已经快疯了! 符禺山,简直是人间地狱! 沈棠落神色冷然地看了顾怜一眼,眸光轻蔑愈甚,不屑于、也顾不上跟她废话,更没有功夫来了结四年前的恩怨。 她不傻,知道此时并不是杀顾怜的好时机。 一旦她动手杀了顾怜,这群妖兽的攻击目标就是她了。 沈棠落很快移开了目光,打量起了周遭的环境。 此地灵力稀薄,可蚍蜉的力量却不受丝毫影响,怪不得顾怜被伤成这副惨状。 “啊!” 又是一声吃痛的惨叫。 短短几息,顾怜的肩胛上又被狠狠撕咬了一块,整个手臂瞬间无力垂了下去。 沈棠落恰好迈步往远处的深林走去。 “沈棠落!”顾怜慌了神,一双愤恨的眼眸死死地锁在沈棠落身上,“你站住!” 沈棠落心下冷笑,充耳不闻,脚下的步子未有停顿,孤绝的身影很快没入了黑暗。 顾怜心弦一紧,狠狠一咬牙,决定赌了。 沈棠落,这是你逼我的! 她眸光划过一抹阴鸷,不管不顾地运起灵力,凌空而起,一下子跃出了蚍蜉的包围圈,朝着沈棠落的方向奔逃而去。 这刹那,成群的蚍蜉以惊人的速度齐齐窜出,跟在顾怜身后穷追不舍,甚至有的已经欺落在了她的后背。 “啊!好痛!”顾怜以灵力震开,小脸惨白,大汗淋漓,疼得几乎晕厥要过去。 沈棠落才走开一段距离,就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异动,脸色倏地冷沉了下去,桃花眼中迸射出了一抹杀机。 阴魂不散!上赶着找死! 好啊,她成全了。 沈棠落眉眼间浮现了一抹不耐烦,赫然止步,转过身来,倚靠在树旁,嘴角噙着一抹冷邪,等着狂奔而来的顾怜。 顾怜呼吸粗重,大口喘息,一看到沈棠落还在,眸中闪过了一抹希望的亮光,急急开口:“沈棠落,你我联手吧,你……” “嘭!” 她话还未说完,只听一声巨响,就被沈棠落扬手鬼蔓绞杀藤虚影给狠狠甩了出去。 顾怜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五脏六腑都好似被碾碎了一般,后脑重重撞到了一块石头上。 “沈……” 她敢发誓,在这里碰上沈棠落,是她此生最大的不幸! 第275章 杀疯了 只是,她纵有万般不甘都还来不及发泄,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顾怜摔出去后,沈棠落手中的鬼蔓绞杀藤却未收回来。 她眉梢冷冷一挑,脚步瞬移,不假思索地朝着扑上来的蚍蜉妖兽狠狠挥了过去。 鬼蔓无形,却气势汹汹,力量惊人。 霎时间,空气中鲜血四溅,腥气弥漫,蚍蜉妖兽被震飞出去了大半。 见状,余下的蚍蜉妖兽分明有所忌惮,不敢再往前靠近。 然而,沈棠落并不打算过多纠缠,转头就往深林中跑去。 这些蚍蜉妖兽乃白蚁所化,数量之多,源源不断地蜂拥而来,杀是永远都杀不尽的。 她不清楚顾怜是怎么捅了这群蚁窝,可如今麻烦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她就不可能置身事外,必须得硬着头皮应战了。 沈棠落这一跑,本就蠢蠢欲动的蚍蜉妖兽立马振翅飞赶,紧跟在身后穷追不舍。 念珠状的触角如细长的勾子悬于半空,一双双轻薄的羽翅在林间掀起了肆虐的狂风。 沈棠落凌空疾掠,掌中挥出的鬼蔓绞杀藤招招狠厉,杀气腾腾。 她瞄准了时机,指尖浮动,捏出了一张鬼符,布下了一道巨大的结界。 须臾之间,所有的蚍蜉妖兽皆被挡在了结界之外,终是被沈棠落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尽管如此,沈棠落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反而紧绷了神经,朝着更深处穿梭飞掠。 不知不觉间,她冷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 直到薄薄的细汗顺着她微红的眼角滚落,沈棠落才察觉到异样。 似乎,越来越热了。 她天生体质特殊,对温度并不敏感,可此时却真切地感受到了难耐的热意。 前面,是热流! 沈棠落伸手摸了摸汗湿了的脸颊,诧异了片刻。 可下一瞬,她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却忽然亮起了一道灿若星辰的光芒,脸上的顷刻间绽放了一抹明媚的笑容。 她紧了紧双手,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 深林尽头,入目而来的景象让沈棠落直接怔在了原地。 千年寒冰,岩浆火海。 冰与火共存! 只见,冰火交界处,一颗散发着蓝赤光芒的花状果实此刻正安静地浮在半空之上,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生于朔黍,亦寒亦热。 没错! 这必是婴蛇果无疑,她终于找到了! 沈棠落往前走了一步,胸口忽然涌上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激动,眼眶一红,一抹温热自眼角滑落。 她颤抖着双手,一步一步坚稳地踩在了冰面上。 婴蛇果就近在眼前,可沈棠落却觉得这不足十米的距离好远好远,远到……她怎么都走不到终点。 好累,她好像走不动了。 不知何时,妖红的血从嘴角不断地渗了出来,沈棠落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重,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 她双眸一眨再眨,强烈的疲惫感如翻涌的潮水淹没而来,一寸寸地击碎她所有的防线。 看着近在咫尺的婴蛇果,沈棠落倏地惊醒,骤然止步。 她用力摇头,目光不经意扫过冰面上滴落的血迹,大脑瞬间清醒,瞳孔中浮现出了一抹难掩的惊慌。 不! 不可能! 沈棠落不可置信地盯着脚下,瞳孔骤缩。 这个地方,把她的鬼系术法完全压制住了! 最令她难以接受的是,她竟然无法感知到那股可怕的力量,任由自己处在危险的境地,而不自知。 怎么办,她靠近不了婴蛇果半分! 沈棠落心急如焚,不受控制地趔趄了一步。 这一刻,体内血气再也抑制不住,猛地一大口鲜血喷洒了出来。 她不能倒下! 云肆还在等她! 沈棠落咬紧牙关,想要伸手去摘婴蛇果。 恰在这时,熔浆之下突然响起了一道震天动地的轰鸣。 沈棠落毫无防备,瘦弱的身子一下子被狠狠震飞了出去。 她呼吸一窒,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脑重重磕在了坚固的冰面上,本就苍白的小脸顿时失去了所有血色。 万年黑蛟,又是高阶妖兽! 沈棠落目光死死得凝在婴蛇果上,嘴角扯出了一抹无力的苦笑,双手抠紧冰面挣扎着爬站了起来。 战吧!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死在这里! 沈棠落冷戾的眸子迸射出了杀机,不给万年黑蛟反应的机会,腾地一下纵身而起。 她右手一转,自虚空中凝出了一把血色长剑,一袭紫衣张扬翻飞,身影如利箭,朝着黑蛟的眼睛直刺而去…… 第276章 总算拿到了 奈何,沈棠落功法受制,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 如今,她体内气息乱窜,速度慢了许多,这一剑,攻击的力度更是大大减弱。 以卵击石不过如是。 她娇小的身影在万年黑蛟的眼中,简直渺小如蝼蚁。 一声声嘶吼划破长空,庞大的身躯犹如倾天之柱从熔浆中蹭然蹿出。 这刹那,强大的威压向四周冲击扩散,剧烈的波动仿佛要撕裂天地间的气流。 方圆十里,烈火熊熊。 黑蛟的巨爪紧跟着覆盖而下,速度之快,沈棠落避闪不及,手中的长剑被瞬间震落。 毫无悬念,她压根没有招架之力! 滚烫的热气从后背席卷而来,沈棠落大惊,急忙侧躲,身体险些滚进了沸腾翻涌的熔浆之中。 她双手撑在两侧,止不住地颤抖,小脸被灼得通红,一股腥甜的气味冲入口中,漫了出来,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浸染了大片。 这只黑蛟拥有上万年的修为,哪怕她的鬼系术法未受到压制,想要伤到它都绝非易事。 婴蛇果近在咫尺,可她却连碰都碰不到。 沈棠落生平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用! 她挣扎着站起来。 不料,这时黑蛟忽然狂吼了一声。 霎时间,妖力裹挟着汹涌的火焰猛烈地烧了过来。 沈棠落浑身都僵住了,瞳孔一点点缩紧,桃花眼里映出了大团的火红,满腔不甘,却已无力抵挡。筚趣阁 妖火焚身,不死也绝对会丢了半条命。 “小丫头,快躲开!” 生死攸关之际,一股强横的灵力突然从沈棠落的身上爆发了出来。 “小丫头,本神来了!别怕!” “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趁本神不在重伤小丫头!” “区区万年妖兽,伤本神的小棠落,问过本神了吗?” “……”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声如洪钟,似能响彻荒古。 这无比熟悉的语气…… 沈棠落蓦地掀开左手腕的衣袖,那抹暗红的纹路果然出现了。 她惊喜交加,“相柳!” 相柳,它竟然提前苏醒了过来! “小丫头,你站一边去,本神替你收拾它!” 话音一落,相柳庞大的蛇身赫然出现,把沈棠落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九头盘曲摇曳,凶煞骇人。 沈棠落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她攥紧了双手,嗓音低哑道:“拦住它,我去取婴蛇果。” 听到沈棠落沉闷低哑的声音,相柳蛇躯微震,九双眼睛凶狠地射向了黑蛟。 它足足大了黑蛟两倍,哪怕仅剩了一魄,形神不存,却仍旧散发着势不可挡的凶煞之气。 “小丫头,有本神在,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本神来给你出气。” “好。” 沈棠落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剑,艰难地抬起步子,走向了冰火交界地。 哪知,就在沈棠落的手触碰到婴蛇果的瞬间,被相柳困住的黑蛟忽的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 它不顾一切冲天而飞,卷起熔浆之水,失控地冲着沈棠落狠狠撞了过去。 沈棠落察觉到了危险,目光一沉,一把抓起婴蛇果,迅速收进了鬼梦之中。 熔浆如流动的火焰滚滚袭来,沈棠落几近力竭,压根来不及避开,本能地背过身去。 第277章 陷入沉眠 说时迟那时快,相柳倏然凌厉摆出了蛇尾,死死缠缚住了黑蛟。 顷刻间,就在沈棠落身前筑起一堵牢不可破的肉墙,以庞大的身躯挡住了所有熔浆。 差一点点,沈棠落就被熔浆给吞噬了。 方才那一幕,可谓是惊险万分! 相柳的蛇身上布满了成片成片的烧伤,可它却浑然不觉。 此刻,九个脑袋的神情皆是一致地爬上了紧张无措,自责懊恼地看向沈棠落。 各种关切的声音交杂一片。 “小丫头,你有没有事?” …… “小棠落,等着,本神这就弄死它!” 沈棠落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恐惧的情绪。 她压下心底那股强烈的不适,立即打断了相柳:“不必管它,我无法凝聚功法,没有力气了,此地有古怪,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闻言,相柳纵满腹不愿,也不敢多待,蛇尾力量大震,把黑蛟卷起扔进了熔浆,带着沈棠落快速离开。 黑蛟瘫在熔浆之中,奄奄一息,却仍旧躁动不安。 它铜铃大的双目怒瞪,悲泣嘶吼,似要扑过去生撕了沈棠落。 只可惜,它伤及了要害,命若悬丝。 出了朔黍深处,又回到了先前被蚍蜉妖兽围困的地方。 蚍蜉妖兽挣脱了结界,却不敢往更深处追赶,早已经回了巢穴。 沈棠落让相柳把她放了下去。 躺在相柳的身上,她隐隐感觉到了相柳的力量在不断减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虚弱。 相柳只剩了一抹残魂,本体早在上古之时便已消散。 而今,它能以本体之态出现,全靠着沈棠落的鬼狱还神之术在支撑着。 可这次,相柳为了救她,不仅提前苏醒了过来,还替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小棠落,本神好困,好像又要睡了。” 彼此都心知肚明,它一旦陷入沉眠,就不知何时才能苏醒过来了。 “本神不在,你自己千万当心,别让自己再陷入险境了,好好活着。” 这话一出,相柳的身体便化作一缕白雾,瞬间没入了沈棠落的手腕。 沈棠落轻抚了下左腕消失的印记,眼底不着痕迹地划过了一抹愧色,无声地表达歉意。 可很快,她就又敛去了所有的情绪。 沈棠落眉目染上肃然,环顾了一圈,猛地以剑撑地,一步一步走到了不远处的巨石旁,忍着心口肋骨上的疼痛半跪了下去。 虽然功法不再受制,可她终归受到了朔黍深处那股神秘力量的影响,险些耗尽了气血,体内的噬魂血骨正在隐隐作痛。 在冰火交界地的时候,她一心要拿到婴蛇果,无暇思考太多。 此时冷静下来,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极寒之血似乎是碰到了克星,让她承受不住鬼梦中的阴煞之气,才导致了体内血气飞窜。 那里面,蕴含的会是什么力量? 沈棠落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没再深想下去。 缓了好一会,沈棠落才压下了心口上噬魂血骨传来的痛意,倚靠在石头上,解下了腰际的海棠纹荷包。 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嘴角缓缓牵起了一抹弧度,渐渐地,那双冷冽的桃花眸浮现出了一抹温软。 旋即,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站起身,双手结印,祭出了鬼符,划向长空。 刹那间,无形的力量在四面八方瀑散开来,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与此同时,灵念外散,查探了周遭的动静。 等到确认了没有危险靠近,沈棠落才把君云肆的身体靠放在了面前的石头上,蹲守在他身旁。 君云肆出事的时候,她并非理智全无。 当时,燕不问在给君云肆更衣时,她坐在寝殿中,盯着心魂盏,想了许多种可能。 甚至,还在赶路途中修炼了追魂术,曾在深夜,一遍遍尝试过寻找君云肆的神魂。 可惜,她失败了。 是以,她才会把希望寄托在古书中记载的凝魂异果上。 “云肆,我说到做到,一定会找到你的。” 沈棠落喉咙微哽,眼眶不知何时红了一圈,颤抖着右手,抚上他冷峻的侧脸,低低道:“我知道,你一定在等我。” 第278章 等你很久了 从伏渊塔地宫出来至今,再沉痛的伤都一直被她掩藏得极好。 没有人知道,这一个月以来,她究竟承受了什么。 此时,四下无人,沈棠落轻抚着君云肆的脸庞,眼眶却红了一圈又一圈。 可很快,她硬是咬牙撑站了起来,从鬼梦中取出了婴蛇果。 沈棠落眉心微皱,右手双指舞动,飞快地虚空中划出了一道繁复的引魂符。 她执起左手,只见数十道鬼魄接连离体而出,齐齐缠绕盘桓在了婴蛇果之上。 这瞬间,沈棠落汗如雨下,痛苦地跌跪了下去。 可那苍白的唇畔却缓缓扯出了一抹释然的笑。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婴蛇果的变化,把心魂盏的碎片放在了掌心里。 这是君云肆的功法所凝结出来的心灯。 只要一天不消散,那么就说明君云肆的魂魄并未入轮回。 一切还来得及。 她一定找得到他的,一定能! 云肆,棠儿在找你,你……可听得到? 若听见了,回来可好?m.cascoo 沈棠落唇角血如泉涌,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渐渐晕染出了薄薄的雾气,一点点将她的视线模糊。 一缕缕黑红相间的阴煞之气从她左腕间不断溢出,朝着心魂盏没入。 一时间,整个朔黍之地的天地都被映得暗红似血,恍如无间炼狱。 沈棠落紫衣翻飞,红发带被鬼风绞卷扯开,凌乱张扬。 她目光沉肃,面容冷艳,仿若坠世的邪魔。 突然,四周的气流扭曲,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背后席卷而来,硬生生把沈棠落布下的防护结界给撕扯了开来。 变故发生得太快,沈棠落压根来不及抵挡。 凝魂之术猝然中断! 她趔趄地后退了好大一步,浑身气血骤然间逆流而上,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沈棠落小脸煞白,惊恐地看着无力垂落的双手,大脑一片空白,“嘭”地一下跌了下去。 “沈姑娘,在下等你很久了,你让在下好找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就只是一瞬间,女子清泉般好听的声音从上方传了过来。 沈棠落却仿若未闻,瘫躺在地,双眸怔怔地看向君云肆,面如死灰,瞳孔似沁出血芒。 “云肆……” 强烈的晕眩感不断冲击着她仅存的意识,沈棠落颤抖着一点点挪动右手,拼尽全力试图触碰到君云肆冷峻的脸庞。 云肆,棠儿要食言了,你会怪棠儿吗? 她似乎真的撑不住了…… 看着气若游丝的沈棠落,韩湘宁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看着她,轻笑了一声。 很快,她便把视线放在了君云肆的身上,杏眸里露出了一抹探究之色。 她好奇心大胜,却佯装愤怒,“沈姑娘,原来你一直在欺骗我!” 沈棠落万念俱灰,压根听不到任何声音,连爬向君云肆的力气都没有。 韩湘宁不以为意,勾了勾唇,蹲下身,掰开沈棠落紧攥的左手,把婴蛇果拿了出来。 感受到婴蛇果上散发出的精纯灵力,韩湘宁目光微顿,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们兄妹三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令在下刮目相看,一个灵脉枯绝的废物,居然拥有如此强悍的力量,我倒是小瞧你了。” 第279章 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骨 “在下若没猜错的话,你身上必定藏着助你运功聚灵的法器,乖乖交出来,我饶你一命,如何?” 早在时妄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对沈棠落的功法有所怀疑了。 如今亲眼目睹,她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韩湘宁故意挡住了沈棠落的视线,逼迫她看向自己。 “啧啧,沈妹妹,你我好歹相识一场,你纵有不快,倒也不必如此不待见我吧?” 说着,她目光玩索地看向君云肆,笑容颇为意味深长。 “躺在那儿的人是谁?这该不会是你说的那远在栖桑国的病秧子未婚夫吧?告诉我,他是怎么入了鸣沙岛的?你们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怎奈,沈棠落看都不看她,瞳孔漆黑一片,眼眶通红,仿佛沉浸在无尽的绝望中。 韩湘宁等了许久,都等不到沈棠落半句回应。 她笑容缓缓僵住,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沉了下去,终于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沈姑娘,我本无意伤害你……” 话到此处,她讥讽一笑,语气一点点加重。 “可你偏偏找死,入了我的地盘,非但不守规矩,还擅闯我鸣沙岛秘境,会落得如今的下场,皆是你咎由自取,你怨不得旁人。” 语毕,韩湘宁骤然站起身,俯视着沈棠落,那张清秀的脸在幽暗的环境下衬得尤为阴郁,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沈棠落疼得意识濒临涣散,手中仍然死死地握着心魂盏的碎片。 韩湘宁奚落的话语,她一字不落地尽收耳中。 可她已经虚弱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甚至,都快要分不清自己此时此刻身在何处。 目之所及,她见不到一丝丝光,仿佛置身在无穷无尽的深渊之中。 凝魂之术被强行打断,她再也没有办法找回他了。 她好累好累,似乎只要一闭上双眼,就会从此沉睡不醒。 可是,她不能! 她好想再看他一眼,就最后一眼。 沈棠落还在硬撑。 她侧过头,透过韩湘宁翻飞的裙角,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张容颜。 他的五官轮廓俊美无俦,冷隽的眉眼亦如当初那般,孤傲凌厉。 她明明马上就要找到他了啊。 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沈棠落喉咙哽得生疼,猩红的桃花眼里涌上了一股不可名状的酸涩。 她张了张口,嗓子却干哑得发不出一丝声响。 见状,韩湘宁弯身,把婴蛇果递到了沈棠落眼前,唇畔的弧度不断扩大。 “沈妹妹,你在乎的,是地上躺着的那个男人,而我想要的,不过是你身上的法器罢了,若是你想明白了,我可以帮你……” 韩湘宁话未说完,沈棠落瞳孔陡然一颤,猝不及防抱膝蜷缩起了身子,止不住地发颤。 头痛欲裂,全身的骨头都在疯狂叫嚣! 噬魂血骨又发作了! 这刹那,沈棠落仅存的意识被彻底吞没,娇瘦的身躯在不断地痛苦翻滚。 韩湘宁手微顿,蹙起了眉头,不解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也无法确定沈棠落是不是在装。 等了半晌,都没见沈棠落有好转的迹象,韩湘宁开始不耐烦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识时务,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她刚想动手,视线不经意划过君云肆,目光忽然一顿,意识到了不对劲。 旋即,她快步走近,试探了他的鼻息。 又盯着君云肆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心底的疑惑一下子变为了笃定,脸上逐渐露出震惊之色。 死人! 这个男人,早已没了呼吸,而非病弱! 这不过是一具冰冷冷的尸骨! 韩湘宁太不可思议了! 她喃喃自语:“有意思呀。” “呵,原来是个疯女人。”韩湘宁目光落在蜷缩成一团的沈棠落,勾起嘲讽的冷笑。 沈棠落疼到极致,开始无意识地咬唇,而就在这瞬间,乍然清醒! 她怎么能忘了! 她是要去找他的啊,她怎么能把他给弄丢了! 沈棠落右手掌心一点点渗出了深红的血迹。 她眸光凄冷,尽归死寂,凄美的容颜露出了麻木的神情,小脸血色全无,身子轻薄如纸。 她悲哀地想,或许,躺在他怀中沉眠而去,便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沈棠落扯了扯唇角,忍着噬骨钻心的疼痛朝着君云肆一寸一寸爬去,鲛纱罗裙在地上磨出了大片大片的血痕。 恰在这时,韩湘宁冷不防一脚踩在了沈棠落的手背上。 “看来,你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我早该明白的,这个男人便是你的软肋。” 话音未落,韩湘宁指尖一扬,在身前飞速划开,施展了符咒术,凭空召火,冲着君云肆席卷蔓延。 “不!” “不要!” 火光冲天,映出了大团的红色,沈棠落瞳孔里顷刻间爬满了深深的恐惧,不断地摇头。 她无力阻止,彻底崩溃,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韩湘宁退到了一旁,看着燃上君云肆衣袍的熊熊烈火,嘴角泛起自信的笑容,等着沈棠落来求她。 谁知,沈棠落伤得那么重,几乎命悬一线,却一遍遍撑着双手想要爬站起来。 她跌倒了好几回,竟真的爬了起来,以惊人的爆发力,奋不顾身地朝着君云肆扑了过去。 韩湘宁神情僵住,脸上的笑容逐渐破碎。 她看出来了,这个疯女人是想以血肉之躯为那个男人挡下铺天漫卷的火焰。 这怎么可能! 灼烧而来的滚烫热流蹭的一下窜上了沈棠落左半边脸,瞬间,就留下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灼痕。 尽管如此,她竟还不放弃,双手毅然决然地穿进火中。 整张脸早已被泪水浸湿,呜咽不成声。 霎时,沈棠落那双娇软的纤纤玉手便皮肉外翻,血流不止。 她仿佛察觉不到痛疼,不死心地攀上了君云肆双肩,倾尽全力想要把他拉出火海。 然而,他却陡然消散在她指缝间,冰冷的身躯化为了灰烬,消散得无影无踪。 沈棠落僵住了,目光呆滞,空洞无物。 心口不可抑制地蔓上了一股无止境的绞疼,身子如折断的纸鸢滑躺了下去。 沈棠落笑得凄凉,几欲泣血。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她连他的身体都保不住。 她的人生是何其的可笑、失败! 分明不信天命,却偏偏被命运反复捉弄,永远都挣脱不掉。 她拼尽全力,到最后,竟是竹篮打水,徒劳一场。 然而,更可笑的是! 哪怕认清了一切,她还是好不甘心啊! 第280章 归 扪心自问,她赌上一切,却输得一败涂地,可惜吗? 不! 至少,她赌了。 火焰焚尽尸骨后,无声消散,来去如风。 意识恍惚间,沈棠落血肉模糊的右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可还未抬起,就无力滑落身侧。 她守不住任何想要守护的东西,心魂盏也被她弄丢了。 沈棠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空洞的双眸渐渐漾出了一抹凄婉之色。 君云肆,你我痴缠两世,终究是殊途同归。 或许,从前世你在狼群中救下我的那一刻,就已注定了今日结局。 来生,你不必等我,我不去找你。 这样,可好? 不知过了多久,沈棠落缓缓闭上了双眼。 天地归于死寂,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韩湘宁神色复杂地看着躺在地上遍体鳞伤的沈棠落,怔愣了半晌。 她怎么都无法理解,更难以想象会看到方才的一幕!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一具没有灵魂的冰冷躯壳,何至于她拼死相护? 良久,韩湘宁轻蔑一笑,迈步就要朝沈棠落走过去。 只是,她才一抬脚,就注意到了散落在一旁的心魂盏碎片。 那是什么? 韩湘宁戛然止步,杏眸狐疑,闪过一丝意外。 难道……这就是那个疯女人身上的法器? 这个想法从脑海里掠过,韩湘宁眸光骤亮,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欣喜。 方才,她在附近救下了擅闯鸣沙岛的白衣女子,让侍卫给带回去关了起来,而自己却留了下来。 她不离开,只因那名女子睁开眼的第一反应,竟把她当成了沈棠落。 等对方看清楚是她后,眼神中明显闪过了一抹错愕。 所以,她才能确定沈棠落也在秘境中,亲自过来找了一遍。m.cascoo 而她不但找到了,还有了意外收获。 鸣沙岛刚经历一场动荡,必有人对她不满,难免生出反叛之心。 此时,她若是有此等法器相助,加之她自身的实力,整个鸣沙岛便无人能敌。 今后,也没有人能牵制得了她。 韩湘宁按耐住不住心底的激动,大步走了过去。 正当她想要把心魂盏捡起来之际,耳畔却忽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婴孩哭笑声。 须臾之间,她似乎听到了从遥远荒古传来的兽吼之声,周遭温度骤降。 韩湘宁一个激灵,立马环顾四周,整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嘭嘭直跳,停不下来。 这瞬间,她猛地想起了有关鸣沙岛上的那个神秘传说,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上了脊背骨。 整个人顿时僵住,浑身不受控制地发软,毛骨悚然! 在进入这个地方之前,她就知道,此地终年死气弥漫,潜藏着无法预知的凶险。 鸣沙岛对此并无完整的记载,史籍上只说了符禺山是灾难,是诅咒,亦是地狱! 然而,她也仅仅是迟疑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进来了。 她如愿以偿地坐收渔利,不曾想,到最后,致命的危险偏偏就被她给碰上了。 韩湘宁惊得冷汗直冒,面色惨白如纸,眸中的欣喜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仓惶。 她想逃,可双脚却沉重得好似灌了铅,怎么都抬不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压根来不及深想,被迫运转灵力去抵挡,体内灵力也在这一刻无法抑制地往外乱窜而出。 鲜血从嘴角汹涌溢出,韩湘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僵硬地抬起头,往沈棠落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一瞬,她呼吸一窒,脱口而出,“鬼……” 韩湘宁怔怔地盯着沈棠落的方向,惊恐万状,瞳孔一点点放大。 怎么会! 她亲眼看着他的尸身被烈火焚尽,可为何…… 这个男人,他究竟是人是鬼? 君云肆抱起沈棠落,冷戾的黑眸凌厉地扫了过去,不着丝毫温度,只一个眼神便让人如坠冰窖。 顷刻间,韩湘宁就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从四面八方笼罩了过来。 第281章 他都知道 强大的威压之下,韩湘宁终是承受不住,狼狈地跌跪了下去,逃无可逃。 她满目恐慌,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一颗心沉入谷底。 面前的男人一袭如夜黑袍,高高在上,仿若睥睨苍生的死神,冰冷的眸子里不知潜藏了怎样毁天灭地的危险。 “你……到底……是什么人?”韩湘宁嗓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身子本能地不断后退。 君云肆神情冷隽,漠视着韩湘宁,犹如看蝼蚁一般冷酷无情,“处理干净。” 话音一落,韩湘宁神情一愣,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下意识慌张地看向四周。 与此同时,哭笑声由远及近,韩湘宁也终于看清了声音的来源,脸上瞬间爬满了惊悚。 她吓得失声惊叫,一时间都忘了自己的处境,想要求救。 可一回头,却早已不见任何人影。 不一会儿,朔黍深处就传出了一道道凄厉的惨叫。 传闻,上古药仙族,有一凶兽,名蛊雕,其状如鹰而有角,声诡如婴孩啼哭。 此凶兽,半兽半鸟,面目狰狞,可化兽,亦可化鸟,凶残嗜血,食人为生…… 夜半钟声响,魔界。 沈棠落浑身血污地被抱回了灵穹沧域。 守在流光殿的老婆婆远远地看见君云肆的身影,急忙拄着拐杖上前迎接。 只是,她脸上的笑意还未晕开,注意力便被君云肆怀中抱着的女子吸引了过去。 尊上,怎么抱了个女子回来? “守好殿门,不许任何人靠近。”君云肆冷冷地下了命令。 闻言,老婆婆苍老的面容上瞬间浮现出了难掩的担忧,急急道:“尊上,这、这姑娘怎么……” 君云肆身影如疾风,老婆婆的话还未说完,就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殿内,烛火骤亮。 沈棠落被放在了暖榻之上,整个人安静得好似睡着了一般。 她面色苍白,血色全无,身形显得愈发单薄娇小,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散了。 君云肆撩袍在她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拂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手上的动作温柔到了骨子里。 他眸中早已不见戾气,在看到沈棠落左脸上怵目惊心的灼痕,哪怕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怔住了,双眸霎时间染遍了猩红血丝。 那一贯淡漠从容的面容上爬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有疼惜,有自责,有懊恼,有无奈,有哀伤,更有掩藏不住的害怕。 这个傻丫头……她怎么活了两世,都不会好好爱惜自己。 “棠儿,我来晚了。”他嗓音低沉沙哑,千言万语都抵不过满心的愧疚。 一个月来,她为了他不知疲倦,跋涉千里,甚至不惜赌上魂命,他都能够清晰地感知得到。 她的悲伤,她的难过,她的思念,她的绝望,她的喜怒哀乐,哪怕他的神魂远在朔黍之地,他都全部感同身受。 伏渊塔下,心魂盏破碎的那一刻,他的心魂就与她的心脏紧紧交缠在了一起。 她经历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然而,他却无法在她难过的时候,拥她入怀,在她身陷险境的时候,护她周全。 筚趣阁 第282章 你,别过来 君云肆黑眸划过了一抹复杂,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他盯着沈棠落左半张脸,满眼心疼,一时间胸口都堵得无法呼吸。 “沈棠落,本尊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床榻上的女子意识全无,睡容安静,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君云肆苦笑,抿了抿唇,抬手凝聚出了一抹灵力。 只瞬间,温润的白芒自他修长的指尖缓缓地流淌而出,一点点没入了沈棠落被烧伤的左脸。 若是此时有人在的话,必然能发现这抹灵力不同于寻常的疗愈之法,竟散发一股似有若无的药香。 沈棠落小脸皱成一团,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薄汗,疼得低低呻吟了起来。 君云肆把她搂入怀中,大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安抚。 这种疼,哪怕是深度昏迷,都是无法避免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是不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其他,沈棠落紧皱的眉头竟缓缓松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君云肆就未曾出过寝殿,为沈棠落疗伤的同时,压制着她体内躁动的噬魂血骨。cascoo 翌日黄昏。 沈棠落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 眼前模糊的景象,从一团朦胧的影子渐渐变得清晰。 琉璃玉砌,白雾缭绕,她的鼻息间莫名地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味。 沈棠落不由有些怔忪,迷茫地看向了四周。 她这是……没死? 这里,是何处? 看到这雾气氤氲的一幕,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沈棠落努力地想要抓住,可大脑却沉重得容不得她深想下去。 她闭了闭眼,缓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然而,很快,沈棠落就发现不对劲了。 刚醒过来,她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此时,她才反应过来究竟是哪里怪异了。 噬魂血骨的反噬消失了! 而且,韩湘宁并未把她关起来,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古怪! 沈棠落皱了皱眉,才发觉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身上的疼痛仿佛得到了极致的舒缓。 而脸上及双手的灼烧感…… 沈棠落习惯性地抬起右手,可下一刻,脸色却骤然大变,浑身都僵硬了。 此时的她衣衫尽褪,整个人都泡在雾气腾腾的池水之中,双臂被平放着摊开,置于身前的琉璃玉几上。 药浴! 难道…… 沈棠落眼神变了变,缓缓浮现出了一抹难以置信的神情,眼底忽的涌上了一股酸涩。 眼前的场景,瞬间就唤醒了她那段尘封了一世的记忆。 她记起来了! 这里是君云肆在灵穹沧域的寝宫,流光殿! 这座宫殿,藏着她深深的眷恋,深埋在骨子里的熟悉亲切,她应该第一时间就认出来的啊。 沈棠落桃花眼里闪过一抹疼痛,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眶瞬间就红了。 是谁……救了她? 会是……他吗? 沈棠落苍白的小脸染上了无法言喻的震惊,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君云肆坐在药池旁,青丝如墨瀑散在如血红衣上,冷峻的面容难掩疲惫,支着头闭目养神。 他察觉到了动静,猛地睁眼,恰好就看到了沈棠落正垂着眼盯着包扎好的双手,不知在想着什么。 君云肆蹲下身,声音里掺杂着担忧,“伤口还疼吗?” 耳畔传来男子低沉的嗓音,这一刻,温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袭卷而来,将她紧紧包围。 沈棠落后背一僵,泪水瞬间决堤,清瘦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轻颤。 是他! 真的是他! 天知道,此时此刻,沈棠落有多想回过头,扑进他怀里,痛哭一场! 可是,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保持着僵硬地姿势,呜咽不成声。 君云肆等不到回应,俊眉微蹙,脸上明显浮现了一抹无措。 他大手放在了她白皙嫩滑的双肩上,想要把她的脸转向自己。 然而,沈棠落却大惊失色,把头埋得很低很低,“你,别过来!” 她的脸……哪怕不照镜子,她都无比清楚,此时的自己,一定很丑,很吓人。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狼狈丑陋的模样。 第283章 她的心结 君云肆见状,眉心拧得更紧了,放在沈棠落双肩上的双手并未有松开的迹象。 “哪里不舒服?” 话落,君云肆都不等沈棠落回答,撩起衣袍,就要入药水池,想弄清楚她究竟是怎么了。 谁知,这时,沈棠落却突然转过身来,一头扎进他怀里,不顾身上的伤,紧紧地拥住了他。 这瞬间,熟悉的气息充斥鼻腔,沈棠落再也绷不住,抱着君云肆失声大哭了起来。 “云肆,我好想你啊!” 君云肆身体顿僵,黑眸里肉眼可见地漫上了一抹无法形容的心疼。 这一声肝肠寸断的呼唤,饱含着曾经深埋心底而不能说出口的思念,犹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口,让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君云肆大手缓缓绕过她的后背,亦是将她拥住,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嗓音低沉磁哑:“本尊都知道,不怕了,不怕了……” 然而,沈棠落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刹那,泪水止不住地汹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她抱紧君云肆,拥得死紧死紧,仿佛要把他揉碎融入骨血中去。 一旦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有了一丝的松动,就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这时候,饶是再坚强的人,也会变得不堪一击。 她有想要守护的人,她从来都不是坚不可摧的无情之人。 她的伪装,骗过了所有人 甚至,差点就骗过了自己。 可真实的她,从未有过安全感。 这一刻,才是最原本的她。 她也是会痛、会怕、会无助的啊。 “云肆,你怎么才回来啊,我、我差点把你弄丢了,我……” 话还未说完,沈棠落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终是虚弱地昏倒在君云肆怀中。 “棠儿!”君云肆瞳孔微缩,连忙把她从药水池中捞了上来。 他大步把沈棠落抱回了榻上,拿过薄被,盖住了她的身子。 探过她的心脉后,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来人!” 老婆婆一直守在寝殿外面,等待君云肆的命令。 听到这道压抑沉哑的嗓音,心一咯噔,立马跑了进来。 “尊上,发生了何事?” 君云肆浑身都散发着寒意,俊脸冷沉,脸色极差,分明在克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他薄唇微抿,目光落在沈棠落只着一件锦白肚兜的身上,沉声道:“给她换衣裳。” 沈棠落本来身子骨就极差,在朔黍之地又遭了暗算,导致还未养好的气血瞬间就回到了原点。 这会她突然情绪激动,会昏迷过去君云肆毫不意外。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暗恼,痛恨自己没能及时出现,护她安然。 其实,当初在伏渊塔地宫的时候,他的神魂并未真正消散,而是被困在了药仙界的三途结界之中。 药仙界脱离了古玄界,不在离空大陆,这也是沈棠落的追魂术找不到他的原因。 唯有以心魂之力为引,将三途结界中的全部力量吸收,化为己用,他才能彻底脱困。 直到沈棠落的血渗入了心魂盏碎片之中,他才召回心魂之力,重塑了肉身,回到她身边。 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让她遭受了无法磨灭的伤害。 她的心结,说到底,还在他的身上。 第284章 永生的真相 君云肆面色紧绷,径自走到窗边,背过了身去,负手而立,气息沉敛。 老婆婆会意地笑了笑,拿着事先就准备好的衣裳走到了床榻旁。 沈棠落睡得并不安稳,秀眉皱成一团,似陷入了梦魇。 她左脸覆着一层清透的薄纱,遮去了半张脸,却依旧难掩令人惊艳的美貌。 老婆婆一靠近,就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淡淡药香,露在外面的双手也被白纱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情形,一眼便知,这姑娘伤得极重! 老婆婆心惊了一下,她没见过沈棠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禁不住生出了一抹不忍。 她满心狐疑,下意识往君云肆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看,就不由愣住了。 此时,君云肆凭窗而立,黄昏的光影照在他冷峻的侧脸上,竟让人无端地从他高大挺拔的身形看出了一丝孤寂落寞之感。 瞬间,老婆婆的脑海里便浮现了昨夜君云肆满脸焦急地抱着榻上的女子回来的场景。 能让尊上寸步不离地守了一宿,想必,这姑娘在尊上心里是极为重要的吧。 老婆婆长长地叹了口气,利落地给沈棠落更换了衣裳。 随后,她一脸凝重地走到了君云肆身旁,犹豫地开了口:“尊上,这姑娘的体质极为怪异,非我族类,恐怕亦非离空大陆之人吧?” 方才她一碰触到沈棠落的身体,就被吓到了。 那床榻上的女子气息尚在,却分明不像是正常的活人。 君云肆眸中掠过一抹复杂,沉声:“姑姑多想了。” 闻声,老婆婆猛地仰头看着君云肆,沧桑的面容难掩震惊,压低嗓音道:“那她该不会……” “她生来便是半神之体,”君云肆面色冷了几分,“与鬼门无关。” 沈棠落体质特殊,又加之她长期以自身血液来供养噬魂血骨,修炼鬼术,身体早就无法与常人等同而议了。 他记起了有关她的一切,自然很清楚沈棠落的来历。 但关于沈棠落的身世秘密,君云肆显然不打算多说什么。 他冲老婆婆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自己则抬腿走向了沈棠落。 老婆婆无奈叹息,欲言又止,“尊上……” “何事?” 迟疑了一下,老婆婆终究是问出了口:“您的心魂可有下落了?” 她所在意的依旧是君云肆心魂的音讯,这关乎着君云肆的性命安危。 眼前的男子,是她要誓死效忠的小主子,她自然要事事以他为先,以他为重。 缺失的心魂,是潜藏在暗处最难防的隐患。 若找不到,极有可能会让尊上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君云肆何曾不明白,他眸光微顿,指腹轻轻划过沈棠落的脸,唇畔勾起了一抹苦笑。 老婆婆的顾虑,实际上,已经发生了。 心魂盏破碎的那一刻,他的神魂本应消散于天地,不复往生。 然而,他天生便拥有极为特殊的血脉,他的母亲出身上古药仙族,他承袭了药仙一族的血脉。 若心魂不死,则神魂永存。 他的心魂随着沈棠落重生而来。 她生,他便在,她亡,他亦不复存在。 她注定是他永生的劫。 第285章 梦魇 君云肆不会把真相告诉老婆婆,这是他与沈棠落之间的事情,无关旁人。 他神色冷淡,“此事本尊自有打算,不必姑姑操心,退下吧。” “是,”老婆婆纵然心急难安,也不敢妄加干涉君云肆的决定,“属下告退。” 尊上以长辈之礼待她,她却不能不顾分寸,忘了主仆之别。 何况,尊上此时的心思都在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身上,怕是无心再顾及其他。 临走前,老婆婆又多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女子,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关上了殿门,躬身拄着拐杖离开。 但愿那姑娘能渡过一劫,平安无恙,早些醒来吧。 夜幕低垂,明月清朗。 沈棠落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君云肆给沈棠落换了药后,凝着眉,在床榻边站了许久,不知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君云肆扯了扯嘴角,无奈轻笑了一声,倚靠在了她身旁。 他微微侧身,用手肘支着头,指腹轻轻抚过她紧拧的眉心,嗓音低沉:“睡吧,有本尊在,都会好起来的。” 先前,沈棠落为寻找婴蛇果,没日没夜地强撑着,硬是逼迫自己不倒下。 而今,她执念已了,会睡多久,确实不好说。 君云肆听着沈棠落轻浅的呼吸声,漆黑的眼底缓缓地漾出了一片化不开的柔软。 旋即,他挥手拂灭了殿中几盏烛灯,只余榻前两盏微弱的光芒,合衣躺了下去。 烛影摇曳,夜渐深。 沈棠落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沉好沉,她看不清周遭的一切,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她拼命想要挣脱,可是身体似乎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遍遍地跌倒下去。 她大口呼吸,压制着心底无端升起的恐惧,奋力挣扎着起身想要逃出去。 可这时,耳畔隐约传来了一阵阵的狼嚎,正在向她逼近。 沈棠落身体一僵,浑身猝然脱力,本能地抱膝蜷缩了起来。 她看清楚了,这是玄灵宫后山,鬼影森林! 她满脸惊恐,不断地往后退。 可身后,那一头头獠牙森森的饿狼压根不给她退路,直接冲着她凶猛地扑了过来。 她下意识闭眼侧身,伸手挡住了脸。 没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她缓缓睁开双眸,眼前却换了一幅画面。 漫天席卷的红火烈焰! 她竟然看到君云肆站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正冲着她浅笑。 “不!”她满眼惊恐。 “云肆,不要!快躲开!” 沈棠落撕心裂肺地大喊,而他却像是听不到她的声音,修长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在她眼前如一道虚幻的流光散去。 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被焚为了灰烬,她究竟在做什么! 沈棠落蹲在地上,崩溃地呜呜大哭起来,心口的疼痛一路蔓延到了四肢百骸,绝望到窒息。 到最后,她茫然地怔在原地,这瞬间,似有什么东西要撕裂她的头骨,她忍不住抱起了头。 脑海里的场景仍旧在不断交织变换,玄灵宫,云浮皇城,六界神殿,无涧谷,朔黍……过往的一幕幕从脑海飞掠而过。 就在君云肆快要睡着之际,沈棠落冷不防嘤咛出了声,额角冒出了细汗,身子忽然开始无意识地发颤。 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君云肆立马惊醒,看到沈棠落大汗淋漓的小脸,神情微微一怔。 这并非噬魂血骨的反噬,她是在极度不安! 君云肆瞳孔缩了缩,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究竟是什么让她连在睡梦中都如此恐惧? 他气息微沉,立马倾身而下,撑在沈棠落两侧,扶住她的小脸,轻声抚慰,“棠儿,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沈棠落却好似什么都听不见,虚弱哽咽的嗓音从口中断断续续地溢出,“不……不要,不要!” 这声音透着一股深浓的无助,悲泣的哭腔听得人心都碎了。 君云肆眸中闪过一抹刺痛,极其小心地避开了她的伤,揽住她的腰,把人圈在了怀中。 然而,沈棠落裹着白纱的手并不安分,胡乱地扯住了君云肆胸前的衣襟,秀眉紧蹙,怎么都难以平静下来。 她苍白的唇瓣张合,不知在低喃着什么,意识早已混乱不堪。 第286章 破镜重圆 沈棠落手上的力道极大,君云肆担心她扯裂伤口,只能顺着她的手俯下身去,把她放回了榻上。 他高大的身躯将她小小的身子完全笼在了身下,气息贴近她耳畔,嗓音低沉,轻声诱哄。 “棠儿,听话,把手松开。” 睡梦中,沈棠落似乎有所察觉,抓着君云肆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君云肆黑眸深了深,唇瓣轻扯,趁机拿开了她紧握的小手。 看到她伤口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他紧蹙的眉宇也跟着舒展,目光爱怜地把她额角的碎发拢到了耳后。 正要起身,这时,衣袖忽然被一只娇小的手抓住。 君云肆微愣。 下一刻,就对上了少女悬着泪珠,含着几分迷茫的漆黑双眸。 君云肆低笑,眼底染上一抹温柔,“睡醒了?” 沈棠落怔怔地望着他,绝美的桃花眼眼尾泛起了一圈圈红,泪光闪烁的眼底映出了男子惊为天人的五官。 君云肆见她不说话,声线有丝丝紧绷,低声问:“怎么了?伤口还在疼吗?” 然而,身下的少女却抿了抿唇,嘶哑着嗓音道:“你要去哪儿?” 简单的几个字,似盛满了无限委屈。 君云肆心里几不可察地揪疼了一下。 原来,她是怕自己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君云肆轻轻拭去她眼角挂着的泪珠,“别怕,本尊不走,就在这里陪你。” 谁知,随着他的动作,沈棠落鼻子一酸,忽然别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刹那,不知为何,眼角的泪夺眶而出,怎么收都收不住。 她压抑着声音,低低抽泣,可双肩却止不住地发颤。 大颗大颗的泪珠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她倔强地看向床里侧,硬是不愿发出一丝声响。 君云肆的手一僵,修长的指尖就像被什么给烫了,深黑的眸似染上了无措。 心口如针扎一般,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钝疼。 他薄唇微动,却什么都没说,轻轻地抽出她的小手,翻身而下。 沈棠落瞳孔震颤,心顿时一空,猛地转头,急促出声。 “你,别走!” 君云肆眼底泛起一抹疼,轻叹了一声,“嗯,不走。” 沈棠落怔了一下,清亮的眸光凝在他俊美无俦的面容之上,就定定地看着。 她较真的眼神,似是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出这话的真实性。 他瞳眸深邃,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所以,你就打算这么跟本尊耗上一夜?” 其实,他起身,并不是要走。 只是想把她搀扶起来,没想到,这个傻丫头竟误会他要走。 沈棠落自嘲地扯了扯唇,才发觉自己一觉醒来,竟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从来不屑于哭的人,无意识间,却不争气地哭得像个泪人。 沈棠落,承认吧,你就是没出息! 她抬手飞快地蹭掉了眼角的泪痕,咬牙撑起身子坐直,收敛了破碎的情绪。 深吸了一口气,眉眼弯了弯,冲着君云肆勾起了一抹明媚的笑。 “君云肆,好久不见。” 破镜重圆,应是要笑的,且当笑得灿烂。 “沈棠落,本尊记得,本尊昏迷之前,你有话要对我说,现在,本尊听着,你说吧。” 君云肆慵懒地倚靠在床榻的另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第287章 好,你别后悔 他故意装作不知,哪怕猜得到沈棠落当初要对他说的是什么。 如今,他更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这个女人,惯会口是心非。 不逼她一把,她是不会认清自己的心。 沈棠落眨了眨眼,不清楚君云肆到底是不是在耍自己。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她的态度就转变了。 与他相处的那段日子,她看得分明。 这一世的他,天性孤冷,对任何事都极为淡漠。 可偏偏在生死之际,他把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她不禁怀疑,他早就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现在,一切都平息了。 他们有的是时间好好聊,沈棠落反倒是不急了。 她想知道的,还有很多呢。 “要不,你先告诉我,之前在朔黍发生了什么?当时,我亲眼目睹,你明明……” 沈棠落没往下说,垂下了眼帘,眸光暗了下去。 那一幕,是她心里难以愈合的伤。 “沈棠落,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跟本尊说的?” 君云肆视线落在她垂敛的桃花眼上。 “难不成,你想反悔?” 沈棠落蓦地抬头,一口反驳。 “我没有。只是,我总得先知道你是怎么救下我的吧?韩湘宁呢?还有,南宫沫他们还在鸣沙岛,这些事,不得一件件来吗?” “伤了你的女人,本尊自是不会放过,待你痊愈,本尊会把她交给你,至于你姐姐,她不会有事。” “可……” “燕不问已经知道本尊回到灵穹沧域了,其余的事,你不必操心了。” 谁说她是要问燕不问了? “你这人,你怎么……”沈棠落直接说不出话来了。 事事都让他想到了,她还要操心什么? 沈棠落惆怅地瞪他,“君云肆,你就说吧,还有什么是你想不到的。” 话音未落,君云肆冷不防倾身而来,指腹落在沈棠落眼角的烧痕上。 “别动。” “你做什么?” 沈棠落如临大敌,绷紧了身子,不断往床里缩,警惕地仰头看他。 “这里,还疼吗?”君云肆薄唇微抿,俊眉蹙了起来。 为了不挡她的视线,眼角的伤被刻意留出了一块。 对上君云肆深邃的眼眸,沈棠落的心像是被咬了一口似的,泛起了丝丝疼意。 此时此刻,她多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真的想起来了前世。 这个男人,他不善言辞,却是一如既往地细心。 在行动上,从来都很会顾及她的感受。 她的左脸被覆上了一层遮面的轻纱。 一如前生,她在落雨国被伏歌毁了容。 他找到她之后,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袍罩住自己,挡住了她的狼狈。 容貌美丑,她怎会不在意。 这无关矫情与否,只是眼前,是她在意的人,总想展现出最好的一面。 男人沉哑的嗓音染上了几分压抑,“沈棠落,到了如今,你还想逃避?”筚趣阁 沈棠落目光躲闪,呼出了一口气,指控道:“说起来,君云肆你瞒着我好多事!你不厚道!” 她将受伤的侧脸扭向了一边,故意躲开他的手。 “本尊瞒着你什么了?”君云肆气笑了。 沈棠落试探道:“真的吗?你摸着良心,你敢说你没哄骗过我?” “本尊问心无愧,”君云肆挑眉,“毕竟,本尊可从未答应过你什么,而你,出尔反尔了。” “好,这是你说的。”沈棠落磨了磨牙。 “既然你着急想知道,那本姑娘说了,你若有什么不自在的,可千万别后悔。” 君云肆低笑,身子一退,回了床榻的另一头。 好整以暇地等着沈棠落接下来的话。 谁知,沈棠落却突然逼近,伸手扯住了君云肆的袖口。 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眸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君云肆,你陪我去趟落雨国怎么样?” 第288章 他的妥协 君云肆立马蹙眉,俊脸黑沉了下去。 “你想都别想。” 君云肆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她伤得那么深,体内气血亏损严重。 正是要静心休养,大补之际,还想要出去,不是闲命长了是什么。 在这种事情上,他不会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被拒绝后,沈棠落俏脸肉眼可见地沉下去,眼神都变了。 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他这人,也太让牙痒了。 君云肆无视她愤恨的眼神,声音沉肃,“沈棠落,这事没得商量,你最好老实待在这里,直到伤愈!” “还有,你才答应的,就想反悔?本尊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说不说?” 沈棠落眉梢一挑,较真道:“你去了,我就说,我保证,绝无虚言!” “不可能!”君云肆态度坚决,干脆利落。 “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沈棠落不死心。 她其实,还是怀疑他知道了什么。 没想无理取闹,也并非骄纵任性。 只是,想再最后确认一遍。 “养好伤,你想去何处,本尊势必奉陪,现在,不行。” “……” 沈棠落抿了抿唇,松开了抓住他衣袖的手,沉默了。 见状,君云肆轻叹了一声,满眼的无奈,“沈棠落,你也不小了。” “云肆……”沈棠落忽然抬头,开了口,双眸竟浮现了丝丝暗恼。 她明白,他是担心她的身体,怕她会遇到不测。 可是,她明知他的心意,却还执意跟他讨价还价。 沈棠落挪到了君云肆面前,伸出裹着白纱的手,缓缓地攀住他的肩,一手抚上了他的心口。 果不其然,这里,静若无声,没有一丝丝跃动。 “云肆,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的心,为何会这样?” 她嗓音嘶哑,夹杂着让人揪心的哀伤。 即便不看她的眼神,君云肆也猜得到,这个傻丫头,又在胡思乱想,开始自责了。 君云肆搂住她的腰肢,把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别瞎想。”他嗓音低沉,“你若想去……” 沈棠落仰头,眼底闪过了一抹诧异,“什么?” 在她满含期盼的目光里,君云肆到底还是妥协了。 “本尊答应你。” 他气息散发着一股压迫感,话锋陡转,声音冷沉了下去,“不过……” 沈棠落呼吸紧了紧。 君云肆薄唇轻启,面无表情道:“有三个要求。” “你若做不到,便乖乖待在流光殿,本尊不介意日夜陪着你,总会等到你想说的一天。” 沈棠落太意外了。 顿时来了精神,“你说。” 君云肆薄唇轻启,冷冷道:“不许脱离本尊的视线,不许不听话,不许言而无信。” 这三个不许,是他最后的让步。 他到底是拿她没办法,她总能捏住他的死穴。 “都成,都听你的!”沈棠落顿时笑颜如花,掰开他的手,飞速退开。 反正目的达到了,别说是三个,一百个要求她都无所谓,她都接受。 “惯的!”君云肆眼底掠过一抹无奈,冷哼。 沈棠落不置可否,挑衅地扬了扬眉梢。 “明日再走,天还未亮,你再睡会。” 君云肆倚在一旁,闭上了双眸,不再搭理沈棠落了。 烛火幽幽,夜,出奇的静。 沈棠落盯着他俊美的容颜,渐渐有些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君云肆的脸冷不防被一只小手戳了戳。 他凤眸染上了几分睡意,一睁眼,就见沈棠落不知何时又靠了过来。 “怎么了?” 紧接着,沈棠落僵硬的声音传入了耳畔。 “君云肆,我的衣裳,谁换的?”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清醒,是在流光殿的药汤池中。 当时,只有君云肆在。 思及此,沈棠落整个人都不好了,脸微微开始发烫。 第289章 躲不掉的恐惧 见她不自在的模样,君云肆心下顿时了然。 “别担心,不是本尊。” 语毕,君云肆直起身,手臂一捞,直接把沈棠落打横抱起,按在了身旁。 他声音冷沉,用着命令的语气说:“闭眼!睡觉!” …… 拂晓日出,光线透过纸砂窗钻了进来,洒在沈棠落瓷白细滑的眉间。 柔光细碎,隔出了浅淡的暗影,有些许刺眼。 沈棠落黑长卷翘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幽幽睁开了双眼。 察觉到身边已空,她猛地惊坐而起。 昨夜,她在君云肆的威逼利诱之下,窝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才睡几个时辰啊。 他醒了,也不叫她一声,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 昨晚商量好的事情,沈棠落直到入睡的前一刻,都还记挂在心上。 她摸不透君云肆现在的态度,更担心他一觉醒来又反悔了,不认账。 “君云肆!” 一边喊,一边起身穿鞋,往殿外走去。 恰在这时,耳畔突然传来富有节奏的木棍敲击地面的声响。 沈棠落心底闪过一抹好奇,一抬眼,就见殿门口走进来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时辰还早,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 “东方姑姑?” 她略有迟疑地开了口。 “姑娘认得老身?”老婆婆微愕,拄着拐杖的手收紧了几分。 她眉目慈爱,看着沈棠落时,眼角微微敛起,由内而外散发着亲和的气息。 沈棠落怎么会不认得,甚至说是记忆深刻。 想当初,她噬魂血骨发作频繁,体内气血亏损严重。 君云肆发现后,强行把她从六界神殿带到灵穹沧域休养。 也因此,在这里小住了一段时间。 那时候,为了给她调养身子,君云肆简直是像个老父亲一样管束着她。 一日三餐药膳,夜夜药浴。 他顾不上的时候,就专门派了东方秋来盯着她。m.cascoo 东方秋照顾她,可谓是尽心尽力。 这些,她虽嘴上不说,却都记在心上。 不过……这一世,她是第一次来魔界。 东方秋并不认识她,自然也不知道这些。 沈棠落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君云肆跟我提起过姑姑,便猜到了。” 闻言,东方秋明显意外了下。 正想说些什么,沈棠落却抢先开了口:“君云肆呢?” “尊上亲自去给姑娘准备药膳了,姑娘昏迷了两日,一直未曾进食,这会饿了吧?” 东方秋眉目盈满了笑意,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话音一落,沈棠落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眼底隐隐浮现出了恐惧的神色。 东方秋没看出来沈棠落的异样,她继续说着,“姑娘,你身上有伤,老身来伺候你梳洗。” 沈棠落看了看自己缠着白纱的双手,呼出了一口气,“有劳姑姑了。” 不多时,梳洗完毕,君云肆就过来了。 “见过尊上。” 君云肆道:“退下吧。” 东方秋别有深意地沈棠落笑了笑,福身退了出去。 沈棠落一头雾水,没明白这笑从何来。 自听到君云肆去准备药膳后,她整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笑不出来了。 君云肆一靠近,她满眼防备地往后退。 “怕我?”君云肆轻笑,抬起修长的腿朝她走了过去。 沈棠落继续退。 “君云肆,昨夜你明明答应好的,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他面色平静,伸手去牵她的手腕,“本尊不是你,自然不会言而无信。” 沈棠落见他没提药膳的事,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那走吧。” “不必急于这一时,用了膳再走。” 话音一落,就见本该在鸣沙岛的燕不问带着几个侍卫端着食物走了进来。 沈棠落瞳孔缩了缩,完全不想挣扎了,该来的躲不掉。 第290章 遗憾,前世渊源 在君云肆的注视下,沈棠落乖顺地将桌子上的药膳悉数吞吃下肚。 “如何?一滴不剩!”沈棠落冲着他挑了挑眉,颇有成就感。 君云肆眼底的宠溺之色愈发地深了。 他绕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嗓音低哑,“过去换药。” 沈棠落身子冷不防凌空,差点惊叫出声,瞬间就憋红了脸。 青天白日,太丢人了。 燕不问摇了摇头,自觉地垂下眼,默默地收拾好一切,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沈棠落与君云肆出现在了落雨国皇城之中。 他一袭黑衣劲装,霸气侧漏,银白面具,五官半掩,透着几分神秘之气。 她一袭锦白罗裙,不食烟火,斗笠遮容,难掩翩然拂风之姿。 君云肆牵着她的手腕,走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深邃的凤眸里渐渐闪过了一抹异色。 “云肆,你定然很好奇,我为何一定要来这里吧……” 沈棠落侧仰着头,望着他冷峻的侧脸,轻笑了一声,忽然开了口。 然而,她都不等他回应,就自顾自地继续说:“因为,这里所经历的,足以让我终生难忘。” “你大抵是不知道的,”她眸光微暗,接着道:“我一直有个心结,藏了许多年,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君云肆脚步一顿,侧过身,与她相对而立。 漆黑的眸光落在她皎月般的面容上。 他不主动问,认真地倾听,由着她往下说。 “初次相遇,你一定觉得我是个蛮不讲理的小丫头吧?” 君云肆蹙眉,瞬间察觉到了她情绪里的低落。 他刚想开口,沈棠落掀开眼前轻纱,眨了眨眼,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先听我说……”她扬起笑。 “其实,我天生就是这么个讨人嫌的命。” “我娘亲,因为我的存在,痛苦了整整十年,最终弃我而去。” 沈棠落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曾几何时,还一度被当做是祸国殃民的妖女,臭名昭着,人人喊杀。” 君云肆骤然冷声:“沈棠落,本尊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沈棠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君云肆,你这么较真干嘛。” “不过,你说得对,我才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因为,那些人,对我来说,确实无关痛痒啊。” 她笑得没心没肺,桃花眼潋滟一笑,动人心魄。 “我一直坚信,哪怕这世间只有一个人愿意站在我这边,我便无惧。” 君云肆俊眉微拢,严肃地开口:“现在,有本尊在,没有人欺负得了你,不必在意任何人。” 纵然沈棠落一直是笑着在说,也无法真正掩饰内心深处流露出的哀伤。 人有七情六欲,岂能察觉不到? 沈棠落下意识躲闪他眸中的炙热,抿紧了唇瓣。 “云肆,我信你。” 君云肆紧了紧她的手腕,沉声:“既然知道,那便别说下去了。” 沈棠落摇头,“我的心结,不是这个。” “在此地,我无意之间,害死过一对无辜的兄妹。” 君云肆眸色深了几分,俊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就见沈棠落指着一家医馆,脸上看不出喜怒,冷笑道:“妙手仁心,呵,讽刺。” 在这条街上,她曾如过街老鼠,受尽冷眼,被拒之门外。 沈棠落面色冷硬,语气变得冷沉了下去,“那兄妹二人救过我,最后却因我而死,挺可笑的,为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搭上性命,值得吗?”筚趣阁 熟悉的场景,加上遥远的记忆,君云肆身子一僵,隐约猜到了她来此的用意。 第291章 故人今在 她突然提起那段过往,无疑是想要试探自己。 重伤未愈,倒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君云肆眼底划过一抹无奈,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错的人不是你,沈棠落,不许自责。” “你怎知错不在我?”沈棠落挑眉,饶有兴致,唇畔勾起了一抹玩味。 “本尊相信你。” 他嗓音低沉缱绻,令人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沈棠落动了动手腕,把手抽了出来。 “君云肆,你把眼睛闭上。” 君云肆拧起了眉头,面色冷硬,目光深深地盯着她。 开口的声音冷了几分,“沈棠落,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她秀眉微蹙。 “在这里,不许你脱离本尊的视线。” 沈棠落张了张口,见他冷冽肃然的神色,莫名有些想笑。 “君云肆,你明明就是信不过我!” 君云肆冷笑,倒也不反驳。 “骗子!”沈棠落揪住了他的袖子,慢悠悠地走。 “沈棠落,本尊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该你了。” 沈棠落抿了抿唇,正想开口,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等等,回来再说。” 她脸色一变,猛地松了君云肆的手,就要追过去。 然而,还没转过身去,整个人就一股极大的力道给拽回了怀中。 君云肆怒意滔天,气息低冷了下去,拦腰把她抱了起来。 “沈棠落,伤成这样了,还想往哪儿跑?” 沈棠落自知理亏,索性放弃挣扎,“我错了,下不为例。” 君云肆浑身冷意森寒,不由分说道:“回去!” 话音方落,“嘭!”地一声巨响传来。 头顶压过一道暗影,旁边的三楼围栏毫无预兆地被一股横扫而来的力量冲破。 君云肆面色一沉,脚步侧移,手臂挥展的瞬间,敞开了身上的披风。 第一时间拥紧了沈棠落,把她的头按在了胸前,四处飞溅的木屑悉数被震得粉碎。 “啊!” 一时间,周遭尖叫声一片,来往行人纷纷抱着头,四下逃散。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猝不及防。 沈棠落眉心一跳,寻声看去,入目就是一大片刺眼的腥红。 她瞳孔缩了缩,视线忽然定格。 十二三岁的少年瘫躺在血泊之中,缩着枯瘦如柴的身板,不断地痛苦呻吟。 嘴角仍有大口大口的鲜血往外溢出。 沈棠落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指尖泛白,嗓音微微发颤,焦急道:“君云肆,救他!” 君云肆神情冰冷,察觉到了怀中人的异样,顺着沈棠落的视线看了过去。 下一瞬,在看到少年清秀的面容时,平静无波的黑眸里明显闪过了一抹意外。 他把沈棠落放了下来,安顿在一旁,沉声道:“放心,不会有事。” 说罢,他大步走向少年。 大街上人满为患,天性爱凑热闹的人听到动静,隔了一条街都能跑过来。 眨眼之间,两旁的酒肆茶楼厢房门窗大开。 人群围拢而来,唏嘘声成片,投来了各种各样的目光。 “天哪,从三楼摔下来,不死也残了啊!” “谁下这么狠的手,连一个半大的孩子都不放过?” “嘘,小声点,你看他穿的,多像个乞丐,如何能进得去皇城第一楼……” 第292章 不知死活 众人看着君云肆走到少年跟前停下,不由小声地发出疑问。 “他想要做什么,是打算救人吗?” “这小子是从皇城第一楼被丢下来的,显然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这人什么来头,竟还敢多管闲事,不怕引火烧身啊……” “话不能这么说,这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吧?” “……” 血泊中的少年衣衫褴褛,气息微弱如丝。 君云肆旁若无人地撩袍半蹲下去。 骨节分明的右手萦绕了一抹温润的白芒。 他扶住少年的后脑,将他残破的身体轻而易举地稳住,催动了功法。 顷刻间,幽冷的药香在空气中溢散开来。 少年意识昏沉,本能地想要挣扎。 “不想死,就别动!”不容置疑的话从他口中传出,低冷淡漠。 少年瞳孔涣散,撑着一口气,抬起沾满血迹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君云肆的衣袖。 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惨白的唇瓣动了动,似在哀求,“救……” 奈何,他才只说了一个字,眼前一黑,就昏迷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沈棠落心口莫名发闷。 纷乱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前世破庙里的那个雨夜。 当初,她被伏歌算计,垂死之际,正是这少年兄妹二人救了自己。 想不到,再次相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沈棠落绷住了下巴,抬头往茶舍三楼看了过去。 茶楼上。 一名侍卫打扮的人走到了碎裂的围栏处。 他身形彪悍,面相粗犷凶恶,往那一站,巨大的压迫感就笼罩了过来。 特别是看到了他腰间坠着那块标志性的令牌。 围观众人一眼认出他的身份,大惊道:“这……这不是大殿下身边的高侍卫吗?” 有人缩了缩瞳孔,禁不住猜测了起来。 “怎么会是他?难不成大殿下就在这茶楼上?” “惹上了大殿下,这小乞丐,真的活不成喽!” 议论声中,高信把目光定在了君云肆身上,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都听好了,这乞丐伤了大殿下,识相的话,就都滚远点,今日谁敢救他,就是跟我们殿下过不去!”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哗然一片。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不自觉地往后退散。 唯恐看个热闹不成,反被殃及而惹祸上身,丢了性命。 看向君云肆的目光里也染上了同情之色。 “惨呐,大殿下做事向来不手软,这位公子出手救治大殿下要处置的人,怕是在劫难逃了。” 然而,君云肆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手法娴熟,有条不紊地为少年止血疗伤,动作干净利落,不慌不忙。 见状,高信脸色沉黑,骤然拔高了声音,指着君云肆,凶神恶煞道:“就说你呢,没听见吗!你小子别不识好歹!” 有人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提醒,“公子,别为了一个乞丐,把命搭上去啊。” “是啊,公子,快停手吧,他得罪的可是大殿下!” “找死!”高信的脸越来越黑,猛地抬手凝聚了力量。 人群之中,沈棠落轻呵了一声,眸中闪过了一抹冷戾骇人的暗芒。 她素手一扬,森冷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直接吞噬了那股袭向君云肆的力量。 “不知死活!”沈棠落朱唇微启,隐在斗笠下的小脸冷彻如冰。 这刹那,手上白纱破碎,绞杀藤虚影破空而出,瞬间缠缚住了高信的脖子。 她用力一扯,狠狠将人从三楼给拽了下来…… 第293章 大殿下不会放过她的 刹那间,烟尘飞溅,巨响震天。 高信摔趴在地上,磕出了满脸的血迹,惨叫连连。 众人吓得脸色煞白,惊慌地看着这一幕,怎么都无法回过神来。 鬼蔓无形,谁都没看清究竟是何人动的手。 更难以想象,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公然在大街上挑衅大殿下! “真吵!” 沈棠落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冰冷的嗓音似沁入了万年寒冰。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落在了少女身上,满脸惊诧,好强的气息! “她……她又是何人?” 虽不见其容貌神色,却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狠戾的杀伐之气。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当街打了大殿下的心腹,这事,闹大了啊。” “与皇族为敌,胆子也太大了,大殿下是不会放过她的……” 沈棠落抬起挣裂了的右手,眼睑半敛,心头掠过一抹惆怅,无奈轻叹。 不用想,这下必是要惹君云肆动怒了。 想法还未落定,手腕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 沈棠落侧头抬眼,就对上了男人幽冷深邃的黑眸。 “云……”沈棠落张口想要解释。 谁料,方才昏倒在地的少年竟捂着心口撑站了起来。 那枯瘦不稳的身躯摇晃着扑向高信。 他双目猩红,如一头凶狠的困兽,暴力地掐住了地上男人的脖子,发了疯怒吼。 “我妹妹呢!快把我妹妹交出来!” 高信涨得脸色青紫,两眼翻白,几欲昏厥过去。 这时,茶楼三楼突然接连响起了几道不缓不慢的双掌拍击声。 “有趣,真是有趣。”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绵长悠扬的嗤笑。 话音未落,围观的百姓霎时一个激灵,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抬头。 茶楼上,身着靛蓝色华服的男子被一众人簇拥着走到了围栏边。 沈棠落眯了眯眼,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伏歌的那张脸来。 男子掸了掸衣袖,一腿抬起,踩在残断的木栏上,微微俯下身,拖着下巴,姿态狂傲地扫视下方。 目光如看戏一般,轻蔑玩索。 “你妹妹丢了,与本殿的人何干?” 他眉眼狭长,面相少了该有几分英气,多了几分阴柔与狠戾。 此人,正是落雨国大殿下,伏乘。 少年一见到他,稚嫩的脸上骤然浮现出了狂躁的狠劲,双拳握得咯咯作响。 他浑身颤抖地盯着茶楼上满是嘲弄之色的男人,眼里血丝遍布。cascoo “呸!无耻小人,快放了我妹妹!” “哦?”伏乘哂笑,尾音拖长,“你说本殿抓了你妹妹,谁看见了?证据呢?” 说着,他笑了起来,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人,“你们看见了?” 他身后众人纷纷摇头,看向少年的目光流露出讥讽。 “这乞丐怕是脑子摔糊涂了,咱们殿下在此之前,见都没见过他,更别说他口中那什么姐姐妹妹的了。” “就是说殿下太仁慈了,饶他一命,他竟还得寸进尺,想讹上殿下。” “……” 议论声中,伏乘阴戾的视线落在了茶楼下并肩而立的两道身影之上。 他眯起眼,狭长的眼眸里染上了一抹难掩的杀意。 第294章 回去再跟你算账 这突然冒出来的一男一女,竟敢坏他好事,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呵,此等宵小之辈,也配与本殿争是非?” 伏乘眸光一狠,骤然抬手下令。 “去,把这三人统统给本殿抓过来……” 他话音微顿,忽然扬起一抹兴奋的笑容。 “本殿突然想起来,玄冥还不曾进食,既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本殿就成全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伏乘口中的玄冥,这些生在皇城之中的人并不陌生。 那是大殿下的坐下之骑,一头千年狼兽。 此妖兽向来凶残成性,喜食生肉。 大殿下的话,显然是对这三人起了必杀之心! 瞬间,数名侍卫呈包围之势踏空而落。 少年的双眸死死盯着伏乘,额间青筋暴起,双手逐渐攥紧了。 饶是浑身虚弱无力,却依旧傲骨不屈。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我与你之间的恩怨,与他们二人无关。” 少年清瘦的身板站得笔挺如松,猩红的双眸染上了深深的自责,却不敢看向沈棠落和君云肆。 他非但没有本事护好妹妹,如今还牵连了救命恩人! 他知道是身旁这个男人护住了他的心脉,救了自己。 伏乘视线落在少年身上,轻蔑嗤笑:“你当本殿是瞎子不成?” “是你抓走我妹妹,伤人在先!” “笑话!无凭无据,就敢信口污蔑本殿,你觉得何人会信?” “你!”少年气得说不出话来,攥紧了拳头,不甘在胸口蔓延。 见此,伏乘眸中划过一抹不屑,命令道:“动手!” 闻言,少年眼底猛地爬上了一股狠劲,“你欺人太甚!” 他双手凝气,灵力在体内运转,严阵以待。 此时此刻,已是走投无路了。 谁知,就在这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毫无预兆地从身旁扩散开来。 “啊啊啊!” 刹那,周遭痛呼声接连不断,哀嚎遍地。 只见,围困过来的侍卫尽数被震飞了出去。 君云肆把沈棠落搂入怀中,挡下了四散的烟尘。 他俊脸冷沉如冰,拥紧她,飞身落在了茶楼之上。 伏乘缩了缩眼瞳,蓦地后退了好大一步,险些被凌厉的劲气所伤。 也终于意识到了来人的身份实力深不可测。 他沉了沉脸色,“阁下是何人?何必为了一个低贱的乞丐与本殿为敌?” 岂料,君云肆看都不看他一眼,牵着沈棠落大步走向一旁的座椅。 他眸光犀冷,神色黑沉骇人,一身杀伐之气。 沈棠落被按坐在凳子上,禁锢在他身前,一时竟动弹不得。 君云肆随手撕下袖口的一块布料,握住她挣裂的右手,半蹲下来,动作细致地为她重新做了一番包扎。 一时之间,整条大街鸦雀无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少年直接愣在了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事情还没完呢!”沈棠落秀眉微蹙,不悦低声。 君云肆无视她的挣扎,声音冷沉:“等着,回去再跟你算账!” 旋即,他不等沈棠落回应,起身冷冷朝着伏乘看了过去。 “你究竟是何人!” 伏乘阴柔的脸上露出了凶狠之色,掌心里暗暗聚起了力量,双眸戒备地看着君云肆…… 第295章 他脏了我的耳朵 “你没知道的必要!”君云肆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说话间,一柄通体泛着红光的冷剑赫然浮在半空,直刺伏乘面门而去。 伏乘始料不及,硬生生被凌厉的剑气逼得撞在了围栏上。 哧! “噗!” 浓重的血腥味被热风荡入空气,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形的压迫笼向这一方天地,四周陡然变得分外压抑。 少年终于回过神来,从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和转机。 他跌撞着推开众人,冲上了茶楼。 沈棠落挑了挑眉,就见少年毫不犹豫地朝着君云肆跪了下去。 “求公子救命!我妹妹如今生死未卜,就落在他……” 然而,他话未说完,伏乘堪堪稳住身形,一掌袭向了少年枯瘦的后背。 “不自量力!” 沈棠落眼底飞快闪过了一抹杀意。 君云肆似乎所觉,俊眉微拢,剑尖一转,定格在了伏乘的眉心处。 刹那血珠飞溅! 与此同时,另一手揪着少年的后领,将他拽起,挡在了一旁。 “本尊不喜欢废话,想活命,就把人交出来!” 冷漠的嗓音不着丝毫温度,令闻者生寒。 伏乘视线顺着剑刃一寸寸上移,触及到那双冷邃漆黑的凤眸,禁不住咬紧了牙关,羞愤难当。 该死! 他堂堂一国皇子,竟被眼前之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给震慑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若就此认了栽,今日在场的这些贱民必然会在心里耻笑他。 思及此,伏乘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阴鸷的眸光落在了少年身上。 “好啊,谋杀皇族,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沈棠落不耐烦地走了过去,一脚踩在了伏乘的胸口上。 “还真是……” 话音微微一顿,沈棠落邪恶一笑,对少年勾了勾手指。 “过来,既然他想不起来你妹妹的下落,就由你来帮他回忆。” “啊?” 少年愣了一下,直到君云肆把剑柄递向他,才恍然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一股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少年眼眶顿时盈满了热意,颤抖着双手接过了长剑。 他喉咙一哽,不由自主地应道:“好。” 沈棠落颇为满意地扬起嘴角,“该怎么让他开口,你自便。” 话落,一道细若蚕丝的藤蔓犹如爬虫一般,悄无声息地缠缚住了伏乘的双手,瞬间束紧。 “嘶……啊!” “贱人……” 少年两只手握紧了剑柄,直接横在了伏乘的喉咙处,怒道:“你把我妹妹弄哪儿去了?”m.cascoo 许是不曾碰过刀剑这类冷兵器,这双握剑的手并不稳当。 一个不留神,锋利的剑刃直接划破了伏乘颈侧的皮肉。 伏乘疼得呲牙咧嘴,粗重的喘息混杂着粘稠的血沫,大汗淋漓。 他冲着楼下倒了一地的侍卫大吼。 “废物!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报官,本殿要让这几个贱民死无葬身之……” 尾音还未发全,一声痛苦的惨叫顿时响彻了云霄。 君云肆出手了。 沈棠落面色黑了下去,冷笑了两声,蓦地转过头,“云肆,他脏了我的耳朵!” 君云肆冷冷地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痛呼的伏乘,点了点头,“嗯,本尊替你收拾他了。” 第296章 姐姐,你是个好人 沈棠落盯着他冷硬深隽的侧脸,眼睑微微颤抖。 是了,不论前世今生,有他在场,她压根不需要亲自动手。 分别的多少个日夜,她幻想着他能够出现在自己身边,为她摆平一切。 而今,所愿成真,沈棠落竟有种身在梦境,极不真切的感觉。 思及此,沈棠落眼底漾出一抹笑意,主动把手递向了君云肆。 就纵自己恃宠而骄一回吧。 君云肆低垂下眼,看向她伸过来的小手,唇畔微勾,大手直接搂上她纤细的腰肢,飞身而下。 伏乘仰躺着摔出了围栏,体内气息凌乱飞窜,怎么都无法凝聚出灵力护体。 他狼狈地抬头看向相拥而来的两道身影,一口淤血喷洒了出来。 “你们……” 众人大气不敢出,少年从茶楼下来,一把揪住了伏乘的衣襟,“说啊,我妹妹被你关在哪儿了?”筚趣阁 “你……”伏乘被晃得两眼翻白,视线趋近模糊。 沈棠落摇了摇头,松开君云肆,走到了少年身后,嗓音清冷。 “你这样,还没等到他开口,恐怕他就被你掐断气了。” 少年身子一僵,红着眼仰头看向沈棠落,哽咽道:“可我妹妹……” 沈棠落淡笑,看着少年熟悉的面孔,声音不自觉软了下去,“你先起来。” 少年怔了神,通红的双眼染上了一丝犹豫,心里不安极了。 他和暮儿因躲避叛奴追杀,辗转了大半个月,才逃至此地。 昨日,暮儿为了给她寻药医伤,不小心在人前暴露了的结界术,被路过的大殿下骗进了王府,至今未归。 暮儿若遭遇不测,他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少年面露悲色,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沈棠落迈步走了过去,在伏乘眼前亮出了一块暗红色令牌,声音骤冷,“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伏乘意识昏沉之际,只觉得眼前晃过抹暗影,下意识怒骂,“贱……” 可目光触及到那枚悬在虚空的令牌纹路,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瞳孔缩了又缩,气息骤然变得凌乱紧促,硬生生把后面的字给咽了回去。 “七韶山!你们是七韶山的人!” 话落,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由把目光落在了一旁君云肆的身上,哆嗦着唇瓣道:“你、你是幻山主!” 原来,此人就是传闻中那个亦正亦邪,心狠手辣的鬼医千幻! 怪不得如此嚣张无忌,敢光天化日之下挑战皇威! 沈棠落冷笑了一声,不跟他废话,“把人交出来,否则,本姑娘不介意请你去七韶山做客,想必,你父皇也很乐意……” 话到此处,伏乘猛地一颤,顾不上疼痛,冲着高信扬声大吼,“快去放人!” 父皇绝对不会为了他,与七韶山为敌。 甚至,还有可能为了给七韶山一个交代,彻底废了他。 他赌不起,更不敢赌。 周遭议论声嘈杂入耳,众人无不震惊地看着那两道姿容绝艳的身影。 少年早就震惊得回不过神来,复杂的情绪难以平复,既庆幸,又心惊。 他胆怯地走到了沈棠落面前,扑通跪了下去,“多谢姐姐救命之恩,姐姐,你是个好人。” 第297章 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好人? 沈棠落抽了抽嘴角。 她若是好人,世间可不就没坏人了。 她会出手救人,自然不是平白无故。 只不过,少年的目光过于直率真诚,倒让沈棠落生出了几分不自然。 “起来。” 她嗓音清冷,吐字间透着一股无形的气场,不怒自威。 少年还未有动作,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给拽了起来。 他愣愣地转头。 就见气场强大的男子径直越过他,牵起了少女的手腕,无视了周遭众人,眼里似乎剩下了沈棠落一人。 君云肆沉着脸,从沈棠落手里把令牌抽了出来,拿在掌中细细摩挲着,棱骨分明的指尖泛起了一抹白。 “鬼医千幻?” 他眼底晦暗不明,微微俯下身,凑近少女的耳畔,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白皙瓷滑的肌肤上。 “本尊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七韶山的幻山主,沈少主,你是不是该给本尊一个解释?”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沈棠落的耳尖飞快爬上了一抹可疑的绯红。 她禁不住蜷起了手指,把身旁的男子往外推了推,“此事说来话长,回去再与你细说。” 君云肆浅哼了一声,不满地捏紧了手中的令牌,另一手箍住了沈棠落纤瘦的腰肢。 “能让千幻将象征身份的令牌相赠……” 话及此,他意味深长地冷笑了一声。 “看来,沈少主与那位幻山主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可不嘛,她与千幻只能用“不分彼此”来形容了。 听出他话中的吃味,沈棠落顿时无语凝噎。 这家伙何时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变得这般幼稚了? 沈棠落眼里闪过了一抹狡黠,决定装傻到底,清了清嗓子,故意岔开了话题。 她目光落在了少年身上,“君云肆,看到他,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故地重游,并非是一时兴起。 归根结底,全是她自己的小心思。 从醒来见到他起,她就迫切地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想起了前世有关她的记忆。 她可以很肯定,君云肆同她一样是重生而来。 因为,这一世的他,重掌魔界的时间比前世早上了百年。 这一世的初次重逢,君云肆明显是不认识她,所以当初他才会对自己百般试探。 而此番重伤,他把她带去了灵穹沧域。 她淡然自若地霸占着他的寝殿,无一丝不适,甚至能精准无误地找到药浴的位置,他竟也丝毫不起疑。 这完全不是君云肆的行事风格。筚趣阁 只能说,他故意的! 他必然早就知晓了一切,还想蒙她呢! 思及此,沈棠落索性直接装傻,打算和君云肆一杠到底,就看两人谁憋得住,谁憋不住! 君云肆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一眼就看穿沈棠落的小算盘。 她会问到少年身上,实际上,他早已预料到了。 踏入这皇城,她就讲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亏欠的兄妹二人,正是眼前这少年兄妹。 前世,她身负重伤且高烧不退,被少年背着行走了十几里地。 那时,他恰好遇上,才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故而,他如何会不知,这少年于她是怎样的存在? 第298章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她打算装傻下去,他又岂有戳穿之理? 她想玩,他也乐得奉陪! “你想让本尊问什么?” 他嗓音磁哑,气息绕于唇齿,仿佛带着一股致命的诱惑,撩拨人的心神。 沈棠落忍不住抬头侧目,却猝不及防地迎上了男子噙着玩味的眸光,心跳顿时漏了一大拍。 他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又把话头绕回了她这里! 沈棠落一向冷静自持的人,都禁不住蹙紧了眉头,暗暗抓狂。 伏乘被侍卫搀着,才能勉强站稳身形,看着亲密耳语的两人,一张青紫的脸黑得能沁出墨来。 然而,纵有满心的不甘,他也必须有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觉悟。 谁让他命不好,撞上了这尊杀神! 伏乘挨了一顿打,也失了一贯的嚣张气焰。 他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上前,对君云肆拱手作揖,放低了姿态。 “幻山主,本殿也是一时气恼,才会出言无状,这都是一场误会,方才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君云肆俊眉微蹙,眼底染上了一抹不悦,“幻山主”这几个字,让人听起来莫名不爽。cascoo 正想说话,沈棠落揪住了他的袖子,晃了两下,他无奈叹息,随她了。 沈棠落桃花眼里泛起一抹冷光,凌厉地扫向伏乘,言辞犀利。 “既是误会,这场误会也是因大殿下而起,大殿下有错在先,若非山主大人在此,便会酿成伤及人命的大祸。” 闻言,伏乘猛然捏紧了拳头,看向沈棠落的眼神涌上了一抹凶狠之色。 奈何,沈棠落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她轻嗤了一声,“道歉不必,山主大人当不起殿下这个歉字,你该道的是谢!” 沈棠落语笑嫣然,笑靥寒刀,出口的话膈人得很,“大殿下,依你之见,小女子说得可在理?” 话落,四下的气息陡然森冷了下去,无形的压迫笼罩而出。 伏乘硬着头皮,生生从齿缝里挤出来声音,“不错。” 伏乘心里气得只想骂娘! 当不起,当不起的话,还摆出一副耳提面命的姿态! 有你们这么占了便宜,还把人往死里欺负的吗! “如此,也能看出大殿下是诚心悔过……” 可偏偏,沈棠落说话大喘气,后面的话刀刀钝心,“圣者言: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是以……” 这时,高信一瘸一拐地把少年的妹妹给带了过来。 一见妹妹安然归来,少年登时不顾身上的伤冲了上去,把小姑娘拉过来,护在了自己身后。 沈棠落眸中闪过了一抹欣慰,云袖微抬,指向了兄妹二人,接着说下去。 “大殿下的错,受惊的却是他们兄妹二人,那便去给他们道个歉,此事就算一笔勾销,互不相欠了。” 什么! 让他堂堂一国皇子去给两个贱民道歉,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伏乘到底是没忍住火气,指着沈棠落,怒声道:“你别不识好歹,欺人太甚!” 咔嚓! 指骨断裂的声响! 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君云肆周身散发着瓢泼冷意,黑眸冷戾,森寒的眸光落在了伏乘的右手食指上。 他薄唇轻启,声音邃寒如冰,“怎么,大殿下是不服?” 伏乘硬生生把惨叫憋了回去,忍着断指剜心般的疼痛,吸嗦着气,咽下了满腹委屈。 “姑娘所言句句在理,自是要道歉的。” 此事,终是以伏乘从心地向兄妹两人道歉而了结。 人一散去,少年就满心感激地拉着妹妹的手,走到沈棠落和君云肆面前,弯身行礼以做谢。 自家破人亡,到一路颠沛流离。 他和妹妹尝尽了世情冷暖,食遍了人心险恶。 到此时,是眼前的哥哥姐姐,让他愿意相信世间仍存有善意。 (交代一下:在离空大陆,男主比女主大四岁,前面有写过千幻这个身份年龄和性别的介绍,会被误认也合理哈) 第299章 落难兄妹,于心不忍 少年脸上漾出发自内心的笑,满脸青紫,看上去有几分滑稽,那笑容却是如沐春风般的温暖。 “暮儿,这是救了我们的哥哥姐姐。”m.cascoo 小姑娘显然还未从惊吓中缓过劲来,怯生生地抬眼,看着气质冰冷的两人,小小的身子颤了一下,猛地缩回了少年身后。 她揪着哥哥的衣角,清澈的眼睛泛着几许晶莹水光,甜糯好听的嗓音里染上了丝丝哭腔,乞求道: “哥哥,我害怕,我们不要待在这里了好不好?我想回家,我想娘亲和爹爹了。” 看着不足七岁大的幼妹,少年心中顿时百味杂陈,眸中浮现出了肉眼可见的哀伤。 血脉相连,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妹妹幼小心灵流露出的强烈不安。 他强颜欢笑,半蹲下身来,轻柔地摸着小姑娘的头,柔声安抚。 “暮儿不怕,有哥哥在呢,不会再让暮儿受到任何伤害了,你看……” 他看向沈棠落二人,笑得明媚阳光,“哥哥姐姐已经帮我们打跑坏人了,不怕了。” 半大的孩子,已经有着超脱年纪的老成和坚强,令人不由心生动容。 沈棠落神色复杂地看着兄妹二人,皱眉道:“你们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兄妹二人回去。” 闻声,少年瘦削的身子蓦地僵住,眼底飞快闪过了一抹沉痛。 家……应该是永远回不去了吧。 少年背对着沈棠落,开口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哽咽,“姐姐,我们不回家。” 这瞬间,小姑娘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哥哥,我要回家,我要爹爹娘亲……” 面对曾经在雨夜里给过自己温暖的人,沈棠落终是无法做到心硬如铁,无动于衷。 她大概能猜得出兄妹二人是家逢变故,才不得已逃难到此地。 沈棠落心头烦躁,骤然十指交错,结出一个召唤符咒,朱唇轻启:“速归。” 与此同时,远在鸣沙岛,正趴在床榻前垂头丧气的小奶团猛地一个激灵,黑圆的眼珠子一扫灰颓之色,亮起了烁烁神采。 “是主人!”它惊喜万分,眼里好似装满了星辰。 呜呜呜,主人终于想起它了。 “小棠落,她在哪儿!” 离御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推门进来,一激动,险些把才煎好的药给洒了。 “主人急召,我先走啦,这个蠢货就……就留给你照顾了哦。” 无影小奶音飘过,旋即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 离御盯着寂静无声的房间,心中不可抑制地泛起了波澜。 那夜,沈棠落分明千叮咛万嘱咐,把小沫儿的安危交给他,让他定要把小沫儿平安无事地带回七韶山。 他答应好好的,却连她说的一个字都没有做到。 他找到时妄海地宫禁室的时候,南宫沫虚弱得近乎只剩下了一口气。 她都伤得神志不清了,还揪着自己质问沈棠落人在何处,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命悬一线。 后来,离御在为南宫沫渡入灵力之际,却被听了韩湘宁吩咐来守地宫的楚策撞见,两人对上后又交锋了许久。 若非无影及时赶到,南宫沫就药石无医了。 想到当时凶险的情形,离御既懊恼又庆幸。 可惜,南宫沫中了鸣沙岛的一种极为狠毒的符咒术,错失了最佳救治的时机,浑身灵脉尽断,修为散尽。 她此生再也无法修炼了。 小棠落一定不会原谅自己了。 离御深深叹了一口气,心口仿佛压了块石头一样沉重,让他喘不过气来。 “离……御。” 微弱的声音从床边传来,一下子惊醒了陷入自责内疚中的离御。 “啊,在……” 离御动了动唇,赶忙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走了过去,故作轻松镇定,打趣道: “小沫儿,你总算睡够了,小爷我天天守在这里,头上都快长出蘑菇了,你若再不醒,小爷就把你丢下,一个人回七韶山去。” 他其实算到了南宫沫今日会醒,所以才提前准备了滋补的药。 灵穹沧域一日,相当于古玄界一月。 南宫沫昏睡了两月余,整个人都睡懵了。 她看了眼周遭陌生的环境,瞳孔里着沉积着不安的情绪,“我怎么会在这儿,棠棠呢?” 第300章 不怪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离御啧了两声,把药端给南宫沫,“还能去哪儿,她嫌你太蠢,一个人先走了呗。” 南宫沫急声反驳:“不对,她来这里明明有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就走了!”cascoo 她没接汤药,抓着离御的手臂,追问:“离御,你实话告诉我,棠棠到底来做什么的,她是不是出事了?” 南宫沫气色苍白,眼底的焦急与执拗让离御不忍心逗弄她,嘴上调侃的笑意渐渐敛了下去。 他一脸严肃斥道:“小沫儿,你睡糊涂了吧,怎么还盼着亲妹妹出事啊?” “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离御故意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在她眼前比划了个手势。 “两个月,这么久了,她该办的事情早就办完了,哪轮得上你操心。” “什么……”南宫沫傻眼了,整个人失神怔愣在了榻上,只觉得全身发冷。 “怎么会这么久,不行,我不信你,我得亲眼见到她才能安心。” “姑奶奶,你消停会成不?”离御气得把药搁在了一旁,伸手把她按了回去。 他避开她的视线,一时有些无法对上南宫沫那双微红质疑的琥珀瞳。 南宫沫后脑的伤早好了,可灵脉碎断,伤及根本的内伤却未能复原。 离御按上她双肩之际,她下意识想运功震开,竟反倒引得急火攻心,气息上涌,黏稠的血沫呛入喉咙,溢了出来。 “你……我……”离御大急,瞳孔缩了缩,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他跟一个病人急什么啊。 南宫沫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地念诀聚灵,却连一丝风力都带不起来。 她的召唤术,不能用了吗? 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触及到离御脸上复杂懊恼的神情,南宫沫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轻轻扯了扯唇,笑得苍凉茫然。 “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小沫儿,怪我,这事都怪我,我答应过沈棠落救你的,可我太没用了,是我对不住你,你……” “你别再说了。”南宫沫忽然沉声打断,声音听不出丝毫起伏。 “不是你的错,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离御与南宫沫在七韶山共处四年之久,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般的存在。 看着她痛苦,他的心也难受得如同锋利的刀子在上面来回划过一般。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似乎只有把过失归咎在自己身上,通过苛责自己才能好受一些。 “小沫儿,你先喝药,把身子养好了,回七韶山等小棠落回来,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没事。” 她真可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异想天开地要去保护棠棠。 离御心底忐忑不安,看着这样平静的南宫沫,胸口沉闷至极,愈发的难受了。 “小沫儿,你想哭的话,我把肩膀借给你,别憋着,哭出来就好了。” 南宫沫拍了拍离御,弯了弯唇,浅笑道:“你先出去吧,我还没睡够,又有点困了。” “好,你记得把药喝了,喝了才能快点好起来,一起回家。” 离御再怎么不放心,也不敢强硬地留下,怕惹南宫沫伤心。 苦苦修炼了十几年的修为,一朝尽失,如同废人,这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情。 门被带上后,南宫沫蜷缩起身子,倚在床角,把脸深深地埋入了衾被里。 * “主人,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无影转瞬就扑进了沈棠落怀里,奶团的小身子蹭来蹭去。 别看它远在千里之外,可它是主人契约的鬼灵,与主人心灵相系。 主人受伤,它能感应到的,只是,主人命令它守好南宫沫,不让它回来。 突然,一股寒意从后脑蹿升,小无影哆嗦了一下,奶萌的嗓音染上了刺耳的尖锐。 “啊,他怎么也在?” 君云肆眸光幽冷,大手一揪,就把无影给丢到了一旁,“滚开。” 沈棠落正想对无影交代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眼前一黑,往君云肆的怀里栽了过去。 她重伤未愈,一日之间,不顾君云肆的再三警告强行运功,身子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姐姐!”少年看到唇瓣泛白,脸上失了血色的沈棠落,吓得惊声,一脸焦急。 “姐姐受伤了!” 君云肆面色冷沉,眯眼看向无措慌神的无影,冷声道:“把他们送去九王府。” 无影小脸上堆满了自责和担忧,踟蹰着不肯走,声音弱弱的,“主人……” 君云肆拦腰抱起沈棠落,看向了兄妹二人,沉声道:“她无碍,你们不宜在此处多留,跟它先走。” 交代完后,君云肆周身浮绕上了一环幽芒,带着沈棠落消失在了原地。 第301章 他只要她平安喜乐 燕不问在九王府焦急地守了大半个月,总算把君云肆盼回来了。 “属下燕不问,恭迎尊上重归。” 燕不问惊喜过望,身影显现的瞬间,虔诚地半跪下去,行了个独属于魔族极为郑重的参拜礼。 “无事就退下。”君云肆止步,蹙眉冷声,眼神里尽是嫌弃之色。 明显是觉得燕不问这一行为既矫情,又碍眼得很。 燕不问立马听出了君云肆语气中的不悦。 对他来说,自家尊上神魂复位,平安归来,是天大的幸事。 可这反应,完全与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他困惑地缓缓抬眼,视线寸寸上移,冷不防就看到了躺靠在他怀中的少女。 “啊,是沈少主!尊上,这……这、沈少主这是怎么了?” 燕不问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是真的担忧起了沈棠落。 两个月的鸣沙岛之行,他对沈棠落的印象可谓是大为改观了。 从曾经谨慎防备,甚至说是敌视的姿态,转变成了如今的心悦臣服。 而今,他对沈棠落的一言一行中都揉杂着百分百真心的敬重。 “多事。”君云肆俊眉一挑,主殿的大门瞬间大敞,抱着沈棠落大步迈入。 燕不问似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拍脑门,边追边道: “对了,尊上,帝君派人过来问了尊上好几回,属下都按照尊上以往吩咐过的给打发了。” 谁料,他的脚还没伸进门槛呢,“嘭”地一声,殿门就死死地从里面关上了。 得,尊上不想睬他。 殿内,君云肆脱下了披风,抬手召出了一个状似暖炉的灵器,在偌大的雕花木床边燃起了幽香。 这是他炼药用的离元鼎,药仙族的至宝,是生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以此炉御药,化入空气中,既能让殿内温度升高,为沈棠落驱寒暖身。 又能让灵药渗进她的血肉骨髓之中,疗愈她的伤势。 已是暮秋,地处南方的云浮国终归比不上四季如春的灵穹沧域。 他一直知道,她因为生来特殊的体质,最忌怕冷寒。 看着她疲累到昏睡,君云肆此时无比后悔自己会答应陪着她出去乱逛,还由着她动用功法。 她胡闹,他怎么也跟着胡闹了起来! “沈棠落,别再折腾自己了……” 因为,他会心疼。 他无法想象,她若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他会做出什么来。 她会追随自己重生而来,他几乎能猜到,她必定发现了自己锁于万鬼窟的不灭尸骨。 暖黄色的光晕浅柔温和,床榻上的少女娇容绝美,她微微侧了个身,覆着薄纱的脸正对着蹲在床边的君云肆。 他快速伸出手背,抵在她脸颊一侧。 岁月安然,而她在他的手边,睡得香甜安稳。 君云肆的眸光一点点温软了下来,修长的指节轻覆上了沈棠落心口的位置。 说来可笑,他意外撞破了她的血脉秘密,费尽心思寻到续命之术,帮她续命,却还是让她屡次孤身犯险,受尽了苦楚。 可这个傻丫头,她压根不知道,他不需要她为自己做什么。cascoo 终余生,唯盼她平安喜乐。 第302章 他的心结,她的命理 繁华锦绣的上漓城灯火彻夜长明,永夜不歇。 一张传音灵符没入寝殿,君云肆随手接了过来,一眼扫过。 看完后,嘴角牵动,眼底闪过了一抹无奈。 灵符写的,是七韶山幻山主的形迹,以及沈棠落去鸣沙岛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小叶紫檀材质的矮几上,铺展开来一张水墨卷轴,一旁只余下了一盏微暗的雁鱼灯。 伏渊塔地宫一别,已逾四月久。 可于他而言,地宫古井里的一幕幕却恍然如昨。 那时形势紧急,又事发突然,以至于他和沈棠落压根无法分出多余的精力去深想细究。 而今再去回忆,诸多疑点相继出现在脑海中。 人为豢养的嗜血蛊丝,古井里戾气难消的亡魂,冰棺里的白衣女子,无一不透着蹊跷。 伏渊塔下,定然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件事,极有可能与沈棠落的血脉有着莫大的关联。 燃烧自身血液养本体寒骨,让沈棠落凄苦了一生。 前世,他已经将御药术修炼到了极致,却仍旧破不了她体内噬魂血骨的反噬。 是以,他必须尽快查明伏渊塔中的真相,顺着这条线索,找到破解她血脉的法子。 他深爱的小姑娘,已经苦了一世。 此一生,哪怕倾尽所有,他也要助她挣脱命运的枷锁,换她余生安然。 灯影微芒,正思索着,一道暗影悄无声息地从头顶笼了过来。 下一瞬,就听到了女子嗓子里清甜的低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君云肆移开落在画卷上的目光,抬眼才发现沈棠落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她褪了外袍,一身月光白的寝衣,光裸着一双玉足踩踏在绵软的蜀褥上。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清瘦单薄的身形,平添了几许易碎感。 君云肆漆黑的眸光深了又深,见她这么心大,真是又气又恼。 她总能什么都不做,轻易惹得他有火难发,无可奈何。 君云肆冲她伸去一只手,沉声道:“过来。” 沈棠落摇摇头,好看的眉眼含着一抹平和的笑,故意绕到了案几对面。 几经生死大劫,她已经少了最初的戾气,不经意间会露出几分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柔软。 她双手交叠,以手腕枕在没受伤的一侧脸上,不顾形象地倚在桌子边,盯着面前颠倒众生的容颜。 这张脸,每一分都生得让她无法自拔,是刻入她骨子里的眷恋。 白日的种种,让她十分确定,他就是记起自己了。 否则,以他今生的性子,绝不可能陪着她为两个不相干的人耗费心神。 方才意识进入鬼梦,无影已经把她昏迷后,君云肆安排了少年兄妹二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给自己复述了一遍。 沈棠落想起白日所为,禁不住有些自责,“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不顾伤势,最终又害得他为自己收拾烂摊子。 君云肆沉着脸,一拂袖,把离元鼎召回了身前的案几上。 他一语不发,盯着沈棠落那双明澈的桃花眼,意思不言而喻。 沈棠落重重叹息,“果然,你还是生气了。” 君云肆嗤笑,“山主大人如此侠肝义胆,不顾性命,救人于危难,何错之有?” “咳……”沈棠落被呛得轻咳了一声,瞬间尴尬地坐直了身子。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乍听好似是夸赞,细听就是在嘲讽她受伤了还逞强呢。 千幻的身份暴露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沈棠落眼神飘了飘,却意外瞥见了悬窗外星河烂漫,眼睛里倏地亮起了一抹神采。 第303章 观星 她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兴致盎然地爬了起来,伸手拽了拽君云肆的衣袖。 “君云肆,你不困的话,陪我看会星星吧?” 少女明眸善睐,一颦一笑间,似沾染了璀璨星辉,整个人是那般的夺目耀眼。 她……真的变了,变了好多好多。 前世,君云肆从来没有在她脸上见到过如此肆意灿烂的笑容。 这抹笑,干净纯粹,让人深受感染,不忍破坏,只想为她牢牢守护住。 “好。”他嗓音低沉沙哑,压下了心底涌动的情愫,柔声应了一个字。 沈棠落原以为他会拒绝,而自己免不了要费一番功夫去说服他。cascoo 却没想到,君云肆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不过,这样正合她心意。 她习惯使然地想要牵着他过去,动作却晚了一步,手腕瞬间被男子包裹进了他的掌中。 沈棠落一个踉跄,头晕目眩地被捞进了一个结实坚硬的怀里。 熟悉的幽冷药香扑面而来,男子温热滚烫的气息霎时间就把她笼得严严实实。 君云肆低垂着眼帘,黑眸戏谑地盯着她晕乎的小脸。 旋即,暗示性地扬了扬下巴,目光肆意地在她身上扫过,唇畔微勾,低笑道:“沈棠落,你就这样出去?” 此言一出,沈棠落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抵在他胸前的身子一僵,小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 要命,没脸见人了。 她怎么一和君云肆独处,就蠢成了个傻子。 方才,从床榻上睁眼,恰巧瞥见了幽黄的光影下,君云肆正一脸专注地盯着画卷入神,她才忍不住生出了好奇心。 一时间,也忘记了穿衣,赤着脚就下了榻。 寝殿的温度不低,她没觉得冷,就更没在意了。 这一世,她与君云肆聚少离多,错过了太多,自是很想重新了解他的一切。 偏偏,她还什么都没问呢,就被他三言两语给带歪了。 见少女懊恼得耳尖泛红,君云肆有些忍俊不禁,好笑地抬手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 沈棠落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狠狠瞪了君云肆一眼,扭头就跑回床榻边,背对着他利落地穿起衣裳来。 沈棠落穿着穿着,双手忽地顿了一下,才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九王府并没有女眷,这外面的衣裳总不能是自己从她身上褪下来的。 沈棠落骤然沉着脸转身,目光幽怨地盯着君云肆,“君云肆,你太……过分了!”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君云肆非但没有心虚,嘴角扬起的弧度反而扩大几分。 他拂手将桁架上挂着的墨色披风抓了过来,往身后一披,冲着沈棠落招手,“过来,带你出去。” 沈棠落不是真的气恼,他一张口,她所有的郁闷便烟消云散了。 她眼底闪过一抹温情,走过去,熟稔地把手递给他。 然而,君云肆却轻笑了一声,左手一圈,把她笼进了宽大的披风里。 “抓紧。” 语落,华光一闪,带着她飞出了窗格。 沈棠落不矫情,伸手搂住了他结实劲瘦的腰,侧头枕在了他的胸口处。 等两人身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双双落在了九王府最高处的阁楼顶上。 身后,偌大的弦月悬垂,风清夜朗,将人影衬得很小很小…… 第304章 她似乎与过去和解不了 两人并肩坐下,君云肆单手解下披风,盖在了沈棠落身上。 夜静得一塌糊涂,冷风时不时从身后吹来,撩卷起两人长发翻飞交缠,若即若离。 沈棠落紧抿着唇,仰头望着漫天的星子,迟迟都没有出声。 直到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送来源源不断的暖意,沈棠落才侧头看向了身边之人。 她嗓音里染上了化不开的哀伤,“云肆,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如实答我的那种。” 他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微微皱眉,低声应道:“好。” 她眸光亮得灼人,盯着君云肆的双眼,眼尾处却无声无息间晕染了一抹微红。 “你的心呢?” 沈棠落没意识到,饶是她在极力克制,嗓音里仍无可避免地露出了丝丝无法掩饰的颤意。 她似乎在心里反复暗示了自己很多遍,才生出足够的勇气,再次问出这句话来。 不似最初刚得知他缺失心脏时的激动偏执。 此时的她,已经能用着极其平静的语气与他坐下来说起这件事了。 “为什么会不在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愈发认真,又问了一遍。 君云肆没有避闪,迎上她的视线,漆眸深邃,静静地与她对望。 许久许久,他都没有发出一个字音,一丝声响。 耳畔唯有穿袍而过的夜风。 遇到君云肆的事情,沈棠落极少能够冷静下来。 生死断骨桥尽头,他被紫灵枷锁穿透身体悬在万鬼窟,血尽而亡的画面,至今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想到他胸口缺失了一抹温热,她的心就如同被利器狠狠地搅碎一般,疼得她无法喘息。m.cascoo 她似乎永远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想。 因为失去过,才会更加害怕重蹈覆辙。 君云肆没说话,她耐性十足,也固执坚定。 天晓得,她有多紧张,掌心里沁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薄汗。 甚至连呼吸都在死死压抑着,生怕听到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 君云肆心中微叹,对上她较真的眼睛,总不忍伤害她心底一丝一毫的期盼。 他反问:“沈棠落,这个答案,于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她回得又急又重,话音渐渐有些发闷。 “若是本尊告诉你,你不必知晓这些,本尊也不想让你知道,你还执意要问吗?” 沈棠落张了张口,缄默了。 她垂下了眼帘,鼻尖不禁泛起了酸涩,不敢再看他的眼神。 沈棠落低低地唤他,“君云肆……” “其实,我一直都明白,你我之间,我总是在得寸进尺,而你处处让步。” “鬼林初见,哪怕你早就不记得我了,可我还是赖着你,对你说那些没脸没皮的话。” “但我很清醒,我不是在胡言乱语,我知道我这一生所求是什么,我又在做什么。” “我不傻。”话及此,她唇角牵了牵,扬起了一抹弧度,笑得苦涩又无奈。 “你这么反问我,应当是不会告诉我了。” 君云肆僵住了身形,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嗓子哽得生疼。 他与她相识近千年,是整个六界最了解她的人,岂会不知? 她不傻,恰恰相反,她是个极致聪明的女子。 他从未想过隐瞒她什么,更千般不愿以谎言去欺骗她。 因而,他没有编造谎言去骗她。 可若让她知道剜心续命的真相,她必然会怪他自作主张,痛苦愧疚终生。 她天性至真至纯,爱憎分明。 前世,她压根不愿接受他给的任何东西,更不曾像今生这般向自己表露过心迹。 此生,许是因为她体内跃动的那颗心是原属于他的,所以,她才会自己对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这不是真的喜欢,是飘渺的虚相。 这是他守护了八百多年的小姑娘,他又怎么忍心让她知道真相,让她因一时的愧疚和感动而接受自己。 那样得来的“情”,反而会成了捆绑他们之间的枷锁。 是束缚,不是两全。 如今,能这样与她长相厮守,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君云肆气息微沉,薄唇轻启,嗓音沙哑道:“那便……忘了可好?” 忘? 或许,他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又或许,她已经猜到了。 可是,他让她忘…… 沈棠落苦涩而笑,紧咬着唇瓣,心口绞痛得险些没绷住,“好,我答应你,就当忘了,以后也不会再问了。” 第305章 欠的债,早就还不清了 君云肆另一只隐于袍下的手紧握成了拳,死死地克制住了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彼此心照不宣,都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挑明说透的。 身在当下,再追忆过往云烟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至少,君云肆已不再提及之前她多次答应好的承诺。 沈棠落认为自己很幸运,也应该很满足了。 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正在经历生离死别的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她这样的好运气,拥有重头来过的机会。 众生千万,各有其苦。 踏入轮回之境,她能找回他,等到他记起自己,相守在侧,这就足够了。 最重要的是,他还愿意带她回家。 此生,她似乎所求皆已如愿,理应知足。 可为何,她的心会这么疼,疼得她无力承受。 君云肆心口的残缺,是她心底迈不过不去的坎。 她一定是错过了什么! 前世那场毁天灭地的无涧谷大战中,她因体内神秘力量冲破禁锢而猝然陷入昏睡。 以至于,醒来时风云已然平息,寻不到半分痕迹。 而她十年间踏遍六界,找他找疯了,根本无心去琢磨其中因果。 如今,她不得不重新理思绪,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否则,悲剧必然还会再次上演。 沈棠落很笃定,被困万鬼窟,若非君云肆故意为之,南宫烛不一定奈何得了他。 这其中,定然发生了与自己有关的事情,让君云肆甘愿妥协了…… 厚厚的云层舒卷,最终将苍穹之上的缺月遮挡了起来,漫天星子随之骤藏。 夜下繁华终将落幕。 沈棠落把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一汪水眸似碎入了点点细碎的银光。 眼前浮光掠影,画面不断在脑海里交织,这一刻,她的回忆被拉得好远好远。 她和君云肆的第三次相遇,同样是在月下。 那日,是九殿下的十九岁生辰,云浮皇城却遭逢了百年难遇的兽潮暴乱。 君云肆从城外及时赶来,凭一己之力抵挡了数万妖兽,使百姓免于伤亡,虚惊了一场。 帝君龙心大悦,特意为他摆下了的生辰夜宴。 当夜,整个上漓城烟火不绝,燃遍长空,一派喜气欢闹之景。 沈棠落带着一株世间极为罕见的深谷药灵匆忙回城,恰巧赶上了这场月夜盛景。 初入皇城,她便无意间从他人口中得知云浮九殿下炼药天赋极高,酷爱游走各地,寻找稀世药灵。 她在心里犹豫了几番,亲自去了一趟凌栖崖,想投其所好送他个生辰礼,以报谢鬼林初见的相救之恩,借此两不相欠。 沈棠落以为君云肆还在宫里参加夜宴,就毫无顾虑地避开九王府的影卫,进了他的书房。 本以为自己做的悄无声息,却没料到被对方撞了个正着。 君云肆压根没去赴宴,她不仅失算了,还又一次被当成了居心不良的刺客。 至此,他们之间的三次相遇,场面都分外尴尬。 再后来,沈棠落大半年都没在上漓城见过他了。 直到某天,伏渊塔中的法阵无故出现松动,导致了满城傀儡横行,大肆虐杀无辜生灵。 她身在城中,亲眼见到尸骸遍地,整座城的上空被强烈的死气笼罩。 最终,她没能忍住心底的冲动,在人前暴露了鬼系术法,出手压制了阴煞之气。 谁知,修玄之人却反将她当做修炼阴邪功法的怪物。 她一个被玄灵宫遗忘了的鬼胎弃女,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任何解释,在劫后余生的众人眼里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他们认定她是带来灾祸的妖女,数十人合力结阵,把她困进了灵力织成的囚笼,差点将她活活烧死。 生死攸关之际,是君云肆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偌大的压力,把她救了回去。 似乎,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无比清楚,她欠他的,永远还不清了…… 第306章 我懂炼丹之术 翌日清晨,君云肆为沈棠落备好了药膳后,人便不见了踪影。 此时,沈棠落正在君云肆的书房里。 影卫过来禀:“沈少主,宫里召见,殿下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殿下让属下转达,您伤未好全,若要出门,还是要等殿下回来陪您一起。” “嗯。” 沈棠落头都没抬,淡淡应了一声。 整个人沉浸在书案上,埋首提笔在纸上勾画着什么,时而眉心轻蹙,时而豁然开朗。 她手上还覆着一层清透的月光薄纱,散发着若有似无的药香。 重伤至此,却似乎并不妨碍她做事。 影卫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不解地挠了挠头,行礼退了出去。 这时,无影惆怅的声音在识海里响了起来。 “主人,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沈棠落正专注地作画,思绪冷不防被小奶音一打断,顿时画不下去了。 她停笔,不悦冷声:“滚。” 无影撇撇嘴,“主人,小花翎还在鬼梦里呢,你都把她忘到脑后去了。” 此言一出,沈棠落动作猛地僵住,清绝的小脸上染上了一抹尴尬。 她拂手一掠,将画卷敛入袖中,身影一闪凭空消失。 再出现时,人已经到了鬼魄聚集的鬼梦之中。 四周是漫无边际的缥缈黑气,随着沈棠落的踏入,里面的景象才逐渐明晰起来。 鬼梦里有一处新开辟出来的竹简形状的空中楼阁,是沈棠落修为达到一定境界,意念所化而成。 此楼架空而起,足有七层之高,花翎就躲在其中。 她身上没有任何阴邪的戾气,又有上品灵丹在手,沈棠落精准地找到了她的位置。 花翎蜷膝坐在阶梯上,手中正翻阅着一本丹经,娇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安静乖巧。 沈棠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高处扶手边,侧身坐下,修长的腿随意地搭在台阶上。 无影欢快地扑上来,“主人!” 沉浸在书上的花翎吓得一个激灵,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慌张地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这才惊觉空气中多了几缕幽幽药香。 长阶上,少女两指揪住了无影软软的身子,把它拎放在了身侧,“老实点。”cascoo 花翎目光一滞,脸上染上了丝丝复杂的神情。 少女比上次见更加单薄了些。 她腰肢纤细,身着一袭束腰黑色长袍,交领处暗红色鲛纱为底,袖口及裙摆皆以同种的丝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海棠花。 让她十分意外的是,沈棠落的半边脸覆上了一层轻纱,左眼眉骨处依稀可见起伏不平的灼痕。 那不是普通的火焰灼伤。 花翎不知所措地咬着唇,握书的手交叠在胸前,一脸无所适从的忐忑之色。 “我只是……” 她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会在这里,还动了别人的东西,神态很是拘谨。 沈棠落美目流盼,起身朝书架扫了一眼,“无妨,这些本来就是留给人看的,有人愿意看,它们才有价值。” “我没有乱放,也有在整理它们。” 花翎急忙补充了一句,生怕惹沈棠落不快。 沈棠落早就发现了,她许久未踏足此地,自然没功夫碰这些书。 她极其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对这个认真细致的小丫头生出了一抹好感。 只是,一想到她小小年纪惨死在了南宫绯手中,心里就不禁有些惋惜。 正想着,花翎忽然开口:“我懂炼丹之术,或许能找到治好你身上灼伤的……” 沈棠落知道她的好意,却直接拒绝了,“不必,此次来找你,只是来送你回去的。” 第307章 不惹他生气 若非遭逢变故,花翎的魂魄早该送走了。 “什、什么?” 花翎愣了一下,禁不住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她眼底露出了茫然的神色,紧张地盯着沈棠落,“回去?” 沈棠落皱眉问道:“难不成,你不想回到莫黎川身边?” 听到这话,花翎满眼不可思议,漾出了波澜,“回到哥哥身边?你能让亡者复生!” 这女子到底什么来头? 沈棠落眸色冷然,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人死不能复生。” “那为什么……”花翎眸光黯然了下去,“我会出现在这里?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你死后执念过深,未入轮回道,魂魄被吸进了你生前所炼制的丹药中。” 沈棠落话里隐瞒了鬼梦的存在,避重就轻。 “送你回到莫黎川身边很简单,把丹药交给他就是了。” 小无影晃晃荡荡,在一旁欢快地应和。 “对哒对哒,我主人能帮你实现愿望,你那么伤心,不就是想见你哥哥最后一眼吗?” 闻言,花翎突然蹲下身,埋首在膝盖上,呜咽地哭了起来。 “主人……她怎么又哭了呀。” 无影软糯的嗓音里染上了一丝无措,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它不满地嘟起小嘴,愁容满面。 “她简直就是个胆小鬼,小哭包,大笨蛋,明明回去就能天天见到了呀。” 沈棠落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花翎此时的心境,必然是痛苦又复杂的。 阴阳两界,生离死别,见到又能如何? 莫黎川是看不见她的。 半晌,花翎哭够了,平复了心情。 她红肿着一双眼,走上前,交叠双手对沈棠落行礼。 “素昧平生,花翎在此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还告诉我这些。” 眼前的女子收留了她,给了她容身之所。 她能从女子身上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因此,也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我要去见他的,有劳姑娘了。” 沈棠落点头,五指一拢,把花翎怀中的那颗金色丹药抓了过来。 “九炁之阴,敕符为诏。” 她唇齿微动,念了一句法诀,一抹幽暗的红芒附在了丹药之上。 花翎只觉得眼前一晕,魂魄便再次被吸进了丹药中。 沈棠落在上面施加了一道鬼符,可护她魂灵不散。 无影见沈棠落要走,急忙拦了上去。 “主人,小花翎的医术其实很厉害的,你为什么不让她给你医治啊。” 它都看在眼里的,小花翎每天都在勤于看书,研究炼丹之术。 整个藏书楼的书,几乎被她翻遍了。 沈棠落平静地看了它一眼,“多管闲事。” 说完,便不再搭理它,闪身出了鬼梦。 她本想亲自走一趟,把丹药给莫黎川送过去。 可还没走出书房,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君云肆那张寒彻的俊脸。 他交代过,要是出门,得等他回来一起。 算了,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了。 “来人!” “沈少主,何事吩咐?”守在暗处的影卫瞬间就出现了。 “燕不问呢?” “回沈少主,燕老大随尊上一起出去了。” 沈棠落没多想,递给影卫一个秀巧的玉葫芦,“你走一趟莫家,务必把这东西亲自交到莫黎川手上。” * 第308章 妖物作祟,她的新生 而此时,玄灵宫,主殿。 南宫群浑身散发着冷气,不怒自威地坐在主殿首位,不见了素日的温和翩逸。 他淡淡听着几个弟子的禀报。 “启禀宫主,出去历练的师弟传音来报,近日山下川北城中怪事频发,多有稚童无故失踪。” “失踪?” 南宫群蹙眉,周身的气息骤然凛肃了起来。 敏锐的感知力让他瞬间意识到了事情非同小可,沉声道:“怎么回事?” 他本以为这些弟子又是为给南宫绯求情而来,却没想到会是山下之事。 禀报的弟子满脸凝重,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师弟说,每至夜半子时,城中的打更人总能听到诡异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撕咬食物。” “可到了第二日,除了能闻到血腥气息,城中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川北城主派人寻着血气一路追踪,才发现有人遇害了。” “最后,他们在遇害之人中继续追查下去,才找到诡异之处……” 说话的弟子一点点握紧了拳头,抬眼看着南宫群,气息都不稳了。筚趣阁 “宫主,这些人家,无一例外,皆少了不足十岁大的幼童!” 南宫群眯起双眼,面色紧绷着,昭示着他此时的怒意。 他冷笑,琥珀色的瞳眸沉敛,似透着不屑,“你的意思,是有专吃幼童的妖物作祟?” 巨大的压迫之下,说话的弟子压根不敢抬头,禁不住吞咽了口唾沫。 “师弟师妹们历练之时途经那里,听闻了此事,便留下来查找真凶,至今一无所获,弟子也不敢轻易妄言。” 南宫群目露不悦,目光凌厉地扫了过去。 弟子吓得一颤,额间冷汗直冒,稳了稳心神,才慌忙解释道: “宫主,山下的弟子们日夜守在城中,怀疑妖物是从鬼影森林里出来的。” 坐在下首的四长老元临忍不住插了一句,“可有目睹之人?” 这弟子正是四长老座下之徒,听到师尊问话解围,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回师尊,却无,此等人命惨案,徒儿真是闻所未闻,就亲自去城中走了一遭。” “徒儿虽未碰到妖物,却亲眼见城中血气弥漫,人人自危,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说到这里,他躬身面向首位上的南宫群。 “事态之严重,所以,弟子才匆匆回来报与宫主定夺。” 妖鬼传闻持续了七日,闹得是人心惶惶,人人草木皆兵,闭门不出。 再找不到作祟的妖邪,整个川北城就会沦为一座荒无人烟的死城。 南宫群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看向四长老,沉声下令。 “元临,此事既发生在玄灵宫地界,本宫主令你亲自去查,务必把那东西给本宫主揪出来!” 玄灵地界日月承光,灵气充沛,是修玄习法的绝佳宝地。 自他们南宫一族执掌玄灵宫的百年来,百姓安乐,生息蕃庶,葱蔚洇润,还从未发生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 恰在这时,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男子从殿外径直地走了进来。 “大师兄!你回来了!” “是大师兄回来了!” 众弟子一眼认出了来人,脸上纷纷染上了惊喜之色。 闫书楼颔首对众人笑了笑。 然后,大步走至主殿中央,恭恭敬敬地对南宫群作揖行礼,“师尊,让徒儿也跟着四长老一道去吧。” 他面容温和依旧,此刻却不免爬上了丝丝凝重。 玄灵宫与云浮国的五年之约将近。 闫书楼此番归来,是奉云浮帝君之命来请南宫群去往上漓城赴宴的。 他一到玄灵宫,就听其他弟子说南宫群在里面议事,便安静地候在门外。 直到听传信的弟子说起妖物祸乱川北城,害得民不聊生,才一时没忍住打断了众人。 他目光坚定地看向南宫群,“师尊,徒儿愿随四长老同往。” 最得意的弟子回来,南宫群心里自是欢喜的,这个徒弟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 若非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脱不开身,他定会亲自前往川北城,捉拿妖物,给枉死之人一个交代。 南宫群颇为欣慰,“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你有这个心,便代为师去一趟吧。” 闫书楼暗暗自警,垂首领命,声音铿锵有力,“师尊放心,徒儿定不辱命!” 南宫群从首位上站起,一步步走到闫书楼身前,虚扶了一把,“起来吧。” 旋即,视线落在了四长老元临身上,目光严肃道:“元临,事不宜迟,你带人即刻动身,万事小心。” “是,宫主。” 四长老领了命,目光扫过,点了几个弟子,直接退出了主殿。 闫书楼倒没忘了正事,急忙递上一个黑色锦囊,“师尊,帝君让徒儿把这个交给师尊。” “嗯。”南宫群目光一滞,染上了一丝复杂,淡淡应了一声。 哪怕他不肯直视,该来的,还是来了。 拂手间,一道柔和的光芒闪过,南宫群将锦囊笼入了袖中,并没有当着闫书楼的面打开。 “为师会去的。” 南宫群拍了拍他的肩,“别让为师失望,速去速回。” 闫书楼虽不明白师尊为何看都不看就知道了锦囊里的内容,却不敢多做迟疑,闪身直奔川北的方向而去…… 人一散去,南宫群一拳头狠狠锤在了身旁的碧玉石柱上。 这一拳结结实实,顷刻鲜血淋漓。 偌大空阔的宫殿里,他低垂着头,高大的身躯隐隐溢出了抑制不住的微颤。 没人知道,这段时间,他内心深处的挣扎和无尽的自责。 他不光弄丢了她,还丢了她的女儿。 天堑桥上的那一幕,至今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双极像她的桃花眼里全是怨恨和防备。 那是落儿被殷洪重伤时看向他的眼神。 颜儿把女儿交给他,而他这个父亲,却做得失败透顶。 非但没能护好女儿,还让人带走了她。 良久良久…… 一道极致讽刺的低笑散落在了寂静的大殿之中,余音哀伤,久久无法消散。 南宫群抬起了一双猩红的瞳眸,“颜儿,我又要失信了。” “你不想让我踏足的地方,我必须去。” 闫书楼不知道,他带来的,还有自己师尊一直在极力逃避,自欺欺人的过往。 南宫群闭了闭眼,自嘲一笑,再睁眼时,眼底掠过了一抹锐利的锋芒。 * 天堑深渊。 顾影的魂体见不了日光,仍旧藏在洞穴之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魂魄气息非但没有减弱,反倒愈发强盛了。 身后的紫色木骨药灵环绕着缕缕黑烟,躁动的力量由内而外散发了出来。 他闭着双眼,借助深渊中的天地之力压抑着不断往外溢散的戾气。 身边的石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血衣女子。 两个月前,风树遍体鳞伤地抱着顾怜回来求救,他便知道,自己的复生之术彻底失败了。 顾怜伤到了魔体气脉,至今昏迷不醒,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得不到凝魂异果,他唯有选择另辟蹊径。 哪怕这个法子会引起不小的麻烦,甚至可能暴露自己,他也在所不惜。 风树照着顾影的吩咐,把南宫意打晕后拎了过来,“魔君大人,你要的人属下带过来了。” 一入深渊,他就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戾气。 “这是怎么回事?魔君大人,你的气息……” 风树心头微惊,他不过离开了几日,怎么感觉魔君大人的魂灵气息变强了。 五岁幼童容貌的顾影露出了一抹诡态,嗓音嘶哑难听,“本座的事,你休要置喙,去外面守着!” 风树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气息,神色隐隐不安,视线落在昏迷的南宫意身上,迟疑了一下。 “还不快滚!” 风树面色挣扎,虽不明白顾影要做什么,却能猜得到南宫意落在他手上绝对没有好下场。 “魔君大人,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顾影冷笑了一声,“呵,她的作用可大着呢。” “可……”风树死死握着拳,还想说些什么。 顾影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她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与死人何异?遇到本座,才是她的新生!” 第309章 复仇之计,他的重生 风树语塞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确实不明白顾影话中有着何种深意。 一直以来,他习惯了服从,少言寡语,不想多管除了顾怜以外之人的死活。 算了。 风树没再纠结,大步往外走去。 可不知为何,这时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了风染那张病弱苍白的脸来。 他脚步蓦地一顿,终究没能过去心里那道坎。 “魔君大人,为了复仇,就一定要罔顾人命,杀害无辜之人吗?” 顾影听了这话,忍不住嗤笑出声,“风树,收起你那可笑的怜悯,你知道她是谁吗?” 风树皱眉,目光落在了南宫意甚为狰狞丑陋的脸上。 当初,还在彦王府时,公主殿下命他将这女人找个地方囚禁起来,却并未告诉过他此人的身份来历。 难不成,这女人也是公主殿下的仇人? 可是,公主殿下说过,是她带来了魔君大人藏身在天堑深渊的消息。 她明明帮过魔君大人啊。 顾影见风树一脸迷茫之色,眼底闪过一丝阴沉,魂息一动,闪现在南宫意身旁,蹲了下去。 他如欣赏一件稀世珍宝一般,虚幻的指尖一寸寸划过南宫意布满伤痕的脸。 “本座不妨告诉你,她叫南宫意,和沈棠落一样来自玄灵宫。” “她是沈棠落的亲姐姐,是把怜儿害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的至亲!” 顾影眸光一厉,木骨药灵的触角狠狠甩出,霎那间卷起一股强大的力量把风树震了出去。 “你竟觉得她无辜?可笑!怜儿怎么会养了你这么一个蠢货!” 风树堪堪落在了断崖的边缘,冷不防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浑身疼得极尽抽搐。 好强的气息! 他瞳孔缩了缩,怔怔地盯着顾影身上散发的黑气,怎么都回不过神来。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之前在沈棠落身上见识过的功法。 他离开的这几天,魔君大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什么,下一瞬,洞穴里发生的一幕简直让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了什么? 顾影的手…… 那只无实形的手此时黑烟环绕,正被一堆骷髅头骨包裹着伸进了南宫意的心口。 风树被惊得毛骨悚然,整个人似失去了所有力气,遍体生寒,无法动弹。 南宫意疼得无力承受,呻吟了一声,从昏迷中渐渐清醒了过来。 “啊——” 入目而来的就是一张极致阴邪诡异的笑脸,南宫意吓得失声惨叫,身体奋力挣扎了起来,“不要!” 就在看清是谁的一瞬,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意识被逐渐抽离出身体的剥裂感。 眼前的画面似乎都开始扭曲了起来。 “是你……” 南宫意嗓音里哭腔浓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再次见到这个可怕的怪物! “别……别杀我,我没有出卖你,也按照你的意思,如约地把消息送到了。” 她口中鲜血不断喷涌,似是因为濒临绝境,竟爆发出了惊人的求生本能,急促快速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 然而,顾影却不为所动,眼底闪动着兴奋嗜血的光芒,疯狂如魔。 “啊——求求你,放过我,我还不想死……呜呜呜……” 力量悬殊,绝对的碾压之下,南宫意所有的反抗都显得尤为脆弱不堪。 木骨药灵分散出了五道触角,粗暴地将她胡乱挣扎的头和四肢扎在了冰冷的石壁上,死死固定住。 她身体六处同时黑血喷溅,黑气侵体,也在这一瞬,顾影的形魂倏地从虚空中消散不见。 刹那间,南宫意僵硬下去的身体冷不丁抽搐了一下,彻底没了生息。 她双瞳瞪得大如铜铃,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死状奇惨。 风树呼吸窒住,全身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头脑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洞穴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道“咔嚓”声猝不及防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下一瞬,南宫意的声音又再次出现了。 只是,性子似是变了一个人,话音里里透着一股子轻蔑劲。 “这逆天夺舍之术,本座不到七日就已大成,总算不用躲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度日如年了。” 风树亲眼目睹了顾影的邪术,脸上失了血色,惊恐煞白。 他咳了一声,咳出了嗓子里呛入的黏稠血液,撑着身子艰难地爬了起来。 “魔君大人?” 顾影拥有了真形,心情颇为畅快,看风树都觉得顺眼了,“不错,正是本座。” “一副合适的躯体,便能助本座重见天日,沈棠落,你必然想不到,本座还活着!” “杀身之仇,本座定要加倍讨还回来!” 他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狰狞的脸愈发森然可怖。 第310章 腰疼,脖子酸 沈棠落对远在千里之外的玄灵宫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她孤身一人闷头在书房里,专心地在一张铺平的锦帛上飞动笔势,转腕成诗。 朦胧的灯影下,画卷之上的笔墨走态似蒙上了一层云雾,令人难以窥见其中的玄妙。 暮色渐沉,君云肆终于回来了。 只是,回到寝殿并没有看到沈棠落的身影。 询问了暗处的影卫,才知道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了。 他披着一身深重的露气归来,在去找沈棠落之前,脱了身上的外袍,换了一袭干净的衣裳。cascoo 书房的烛火温暖浅柔,从镂空的悬窗下细细地渗了出来,和着月光,流溢出丝丝斑驳。 君云肆在窗下站了许久,直到沈棠落似有所觉,才转身推门而入。 他嗓音低浅,“在画什么?” 沈棠落坦坦荡荡,当着他的面拂手将画卷藏起,眨了下星碎如华的双眼,“天机不可泄露!” 见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君云肆心底深处的探究欲顿时被勾了出来。 他并未见识过沈棠落的画技。 他把她忘了一次,错过了她的成长,更与她错过了许多年。 所以,此时,更是很贪心地想要了解她的一切。 “听影卫说,你一整天都坐在书房里作画。” “嗯……”沈棠落紧抿着唇,沉吟了下,仰头望入他漆黑的眸底。 “我不是听你的话,好好在府里养伤,哪儿都没去,一直在等你回来的吗?” 沈棠落笑得娇美,满脸的讨好之意。 君云肆沉着脸,边拉过她的手,边细心检查。 见伤势恢复得不错,忍不住蜷指敲了下她的鼻尖,轻嗤道: “沈少主还有油嘴滑舌的时候?本尊倒是又长见识了。” 她倒是心大,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在得知她一整日都在为一幅画忙碌,甚至滴水未进,他恨不得时刻把她绑在身边,亲自监督她。 他就知道,这女人一旦离开自己的视线,便绝对不会安分听话的。 她总有轻易牵动他心神的本事。 君云肆生气归生气,可说话时,眼底却划过了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宠溺。 沈棠落自是没发现,她使出了她生平最不屑的技俩。 “云肆,我腰疼,脖子也酸……” 说着,她一手捂心口,一手扶额,秀眉微皱,似疼得不堪忍受。 这笨拙的演技,饶是君云肆想给她面子,装作上当受骗都觉得无比为难。 然而,他终究把她说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了。 君云肆故意摆出怒色,板着一张人神共愤的俊脸,责备的话说得毫不留情,“知道疼了,下次还敢吗?” 同时,还贴心地拿下她扶额的手,替她移到了侧腰上。 沈棠落尴尬死了,却强装镇定,努力为自己辩解。 “你出去了那么久,我等你等得都无聊死了,才想找些事情做的啊。” 君云肆懒得跟她争,嗓音清冷,“想吃什么?” “反正不是药膳都成!” “那便药膳吧。” 君云肆眼底闪过了一抹戏谑之色,仿佛还没消气,刻意与她作对似的。 “拜沈少主所赐,本尊做药膳最是娴熟。” 沈棠落脸上的笑终于绷不住了,出现了丝丝裂痕,“君云肆,你故意的吧!” 此时,她肠子都悔青了,竟然没忍住想跟他玩闹,却一时不察又着了这家伙的道。 简直太惨无人道了。 今夜,她的胃怕是在劫难逃,又要受委屈了。 沈棠落郁郁寡欢地跟着君云肆走出书房,垂头丧气得像个跟大人闹脾气的孩童。 君云肆无奈叹息了一声,冷不防止步。 沈棠落心思早就神游天外了,一个反应不及没能避开,一下子撞上了他结实精炼的后背。 “唔……” 第311章 软肋,双向奔赴 君云肆脸色一变,倏地转过身来,拿开了她揉捏额头的手,“别揉,小心弄裂伤口。” 他语气里染上了一丝紧张,双手护在她脸颊两侧,轻抚着她被揉红了的额头。 “撞疼了吗?” 沈棠落哪有那么脆弱,没想到君云肆会对她的言行在意到这种地步。 她不过是在想应付药膳的对策,一时间有些惆怅走神,撞到他后无意识间低呼了一声罢了。 抬手揉碰额头,亦是身体本能反应。 可身前的男子似乎紧张得不行,反倒弄得沈棠落不好意思,深感罪恶了。 这家伙下意识的举动,真的太让人心软动容了。 沈棠落忍不住想笑,却死死绷着嘴角,“不疼。” 她迎着他关切的脸庞,认真地摇头,忍笑忍得颇为艰难,以至于双肩都微微颤抖。 然而,在君云肆眼里,她的话却根本不可信。 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 她生性倔强,哪怕噬魂血骨反噬,她都不会喊疼示弱分毫。 他将她带回了寝殿,伸手就要取下沈棠落左脸上的薄纱,“忍着点,让本尊看看。” 烛光下,男子眉心紧锁,细致周到进了骨子里。 “君云肆。” 沈棠落蓦地拉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清绝的小脸骤然变得十分严肃。 君云肆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双手一僵,愈发不放心了。 他沉声:“别闹,让我看看伤口,本尊不逼你吃药膳了。” 她后退避开,眸光明澈,静静地盯着他的双眼,声音有些异样,“真的无碍,早就不疼了。” “云肆,你听我说,我想了一天了,在伏渊塔地宫里给你的承诺,必须作数。” 她目光直率逼人,“我沈棠落做人坦荡决绝,从不食言,哪怕是你,也不能破了我的底线。” 君云肆眸光一顿,恍然意识到沈棠落不是玩笑。 而是真的下定决心要与自己坦言,挑明一切了。 她……为何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从落雨国回来至今,他不追问,她也不提,那个承诺,似乎早已翻篇了。 可两人心底却都心知肚明,前尘过往,对他们来说,从来不是云烟旧梦,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执手并肩历经了一世喧嚣,岂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装作忘记,可比真的忘了,要疼上千倍万倍。 谁都不戳破,并不意味着永远就风平浪静了。 君云肆眼眶染上了一抹猩红,无声地将沈棠落拥入怀中,把她纤瘦的身子靠在了自己胸前。 他喉结滚了滚,哽得嗓音沙哑生硬,“随我去个地方吧。” 沈棠落瞳眸泛酸,双手环住他的腰,十指往君云肆的后背攀去。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任由清冷的药香沿着呼吸疯狂钻入……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沈棠落双脚踩落在了厚厚的枯叶上。 寂静中,耳畔传入了道道清晰的脆响。 她缓缓睁开了眼。 君云肆松开她,大手扣入她的指缝,牵着她一步步走入幽深诡秘的山林。 此处是…… 玄灵宫后山,鬼影森林! 沈棠落再熟悉不过,这是前世今生,她初次与他相遇的地方! 重临故地,她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嗓子里似被堵了什么东西,张口都变得极为艰难。 沈棠落瞳孔干涩,眼眶晕染了一圈圈的红,拼命克制着里面泛滥起的温热。 君云肆止了步,低头垂下凤眸,深邃地望进她的眼睛。 如水的月光下,男子嗓音沉哑,似染上了道不尽的情愫。 “棠儿,你不需要开口,这些事,本不该由你来说。”cascoo 一声久违的呼唤,让沈棠落刹那泪目,滚烫的湿润仿佛决堤了一般,不住地坠落,泣不成声。 “不,云肆……是我不够坦诚,一直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你身上。” “我真的好坏好坏,五年前,你明明都不认识我,而我总想由着性子,赖着你,还迟迟未能说出真相。” 沈棠落哭得悲恸伤心,君云肆慌乱无措地抚着她眼角的泪水,一遍又一遍,却怎么都擦不完。 他只能柔声低哄,“棠儿,别哭。” 只是,情至深处,沈棠落压根控制不了自己。 君云肆彻底慌了,生怕她因情绪激动再次伤了自己,“棠儿,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听话好不好?” 可沈棠落怎么会听,她不想让他总是这么迁就自己了。 前世,她一次次逃避他,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这一世,她必须要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沈棠落把手从君云肆指缝间抽了出来,掌心在眼前虚空飞快划过。 只一瞬,一幅长长的锦帛画卷便在两人面前铺展了开来。 画上似被施加了特殊的功法,泼墨如洗,一朵朵花形云雾晕染,呈现出了极致真实的画面。 君云肆目光顿时怔住。 以画写心,画中有情。 云肆,这幅画,全是我想对你说的啊。 第312章 阿棠,本尊等你很久了 一日不与他坦白,沈棠落便一日无法释怀。 曾经,她在脑海里设想过许多种与他相认的场景。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切都敌不过宿命之劫。 她数不清自己到底期盼了多少回,又落空过多少回。 可能是鬼林重逢时,她一腔孤勇,横冲直撞地扑进他怀里,抱紧他放声哭诉,想道尽衷肠。 也许是漫天血雨中,从两人目光交缠,她不计后果地穷追不舍,到强横霸道地宣示主权。 抑或是烛灯未歇时,他乱她心神,而她小心试探,却临阵退怯,最终归于欲言又止。 到后来,伏渊噩梦,她始终未能宣之于口的心意成了残缺和遗憾。 最初的最初,她不该那么优柔寡断的! 从古井诀别,待到破镜重圆,满腔的酸楚与炙热,都在无形间悉数化作了无尽的相思之泪。 而今,鬼影森林中的万千生灵隐避,月夜下,唯余彼此,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再能打扰到他们。 她终于可以毫无阻隔地将两世的刻骨之情诉与他说。 此画卷,耗费了沈棠落极大的心神之力,一笔一势皆注入了她灵念凝结而成的镜象。 不必刻意渲染,就能看出其中饱含着她心底里最深沉真切的情意。 八百多年的朝朝暮暮,如云海涟漪滚滚翻腾,成双的人影恰似枕于璀璨星河之中,在眼前拢而又散。 他们的前尘过往婉转回环,却也平凡简单。 这一帧帧墨染的温色旧影,是从沈棠落的视角来呈现的。 从十岁到八百岁,从离空大陆到六界神殿,一路逆风。 而她的身后,总有一道孤冷落寞的红色身影甘之如饴地守望着她。 那双清冷幽邃的凤眸里,藏着深情不悔,却又百般克制。 不论是在她狼狈凄惨,无助绝望之时,还是过尽千帆,风雨停歇之后,他从未有过离弃。 何时何地,她只要一回头,总能看到身后的修长身影。 这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他生着一张祸国殃民的俊脸,不笑便自成风华,玉骨铮铮。 他的容颜,一分一厘,都是她见之不忘,会反复爱上的样子。 然而,她没发现,身边这个孤寂落寞了一生的男子,此刻却怔怔地盯着不断延展绵长的画卷。 思绪纷杂万千,眸中惊涛骇浪,意识翻天覆地。 他挺拔的身躯僵硬在了原地,满眼的震惊错愕,无意识间屏住了气息尚不自知。 从前,他救她护她,她却想尽办法报恩于他,与他楚河汉界,分寸有度,不亏不欠。 他吐露心迹,以身相许,她装聋作哑,冷漠决绝。m.cascoo 他追,她躲,往复无果。 可眼前画卷里的一幕幕,却与君云肆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画中的女子再也不是无动于衷,漠不关心的神态。 她梨涡浅勾,嘴角泛着从心而动的娇美淡笑。 在过去无数个暗夜里的缄默守护,终是等到了破晓黎明的曙光。 原来,她早就已经给了他回应。 原来,他早已走进了她的心里。 昔时昔情,不再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人仰马翻,而是两个人的相濡以沫,终生不渝。 君云肆喉咙哽得涩疼,眼尾泛起一抹抹红意,不自觉地去羡慕画中的那个红衣少年。 倘若,他能早些发现她的心意,会不会改变前生的结局,两人之间会不会就有不一样的结果? 曾经,他以为,自己陪伴了她八百年之久,他在她心里,许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分量,但也没那么重要。 他极有自知之明,心知他的死,还不足以让她为自己流泪。 那时,她命悬一线,他别无他求,唯盼她好好活着,可尽余生长欢愉。 是以,要为她换心续命之际,他纵使悲伤到心如刀绞,却也在暗自庆幸。 幸好,他不重要,他死了,她或许会失落,但不会难过太久。 他的私心贪恋,没能抵过她永生安乐。 最后,他无牵无挂地离开了…… 不远处,玄灵宫响起了钟鼓之音,两人猛然惊醒,思绪被拉出了漫长的回忆。 沈棠落视线早已模糊,唇瓣抖得不像话,垂首抱头泣不成声。 而今,拨云见日,她终于懂了。 “云肆,谢谢你……” 谢谢你从未动摇过,不曾抛下我。 这么讨厌的沈棠落,怎配得上你的好。 她胆小怯懦,只会逃避,做不到坚定地抓住你的手,蹉跎了你的一生,让你辛苦了数百年。 只是,轮回一世,她还是自私极了,拖累了他一生,还妄想贪恋属于他的气息。 此生,她变成了那个不想放手的人,想为彼此主动争取一次。 画卷铺展到尾声,赤乌遣散了云雾,尽头处,一棵繁茂古老的扶桑神木,栩栩如生,悬于天之涯。 树下,是他虔诚地跪拜神树,向她许诺终生的画面。 沈棠落在一旁以血为墨,落笔生花: 君心不移,此心难负相思意,唯愿与君共白头,不悔不相离。 君云肆瞳孔骤颤,妖红的血刹那便击碎了他所有的理智,染红了他黑夜般的双眸。 这一刻,那些过去埋藏在骨子里的隐忍克制通通化作了无法抑制的冲动。 他心疼地拿开她束缚自己的双手,捧住她痛苦凄怆的小脸,低头缓缓吻去她眼角的泪痕。 然而,沈棠落却突然仰起头,伸出了一双负伤的手,用力攀上了他的脖子。 她闭上双眼,借着他肩和后背的力量踮起脚尖,娇唇从他的下颌一路摸索着探上了他冰凉温软的唇峰。 君云肆身体大震,陡然拥她入怀,热烈地噙住了她的唇。 她动作一僵,他便化被动为主动。 月华如洗,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任由自己一次次深陷沉沦。 直到沈棠落身子发软,呼吸艰难,君云肆才生生克制住自己,松开她红肿的唇。 沈棠落累得几近站不稳,整个人的重量全都交付在了他身上。 君云肆眸光格外温软,炙热如火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间,嗓音沙哑地轻叹:“阿棠,本尊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