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憨妃嫔宫斗上位记》
第一章 这宫女不对劲
近日小宫女莲花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她听宫娥姐姐们私下里说,只要爬上了皇帝的床,就能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不免有些心动。
宫女的日子都苦哈哈的,环境紧张活儿多吃不好睡不好,尤其是莲花饭量大,嘴又刁,每日都吃不好。听了宫娥姐姐们私下里的话,莲花暗暗计划起来。
这一日皇帝下朝归来,大发雷霆,脸色很臭,殿里伺候的太监宫娥们战战兢兢的,生恐触了霉头,成了地下的肥料。
夏花这日当值司帐,司帐说白了就是在皇帝就寝前铺铺盖挂挂蚊帐,伺候皇帝就寝。
万岁爷不好女色,隔个几日才招人侍寝一次,平时极重规矩,赏罚分明。
待到了快要就寝时分,万岁爷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尽管万岁爷长得芝兰玉树很是英俊,夏花还是十分害怕,就怕出错触怒了爷,要知道万岁爷罚起人来可丝毫不讲情面,不由得想要莲花帮自个顶班。
司帐的活儿莲花也是做过的,做的次数不多,这个活儿平时是个争破了头的差儿,活儿轻省事又少,最主要的是谁不想在万岁爷前多露脸?
更何况遇上嫔妃侍寝的时候,大方的嫔妃为了交好皇帝身边人明里暗里都给赏,所以这差事只有宫娥姐姐们都不想做的时候才叫莲花做。
今日夏花跟莲花一说,莲花就同意了,她可不知道万岁爷今日心情十分之差,她想的是她找这机会找了许久,要知道她一个负责杂事的小宫女,接近万岁爷的机会十分有限,今日夏花姐姐肯让她干这个肥差,不由得对她微微感激。
尽管干了一天的差事十分劳累,但想到爬完床后就可以不用干活,躺着吃香的喝辣的,从此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莲花还是十分激动,一天的劳累仿佛一扫而空,紧张得微微发抖,导致在给万岁爷更衣解绳扣时候连解了几次都解不开。
皇帝有些不耐烦起来,心想这小宫女不知是谁调教的,手可真够笨的,解个扣子都解不开。
低下头看下来,只见小宫女额头有些冒汗,神色有些慌张,十五六岁的模样,两腮有点婴儿肥,长得一副娇憨可爱的样子。
罢了,不过一个奴婢,回头让换了便是了,何必责罚。
此时莲花满脑子都是怎么勾引的情节,应是先朝人妩媚一笑再假装摔倒摔进人怀里,接着水到渠成爬床成功,画本里是这么写的。
一心二用的结果是导致扣子解了多次才解开,解开后莲花微微松了口气。
皇帝一直在注视着莲花,见此倒是更加不忍苛责,不换也罢了,不过些微小毛病,以后多练练手也就改了。
却见松了口气的莲花眼睛开始滴溜溜的转,两颊微微发红,拿着解下的衣服放到一边,身形犹犹豫豫的,眼睛时不时偷瞄皇帝一眼,似是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皇帝第一时间反应到,这个宫女不对劲,心头不由火起,心里冷哼一声,且看她想要做什么,是否承受得起爷的怒火!
本就心情不好的皇帝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莲花没有注意到皇帝的脸色,心里思索的是,等会要怎么摔才能恰好摔进万岁爷的怀里。
在莲花磨磨蹭蹭磨磨唧唧之间,衣还是更完了,万岁爷就要上床就寝,再不摔就晚了!
莲花一紧张,只听“呀”一声,慌慌张张的摔倒,扑向皇帝。
看到这里,皇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小宫女是准备勾引他呢,真是好肥的狗胆,学的规矩都喂了狗。
只见皇帝接住了扑向他的小宫女,奈何这小宫女莽莽撞撞的冲势太大,一下子把他也扑倒在了床上。
被皇帝扶住了腰的莲花,鼻子撞到了他的肋骨,疼得眼睛发酸,湿漉漉的眼睛抬起头学着妩媚的样子,朝皇帝一笑。
尽管顺序反了,但是妩媚一笑可不能少,就怕疗效不够爬不上床。
皇帝愣了愣,小宫女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洁白整齐的小贝齿,莹白粉嫩的脸颊,弯弯的眉毛,似小鹿般无辜的眼神,柔软的腰肢。
这个时代以瘦为美,后宫嫔妃个个瘦的跟杆儿一样抱着硌手,哪有这小宫女柔软呀,不由得捏了捏。
莲花懵了,这跟剧情可不一样啊,万岁爷怎么突然捏自己…这是画本里流氓才有的情节啊,这怎么可以……腾的一下莲花满脸通红,呆呆的不知所措。
皇帝不免有些意动,既然这个小宫女要爬|床,那便成全了她,明儿晋个低等位分远远打发就好,想到此处皇帝翻|身压上小宫女。
一夜春风拂过,莲花全身仿佛被碾压过一样酸疼,一大早背着个小包袱领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宫女,朝着冷宫附近的苍澜院走去。
第二章 这跟想象的不一样
莲花一路走一路琢磨,这跟画本里不一样啊,皇帝名分是给了,但晋成的是采女。
所谓的采女,不过是宫里的半个奴婢半个主子似的人物,是最低等的嫔妃,比奴婢高一点,但却又不是真正的主子。
赐住的是宫里西侧最荒凉的苍澜院,名儿好听是好听,但挨近冷宫十分荒凉,平时都没什么人去的,宫殿听说很破烂,都快要废弃了。
尚宫局给分了个叫小青的小宫女伺候,说是来伺候她的,但分的人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且刚入宫来什么也不懂,谁照顾谁还说不定呢。
莲花隐约感觉亏本了,香的和辣的还没见着影,自己已经赔了进去且反悔不得。
她给自己鼓了鼓劲,好歹品级提升了,总比自己是宫女天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强,还有属于自己的院子住,总归比原先要好一些。
来到苍澜院前,只见一座院子坐落在高大的杂草中,院中房屋屋顶有些瓦片都破碎了,下雨天必定漏水,看到这里莲花心头拔凉拔凉的。
“小主…,我们以后就住这里吗?”小青有些害怕的拉了拉莲花的袖子,都说皇宫高大华丽,可眼前的院子比自己闹了灾的家还不如。
莲花欲哭无泪,香的辣的没有,草倒是不少,幻想完全破灭,肠子都悔青了,若能再次重来,绝对不会再爬床了,画本里说的都是假的。
还能怎么着,拔草摘瓦漏休整院落踏踏实实干吧,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啊,好在小青是农家出身,会干不少活儿。
一晃过了两年,莲花生生把自己练成了干活的一把好手。
刚开始事儿比当宫女时期还多,拔草开荒修复屋顶修整屋子等等等,每日干的活儿都望不到头,好在把这些干完后,日常让小青维护一下,每天要做的事只剩下怎么填饱肚子这一项。
荒芜的院落如今已井井有条,花花草草瓜瓜果果种了满园。
在宫里种菜是很掉份儿的,认为乡村粗鄙之人才种,可架不住肚子的需求啊。
何况院子也偏,一年到头没什么人经过,莲花也就不怎么在意这些细节,毕竟采女月俸才六两,在宫里要养活两个人还是不容易的,不自己想点办法,那可要饿死的。
这天傍晚时分,凉风徐徐,正是初夏最舒服的时候,莲花带着小青,拿着好不容易做出的清露茶走在御花园路上,作为徐昭仪晋位庆贺之礼。
作为宫里一个小小的采女,平时没什么人注意,严格来说高等嫔妃也根本看不上一个小小采女的贺礼,但莲花还是想去送。
徐昭仪是如今宫里棘手可热的妃子,据传是皇帝最宠爱的人儿,宫里谁不给三分薄面啊,若是巴结好了她,说不定能被别人高看一眼,尚宫局的太监也就不敢随意克扣她的薪俸了。
莲花对自己精心准备的清露茶很有信心,这茶是自家祖传的秘方,天下只此一家,喝了不仅回味甘甜,夏喝还能清心净气,冬喝可以缓解寒燥。
当初自家还未没落前,每年光靠这个茶就能挣好多银子,只是后来家里落败了,莲花也被送进了宫里避难,即使如此祖传的秘方还是没有流失他处,只有莲花家里人懂怎么做的,所以这茶莲花相信徐昭仪肯定会喜欢。
制茶的茶叶是莲花闲来无事逛御花园发现的,宫里的园子就是好,集齐了天下的奇珍异草,没事这边串串那边串串,能找到满篮子的好吃的。
制清露茶的苦木茶树就是莲花在园子里找吃的时候找着的,这茶树外人只知道叶子很苦,没人认为这茶树的叶子还能做出那么好喝的茶,而恰巧莲花的先祖知道怎么去除苦味,化苦为甘,这树在莲花眼里也就成了宝树。
“小主还是我来拿吧,哪有主子拿着东西奴婢空着手的道理。”小青抢了几次都抢不过来。
“不了不了,这茶想要好喝,平时也要注意保存,不能碰到人的汗,你瞧你满头的大汗,手里粘粘糊糊的,怎么能拿呢,还是我来拿着。”莲花很重视这次的送礼,未来日子好不好过在此一举了,凡事都亲力亲为,让小青毫无用武之地。
批了一天的奏折议了一天的事,皇帝到御花园里散步,消解疲乏,天气十分舒服,连日来的郁气都呼出了不少。
走过一个清静的小园,听到前面有脚步声,时不时有几句交谈,声音轻轻柔柔的很是好听,皇帝制止了想要呼喝的大内总管张庆,继续往前面走去。
只见两名女子的身影印入眼帘,其中穿着浅青色薄纱长裙的似是主子,看着有些眼熟,两腮有点婴儿肥,小巧的鼻子,弯弯的眉毛下长着一双圆圆的杏仁眼,眼尾微微上扬,使得可爱的面容带着一丝丝妩媚,头上簪着一朵粉色的桃花,神色很是活泼,手里紧紧得拿着个小罐子,另一个似是丫头,总想去抢罐子,又怕太用力碰坏了,脸上满是苦恼。
第三章 礼被万岁爷贪了
看到皇帝,似主子的女子愣了一下,反应慢了一拍。
张庆咳嗽了一声,女子醒悟过来赶忙行礼,嘴里说着“参见万岁爷。”
丫头有些茫然的看着主子也跟着行礼。
“免礼。”皇帝说道,俯视着眼前的两个女子。
“谢万岁爷。”女子扯了扯身旁的丫头,带着丫头低垂着头立到侧边,下意识地想藏了藏手里拿着的罐子,仿佛觉得不妥,又强行的止住了。
本对她手中的罐子不甚在意的皇帝,不由得看了一眼罐子,问道:“手里拿的是什么?”
“回万岁爷,只…只是一些普通茶叶。”女子有些紧张,磕巴了一下,特意强调了普通二字。
皇帝有些好奇,是什么能让这女子如此在意,仿佛不愿给人看一般。
“张庆,呈上来看看。”
“喳!”
听了皇帝主仆二人的对话,女子有些慌张,很是不舍的将罐子递给了张庆,眼巴巴的看着张庆将茶叶呈给了皇帝。
皇帝打开看了看,确实是茶叶,但是什么茶却是认不出来,闻了闻,茶香扑鼻,清新宜人,很是好闻。
皇帝问道:”这是什么茶?”
女子低垂着头,声音有点闷闷的说:“回万岁爷,此茶名唤清露茶。”
“可有何独到之处?”
“回爷的话,此茶若是制成茶包带在身上可使人清神醒目。”女子顿了顿,有些犹豫,感觉若是不说完又不妥,便接着道:“若是泡着喝则回味甘甜,夏天喝清心消暑,冬天喝解乏降燥。“
皇帝看得出女子似乎是怕茶被拿走不还,一副小里小气的样子。
皇帝有些恶趣味地想,小丫头怕朕贪了她的茶,那就贪了又如何?
于是说道:“这茶朕还未品过,那就带回去泡了尝尝,张庆,带走。”
“……”莲花瞠目结舌的看着远去的明黄色身影,久久回不过神,自己这是被皇帝打劫了吗?
自从那晚爬床后,两年多里几乎没见过皇帝,皇帝也再没有想起她。
没想到第一次出门送礼,就被半道截胡,让巴结昭仪的计划胎死腹中,出师未捷啊,莲花想哭。
小青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唤出声道:“小主……”
莲花吸了吸鼻子:“走,回去吧。”
不回去能咋样,礼都没了还送什么。
……
宫中低等嫔妃有三年一晋位的规矩。
当今皇帝并不好色,给嫔妃晋升都按照规矩来,美人以下低等嫔妃每三年按资历晋一级,高等嫔妃按功过赏罚与资历晋升。
只不过高等级嫔妃想通过资历去晋升需要的年头比低等嫔妃要多,毕竟高等级的嫔妃妃位有限的很,若是每三年晋升一次,早就人满为患晋无可晋了。
徐昭仪就是在这种严厉制度中,毫无预兆的从婕妤晋升为了昭仪,前朝人知道是徐昭仪他爹打了胜仗立了功,恩及女儿,后宫的人可不知道这些,都以为徐昭仪是得了宠破了例晋升的昭仪。
这个时代,前朝跟后宫是严格分开的,后宫不得干政不可与前朝有纠葛,可想而知,很多内幕消息只有高等位分的人知道一星半点,其他人是完全不得而知。
这次低等嫔妃晋升的人中,就有莲花的名。
莲花被封为采女两年有余却不足三年,前朝打仗顺利,皇帝龙颜大悦,金口玉言两年多的嫔妃也一并晋了,这是赶上好时候了。
从此莲花就是正七品答应的位分了,是真正的主子了,月俸从六两涨到了十两,这对莲花主仆二人来说,实是天大的好事。
这一日,莲花穿戴整齐,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参加薛贵妃的生日诞辰。
晋为答应后,莲花觉得整个人都不同了,出门都有底气了。
当然,穷还是很穷的,主仆二人每日都挣扎在温饱线上,可莲花觉得这没什么,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月俸少是少了点,还常被克扣,可有自己种的菜,再时不时去御花园里打打秋风,日子也是有滋有味的啊。
带的礼还是清露茶,继上次被打劫后,莲花着实萎靡了一阵,在参加了晋位典仪,逛了一圈华丽的宫殿后,莲花羡慕了,眼红了,开始重振旗鼓,花了近二十天的时间重新制了清露茶。
这次是巴结的对象换成了贵妃娘娘,若巴结好了,娘娘漏漏手指缝,就足够莲花吃好喝好了。
借鉴了上回惨痛的经验教训,莲花这回可不敢走上回的路了,万一又被截一次胡,那得吐血。
为了防止被截胡,莲花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将装茶的容易换成了盒子,并用布包了起来,从外表看,谁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第四章 送贵妃不送朕?
莲花盛装做了打扮,带着小青走向了贵妃的华庆殿,今日必定热闹非凡,宫里大大小小的妃嫔都会露面,自己位分低,得早点到,也好博个好印象。
说是盛装打扮,其实不过是描了描眉,用碾碎的花瓣粉自制成的胭脂粉擦了擦脸蛋,头上挽了发髻,发髻里点缀了几朵绢花,戴了一副和绢花相同款式的吊坠耳环。
绢花样式很别致,都是莲花自己琢磨动手做的。
想到首饰,莲花心情有些黯淡了,即使平时再不在意,可手里头只有一只银簪,两对耳环。
这些首饰还是进宫时从宫外带来的,像现在百花争艳的场合就拿不出手,很是寒酸,好在手巧,做了绢花替代,也算取巧了。
走近华庆殿,果真是极其热闹的,妃嫔们聚在一起三三两两在交谈。
莲花自觉已经提前很早出门了,却还是有不少人比她早到得多,不过也是因为她住的远,其他人住的近的缘故。
向高位分的妃嫔行了礼,莲花心里有些酸涩,似乎就属她位分最低,行礼行得腰都酸了。
又跟几个姐姐聊了聊首饰,莲花在家族没落前也是有过一些见识的,话题还算聊得上。
有两个姐姐直夸莲花绢花好看,似有交好之意,莲花脸红了红,轻声细语的说回头做了送她们几朵。
这时有宦官唱万岁爷驾到,所有嫔妃都出来迎接,宫里没有皇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贵妃。
此时贵妃打头,后面按品级分站不同的嫔妃,一起迎接万岁爷。
只见皇帝龙行虎步走向贵妃,将贵妃扶起来,口称爱妃不必多礼,让众人平身后携着贵妃,走入殿内,万岁爷和贵妃坐于当头,贵妃座位略错后一步。
今日的贵妃娘娘万千荣宠集于一身,通身光彩照人,明艳的脸上笑意就没停过。
莲花排在最末位,心理惦记着怎么送礼才能让贵妃注意到自己,有些紧张手微微冒汗,人太多了不紧张不行啊。
殿上妃嫔们齐齐恭贺贵妃娘娘生辰万福,恭贺完后宣布开宴,殿中一片交杯推盏的声音。
坐于前头的高级嫔妃们车轱辘似的好话流水一般的说出来,妙语连珠,仿佛说不尽一样。
偶尔有人打趣贵妃一两句惹得哄堂大笑,皇帝也时不时附和一两句,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高等嫔妃说话没低等嫔妃什么事,贸然插话说不好就是大不敬,莲花只顾埋头苦吃。
今晚的宴席也是她期待已久的,好东西很多,尽管有些冷了,其他妃嫔也就意思意思吃一点,但莲花吃得十分香甜,平日可没法一下子吃到这么多的好东西,真是托了贵妃娘娘的福。
宴毕,宫娥们上前来撤了碗碟,上了茶点,莲花觉得有些可惜,很多人的菜都剩下没吃完就倒了,若是能给她带走多好啊,可以吃好多天呢。
给她撤盘的宫娥有些鄙夷,许多人里只有莲花的菜吃了个精光,真是没见过世面。
接下来是众位妃嫔给贵妃娘娘送贺礼的环节,从高等嫔妃开始,珠光宝气莺莺燕燕的,莲花也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道前头的人都比自己品级高就对了,行礼就喊一句娘娘万福,谁是谁都没差。
皇帝当然是最先送礼的那个,送的和田玉如意,寓意年年如意,贵妃乐得眉开眼笑。
而嫔妃们给贵妃送的礼各式各样,有送红宝石头面的,有送珊瑚摆件的,有送珍贵药材的等等等,无一不珍贵。
莲花也算是开了眼,心里不由得暗暗焦躁起来,她的茶叶如此不起眼,疗效再好不泡了喝也引不起注意啊,能令贵妃娘娘另眼相看吗?
此时莲花才意识到,自己过于自信了,好饭还怕巷子深呢,不免有些焦急起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整个宴会接近了尾声,终于轮到莲花送礼了。
在众人的瞩目下,莲花紧张得有些僵硬,缓缓走出自己的位列,低着头高捧着盒子,向贵妃行礼并恭贺到:“奴婢恭祝贵妃娘娘生诞吉祥,青春永驻。”
皇帝看莲花出列,挑了挑眉毛,认出了她就是前阵子在御花园道上“献”茶的小妃嫔。
司礼太监唱道:“莲答应进献清露茶一盒,恭祝贵妃娘娘生诞吉祥,青春永驻~“
礼单是提前写好了的,每个嫔妃说祝词,礼则由太监高声唱出。
莲花接着太监的话颤声说道:“娘娘,清露茶是奴婢亲自所制,入喉甘甜、回味无穷,很是消暑,正值夏日天气炎热,只盼可以让娘娘的苦夏之症消减一二。”
皇帝眉头跳了跳,清露茶?这小妃嫔前阵子还舍不得送与朕呢,今儿个竟肯心甘情愿送给贵妃,这是什么意思?
第五章 怎么感谢的是贵妃?
说起这清露茶,皇帝在打劫回来后,听这小妃嫔吹得那么厉害,当下就让人泡了喝。
喝了果真如其所说,入口甘甜,回甘无穷,清心净气又消暑,连着喝了几日,批奏折的思路都清晰了许多。
可惜只有二两,喝了没多久就喝完了,想再找时却怎么都找不到,各州府无进献,民间也采买不到。
想起找当日那个进献的丫头,可一不知那丫头姓甚名谁,也不知在哪宫哪殿是何品级,又也不好为这等小事大张旗鼓的寻找,就此作罢,只是现在喝其他茶来,倒是没滋没味了。
此时见小妃嫔心甘情愿,甚至乐颠颠的进献给贵妃,巴结贵妃,怎不惹皇帝恼怒。
皇帝面上不显,淡淡开口道:“这清露茶果真是你做的?”
殿里一静,大家都惊异于皇帝突然开口,要知道皇帝之前可都没点评过他人的贺礼啊。
听到皇帝的问话,莲花突然有股不详的预感,小心翼翼的说道:“正是奴婢。”
“这茶如何制?”
莲花心里有些乱,万岁爷怎会关心如何制茶?这是想抢秘方?吃了锅里的,还想把锅都端了?
由不得莲花不多想啊,万岁爷有前科!
莲花默了默,大着胆子回话道:“回禀万岁爷,清露茶乃奴婢家中祖传秘方,不可外泄,非家族中人不可教授,请爷恕罪。”
莲花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越没底气,微微颤颤的,想要跪下又觉得自己没错。
殿中彻底安静下来,有人倒吸一口气,没人想到这最低等的妃嫔竟敢打万岁爷的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万岁爷想知道什么不行,竟敢当众驳面子。
这话是彻底点燃了皇帝的怒火,这小妃嫔狗胆果然是大极了!
皇帝呵地笑了一声,压着怒火:“好,好的很。朕看你这清露茶勉强可以一喝,朕便收下了,至于贵妃朕会另作补偿。”
莲花听了急了,万岁爷初初果然是想贪茶的秘方,秘方贪不成就想贪自己的茶,急忙说道:“万岁爷,这是奴婢进献娘娘的生辰贺礼,怎可再进献于您。”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这低等妃嫔竟是真的疯了,连着拒绝万岁爷两次,这是不想活了,被万岁爷看上的东西,别人巴不得进献上,偏偏她一再拒绝。
贵妃听了莲花的话,也急了,这二愣子傻缺咋就这么不上道呢,万岁爷想要啥给不就完了,偏偏打着她的旗号拒绝,万一万岁爷以为是她唆使呢?
忙打圆场:“莲答应,万岁爷能看上你的茶,是你修来的福气,还不快快献于爷。”
“可这是奴婢苦心炮制送于娘娘您的啊……”莲花有些伤心,这茶是真的好啊,自己苦心一片,怎的娘娘还让送于万岁爷呢。
皇帝脸色更加难看了,这小妃嫔怎的就这么倔呢!
贵妃暗暗着急,灵机一动说道:“既你献于本宫,那便是本宫的了,本宫献于万岁爷,你可有意见?”
“奴婢不敢,献于娘娘后便是娘娘的了,随娘娘处置。”莲花委屈巴巴的将茶叶盒子递给司礼太监。
她不是不懂为人处事,在她眼里,送与万岁爷真不如送给贵妃娘娘实惠,送与万岁爷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屁点声响都没有。
送与娘娘喝了知道这茶的好处,还会请自己再制,这一来二去娘娘必会记着自己的好处,以后宫里谁还敢克扣自己?这真的对自己太重要了。
谁曾想自己那么坚持,万岁爷脸皮却还那么厚,也不宽宏大量的说不用了,最重要的是娘娘也不领情,转头就送与了万岁爷,真是令人心塞塞。
“如此就多谢爱妃了。”
“爷喜欢,臣妾就高兴了。”
莲花退下,宴会继续,这只是个小插曲,对别人来说过了也就过了。
宴会结束,莲花晕晕乎乎的走出华庆殿,自己辛辛苦苦做的茶怎么就成贵妃送的了,怎么就成了感谢贵妃了。
经此一事,先前有意交好的嫔妃们跟避瘟神似的避着莲花,原先仿佛就没见过这人一般略过莲花,三三两两的走远。
吃力不讨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啥都没了,说的就是此时的境地啊,想到此处,莲花又蔫巴了几日。
皇帝回去后越想越不得劲,频频让个低等小妃嫔打脸,这口气还真是难咽啊。
让人一查,原是爬床被发配偏远院落的那个小宫女啊,难怪如此不知好歹,品德果真不如何,只恨当初处置轻了。
又想了想,堂堂一个皇帝,跟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置什么气啊,罢了罢了。
第六章 未经允许视为偷
天气越来越热,理政殿内放了冰也依然闷热不已,每每到下午时分,皇帝便难以忍受,坐立不住,于是便在每日下午申时抽出半个时辰,在御花园林荫下散步,消消暑气。
皇帝有个习惯,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去,每每总爱去一些偏僻的林荫小道,逛下来倒也有几分野趣。
这一日,皇帝往青竹园慢慢走去,那处竹子高大青翠,园中有个凉亭,是夏日清凉的好地方,在御花园西北角较偏僻。
还差个百来步就到园子的地方,突然出现两个丫头。
粉色衣裙那个双手抱着篮子,篮子沉甸甸的很压手,深青色那个一手提着篮子另一手拿着个短铲。
只见两人眉飞色舞有说有笑,兴高采烈地朝着另一条岔道走去。
咦,穿着粉色衣裙那个丫头好生熟悉,这不是爬床那小妃嫔吗?
她们交谈的声音远远传来,只听粉衣那个说:
“…又胖又嫩的那根切薄片,把炸得香香的猪油烧热,切个辣椒丢入炒出香味,将笋片丢入爆炒,炒成油滋滋的焦黄色,再撒一点点盐出锅,一道油爆笋片就成了,吃着焦香可口,这种做法最能吃出笋的味道了。”
“哇~小主,奴婢口水要流下来了!”青衣的小丫头惊呼。
“忍着点~再做一道凉拌竹笋,把笋切成丁焯熟,加点糖、香油、醋、豆豉酱和辣子油拌一拌,再撒点花生碎,吃着又脆又爽口,咱们再炖一锅香软的白米粥配着吃,真真是夏日的绝配。”
“小主你懂好多哇~”
“那当然,以前我吃过的可多了。剩下的笋,老一点的就晒成笋干,可以保持鲜味,秋日炖汤放一把,又鲜美又好喝……”
眼看着人就要远去,皇帝给张庆使了个眼色。
张庆心领神会,踩着小碎步,急急往前跑,边跑边喊:“前面的小主站住,万岁爷在此,还不过来拜见。”
听见声音,两人齐齐回头。
莲花心里咯噔一下,警惕地看了一眼皇帝,快速地扯了扯盖着篮子的布,把笋盖得严严实实的,隐约还能看到竹笋的形状。
盖好后,带着小青走近万岁爷开始行万福礼,篮子和短铲被放到了一边。
皇帝心想那是什么眼神,跟防贼似的:“平身。篮子里装的什么?”
又来了,又来了,上回带着茶叶在路边碰见万岁爷,也是这么问的,结果茶叶没了,这回是竹笋。
莲花有些艰涩的说:“回爷,是…是竹笋。”
“这竹笋哪来的?”
“…从青竹园采摘的。”刚从竹园出来,这不明知故问吗。
“经过允许了?”
“未曾……”又没哪个宫掌司采摘,找谁允许……
“那你可知罪?”
莲花抬起头连连摆手,又惊又怕,急急解释:“回万岁爷,这跟摘花是一样一样的,别人摘花是装点穿衣打扮装点房室,奴婢摘笋是装点菜品,摘花摘得,笋也是可摘得的。”
万岁爷怎么蔫坏蔫坏的,不是想贪她东西就是想扣她罪名,位高权又重,捏死她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这回莲花不像上回那样理直气壮,偷摘竹笋被当场抓包心虚得很,惊惧得很,就怕罪名被落实了。
皇帝冷笑一声,这小妃嫔品德不行,歪理还一套一套的:“哪条规矩说了花摘得,笋就摘得?”
莲花瞪大杏眼看着皇帝,发现宫规里确实没有这条,甚至是花能不能摘的规矩也没写有,但这不是约定俗成的吗?
可没写有就是没写有,万岁爷一定要治罪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办?莲花有点慌。
看着小妃嫔吃瘪无力反驳,又一副惊惧交加的模样,皇帝觉得有点爽。
不是爱打他脸吗,总算抓到这小丫头的把柄了,看他怎么治她:“未经允许就采摘视为偷,在宫里这可是大罪,你们好大的胆子!”
第七章 莲花的苍澜院
莲花害怕的跪倒在地,磕磕巴巴的说:“是…是,爷,奴婢知错了,只是,只是……”
小青躲在莲花后面,也跟着跪下,瑟瑟发抖。
这小丫头刚一入宫就跟着莲花,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吓死她了,万岁爷好可怕,就摘了点笋,说要治罪就要治罪。
相比小青,莲花就好多了,她虽然害怕,但不像小青那样仿佛吓破了胆似的。
皇帝的目光一直落在莲花身上,见她知道害怕了,心里暗爽,满意的点点头。
见她还想辩解,担心她又说出什么歪理来,打断她说:“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只是,勿以恶小而为之,作为朕的妃嫔更该以身作则。”
莲花和小青,连声称是。
皇帝往前走了两步,攥着拳放到下巴下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刚听说你们要将笋做成菜,既如此,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晚膳朕去你们那用,若是做的不好吃,朕治你们的罪。”
说实话,这几日天气十分炎热,导致皇帝没什么胃口,在听到这个小妃嫔说的油爆笋片、凉拌笋丁配香米粥的吃法后,皇帝咽了咽口水。
御膳房天天做的大鱼大肉早就吃腻了,特别在夏天根本吃不下,听到这几道清粥小菜反而来了胃口。
莲花有点懵,怎么说着说着就要去她那吃饭了,不过不治罪还是好事的。
张庆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个莲花,提醒到:“还不谢万岁爷恩典。”
回过神来,莲花带着小青谢万岁爷暂时不杀,不,不治罪之恩,带着人回到苍澜院。
进入苍澜院,皇帝觉得有些新奇,别人的院是奇珍异草,这小妃嫔的院是瓜果占了多数,只有零星花草。
皇帝一挥手,让她们准备晚膳去,自己自顾自的开始参观起来。
莲花哪敢不卖力啊,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呢,为了脱罪,平时都是小青掌勺,她在旁边指点江山,今日换她来掌勺,亲自招待皇帝祖宗。
说起来,只有高级妃嫔的宫殿能配备小厨房,而苍澜院是因为在先帝时期是一个宠妃所住,专门为这个宠妃配了小厨房。
后不知什么缘故苍澜院落败了,荒废多年无人管辖,在莲花入住后便便宜了她们。
莲花发现后很惊喜,打扫了打扫,置办了些物品后第一时间就投入了使用,将御膳房每日提供的定例饭菜换成了米面粮油,自己做着吃,从此摆脱了吃御膳房提供的猪食的日子。
此时已到申时末,太阳逐渐西斜,莲花带着小青在厨房忙碌,皇帝则参观院子。
院子里种有小辣椒、青瓜、土豆,还有一些皇帝认不出来的菜。
为了鼓励耕作,皇帝每年会在农耕时节亲自下田意思意思,也就仅此而已了,关乎民生的那几样主粮倒是认得,想让皇帝认出大部分菜有些苛求了。
皇帝对于这个小妃嫔有些刮目相看,在深宫中大部分的妃嫔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别说种菜,光说种地两个字她们就嫌粗鄙。
他没想到这小妃嫔竟会种菜,心里暗暗想品德虽然不如何,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参观完院子,皇帝走进莲花的卧房,房间布置的很温馨,走进门口入眼是小厅,一眼望到头,摆着一张圆桌两把圆凳。
圆桌上放着个约莫两个拳头大小的圆口花瓶,小小巧巧的,上面插着一束栀子花,看着很清新,旁边是把普通的小茶壶并两个茶杯。
厅的右侧用屏风隔出了个盥洗室,隐隐能看到一个木桶、放着盥洗盆的架子和一些女子用的盥洗物品。
左侧是个小小的月亮花雕木门,麻布充当帘子挂在两边,与内室做了区隔。
最里面是床,床上挂着浅绿色的薄纱做的帐子,旁边放着个细颈瓷瓶,插着一朵半开不开的荷花。
走进内室,梳妆台置于窗户下,上面有珠帘中间高两边低的垂了下来,最奇特的是这珠帘珠子五彩缤纷形状不一。
皇帝走近去看,摸了摸珠子,原来是用小碎石穿成的帘,上面不知道用什么染了颜色。
底下的窗台上摆了六个泥捏的不倒翁,每个画了不同的表情,或高兴或不开心或生气,每个表情都很有趣,让人能感受到表情的含义却又可爱的紧。
坐在梳妆凳上,皇帝这边翻翻,那边翻翻,可以看出这个小妃嫔没什么贵重的摆件和首饰,但每一样东西都透露着新奇,很是有趣。
“万岁爷,饭做好了。”莲花轻轻的唤了一声。
看着万岁爷这里翻翻那里翻翻,还在博古架前停留了好一会儿,莲花有些心惊肉跳,好怕他看上了什么要拿走啊,屋里都是她的心爱之物,用了两年多的时间自己攒的,缺哪个都心疼。
皇帝一惊,这么快就做好了?自己竟看了半天。
走出内室,圆桌上并没有放置晚膳,皇帝看向莲花。
第八章 今夜留在苍澜院
似是看出了万岁爷的疑问,莲花说:“爷请随奴婢来,晚膳置在了外边的凉亭里,在那吃很凉快。”
把人领到凉亭,莲花开始伺候皇帝用膳,张庆这人精,早就看出来皇帝对这个小主有些不同,在晚膳做好时分就躲了出去,让莲花一个人伺候。
莲花心里苦啊,忙活半天,一口没吃,看皇帝吃得香甜,粥一碗一碗的喝,菜一筷一筷得夹,暗暗咽了咽口水。
皇帝不发话,妃嫔是不能坐下一同用餐的,特别是低等嫔妃,只能站着给皇帝布菜。
还别说,这小妃嫔菜做的真不赖,皇帝食欲大增,饭量都比往常大了许多。
发现莲花眼巴巴的盯着桌上的菜,皇帝逐起了逗弄的心思,边吃边品评,把最后一口菜吃完后,还总结了一句:“菜量不足,下回注意。”
若是张庆在跟前定会大吃一惊,万岁爷很重规矩,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现如今为这个小妃嫔破了例,真真令人吃惊,更令人吃惊的是万岁爷的饭量,怎的比以往大了许多。
莲花心塞塞的,粥和菜吃光了,一丁点没剩,自己跟小青只能吃上顿剩的一点冷饭了。
“偷笋的事就这么算了,下不为例。”皇帝此时浑身舒坦,心情很好。
在这个凉亭用膳十分之妙,凉风习习完全没有夏天的闷热,周围种的一丛葵花树花开得正好,衬着夕阳景色很是不错。
不由得感慨这个小妃嫔真会过日子,按她那小气劲,葵花树兼具观赏和实用价值乃是上上之选,关键是和凉亭融合得很好,夏日在此用膳再妙不过了。
听到皇帝的话,莲花先前的闷气一扫而空,挂脖子上的刀算是解除了,逐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道:“谢万岁爷恩典。”
“张庆,准备一下,朕今晚就在苍澜院歇下。”吃饱喝足的皇帝,觉得该给她一些荣宠,便想着在此住一晚,算是给她的晚膳伺候的好的恩宠了。
不知哪窜出来的张庆,答了一声“喳”,就出去唤人做准备了。
莲花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万岁爷又吃又喝还要在这睡???简直是晴天霹雳!
皇帝站起来走了几步,低头看了眼莲花,感觉这个小丫头似是高兴傻了,呆愣呆愣的,给点恩宠就高兴成这样,真是容易满足。皇帝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对莲花的反应很是满意。
掌灯时分,张庆指挥着小太监们准备好了沐浴的东西,皇帝看了眼莲花,走进了盥洗室。
莲花没明白那一眼的意思,待在原地装鹌鹑。
张庆躬着身,笑眯眯的对莲花指了指盥洗室的方向,说:“莲小主,请。”
莲花撇过头,背着张庆鼓了鼓嘴,心里大骂这大内总管太会躲活了,从晚膳开始就没干什么,以前在星辰殿可不是这样,最起码万岁爷沐浴用的都是太监,怎么这回却让自己进去伺候。
莲花心里虽然不愿,但架不住人太怂不敢反抗,灰溜溜的进入盥洗室,开始帮万岁爷更衣。
男人的裸体还是上回爬床时候见过,莲花有些羞,不大敢看,耳尖红红的。
皇帝一直低着头注视着莲花的一举一动,看到莲花发红的小耳尖,觉得挺可爱,捏了捏:“耳朵怎么红了?”
莲花咬着唇不说话,等脱好了衣服,低声对皇帝说:“好了,爷可以进浴桶了。”
皇帝轻轻笑了一下,跨入浴桶内,开始沐浴。
莲花拿着搓澡巾开始帮皇帝上上下下的搓澡,初初皇帝嫌莲花力气太小,搓不够劲,于是莲花只得加大力气搓。
万岁爷身体真结实啊,皮好厚,莲花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才刚刚够劲儿,因太过卖力不时有水溅到身上,连上衣都沾湿了,自己也热出了一身汗,时不时得擦一下额头的汗。
搓到皇帝胸前时,只见小妃嫔的头发有些乱,两鬓已湿透,几根湿湿的发丝垂了下来黏在脸颊上,鼻尖冒着细小的汗珠,莹白如玉的脸颊,光洁的额头,认真的眼神,妩媚的眼梢,粉嫩的樱唇,湿透的外衣透出内里小衣的形状,胸前的鼓鼓囊囊呼之欲出。
皇帝觉得自己有点口渴,下腹热了起来,看向莲花的眼神越来越火热。
第九章 陪吃陪喝还陪睡
感觉到皇帝火热的目光,莲花茫然的看向他,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涌起一股羞意,就想转到他的背面搓背,刚要转时皇帝直接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提进了浴桶,压着她就开始亲。
莲花想要挣扎,奈何皇帝有力的大腿夹住了她的双腿,左手捆紧她的腰,右手摸向她的腰带,嘴巴含上了她的唇,用力的吸允。
衣裙尽褪,春光乍泄,皇帝眼神越发幽深,抱着莲花一寸肌肤一寸肌肤的亲,细细的品尝起来,亲了许久,仿佛亲不够,嫌在浴桶里不够方便,抱着她出了浴桶,准备抱她到床上。
莲花觉察了他的意图,大羞,紧紧攥着浴桶边沿不放,说到:“万岁爷,门,门!”门没关,外面的人可能看到呢。
皇帝意会,朝外喊:“来人,关门!”
待到门关上,皇帝抱着莲花越过屏风,大步朝床走去。
一室春光缠绵到夜半。
卯时,大内总管张庆和两个小太监伺候皇帝起床,莲花迷迷蒙蒙的也跟着起,时不时帮递个腰带递个配件什么的,皇帝的朝服不是一般人能帮穿的,很是复杂,以莲花的水平也只能打打下手。
这两年莲花都是睡到日上三更才起,毕竟每日的任务也就填饱肚子这件事,没必要起那么早,日子虽然紧巴巴的,但总归过得去,一天到晚只用琢磨怎么吃得更好,怎么找到更多好吃的就没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已好久没试过起这么早了,莲花整个人睡眼惺忪,呆呆愣愣的,全然没有白日的活泼劲儿,看得皇帝有些好笑,临走前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上朝去了。
送走皇帝,莲花爬上床又接着睡去,一觉睡到大中午。
夏日天气越发炎热,这阵子,皇帝来苍澜院似是上了瘾,起先是偶尔想起来才来一趟,后来发展成隔两日就来一趟。
皇帝发现,这个小妃嫔挺有意思的,平时说话活泼大胆,逗弄她要给她治罪时又极怂,看着她吃瘪的样子皇帝表面一本正经,其实内心暗爽,在炎热的夏日很是舒心,来苍澜院仿佛就跟去了避暑山庄一样放松。
再有就是小妃嫔做饭的手艺很好,每样食材该怎么吃怎么搭配,总有她的独到见解,每样菜经过她的嘴一番介绍,总能勾起皇帝的食欲,饭都能吃多一碗,往年最是苦夏,今年尤其自在。
可苦了莲花了,也不知万岁爷抽了什么风,隔三差五就来一趟,以往几年影都见不着,现在全补上了。
只要万岁爷一来,莲花就得陪吃陪喝陪睡,此时的张庆跟个甩手掌柜似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要莲花伺候,累得真是腰酸背痛啊,仿佛回到了当宫女时期,被宫娥姐姐支配的日子。
最重要的是,皇帝太难养了,什么都要最好的,她这又没有山珍海味,只好通过一张嘴,把白菜萝卜样的家常膳食说得极勾人,忽悠蒙骗过去。
唉,莲花愁啊,每月宫份月俸才十两,经过尚宫局的手又缩水了三四两,以往养两个大活人勉强够,毕竟有现成的菜园子,没事也能去御花园打打秋风,可现在要再养个皇帝就难了,定例换来的米面粮油不够吃,肉还得单买,实在太费钱了,那点月俸根本不够用,这段时间还用以前当宫女攒下的银子做了贴补,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还不如回去当宫女呢,莲花愤愤的想。
可让莲花故意搞砸挤兑走皇帝,她又不敢,真真是心里想的很好,实际狗怂得很。
没错,这段时间皇帝都是吃莲花的喝莲花的,偏偏毫不自知,什么赏赐都没有,仿佛是理所当然一般。
张庆也跟不知道似的,莲花明里暗里暗示这个大内总管,说她这里膳食简陋,要不让御膳房给万岁爷准备膳食?
张庆乐呵呵的说,万岁爷最近胃口很好,只要爷高兴,再简陋也不会怪罪,莲花听了脸都愁皱了。
这段时间莲花都很安分,不敢在万岁爷眼皮底下到御花园打秋风,毕竟万岁爷要是突然问起这道菜材料哪来的,说不上就完了。
可随着从前攒下的家底开始见底,莲花急了,心思也活络起来,前脚传旨太监来说万岁爷晚上来用膳,后脚带着小青悄摸就到华清池下网捞鱼。
鱼这东西,之前莲花也从正常渠道买来,给皇帝做过的,所以皇帝吃了也没多问,以为还是御膳房的供材,只心里稍稍有些疑惑近期怎么每次来用膳必有鱼,好在莲花会做的花样很多,炖的煎的炸的蒸的换着法子吃,日日不重样,皇帝也就没多想,只感慨这小妃嫔的手艺是越发的好了,鱼肉质鲜味美,越来越好了,小妃嫔做得很好,御膳房供材也很好。
第十章 李美人
渐渐的,皇帝每次傍晚时分来,把奏折也搬来苍澜院批阅了,内室的博古架移出到厅里,腾了腾地儿,放了张桌子供皇帝办公,本就不大的偏殿更拥挤了。
在皇帝办公时,莲花就在梳妆台上做自己的东西,或绣个帕子,或削个木头娃娃等等,再时不时给皇帝斟个茶倒个水,相处倒也融洽。
这日清晨,外边天还没亮,莲花服侍皇帝更衣准备上朝,现只能莲花和张庆一起帮皇帝穿朝服,地方太小,人多伸展不开。
皇帝边穿朝服边想,这偏殿实在太小,实在不够用啊,要不给她换个大的?
想到这里,皇帝说:“苍澜院地处偏僻,偏殿太过狭小,主殿又年久失修,朕看可以换……”
还有点睡不醒的莲花一听,睡意一扫而空,激动的想:来了来了,要赏赐了,果然没白忙活那么多天,听这意思万岁爷是不是要给她封赏了,好日子要来了!
想着想着,莲花激动的脸都红了,两眼亮晶晶的看着皇帝,谢恩的话都到了嘴边。
看着莲花激动的神情,皇帝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妃嫔可有爬床的前科啊,品德有待考究,若是无功无劳就赏赐,回头不得蹬鼻子上脸,品行就更歪了。
皇帝一下子警觉了,自觉不能赏,不仅不赏,还得警诫她别动歪心思,于是说道:“等资历攒够涨了位份,尚宫局自然会安排新的宫殿,你且安心等待。”
皇帝话音刚落,莲花立即行礼道:“谢万岁爷……嗯?……的指教。”礼行一半反应过来,改了口,心中如一盆凉水泼了下来,彻底凉透了。
万岁爷这句话有两层潜在意思,一是以后都不会破例给她升位份,二是以后恐怕也没什么赏赐,让她别多想,安安分分的待着。
这天皇帝走后,莲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凉得慌的,这些日子陪吃陪喝陪睡家底耗尽,到底是图啥呢,万岁爷睡她时在床上一口一个小莲花小乖乖的叫,转头又翻脸不认人,真真是下榻无情。
想着想着越想越心塞,还不如去跟小青浇菜呢,菜长大了可会给她吃,而万岁爷只会让她出血,想到这里莲花起身笈着鞋,换了套粗布麻衣出去给菜浇水去了。
又过了几日,薛贵妃给各宫嫔妃都下了帖子,要在碧连池召开赏荷宴,莲花也在受邀之列。
莲花很高兴,晋成了答应就是不一样啊,羡慕的摸了摸帖子,材质可真好,一看就很贵,上面的字写得也好,自己的狗爬字可拿不出手。
小时候光知道吃了,没有好好练字,莲花有点后悔,将来万一有要写字的时候岂不是被人笑话,回头得练练字了。
莲花知道,很多嫔妃私下里时不时会办些赏花会赏月会,会上吟诗作对,填写诗词都是有的,以前自己没机会参加,今后也许有呢,毕竟自己熬个十年二十年的,迟早也能靠着资历熬上正五品美人,还来得及。
赏荷宴当日清晨,莲花早早起来收拾打扮,昨夜皇帝没来苍澜院,故而莲花吃得饱睡得香,起床精神饱满。
选了一袭水蓝色的衣裙,脸上铺上一层薄薄的花瓣胭脂,描了描眉,嘴唇上了点口脂,头上发髻点缀了几朵和衣裙同色的绢花,插上唯一的那根银簪子,莲花准备出门。
这身打扮衬得莲花皮肤水嫩水嫩的,像花丛中的精灵,清新脱俗得不像话,看得小青眼眨也不眨一下,直呼好看。
莲花心中微微有些得意,不过想到各有颜色的嫔妃姐姐们,很快又收敛起来,嘱咐小青到了赏荷宴别乱说话,谨言慎行。
也无怪乎莲花千叮万嘱,小青打一入宫就跟了她,没见过宫里的厉害呢。
快到碧莲池时,远远的看见同样穿了一身水蓝色裙子的美人走来,莲花有点印象,似是李美人。
当初这个李美人在贵妃生辰宴上能说会道,风头可不小,这也是为什么莲花对她印象比较深的缘故。
看到同色衣裙,莲花有些不安,放慢脚步,垂着头等在路边准备行礼请安。待到人走到近前,莲花带着小青行蹲福礼:“娘娘万福”
李美人直到走到莲花跟前才停下脚步,从上而下俯视着莲花,哼的一声,说道:“抬起头来。”
莲花依言抬头,眼眸低垂。
第十一章 赏荷宴上
李美人用手捏住莲花的下巴抬起来,左右打量了一下,耻笑出声:“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当日那个二愣子,差点坏了贵妃娘娘的生辰,娘娘真是好生大度,竟还邀请了你。瞧瞧这身打扮,瞧瞧这寒酸样,东施效颦!”
莲花顺从地说道:“娘娘说的对,您就像天上的天仙一般,哪是奴婢这等凡人可比的,即是东施效颦也不及您之万一。”
看到同色衣裙那一刹那,她就有了预感,果不其然。
当宫女那会儿,受到的欺辱可多了去了,这点羞辱不算什么,像这种面上直接欺辱的,往往不是最致命的,只要顺着脾气就能保住自己,俗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那种明面上对你笑呵呵背地下刀子的,在宫里才是最可怕的存在,防不胜防。
李美人愣了愣,这丫头跟想象中不一样啊,当初不是敢梗着脖子顶撞万岁爷吗,今儿个怎么转性了?
甭管她怎么说,今日竟敢穿跟她一样的衣裳,落她手里那就不能轻易放过。
李美人用力了捏了捏莲花的下巴,接着甩放了手,拿出帕子擦了擦,说道:“本宫没有发话,谁准你说话了,你既不懂规矩,今儿个本宫就教你规矩,在这跪着吧,跪到赏荷宴开始再起来。”说着带着贴身宫女走远。
小青有些害怕又有些不忿,小主穿得可比那什么娘娘好看多了,于是扯了扯莲花的衣袖,唤到:“小主,她……”
莲花一扫平日好说话的样子,低声说道:“不许说话,跪好。”被捏过的下巴隐隐作痛,想是被捏红了。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万岁爷的位置离她太远了,只要自己有理,皇帝碍着身份也不好跟她计较什么。
但万岁爷不计较的东西不代表下面的人不计较,这也是莲花宁可得罪皇帝也不肯得罪这些妃嫔的原因。
赏荷宴就快开始了,不时有妃嫔路过,不过就跟没看见一样走过,没人搭理莲花,上回有意交好的那几个妃嫔也是如此。连万岁爷都敢顶撞的人,谁敢交好,这么没眼力见,说不定哪天就坑到自己了呢?
就在宴会即将开始之际,贵妃坐着步撵姗姗来迟,路过莲花,贵妃让太监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寻问地上跪着的是何人。
莲花赶忙拜倒,说自己是苍澜院的莲答应。
说到此人,贵妃印象很是深刻,这个二愣子当日生辰上可差点坑了自己,当下神色不动问道:“为何在此跪?”
莲花恭顺的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不懂规矩,李美人爱惜奴婢不吝赐教,让奴婢好生反省,跪到宴席开始。奴婢跪了许久,领悟到了美人的良苦用心,日后定当好好学习规矩,不让美人娘娘失望。”
贵妃心下了然,又有些不舒服,什么时候嫔妃的规矩要一个美人来教了,面上却是不显,对莲花道:“起来吧,宴会就要开始,随本宫进去。”
不过一个小小的答应,她不介意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宽容大度。
莲花带着小青连连谢恩。
膝盖跪得酸痛,终于可以起来了,莲花稳住身形缓缓站直,跟在贵妃的步撵后到了赏荷宴上,待到众人向贵妃行了礼,找到了最末等的位置坐去。
李美人看着贵妃带莲花进来的,有些慌神,盯着莲花看不停,发现李美人目光后,莲花对她露出了个甜甜的笑,让李美人心里只打鼓,总觉得那笑容阴恻恻的不怀好意。
赏荷宴说白了就是打着赏荷花的名,开着妃嫔们的座谈会,嫔妃们个个都拿出了压箱底的首饰,打扮得艳光四射,谁也不甘心被别人艳压,整个赏荷宴就是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高等妃嫔们的大型炫耀会。
而贵妃则是其中的王者,优雅的喝着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坐在首座看着众多妃嫔互相打机锋,睥睨众生,只偶尔才说一两句,举手投足皆是风华。
像莲花这样的,最多不过是个听众。
宴会上备了一些糕点和茶水,这样的赏花宴也没莲花什么事,更何况大家都避着她呢,想找个人说话都找不到,所以莲花也就自顾自的灌着茶水,吃着点心。
说实在的,被人刁难、被人排斥莲花还是有些难过的,但莲花深知作为一个低等妃嫔要有自己的自觉,更何况这样的宴会从前可是没人邀请她的,就算能见见世面也好啊。
而且还有好吃的,等下得悄悄用帕子包点带回去给小青尝尝,想着这里莲花心态很快就做好了调整,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对别人聊的什么也不在意,只顾着品评各个点心,衡量着该带哪个点心回去为好,这些可都是是高级茶点啊,平时想吃都吃不到呢,托贵妃娘娘的福。
隐隐有声音提到了万岁爷几个字,莲花停下吃点心的动作,竖起了耳朵。
第十二章 委屈
“……这支红宝石如意金簪是上回与万岁爷下棋,万岁爷给嫔妾的赏,虽然爷的棋路高深莫测嫔妾下不过,但万岁爷还是夸了嫔妾得棋风好,假以时日必定更上一层楼,就此赐下的赏。”一个穿着鹅黄衣裳的瓜子脸美人扶着头上的簪子,似有些得意的说。
“万岁爷真贴心,金簪很趁妹妹的肤色呢。不像姐姐,爷赐的是和田白玉镯子,镯子是好镯子,可姐姐却没什么好衣裳配,只能找天蚕丝缎做的裙子勉强搭搭。”一个拿着扇子的圆脸妃子,脸上挂着轻愁,忧伤的说,身上的衣服一看就十分名贵。
听到这里,莲花心里有些酸涩,原来别人眼中的万岁爷都如此大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赐赏,独独对自己如此小气,费尽力气都讨不着他的好。嗯,也是,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值不得什么赏赐。
莲花的情绪低落了下去,鼻子有些酸,埋下头去苦吃,后面其他妃嫔说的话也没有再听。
很快到了中午,太阳渐渐大了起来,赏荷宴也到了尾声,嫔妃们陆续散去,莲花带着小青也走回了苍澜院。
回到苍澜院没一盏茶的功夫,来了个传旨太监,笑眯眯的对莲花说皇帝今晚要来。莲花领完旨,让小青准备去买些食材,小青犹犹豫豫的看着莲花,欲言又止。
“小青,怎么了?”莲花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小主,我们银两快用完了。”小青有些忧心的看着莲花。
“放在罐子里的那些都用完了吗?”莲花吃了一惊,才想起来,早几日就快见底了,这些时日又只出不进,能用到现在还是精打细算的结果。
“还有六七两。”小青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莲花有些心累,只觉得这一日真是好长,才刚过到中午就已觉得好累。背过身去狠狠的吸了口气,对小青说:“你在这待着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着走进了内室。
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莲花出来对小青说:“走,我跟你一起去,把剩下的银两都带上”
小青看到莲花一副振奋的样子,以为是想到了什么办法,也跟着高兴起来。
这一日莲花将所有家底全部用尽,中午草草的吃了一顿,从未时中就开始做晚膳,又是蒸又是炖的,做到了酉时初。莲花给小青满满的盛了一碗菜,让她在厨房里先吃。
等到酉时末,皇帝姗姗来迟,莲花带着人将锅里热着的菜张罗出来,张罗了满满一桌。
皇帝挑了挑眉,这么多菜,很是少见啊,这抠门的小妃嫔何时如此大方了。
殊不知莲花将银子用了个干干净净,俨然将这一顿当成了断头饭,吃饭的是皇帝,断头的却是她,没钱没银子,以后她养不起皇帝了,等着降罪吧。
莲花晚饭一口没吃,想到今后的结局罕见的没什么胃口,她想她得保下小青,要降罪就降罪她一个人好了。
很快到了就寝时分,皇帝照例要和莲花进行一番身%体交流,发现她的两个膝盖一片淤清,心里一惊停了下来。
早在晚膳时分皇帝就发现了这小妃嫔有些神思不属,话都比平时少了许多,原来是出事了啊,竟没有和他说,便有些生气的问道:“膝盖怎么弄的,疼不疼?”
莲花睁着迷离的眼神,摇了摇头说不碍事。
皇帝狠狠的撞了一下,撞得莲花娇吟出声,皇帝语气加重问道:“怎么弄的?”
见躲避不过,莲花只好低声说是自己不小心磕到的,说着双手攀着皇帝的脖子,把头埋进皇帝的胸膛不敢看人。
皇帝心里冷哼一声,两个膝盖磕得如此均匀,这是骗鬼呢,这小妃嫔胆子还是如此之肥,竟敢欺君,看怎么收拾她。
于是避开了她的膝盖,狠狠地欺负了她一番。
交流结束后,莲花浑身似散了架一样难受。待到身后的人沉睡后,莲花睁开眼睛,思绪纷飞。
想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想着今后的结局,想着想着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怕吵醒身后的人,莲花维持着姿势一动也不敢动。奈何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控制不住抽噎出声,只好咬着被子防止发出声音。
皇帝搂着莲花的腰睡的半梦半醒之间,只感觉身前的人儿似在微微颤抖,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压抑的低泣声,心里一惊醒了过来,坐直身子看向莲花。
第十三章 还哭吗?
觉察到万岁爷醒了,莲花吓得停止了哭泣,把头埋进被子里假装熟睡。
皇帝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又隐约见莲花整个脑袋被被子盖住了,就想把被子扯开一些,发现扯不动,这才知道刚刚感受到的都是真的,便又是一惊,朝外喊道:“来人,掌灯。”
莲花浑身僵硬,不知该如何是好,双手更加用力拽紧被子,仿佛拽的是救命稻草,皇帝扯了几次都扯不动。
待到室内灯亮起来,皇帝用力将被子一把扯下,只见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哭的通红,像一只兔子仓皇失措的看向皇帝,模样可怜极了。
皇帝心下一软,到嘴边斥责的话咽了下去,放缓了声音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膝盖疼了?”
莲花摇了摇头,有些局促不安得坐了起来。
“那是为何三更半夜躲着偷偷哭?”看着莲花的模样,皇帝有些心疼,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
莲花还是摇摇头,抽抽噎噎的说:“爷,奴婢不敢说。”
嚯,这是有人欺负她了?联想到她膝盖上的淤青,皇帝脸上一寒,板起脸来,语气有些严厉:“怎么回事?”
莲花吓得瞪大了眼睛,哭都不敢哭了,皇帝见状有些无奈,忘了小莲花有时候怂得很,只得放缓了声音开始慢慢哄,没成想越哄莲花哭得越凶,惹得皇帝手忙脚乱。
这还是皇帝首次哄人,感慨真是个技术活啊,皇帝感觉比批一天奏折还累,终于哄得人哭声小了点,肯说话了。
只听莲花抽抽搭搭的说:“奴婢,奴婢没事,只是,只是养不起万岁爷了……”
皇帝错愕,压根想不到是这个回答:养不起朕,这是什么意思?
话头一开,后面的就容易了,莲花用手抹了抹眼睛,豁出去的说:“奴婢月俸十两,拿到手也就六七两,养着自己和小青还行,可是要养爷实在太难了,一顿要吃好几个菜,还得有荤有素,这些日子奴婢将以前攒的所有银两都花光了,爷还是去别地用膳吧,奴婢以后再也养不起爷了,您,您若是想治奴婢的罪,那就治罪吧。”
说着说着又大哭起来,越哭越伤心,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皇帝哪能想到,欺负莲花的就是他啊,也未想过这也能成问题。
堂堂的万岁爷坐拥天下,衣食住行从未操心过,即使是太子时期也自有宫人安排,这等小事轮不到他操心,自登基后偶尔到后宫用膳也是被人巴结着的,吩咐一声自有人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未曾想在这苍澜院,吃的喝的都是这小妃嫔用自己的私房银子置办的,堂堂的皇帝竟要一个小小的答应养?皇帝俊脸一红。
这些日子为了遏制小莲花的歪心思,可一丁点赏赐都没给过,想到这里,皇帝的脸就更红了,张庆是怎么办事的,这些都没安排好?
“莲花乖,莫哭莫哭,你做得很好,朕赏你还来不及,怎会治罪。今后这些朕让张庆安排奴才都给你办好,想要什么就找张庆。”皇帝搂着莲花,轻轻给她拍背顺气。
莲花泪眼蒙蒙的抬起头看着皇帝,不大相信的说:“真的?”
皇帝认真的看着她道:“君无戏言。”
这小妃嫔无论过往如何,待朕倒是一片赤诚,有苦只往心里咽,若不是今夜憋不住偷偷哭被朕发现,还不知道呢,不能辜负了这片心,皇帝暗暗地想。
皇帝心头有些热,刚开始有些不大自在,但是想开了,却觉被人养的感觉很奇妙,天子从来都是以强者的姿态对待世人,都是他养别人,什么时候别人养过他啊。
莲花咬着唇,低头思索片刻,犹犹豫豫的说:“要不,爷给立个字据?”
这不怪她啊,万岁爷有前科有前科有前科,前阵子还什么东西都不想给呢。
皇帝满头黑线,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这丫头总能轻轻松松的把气氛破坏殆尽,还一副无辜的模样。
不理她,皇帝朝门外喊到:“张庆。”
张庆轻轻推门躬身走入,停在厅前的小月亮门处,自万岁爷发现莲花不喜人在床前伺候后,张庆和太监们就很少进入内室了。
皇帝当着她的面把事吩咐下去,今后的膳食要张庆找个人专门给她办,规矩内要什么就给什么。
说是规矩内要什么就给什么,可这事本身已是破例了啊,可没有什么前例遵照,看着办吧,张庆只得当着万岁爷的面儿,指派了一个小太监专门给莲花办事。
莲花破涕为笑,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看着万岁爷,对她来说天大的事皇帝眨眼就解决了,真好。
皇帝也笑了,小妃嫔真是容易满足啊,捏捏她的鼻子说道:“还哭吗?”
莲花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引得皇帝哈哈大笑。
第十四章 小吉子
让人拿了散瘀的药膏,皇帝亲自帮莲花揉了膝盖,待到想睡时听到她肚子咕咕叫,才知道她晚饭都没吃。
皇帝无奈的摇摇头,真是让人不省心啊,吩咐人端了些糕点过来,让她填了填肚子,折腾到三更时分总算是睡下了。
要说这事,大内总管张庆真是有点无语,他也没想到这个小主竟是一根筋的主。
别的妃子若是天天伺候万岁爷,巴不得明里暗里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她倒好,捂得紧紧的,没见过这么实诚的,要不是这样,哪能要她自己掏银子买菜啊,御膳房早就上赶着送来了,要啥没有,谁见了她不得巴结。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这段日子皇帝频频来苍澜院,后宫和尚宫局竟无人知晓。
皇帝的行踪本就只有星辰殿跟着皇帝那一帮太监知道,而泄露皇帝行踪在本朝是死罪,被查出来就直接杖毙,谁敢泄露半分?
兼之苍澜院实在太过偏僻了,和大多数嫔妃住的地方还隔着好大一片园林,皇帝根本不需要经过后宫就能到达此处,且皇帝每次去都是轻车从简,动静不大。
加上皇帝不好色,不常来后宫,大部分召寝也是把人召到皇帝寝宫,十天半个月不召寝也是有的,所以没人觉察有什么不对。
再有就是莲花品级实在太低微了,在过去万岁爷也从未召过寝,低微的就像后宫里的一粒沙,谁会关注她?
种种原因之下,苍澜院竟成了灯下黑,没人知道皇帝去过这么多次苍澜院。
自然莲花也就无法狐假虎威讨到好处,若是御膳房知道皇帝天天留宿苍澜院,别说普通食材了,山珍海味都得流水一般送来,哪还敢要莲花的银子啊。
第二日卯时,莲花起床,殷勤地帮皇帝更衣,看得皇帝暗暗好笑,真是个现实的小妃嫔,却又很享受莲花的殷勤,这一日皇帝的心情都很好。
虽然莲花没多说什么,但皇帝对莲花膝盖的淤青上了心,还有她无意中提到的月俸十两,到手才六七两,似有奴才在克扣低等妃嫔的月银?
这在皇帝看来无法忍,妃嫔等级再低也是皇帝的女人,打狗还要看主人,竟有奴大欺主之事,若是胆子再大点,是不是连皇帝都敢欺瞒了?
莲花可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言给整个后宫惹来了轩然大波。
皇帝唤来张庆,暗中调查这两件事。
走出理政殿,看着外面的太阳,张庆擦擦汗,感觉事情大发了。
莲小主膝盖淤青的事情好说,查她昨日的行踪就能顺藤摸瓜查出真相。
而薪俸被扣一事可就麻烦了,这在后宫里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不受宠的妃嫔和低等奴才们的月银,经发俸太监的手都得刮一层油,这里面还有高等嫔妃的护航,都是默许的事儿,作为大内总管自然知道,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该说的话不多说。
如今万岁爷要彻查,张庆明白,万岁爷双目清明洞若观火,又一向痛恨这样的事,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是无法交代的,这事不好善了了。
张庆唤来干儿子张三才,将此事悄声吩咐下去,张三才听后冷汗淋漓,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自万岁爷登基之初大刀阔虎整顿后宫后,妃嫔晋升自有法度,各宫奴才各司其职,样样都有规矩约束,后宫表面风平浪静,平日里只要遵照着规矩不犯什么大错,万岁爷待下还是很宽和的,这导致很多人已然忘了十年前的雷霆手段。
这些年一直待在万岁爷身边伺候,见识了帝皇前朝的手段,张三才深深的明白,万岁爷就像一头蛰伏的狮子,不动则已动辄惊人。
这是要出大事了啊,张三才从未如此庆幸,庆幸自己听干爹的老老实实办差,没动什么歪心思。
莲花膝盖淤青的事,张庆没几个时辰就已查清楚,原来是李美人在昨日的赏荷宴上,借着教规矩的名儿罚跪莲花,淤青是跪久了跪出来的,便如实禀告了皇帝。
皇帝听了若有所思,沉吟片刻,下旨让人以贵妃的名义找两个管教嬷嬷,教李美人重学礼仪规矩,旨意按下三日后再发。
这些都是后话了,且说莲花得了皇帝的恩旨,兴奋的连回笼觉也不睡了,吃香的喝辣的大计今日终于实现了,怎么能不高兴。
莲花兴冲冲的找到张庆给指派的小太监,一本正经的点了一大堆东西,美其名曰要做点好吃的,给万岁爷补补身子,小太监苦着脸去了。
这小太监大名叫冯吉,不过没什么人叫他大名,都叫他小吉子,为人做事很是机灵。
昨夜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伺候万岁爷,本想着在爷面前多露露脸,没想到直接悲剧了,唉。
小吉子看得明白,自己名头上还是星辰殿的太监,由大内总管统领,但今后怕是归属了莲小主,这也是万岁爷默许了的事,别人都是往高处爬,自己却是爬着爬着爬到了底,唉,这已是小吉子第n次叹气了。
第十五章 真相大白
在等待食材期间,小青要去给菜园子浇水,莲花坐凉亭的边沿上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大手一挥,豪气的说以后菜不种了,要风雅一些,改种花。
小青忧愁的说,结了果的那片南瓜怎么办,瓜眼看着就快要收了,于是莲花纠结的想,南瓜好吃啊,可以做成南瓜粥甜滋滋的,也做成南瓜饼香香糯糯的,这可不能浪费,唉,那还是先种着吧。
莲花准备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给皇帝做一大堆好吃的以做报答,毕竟喝水不忘挖井人,没万岁爷哪来这么多好吃的。
待到傍晚时分,皇帝坐于饭桌前,眉头跳了跳,只见桌上摆着七八道菜,一道鱼、一道羊肉、一道鸭子、一道肉丸子汤还有几道其他的菜,这在苍澜院实属罕见。
这些日子,苍澜院里最丰盛的还是昨晚那顿晚膳,就算如此也仅仅只五道菜,两道纯荤合着三道素的中放点荤的搭着吃,其他时候苍澜院的饭菜实在简陋得不行。
今日竟如此奢靡,这小妃嫔果然经不得赏,得了点好处就开始铺张浪费,这可不好,得罚!
皇帝不作声,由着她张罗,只见她先盛了一碗汤放到皇帝面前。
皇帝的膳食是上桌前太监都给试毒了的,上桌后除非撤菜,否则无关人等不得靠近,所以莲花并不需要试菜。
“爷先吃碗酸汤开开胃,这汤里的丸子选的是三分肥七分瘦的豚肉剁成馅,加了蛋清香料捏成的,下到酸汤里,真真是鲜中带酸,爽口极了,您尝尝。”莲花殷切的看着皇帝。
皇帝喝了一口,不动声色地说:“尚可。”
莲花听了眉开眼笑,知道这是还不错的意思。
又给皇帝夹了一筷子羊肉,接着说:“这道是石锅羊肉,吃的是一个嫩。选的是最好的羊腿肉切成条,腌制后放入锅中和着大葱爆炒到七成熟,同时将石锅子倒入开水烧得烫烫的,等羊肉炒成七分熟,将石锅子中的水倒掉,放入爆炒过的羊肉,盖上盖子直接焖熟,这样做成的羊肉鲜嫩多汁,味道好极了,而且因为石锅子的余热,很久都不会冷,您尝尝。”
皇帝顺着吃了一筷子,确实不错:“还可。”
又淡淡地说道:“不过虽有御膳房备食材,也当多加节俭,不可浪费。”想点醒她。
莲花笑眯眯的说:“给万岁爷做的膳食,再多也不为过,怎算浪费,况且爷天天处理政事,如此辛苦,该当补补。”
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会儿说的可是晚膳吃清淡点养生!
皇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看出了万岁爷的意思,莲花补了句:“爷放心,每样菜分量都不大,您吃不完的有我们呢,保证不浪费。”
皇帝眼皮跳了跳,什么叫还有他们?
这以往她吃的都是剩的?
若是没剩,她吃什么?
昨夜没吃晚膳是不是这个缘故?
想到便问:“往常吃的都是朕剩下的饭菜?”
莲花说:“也不是呢,平时都是做好就吃的,只有爷来时候才这样,不过有时候也会先匆匆吃两口再来伺候爷。”
说着便又夹了筷子菜放皇帝碗里。
听她这么说,皇帝沉默了一下,心里有些微微的发疼,便说:“以后朕来时,你也坐下一道用膳罢。”
莲花皱着眉,迟疑地说:“爷,这不合规矩。”
虽然她很想,可是她不敢啊,宫里的规矩有多严她是知道的,一个不好很容易被人诟病。
看出了她的犹豫,皇帝说道:“朕恩准了,何况这里又没有别人,没那么多规矩,坐下吧。”
莲花已然心动,却故作矜持:“哎呀,这怎么可以~”
皇帝心里好笑,看出了她的心动,逗她说:“既你坚持,那便……”
话还没说完,莲花一屁股坐下,赶忙接口道:“但爷有令,奴婢不敢不从,而且两个人吃饭更香,若能为爷多添一些食欲,奴婢也就值了。小吉子,拿副碗筷来。”
皇帝不禁哑然失笑,这小妃嫔真实得可爱。
看莲花吃饭确实很香,只见她不断的往嘴里夹菜,嘴巴鼓鼓的像只小松鼠,神情非常满足,边吃边赞叹。
“菠萝鸭好吃,菠萝酸甜可口鸭子肥美,两者中和,爷,您也来一块。”
“嗯……这道鱼肉质不够细嫩,远不如华清池的鱼好吃,奈何池里的鱼现在学精了,不好捞了,否则就不用御膳房给的鱼做了。”莲花遗憾的摇摇头。
皇帝青筋跳了跳,华清池放的可是各地进贡的鱼,本就珍稀,又经过了长途跋涉运到宫里,能活下来的就更少了,可以说十分珍贵。
她竟敢去捞了吃?狗胆包了天了!
难怪这段时间去华清池,岸边都见不着什么鱼,就算让太监专门去撒了鱼料,也没什么鱼靠近,只等人走远才敢游来。
原来如此,皇帝总算是发现了真相……
第十六章 捞鱼是为了养万岁爷
莲花吃着吃着,发现皇帝脸色不对,回想了一下刚刚说了什么,陡然一惊,哎呀,完了,怎么说漏嘴了。
莲花有点慌,哎呀,这可如何是好?万岁爷好像还等着她坦白从宽呢。
她偷眼瞧了一眼万岁爷,感觉不太妙啊,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只得放下筷子,低着头乖乖的端正坐姿,声细如蚊的说:“爷,嗯…您听奴婢解释,嗯……该怎么说呢?”
皇帝瞟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说:“朕听着呢。”
万岁爷那是什么眼神怎么那样看她啊,捞鱼还不是为了养他?
想到这里,莲花理也直气也壮了,挺直腰背说道:“爷,这不赖奴婢,当初眼看攒的银子日益见底,为了继续给爷做好吃的,才不得不想法子去御花园找吃的,而且这大部分的鱼可都是爷您吃了呢。也怪华清池的鱼太笨,一捞一个准,否则奴婢哪捞得着啊,您看现在它们学精了,奴婢也就不捞了。”
皇帝一噎,竟然无法反驳,敢情全怪华清池的鱼笨啊。
皇帝有些无奈,发现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毕竟去华清池捞了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若是要罚她,岂不是该连自己也一起罚?
而且以往也没有可罚的前例可循,毕竟谁能想到有人敢捞御花园的鱼吃啊,罢了罢了。
皇帝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下不为例,若是再犯就连同以往的账一并算。”
莲花吐了吐舌头,顿时笑开了怀,好险啊,又蒙混过了一关。
看到她粉嫩的小舌头,皇帝眼神暗了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知道怎么惩罚她了。
入夜,苍澜院的偏殿里有低低的求饶声传来:
“爷,不要了不要了,莲花知错了。”
“小莲花,还不够,再亲亲,乖乖。”
夜色渐浓,风月无边。
三日后,李美人收到了要重学规矩的旨意,简直晴天霹雳,令她惊疑不定。
惊的是贵妃娘娘怎么突然派人要给她教规矩,是不是哪得罪了娘娘?
可自己对娘娘只有巴着的份儿,向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实在想不起哪做过得罪她的事啊?
疑的是这事是不是跟莲花那个小答应有关系?
毕竟几日前她就以教规矩的名头罚过她,那日见她是跟贵妃一道入的宴,后面还有恃无恐的对她笑!
莫非贵妃娘娘是她的靠山不成?可若贵妃真的因她而罚她,怎么隔了两三日才罚?
李美人是怎么都想不通,怎么就招来了这样的旨意。
接下来的日子可苦坏了李美人,派来的两个嬷嬷极为严厉,丝毫不留情面,比当初刚入宫时候的礼教嬷嬷还有过之而不及,教导的每个仪态每个姿势都一板一眼的,很是严格,有时候一个姿势要维持许久才让落下,一个仪态若是做了几遍还没做对,甚至会惩罚打手心。
李美人咬着牙坚持,心里暗暗发誓,若是知道是谁害的,定要教她好看。
等熬出来,李美人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虚脱了不少,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晚万岁爷又将奏折搬来了苍澜院批阅,莲花已见惯不怪了,很自然的在她的桌子上练习她的字帖。
初初万岁爷搬奏折来苍澜院时,一开始莲花还不敢造次,只乖乖守在万岁爷的附近,方便随时伺候。
后面见也没她什么事,便逐渐放开了胆子,在一旁也搞起了她的事业。
万岁爷用的是他着人搬来的桌椅,上面笔墨纸砚样样俱全。
莲花用的是她自己的梳妆台充当办公桌,她的梳妆台继承的还是苍澜院以前那个宠妃的,相比常人的梳妆台宽大不少,她本就没什么首饰,梳妆台倒是宽阔得很。
万岁爷办公时极认真,剑眉星目神态专注的样子尤其好看,不时翻过一本奏折落下朱批,神情淡然,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莲花练字也练得认真专心,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字帖,一笔一划的描摹,却总是不得其道,写着写着就歪歪扭扭的成了一团狗爬。
两人一人占据一张桌子,各干各的,互不干扰,气氛倒也宁静融洽,仿佛本就该如此。
此时张庆入内添茶,皇帝喝了一口,发现味道不对,逐问:“怎么是这个茶?”
张庆往莲花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回道:“回禀万岁爷,您喝惯的清露茶没有了。”
皇帝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背对练字帖的莲花,低头又酌了一口茶,喝着实在不对味!
抬起手在嘴边握拳咳了咳,冲张庆使了个眼色,加大声音道:“什么没有了?”
第十七章 小白眼狼
张庆会意过来,敢情爷是不好意思直接找莲小主要啊,于是也加大声音说:“爷,是清露茶没有了。”
正专心练字的莲花听到“清露茶”三个字,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尖。
说起来当初为了巴结贵妃娘娘,莲花可下了苦功夫,制了整整一盒子茶,压得严严实实的,令皇帝喝了好多天,如今终是喝完了。
皇帝一本正经的说:“怎的不着人采买?“
张庆神情哀怨,哭丧着脸说:“爷,着人去皇商和各大茶商处都没有,市面上也寻不着这个茶,该试的法子都试过了,奴才无能,实是罪该万死。”
“啪嗒”从笔尖处滴了一滴墨到纸上,将刚写的字糊成一团,莲花脑子里有些纷乱。
市面上有没有清露茶,莲花是最清楚的,这茶本就是莲家独有,秘方又不外泄,外面怎么可能有得卖?
她纠结的是要不要主动做点茶献与万岁爷,但清露茶工艺繁杂,极是麻烦,她只有一个人,每次做完一批都累得不行。
可最近万岁爷待她确实不错,和颜悦色的,还提供源源不断的膳食材料予她。
想到这些,莲花纠结了,又不想累着自己,又过意不去,天人交战。
在莲花心里,她对皇帝的期望标准极低,仅仅在于给她提供食材,不需要她掏银子买,且她犯一点小毛小病皇帝也不治她的罪,这就算是十分不错了!
至于晋升位分、赏赐贵重稀罕物,那是没有的,想都别想,莲花也不敢期望。
皇帝见这小妃嫔竟然无动于衷,不禁有些恼,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她怎么还不主动接口说要给他制茶?
前两回或多或少都算是从她手里抢来的,不是她心甘情愿给的,现如今皇帝脸皮就算再厚也不好再直接张口要,就想着暗示她,让她主动开口,没曾想人家压根不接茬。
皇帝心想:哼,枉费朕这些日子待她如此好,一片真心喂了狗,真是个小白眼狼,不成,得再加把火。
于是对张庆说道:“既市面都没有,那这茶又从何而来?”
张庆躬着身子擦了擦汗,心里在想,万岁爷真是英明神武,连演技都比一般人高超得多,答道:“万岁爷,您忘了?这茶可是当初莲小主给您献的啊!”
莲花心里疯狂吐槽: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这不是自己献的,这是抢的,这是明抢的,这是赤裸裸明抢的,两次!!!
见莲花还是无动于衷,一副没听见的样子,皇帝不禁恼羞成怒。
假装听不见是怎么回事,没见笔都停了多久了,墨都在纸上溅开了,还呆愣着不动,换个人这些都不必皇帝提点,早就主动送上了。
皇帝淡淡的开口:“莲答应,可有此事?”
莲花撇撇嘴,转过身行了个礼道:“回万岁爷,确有此事。”
还能怎么地,当然是顺着承认是自己献的咯,难不成还得辩一句是万岁爷抢的吗?
她又不傻,这些日子已然摸清万岁爷的脾气,甭管有理没理,不能明着犟嘴,否则晚上就寝时是要挨罚的,第二日就跟扒了层皮一样酸痛,万岁爷秋后算账的功力可是十分了得啊。
皇帝手指叩了叩桌面,接着说道:“如今喝完了,可如何是好?”
莲花的心在哭泣、在滴血,她终是明白了这是万岁爷阳谋啊,自己怎么着都得落入套中。
于是苦着脸恭敬的答道:“爷爱喝清露茶,这是奴婢的荣幸,能为爷制茶,奴婢甘之如饴。奴婢明日就去准备为爷制茶来,只是清露茶工序较多,还请爷稍等些时日。”
皇帝自动忽略她脸上的表情,满意的点点头。
这小妃嫔心思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嘴上说着一套,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套,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更何况他就爱看着这她吃瘪,看她怎么着都逃不出他手掌心的样子,极爽。
皇帝心情一好,就不免得大发慈悲,想要指点她几句。
走到她练字的桌台上瞧了瞧,心里诧异,这似乎练了也很多天了吧?
当初笔墨纸砚从张庆手里拿的,他可是看在眼里的,可如今练了这许久,连头豚练多了都能练出个一二三来,怎的她的字还是一副狗爬的样子,一点长进都没有?可真够笨的!
翻了翻她的字帖,皇帝一惊,竟是前朝草书大家柳公的字帖,传世极少,很是珍贵。
皇帝不禁拿起细细品鉴起来,越看越爱不释手,心里感叹,落在了这小妃嫔手里,真是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柳公要是知道,非得在棺材里吐血不可。
也难怪练了这么久都不见长进,原是这小妃嫔还没学会走就想飞了,字能练好才怪!
皇帝不动声色的说:“你这字帖不对,朕没收了,给你换一副。”
第十八章 字丑如孩童
莲花凑近看了看,她看着挺好的啊,笔走游龙、龙飞凤舞的样子,据说这样的字,是练字的最高境界,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又见万岁爷似是很爱惜的样子,便有些警惕:“爷,有什么不对么?”
皇帝正直地说:“你如今的字还在启蒙阶段,比五岁的孩童还不如,怎可练草书,你不觉练了这些时日都无进步么?应当先将字练端正再说其他,楷书才是初练者上选。”
莲花有些汗颜,她的字确实如此。
她小的时候,全家上下都宠得很,启蒙之初就嫌练字太累没什么意思,认为字会认就好,写得好不好的无所谓,以后又不用考举子,便不肯下功夫。
天天从先生那里下学后不是跑到茶园玩,就是窝在厨房,要么就是跑到园子里上树摘果下河捞鱼,简直不像一个小姑娘家,天天上窜下跳跟个皮猴似的,也没人管得住她。
听万岁爷评价得很是中肯,莲花便有些半信半疑起来,又有些不甘心地道:“确是如此,爷的指点令奴婢豁然开朗,只是奴婢这字帖可是好不容易弄来的呢~”
言下之意是说,就算要换帖也不该没收了她的帖子,说完圆圆的杏仁眼扑闪扑闪的看着皇帝。
看得皇帝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道:“怎么弄来的?”
莲花眼神闪烁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是……是从苍澜院旧日的库房,在桌脚底扒出来的……”
嚯,这苍澜院的前主子好大的手笔,拿柳公的真迹垫桌脚,若是柳公知道,棺材板是彻底摁不住了。
皇帝无语片刻,将字帖收起来,仿佛极是嫌弃一般让张庆拿走,说:“好了,时候不早了,今夜就练到这里,明儿个让张庆将字帖找来与你。”
一锤定音!
莲花有些糊涂,总感觉不大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思索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见万岁爷催促更衣就寝,便不再想。
昏暗的宫灯下,一名女子坐在梳妆台前用银质梳子梳着柔顺的长发,身着紫色缎面寝衣,寝衣上绣着暗纹,显得雍容华贵。
身后一名老嬷嬷低着头恭敬的说:“老奴查了,是万岁爷以贵妃娘娘的名头下的旨意。”
贵妃掌管后宫诸多事宜,皇帝借贵妃名头下旨这事在以前也是有的,这是皇帝对贵妃的尊重,轻易不肯绕过贵妃下旨,以免扰乱宫中秩序。
梳着发的手一停,女子疑惑的说:“好端端的,怎么要重新教李美人规矩?”
老嬷嬷说:“许是李美人触怒了万岁爷。这李美人本就没规没矩的,骄横善妒,口无遮拦,在后宫欺软怕硬,或有低等妃嫔告状,被万岁爷知道了也说不定。”
女子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想了想又笑自己荒唐,那二愣子连万岁爷的面儿都见不上,怎么会跟那个倔驴有关!
“此事不必理会,若是李美人来闹,打发了便是了。”
老嬷嬷答:“是。”想退下,又有些犹豫,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妥,迟迟不开口。
见这老奴还不退下,女子不耐的说:“还有什么事?”
老嬷嬷不再犹豫,上前一步道:“娘娘,老奴发现似是有人暗中调查尚宫局发俸太监贪墨之事。”
女子一惊,险些拿不稳手中的梳子:“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来禀告?”
老嬷嬷有些慌张,她没想到娘娘这么大反应,连忙跪下说:“奴婢也是无意中发现,还不确定,故不敢禀告。”
又定了定神,接着说:“那日奴婢照例去拿娘娘的宫份,半道上见一个小太监拉住一个低等妃嫔的宫女询问领宫份之事,说话的声不大,奴婢只隐隐听到什么‘月银’、‘不足’字眼,待奴婢想要凑近仔细听时,就被那小太监发现了,他和那宫女也就散了,临走前小太监还看了奴婢一眼,冲奴婢笑了笑。”
女子追问:“这太监是谁?”
老嬷嬷垂下头说:“老奴不知,只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若是让老奴再见着此人,定能认出!”
女子眯了眯眼,声音有些阴沉:“查清此人是谁。”
说完后思索片刻,又改口道:“不必再查了,跟那边断了吧。”
老嬷嬷抬头,神情有些错愕,惊叫出声:“娘娘,那边的孝敬可不少啊……”
每月那可是一大笔银子呢,老嬷嬷有些心疼。
女子紧皱着眉头,声音有些严厉:“住嘴,此事就这么定了,休得多言。若是没有万岁爷的授意,你以为谁敢查,跟那边立即断了。小太监身份之事,也不可再查,以免露了端倪。”
被女子这么一点,老嬷嬷明白了事情的严重,顿时冷汗淋漓,连连称是,又恭敬的退下,匆匆忙忙去安排此事去了。
第十九章 风云起
理政殿内,几个大臣刚与万岁爷议事完事,鱼贯而出。
皇帝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唤来张庆,询问上回交待的事情:“几日过去了,奴才克扣主子月银一事查得如何?”
张庆早有准备,上前一步,神色凝重的说:“回万岁爷,已有眉目,只是……”这事就查出的迹象来看,八九成有高等嫔妃参与,他不敢再继续查下去,还得看万岁爷的意思。
皇帝看了他一眼,说:“只是什么?”
张庆头愈发低,说道:“只是奴才的人,查出此事似有后宫娘娘参与,奴才不敢继续让人再查,唯恐,唯恐犯了忌讳,还请万岁爷示下。”说着向后退了一步,跪地叩头。
宫闱一事极其敏感,贸然查探得罪了后宫妃嫔,只怕吃不了兜着走,而查好了皇帝也不一定高兴。
当年先帝时期就发生过这样的事,辖管掖廷诏狱的总管太监因奉旨查宫妃被害一事,查到了一个宠妃头上,而被撸职下狱,死状惨烈。
这是左右为难的事,不好办啊。
皇帝冷冷的看向跪地的张庆:“这就不敢了?你可是朕的大内总管,若连这等事都不敢查,朕要你何用!”
张庆冷汗淋漓,万岁爷洞若观火,看出他是怕了。
在这宫里他是万岁爷的人,是只能忠于万岁爷的人,若是趋利避害不敢查,离失去帝皇的心也就不远了。
张庆慌慌张张的将头磕得砰砰响,嘴里不停地说道:“是是是,原是奴才想岔了,被猪油蒙了心,还请万岁爷息怒,奴才这就吩咐下去查个干净,必给爷一个满意的交待。”
皇帝怒气稍减,看着跟了他多年的老太监,缓了缓语气说:“放心去查,朕不是先帝,你也不是当年的马厚才。朕必不会让你重蹈覆辙。”
马厚才就是当年管诏狱的那个总管太监,当年此事闹得极大,闹得宫廷上下人心惶惶,作为太子的皇帝也有耳闻。
先帝时期后宫极其混乱,当时的先帝做事全凭喜好,导致宫妃为了争宠拉帮结派互相攻讦,太监宫女欺上瞒下,奴才陷害主子之事层出不穷。
若不是得先太皇太后的庇护,皇帝也不能平安长成,这也是皇帝如此注重规矩的原因。
在他登基后,立刻使用雷霆手段对整个后宫进行了大清洗,并订立了严密的规矩,妃嫔升迁有规矩可循,奴才办事有规矩可循,样样都得依照规矩来,只要按照规矩来,不犯错也不怕被罚,有功就会被赏,奴才们和嫔妃们不再朝不保夕,后宫的人心自然也就安定下来。
现如今才过十年,妃嫔勾结奴才欺上瞒下的事就要抬头,怎能不惹得皇帝震怒。
张庆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是让自己放心去查,要查个干干净净呢,不必担心有后顾之忧,万岁爷真是心思透亮又英明啊,这个坎算了过了。
擦了擦冷汗,感激的朝皇帝说道:“多谢万岁爷恩典,奴才必将此事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报皇恩。”
这事必是要彻查清楚的了,若是查不清楚,恐怕他这个大内总管之位就要不保了。
皇帝重新恢复平静,对张庆说道:“起来吧。近日朕就不去苍澜院了,你差人去说一声,就说朕最近政事繁多,无暇过去。”
张庆口中称是,恭恭敬敬退下。
他隐隐明白,这是万岁爷对莲小主的保护,这几日后宫必起波澜,后宫众人也会格外关注万岁爷的动向,犯事之人若得到风声恐怕会冒险查探皇帝的行踪,若是被发现了爷常去莲小主那,恐会节外生枝,将莲花置于于风口浪尖之上。
张庆身边的小太监来时,莲花正和小青、小吉子摘南瓜呢。
看着金黄色的小南瓜,莲花笑眯了眼,八颗牙齿整整齐齐的露了出来,一清早嘴就没合拢过,一旁的小青和小吉子也满脸喜气,果然丰收的时刻最喜悦。
得知万岁爷近日都不会过来,莲花满脸惊喜的说:“啊,真的呀?”
真是喜上加喜啊,她终于可以不用早起,想睡到几时就几时了。
小太监有点懵,咋是这反应,这莲答应莫不是个傻的吧?
小吉子赶忙清了清嗓子,拼命使眼色,提醒小主,有外人在呢,别高兴的那么明显。
现在的他和小主可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时候他也无奈,怎么别人巴不得的事,在小主看来就是个麻烦咧,想不通啊。
莲花会意过来,找补了一句:“今日收了南瓜,想到以后能为万岁爷做南瓜饼,极是高兴。”
小太监挠挠头,是这样吗?
第二十章 为君分忧
看出了小太监似不太信,莲花不自然的说:“若是万岁爷问起,你就如此回答,去吧去吧,我还要摘南瓜呢。”
可不能让万岁爷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否则又要挨罚了,且他罚人的癖好很特殊……
想到这里,莲花打了个冷颤,幸好自己见机行事得快,否则就要露陷了。
莲花拍了拍胸口,真为自己的机灵而高兴。
“是。”
小太监晕晕乎乎的退下,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莲小主对着个大南瓜指指点点,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吉公公抱着个个头小点的南瓜在一旁笑嘻嘻的附和着,旁边还有个小宫女弯腰去抱那个大南瓜。
小太监摇摇头,瞧瞧莲答应笑成啥样了,后宫妃嫔都讲究笑不露齿啊,这小主可不够含蓄端庄。
再瞧瞧吉公公,一段时日不见,整个人黑了一圈,衣袍下摆被夹在了腰间,抱着个南瓜笑的跟个二傻子似的,他当初可是张大总管身边的大红人啊,仅次于张三才的人物,机灵劲儿甚至远超张三才,大家私底下都说,别看张三才是张大总管的干儿子,可要说未来啊,必是吉公公更有前途。
瞧瞧多好的人才啊,被发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锄田种地的,真是可怜啊,小太监怜悯的看了他一眼。
想远了,小太监回过神来,这一院子都不是正常人啊,几个南瓜就高兴成这样,别被传染了,得赶紧走,想到这里抬起脚步急匆匆的出苍澜院,回去复旨去了。。
留意到小太监离去的背影,小吉子心里哼了哼,别以为他没看见那小太监什么眼神,当他傻呢。
小吉子傲然的想,他们懂什么,星辰殿虽离万岁爷近,可竞争也激烈,上头还有人压着,何时能被万岁爷注意到可说不准,也许一辈子都出不来头呢?
再说了,苍澜院可比在星辰殿自由多了,也不用整日担惊受怕,怕被人比下去。
更何况莲小主待人宽和,在吃食上从不克扣奴才,而且吃得还特别好,顿顿大鱼大肉的,御膳房给奴才备的膳食敷衍了事,跟猪食似的,只能填个温饱,也不知以前的自己怎么吃得下?
再瞧瞧万岁爷对小主的着紧劲儿,在这后宫里可是独一份,连贵妃都没享受过这待遇呢,将来前途无量啊,若是能晋为妃位,借着现在的情分,说不定自己还能成为小主的掌事太监呢,何愁出不了头。
当然,当初小吉子刚到苍澜院当差时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只觉得前途无望满嘴苦涩,多年绸缪毁于一旦,日日都在后悔当初怎么上赶着来苍澜院值夜呢,整日内心里跟嚎丧一样嗷嗷的,只恨不得仰天长啸,痛哭出声。
小青见小吉子愣愣的不知想什么想的出神,跟个木头鹅一样一动不动,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唤醒,朝着莲花问到:“小主,今日晚膳吃什么?
小吉子回过神来,听到晚膳两个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也看向莲花。
“咳咳,近日万岁爷因公务繁忙不能前来,小主我甚是忧心,忧心爷为了政事日夜操劳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奈何我人小位卑不能为君分忧,却也知道要尽自己绵薄之力,那就从今日晚膳吃素开始吧!“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番高见,莲花洋洋得意的看向两人。
小青疑惑的看向小主,是这样吗?
小吉子也一脸不信的抬头看天。
莲花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看来不展示点主子的威风是镇不住他们了,于是凶巴巴的说:“还愣着干什么,天都快黑了,还不赶紧把南瓜都搬回去做饭!”
这晚,苍澜院的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做了以南瓜为主的各种菜,有南瓜煲、炖南瓜、南瓜饼、南瓜粥,整就一个南瓜宴。
看着南瓜煲里的火腿,炖南瓜里比南瓜还大块的排骨,神他喵素,小吉子目瞪口呆,小主果然不能以常人度之啊。
小吉子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有这样的主子,感觉真是太好了!!!
叹完气冲向主桌旁的矮桌,大喊一声:“主子英明!”跟小青抢吃的去了。
吃得那是一个满嘴流油啊,神情十分满足,边吃边赞叹:“小青的手艺在小主的英明带领下是越发精湛了,尝尝这南瓜煲,火腿咸香又带着南瓜的清甜,真是好吃。”
“小吉子,你怎么碗里夹那么多块排骨,都快夹完了!”
“小青,谁让你吃得那么快,我不多夹点存着,等会就要被你吃光了。”
“哼,主子你瞧他!”
……
苍澜院内一派欢声笑语的画面。
第二十一章 风雨欲来
这几日,后宫里氛围似乎有些不同,有些风声鹤唳,风雨欲来的感觉。
“主子主子,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小青兴冲冲的跑进苍澜院,边跑边叫。
莲花正用竹夹一片一片的翻着枯木茶嫩芽,闻言抬头看向人跑来的方向,说道:“咦,小青,你这是疯了?太阳早到中天了,怎么才出来?”
“不是,不是,”小青跑到莲花面前,粗喘了几下气,接着说:“小主您忘了?当初您可是说过,若是尚宫局能发足额月俸,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莲花激动的站起来:“啊,今天是拿到了足额月银吗?我看看我看看。”
“是啊,整整十两,一文不少,您看都在这儿呢!”
莲花接过荷包,感受了一下沉甸甸的份量,满足的叹出声:“果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生之年,尚宫局终是良心发现了。”
早在听到小青声音时,小吉子就凑了过来,右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
莲花从荷包中掏出两块碎银,豪气分给两人说:“小青小吉子,从今开始你们有月银了,主子发财也不能忘了你们,拿着,都拿好。”
小青高兴的接过银子,激动得不得了,进宫两年多,终于有月银了。
说来也怪小青悲催,入宫没几天就跟了莲花,而其他各宫的奴才奴婢都是由主子给发月银,给赏赐,独独莲花发不出来,以往都是在温饱线上下挣扎,哪发得出啊。
“小吉子,你怎么这副表情,你不高兴吗?”小青看着小吉子沉默不语的样子,疑惑的问。
小吉子一把抓住小青的手,没回答她的问题:“小青,你今日去领月俸时,有没有发现有什么跟以往不同?比如发俸太监表情是否有异样?”
小青回忆了一下:“没有啊,没发现什么不对啊,发俸太监今日特别和气,让我好好点点,点好再走。”
“这就是了!”小吉子一拍大腿,斩钉截铁的说道。
“嗯?这有什么不对吗?”莲花疑惑的看向小吉子,搞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小吉子后退一步,向莲花弯腰拱手说道:“启禀主子,奴才发现近日宫中有些不对头,奴才去御膳房领食材时碰到的各宫奴才奴婢比往常少了很多,各个都行色匆匆,神色紧张,奴才怀疑……“
说着凑近两人,声音压低了许多:“奴才怀疑宫中要有大事发生了,只是咱们偏居一隅,收到的风声晚。如今又不明情况,咱们还是先关起门来,少出去为妙。”
莲花听完,细细的思量起来,近日宫中氛围确实有些不对,御花园里管园子的太监,往常见着自己就跟死了娘一般,哀哀切切的和她说几句,恳求手下留情,不要辣手摧花采秃一片,可最近见着自己却神色游移,不等自己靠近就跑了。
还有就是几乎不见各宫姐姐出来晃荡了,以往偶尔也是能碰到一两个的。
嗯……是不大对劲。
想通了这点,莲花下决定道:“好,就听小吉子的。小吉子,今日你去御膳房多领些肉食放到井中镇着,往后几日我们就不出去了。”情况不明,先苟为妙。
“喳,奴才这就去。”说完,小吉子一溜烟跑出了苍澜院。
宫中形势越来越严峻,有风声传出是万岁爷彻查克扣妃嫔和宫人月银一时,有人胆战心惊,有人拍手称好。
没人知道万岁爷怎么突然要彻查此事,毕竟前朝也好当朝也好,克扣宫份一事都已成潜规则,何况现在可比先帝爷时期好多了,只要不太过分,大家都不会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告的状,各宫都在暗暗猜测。
莲花和小青三人龟缩在苍澜院,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倒也风平浪静,只时不时的派小吉子出去办些必要的差事,顺便探探情况。
对于此事,莲花隐隐有些猜测,那晚她好像有跟万岁爷无意中提到过克扣的事,莫非跟她有关?
可一想万岁爷怎么可能因为她而大动干戈,这么一想也就想通了,肯定不是她。
不过跟万岁爷提过克扣这事好像也不能跟其他人说,说了泄露出去可能就是众矢之的,她懂其中轻重。
又过了几日,形势逐渐明朗起来,尚宫局多个太监连同总管被撸了职下了诏狱,连同魏婕妤也被下了诏狱,听说还用了刑,是后宫近年来最大的案子。
后宫一片哗然,原以为是奴才作怪,原来还有嫔妃参与。
低等嫔妃和低等奴才们拍手称好,个个欢天喜地的,克扣月俸的人被抓了,以后能拿足额银子了。
也有人不相信一个婕妤就敢犯这么大的事,背后必定还有玄机,这个婕妤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
总的来说,有人欢喜有人忧。
第二十二章 等万岁爷来就好了
皇帝已连着多日没来苍澜院了,刚开始莲花十分高兴,睡得好睡得香,可渐渐的时间一长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有点蔫巴起来。
这日,小青看莲花趴在凉亭的桌子上发呆,情绪不太高,挠了挠头不知如何是好,正好看见远处小吉子提水浇花回来,忙跑到他面前拦住他:
“小吉子,你快看看小主咋啦?”
小吉子往凉亭瞅了一眼,思索片刻,试探着问:“莫不是小主小日子来啦?”
小青涨红脸呸了他一声:“小主小日子才没来呢,你一个太监瞎说什么,怎么这么不知羞。”
“哦,那我走了。”
“别呀,你最聪明最有办法了,小主这样好令人担心啊。”小青抓着小吉子的袖子不放。
“松手松手,我这还有两块菜地没浇呢。”
“我帮你浇,你快想想办法啊,小主也是你的小主,你也得想办法。”小青连忙说。
听到小青说帮他浇,小吉子顿时喜笑颜开,小丫头入套了,哈哈。
这些日子可苦了他了,自从他来了后,小青渐渐的就把菜地的活都交给了他,可把他累坏了,他一个太监入宫多年,早就忘了菜是怎么种的了。
“当真帮我浇?”小吉子又追问了一句。
“当真,你怎么这么啰嗦啊,快点。”小青凶巴巴的说。
小吉子听到这里放下心来,往莲花那边瞧了一眼,凑近小青神神秘秘的说:“我早就发现小主不对了,就我观察啊,小主八成是想万岁爷了。”
“啊?我怎么没发现。”怎么会,万岁爷不来小主不是还很高兴来着?小青疑惑了。
小吉子无语的望着她,这神经迟钝的丫头,要不是跟着莲花小主,指不定被其他主子嫌弃成什么样呢:“你没发现是从万岁爷不来后开始的吗,随着万岁爷不来的日子越久发呆的时间就越长。”
“啊!可万岁爷说不来时,小主还挺高兴的啊。”小青把疑问说了出来,
这丫头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小吉子忙一把捂住小青的嘴,往周围望了望:“小声点,你想害死小主啊!”
“唔唔……”小青挣扎。
“你先别说话,先听我说,我就放开你。”这丫头太不知轻重了,什么都敢说。
小青连忙点点头。
小吉子放开小青,低声说:“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算了,万万不可传出去,传出去小主就完了,知道吗?”
看着小吉子一脸紧张的样子,小青也紧张的点点头:“我知道,也就和你说说,在外面我一个人都不会说的。”
她知道自己嘴笨,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就怕害了小主,所以在外面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小吉子松了口气,总算还懂点事,又有些发愁起来,小青干活还行,但是应对苍澜院外的环境就不行了,脑子有些简单了,自己在还好,可很多场合太监都是不能近前的,小主身边也只有这一个宫女,未来可如何是好?
“小吉子,你说嘛。”小青晃了晃小吉子。
“说什么?”
“小主那边咋办嘛?”
“等万岁爷来不就好了。”小吉子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
“要是不来怎么办?”
“你就等着瞧好了。”说完小吉子提起地上的桶就走,留下一脸发愁的小青。
小吉子说这话是有依据的,前几日他外出办差遇到从前共事的在星辰殿的小太监,和他聊了几句隐约得知了一些东西,昨日张庆还找了他一趟,找他问了问小主的情况,他敢打包票,若不是万岁爷让问的,他能把脑袋拧下来给小青沤肥用。
万岁爷这么关注小主的情况,怎么可能不来,等宫里的风消停一些,一准会来。
莲花预料的不错,那日让人传旨后,皇帝果然问起了莲花的反应,小太监把莲花的话原封不动的传了过来。
皇帝一听就知道是莲花让这么说的,一问,果不其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真是个小白眼狼,敷衍的功力越发强了,真想扒了裤子打那小白眼狼的屁股。
皇帝确实关注着莲花的情况,已有十来日没去苍澜院,有些不习惯,御膳房做的膳食吃不惯了,用膳时也没人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话,晚上还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大殿上批阅奏折,感觉浑身都不舒坦,不时想起莲花来。
在后宫贪墨案告尾声之际,皇帝遣张庆去问问小莲花最近都在做什么,得知莲花蔫巴巴的饭也吃的不香了,似乎是在想他了,皇帝心里舒坦了,随即又着急起来,得找个时间去看看,可别饿瘦了。
奈何最近政务太忙,江南闹了洪灾,西北又发生饥荒,皇帝实在抽不开身,日日和大臣议事到深夜。
第二十三章 相思渐起
莲花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干什么总提不起兴趣,往日里感兴趣的事此时似乎都没了劲儿,连对吃饭这件事都没以前热衷了,她感觉自己似乎是病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病。
“小主,要不出去逛逛?奴婢知道附近有窝小鸟破壳了,咱们去看看吧。”小青提议到,她有些忧心,眉头皱得紧紧的,小主这个样子,可是从没有过的啊,以前也蔫巴过,可折腾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
莲花摇摇头,没太大反应。
“就在苍澜院外不远处,挨着冷宫那边那树丛里。”小青急了,她以为是小主怕最近风声紧不敢出去,又说了句:“除了咱们,平时都没人去的。”
莲花还是摇摇头。
完了,往常这种事小主最积极了,要是连兴趣都没有了,岂不是说小主很严重?
小青愁眉苦脸的站在一旁,突然想起小吉子说的话,试探性的问:“小主,您是不是想万岁爷了。”
“嗯?”莲花从石凳上坐起来,疑惑的看着她。
有反应了,小青心里一喜,果然不出小吉子所料啊,果然猜对了。
“小主最近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因为万岁爷好久没来了?”小青说完,又补了一句:“小吉子说的。”
是这样吗?莲花怔愣起来。
“小青,你个没良心的,怎么背着我告黑状。”小吉子丢下桶远远的跑来。
“我没告黑状,这话本来就是你说的嘛。”好像有些不仗义,小青脸有点红,越说声音越弱。
小吉子边跑边说:“那是你问起,我才说的,你怎么能和小主这么说。”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哪有这么戳人心肺的,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嘛。
跑到凉亭近前,小吉子朝莲花行了个礼,道:“小主切莫多想,保重身体为上,如今万岁爷政务缠身,来不了苍澜院,过一阵就好。”
“过一阵就会来吗?”莲花托着腮,歪着头问。
“这……”他是知道一些事情,但也不能说啊,何况万岁爷会来也只是他的猜测,做不得数。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我想自己想想。”莲花重新趴在桌子上,双手枕着脸。
“是。”两人齐声答到,对视了一眼,退下了。
真的是因为想万岁爷了吗?可明明那人麻烦得要死,总爱折腾她,又喜欢贪她东西,还小里小气的,什么事都能挑剔个一二三,他不来,高兴还来不及呢,伺候他多累啊,谁会想他啊,莲花气咻咻的想。
可想到烛灯下,他握着她的手,耐心的教她一笔一划练字的样子,又不禁让人有些触动,他的侧脸可真是好看,写的字也好看;看她毛毛躁躁的,怕她磕伤,用手垫在她的脑袋和墙之间的样子也很好看。
话说那一日万岁爷没收她字帖后,第二日晚上因为看不过眼,开始教她写字,教了她很多方法要诀,现在她每日还在按照他教的方法练习,写出的字果然好多了。
唉,似乎是真的有些想念万岁爷了,这可不是好现象啊,她一个小小的答应,连去找他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想他,想他有用吗,她什么也做不了,若是做了什么就是害了自己。
想到这里,莲花有些警醒,后宫那么多个姐姐,个个出身高贵、美若天仙,她可不认为万岁爷能瞧得上她,不过是一时的消遣罢了,要是心陷进去了,恐怕会万劫不复。
莲花彻底清醒了,不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是高高在上的万岁爷,他来与不来,她的日子都要过得好好的。
提高声音,莲花朝院子喊:“小青,小青!”
“来了来了~”好久没听小主这么喊了,小青激动的跑过来,期待的看着她。
“你刚说哪有窝小鸟来着,快带主子我去瞧瞧。”莲花站起来,走出凉亭,朝大门走去。
“好嘞好嘞,小主,咱们走。”这才是她认识的小主啊,她的小主怎么会不对小鸟感兴趣呢,小青高兴的想,兴冲冲的跑前面带路。
待路过摊晾着茶叶的簸箕,莲花顺脚踢了一下,踢完感觉开怀多了。
小吉子在后面追赶,看莲花踢了簸箕一脚,心里一惊,这不是给万岁爷的,之前不是还很宝贝的吗,这是怎么了?忙过去将簸箕摆正,又把半生的茶叶用竹夹子一芽一芽的夹起来摊好,他是见过小主弄这些茶叶的,知道不能用手捡。
待他终于弄好了这簸箕茶叶,小主和小青早已不见了人影。
第二十四章 冷宫前
两人踮着脚尖,扒着一根两指粗的树枝,伸着头凑着一个鸟窝看,窝里的鸟刚破壳没多久,眼睛还没睁开,听到动静嗷嗷张嘴,树丛不高。
“这是什么鸟?”莲花问。
“奴婢以前见过,在家乡那边这种鸟叫青丝,长大后羽毛是青色细长细长的。”
“青丝?名字好听,好吃吗?”
“啊,奴婢也不知道啊,没吃过,这种鸟个头不大,肉很少的。”
“这样啊~”真是有些遗憾。
“小主,要不要弄回去养着?”小青问。
“不了吧,小青你这样不对,人家小鸟好生生的待在树上,天天和母鸟待一起,我们怎能让它们母子分离,太残忍了。”莲花摇了摇头,放下了树枝,准备走了。
“哦……”上回捡的那窝鸟蛋,小主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会儿说的不是帮母鸟减轻负担吗,小青挠挠头。
就在此时,不远处通往冷宫的小道上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莲花站定,有些好奇的说:“什么声音?”
小青往前跑了两步,伸着头看了看:“小主,那边好像有一群人来了,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们过去看看。”
越靠近声音越大,走到还隔着几十步距离时,莲花停下了脚步。
只见几个人押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女子,背对着她们朝冷宫方向走去。
女子身着囚服,头发凌乱不堪,囚服有多道带着血的鞭痕,好几处都已破损,从破损处隐约可以看见内里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脚下戴着镣铐,身后两个太监分别反剪她的双手,一人押着她一条胳膊,两侧则跟着两个粗壮的老嬷嬷,身后不远处跟着个拿拂尘的老太监,朝冷宫方向走,一路走一路拖,地上拖出一道道镣铐的链痕。
这名女子形容癫狂,一路走一路疯狂大叫:“你们这群下贱的奴才,我要见万岁爷,放开我,我要见万岁爷……”
边喊边激烈挣扎,押着她的两个太监好几次险些脱了手。
身边的一个老嬷嬷声音尖利的说:“娘娘,你就死了那条心吧,犯了那么大的罪,万岁爷绕你一命,还未牵连你族人,已算格外开恩,就别再闹了。”说着扯了一把那女子的头发,又朝两个太监道:“押稳了,要让人跑了,冲撞了宫中的贵人,仔细你们的皮。”
小青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害怕的扯了扯莲花的袖子:“小主,我们走吧。”可身边的人毫无反应。
莲花出神的盯着那名女子,这样的场景她似乎在很久以前见过,血迹……囚服……镣铐……
小青见小主不动,以为还想再看,便强忍着不适站着不动。
就在此时突生变故,只见那名女子身形往下一低,不顾两条胳膊还被押着,强行一甩,只听咔嚓一声似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两条手臂被拧成了一百八十度,吓得两名太监松了手,女子趁机甩脱他们向着莲花她们的方向往回跑。
那两个粗壮的老嬷嬷大惊失色,赶忙朝她抓去,就碰了个衣角人没抓住,大急。
女子垂着两条胳膊拼命往后跑,跑了没几步,身后那跟着的老太监灵活的挡住了她的去路,当头用拂尘柄给了她一棒,将她打倒在地:“没给你带枷锁已是给你脸面,别给脸不要脸。来人,堵住她的嘴,抬着走,看她还怎么跑。”
老太监吩咐人赶紧把人拖走,不可再出岔子,临走前又远远的朝莲花他们瞧了一眼,行了个礼后跟了上去。
这番变故将小青吓得倒退一步躲在莲花身后,手紧紧抓住莲花的胳膊。
而莲花,则是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名女子,脸色平静的可怕,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小吉子早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等他赶到时,就见莲花脸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怎么让小主看见了废妃的样子,可别吓着小主,真是晦气。
这名女子,正是因牵涉宫中贪墨案,和尚宫局有勾结的魏婕妤,被废除妃位打入冷宫,这些小吉子是知道的,可他不知道是今天被押送来冷宫,好死不死还被小主撞见了。要是知道,他打死也要拦着小主,不让她来。
小吉子急匆匆到莲花面前,躬身拜倒在地:“奴才该死,奴才来晚了,未能保护小主。”
说着又抬起头朝着小青厉喝:“小青,这样的污糟事怎能让小主看见,吓着小主可如何是好!”语气又气又急。
小青被吓镇住了,小吉子平时都笑呵呵的,脾气极好,偶尔欺负他一下,他也不会说什么,何时见过这么严厉的样子啊。
而莲花却依然恍若未闻,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第二十五章 失魂
小吉子见状更加不安,小主莫不是被吓失了魂吧?小青这丫头实在太不懂事了,如此护主不力,若将主子吓坏了可如何是好,万岁爷那么紧张小主,知道了若是怪罪下来,他们都兜不起啊。
莲花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抽身不得,混沌中人影憧憧,有人在哭有人在笑,还有铁链拖地的声音,似有人一边怒斥一边挥舞着什么,一片模糊不清,怎么也看不清混沌中的景象,她就像一个悲凉又孤独的旁观者,浮浮又沉沉。
突然“哇”的一声大哭声,将她拉回了现实,回过神来,她有些虚脱的看向声音来源。
却见小青跪在地上抱着她的双腿,嚎啕大哭,边哭边说:“小主,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别吓我,哇……”
旁边的小吉子则是急的满头大汗,不停在呼唤小主小主。
莲花有些苍白的笑了笑,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了,小青怎么语无伦次得把‘我’字也带出来了,这要是被外人听见,可是要降罪尊卑不分的啊,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怎么了,都成了这样子?”
小吉子此时见小主终于有反应了,立即扯开小青,关切的问道:“小主,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莲花好笑的问,她不明白怎么一晃神的功夫,这两个人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小青大喜,边擦眼泪边笑:“哈哈…嗝…呜呜,小主您没事就太好了,嗝…小青知错了,小青以后一定要改正。”一边哭一边笑一边又打着嗝,样子滑稽极了。
见此情景,小主似乎是正常了,小吉子狠狠地松了口气,浑身酸软瘫倒在地,只觉得仿佛死过了一回,全身冷汗都湿透了衣裳。
回过神来,又恶狠狠的想,回去需得狠狠教训一回小青,好好教导她今后该如何办事,以免她不知轻重,以后害了主子。
“我能有什么事,都起来吧,都滚地上算是什么回事。”莲花发话,不知为何,她觉得有点累,仿佛经过了一场什么事似的,身心俱疲的累。
小吉子轱辘一下从地上爬起来,站到莲花面前,试探性的问:“小主,您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嗯?有发生什么吗?”莲花疑惑的问。
小吉子听了一惊,怎么这语气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不对,感觉还是不对,小吉子将疑问暗暗藏在心中,小主好不容易回魂了,可不能再刺激她了,待回头私下找小青问问在他还没到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小青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在她看来只要小主没事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只见她高兴的站起来,将眼泪和鼻涕擦干净,朝着莲花说:“小主,您不知道您刚才有多……”
小吉子一听吓坏了,哎哟祖宗呀,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闯祸的功力也太强了吧,万一小主想起了刚刚的事,又把魂儿给丢了呢?呸呸呸,大吉大利。
趁她话还没说完,小吉子赶忙将她拽了过来,给她使了个眼色打断了她的话,并顺着她的话头说:“您不知道您刚才的样子有多好看,可把奴才们都给看呆了,瞧瞧您这通身的气质,真真是天上的仙子落到了人间啊,奴才真是祖上积了德,真真是三生有幸才能跟着小主您这样的主子,每日光沐浴在您的仙气之下就感觉浑身舒泰。”
越说越真诚,似是句句发自肺腑。
看到小吉子的眼色,小青下意识的闭了嘴,觉察到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很不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无形中将小吉子当成了主心骨。
后面又听到他一通胡吹,小青目瞪口呆,感觉小吉子真是个人才啊,自己就算重新投胎也学不来。
“啊?是吗?哈哈哈~这是在让人太难为情了。”哎呀,小吉子太有眼光了,被人夸好看的感觉真好呀,莲花高兴得眉开眼笑,哎呀,真是太令人难为情了。
笑了一会儿又感觉不妥,自觉身为主子要有主子的榜样,可别把两个小的带出个轻浮的作风来,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小吉子以后不可如此,做人要谦虚,就算是实事,也得含蓄着点夸,哈哈哈哈哈……“说着说着感觉装不下去了,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吉子嘴角含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感叹到小主真是单纯可爱得紧啊,很容易就被带跑了。
回去的路上,小青叽叽喳喳的在一旁说着话,莲花偶尔回一两句,神色间有些疲惫。
小吉子见状,有些忧心忡忡,又不敢表现出来,以免被小主看出什么不对来。
第二十六章 教训
回去后,小吉子留神观察,发现小主晚膳也没吃几口,就说累了想睡觉,去寝室休息去了,连每日必练得字都不练了。
小吉子有些着急,待小主睡下后,扯过小青,拉着她到一个角落,开始问她下午发生的事情。
“事情就是如此,后面的你也瞧见了……”小青低垂着头,双手不安的揪着衣角。
她知道她闯祸了,若不是她要拉着小主出去看小鸟,后头又没拦着小主,才会看见废妃的事,才会吓着小主,幸亏小主没事,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吉子听她一五一十的说完,知道她带小主出去也是为了哄小主开心,怪不得她,何况后面的事就算她想拦,也不一定能拦得住小主。
别看小主每日笑嘻嘻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可他知道,小主的主意正着呢,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就拿给万岁爷做茶这件事来说吧,什么都不肯假手于人,看着她那么累,小青和小吉子两人连番上阵劝她分些事给他们做,也不行,最多肯让帮她弄点枝枝节节的事。
可这话不能这么对小青说,她太嫩了,被小主保护得太好了,做事毫不知轻重,不趁这个机会给她个教训,以后怕要闯出更大得祸来。
想到这些,小吉子板起脸来,严肃的教训说:“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小青自责的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我,我知错了。”
“错在哪?”
“不该带小主出去,不该不拦住小主?”
“还有呢?”小吉子继续问。
“还有?”小青抬起头双眼红红的看着他,不是这两错吗,还有?
见她还是如此,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小吉子恨铁不成钢,厉声喝道:“小主待你如何?你就是如此回报她的?你错不在带小主出去,也不在没拦住小主,你错是错在有难时,未能挡在小主面前护着她,让她免受伤害,幸亏废妃是被抓住了,否则若是真出了事,你死一万次也不够赔小主一根头发丝儿,此乃其一:不能忠其主!”
小青瞪大眼睛,劈里啪啦的往下掉眼泪,这些她没有想过,她是下意识地害怕才会……可她知道小吉子说的是对的。
看着她的样子,小吉子狠下心肠,继续说:“在小主被吓着后,非但不能想法子为小主解忧,反而慌了手脚,六神无主,只会嚎啕大哭,若是将来有什么事,小主需要倚靠你,你靠得住吗?此乃其二:不能解其忧!”
“在小主醒神后,你竟还要胡言乱语,想重提将小主吓着之事,你还嫌小主吓得不够,还待要吓她一次?此乃其三:说话不过脑,不知轻重!若是出了苍澜院失了小主的庇护,你以为你能活多久?”
小青越哭越凶,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知道错了,小主待她如此好,可她却没有尽到自己的本分。
看她的可怜模样,知道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小吉子心中叹息一声,小青自入宫就跟着小主,没经过外面的风吹雨打,不知道宫里的残酷,望她经此一事能够成长起来。
万岁爷恩宠小主的事迟早会被整个后宫知道的,到时候只怕日子就不会如此宁静了。
夜里,梳妆台前的女子藏于阴影下,听着身侧的人回话:
“……如今已打入冷宫,听说人都有些疯癫了,此时就算她再想反口也没人信了,娘娘尽管放心。”一名老嬷嬷垂首在一旁说道。
“陈嬷嬷,辛苦你了,此事还需再盯着些,就怕她狗急跳墙,胡言乱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女子抚着自己的长发道。
“是,事关重大,老奴已着人看紧了,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来报。她的阖族前程都捏在尚书大人的手里呢,此番若不是您为她说话,恐她爹也会遭受牵连,料她也不敢招出娘娘来。”名唤陈嬷嬷的老妪说道。
“嗯,退下吧。”
待陈嬷嬷退下,这名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坚定,她要更进一步才是,这中宫后位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
夜色渐深,浓雾重重。
梦中,兵荒马乱,一群人戴着镣铐枷锁,有名女子嘶哑着声音对她说:“囡囡快走,快走,不要被发现了,不要再回来,去找你族叔,好好活着,开心活着!”边说边用力推着她走。
一名小女孩低声哭喊着:“娘,我不走,我不要走,我和你们一起。”
“囡囡乖,听话,去找延庆找你族叔,还记得怎么走吗?你九岁那年去过的……”中年男子眼含苍凉,低声哄小女孩,身上囚服布满血痕,有些伤口已化了脓。
“爹,狗官来了,快将小妹藏起来。”不远处望风的年轻男子焦急的说道。
“不,不要,我不走……”小女孩哭闹着,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中年男子狠心将小女孩打晕,一群人七手八脚,将小女孩藏在了破洞中,掩盖上了草木。
莲花像个旁观的看客一般冷漠的看着一切,在梦中浮沉……
终于醒来,莲花猛的坐起身来,大声喘气,满头大汗。
身边搂着她的人被惊醒,也跟着坐起来,透过昏暗的夜灯去看她,问道:“做噩梦了?”
莲花一惊,伸手朝旁边打去。
旁边的人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说:“是朕。”
第二十七章 噩梦
是万岁爷……莲花放松下来,木然着脸没有回话,眼神冷漠,与平常判若两人。
看到她的模样,皇帝一惊,这是被噩梦吓着了?
帮她擦了擦汗,将她搂靠在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哄着:“不怕不怕,只是噩梦,朕在此,莲花乖乖,不怕不怕。”
待到身边的人儿再次沉睡下去,皇帝轻轻将她放倒躺好,盖上被子,有些心疼的想,这十来日确实是疏忽了她,自己不在时,若日日都如此做噩梦,可如何是好?
话说今日皇帝与内阁大臣议事到半夜,议完事后,听张庆禀告后宫贪墨案已结,魏婕妤已被押入冷宫的事,想到苍澜院就挨着冷宫不远,有些担忧人会被冲撞到。
于是半夜风尘仆仆的赶到苍澜院,待到了院里,大多宫灯已熄,一片昏暗,知道莲花早已睡下,便让人不要吵醒她,简单洗漱了一下,便搂着她睡去。
如今见她被噩梦缠绕,便有些不安,莫不是真的被冲撞了吧?
披上外衣走出门外,低声唤来张庆,让他去找小吉子来回话。
“……废妃魏氏一路大闹,惊动了小主,小主便去查看,回来后精神头便不是很好,没什么胃口,早早就歇下了,想是吓着了。奴才该死,奴才未能尽责保护好小主,奴才该死!”小吉子边说边磕头,心下一片惨然,以万岁爷对小主的着紧劲儿,他早就知道会有此一出。
“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办事的,这样的事如何能让她撞见?”皇帝压抑着怒气责问道。
经过诏狱行刑的人模样有多狰狞他是知道的,那个小妃嫔如此胆小,看见了不知有多害怕,这些该死的奴才,若不是他们的疏忽,怎么会冲撞到人。
张庆急忙跟着跪下,用手打自己的脸:“是奴才办事不利,行事不周,未能吩咐下去,让诏狱的人避开小主,未曾想到冲撞了小主,奴才万死,奴才万死,还请万岁爷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
他也不知道就这么巧,被莲答应撞见了啊,不是说近日莲答应都很少出门吗?怎么一出门就撞见了那个废妃,真真合该他倒霉。
他知道万岁爷关注莲答应,可也不知道如此关心,就这么少嘱咐了一句,结果就出了事。
“万岁爷,奴才,奴才还有事回禀……”小吉子颤抖着声音说。
“说!”皇帝冷冷地俯视着这个太监,想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为自己脱罪。
“奴才后来发现,小主似是,似是不记得见过废妃之事……”小吉子将自己心中隐忧说了出来,说这事是要冒风险的,可是不说,小主以后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皇帝一惊:“你且详细说来。”
于是小吉子将自己观察到的,以及和莲花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皇帝听后,思索片刻,也不得其所,心里想是被吓得狠了,迷怔了,才会忘事,才会晚上在噩梦中出现。他担心离开太久,那小妃嫔又做噩梦,只得暂且将此事放下,后头留心便是。
皇帝盯着跪在下面的小吉子看了一会儿,道:“你叫小吉子?”
“是,是奴才。”小吉子浑身颤抖,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下场是什么。
“朕知你原在星辰殿当值,也算是经过事的人,往后不必再回星辰殿了,你就在苍澜院伺候,她就是你今后的主子,若她出了什么事,朕唯你是问!”
那个小妃嫔没经过什么事,身边也没什么人可用,这个奴才刚刚没有推诿罪责,还算忠厚,便先留下,斩断他的二心,从此唯她所用。
“是,谢万岁爷恩典。”小吉子行叩首大礼谢恩,冷汗已将头发浸湿。
他知道,他的命运是彻底定了下来,从此只能是莲小主的人,彻彻底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再有第二条路可选择,否则就是个死。
能保住小命已算万幸,小吉子很知足,何况在小主身边并不难过,只是从前的积累没了,从头爬起罢了。
皇帝朝张庆看去:“张庆。”
“奴才在。”张庆嘴里一片苦涩,他的处置要来了。
“朕念你跟了朕多年,办事又一向妥帖,此次疏忽便暂且罚俸一年,若是再犯,大内总管的差事便退位让贤罢。”皇帝说完,甩手进了室内,他不敢多耽搁,怕那小妃嫔又做噩梦。
“奴才,谢万岁爷大恩。”这已算是最轻的惩罚了。
万岁爷先前对他不敢深查后宫贪墨案一事已很不满,虽然后来将事办妥了,可印象已经造成,这次的惩罚恐怕也有对他警告的意思在。
皇帝匆匆进房内重新躺下,察看了一下莲花,睡颜很安详,算是放下了心,搂着她重新睡去。
第二十八章 万岁爷将来
次日晌午。
莲花悠悠醒来,感觉脑袋有些疼,似是忘了什么,想了一下没想起来,便抓了抓头发,起床梳洗。
穿戴整齐,推开房门,两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不是小青和小吉子是谁?
“怎么如此看我?莫非我脸上没洗干净?”莲花摸了摸脸,感觉他们两的眼神有些奇怪。
小青上前一步,犹豫了一下,看向小吉子,昨夜小吉子跟她说的话,她翻来覆去思索了一晚上没睡着,她知道自己不会说话也不会办事,所以此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昨晚半夜万岁爷问话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知道小吉子把罪责都扛在了身上,心里很是感动,若不是她,又怎么会出事呢……因此也更加自责起来,导致今日还没缓过来,脸色有些沉闷。
小吉子给莲花行了礼,笑眯眯地道:“小主万福,早膳已经备好,奴才给您端到小厅内用膳?”
该叫早膳还是午膳呢,小主脸皮薄,还是叫早膳好了。
莲花摸了摸下巴,疑狐地看了他一眼:“小吉子,你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啊。”
小吉子愣了一下,小主是发现了什么吗?
“更加狗腿了,哈哈哈……”莲花叉着腰哈哈大笑,逗弄人的感觉果然很爽,难怪万岁爷老爱逗她呢。
小吉子满头黑线,果然啊,这才是他的小主嘛,若是她能发现什么才奇怪呢,他敢打保票,她可能连万岁爷昨夜来了都不知道。
“小主,昨夜睡得可好?今早万岁爷上朝前,特地嘱咐奴才们不要吵醒您,让您睡个够。”小吉子边布早膳,边对坐在桌子前的莲花说。
“啊,万岁爷来过了?我怎么不知道?”莲花豁然起身。
等会,有些印象,昨夜里似乎有人在她旁边,她就说嘛,总感觉忘了点什么,原来是万岁爷真的来过,她还以为做梦呢。
小吉子心里默默的想,果然,小主不知道……
“万岁爷来时您已歇下,便让奴才们不要吵醒您。今晨您还在熟睡,万岁爷临走前吩咐奴才莫要惊扰您,让您睡到自然醒。”
小青在旁边点头附和。
“哎呀,该叫醒我的……”莲花越说越底气不足,脸微微有些发红。
身为妃嫔要有自己的自觉,虽然懒觉很好睡,可是也不能太明目张胆了,她倒好,一觉睡到了晌午,若是让万岁爷知道了,该有多丢人啊,真是好难为情啊。
小吉子含笑着说道:“小主,这是万岁爷对您的好,您只管睡便是。”
“那也不能睡到晌午嘛,你瞧太阳都多大了,哎呀。”这么懒的妃嫔让人知晓可如何是好,莲花想到这里更觉不好意思,站起来团团转。
不成,家丑不能外扬,逐冲小青问道:“除了我们三个,没人知晓吧?”
小青欲言又止……
这情况不太妙啊,莲花又看向小吉子。
小吉子清了清嗓子,说:“小主,再没别人了,只除了……”他知道小主是不好意思了。
听前半截话,莲花刚要放心下来,谁知小吉子这坏蛋还藏了半截话:“只除了什么?小吉子你故意的是不是,信不信主子我打你,哼哼!”
小吉子连忙告饶道:“哎呀,天地良心啊,小主,奴才哪能啊,您睡到晌午的事,奴才替您瞒着还来不及呢……”
不等小吉子说完,莲花伸手去打他道:“你快说,莫要磨蹭。”
就是故意的,让她着急,这小太监翻天了,还想装,她才是这方面的祖宗呢,哼哼,还敢强调揶揄她,回头就罚他挑粪施肥。
小青看着小吉子跟没事人一样,和小主嬉笑打闹,低垂着头,眼眶微微有些发热,若不是昨夜的动静她听见了,又怎么知道他刚刚从阎王殿走了一趟呢?
小吉子抱着头嗷嗷求饶,就是不把话说完,气得莲花连连打他。
闹了一阵,莲花感觉有些不对,看向小青:“小青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的?”
若是往常,小青肯定追上去帮她打了,怎么今日这么沉闷。
小青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抬起头扬起一个笑脸,用往常的语气说:“小主,我没事,刚刚睫毛掉眼睛里了,奴婢在挑出来呢。”
“哪只眼睛,我瞧瞧。”莲花说着就要上前。
小青退后一步,赶忙说:“不用不用,已经出来了。”
“那就好,若是还有事,可得让我帮你吹吹。”见她似乎真的没事,莲花放下心来。
小青认真地点点头,看着小主关切的样子,沉重的心轻松了许多,心下暗暗坚定起来,小主待她那么好,今后定竭尽所能保护她,即时丢了命也在所不辞。
旁边的小吉子看着小青的样子,欣慰的笑了,这丫头似是想通了……
没成想一回神,就看见小主叉着腰,凶巴巴的盯着他,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小主,半个时辰前张总管来过,说万岁爷晚上过来用晚膳。”
第二十九章 如期到来
“啊,真的吗?”莲花惊喜地叫道,可好久没见万岁爷了呢,虽然他昨晚来过,但是她没看见,不算。
小吉子暗暗呼出一口气,看样子小主似乎是真的没事了。
方才他是故意打闹的,就想看看小主的反应,现下看还是跟平常一样,这可太好了。
小青在一旁接话道:“是的,小主,是张总管亲自来传的旨。”
莲花高兴起来,自动自觉忽略她昨日——万岁爷来不来,她都过得好好过的假装无所谓的想法。
还未用早膳心里已经在想着晚膳该给万岁爷做什么了。
究竟要做什么菜呢,嗯……这个得好好想想,得让大家都群策群力,献计献策才行。
她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忘了睡到晌午的丢人大事件了。
整个早膳,莲花都在沉思中度过,若不是小青及时提醒,恐怕蛋壳剥都不剥就吃了。
下午,莲花坐在凉亭里撑着下巴,第一百遍问小青和小吉子:“你们说晚上做什么菜好呢?”
小吉子无语,小青沉默,不是他们不想说,是每一个他们说的答案都被否了。
“南瓜饼做一个吧,上回说过的,得让万岁爷爷尝尝。”莲花也不看他们,自顾自地说道。
早在问第十遍时候,小青就提议过南瓜饼,被否了,当时的理由是南瓜饼太小儿科了,看不出她的手艺来。
此时听到这个决定,两人干巴巴地说:“小主英明。”
“再配个酸梅茶吧,秋老虎实在厉害,将酸梅茶做好放井中镇着,到时候取出配南瓜饼正正好,消暑生津又解腻。”莲花摸着下巴,感觉这搭配好极了:”嗯,晚上的点心就这样了。”
话音刚落,两人又干巴巴接道:“小主英明。”
不是他们不积极,是小主太能折腾了,都讨论近两个时辰了,从吃完早膳到现在,精力怎么就这么旺盛呢,两人心中默默叹息。
想来流传至今的古语—小别胜新婚是颇有道理的,以前万岁爷来小主嫌麻烦,而今竟然主动为万岁爷操持起来,不仅准备晚膳,连晚上的点心也准备好了,他们都还有些不适应呢。
又讨论了一番后,总算是定下了菜谱,莲花风风火火带着小青、小吉子开始为晚膳忙碌起来。
……
下了朝会,皇帝回到星辰殿,向张庆问道:“旨意传过去了吗?”
张庆连忙回答:“回万岁爷,奴才亲自去苍澜院说了。”
皇帝点头,问道:“她是什么反应?”内心隐隐有些期待她的反应。
张庆迟疑了一下:“这…万岁爷,奴才去时,莲小主还没起呢……”
“……”皇帝沉默无语,张庆去时时辰不早了吧,这小妃嫔竟然如此能睡?
嗯……确是她的风格,罢了,她昨日被吓着了,夜里又做噩梦,睡久一些就久一些罢。
皇帝其实再次动了想要给莲花换宫殿的念头,实在是苍澜院离星辰殿太远了,闲时还好,若在忙时,就如昨夜,去一趟路上太费时了。
虽然当初说过要等她自然晋升位份,自有尚宫局安排,那不过是为了遏制她的歪心思罢了,作不得数。
可以她的答应身份,又无法居一宫主殿,皇帝也不愿意让她住在别的高等妃嫔偏殿,想到要她居人篱下心里就有些不得劲,罢了,还是等以后位份晋升再说吧。
废妃还需得迁出冷宫了,否则日日想到离她如此近,就如鲠在喉。
想到这里,皇帝说道:“张庆,你去传旨,恩准魏氏迁到和泰庙,日后就为先太皇太后念经祈福。此事好好办,不可再出岔子。”
“喳,万岁爷放心,奴才保管办得好好的,您就瞧好了。”张庆领旨答道,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出岔子了。
“嗯,退下吧。”皇帝拿起手中的奏折开始批阅,得赶紧处理,好早些过去。
也幸好前段时间各地闹灾的政策已经颁布了下去,救灾已如火如荼进行中,从各地返回的奏章来看,灾情相对已经稳定下来,总算让人松了口气。
苍澜院内。
“哎呀,小青,南瓜得先蒸熟透才能捣成泥,这个还不够熟,再拿去蒸一会儿的!”
“小吉子,火太大了,小一些,否则肉都老了。”
厨房内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莲花恨不得自己有七个手八个脚,好快些把饭菜做好。
忙碌中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卯时,皇帝也如期而来。
今日心里惦记着去看那小妃嫔,脑子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大臣商议,也懒得像往常听他们一堆假大空的话了,直接让他们切入主题,议事的效率大大提高,紧赶慢赶总算是将紧急的要务处理完了,如期到来。
第三十章 秋月无边
来到苍澜院前,皇帝拦住了要通报的太监,直直走了进去,他想看看那小妃嫔现在在干什么。
穿过整片院子,直到走到厨房附近才听见人声,原来主仆三人都在厨房忙碌呢。
皇帝咳了咳,示意通报太监通传,脸上故作平静的等待着。
“万岁爷驾到~”
只听厨房里传出叮叮当当手忙脚乱的声音,就见莲花急冲冲地跑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双眼亮得像星星一样看向皇帝,弯腰行礼道:“奴婢参见万岁爷~”
两个奴才跟在身后也跟着行礼。
“免礼。”看到她的样子,似乎很期待他的到来,皇帝内心很是满足,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淡淡地叫她起来。
“谢万岁爷~”莲花行完礼,小跑到万岁爷身边,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而原先跟在皇帝身边的张庆,则识趣地带着其他人退远了一些。
“爷怎么到厨房这里才通报,奴婢可吓了一跳呢,差点把锅都打了呢,幸好奴婢眼明手快…”莲花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叫出声:“哎呀,奴婢围裙都忘解了,手也没洗,脸上还有汗,好脏啊,爷且先等等奴婢,奴婢去去就来。”
说着未等皇帝出声就匆匆而去。
他想说不必如此讲究,这样就很好,可还没等他说话人就跑远了,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唉。
皇帝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莲花远去得身影,眼神温柔的能拧出水来。
还从未见过这小妃嫔洗手做羹汤的模样,原来竟是如此美的么?
皇帝回忆刚刚看到的小妃嫔样子,额间微微凌乱的发丝,红扑扑的脸蛋,围裙细带系出的纤弱腰身,卷起袖子露出雪藕般的柔软玉臂,有些遗憾未能多看几眼。
莲花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功夫就重新换了身衣裳出来,见到皇帝就开始笑,眼睛弯弯的,像一汪清泉。
皇帝也笑了,看着她走近。
“爷,你猜猜今晚吃什么?这可是奴婢从未时就开始准备了呢。”莲花边说边走,引着皇帝到凉亭用膳。
虽是初秋时分,但天气还是有些热的,此刻正是夕阳开始西斜,天光正好时分,去凉亭用膳很有意境。
“嗯,做了什么?”皇帝配合着问。
“您猜猜嘛~”不知不觉,莲花用了些撒娇的语气,声音娇娇软软的。
这还是头一回听她跟他说话用这种语气,听得皇帝心都痒了,心思一动便牵住了她的手。
莲花脸一红,声音低了下去:“爷,好多人看着呢……”有些羞赧的挣了挣,没挣脱。
皇帝低低地笑了两声,也不说话,惹得莲花脸都红到耳朵尖了。
此时的张庆指挥着众人,将莲花他们准备好的膳食张罗到凉亭石桌上,看到万岁爷牵着莲花手的情景,差点把手里的碗都给摔了。
心想这位小主可真了不得,万岁爷如此端庄板正的人,最忌轻浮,竟也会在外头牵人,往后再不能因她的身份而对她轻视了。
这一顿晚膳氛围与以往都不同,似乎有种淡淡的温馨在,可也不止是温馨,还有一股淡淡的暧昧气息。
整顿晚膳,莲花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嘴里吃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万岁爷一直在看她,可她不敢回看,怕自己心脏要蹦出来。
而皇帝,只觉得今日的莲花格外的好看,她脸蛋上的红晕就一直没消退过,总是想看他又不敢看的样子,全程说话声如细蚊,话也少了很多,逗弄她一两句也不回嘴,只咬着唇脸红红的不说话,这副害羞的样子很是有趣,真是百看不厌。
到了掌灯时分,已沐浴过的莲花坐于梳妆台前,手里做着绢花。
自那次之后,莲花说什么也不肯伺候万岁爷沐浴了,现在两人是分开沐浴的。
等皇帝沐浴出来,梳妆台上已扎了好几朵花的样式。
皇帝轻轻凑近,双手环抱她的腰,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俯身去看她在做什么。
莲花有些害羞地躲闪了一下,被更用力地搂紧了腰身。
只听万岁爷在她耳边轻轻地问:“这是在做什么?”
她不敢动,只觉得此时的万岁爷与以往都不同,声音里似带了蛊惑的意味儿,轻颤颤地回答:“奴婢,奴婢在做绢花……”
“嗯?”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热气喷向她的耳朵,只觉得痒痒的,整个耳朵似乎红透了。
“秋,秋日了,奴婢想做些应景的绢花点缀……”感受到万岁爷近在咫尺的气息,充满热力的胸膛,沐浴后清新的味道,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快要将她淹没了。
“改日再做,可好?”万岁爷温柔磁性的声音传来,又感受到耳朵上一枚枚湿湿热热的吻,莲花顿时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酥酥软软的,任由身后之人摆布。
低吟声起,秋月无边。
第三十一章 三更制茶
“移到和泰庙去了,怎会如此?”女子眉头轻皱,丹凤眼里闪过利芒,脱离了后宫,就等于脱离了她的掌控,让她如何能放心。
“是万岁爷午时下的旨意。昨日夜里,芳菲殿偏殿的孙才人患了急症,她的贴身宫女来求奴婢请太医,路上说是瞧见了星辰殿的人往冷宫方向走了,想是夜里废妃和星辰殿的人说了什么,因此出的变故。”说话的人正是陈嬷嬷。
“莫不是……”女子一惊,心里有些慌,天知道疯了的人会不会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
“应当不是,今日咱们的人回禀,说那废妃到了冷宫后不吃不喝,伤口发作正发高烧,神智已然不清醒,当是说不出什么来,娘娘放心。”对于冷宫那边的动向,娘娘早有吩咐,她可让人查得清清楚楚的。
女子安下心来,却又无法完全放心,喃喃自语道:“无缘无故,前日刚发落冷宫,后一日就恩准移居和泰庙,这可不像爷的作风……“
陈嬷嬷凑近女子:“娘娘,许是万岁爷不喜人在冷宫,您瞧先帝爷留下的人,无子的妃子无论品级高低,都迁入了和泰庙,就连被打入冷宫的,爷也一并恩准迁入,冷宫如今早已形同虚设。许是如此,万岁爷想及才改了主意。”
“嗯,有理,万岁爷眼里揉不得沙子,犯了错的人在冷宫都嫌碍眼,这也说不准。”女子一下下抚着长发,觉得还是有些不对。
突然想到,似乎有个低等妃嫔住在冷宫附近,逐问道:“那个低等答应,是不是住在冷宫附近的苍澜院?”
陈嬷嬷知道娘娘说的是当初那个万岁爷都敢顶撞的二愣子,后来还被李美人罚跪的莲答应,回道:“是,说起来这个莲答应,宫女出身真是上不得台面,哪见过什么风浪,昨日废妃移到冷宫时,正好被她瞧见了,听说整个人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身边的奴婢更是直接躲在了主子后头。”
说完掩着嘴吃吃地笑,那两个主仆不过是个笑话。
“什么,你说废妃移到冷宫被人瞧见了?”这事怎么没人给她说。
陈嬷嬷不敢再笑,赶忙道:“这等小事,奴婢不敢惊扰娘娘,故而不敢禀报。”
不是什么事都值得娘娘知道的,做为娘娘的心腹,首先就得将得到的消息过滤几重,有用的才给娘娘回禀。
女子沉默下来,的确不是什么大事,那低等妃嫔她见过两回,第一回顶撞万岁爷,差点把她也拖下了水,第二回就是被人罚跪,幸而得她的恩准才能起来,宴会上也一副饿死鬼投胎,光知道吃的模样,确实是没见过什么市面。
不错,这名女子正是薛贵妃,如今后宫的第一人,六宫的掌权者。
可联想到前阵子李美人被罚重新学规矩,如今废妃又被迁出冷宫,这里头似乎多多少少都有这个低等妃嫔的影子,一次巧合还行,两次巧合就说不通了。
本能的,她也不信这个低等妃嫔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但能到如今高位,她靠的就是谨慎小心.
想到这里,她说道:“去查一查这个莲答应的来历背景。”宁可画蛇添足也好,不查清楚她不放心。
陈嬷嬷觉得贵妃娘娘多心了,但是娘娘的吩咐,她不敢不从,恭敬答道:“是,奴婢这就让人去查。”
话到此处,陈嬷嬷该禀告的都已经禀告,逐请退下。
薛贵妃眼含轻愁,万岁爷很久未踏步后宫了,她知道最近天下并不太平,爷政务繁忙,故而也不敢去打扰,不过听她爹说,近日局势似有缓解,想是可以了。
入秋了,也是时候该弄个赏花宴了。
……
三更刚过,莲花强忍着酸痛,轻轻爬起来,今夜两人实在太过动情,折腾了几回,差点就起不来了。
现在已到了制作清露茶最关键的步骤,若是错过了,这批茶就废了。
清露茶制作的核心之一,就是必须得用三更后的露水打湿去干水分的叶芽,令其发酵。三更后的露水是最纯净的露水,早一点都不行,打湿后在太阳出来前收回,盖上黑布发酵五日,再进行烘干,才能去掉苦味,化苦为甘,制成清露茶。
她轻轻的挣脱万岁爷的怀抱,轻轻的从床尾往外爬,她准备将她的茶叶搬出来,放在月光下沐浴露水。
刚爬到一半,皇帝觉察莲花似乎有动静,醒了过来,以为她又做恶梦了,坐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问道:“怎么了?”
“爷,您怎么醒了?”莲花停下动作,有些懊恼,尽管手脚尽量放轻了,还是把人吵醒了。
听到她清醒的声音,皇帝放下心来,不是做噩梦就好。
昏暗中,皇帝两手从莲花手臂下穿过,亲了亲她的额头,抱起她重新躺倒睡下,搂着她将她贴在胸膛上,重新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说:“做什么去?”
莲花挣扎起来,说道:“爷,您快放了奴婢,奴婢得去弄清露茶呢。”
清露茶?皇帝迷迷糊糊地想,是有这事,便问:“这么晚?”
“嗯,现在可到关键时候呢,今夜月色很好,更深露重,正是打湿露用来发酵的好时候,再过几日就差不多做好了。”莲花答道。
“睡吧,有什么吩咐奴才们去做就行。”皇帝搂着她不放,说着就要往外喊人。
莲花制止了他,在他怀里摇摇头,说道:“清露茶的秘方只有莲家的人方可知晓,不可教授他人,奴婢得自己来呢。”
皇帝彻底清醒过来,回想起当初贵妃生辰宴上,似乎她也是这么说的,原以为是敷衍他来着,没想到竟是真的。
“不告诉奴才秘方,就让他们按你说的做些能做的事,如何?”皇帝打商量道。
莲花继续摇摇头:“不可。”
连让人插手帮忙也不行,脾气可真够倔的,皇帝默默叹气,之前就知道她倔,倔起来连天王老子都敢顶嘴,如今还是如此倔,唉。
不过似乎这清露茶制作起来确实很辛苦,很不容易,以往的茶也是她亲力亲为,一点点做的吧,耗费心神,劳心劳力的,半点都不掺水。
想到这里皇帝有些心疼:“不做了,朕不喝了,睡吧。”
第三十二章 情之所至
这怎么行,她答应过为他制茶的,更何况都做到一半了,再有几天就做好了,就算他反对也不行,她不喜欢半途而废。
莲花还是摇摇头,坚持要起来。
皇帝无奈,只得放了她,起身帮她披好外衣,自己也披上外衣,就准备出去。
莲花见状,慌忙阻止他,让他接着睡。
“怎么,莫非连朕也不能去看?”皇帝挑了挑眉,准备若她敢说不能,那就打她屁股,坚决不让她去了。
莲花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这倒不是,只是明日爷还要早起早朝,奴婢不愿意爷如此辛苦。”
万岁爷与自己同吃同睡,在民间来说算是自己的夫君,也算自己人,倒是可以去,只是自己不愿意他如此辛苦。
本来见她还要思考一下才回答,皇帝有些不爽,但后面听到她的话,皇帝又有些高兴,知道她是真的将他放在了心上。
这个小妃嫔平时虽然不着调,嘴上的话一套一套的,但是说真话还是假话他还是能分辨的。
就她那单纯的模样,光表情就能将她出卖个干干净净了,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在想什么,更别说皇帝这样的人精了。
“走吧。”皇帝心情很好,不再多说什么,牵着她就往外走。
见万岁爷坚持,莲花只好领着他去月光下晒茶去了。
皇帝提着宫灯,看着莲花将几个簸箕搬到院子里,用竹夹子摊晒着苦木茶的叶芽,也不让他插手,只让他帮她照亮。
奴才们远远地在远处跟着,没有让他们近前。
月色很好,天气微凉,这样的夜静谧安详,让人心也跟着宁静下来。
月光下莲花认真的摊晒着茶叶,娇颜很美,皇帝不由得有些看痴了。
他的母妃出身低微,早在他不知事时逝去,若不是得先太皇太后庇护,也无法长大成人。
似乎这么多年来,他身边的人都是因为他的身份敬着他,从未像这个小妃嫔那样对他无所求,还如此认真地待他,就连皇祖母也是因为他展示出来的天赋而开始重视他。
心头有些发热,可想到前两次她也是如此辛苦制茶,那时候做的可不是给他喝,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不由得问道:“当初你制茶,是为了什么?”
莲花头也不抬,顺嘴回到:“为了巴结娘娘们呀。”
皇帝汗颜,这答得可真直接,也不掩饰一二,在他面前也敢说巴结,当初岂不是想结党营私,幸亏他拦住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问:“制了几次?巴结她们想做什么?”
莲花还没意识到什么,边弄茶叶边说:“在宫里就两次,加上这回一共三次呢,不过全都让爷喝了。”
她停了手头功夫,回忆地说:“那时候肚子吃不饱,想过好一些,就想巴结娘娘,这样就没人敢克扣奴婢了。”
那时候的她和小青两人,整日就琢磨着怎么吃饱肚子,天天去御花园打秋风,害得管花花草草的太监们见了她们就怕。
明明才几个月的时间,却仿佛过了很久似的。
皇帝心里有些发酸,原来她原先的日子过得那么难吗?
若是他知道,他不会让她这么难的吧:“为何不来巴结朕?“
“因为没用啊。”莲花诧异地看了皇帝一眼,今晚的万岁爷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多问题。
皇帝沉默下来,莲花说的是大实话,确实没有用,当初他可是认定了这小妃嫔心术不正,巴结他反而让他认为她别有用心,又怎么会听她多说呢。
“若不是朕开口,你愿意为朕制茶吗?”这个问题他一直想问,却又不想知道答案。
她是不愿意的吧,毕竟他对她算不上好,想到这里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奴婢现在就在为爷制茶呀!”莲花站起来就想用手去探皇帝额头的温度,这么反常可不像爷,不会累着了,发烧了吧。
“那你愿意吗?”皇帝抓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感性了,情绪很久没有如此外泄了,明知没有什么用,却还想问,也许是今夜月色太美气氛正好,他就是想知道答案。
莲花感觉今晚的万岁爷有点像孩子想要糖果那般,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想到孩子需要哄的,大孩子也是如此,于是抱了抱他,放开后抬头看着他说:“嗯,愿意的。”
“为什么?”皇帝追问。
“因为爷对奴婢好,奴婢也想对爷好啊。”莲花笑眼弯弯地对着皇帝说。
一开始她是不愿意,可是后来她愿意了,因为万岁爷对她好,她能感受到,所以她也想回报他。
很简单的道理,不是吗?
皇帝看着莲花的笑颜,仿佛要将她看到心里去,自认没有对她多好,她却已经满足,以一片赤诚回报。
内心里有股热血冲上头,很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不能,因为他是皇帝,只能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莲花被皇帝抱着,一脸莫名其妙,她不明白万岁爷怎么了,被紧紧抱住一动也不敢动。
闲着无事,思绪纷飞,她在想她的茶叶怎么办,还差一点就搞完了,好想快点搞完回去睡觉啊。
她又想万岁爷怎么抱那么用力,还好手是抱在背上,要是在她腰上就惨了,她的腰好酸啊,一碰就酸疼。
她觉得好困啊,这么靠着好像还挺舒服的,爷也不说话,小眯一会儿也是可以的吧……
等皇帝平复下来,发现她已经睡了过去,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小妃嫔啊,总是在最有氛围的时刻打破气氛,偏偏还不自知。
无奈地摇了摇头,打横抱起,示意张庆接过她手里的竹夹子,继续翻剩下的那点茶叶。
次日,莲花猛地弹跳起,糟了,现在什么时辰了,她的茶叶呢?
左右看去,发现天光大亮,身边早已没有余温,想来万岁爷走了已经很久。
急急忙忙笈着鞋下床,开门就喊小青小吉子。
小吉子小跑过来,含笑看着莲花,问小主有何吩咐。
小青也跟了过来。
“万岁爷呢?”莲花边朝外走边问道。
“上朝去了。”小吉子答。
“我的茶叶呢?”莲花紧张地问,完了完了,要功亏一篑了,自己太贪睡了。
第三十三章 大尾巴狼
“收好了。”小吉子笑吟吟地答。
“怎么收的?”收回来是要讲究方法的,她可没教过他们怎么收。
“回主子,是万岁爷亲自收的,在天亮之前收进了库房里,见旁边有拿出来的厚黑布,上面隐隐有茶香,便猜到是要用来盖的,于是便盖上了。”
小吉子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话与话间到了库房门口,推门进去,让小主自己看。
莲花快步走上前去,摸了摸黑布,又闻了闻,松了口气,步骤都没错,茶叶是保住了。
庆幸之余,又疑惑万岁爷是怎么知道的,她好像就只提了一句要打湿露水发酵吧。果然,当皇帝的脑瓜子就是聪明啊,她就说了那么一句模糊不清的话,他就猜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坐在凉亭里,莲花撑着下巴甜滋滋地想,万岁爷不止长得好看,人也很聪明,最重要的是对她很体贴,自己好像又有些想他了呢,怎么办才好。
正发着呆呢,见小吉子拿着什么东西朝她走来。
小吉子躬身行礼,手里举着一份帖子,对她说:“小主,刚刚贵妃娘娘宫里的宫人过来了,给了奴才一份帖子,说是贵妃娘娘邀宫里的娘娘们去秋日赏花宴。”
那小太监不等话说完就急匆匆走了,说是还要去下一宫,还嫌苍澜院远,耽误他时间,连主子也不来拜见一下就走了,太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让他气愤之余又无可奈何。
心里狠狠地想,也就是主子低调,总有一天,等主子绽放光芒时候,看谁还敢轻视他们,到时候有的是人巴结,那小太监只怕要后悔如此怠慢主子。
想着想着,又忙把心思收回了心头,在实力不允许之前,可万万要隐忍。
就算将来主子飞黄腾达了,他也不可像这小太监一样授人以柄,给主子找麻烦,在这后宫之中,切不可轻视任何人,指不定就在哪个小人物上栽了跟头,这是他入宫多年的体会。
莲花接过帖子,现在看上头的字,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不像以前觉得那么好,毕竟看过万岁爷的才知道真正写得好的字有多好看。
翻开看里面的内容,说的是五日后,贵妃娘娘举办了赏花宴,邀请了各宫妃嫔参加。
莲花忍不住点了点头,她近日正准备做小朵的木芙蓉绢花呢,很应秋日的景,到时候就戴这些绢花去好了,真为自己的机智高兴。
……
进入秋日,两地灾情稳定下来,皇帝和各部大臣总算能歇口气。
这日是皇帝的休沐日,也是贵妃举办赏花宴的日子。
此时正值清晨用过早膳时分,皇帝没有上朝,前一晚宿在了苍澜院,难得休沐不用早起,很闲适的窝在书桌前看书。
对面是莲花在找衣服,准备穿衣打扮,为去赏花宴做准备。
皇帝看着莲花忙忙碌碌的样子,闲坐着看书,格外享受这休闲时刻,时不时给她一些意见。
“万岁爷,奴婢穿这套好看么?”莲花比划着一套鹅黄的衣裙,转身问皇帝。
“尚可。”皇帝含蓄地说,事实上这小妃嫔粉嫩嫩水灵灵的,穿什么都好看。
她已经比划了好几套给他看了,不过皇帝就爱看她忙忙叨叨挑挑拣拣的样子,故而故意逗她,每套给她的评价都是尚可。
“哦~”尚可就是一般,那再换一套。
莲花继续找,她的衣服并不多,颜色都偏浅,找了几套给万岁爷瞧,都只得了个尚可的评价,可是所有的衣服都被她找了一遍,再也找不出更多的了。
该找的都找完了,莲花颓然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唉声叹气,怎么就找不到一身让万岁爷满意的衣服呢,她想穿好看点给他看嘛。
皇帝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怎么不继续了?放下书本,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
莲花也跟着站起来,惆怅地说:“奴婢挑不出来。”
皇帝说:“这些不都还可?”
“哦……”还可,尚可,而已!
见她如此反应,看来不帮她挑出一套是不行了,皇帝不再逗她,说道:“都有什么首饰和衣裳搭配,朕看看。”
光挑衣服没有首饰搭配可不行,挑好了还是得换,不如先看首饰搭。
“啊,对哦,奴婢要搭的是木芙蓉花呢,怎么给忘了,哎呀,看来只能穿那套呢。”莲花惊喜地叫道。
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还是万岁爷脑子好使,一下就找出了问题所在。
说着快步走到床前摊开的衣服,扒出来一套粉色裙装,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皇帝,仿佛在问怎么样。
皇帝含笑地点点头,这套粉裙衬得小妃嫔鲜嫩鲜嫩的,极是可爱。
莲花高兴起来,拿着裙子打算去盥洗室换。
皇帝心念一动抓住了她的手,说道:“怎不在此处换?”他还挺想看的。
“啊?”
往常万岁爷沐休都没在苍澜院待过,早上总是很早就上了早朝,那时候的她也只是草草披上外衣匆匆伺候他更衣后,就又躺下了,还没机会在他面前换过衣裳呢。
反应过来,莲花脸上浮现红云,支支吾吾起来:“爷,奴婢,奴婢……”
在万岁爷面前换,不好吧?怪难为情的。
皇帝把她拉到身前,环着她,诱哄着她:“不必去别处换如此麻烦,朕哪里没见过。你在此处换,朕还可帮你瞧着,若觉不好,也可及时更换,如何?”
莲花觉得万岁爷说的有理,可一想到要在他面前更衣,又很害羞,低垂着头,红晕慢慢漫上耳尖。
皇帝看她的样子,继续诱惑道:“不是说要早些到么?如今衣还未更,头还未梳,再不更衣恐怕就要晚了。”
听万岁爷这么一说,又看看外面太阳已经很大了,莲花当下也顾不得太多了,轻轻挣脱皇帝怀抱,走开几步,背过身去准备换衣服。
上回紧赶慢赶到得还是不早,还遇见了李美人,接着被罚跪,这回可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刚脱外衣,莲花回头瞧了皇帝一眼,感觉还是有些难为情。
皇帝一本正经地背过身去,假装正人君子。
莲花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安心换。
第三十四章 肌肤若冰雪
待背后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皇帝慢悠悠地转过头来。
入眼是一头如瀑的柔顺秀发,下面隐隐约约露出一片冰肌玉骨,两片蝴蝶骨勾勒出美好的形状,肚兜的细带从蝴蝶骨下方穿过,纤纤细腰不足盈盈一握,好一个美人背!
再看下面,腰窝半露出来,下方是亵裤包裹着微微翘起的臀……
皇帝喉头滚了滚,还是第一次在青天白日这么看这小妃嫔,此时脑海里只浮现出一句话来:“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若不是还在白日,一会儿还有正事,真想现在就……
皇帝忍了忍,转过头去,不敢再看,这个小妃嫔真是生得无一处不合他意,不能再看了,再看要出事了……
等莲花换好,发现万岁爷果真没看,心里暗暗地想:嗯,万岁爷还算是个正人君子,以前可能是她误会他了。
虽然莲花现在不嫌弃皇帝麻烦了,也觉得他对她很好了,甚至对他有了别样的情愫,但是心里对皇帝多多少少还残留一些他总坑她东西的印象,毕竟当初打劫她两回清露茶的事实在令她印象太深刻了。
看她换好,皇帝松了口气,方才差点克制不住了。
面上没显露什么,来到她梳妆台前,想帮她挑搭配的首饰,翻了翻,发现几乎全是廉价的绢花,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突然想起他刚来时也是如此,没什么首饰,后面还将以前攒下的银子贴补到了食材里,哪还有什么银子置办首饰。
皇帝心情有些复杂,自他登基以来,砍了很多后宫的花销,其中就将嫔妃每月的首饰宫份给砍了,认为后宫的嫔妃还当以节俭为主。
只逢年过节从他私库里出,给各宫嫔妃赏赐些首饰。
莲花看皇帝盯着她的首饰盒沉默不语,神色有些不对,便也凑过去看她的首饰盒,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啊。
“你的首饰就这些?”皇帝开口道。
“是啊。”莲花拿起这几日新做的木芙蓉,往头上比了比,她得梳妆了,要不来不及了。
“这几年就没分到首饰给你?”逢年过节他都有赏赐让贵妃分下去,就算再少,每个嫔妃一件还是够的,她就一样没分到吗?
“嗯?爷在说什么?”莲花开始动手挽发髻。
“每年都没人分给你吗?”皇帝声音有些干涩,他无法想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过得有多苦,可她却丝毫不觉得。
“分什么?首饰吗?宫份里没有呀。”莲花照了照铜镜,满意地点点头,不照镜子她梳的发髻都没歪,真厉害。
皇帝心里五味杂陈,默默不言地看着她挽发髻,这样看来宫里低等妃嫔的日子并不好过,难得她过得如此乐观,丝毫没有忧愁的模样。
几个月前她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时就如此鲜活,完全看不出来日子过得这般苦。
时间紧迫,莲花也管不了那么多礼数了,直接坐在铜镜前接着挽发,皇帝则站在旁边看,不一会儿就看她将两边发髻梳好了,真是又快又好。
他知道别的女子若是梳头,少不得要费不少时间,没想到她还有这项才能。
待梳好了发髻,莲花左右照照了,然后拿出一朵大的,几朵小的木芙蓉花,说道:“爷,您看这样的发髻簪一朵大的花,旁边再簪几朵小的,是不是就很好看了?”边说边往上插。
皇帝站她身后,看着铜镜里的她娇俏可人,拿过那朵最大的花,帮她插在头上,说道:“不错。”
莲花笑眯了眼,感觉万岁爷越来越好了呢。
起身朝万岁爷行了个礼,对他说道:“谢谢爷的画龙点睛,位置插得正正好。奴婢已经准备妥当,这就要过去了。”说着就要告退。
“不上胭脂?”皇帝有些惊讶。
虽然平日里这小妃嫔几乎没上过胭脂,她皮肤好,白嫩嫩中透着粉,不上其实也没什么。
何况他也不爱她上胭脂,感觉上了反而遮挡了她的美,显得不真实不自然。
但赏花宴这种场合他以为她会上一些,毕竟她似乎还挺重视的,而且他知道其他嫔妃个个都恨不得将脸上的粉能论斤擦。
记得几年前,有一回他碰巧遇到过一个妃嫔,脸上涂得跟个假人似的,身上熏香浓烈得像是几里地外就能闻见,脸上的表情幽怨又渴望,像饿汉见了肉,嘴里娇滴滴叫着万岁爷,令他极其反胃,让他给弄到庙里祈福去了,来个眼不见为净。
此后像这种巧遇争宠的戏码倒是少了许多,不过妃嫔们擦粉熏香的习惯却是一点都没有改,无论妆容如何淡,多多少少都会擦点粉。
“啊?忘了,还好有万岁爷提醒。”莲花说完又急急忙忙坐回梳妆台前,翻起其中一个小盒子,用手指往里点了点,然后在脸上抹了抹,再点了点口脂,阖上盖子又准备走。
抹胭脂这么简单?这是不是有点敷衍了?
皇帝有些震惊,又有些疑惑,不说女子梳妆敷面最费时吗,怎么到了这小妃嫔这里,就都掺了水?
看她又准备走,皇帝追问一句:“不描眉了?”
他可有些手痒,想试试给她描眉的感觉。
莲花急匆匆起身,说道:“爷您看奴婢眉毛不挺好的么,不描了不描了,快来不及了,奴婢先行告退。”
说着行了个半礼,然后朝外小跑而去,边跑边喊:“小青,快走快走。”
皇帝只得遗憾,看来只能下次找机会了。
其实赏花宴在近一个时辰后才开,可谁让莲花品级低呢,只得早早过去等着,难不成还要比她品级高的妃嫔等她?
那可有点大不敬了,宫里品级越高的妃嫔到得越晚,这是心照不宣的惯例,像贵妃那样的,才有资格掐着点最后压轴出场。
这次的赏花宴贵妃也请了皇帝,说是知道万岁爷繁忙平日里也不敢拿这种小事打扰爷,只是希望爷在政事繁忙之余也要爱惜身体,故而举办了赏花宴,希望爷可以放松放松,皇帝想了想,答应了。
这几个月他在后宫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确实也是时候露露脸了。
不过皇帝没有和莲花说,不知道是想看她到时候惊讶的表情,还是想看她埋怨他不告诉她娇嗔的样子,总之是瞒了下来,想看看到时候她的反应。
他是皇帝,倒是不用去那么早,赏花宴开后再去也不迟。
第三十五章 万岁爷来了赏花宴
没有了小妃嫔的房间,皇帝感觉空荡荡的,书也看不下去了,似乎做什么事都很寂寥,总是想她现在是不是到了,到了后在做什么。
就这么待了一刻钟,彻底待不下去了,皇帝干脆叫张庆进来更衣,准备前往赏花宴。
话说这头,莲花早早就到了金梧园,此次赏花宴的地点正是这个园子。
一棵棵高大的梧桐树绕在园子的外围,绕成一圈,园子中央赫然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此时叶子已微微有些金黄,十分好看。
相传前朝时期,这棵梧桐树就已存在,当时的皇帝取凤栖梧桐之意,以这棵梧桐树为中心,在外围又种了一圈梧桐树,园子建成后赐给皇后,是专门给皇后宴会的地方。
几百年过去了,虽饱经动乱,这些树还是保留了下来,本朝伊始修葺了一番,又重新使用,不过不再是皇后专用的地方。
此次赏花宴的宴席以这棵梧桐树为中心朝扇形散开,各处已经妆点上了各种各样开得正盛的秋菊,姹紫嫣红景色怡人。
坐在其中,花香扑鼻,景色醉人,不得不说贵妃很是会选地方。
莲花到时还很早,还没什么人到,只有宫娥太监们来来回回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趁着还没人到,莲花带着小青开始逛园子,眼前的景色很美,令莲花心情很是舒畅,御花园园子大半都被她逛遍了,之前怎么就漏了这处园子呢?
心下觉得过往太疏忽了,有些遗憾,早发现就好了,今后还得再加把劲再去探探别的园子才行,誓要把御花园全逛过才甘心。
莲花把自己想的说了出来。
小青说:“可是小主,这个园子没有吃的啊,我们以前最不希望的,就是遇到这样的园子了。”
这倒是,那时候光想着找吃的了,什么风景在自己眼里都比不过一顿好吃的,小青一语中的,按这思路这么一想,莲花就想通了,不再纠结。
正在此时,有三两个妃嫔相携而来,莲花带着小青过去细声细气行礼,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这三个妃嫔只让她起身后就再也不理她,三人自顾聊了起来。
莲花也不敢再逛园子,只是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无聊极了。
新来的品级比她高的妃嫔没有落座,她也不能落座,吃的喝的也还没上,什么都干不了,而且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也不敢瞎转悠,只能安安分分的站着听新来的妃嫔聊天。
这三人里赵美人品级最高,其次是孙才人,再到周常在。
只听孙才人对赵美人说:“姐姐的珠钗真好看,瞧瞧上头的珠子可真美。”
孙才人长了一张小瓜子脸,身材也娇小可人,江南吴侬软语口音格外好听。
周常在也跟着夸道:“这是南海产的东珠,很是稀少珍贵,一年也产不了几粒,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东珠,姐姐随随便便一个珠钗都是这等品相,真是令妹妹好生羡慕。”
周常在家是经商的,故而比较识货。
赵美人用团扇半遮面容,低声吟笑:“哪里有两位妹妹说的如此好,不过是些寻常玩意儿罢了,看看周妹妹头上这支羊脂白玉发钗才是稀奇的货色。”
周常在听了忙道:“若是姐姐喜欢,不如就让妹妹送与姐姐,也正好与姐姐的白玉手镯相互映衬,反正妹妹也不会配,只胡乱搭着来,放妹妹手里也是糟蹋了。“
“这,这怎么好……”
听着这三人互相吹捧,基本大部分都是孙才人和周常在在巴结赵美人,莲花更无聊了。
遥想当初几次三番想巴结上面的姐姐,每次都出师不利,被万岁爷给掐断了,莲花心中叹了口气,她就没有巴结别人的命啊。
莲花听着听着忍不住犯困起来,早上跟着万岁爷起太早了,还没睡够,连忙掐了自己一把,又勉强打起精神来,免得真睡过去,那可是大不敬的罪过啊。
又过了一阵子,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妃嫔,其中就有罚跪莲花的李美人。
只是这次的李美人看着似乎消瘦了许多,脸色有些掩盖不住的憔悴。
她只淡淡地瞧了莲花一眼,冷哼一声就到别处去了,并没有找莲花的麻烦。
这让莲花有些意外又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再被她罚跪,跪久了膝盖疼得紧。
就在此时,只听通报太监高声唱道:“万岁爷驾到~”
众人一惊,随后又惊喜起来,纷纷抚了抚头发,又理了理衣裳,小踩莲步迎向万岁爷来的方向,以最美的姿势款款行礼:“参见万岁爷。”
个个都人比花娇。
莲花也跟在众人后面行礼,听到时她吓了一跳,昨晚跟今早都没听说爷也要来,怎么突然就来?
鼓了鼓嘴,心想着爷肯定是故意不告诉她的,哼哼!
随后嘴角又忍不住轻轻翘起来,他也来,她有些开心,有他在,感觉就没有那么孤单了。
皇帝目不斜视大步进入园中,只余光瞥了一眼莲花,她低着头,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他在众人面前停下道:“都平身吧,今日都放松些,莫要因朕在而拘谨。”
众人道是,齐齐起身,个个含羞带怯,眼里含着欣喜、紧张和期盼,连声音都变得矫揉造作起来。
谁都想引起万岁爷的注意,在他面前博一个好印象。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莲花,她垂着头老老实实跟着众人后面一起行礼,一起起身。
皇帝走上主位,让跟着的众人不必站着,都落座,说完假装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莲花,只见这小白眼狼听说可以坐下了,顿时笑弯了眼,当即拉着她那个婢女转身走到她座位前,连停顿下来看他一眼都没有,不像其他妃嫔扭扭捏捏地不肯走,都想来和他搭几句话。
被彻底忽视了!皇帝心里不爽起来,心里想着今晚非得狠狠打这小白眼狼的屁股不成,嘴里却正经地应付着眼前的莺莺燕燕,让她们先都落座。
莲花很高兴地坐下,心里感慨万岁爷来了就是好啊,本来还要站到等贵妃娘娘来的,现在万岁爷来了可以提前坐下了,真好,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偷偷吃几块糕点了。
早在一刻钟前,宫人就陆陆续续上了茶点,其中有个糕点她可看了好久呢,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看着很是诱人。
她偷眼望去,发现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万岁爷身上呢,也没人注意她。
第三十六章 赏花宴开始
于是趁着众人没注意,悄悄摸了块糕点放在帕子上,假装用帕子擦嘴,将糕点放入嘴里含化,嘴巴再轻轻抿了几下,顺着口水咽下去,吃得满口香甜。
莲花满足地眯起了眼,果然贵妃的赏花宴上糕点就是好吃。
皇帝的余光一直关注着她呢,偶尔略过一眼,见到这一幕,嘴角忍不住扯了个冷笑,心想自己刚对这小妃嫔好了一些,狗胆就又肥了不少,竟敢在他眼皮底下偷吃,看来晚上得好好教训教训才是了。
正和他说着什么的妃嫔以为是对她说的话不满,忍不住紧张起来,磕磕巴巴地停了下来。
皇帝看向她,对她说:“你继续。”
刚刚也没有在意眼前这个人说了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说了。
和他说话的正是李美人,此时脸色吓得有些白,憔悴的她柔弱地看着皇帝,显得楚楚可怜,和平常跋扈骄横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感觉自己没说错什么话,只是说好久没见到万岁爷了,婉转地夸了一下万岁爷,又隐晦地表达了想念爷,就这样也错了吗?
她感觉自己要哭了,最近什么都不顺,莫名其妙被贵妃娘娘罚重新学规矩,被规矩嬷嬷折磨了大半个月才出来,身心俱疲,人都累瘦了好几斤,这不才刚出来没几天。
刚刚,见贵妃和许多高级妃嫔还没来,反倒是万岁爷提前到来,还暗中窃喜,希望在贵妃娘娘她们来之前,先在万岁爷面前好好表现。
没想到还没说几句话就将万岁爷得罪了,还不知道哪惹万岁爷不高兴,真是欲哭无泪。
皇帝看眼前的妃嫔,仿佛受了很大委屈似的,泫然欲泣地看着他,让她说话也不说,又不知道她怎么了,真是莫名其妙,有些不耐,挥挥手让她退下。
李美人只好诺诺称是,躬身退下,郁闷又委屈地回到座位坐下。
坐于她周围的妃嫔眼含轻蔑,暗暗嘲讽她不要脸,想拔得头筹,真是不自量力。
后宫里和李美人交好的几乎没有,都是因为她平时做人有问题,喜欢欺软怕硬。
对品级跟她差不多或比她低的经常口出恶语,一张利嘴毫无遮拦,又爱妒忌他人,打压他人,惹得下头的妃嫔们非常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同时对上头,她极尽巴结,跟苍蝇似地转来转去,哪有利益就去哪,墙头草一个,偏偏手段也不高明,惹得上头的妃嫔对她很是鄙夷。
这头的莲花只敢偷吃一块,也不敢多吃,容易被发现。
待吃过了糕点,口腹之欲满足了,她开始环顾四周,觉察到万岁爷似乎有意无意往她的方向扫来,心里咯噔一下,偷吃的事不会被发现了吧?
偷偷看向万岁爷,看了半天,也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于是手撑在小宴桌前,托着腮继续看,发现万岁爷长得可真好,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气宇不凡,俊美得不像话,举手投足之间很是优雅,又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莲花越看感觉越好看,不知不觉看了半晌。
皇帝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却不再看她的方向,一本正经端坐在主位上,偶尔应一下底下妃嫔的话,心情慢慢开始好转。
就在此时,其他没到的妃嫔,得到了消息,都急急忙忙赶来拜见。
贵妃也急匆匆赶来,内心很是急躁,还在梳头时就得到了宫人的传信,万万没想到万岁爷竟然提前到了,而她毫无心理准备,一下子打乱了她的节奏。
只得一直催促给她梳妆的宫女赶紧梳头,紧赶慢赶总算完成,匆匆忙忙坐着步撵过来,路上一直催抬撵的太监,现在总算是到了。
她心里感到意外又疑惑,万岁爷一向对这样的赏花宴没什么兴趣,以前也请过了,出于对她的尊重,只要是她请的,几乎都会来捧一下场,只是每次都很晚才到,坐没多久就走,这次怎么会心血来潮来得这么早?
心中又顿时大感失策,此次赏花宴恐怕下面很多妃嫔已经到了,没有她镇场,若是有人说错话,冒犯了爷可如何是好?
以后要是邀请万岁爷,她得早点到场才是,万万不可再像现在这样子了。
“参见万岁爷,不知万岁爷已到,臣妾来迟,请爷恕罪。”贵妃盈盈拜倒,身后跟着一群刚刚赶来的妃嫔,以高级妃嫔居多。
这些人一般都掐着点,临近开场才来,没想到今天被万岁爷打破了常规。
落座的低等妃嫔也站起来朝她们行礼,整个园子呼啦啦一片人行礼,只有皇帝端坐不动。
“平身,不怪你们,是朕来早了,都入座吧。”
对于贵妃,皇帝是满意的,她近年来将后宫管理得很好,后宫纷争很少,不需要他操什么心,这很好。
“谢万岁爷恩典。”
来急了的高等妃嫔们擦了擦汗,赶路赶得急,额头都冒汗了,现在坐下来后感觉一片虚弱,还有些气喘。
这些妃嫔养尊处优,身若蒲柳,平时动弹得也少,走路都慢悠悠的,何时这么赶过。
这个后宫,也就贵妃被万岁爷特赐了坐皇辇的恩典,其他人无功基本很少被恩准使用,都是步行。
所以贵妃坐下来后,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她坐在万岁爷旁边,宣布赏花宴开始。
拿起茶壶,亲自给万岁爷倒茶,对着他说道:“爷您尝尝这新出的菊花茶,用的乃是杭白菊,清香宜人、味道甘甜,最是清肝明目,您常坐案几前批阅奏折,更应该多喝。”
“贵妃有心了。”等她倒好,皇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确实像贵妃说的很甘甜,说道:“不错。”
皇帝放下茶盏,感觉还是更喜欢清露茶,听那小妃嫔说,似乎就快做好了,也就这两天的事了吧,断了那么久的茶终于有续上的希望了。
他有些期待,毕竟这次是那小妃嫔第一次真真正正为他做的茶,做完这次,他就不准备让她再做了,做这个茶太辛苦了,他心疼她。
想到这里,皇帝不经意间目光略过莲花的方向,却见她一脸傻相,听到贵妃的话也跟着喝茶,边喝边品味,喝完后就开始吃点心。
她的样子令他有些想笑,别人是来赏花赏风月的,就只有她是来吃喝的。
第三十七章 乌云罩顶
行吧,这确实是这小妃嫔的作风,风花雪月与她无关,只有吃喝才是她最关心的,真是真实得可爱。
想到这里,皇帝眼神柔和了几分,嘴角轻轻抬起。
贵妃见万岁爷喝完茶后,表情柔和了下来,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实在太难得了,她眼中的万岁爷可是很少笑的,在后宫也是严肃板正,十分有距离感,即使待她也是如此。
现在见他笑了,以为是对菊花茶很满意,不由得心中喜悦起来,看来爷对她的安排应是满意的,确实没有在意她的来迟,心彻底放了下来,一举一动更温柔起来。
坐在最末座的莲花,从贵妃娘娘宣布赏花宴开始就迫不及待吃了起来。
嗯,这个金丝如意糕好吃,偷偷包点给小青小吉子尝尝。
嗯嗯,这个玫瑰香饼也不错,玫瑰花味很浓,应是用玫瑰花汁揉入面中做的,可惜太少了,带不回去。
在听到贵妃娘娘对万岁爷说的话,她也跟着喝了一口菊花茶,喝完发现娘娘少说了一句,这个菊花茶不止味道甘甜,还很解腻,太适合搭配糕点了,她得记下才行,回头也弄点来喝喝。
此时赏花宴赏的场面慢慢热闹起来,在贵妃的调节之下,妃嫔们的笑声渐渐多了起来,皇帝也时不时应和一句,和谐极了。
吃了个半饱时候,莲花总算将注意力分了一点给四周的环境,听众人的言语,朝四周看看,发现妃嫔姐姐们的目光全都看向万岁爷,似乎刚刚只有她一个人吃喝一样。
万岁爷就如众星拱月般,众人都围着他团团转,每个妃嫔所谈论的话题似乎多多少少都是为了引起他的关注,得他一句应和。
不知为什么,莲花吃不下去了,停了下来。
她突然意识到,原来万岁爷他有很多很多个后妃,包括她自己,而她是离他最远的那一个。
就如这个座位安排一般,他坐在最高位置,而她坐在最末端,像隔了很远的两个世界一般,他那里热闹非凡,而她在角落里独自自乐。
距离这么远吗?在这种场合,似乎自己连跟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想到这些,莲花不由得心情有些低落,好像还有点酸涩,心里闷闷的。
本该如此,她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轻轻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似乎想太多了,得赶紧摆正位置才是。
于是不再看众人,偏过头去默默看花,只是点心再也吃不下去了。
不知是谁提议了一句:“此情此景正好,不如姐妹们作诗如何?”
旁边接着有人附和:“妙极妙极,姐姐说的是,不如就以秋日为题,诸位姐妹作诗一首如何?”
说话的这两个人正是孙才人和周常在,这两人对诗词歌赋都有涉猎。
虽然周常在家里经商的,但是从小家族就将她当官宦之家的小姐般培养,所以才华算是不错。
贵妃含笑地看着这两个妃嫔,她们的确会来事,见万岁爷表情淡淡似乎对宴会并不感兴趣,便提议作诗,很好。
于是跟着附言说道:“好极,本宫添一些彩头,诸位姐妹的诗做出来请万岁爷品评,夺得头名者得彩头,也算给诸位姐妹增添一些意趣,不知爷意下如何?”
说完眼含期盼,像一汪秋水,盈盈看向皇帝。
皇帝坐在席间,本已有些不耐,赏花宴他向来觉得没有什么趣味,此次是应贵妃之邀,也是想看看那小妃嫔在赏花宴的表现才来的。
来到席上,连那小妃嫔都不能多看几眼,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着说了半天话。
说的话要么关乎珠钗环佩,要么是关乎赏花宴上的花花草草,要么是日常她们身边的一些小事,都是些没什么意思的大废话,有这时间不如用来批阅奏折,真真令他不适极了。
此时听到她们的提议,皇帝挑了挑眉,第一时间想到了莲花,那个小妃嫔写字那种水平,作诗对她来说应该也不容易吧,下意识地往她那边看了一眼。
只见她瞪着圆圆的杏仁眼看向主位,一脸惊吓的表情,就像功课差的学生见到了严厉的先生一般,脸拧成了苦瓜脸。
皇帝很快收回了目光,心里发笑,看她这样子就知道他猜中了,倒是想捉弄捉弄她,看看她能做出什么样的诗来。
对着贵妃一本正经点头说道:“可。就由贵妃与朕一起品评吧。”
他记得贵妃的才情也是很不错的。
贵妃见万岁爷看了一眼别处,就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还没来得及看就得到了爷的答复,并且万岁爷邀她一起品评,让她喜上眉梢,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掩饰不住的喜悦在脸上带了出来,神采飞扬地说道:“谢万岁爷如此看得起臣妾,那臣妾不才便与爷一起对姐妹们的诗句进行品评了。”
又对着底下的众人说道:“诸位姐妹们可得加把劲了,让万岁爷都瞧瞧咱们的真本事。若有幸得爷一句指点,那真真受益匪浅,胜读十年书。”
说完开始添彩头,贵妃从头上摘下了一支金丝八宝珠钗,万岁爷则从腰间摘下一个蓝田玉平安扣放下,这个块玉材质一般,不算名贵,是他母妃留给他的,很有意义,所以一直佩戴在身上。
众妃嫔见皇帝从身上摘下一直佩戴的平安扣,眼都看直了,那物件对万岁爷的意义不言而喻,谁都想要。
这可是万岁爷一直佩戴的贴身物件啊,得到了它,仿佛得到了莫大荣宠似的,戴在身上就跟万岁爷一直在身边一样。
只要一想到这点,这群妃嫔就两眼发光,内心火热,个个摩拳擦掌卯足力气想要得到。
莲花愁眉苦脸,感觉今日出门不利,乌云罩顶,愁云惨淡,她的字才刚刚练到勉强入眼,作诗?那是绝对不会的!!!
赏花宴加上这次她拢共就参加过两次,她以为还跟上次一样就吃吃喝喝聊聊天,完事了,却没想到宴会上还要作诗。
她知道后宫姐姐们会时不时办个小宴,小宴上可能会作诗,可是这种大宴会怎么也作诗啊?
太快了,她学习的进度跟不上啊!
再一次唾弃自己小时太贪玩了,把先生教授的东西喂了狗,如今后悔已来不及了。
第三十八章 学渣作诗
等太监宫女们奉上笔墨纸砚,众妃嫔们凝神静思,开始思索如何作词。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皇帝眼神朝下巡视了一周,经过莲花方向时候,只见这小妃嫔左手撑着脸,右手执着笔,盯着纸张,拧着眉头冥思苦想,整个人一副很颓丧的样子,一看就不知道怎么写。
坐姿歪歪扭扭的,完全不像话,与旁边挺直胸背端坐的妃嫔形成鲜明对比。
皇帝收回目光,心里有数了,他已经能预料到那小妃嫔能做成啥样了,直白的猜测,能做出来已经阿弥陀佛了,想做得好是不可能了。
莲花苦思冥想,好难啊,又要词句优美,又要对仗工整,还要讲究平仄,哦,平平仄仄怎么来着?
先生教过吗?不记得了啊,想得烦燥了,她下意识就想抓头发,又想起还在宴会上,手又放下,反反复复,纠结极了。
皇帝眼神余光瞥见,不由得眼含笑意。
旁边的贵妃正和他温柔地说着什么,见他如此,心里突突跳起来,只觉得万岁爷俊美无比,眼角带笑的样子实在令人不敢直视,魅力无法阻挡,令人怦然心动,就连她也止不住地心慌。
她慌忙就想低下头,却又自恃贵妃身份,不可像其他妃嫔动不动就惊慌失措,要保持仪态,便强行保持镇定,可是话语却已乱了。
皇帝也不知道身旁的贵妃说了什么,只偶尔应一句,虽然正坐位上,眼朝斜下方,但心思不在她身上,也没发觉贵妃的异样。
莲花觉察四周有人已经开始下笔写了,有些急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人叫太监将诗文取走呈上主位了,而她面前的纸张还洁白无瑕!
莲花越发急躁起来,焦虑得头发好似都要掉了,好歹得写点什么吧,总不能交白卷吧,随便瞎掰一点都好啊。
随着时间流逝,见交诗文的人越来越多,莲花心一横,匆匆忙忙写下几行字,又在左下角落下自己的名,总算在最后一个交上了。
呼了口气,感觉脑袋瓜子嗡嗡的,累得不行,整个人都想瘫在椅子上,却又不得不尽力保持最后一点的仪态。
早在有人作好呈上来时,贵妃和皇帝就开始看了。
如今见众人都写好交完了,贵妃便说道:“诸位姐妹辛苦了,本宫和万岁爷品评了先呈上的几首,发觉姐妹们才情尽皆不俗,令本宫欣慰至极。”
一众妃嫔,特别是当先交诗文的那几个,此时满面红光,喜不自禁,能入贵妃和万岁爷的眼,说明她们能有力角逐最后的头名。
一票人中,只有莲花忐忑不安,她觉得自己写的真不行,必然会闹笑话。
可是不交又不行,就跟交作业给先生一样,不交是罚十个手板,交是罚五个,还是交了罚得少一些。
接下来就是评赏阶段了,根据呈现的先后顺序,贵妃翻着一沓诗作,边翻边念,念完再点评一二,遇到好的就递给皇帝看。
贵妃翻到这张,读到最后一句:“金梧园中秋叶黄,梧桐不落夜无霜,这正是写金梧园初秋景色,爷,这句很不错,您看看。”
皇帝接过,看了几眼,点评道:“嗯,确实不错,字也不错。”
这诗文,正是孙才人写的,她自小饱读诗书,还在闺阁时期,就在江南一带以才情闻名,奈何入了宫,令江南众多世家子弟扼腕不已。
听到贵妃和万岁爷的夸赞,孙才人起身朝主位一福,矜持地说:“万岁爷、娘娘谬赞了,臣妾不胜惶恐。”
脸上兴奋地挂起了红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有多高兴了。
“写得好自然要夸赞,你当得起,坐下吧。”贵妃含笑着对她说了两句,将万岁爷递回给她的诗句放到了一处。
那里已有几张挑出的佳作,最终头名会从那里选出。
后面又翻了几张,翻到倒数第二张时候,贵妃念道:“坐看秋风吹起,谢了花黄了叶。应知繁荣往复,恰似春夏秋冬。”
念完抬头,笑吟吟地对着徐昭仪说:“徐妹妹的诗别有一番豁达,只是还需多注意对仗平仄才是。”
说完将这首诗作堆叠在评价一般的那沓里,不再去看。
徐昭仪闻言,站起来冲着贵妃福了福,面无表情地说:“谢贵妃娘娘指点,嫔妾受教了。”
说完直接坐回了座位。
她出身将门,父亲是朝中的徐大将军,为人飒爽,平日里话不多,最不喜欢的就是拽文嚼字,最看不惯的就是李美人这样的人。
喜欢玩鞭子,脾气很直接,宫里李美人最怕的就是她,人狠话不多,一言不合就甩鞭子。
当初李美人就不小心惹到了她,差点被抽了鞭子,告状到贵妃那里也不管用。
背后有徐大将军倚靠,皇帝也看重,贵妃都得让她三分。
今日的赏花宴是贵妃邀请,听说万岁爷也来,她才给三分薄面来参加。
若是一般的赏花宴她是不会来的,上回的赏荷宴她就懒得去。
在她眼里这场宴会极其无聊,一群女子咬文嚼字,各别苗头,后面又提议作诗满足某些人的虚荣心,心中对此早已不满,没有交白卷已经很给面了。
听到贵妃那么点评,只冷冷回应了一句,就再也没有说话。
莲花伸着头看向徐昭仪,她坐的位置太靠后了,徐昭仪又坐在她这列的前面,不伸着头看不到。
她对徐昭仪很是好奇,毕竟她当初可是想巴结过昭仪娘娘啊,如今才得见真颜,一看是个英气十足的女子,身上饰品不多,气质很特别,跟其他姐姐的感觉完全不同。
贵妃笑了笑没说什么,开始翻向最后一首诗。
莲花坐直身子,有些紧张,手心开始冒汗,终于轮到她了,感觉完了完了,还要念出来,要闹笑话了,这可如何是好?
皇帝等这一刻等了许久,他早就看见莲花是最后一个交的,非常像她的风格。
耐着性子听贵妃从头翻到尾,此时终于论到她的诗作了。
看她端坐着像个乖学生听训一样紧张,他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茶,他怕他忍不住笑出来。
第三十九章 雷霆震怒
赏花宴上。
贵妃翻开最后一首诗词,开始念了起来:“金秋时节凉风起,稻田果树金灿灿。馒头一二三四个,五谷六畜安天下。”
念到最后,贵妃不由得“噗呲~”笑出声,这首诗对仗平仄就不说了,用词真是太直白。
皇帝听了,差点被呛着,拼命压着嗓子才不至于失态。
心里暗暗想,这小妃嫔是有多爱吃啊,连馒头都出来了,又回味了一遍,皇帝越想越好笑,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
底下的妃嫔们也掩着嘴开始笑了起来,怎么有人能做出这么直白的诗作来,好歹隐喻一下啊!
左右交换眼神,都在猜测是谁写的。
场面顿时一片嘈杂。
见此情景,莲花涨红了脸,心里直呼好丢人啊好丢人啊,以后没脸见人了,特别是在万岁爷面前,啊啊啊!
贵妃笑了一会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屑,对着莲花的方向说道:“这可是苍澜院的莲答应写的?这首诗很是有趣。”
这首诗毫无水准,字写得也不如何,可见这个答应肚子里一点墨水都没有。
皇帝笑着点头附和。
莲花满脸通红局促地站起来,心想自己这首诗意境没有,什么都没有,可不就只剩有趣了吗?贵妃娘娘好会说话啊,太照顾她脸面了。
冲着贵妃和万岁爷行了个礼,嘴里喃喃地说道:“正是奴婢,奴婢…奴婢…”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不能说谢谢娘娘夸奖,未来再接再厉吧,这也不合适啊。
嘴里喃喃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徐昭仪看了一眼莲花,并没有觉得这首诗粗俗,反倒是觉得写得很可爱,看这个小答应站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倒是比其他人真实得多。
皇帝含笑地看着莲花,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妃嫔呢,行事出人意料,每每令他开怀不已,这趟赏花宴没白来。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呲笑出来,在一群低笑声中尤其突兀,众人纷纷看向声音来源。
原来是李美人!
她脸上带着讥笑,见众人都看向她,有些尖酸地说:“娘娘,臣妾看啊,很可能是莲答应正饿着肚子呢,您瞧她,连话都说不出来,诗句里又是馒头又是畜生的,实在粗鄙,这莫不是没吃过饱饭,心里想什么就写什么吧。”说着咯咯咯笑起来。
早在贵妃娘娘念莲花诗句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时,李美人就是笑得最大声的,只是那时候声音比较嘈杂,不是很显眼。
在她看来,这首诗也配叫诗?真是污了娘娘和万岁爷的耳朵!
后面看到原来写诗的人,正是当日和她撞衫的那个讨厌的答应,似乎自己遇到她后就一直开始倒霉,所以看她特别不顺眼,现在有机会奚落她,自然要不懈余力。
更何况,大家都在嘲笑她呢,不差她李美人一个。
场面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刚开始大家只是单纯的笑,虽然心里也觉得首诗难登大雅之堂,但是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没有这么直白公开嘲讽的,在宫里最讲究给人脸面了,没有像李美人这样的。
莲花低垂下头,难堪极了,若是往常被李美人针对,被罚被跪被耻笑也就算了。
可是这种场合,特别是在万岁爷面前被人如此奚落,她感觉要比平时难堪一万倍。
皇帝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周常在见气氛不对,开始打圆场:“李姐姐,话不能如此说,莲答应的诗,首句还是很不错的,想是时间紧迫,后面没发挥好。”
看似帮莲花找了个理由打圆场,其实也是在说莲花的诗不好,侧面认同了李美人说的,否则大家用的时间一样,怎么就她后面写成这样呢?
赵美人瞥了一眼李美人,跟着说道:“李妹妹,莲答应做的诗虽不如何,却很真实自然,大家总是读得懂的,而你的诗,姐姐读了几遍都不能意会,不知妹妹是想表达何意。”就差说李美人的诗狗屁不通了。
她与李美人一向不和,她们同一品级,李美人处处爱与她别苗头,令她十分不喜。
而李美人年纪比赵美人小,对总被赵美人称呼为妹妹也十分不满,宫里一般品级高的叫品级低的做妹妹,总感觉被叫妹妹就是被压了一头。
因此李美人也十分不喜赵美人,闻言立刻炸开了:“姐姐读不懂那是姐姐才疏学浅,多读些书为妙。”
赵美人一听,也不乐意的,正想反驳。
“好了,众位妹妹的诗各有千秋,本宫和万岁爷自有定论。”贵妃很气恼。
本来气氛好好的,万岁爷看着也很高兴,没想到被个不懂眼色的李美人一下子破坏殆尽,不得不压着怒气制止她们的争论。
对底下的人说完,贵妃又换上笑脸,转头对着万岁爷说道:“万岁爷,如今姐妹们的诗都已看过,接下来就到评出头名了。”
听贵妃这么说,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都眼含期盼的看向主位。
只有莲花还站着,低垂着头看向地面,也没人叫她坐下,像个任人宰割的羔羊,跟赏花宴像隔绝开了似的。
皇帝没有说话,脸色很难看,眼睛盯着末座的莲花,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现在如何,心中有些焦急,心里怒气也越积越深。
贵妃看皇帝盯着莲花看不说话,心里有些不安起来,见莲花还站着,加了一句:“莲答应,坐下吧,姐妹间的玩笑话,你无须介怀。”
莲花感觉很难受,眼眶酸涩不已,强忍着眼泪,抿着唇不说话,向贵妃福了一福,低垂着头坐下。
“啪!”听到贵妃的话,皇帝直接将茶盏丢到了桌子上,茶杯翻倒,水泼了一桌子。
他冷笑一声,双眼扫向下方的众多嫔妃,冲着众人怒道:“玩笑话?粗鄙?是馒头粗鄙,还是五谷六畜粗鄙?尔等入口的,莫非不是这些粗鄙之物?”
这一怒问,让人人噤若寒蝉,无人敢答。
皇帝走下主位,走向各位妃嫔,继续怒气冲冲地说:“作为朕的妃嫔,尔等养尊处优,享受民间供奉,却不懂民间疾苦,不知五谷杂粮、三牲六畜对百姓的重要,多少百姓盼着秋日丰收,过个饱年,尔等可知?”
之前说话的几人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不敢直视君颜。
第四十章 泪眼蒙蒙
“不能为君分忧,日日无所事事附庸风雅,如今竟还敢嫌五谷六畜粗鄙,莫非诸位爱妃都是吸风饮露长大的?”皇帝怒喝出声,眼神凌厉逼视着她们。
何时见过万岁爷在后宫发如此大的怒火,贵妃慌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次赏花宴是她举办的,人是她邀请的,宴席上作诗也是她同意的,无论如何都与她撇不开干系!
都怪那个蠢材李美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贵妃心中狠狠地记了她一笔。
反应过来后,贵妃连忙走下主位,朝万岁爷行跪拜大礼,开始叩首拜倒在地:“万岁爷息怒,都是臣妾教导无方,是臣妾没有教好诸位妹妹,还请万岁爷降罪。”
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也纷纷走出座位跟着跪下,有吓得腿软站不稳的,跌跌撞撞爬出了座位,跪在地上。
众多妃嫔齐齐叩首:“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
皇帝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走到跪着的莲花跟前,心疼地低头看她,看不到她的样子,他很担心。
弯下腰去扶她起来,嘴里肃穆说道:“依朕看,莲答应的诗能察民情、体民心、会民意,她的诗说的正是天下百姓的心声,此次头名就定为她吧。”
众人心情都极是复杂,又惊又怕,拜倒在地不敢抬头,口中齐齐应声道:“万岁爷英明。”
皇帝想要扶起莲花,奈何她低着头怎么也不肯起来,只得使了力气提了起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去看她的表情。
只见她一双兔子眼满眼通红,泪眼蒙蒙,看到他看她,眼里有着惊慌,有着无措,想要别过头去不让他看清她的表情。
看得皇帝心肝都疼了。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小妃嫔哭,心里揪得生疼生疼,怒气一下子又起来,便想发作。
莲花连忙扯着他的袖子,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眼底满是哀求。
她不愿意万岁爷看见她哭,又难看又糟糕,不就是被挤兑了一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怕挤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和贵妃坐在高位,离她那么远,而她在场中被其他姐妹奚落,仿佛孤零零一个人,就止不住难受。
她知道她什么都不行,不像其他姐姐那般有才华,在宫里就是一粒尘埃,什么都不是,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想要靠近他很难。
没什么的,不过一场赏花宴,有什么呢,再难的日子也过过,现在就这么一点小小的波澜,又何必无病呻吟呢。
她一直在收拾心情,平复自己,只是越想越难过,如今还被万岁爷看到,汹涌的泪意好似止都止不住。
莲花强行克制自己,用袖子擦擦眼泪,低着头退后几步,重新跪了下来。
其他姐姐还跪着呢,她不能特立独行,这么突出。
看着她如此委屈的样子,皇帝有一种想将耻笑她的人狠狠惩罚一顿的冲动,突然有这么一刻理解了他父皇的任性。
可恰恰,他最痛恨的也是他父皇那样的人,何况因言获罪也不是他的风格,只能忍耐下来。
皇帝见莲花后退重新跪下,抿紧了唇没有阻拦,只感觉心很疼。
后宫从不缺乏纷争,历朝历代的皇帝,若是对一个人太好,那便成了那个人的罪过,成为后宫的箭靶子,成为众矢之的,他也不愿莲花沦落到那种境地。
皇帝转头,眼神冰冷地看向其他跪着的嫔妃,一甩衣袖,走出宴席,回头对众人说:“都起来吧,今日之事需引以为戒。贵妃,好好管理后宫!”
“谢万岁爷恩典,臣妾奴婢遵旨!”众人再次拜倒应声,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起身。
尤其李美人,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万岁爷虽说很少对后宫发怒,但脾气从来算不得好,没有偏宠过谁,若是触怒了爷,惩罚下来,不是她承受得起的。
这里放下心弦的人不包括贵妃,相反她的心提了起来,自被封为贵妃执掌后宫以来,何时被万岁爷当众如此说过,在一干下级妃嫔面前失了威仪。
没有管好这些妃嫔是她的过错,万岁爷后面那句话也是在警戒她。
她最怕的就是失了万岁爷的信任,在万岁爷心中地位下降。
皇帝最后再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莲花,转身准备离去。
“万岁爷!”见万岁爷转身就要走,贵妃娘娘眼含不安急忙叫到。
若是就这么让爷走了,今后她又如何在后宫立足,她必须要试一试留住万岁爷,重新取得信任。
皇帝站定,眼神冷漠看向她。
贵妃掩去心中的焦急不安,急匆匆走到皇帝跟前,低眉顺眼地道:“已到午膳时分,臣妾晨时就吩咐人炖了莲子鹿茸汤,有滋补清燥之功效,最适合秋日吃,斗胆请万岁爷过去用膳。”
又声含哀婉,低头盈盈行礼说:“臣妾自知后宫管理不善,未能为君分忧,心中很是忏愧,日后定当约束姐妹们谨言慎行,体会百姓疾苦。今日还请容许臣妾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将功补过。”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那便走吧,今日赏花宴就此散了。”
一挥手转身离去。
贵妃大喜过望,看来她是赌对了,就赌万岁爷不会当众落她面子,果然如此。
急匆匆去追万岁爷的脚步,临行前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那个小答应,敛去面上神色,带着人快步离去。
皇帝走了,贵妃也走了,这场赏花宴热热闹闹的开场,草草地结束。
众人唏嘘不已,心里纷纷责怪那个惹事精李美人,若不是她,怎么会引得万岁爷震怒,有些事心照不宣不知道吗,非得说出来。
每个人临走前几乎都看了莲花一眼,万万没想到,这场宴会的诗作,最后竟然是这个小答应写的毫无文采的诗夺得了头名!
众人不甘心却也又不敢说什么,万岁爷的怒斥还历历在目,她们还没傻到要去再争辩什么,只得离去。
莲花一直低着头看着地面,保持恭送其他妃嫔的姿势。
待到人声渐渐稀少,莲花眼前出现了一双蓝底苏织缎鞋,上头只绣了两颗珍珠,样式简单却又华贵。
是谁?李美人还要找茬吗?
第四十一章 徐昭仪
莲花茫然抬头看向来人,杏仁眼还红着呢,只是泪痕已干。
原来是徐昭仪。
只见她对着抬头的莲花笑了笑,英气十足的脸平添了一丝柔和,单手扶着茫然的莲花起来。
旁边的小青见状,以为要对莲花不利,忙想过来挡在小主面前。
小青很难受,这场宴会她在小主身边看着,看小主被奚落,看小主跪拜,看小主哭,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强忍着眼泪跟着跪跪拜拜,什么忙也帮不上。
此时众人都已散去,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娘娘要对小主做什么,下意识就要去拦。
徐昭仪察觉到小青的动作,开口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对你家主子做什么。”
那是要做什么?两个主仆顿时更茫然了。
徐昭仪看向莲花,问道:“你叫莲花?”
“是…”莲花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没如此近距离地看过昭仪娘娘。
“那些人说的话,当是放屁便是,你不必在意。”徐昭仪放开她,看着她说道。
“啊?”莲花眨巴一下眼,昭仪娘娘跟她想象中不一样啊。
徐昭仪又笑了笑,说道:“我记住你了,有空可以到华英殿玩。”
这个小答应很可爱,看得出来还没被宫里的染缸染过,还比较单纯,此时也没有趁机巴结她,很对她的眼,看她在最后老老实实行礼的乖乖模样,没忍住过来和她说几句话。
徐昭仪说完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也不在意莲花的回答,出了金梧园渐渐走远。
走回苍澜院的路上,莲花有些晕乎乎地想,昭仪娘娘是不是好像安慰她了?
当初她想巴结的昭仪娘娘,好像特地留下来安慰她了?!!
好像还挺管用的,憋在心口那股郁气一下就消散了。
昭仪娘娘说,当那些人是放屁,嗯,那就听昭仪娘娘的吧,本来她也没有多在意她们说的话。
心里想着想着,莲花嘴上不自觉感慨出声:“昭仪娘娘可真威风啊,小青,我好像有些崇拜她了。”
小青点点头:“是,小主,昭仪娘娘很威风,奴婢觉得,她好像跟宫里其他娘娘都是不太一样。”
莲花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我也觉得,自有一股铮铮铁骨的气势,除了万岁爷,我还未发现宫里哪个娘娘有如此气势呢,就连贵妃娘娘都没有她身上的气势强呢。”
想起万岁爷,莲花的心抽疼了一下。
他去贵妃那里用膳,用得还好吗?
应该是很好的吧,鹿茸多贵啊,她都没吃过呢,不知道什么味道,想来是好吃的,跟萝卜青菜汤不是一个品级的。
说到皇帝,他应贵妃之请到道华庆殿用午膳,来到后,神色早已恢复往日的模样,脸色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用着午膳,皇帝有些担忧莲花,不知道她如何了,那时候他的样子吓着她了吧,若不是场合不对,真想抱她在怀里好好安慰。
本想赏花宴结束后直接回苍澜院等她,可贵妃之请,他思索再三后也不得不来。
今日已经打了贵妃一次脸,尽管事出有因,但也不好下她第二次脸,以免引起后宫无端的猜测。
贵妃对后宫的管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年先皇后死后,整个后宫就交予她打理,这些年没有出过纰漏,何况这次的事也怪不得她,不能因这次就全盘否定她。
提到先皇后,就不得不提及皇帝当年的一段往事。
皇帝当太子时期,当时先帝的一个宠妃为了遏止太子,给先帝吹的枕边风拉的线,挑选了一个先天不足、身体孱弱的小官之女,嫁与他当了太子妃。
先帝铁了心赐婚,先太皇太后也阻拦不住,在皇帝继位后这名羸弱的小官之女顺理成章成了皇后。
这个先皇后做事糊涂,在当太子妃时,屡屡被先帝的宠妃利用,给太子时期的皇帝惹了不少麻烦。
同时又是药罐子一个,极其弱不禁风,三天两头病倒,终于在皇帝即位的第二年薨世。
皇帝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反而很是冷漠。
这个先皇后在成为皇后后,身体羸弱自顾不暇,却要霸着掌管六宫的权柄不放,在皇帝初初登位之时帮了不少倒忙,导致后宫更加混乱。
等皇帝腾出手来,亲自对后宫大刀阔斧,从上到下整顿一番,先皇后这才彻底消停,后宫才得以平静。
两年后先皇后病逝,皇帝将当时还是薛妃的薛贵妃扶上来管理六宫,这一管就管了八年有余。
这也是皇帝深受后宫祸乱之苦后,轻易不肯打破规矩,避免引起后宫波澜,对贵妃的苦劳很是认可的原因。
贵妃小心翼翼地伺候万岁爷用膳。
平日里万岁爷还是很好伺候的,从不过分挑剔。
可今日爷发怒过一番后,她也就不确定了,唯恐又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触怒了爷,那就更加雪上加霜了,故而伺候地非常小心。
这一顿午膳用的还算平静。
送走了皇帝,贵妃松了一口气,倍感劳累。
走入华庆殿内室,贵妃收起笑脸,眼神一冷,跟身边的人说:“请陈嬷嬷过来。”
她要问问那件事查得如何了。
陈嬷嬷很快就来到了华庆殿内室,心里有些忐忑,上午赏花宴得事她听说了,不知道娘娘现在找她是什么事。
忐忑不安地拜倒在地,朝着贵妃行礼:“奴婢见过娘娘,娘娘万福。”
贵妃端坐在位置上,看着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头也不抬冷冷地对跪着的陈嬷嬷说:“上次让你查苍澜院那个小答应的来历,查出来了吗?”
赏花宴上的事不对劲,虽然万岁爷是因为李美人她们嘲笑五谷粗鄙而震怒,但是她隐隐感觉不只是这样,似乎万岁爷对那个小答应有些不一样。
席间她多次能感受到万岁爷的心不在焉,这种心不在焉与以往在这种宴会的又有不同。
万岁爷朝下方妃嫔看去的次数比起以往多太多了,跟他冷清的性子不符。
而且此次宴席,万岁爷的笑容多了很多东西,不再像以往那么冷淡,好似有什么改变了。
这些都引起了贵妃深深的危机感。
第四十二章 回苍澜院
宫里的老奴最会察言观色,言语中陈嬷嬷能够觉察出此刻贵妃的心情极不好,不由得战战兢兢起来。
“回禀娘娘,已有眉目。这个莲答应是宫女出身,于十一岁时应选入宫当宫女,至今已六年有余,两年前在星辰殿伺候,不知怎的被万岁爷宠幸,赐为采女,发落苍澜院…”
贵妃抬手头打断她:“说些本宫不知道的。”
这个老奴才净说些废话,宫里哪个妃嫔都是怎么上来的,作为执掌六宫的她能不知道吗?
“是是,奴婢着人顺着记录的典籍,查到她乃延庆人士,当初宫里采选宫女去到了延庆,她便是此时应选入的。”
贵妃不耐地看了她一眼,说的话没一个有用的信息,半天说不到点上。
陈嬷嬷冷汗淋漓,赶忙加快速度说:“父亲名唤莲秉成,有秀才功名在身,如今年庚四十七,考举无望后到延庆开了两间杂货铺维持生活,家中日子还过得去。”
“莲秉成妻子早已过世,家有一老母,已七老八十,还有一个不长进的弟弟,游手好闲,常年靠莲秉成救济度日。除莲答应外,莲秉成还有一个女儿,如今已出嫁,嫁到了保定府…”
陈嬷嬷擦了擦汗,偷眼看向上方,还没看到娘娘的神情,心中一凛赶忙又低下了头,在娘娘面前,她不敢造次啊。
贵妃等了等不见这老奴继续说,问道:“就查到这些,没了?”
“没了,这莲答应家中人口简单,奴婢着人就查到这些,没别的了。”
“废物,这几日就查到这些?本宫要你们这些蠢材何用!”贵妃勃然大怒,厉声怒喝,将案几上的茶盏摔向下方。
“啪”茶杯在陈嬷嬷身旁砸开,吓了陈嬷嬷一跳,令她心中惊颤不休。
忙开始磕头:“娘娘息怒,是奴才办事不力,只是延庆府离京城路程近乎一日,典籍又记录不明,如今六年已过去,奴婢的人查到典籍上的住所时,发现莲秉成早就搬了家,单单查探到莲秉成家中就花了两日,废了不少时间和功夫,后回程又花了一日,实在是时日太短啊,娘娘。”
“行了行了,起来吧。”五日确实不多,可才查出这点信息,贵妃还是很不满意。
这老奴跟了自己不少年月,一心为她办事,忠心耿耿,还算得用。
念在以往的份上,贵妃没有继续发怒:“这次就算了,此事还需再加紧速度查,务必要将这小答应家中之事查个清清楚楚,一丝污点都不可放过。”
若真是个威胁,还是尽早拿到她的把柄为好,这是她一贯的处事风格,不打无准备的仗。
“是,谢谢娘娘恩典,奴婢回去就让人抓紧查探,务必给娘娘一个满意的交代。”陈嬷嬷又磕了两个头才起来。
她知道她得将这件事重视起来了,先前太过轻视了,导致查到的信息不多,若是再有下次,她是知道娘娘的手段的。
贵妃扶着额,挥了挥手,将人挥退,神色疲累。
今日遇到的都是蠢货,实在太糟心了,回头李美人那边她还要料理,想想就头疼,不由得揉了揉额头。
身边的一个宫女见状,赶忙走到她的背后,帮她按摩起来。
……
苍澜院。
莲花带着小青回到时,心情早已平复下来,重新恢复笑颜。
她很看得开,反正高兴也这么过,难过也这么过,何必多想呢,高高兴兴过不好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她答应的位份,再爬个十年二十年才到美人,早着呢,不该想的事不想了。
小吉子迎向小主和小青,感觉有一丝不对,虽然小主也在笑,但是这个笑跟出去参宴时候的笑感觉有些不同,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就是不一样。
以眼神询问小青,小青看着他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复杂。
小吉子心里意会过来,赏花宴上必定是出事了,只是不知道出的什么事,看这样子多少应该跟小主有点关系,否则小青就不会是这个表情了。
现在小主在,也没法问,只能按捺下来,回头等空了再找小青私下询问。
“小吉子,泥灶如何了?”莲花边走边问身后的小吉子。
清露茶的最后一步,是将发酵好的茶慢火烘干,这次做得多,厨房那个小灶已经不适用了,所以几天前,莲花让他们在空地上用泥土砌了一个大灶,上面放上大石板。
用石板烘制的清露茶,必定比以往用铁锅烘制的更好喝,更香,没有铁的味道。
到时候烧热泥灶,慢慢将石板烧热,将发酵好的苦木茶摊上去烤干,既不能烤得太干让嫩芽破碎,也不能太湿,遗留发酵的味道,火候十分讲究。
这些是她小时候蹲守在制茶园,跟她爹学来的,她的爹见她爱好这些,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很鼓励,只要她问,事无巨细都告诉她,十分耐心,所以她小小年纪就得了真传,学会了做清露茶。
小吉子快步走到莲花身边,答道:“回禀小主,刚刚奴才将干了的泥灶烧火又试了一遍,过火后的泥灶更坚固了,出烟口也没问题,保管妥妥当当的。”
“好得很,不愧是苍澜院的小吉子,果然跟你的小主一样聪明!”莲花听了很高兴,计划很顺利啊。
对于泥灶怎么砌,她没什么经验,弄了几个都没成功,还是小吉子他找人打听了法子才砌出来的。
她原本想,若是这个泥灶还不成功,那还是用原来的老法子,还用厨房的小灶制茶,就是多烤几趟罢了,有她把握,味道也差不会太大。
如今泥灶总算成了,真是喜事一桩,等会就可以开始烤制了。
小吉子听了莲花的话喜眉笑眼,谦虚地表示:“小主,您的聪明才干,奴才可不及万分之一,您这么说,太抬举奴才了。”
听了小吉子的话,莲花十分受用,感觉还是苍澜院好,瞧瞧小吉子多会聊天啊。
正待要再夸小吉子几句,突然想起,袖子里还藏着几块用帕子包着的糕点呢。
哎呀,当时万岁爷抓着她起来时候,好像压到了,糟糕!
第四十三章 起火了?
摸出来一看,果然碎透了,成了一坨渣渣。
莲花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看了眼小青,又看了眼小吉子,嗯,还是给小吉子吃好了。
于是神色自然地对着他说道:“小吉子,看你办事不错,我心甚慰,就将这金丝如意糕赐给你,望你今后再接再厉。以后的差事做好了主子还有赏。”
小吉子接过手里一看,傻眼了,这坨东西叫金丝如意糕?这样子还能吃吗?
他犹豫了几下,没敢塞嘴里,抬头发现小主和小青两人双双都盯着他,心里不由得有些慌。
“嗯?怎么不吃?”莲花抱着手盯着他。
小青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小吉子低下头又瞧了瞧,这金丝如意糕压碎了后,外面一层黄色糕皮跟里面的馅混成了一坨,样子实在不太好看。
他实在下不去嘴啊,抬起头试探性问道:“小主,这……您赐的糕点如此珍贵,奴才还想留着多看几眼,能不能待会儿吃?”
莲花开始叉腰,语气凶凶地说:“哼哼,你说呢!”
一听他就是在推脱,碎了的糕点也是糕点啊,不能浪费,得盯着他吃下。
看他还是面有难色,又看了看那坨糕点,确实很不雅观,于是加了句:“你别看它这样,很好吃的,这是宴席上我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了。”
小吉子还在犹豫,这一坨看着有点恶心。
“怎么,你平时口口声声说为小主赴汤蹈火,赐予你的糕点都不吃,莫非平日说的都是假话不成?”莲花语气凉凉的说。
小吉子一看,不在小主面前吃不行了,于是跟赴死一样把心一横,把整包碎渣都塞入了口中,嚼巴嚼巴嘴,一股香甜的味道在嘴里炸开,果然如小主所说,看着恶心吃着好吃。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莲花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反应。
小青眼睛也一眨不眨盯着他。
小吉子点点头,口齿不清的说:“唔唔,好次……”
太大口了,塞得嘴说不出话来,早知道好吃就省着点吃了。
小青本来还想看他笑话呢,听他说好吃,又见他吃得很香,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她也吃点好了,在赏花宴上她就看过这个金丝如意糕了,当时的模样非常好看诱人。
得到了小吉子的认同,莲花顿时喜笑颜开,笑得露出了八颗整整齐齐的小贝齿。
她就说嘛,压碎的金丝如意糕虽然丑,但是味道肯定没变的。
几人笑闹了一番后,简单吃过午膳,下午开始准备烤制清露茶。
皇帝在贵妃那用过午膳,下午回了星辰殿,批阅了几本奏折后,想起那个小妃嫔,怎么也看不进去了,他心中很是担忧。
她那么倔,平日里有什么难事也不会和他说,这次她一定很难过吧,都哭成那样了,还倔倔地要重新跪下。
那个耻笑她的嫔妃,若是贵妃不敲打,他不介意越过贵妃,亲自出手敲打。
想到这里,皇帝叹了口气,似乎受她的影响越来越大了,以前的后宫妃嫔在他心中没有占这么大分量的。
见多了先帝后宫的情形,以往的他总认为宠一个妃嫔太过,容易让人恃宠而骄,所以他更多的是认同雨露均沾,想要晋升就得有功劳,要么就攒年资,这样才能从根本上减少后宫纷争。
如今这几个月,去苍澜院的次数越来越多,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摇了摇头,他心里知道现下的他心甘情愿便是,且走着看吧。
唤来张庆,找人将奏折整理整理抬去苍澜院,自己带着人一马当先动身前往。
当皇帝和几个伺候的太监进了苍澜院,远远看到院中有一处冒起了浓烟。
心下一沉,这不是饭点啊,还不到生火时间,怎么会有烟雾?
莫非哪里起火了?
皇帝大惊失色,来不及跟身边的人说什么,忙向起火点奔去,他一定要去看看,他确保那个小妃嫔没事。
张庆慌了,龙体贵重,若有什么差池,他就算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忙喊人追上皇帝,边追边喊:“万岁爷,那边危险,等等奴才,快,来人啊,护驾。”
皇帝可不理他,平时有锻炼,身体可比身边的太监好多了,几下就跑没影了。
待皇帝快跑到起火点,眼前的景象,让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他有点懵。
只见莲花主仆三人热火朝天得围着一个泥灶烧火,一个宫女添柴,一个奴才扇风,还有一个主子左右巡视指点,时不时帮两把。
三人都没发现他来了。
皇帝停下喘气,刚刚跑得太急,气还没喘匀过来,可不能让那小妃嫔看见他这副失态的模样。
张庆跟几个太监这时也快跑到了。
远远的,张庆嘴里喊着“快护驾,快救火”。
莲花几个人听见了声响,齐齐转过头来,看着他们的方向,也一脸懵。
几人对视一眼,有点搞不清情况。
小青率先开口道:“那好像是……万岁爷?”
小吉子打一机灵:“哎哟,祖宗哟,那真是万岁爷。”说完忙看向莲花。
莲花此时还懵着,不是在贵妃那里用膳了吗,不应该留在贵妃那里如何如何么,怎么会出现在苍澜院?
算算时辰,离午膳吃完好像还没到一个时辰吧,怎么……
小吉子见莲花在发愣,没有反应,急忙轻轻唤了一声:“小主,该迎驾了。”
莲花醒过神来,忙带着人走向万岁爷。
皇帝见被发现了,回头瞪了一眼张庆,让他闭嘴,别大张旗鼓的丢人现眼。
理了理衣袍,又正了正发冠,闲庭信步地朝莲花走去。
张庆心里苦啊,他哪知道苍澜院的小主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在大下午的生火,烟雾还那么浓,不知道要做什么,还以为起火了呢,谁能想到啊。
皇帝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一团火烧了起来,又想打人了,这大下午的搞什么鬼,让他仪态尽失!
在看到浓烟时候,他心中闪过了许多念头,若是那小妃嫔出了事,他会如何。
各种不好的念头纷飞,短短的一小段路跟上刑一样煎熬,都忘了有多久没这么惊慌、这么失态了。
第四十四章 上房揭瓦
莲花向皇帝走来时,感觉有些不对,万岁爷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好像…好像跟当初在贵妃生辰宴上,她拒绝他时那么难看。
顿时心里有些忐忑,边行礼边偷瞄皇帝:“参见万岁爷。”
莲花也不敢说啥调皮话了,心想不如以静制动好了,看看万岁爷怎么了。
几人静静等待皇帝发话。
皇帝居高临下绕着莲花走了两圈,也不说话,也不叫他们起来,心里想着这小妃嫔反天了,光天化日园内生火,不教训教训是不行了。
此时气氛有些古怪,远处站着的张庆一脸幽怨,近处的皇帝看不到神色,可以感受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转来转去,似乎在看待宰的小羊羔。
莲花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咽了咽口水,觉得头顶要被盯冒烟了。
心想这是怎么了?万岁爷这是要凶性大发,原形毕露了?爱抢她茶那个才是真的他,后来那个是装的吗?嗯,确实有点像来着。
怎么办是好,等会做的清露茶也是给他的啊,要是抢就都给他好了。
这边莲花天马行空地腹诽皇帝。
那边皇帝感觉严肃的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开了尊口道:“起来吧。此处为何浓烟滚滚?”
莲花一溜烟直起身子,见袖子沾了烧火的灰,便拍了拍,说道:“万岁爷,我们在生火呀,不过这柴不太好烧,所以烟大了点,等下生起来就好。”
这是他想问的吗,他看不见是在生火吗?他问的潜台词是为什么要生火,搞得跟着了火似的!
呵,避重就轻,等下还要生火!他已经想到一百种惩罚她的姿势了!
皇帝轻飘飘看她一眼,面不改色继续问:“何故生火!”
他准备听听她怎么说,若只是些芝麻绿豆的原因,或纯粹为了好玩,那就直接定她罪,教训教训她,让她狗胆收敛收敛。
看到万岁爷的眼神,莲花感觉头皮有点凉,莫非真被她胡猜猜对了,万岁爷要凶性大发了?
心里不由得警惕起来,眼神不由得也带上了警惕!
看得皇帝怒火中烧,当下就想抓起她狠狠打一顿。
“回禀万岁爷,奴婢是想烧热泥灶上头的石板,用来…”语气犹犹豫豫的,莲花边说边觑着万岁爷,若情况不对,她可以跑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好大的胆子,谁准许你无故烧火!”
莲花瞪大眼睛吓了一跳,这真是凶性大法了?不禁怂了起来,磕磕巴巴说:“是,是万岁爷啊,清露茶不是您让奴婢做的么?…”
这意思,怎么好像要反悔了?那茶还做吗?
皇帝听得有点懵,怎么是他允许的,这又跟清露茶有什么关系?
旁边的小吉子听得急死了,小主没说到点上啊。
忙大着胆子跪下磕头道:“回万岁爷,小主是说生火是为了烘制清露茶。这清露茶最后一道工序是用火烘制,因此此次做的茶叶过多,小厨房做不下了,不得已出来砌灶生火烘制,还请万岁爷恕罪。”
小青也跪下道:“请万岁爷恕罪。”声音有丝颤抖。
烘制也有讲究,莲花在砌灶前给小吉子他们粗略解释了一下她要做什么,所以小吉子现在能说出一二。
看着小吉子小青都跪下,莲花不高兴了,她犯什么错了,大不了不做就是了。
心里这么想脸上就表现了出来,嘴巴嘟起来,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皇帝愣住了,是这样吗,原来是为了他做清露茶才生的火,自己错怪这个小妃嫔了?
事实上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下回别这样吓他了,方才把他吓得够呛。
听到是为了做给他的清露茶,不由得拨云见日,心情开怀起来,嘴角微微牵起,眼带笑意朝她看去。
这一看就知坏了,这小妃嫔嘴嘟得都能挂油瓶了,好像生气了,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皇帝有点新奇想多看看,又怕她更生气。
便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哄道:“是朕错怪你了,别生气。”
莲花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小吉子和小青,回了一句:“奴婢不敢。”
说完扭过身到一边不想搭理万岁爷。
皇帝意会过来,这是不高兴她的奴才还跪着,还真是护短,于是对跪着的两人说:“起身吧。”
两人谢了恩,远远退下,退到张庆他们那边去,只留了皇帝和莲花两人。
皇帝手放在莲花腰上圈着她,低下头凑近她的脸,继续哄她:“朕不知道你是为了做清露茶,若是知晓,也不会如此说。”
莲花垂眸,干巴巴地说:“是,万岁爷都是对的。”
哼,一来就问罪,什么也不说清楚。
果然是生气了啊,皇帝摸摸她的头,无奈地笑了笑,只得说出真实想法:“朕来到苍澜院门口时,远远就见此处浓烟滚滚,以为是着火了,极是担心你,便跑了过来,就见原是你带着人在生火,又不知是在做什么,以为是为了好玩。如今已是秋日,天干物燥,玩火危险,便想让你吃个教训,免得让朕太过担心。”
莲花抬头看向皇帝,有些不敢置信,万岁爷刚刚说,在担心她?
皇帝捏捏她的脸颊,那里有微微的婴儿肥,手感很好,心情愉悦地继续说道:“却想不到原来是朕的莲花,为了给朕做清露茶。是朕错怪你了,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定罪,莫要气了,嗯?”
说到最后语气微微上扬,温柔地看着她。
莲花听到万岁爷说担心她时候,气已经全消了,仔细想想甚至有些羞赧。
又看万岁爷眼中带着温柔,她心里感觉满满的,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不好意思地头埋进皇帝的胸膛,自己想了想又闷闷笑起来。
皇帝见她这样子,知道气是消了,松了口气,抱着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天地间似乎只有依偎的两人。
远处一帮奴才低下头不敢去看,不远处有个还冒着烟火灶,构成了一副奇妙的画面。
过了一会儿,莲花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来,仔细观察皇帝。
皇帝不解地看向她。
莲花迟疑片刻,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可能万岁爷不会很高兴…
终于好奇心战胜了求生欲,说道:“爷,您的发丝有点乱,额头有些汗,发冠不是很正,仪表不是很好嘛,是不是刚刚跑太急跑的?……”
皇帝恼羞成怒,一把将她摁进怀里,不许她再看!
这小白眼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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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群(含全部小剧场):
小主可进,催更暗号:咯咯哒
第四十五章 谁家的小花猫
莲花想到万岁爷拔足狂奔的场景,跟他平日里仪态端方的样子大相径庭,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心里甜滋滋的。
皇帝宠溺地摇摇头,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小妃嫔,拿她没办法啊。
笑了半晌,莲花轻轻扯了扯皇帝的袖子,说:“爷,该弄清露茶了,过了时辰就弄不完了。”
此时,皇帝因赏花宴上的事而悬着的心,已放了下来,心里感慨这个小妃嫔最难得的一点,就是无论何时在她身上都看不到阴霾。
这不,离赏花宴也还没几个时辰,就活蹦乱跳开始折腾清露茶了,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还和他闹了个大乌龙。
“你先在此,朕去换上便服也来帮你。”皇帝放开她,对着她说道。
“啊?爷也要一起烘制清露茶么?”无法想象万岁爷干活的样子啊,在她眼中,万岁爷十指不沾阳春水,武能安邦,文能治国,唯独想不出万岁爷干活的样子。
“嗯,怎么,怕被朕学了秘方去?”他可还记着当初她拒绝他说的话。
那会儿的她怕得都瑟瑟发抖了,却还是很倔强地拒绝他,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得亏他还算开明,没有治她的罪。
莲花吐吐舌,也想起了那时候的事,心里腹诽都过去那么久了,万岁爷怎么还记得,嘴里说道:“哎呀,哪能呀,奴婢的就是万岁爷的,爷尽管学好了。”
烘制可很讲究技巧,一般人看半天也不一定能掌握方法,她才不怕秘方泄露呢。
皇帝挑挑眉,不是很信的样子,这小妃嫔何时那么大方了?
不过听她说,她的就是他的,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话到此处,两人分开,皇帝去换便服,莲花继续带着人生火。
也亏苍澜院偏僻得可以,跟整个后宫隔着一片树林,烟雾到上方时已飘散开,才没有引起后宫的惊慌。
皇帝换完便服归来,远远就听见莲花指挥生火:
“扇风扇风,那根木头就快烧着了!”莲花过去抬起那块木头,手沾上了碳灰,她也不注意。
“这柴火没干透,不大好烧。”小青边架着火堆边说。
“确实如此,也快了,小吉子,再放点干草火引,估摸就差不多了。”莲花左右看看,擦了把汗,感觉火就要升起来了,很有希望。
“得嘞!”小吉子利索地放下一把干草。
干草遇火一下子烧了起来,慢慢的,几根架起的柴自己燃了起来。
今日这火不好生啊,新柴还有些潮,用来引火的干草用了不少,总算搞定了。
三人总算松了口气,相视而笑。
小吉子看到小主脸上有碳灰,说道:“小主,您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又点了点额头,给小主比划地儿。
“嗯?什么?”莲花疑惑出声,用手也跟着他摸鼻子摸额头,弄得脸沾上的灰更多了。
小吉子沉默了,没眼看了,他没想到小主手上也有灰,似乎他把主子带进沟里了……
小青见着,正想提醒莲花脸上有灰,还没来得及说,几人就发现皇帝远远走来。
只见皇帝身着白色金丝滚边窄袖长袍,头戴白玉冠,长身玉立,缓缓走来。
万岁爷这样子,太好看了,莲花直起身来,不禁看呆了。
待到人快到跟前,她急忙带头开始行礼:“万岁爷万福。”
“起来吧。”
“谢万岁爷!”莲花抬头,蹦跶着走到万岁爷身边,笑眯眯地看着皇帝。
皇帝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愣神,这不才一会儿工夫不见,怎么就有几道黑灰分布在她的额头和鼻子上。
这是谁家的小花猫,还是黑白斑纹的?
想到这里,皇帝不禁“噗嗤”笑出声。
小吉子和小青也低着头抿着嘴开始忍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莲花感觉不对,狐疑地看向皇帝,又看向小吉子和小青,有点莫名其妙:他们怎么都在笑?莫非她脸上有什么东西?
她疑惑地用手摸了摸脸,引发皇帝更大的笑声。
莲花惊觉不对,看向她自己的手,惊呼出声:“啊,手怎么这么黑!”
想到了刚摸过的脸,又惨叫出声:“啊,我的脸!!!”
其他人笑得更欢了。
莲花气鼓鼓地冲着小吉子和小青说:“你们怎么不提醒我!”
又在万岁爷面前丢脸了,啊啊啊!
小吉子忍着笑:“回禀小主,奴才说了,只是还未来得及……”说着看了一眼万岁爷。
小青跟着点点头。
“好了好了,不怪他们。过来,朕帮你擦干净。”皇帝朝她招招手。
莲花不情不愿的走到他身旁,一副郁闷的样子。
万岁爷太坏了,净会笑话她。
小吉子小青他们也学坏了,一起合伙笑话她。
哼哼~
皇帝用手给她擦了擦,拿手给她看:“怎么这么不小心,生个火把自己生成小花猫了。”
“哦!”莲花闷闷地答,万岁爷随便一擦手就这么黑,那她的脸有多黑啊,要哭了。
皇帝忍着笑意,拿出帕子细细帮她擦了几下,发现擦得不是很干净,便唤人道:“来人,打点水来。”
随行的一个小太监去了。
其他人跟着退远了一些。
等水时候,皇帝见她顶着一张脏脏的脸,一脸郁闷,嘴巴鼓鼓的,像个小松鼠,这么怎么可爱啊,看得人心都化了,偏偏还不自知。
想笑,又怕忍不住惹她羞怒,只好别开头不去看她,咳了咳,故意岔开话题道:“火生起来了?”
果然这么一问,莲花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很自豪地说:“那当然,有奴婢出马,什么样的火生不起来!”
这话可不假,她可是生火的一把好手,当然,跟小青比还是差那么一点点的,小青是好手中的好手。
“那便带朕去瞧瞧。”皇帝说着率先走向了泥灶。
莲花快走几步,抢先走到泥灶旁:“您瞧瞧,现在这火多旺啊,等会上头的石板热了,将簸箕端来放上,就可以烘制了!”
说着又娇俏地看了皇帝一眼,炫耀道:“万岁爷,这柴火还没干透,可难烧了,若不是奴婢机智,指点得当,不知道要生到什么时候,您瞧瞧!”
说完拿起一根木柴指给皇帝看,一副等表扬的模样。
皇帝一本正经的看了两眼,点点头,附和她道:“不错!”
她顿时喜笑颜开,眉眼弯弯!
皇帝也含笑看她。
这时水打来了,皇帝牵着她到水盆前,准备给她擦脸。
她回头看看灶中火势,让小吉子和小青添柴,好好看火。
吩咐完后,这才安心闭上眼睛,等着让万岁爷帮她擦脸。
皇帝这边将帕子沾湿水,拧过帕子,转头就看见闭着眼睛等着他擦脸的她,一副很乖很乖的样子,粉嫩的樱唇微微嘟起。
心头不由得有些痒痒的,心念一动,左手搂着她的腰,拿着帕子的右手抬起她的脸,低下头去轻轻吻住她的唇。
其他奴才赶忙低下头不敢看。
莲花睁开眼睛,上扬的眼梢别有一番妩媚,杏仁眼中有些错愕。
不是擦脸吗?怎么,怎么……
皇帝用手蒙上她的眼睛,继续亲了起来。
亲了许久,亲得她的心怦怦乱跳,耳朵和脸红透才作罢。
第四十六章 小白眼狼
后头等皇帝帮她将脸细细擦干净,她的脸和耳朵尖依然红红的,没有消退,眼睛瞄向别处,不敢看皇帝。
皇帝轻笑几声,喜欢极了她这模样,惹得她更害羞了,若不是托着她的下巴,她的头能垂到地上去。
等开始烘制清露茶时,莲花的脸还是红红的,细声细气地让小吉子把空着的簸箕端来给她,依然不敢看皇帝。
“怎么做?”皇帝接过她手中的簸箕,问道。
“放到石板上。”莲花不自然地低声说。
想到刚刚的场面就脸红心跳,光天化日之下,万岁爷怎么可以那样……
“嗯?”皇帝尾音微微上扬,看向她。
“就,就放到石板上,其他的,让奴婢来就好。”莲花抬头快速看了一眼万岁爷,又低头瞄向别处。
看见万岁爷端着簸箕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心里感叹万岁爷怎么什么都长得那么好,又大逆不道地想,若他不是皇帝而是个书生,必然要被抢亲的吧。
皇帝听从她说,将簸箕放到石板上。
莲花拿个竹夹子上前,等空簸箕热起来,旁边小青早端着蒙着厚厚黑布的装茶的簸箕在旁等着。
莲花掀开黑布一角,一股浓郁又湿润的茶香扑鼻而来,带着一些涩意。
皇帝闻了闻,感觉现在这茶还缺了点什么,想来最后一步烘制极为关键。
莲花快速将茶叶芽子一根根摊铺到石板上的簸箕,速度极快,眼神专注认真,鼻尖冒汗也顾不得擦。
很快铺满了一个空簸箕,莲花又从最开始的茶叶芽子翻面,边翻边说:“小吉子。”
今日的火很好,簸箕热得刚刚好,不一会儿功夫,放在上头的茶叶就发生了变化,色泽青翠,清香宜人。
小吉子端着早就准备好的,用来装成品的空簸箕,快步走到莲花身边,还没走到,皇帝拦住了他,接过簸箕接替了他的位置。
旁边换人了,莲花也不知道,只边翻动茶叶芽子,边掂量烘制火候。
皇帝一直知道莲花做事很认真,他很喜欢看这样的莲花,只觉得她认真专注的样子别有一番味道,说不出是什么来,但与后宫所有人都不同。
似是塘中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蓬勃向上,努力生长,穿过淤泥,穿过水层,探出头来,享受阳光雨露,从不苛求什么。
“可以了,端走,下一个。”莲花手上动作不听,头也不回的说。
听到莲花的声音,皇帝醒过神来,手里的簸箕已经装满烘制好的茶叶,茶叶散发着浓浓清香。
皇帝将簸箕递给旁边的奴才,接过下一簸箕,又拿着帕子给莲花擦了擦汗。
等所有茶叶都弄好,已到了酉时初,莲花放下竹夹子,用袖子擦了擦汗,松了口气,感觉浑身黏糊糊的,又累又渴。
旁边一盏茶应时放到她面前,她很是欣喜,也不看端茶的人,接过咕噜咕噜就喝了起来。
喝完砸巴了两下嘴,尝出了其中的味道:“咦,这是用新茶做的?烘制的火候刚刚好,不错不错,很好喝,哈哈。”
皇帝眉心跳了跳,在一旁看着她如牛饮水般喝下,也不品尝一二,感觉这个小妃嫔真是一如既往地会糟蹋好东西,又想起茶是她自己做的,遂释然。
见她问起,便说:“嗯,是朕刚刚命人现泡的。”
“啊,万岁爷?”莲花转头,一脸吃惊,仿佛在问他怎会在此。
皇帝额头青筋跳了跳,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敢情这一下午,把他忘了个干干净净。
真是个小白眼狼,枉费他帮她打下手打了了一下午,这天底下除了她还有谁能享受这规格。
心情起起落落,每日都在打她屁股和宠她之间徘徊,真够刺激的。
……
且说李美人这头,从赏花宴回来后,又难过又委屈还气愤,将桌上的一套喜鹊登梅茶具通通扫落在地,瓷片碎了一地。
虽然万岁爷没有点名训斥她,但是明人眼里训的就是她,说她不顾百姓,不知民间疾苦。
她不就说了几句那个小答应的诗句粗鄙嘛,场中嫔妃哪个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怎么就跟黎民百姓扯上关系了?
现如今想就知道别人怎么看她了,定然是轻视又不屑,什么姐妹,真是虚伪之极。
都怪那个小答应,没事多读点书不好吗,写什么馒头畜生啊,自从遇上她,没一件事顺利的,这回也是。
想到她,李美人一脸愤恨,转头看向立在身后的贴身宫女,问道:“冬梅,你说本宫说错什么了?”
冬梅胆战心惊,主子脾气可不好啊,一个说不好气很可能就要撒她身上了,忙说道:“奴婢以为,娘娘没有说错。”
“那为何万岁爷在众人前如此训责?”
“主子,这……”妄议君主,她不敢啊。
“废物,跟木头一样,要你何用。”李美人气咻咻地瞪向冬梅。
冬梅连忙跪下:“主子息怒,主子息怒。”
此时一个身穿深色夹袄的老嬷嬷进来了,看了一眼地上的瓷器碎片,心中了然,弓着身子腆着笑脸走到李美人面前,说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李美人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老嬷嬷用脚拨开身边的碎瓷片,笑呵呵的说:“主子,别生气,赏花宴上的事奴婢都听说了,宫里这些人,个个都人精,您就是太直率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吃了嘴上的亏,被当了靶子。”
李美人听到这些话,豁然起身,愤愤地说:“你也觉得是吧,这些人口口声声姐姐妹妹,关键时刻就用本宫挡刀子,尤其那个那个周常在和那个姓赵的,装什么好人!”
老嬷嬷顺着她说道:“主子,那两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关键是贵妃娘娘怎么看您。”
李美人坐回凳子上,她想到贵妃娘娘就苦恼,不知道今日之事贵妃娘娘会如何,前阵子就让人管教她了。
这宫里头,她就怕几个人——万岁爷、贵妃娘娘和徐昭仪,其他人还真不放在眼里,说句大话,比她品级高的也不在怕的。
“孙嬷嬷,今日之事娘娘似也被万岁爷斥责了,你说她会不会怪到本宫头上?”她有些害怕。
第四十七章 以前看长得不如何
孙嬷嬷走到李美人身后,给李美人捏肩膀:“主子,要说娘娘要怪,这头一个要怪的,就是那小答应,您不过说了几句实话罢了,碰巧让万岁爷不高兴了,可真要说起来,您还无辜了。”
李美人放松下来,越想越是如此,点点头认同道:“说的极是,若不是那个答应的诗,又怎么会后面那么多事呢,明明所有人都在笑话,怎么独独本宫触了霉头。”
孙嬷嬷继续说道:“主子,上回的赏荷宴,您说这个小答应跟着贵妃娘娘进来的?莫非她是贵妃娘娘的人不成?”
想到那个小答应心里就膈应得慌,李美人咬牙切齿的说:“哼,若不是怀疑她是贵妃的人,本宫才不会轻易放过她呢。”
孙嬷嬷顺了顺她的气,说道:“主子做的好,前次也像是贵妃娘娘帮她出头,若今次贵妃娘娘再针对您,这个小答应必定是贵妃的人,今后遇到她咱们可得小心了。日子还长,您是美人,她不过是个答应,后头且走着瞧。”
“这倒是,本宫现下好多了,孙嬷嬷,多亏了你,。不像某些只会吃饭的废物。”李美人夸了孙嬷嬷一句,又瞪了冬梅一眼,吓得冬梅一哆嗦。
孙嬷嬷闻言,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这是主子您悟性好,想得开,奴婢可不敢居功,何况娘娘好,奴婢才好。”
后头孙嬷嬷又恭维了李美人,惹得李美人笑开了怀。
孙嬷嬷跟冬梅同时松了口气,总算让主子气顺了,不会拿她们出气了。
……
苍澜院内。
晚间,用过晚膳,两人沐过浴,皇帝开始批阅奏折。
忙了一下午,莲花虽然很累,但是依然很有兴致地要陪万岁爷办公。
看着万岁爷喝上了新做的清露茶,边喝边批阅奏折,莲花心里美滋滋的。
现在看万岁爷喝茶,可跟当初抢她清露茶时,看万岁爷喝的心情完全不同。
那会儿,只要看见万岁爷端起茶盏喝清露茶,她心里总默默补一句“那是抢来的!那是抢来的!”,看见万岁爷喝好放下茶盏,心里又加一句“果然抢来的比较好喝”,诸如此类的心理活动。
如今看万岁爷喝清露茶,只觉得高兴,心里想那是她给万岁爷特地做的茶呢,可花了她十二分精力呢,味道肯定是极好的。
皇帝往一份奏报上落下朱批,一抬头就看到她歪坐在梳妆台前,撑着腮看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便笑了笑说:“看朕做什么?”
莲花也跟着笑:“看万岁爷好看呀!”
皇帝瞥了她一眼,评价道:“油嘴滑舌!”嘴角的弧度却翘得更高了。
莲花放下撑着的手,扭过身子,一本正经的说:“万岁爷,奴婢可不是瞎说,您真的好看嘛,越看越好看。”
皇帝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他是皇帝,虽然并不注重自身的皮囊长相,可他也是知道的,自己确实长得还是不错的。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第一次见他的后宫妃嫔和前朝大臣,总能捕捉到他们眼中的一丝惊艳。
偏偏以往这小妃嫔跟瞎了似的看不到,印象中初初几次见她时,每一次她的神色都如常,其实说如常也不是很对,因为她的神色间不是防着他就是想蒙他,表情里也就看到这些了,不过最近情况好了些。
今日她终于是发现了他长得好看这件事啊,心里有些感叹,还是得多在她面前杵一杵,她才能发现他的好。
想到这里又自嘲,如今他怎么也要靠着这副皮囊来征服他人了,不由得失笑地摇了摇头。
惹得莲花以为是他不赞同她,赶忙解释说:“爷,您长得真的不赖,不要妄自菲薄。以前奴婢虽然觉得您长得不如何,不过现在不知怎的,越看您越俊俏,或许您是属于耐看的,需要多看看呢。”
皇帝满头黑线,他原来还估计错了,听她这委婉的意思,以前在她眼里,自己可能不止一般,或许是不堪入目…
想到不堪入目这几个字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可他是皇帝,也不好跟一个小妃嫔继续讨论他长得好不好的话题吧,只好瞪了她一眼,不理她,继续批阅奏折。
莲花莫名其妙的抓了抓头发,她明明在安慰万岁爷,说的也是事实,怎么万岁爷好像不太高兴一样。
算了算了,男儿心海底针,她还是继续绣帕子好了。
她的针线活不算好,只能勉强入眼,绣些简单的花样,若要她绣什么喜鹊闹春、牡丹花开这些,她是绣不出来的。
今日这方帕子绣的是最简单的兰花,清雅脱俗,现在已经接近绣好了,她想就寝前绣完。
可绣着绣着,收尾时,眼睛越来越模糊,困意越来越深。
也不怪莲花困,今日她早早就起了床,赏花宴上又遭了那么一出,午间又没歇息,后头又做了一下午的清露茶,沐浴时候就困了,能撑到现在,全凭着想要陪伴万岁爷的意志力。
等皇帝批好奏折,就见她坐梳妆凳上,头一点一点的,也不知点了多久了。
皇帝放好奏折走了过去,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
还没走到床边,她就醒了过来,睡眼迷蒙的说:“万岁爷,您好了?”声音娇娇软软的。
“嗯,好了。”皇帝回道。
莲花挣扎着要起来,她得伺候爷更衣。
皇帝三两步抱她放到床上,说:“无事,睡吧。”说完亲了亲她的额头。
莲花清醒了一些,坐起来,摇了摇头:“爷,奴婢想帮您更衣,和您一起睡。”
“一起睡”这几个字愉悦了皇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眼含深意地看向莲花。
却见莲花一无所知的单纯模样,心里直叹气,指望这小妃嫔嘴里能说点风花雪月的事,估计是不可能了,她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吧,凭添了柴火却不灭火。
莲花挣扎起来,皇帝也不再拦她。
等她起来,皇帝张开双手,低头看她帮他解外袍衣带,扣子难解,她不由得凑近去解,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知为何,皇帝想起了今日赏花宴上的一幕,当时也是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她是喜是忧,后头抬起她下巴时,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看得心都疼了。
皇帝心头有些发紧,今日之事,她真的没有心结么?
第四十八章 要赏了?
从她下午到现在的反应来看,完全看不出来她对赏花宴上的事有什么看法。
他怕她憋在心里,有委屈一个人默默承受。
想到这些,皇帝抓住她的手臂,止住了她的动作。
她茫然不解地抬头,眼神似乎在问怎么了?
皇帝声音有些艰涩:“你,是否安好?”
他既怕提起赏花宴让她想起什么不好来,又怕不说开她郁结在心,左右为难,只能模糊的问一句她好不好。
莲花愣了,这是怎么的,万岁爷莫非眼神不好么?她就好生生地站他面前啊,为何如此问。
看着万岁爷紧盯着她的眼神,似乎还有些不易觉察的紧张。
莲花想,这么郑重地问,感觉这个安好,似乎很有深意啊,莫非跟她理解到的安好不是一个?
可是她又不知别个安好的意思,只好试探性回答道:“万岁爷,奴婢晚膳如往常一般能吃两碗饭,菜吃了不少,最后还喝了一碗汤。刚刚很困,差点睡着了,也可算是安寝无忧。能吃能睡,不知这是否算安好?”
皇帝错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得到这种回答。
但细细一想,能吃能睡可不就是安好吗,否则安好又用什么来具体衡量呢。
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是她的风格,简单又直白。
皇帝哑然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子:“说得不错,该赏。”
莲花眼睛一亮,双目放光,困意全消,万岁爷那么抠门,竟然破天荒从他嘴里听到“赏”这个字,这还是第一次他对她说赏啊,真是恨不得记下来。
心中不由得激动起来,这是要发财了吗?她媳妇终于熬成婆了么?不知道要赏她什么?是不是要推辞一下呢?
脑子里各种念头飞过,激动得脸都红了,嘴里却说:“哎呀,奴婢无功无劳的,万岁爷要赏可折煞奴婢了~”
说完后,目光灼灼,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万岁爷,想着如果万岁爷若是要逗她说不赏了,赶紧把话抢过来,装作勉为其难地接受。
看着她期盼的眼神,皇帝觉得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啊,这不正是当初他认为她品德有问题时候,发生过的情形吗?!
记得当初他觉得此处偏殿太过狭窄,还曾经开口想说要不给她换一处吧,也是见到她这样的神情,令他赶紧打消了念头。
那会他出言警戒她,让她安安分分熬资历后,她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一副赔本了的样子,若不是那时候他赶着上早朝,非得好好再训训她不可。
如今又见她这样,已经没有觉得她品德不行的念头,只觉得既率真又可爱。
皇帝抱着她失笑地说:“如今,朕是确认你无事了。”
“啊?”万岁爷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她都想好了,若是万岁爷顺水推舟说要不赏时候,她要怎么抢话。
若是万岁爷说她当得起,坚决要赏的话,她就无需多余发挥,只等领赏便是。
若问她想要赏什么时候,那还挺纠结的,她具体想要什么还没想好,可以先打个商量问问能不能等她想到再说。
可可可现在这说的什么嘛,预想的回答一个都没用上。
莲花垮下肩膀,果然万岁爷还是那么小气,忧愁地叹了口气:“唉,爷,奴婢真不容易,想得点赏怎么那么难。”
惹得皇帝搂着她开怀大笑。
屋外的奴才何时听过万岁爷这么爽朗开怀的笑声,张庆不在,张三才今夜值夜,听到笑声惊掉了下巴,暗暗想要把此事告诉干爹才行。
屋内。
莲花又叹气道:“还好有赏花宴上的彩头,奴婢聊以慰藉,不知道贵妃娘娘什么时候将彩头送来,上头可有贵妃娘娘的金丝八宝珠钗呢,看着就很名贵。”
当时贵妃娘娘从头上摘下时候,她眼神好,看的清清楚楚的,那可是足金呢,不知道能不能直接跟尚宫局换成银子。
看她主动提起赏花宴,皇帝不动声色地说道:“嗯?这次的赏花宴,你是如何看的?”
莲花眉头一皱,面有难色:“呃……”这怎么说好呢,想起来现在还觉得好丢人。
皇帝看着她,挑挑眉。
莲花顾左右而言他,想要转移话题:“爷,夜深了,现下就寝如何?”
这是不想说?这到底是有事还是无事,皇帝糊涂了。
莲花见万岁爷等着她的话,咬咬唇,挣脱他的怀抱道:“好嘛好嘛,奴婢说就是了,奴婢觉得很伤心,日日刻苦习字,可万万没想到要做诗,太难了。”
看她走到床边坐下,皇帝跟过去:“就这样?”
若只是这样,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哭得那么惨。
万岁爷太精明了,莲花见糊弄不过去,只得磨磨唧唧又说了一点:“也不全是,就,就觉得有些难堪罢了。”
皇帝在她跟前蹲下,平视着她:“因她们的话而难堪?”
莲花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下,说:“不是,娘娘们说的什么,奴婢并不在意呢。就如美人娘娘说奴婢是不是没吃饱才做出这样的诗,她确实说的也没错,当时奴婢能想到的只有吃的,什么风花雪月在奴婢看来,都不如一口吃的实在。”
确实如此,这是实话,跟皇帝眼中的她一样。
她垂眸玩着手指,接着说:“人与人经历不同,见识到的事自然也不同,娘娘觉得诗中的馒头粗鄙,是因为她们从小锦衣玉食,身边的人对她们都是如此说的,自然而然她们也认为是如此,并不是她们生来就认为馒头粗鄙。”
“让从小养在深闺中的女子能体会民间疾苦,这不容易,她们周围都是花团锦簇,见不到百姓的喜悲,自然不能感同身受,可若因此说她们冷漠没有同理心,也不是如此,假若她们养了许久的猫狗病了,她们也会伤心难过,因为她们与爱宠日日相对。”
“奴婢不是要为谁辩解,作为万岁爷的妃嫔自然要忠君之事,忧君之忧,这是我们的本分。”
“奴婢要说的这就是美人娘娘的话奴婢并不在意的原因,因她之言与奴婢所见所感不同,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莲花停下来忐忑地看向皇帝。
第四十九章 食不言寝不语
有些话万岁爷可以说,她不可以说,她只是一个小答应,怎可妄议高级妃嫔的事呢,而且有些话说得太过直白,万岁爷随时可以治罪的。
皇帝察觉到她的不安,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他想不到她可以说出这番大道理来,这还是平日里看着不知忧愁的小妃嫔吗?
她的话中有很多值得品味深思的地方,用浅显的道理,点出一个从古至今的现象:士族往往鄙视供养他们的农民,对待子嗣后代的教养无形中灌输的也是这种思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想来她过往的经历并不太好,更显得如今的她难能可贵。
皇帝温柔地看着她,问道:“这么说来,也并不是因李美人她们的话觉得难堪。”
莲花赶忙点点头,对,她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那又是为何觉得难堪呢?”道理是那个道理,可话也得问,别想糊弄过去,他已经隐约感觉到她为何觉得难堪了。
莲花只觉得眼前一黑,说了那么多,怎么还没绕过这个话题,是不是当皇帝的都这么精明呢!
她咬了咬唇,看了皇帝一眼,只得说实话:“其实具体的,奴婢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有万岁爷在上面看着,奴婢就很难堪。”
她确实说不上来,万岁爷跟自己相差悬殊,像当初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贵妃生辰宴不也像现在的赏花宴吗,那时候她只是伤心清露茶被抢,巴结不成贵妃了。
可今日的赏花宴感受又不相同了,不同在哪里,她说不出来。
“什么?”皇帝再次错愕,他还猜测是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诗确实不好,当众念出下不来面子,现在这个回答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莲花小心翼翼地瞄万岁爷一眼,不知道爷相不相信她的话。
皇帝没好气地说:“你是说若是今日朕不在,你就不会觉得如此难堪?”
莲花抬眼观察了一下万岁爷,不知道说实话会不会被揍,斟酌了一下道:“这个,这个,奴婢也说不好,或许不在好一些……”
得,原来是因为他哭,他算是知道了,这小女子实在不可理喻。
皇帝站起来,狠声说:“睡觉。”
“哦。”莲花爬上床,又嘟囔一句:“明明是爷要聊的嘛,怎么不高兴了,赏花宴上奴婢知道万岁爷可一直在笑话奴婢呢…”
皇帝一把拉过被子,将她兜头兜脑盖上,在她身边躺下。
莲花一咕噜将被子扯开,想起了什么,嬉皮笑脸地问:“咦,爷开始问的安好,是不是在问今日赏花宴上奴婢是否安好呀?”
“朕未曾如此说。”皇帝不想理她。
“是么,还以为爷是关心奴婢有什么不好呢。”莲花蹭近万岁爷,挨着他问。
“食不言寝不语,睡觉!”皇帝将她一把搂进怀里,不让她再说话。
“哦。”
声音歇止。
次日。
莲花一觉睡到几近晌午,身边的人没有叫醒她,早就上朝去了。
她伸了一下懒腰,昨儿一天太累了,现在感觉有些酸痛,回头得让小青帮捏一捏。
感到肚子有些饿,莲花梳洗完毕,打开门准备问问小青有没有吃的。
打开门就见小青在不远处拾叨着什么。
如今的小青,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刚进宫营养不良的小豆芽菜了,在苍澜院待了几年,吃喝比进宫前好得多,就算她和莲花最艰难时期,折腾折腾总能吃饱的,所以身高蹭蹭往上拔,特别近几个月,身高都要跟小吉子长齐平了,可以预见未来个头必定比小吉子要高。
小吉子也来了一段时间,相比来之前壮实了许多,加之来苍澜院干了不少力气活,现在练得力气也比以往大了许多,同时操心事也不多,不用勾心斗角,现下精神头比以前好了不少。
莲花忍不住微笑起来,就如老母亲看见养的小猪崽长肉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这时小青看见莲花,忙站起来朝着旁边喊道:“小吉子,小主醒了。”
就见小吉子捧着个托盘,颠颠地过来。
小吉子昨夜趁着空挡时期问了小青赏花宴的事,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他攥了攥拳,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急,现下看来还是那个问题,小主位份太低微了,没人把小主放在眼里。
不过小主起码是有万岁爷护着的,还不怕,而且在他这个身份现在也做不得什么,只能先做好本分之事。
后面又顺道安抚了安抚小青,教了她一些接人待物的技巧。
今儿个上午,就有宫女将昨日作诗头名的彩头送来了,小吉子接过。
等莲花醒来,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这是?”莲花疑惑地问,待看清了托盘上的物件,她惊喜地叫出声:“万岁爷的平安扣和贵妃娘娘的金丝八宝钗!这么快就送来了。”
“是,刚刚贵妃娘娘宫里的人送过来的。”小吉子一脸笑意地看向小主。
这些东西可是赏花宴上的,小主心里竟然觉得不膈应,小吉子感觉有些敬佩,小主真不是一般常人。
莲花一脸财迷地拿起贵妃娘娘的金丝八宝钗,颠了颠,真压手,喜气洋洋地说:“这像是足金的,贵妃娘娘可真大手笔呀,不知道能换多少银子?”
换银子?小吉子有些愣神,怀疑自己听错了,又听小主接着说别的。
“上面真的有八种宝石呢,小青你来数数是不是?”莲花怕自己数不明白,朝小青招招手。
小青快走几步过来,凑近去看,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小主,真是八种呢,哇……”
“这得多少银子啊,今日小主我是要发财了么?哈哈。”莲花越说越激动,拿手去抠珠钗上的宝石。
小吉子吓了一跳,这珠钗一看就是宫中御制的,买卖可是大罪啊,连忙阻止小主道:“小主,这是宫中所制,不能卖,也不能损毁。”
哦,她想起来了,似乎是有这么一条规定,只得遗憾地收手,有些不甘心地说:“若是万岁爷允许,是不是就能卖了?”
第五十章 镇院之宝
她没有家底,她很缺钱,平日就算有万岁爷私库供食材也有很多花销,还得养两个人,她非常缺钱。
想要攒些银子怎么那么难,这珠钗又不能吃,还得供着,有些麻烦啊。
“这,奴才也不知。”没有这先例吧,小吉子没听说过这种情况。
因为古往今来没人敢这么问皇帝的,御赐的东西竟敢卖,还问到皇帝正主那里,这是憨傻还是想不要脑袋了?
主子的想法真是和常人不同……
小青觉得这珠钗很是精致,她从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这么名贵的珠钗,托小主的福涨了一回见识,听到不能卖也不能损坏,忙小心翼翼地离远了一些,怕碰到。
莲花可惜地放下金丝八宝钗,拿起旁边的蓝田玉平安扣,摩挲了一下,温温润润的,感觉很舒服。
莲花越看越喜欢,边摩挲边说:“这可是万岁爷贴身的佩戴之物呢,小青你会打络子么?“
这平安扣她给万岁爷更衣时候见过很多次,如今归她了,让她有种无可名状的感觉,仿佛离万岁爷近了许多,有些欢喜,又有些别的,总之她想戴在身上。
小青摇了摇头,从小农活干得比较多,打络子这么精细的活她可不会。
莲花又询问式地看向小吉子。
小吉子也摇了摇头,这是女孩家家做的,他一个太监哪会啊。
莲花有些失望地说:“我也不会打呢,还是找根绳子挂脖子上吧。”
“小主是想戴身上?”小吉子有些惊奇地问。
“是啊,不能么?”这平安扣她戴应该没有逾制吧,莲花疑惑地看向小吉子,他的规矩学得比较好,很多事要靠他提醒才行。
小吉子摇摇头,喜眉笑眼地说道:“没有没有,小主戴很好。”
不是想卖就好,他巴不得小主戴在身上呢,万岁爷见了一定很高兴吧,小主终于开窍了,小吉子忍不住笑得特别高兴,嘴角咧到耳根子去了。
莲花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高兴成这样:“小吉子你怎么了?”
小青也好奇地看着他。
“无事无事,得了宝贝,奴才是替主子高兴。”小吉子找了个理由,笑眯眯地说。
莲花不疑有他,听他这么说,也重新兴奋起来。
这两个可是宝贝呢,一个是万岁爷贴身饰物,一个是足金发钗,苍澜院穷得叮当响,有了这俩宝贝,也算是有了镇院之宝,可喜可贺。
“小吉子,给我端进来,我得找跟绳子将万岁爷的平安扣戴上才行。”莲花兴冲冲地重新进入内室,身后跟着小青和小吉子。
进入内室后,莲花立即在绣篮中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就翻出来一根粗粗的红绳。
她坐到梳妆凳上,伸出手朝着小吉子说:“小吉子,平安扣拿来。”
“得嘞。”小吉子将平安扣递过去,和小青一起站着看莲花开始编制绳子。
只见她将绳子穿过平安扣,接着手指在两边上下翻飞地编制着什么,不一会儿就编了一条挂绳,挂绳中央吊着平安扣,两头有绳扣,直接系上就可以戴脖子上了。
打络子她不会,但是编条挂绳她还是可以的。
莲花抓着吊绳,左右瞧瞧,感觉很满意,有些得意地问小青和小吉子两人:“怎么样,这样好看吗?”
两人齐齐点头说好看,夸赞小主行动力可真强啊,什么都会,还十分利索,最重要的是弄出来的东西很好看。
莲花笑眯了眼,这两人的话真是深得她心,她可实在太能干了。
她开心地把平安扣戴脖子上贴肉戴着,隔着衣服摸了摸,感觉心里满满的。
见小主戴好,小吉子更高兴了,小主能开窍最高兴的人是他,现在身份低微又如何,将来指不定能跃升
之前小主不是很乐意接待万岁爷,他的心啊十分拔凉,天天怀疑人生,入宫多年没见过这样不喜皇帝宠爱的宫妃,以后能有前途么?他十分怀疑,已经做好在苍澜院待一辈子的准备。
现在终于能稍稍安心一些了。
见小主弄好了站起来,边走边问小青有什么吃的,小吉子醒过神来,赶忙出声提醒:“小主,这金丝八宝钗放哪?”
“咦,差点忘了,给我吧。”莲花拿到后,又重新回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最下层,那里放着她最贵重的几样首饰:一支银簪,两对耳环。
颠了颠金丝八宝钗,莲花还是有些不死心,心想定要问问万岁爷能不能换银子才行。
放好后,莲花带着两人去用膳了。
……
华庆殿前。
李美人带着孙嬷嬷忐忑地等在殿外。
正门前“华庆殿”三个金铸大字明晃晃的在阳光下闪烁,殿宇十分巍峨,气势不凡。
李美人眼含艳羡,万岁爷对贵妃娘娘可真好啊,若说如今,华庆殿可是宫里最好的宫殿了,华字开头的宫殿只有妃位及以上才能住,当然徐昭仪是个例外,而华庆殿位于华字宫殿之首。
据说先皇后住的怡和殿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甚至比华庆殿还气派,可先皇后去世后,怡和殿尘封多年,如今谁还记得先皇后,谁还记得怡和殿,所以可以说华庆殿如今是整个后宫最好的宫殿了。
李美人一个时辰前接到贵妃娘娘的召见旨意,带着孙嬷嬷忐忑不安地来到华庆殿,可娘娘下头的奴婢却拦住了她们不让进,说是娘娘现下还有些事,让她们在殿外等着,这一等就是近一个时辰。
贵妃娘娘必定是为昨日之事召见她,不让她们进是给她们下马威呢。
两人对那个小答应是贵妃的人这点已经确信无疑了,心中惶恐不安,不知道等待她们的是什么。
腿都站麻了,终于有个宫女出来让她们进了。
这宫女她们认得,叫彩霞,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之一,是娘娘的心腹之人。
两人由着她领进华庆殿。
李美人小心翼翼地不时抬头乱看,殿中刻画雕彩,泥香涂壁,锦幔珠帘,上首是娘娘的宝座,十分贵气逼人,无论看多少次她都觉得华庆殿好。
她以为自己做的足够隐蔽,不想却早被彩霞看在眼里,常在娘娘身边待的人,自是眼明心亮,这偷偷摸摸乱瞧的举动还瞒不过她。
第五十一章 拖出去掌嘴
彩霞心中有些愠怒,这李美人果然不识规矩,若是早知胆子还如此大,就劝娘娘让她在外面多站几个时辰了,也就娘娘心善,只站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召见她了,却没想到还是那么不懂事。
孙嬷嬷恭敬地垂首跟在后头,觉察彩霞的视线,担心主子出什么差池,于是半抬眼看向李美人,恰好看见她偷摸抬头看的模样,忙快走两步跟上主子,轻轻扯了一下主子。
李美人回头,孙嬷嬷看看前头带路的彩霞又使了个眼色,李美人明白过来,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孙嬷嬷是说有外人在,让她恭敬一些呢。
她有些不情愿,不就是个奴婢吗,看看应该也不碍事的吧,她堂堂一个美人还要怕她不成。
见主子还是那副模样,孙嬷嬷又拉了拉她。
李美人只好不甘不愿低垂下头来,不再乱看。
彩霞看了一眼孙嬷嬷,心下冷哼一声,李美人身边总算不全是蠢货,这孙嬷嬷看着倒像个明白人。
待到了正殿,贵妃并不在上首。
“你们就在此处等着,娘娘刚刚处理完一些要事,头有些疼,奴婢先进去看看。”彩霞说着就要从侧帘进入内室。
“那还等多久?”李美人抢先一步问道。
刚刚等了一个时辰,现在又要等,她早有些不耐烦起来。看这奴婢的样子,连盏茶都不给上,还让她站着,一个奴婢也敢拿捏她,问出口的语气更加不客气起来。
“这奴婢可不知。”彩霞只微微福了福,眼眸带着讥讽微微下垂。
“你!”李美人上前一步就要发作。
孙嬷嬷赶紧抓住她的手臂,半拖半拽回原地,对她说:“主子,想来贵妃娘娘统管后宫事务太多,咱们就在此等一等。”
转头又换上笑脸,对彩霞说:“彩霞姑姑,那就有劳您了,娘娘可是咱们后宫之主心骨啊,望娘娘福泰安康,万万不可太过劳累,我们等多久都可以的。”
彩霞皮笑肉不笑道:“孙嬷嬷明理,那就托孙嬷嬷的福了。”
转身前又看了一眼李美人才离去,心中暗道可惜,李美人这蠢货若是敢在华庆殿耍威风,她就有法子治她,可惜她身边的嬷嬷有几分机灵劲拦住了,这嬷嬷真是可惜啊,跟了这么个主子。
待彩霞一走,李美人用力甩开孙嬷嬷,压着声音怒气冲冲问道:“狗奴才,你是跟本宫一边的还是跟那奴婢一边的?”
孙嬷嬷压低声音,苦口婆心地说:“哎哟主子哟,老奴的心您还不知道吗,奴婢拦着您是为了您好,您瞧瞧,这是华庆殿不是咱们流霜殿,贵妃娘娘就在里头呢,没准儿还能听到外头的动静,您就忍一忍,等回了流霜殿,奴婢随您打罚。”
孙嬷嬷也是心累,自从跟了这主子,日日胆战心惊的,生怕闯出什么祸来连累到她。
李美人听了她说的,也知道事情轻重,不得不压下怒火,又愤愤不平地嘀咕出声:“那彩霞不过是个奴婢,本宫说她两句怎么了,哼。”
就在这时,有宫女撩开侧面两边珠帘,贵妃娘娘身着锦缎曳地望仙裙,头发梳参鸾髻,发髻正中插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赤金步摇,缓缓走向上首,整个人威仪十足又明艳不可方物。
李美人和孙嬷嬷忙蹲身行礼:“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李美人心中忐忑,不知道刚刚的话有没有被娘娘听去。
贵妃在上首坐定,看都不看下面的人一眼,端起茶盏开始慢条斯理喝起来。
殿中的两人心中直打鼓,李美人这时候知道怕了,冷汗顺着鬓角流下,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腿肚子不由得开始打颤。
站在侧边的彩霞看到下面的李美人样子,心中痛快极了,刚刚还想发威呢,现下终于知道怕了。
待贵妃喝毕,放下茶盏,轻启朱唇:“起来吧。”
“谢娘娘。”李美人起身时晃了一下,后边的孙嬷嬷眼明手快一把扶住,若是在华庆殿失仪那可不得了了,还没回去处罚就得下来。
上首的贵妃看此情形,眼中闪过鄙夷,这个李美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这点胆量还敢在宫中骄横跋扈,昨日竟还惹怒了万岁爷,顺带还连累了她。
李美人站定,强露笑颜,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今日娘娘召见嫔妾有何吩咐。”
贵妃慵懒地靠在宝座后背,问道:“李妹妹,近来可好?”
李美人不知道贵妃娘娘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咽了咽口水道:“谢娘娘关心,嫔妾一切都好。”
贵妃看着下面的人,神色难辨说道:“看来妹妹没有将昨日万岁爷的训诫听进去啊,本宫昨日回来后可是忧心得很,茶饭不香,夜不能寐,三省吾身,不曾想李妹妹却过得极好。”
李美人听贵妃这么说,吓坏了,跪倒在地,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口中慌乱地说:“贵妃娘娘,嫔妾不是那个意思,嫔妾过得不好,嫔妾过得一点都不好,嫔妾只是……”
孙嬷嬷一同跪在地上,见主子已乱了分寸,忙接过话来:“娘娘,您日理万机,主子那么说只是不想让娘娘忧心,不希望您为主子而劳心。昨日主子在赏花宴上和姐妹间玩笑,一时口不择言,回去后悔恨不已,心中愧疚难安,和奴才们说,日后定当反思己身,谨言慎行,望娘娘不要误会。”
李美人点点头,口中连称:“对对对,嫔妾就是这个意思,娘娘,您大人有大量莫怪嫔妾的一时口不择言。”
贵妃掩下心中情绪,李美人这蠢货身边的嬷嬷确实厉害,昨日之事三言两语就被说成了口不择言的玩笑话。
若是平时放过也就放过了,可惜啊万岁爷早就做了判定,她也只能顺着万岁爷的心意来。
她冲旁边的彩霞看了一眼,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浮沫,优雅地喝起来。
彩霞意会,对着孙嬷嬷怒喝出声:“大胆奴才,你是何人,娘娘与李美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来人,将这多嘴的奴婢拖出去掌嘴十下,以儆效尤。”
第五十二章 荡秋千
孙嬷嬷万万没想到,表面和善功夫一向做得极为了得的贵妃娘娘,一言不合就要打人,从贵妃进来到现在刚说话还不到两句。
可她也不敢辩驳,只嘴里说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还请娘娘息怒。”被两个太监匆匆拖下去,临行前担忧地看了一眼李美人。
李美人跪坐在地,吓得面如土色,她知道贵妃娘娘的手段很多,见身边人被拖下去,吓得说不出话来。
贵妃抬起眼皮,轻轻地笑了笑:“没有教好妹妹确是本宫之过,你说如今可如何是好呢?”
李美人心脏扑通扑通跳,连忙磕头:“娘娘息怒,都是嫔妾不好,嫔妾心直口快,不会说话,连着两次得罪了莲答应,还请娘娘息怒,嫔妾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直到现在,她还以为贵妃是因为莲花而大动干戈。
听到“莲答应”这三个字,贵妃眼睛一眯,这蠢货到底在说什么,她怎么听糊涂了。
莫非,这蠢货以为那个小答应是她的人不成?
心中有些不耐起来,问道:“你这是何意?与她何干?”
李美人此时已经吓破了胆,连磕几个头,口中慌不择言:“娘娘,嫔妾不是故意的,只是那莲答应着实可恨,不不,不可恨,第一回和嫔妾撞衫了,嫔妾只是气不过,嫔妾……”
李美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对莲花的歉意,还夹着不满。
贵妃若有所思起来,这李美人到处招惹是非,宫中几乎无人待见,听她的意思,似乎她对那小答应怨恨极深啊,这倒不错。
“行了。”贵妃将茶盏放桌上一放,吓得李美人赶忙住了嘴。
“听了这么多,本宫听明白了,莲答应本宫拢共也没见过几次,你身为美人教一个小答应规矩自然是使得的。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这宫里的人都是万岁爷的人,可不是什么本宫的人,记住了?”
这蠢货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好殿中都是自己的人,也不怕人听了去,否则被人说成在后宫分帮结派,对她这贵妃的名声就不好了。
“是,是,嫔妾说错了,嫔妾记住了。”李美人赶忙顺着说。
“你既有悔过之心,本宫也就放心了。只是不罚不行,就罚你抄宫规五十遍,赐三日黄金饭体会百姓疾苦,退下吧。”
黄金饭是以前最底层最穷苦的百姓所吃,乃是糠加糙黄米煮成,粗糙无比,入口如砂石滚过喉咙,色泽金黄,最低劣的黄金饭还含有沙粒,难吃无比。
前朝一诗人吃过之后戏称黄金饭,此后黄金饭一名便流传了下来。
贵妃这么处置并没有太过,让李美人吃几天糙饭也算得当。
今日的动静这么大,必然会传到万岁爷耳中,也算对万岁爷有了交代。
这么惩罚已经算轻了,若是万岁爷出手,保准就不是这个等级的。
李美人听到退下两个字,如蒙大赦,领旨恭恭敬敬退下,再也没有来时的心气。
李美人出了正殿将两颊肿得老高的孙嬷嬷领走,回去路上将殿中情形与孙嬷嬷说了一遍。
孙嬷嬷口齿艰难地将贵妃娘娘的话与李美人分析,当时在殿中李美人她不及细想,如今才知道那莲答应跟贵妃娘娘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不由得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此后几日,李美人抄写着宫规,吃着难咽无比的黄金饭,对莲花更加愤恨起来,只是目前还要夹着尾巴做人,否则她早就到苍澜院去教训莲花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李美人主仆二人走后,彩霞在侧轻声问道:“娘娘,就这么放过她们?”
贵妃揉了揉额头:“如今对万岁爷已算有了交代,又何必和一个蠢货多作计较,何况这个蠢货还有用。”
彩霞若有所思,娘娘是听到莲答应几个字变了态度的,似乎很有深意。
见娘娘揉起了额头,她不及多想,忙走到贵妃身后,帮贵妃揉了起来。
……
酉时,皇帝从理政殿出来,心情大好,江南和西北的灾害治理很顺畅,灾荒已慢慢平息,如今只要慢慢休养生息即可。
张庆从旁边躬着身子过来,走到皇帝面前行礼,问道:“万岁爷,现下是否要摆驾苍澜院?”
皇帝“嗯”了一声,脚步不停,继续走向苍澜院。
张庆面有难色跟过去,继续说:“今日未得爷的旨意,未过去传旨,只是怕莲小主未准备爷的晚膳,是否让御膳房先做些准备……”
皇帝脚步一停,想起今日太过繁忙,一直和大臣议事,身边人也不敢用这等小事打搅他,如今往苍澜院走已经习惯了,便也没想起还要传旨这事。
沉吟了一番,御膳房的膳食实在不想吃,油腻得很,还是过去让那小妃嫔给他做碗面吧,想到这里说道:“无碍,简单用些便是。”
说完继续往苍澜院走。
“是。”张庆心中叹息,如今御膳房已成摆设,万岁爷越来越不爱吃了,御膳房的御厨们个个愁眉苦脸,变着法子换花样,也没挽回万岁爷的胃口啊。
皇帝本有御撵可乘,夏可遮阳,冬可挡风,可他除了恶劣天气几乎从来不坐,议事一整日,走走松散筋骨也好。
皇帝如常走到苍澜院门前,此时太阳已经西斜,整个苍澜院笼罩在一片金色海洋中。
轻车熟路穿过大门走入院内,远远就听到一阵银铃笑声:“小青,再推高一些,再高一些。”
是那小妃嫔的声音,皇帝抬手按下通报太监,他有些好奇,这个时候那小妃嫔在做什么呢?
穿过一片瓜果,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娇俏身影坐在秋千上,身后的丫头推着她上上下下。
娇俏人儿身上的淡黄长裙与夕阳余晖交映在一起,美极了。
皇帝心中涌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情感,此时此刻眼中只有秋千上的娇俏人儿。
他慢慢走到秋千的正面,走近那个秋千上的人儿。
正推着秋千的小青看到了来人,赶忙原地跪下:“参见万岁爷。”
莲花一低头就看到人就在她前边的空地上,心里一惊,惊叫出声:“万岁爷?!”
下意识脱手,只听惊呼一声:“啊!”
人像一条抛物线朝前飞出。
第五十三章 给朕拆了!
皇帝眼明手快冲了过去,一把将人接揽下来,转了几圈卸力,两人差点倒在地上,总算稳当了。
莲花搂着万岁爷脖子,吓得面色苍白,心跳如鼓,胸脯一起一伏。
皇帝吓得也不轻,若不是他接住了,真不敢想象后果。
他将人放下,剑眉一竖,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做的秋千?”
莲花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回答道:“今日午时刚做好的。”
此时小青面如土色地跑了过来,搀着莲花,连声问道:“小主怎么样,有没有事?”
莲花摇摇头,半靠在小青身上,心中大呼庆幸,幸好有万岁爷,现下腿肚子还有些软呢。
看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主仆二人,皇帝朝着张庆命令道:“张庆,找人将这秋千给朕拆了。”
“啊?万岁爷,不要!”莲花一听这话炸毛了,腿也不软了,心也不慌了,赶忙跳出来阻拦。
这秋千好不容易搭起来的,还没玩一天,怎么说拆就拆,最重要的是她还没玩够呢!
皇帝冷笑一声,背着手也不说话,意思不言而喻。
看到万岁爷这副样子,莲花怂了,这是万岁爷发怒的征兆,她不会不知道。
可是,可是这秋千真的才刚搭好,还没玩多久呢……
她低垂着头,弱弱地走过去,扯着万岁爷的袖子摇了摇,带着些撒娇的语气低低请求道:“爷,不要嘛,奴婢以后定会小心的,您就不要叫人拆了嘛……”
皇帝狠心揪开她的手,狠狠斥道:“今日若不是有朕在,你从上头掉下来,当是如何?”
刚刚怎么不小心,现在听说要拆了便来保证,没用!
莲花还想辩解,那不是看到他来了受惊了么,之前玩得好好的,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她偷偷看了一眼万岁爷的脸色,看着还是很生气的样子,于是不敢说出来了,怕火上浇油,只心里嘀嘀咕咕表示不满。
低垂着头耷拉着眼,嘴巴鼓起,时不时偷觑旁边的万岁爷一眼,不敢说话了。
皇帝余怒未消,刚刚那幕吓得他的心都要骤停了,这个秋千必须得拆了,否则他不在的时候,她又玩出个意外来怎么办。
不再看她,皇帝让张庆带着几个奴才当场给他拆下来,他要亲眼看着。
此时小吉子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刚刚他去给灶台看火了,锅里还热着东西呢,才没多大功夫,就听到这边有极大动静,便跑了过来。
来到后看气氛不对,忙给万岁爷行了个礼退下,走到小青身边,用眼神询问出了什么事,怎么要拆秋千,小主不是玩得正好吗。
小青摇了摇头,刚刚那下子把她吓坏了,现在还心有余悸,万岁爷拆了也好,要是小主回头还要玩,她可劝不住,若是,若是小主真出了什么事,她万死不辞。
莲花哭丧着脸看着张庆他们将辛辛苦苦做好的秋千拆下来,那可是她让小吉子他们找了好几天的材料,又打磨了几天,今天才得以完成的秋千啊。
可怜巴巴,眼含不舍地看向万岁爷,扯扯他的袖子:“爷,要不别拆了,奴婢以后不坐了成么?就只放在苍澜院内摆设,您瞧院中空旷,放个秋千,回头再搭个葡萄架子正好,您看成不成?”
院中空旷?她和她的奴才种的那些瓜果是假的不成,也亏得她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强悍,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在他面前就敢这样,狗胆肥得很。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说呢?”
莲花知道万岁爷心意已决,逐不再拦,低着头闷闷不乐地踢脚边的石子。
等秋千拆完,皇帝命人一把火将拆下的秋千物拾给烧了,省得这小妃嫔又蠢蠢欲动,又当场下旨苍澜院内不得再搭建秋千,若有犯者,就拿苍澜院的奴才治罪。
莲花欲哭无泪,她招谁惹谁了,万岁爷这是从根上彻底断了她玩秋千的后路啊啊啊!
料理完这些事,皇帝问莲花:“是否已用晚膳?”
莲花丧着脸摇摇头,不想说话。
“为何还不用?”皇帝额头青筋跳了跳,脾气又要起来,猜测她是玩秋千玩野了忘了吃了。
莲花还沉浸在失去心爱秋千的悲伤中,听到问话只简短回道:“等爷来吃。”
“什么?”皇帝怀疑听错了,等他吃?
莲花蔫蔫地看了一眼万岁爷,说道:“奴婢等万岁爷来呢,所以还没吃。”
皇帝心情慢慢开始阴转晴,刚刚涌起的怒气烟消云散,心想这小白眼狼还算有良心。
看她提不起劲的模样,皇帝走过去牵着她的手,问道:“这么晚还未用膳,饿不饿?”
“饿。”莲花点点头,还是提不起劲儿,继续简短地回了一个字。
听她这么说,皇帝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的头,想必刚刚她也吓得不轻吧,如今又饿着肚子等他用膳,罢了罢了,回头不罚她了。
牵着她,边走边跟旁边的奴才说:“来人,去摆膳吧。”
说完又对莲花说:“下回若是太晚就不必等朕了,自己先吃,知道了吗?”
“哦。”莲花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她的秋千死得好惨啊,还没活过一天呢,她的心在滴血啊!
等坐到饭桌前,莲花还是一副蔫巴的样子。
皇帝有些看不下去了,平日里都是这小妃嫔叨叨地起话题,他时不时应一两句,可如今她一副沉默的模样,让皇帝不太习惯。
只得开口劝说:“秋千太过危险,朕拆掉也是怕你再玩,若是再出危险,可不是时时都有人能护住你。”
“爷说的对,奴婢不玩就是了。”拆都拆了,以后也不准玩了,都没转圜的余地了,她还能说什么,当然是顺着万岁爷说就是咯。
皇帝见她嘴里应承得好好的,可神色完全不是那样,知道她还是不服,捏捏她的脸,只得接着说道:“后头天也凉了,秋千更不适合玩了。平日里若是想玩,可以捏捏你的泥娃娃,绣绣帕子练练字,这不挺好的吗?”
说到这里,皇帝见她还是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只得接着加码道:“若不然去华清池捞鱼也成,朕也准了。”
第五十四章 叫花鸡
听到“华清池”“鱼”这些字眼,莲花抬起眼眸看万岁爷一眼,爷这是终于准她捞了?
自从那次说漏了嘴后,自己就被万岁爷严令禁止,不准再捞华清池的鱼吃,都很久没吃过那里的鱼了。
说来还有些想念,那里的鱼肉质细腻,十分肥嫩鲜美,只要稍微蒸一蒸,再放些葱丝浇些酱料,拿筷子往鱼肚一戳,鱼肚能流出油来。
想到这里,莲花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觉得更饿了,于是跟万岁爷确认道:“万岁爷,这可是您说的,君无戏言,不可反悔哦?”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皇帝忍下对华清池珍稀鱼的心疼,含笑点点头。
心里想着,若是那些珍贵的鱼种被这小妃嫔捞完了,回头让人放些锦鲤进去便罢了,一样也能观赏。
又嘱咐道:“不过需要多加小心,有事先让奴才去做,不可将自己置身危险中,不可发生今日之事,若是让朕知道做了什么不恰当的,小心朕罚你。”
莲花开怀起来,点头捣蒜地答应下来。
她已经迫不及待,明日就想动手捞鱼了,以前是偷偷摸摸捞,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捞了,哈哈。
这时小吉子走进门口朝内行礼,问道:“小主,那叫花鸡是否可以起出来了?”
莲花精神一振,神采飞扬地说道:“快快快,快去起出来。”其他菜已经上的差不多了,就差这道压轴叫花鸡了!
“好嘞,奴才这就去。”小吉子说着快步走出门口,疾步朝厨房边上走去。
今日他们不止搭了秋千,还挖了专门做叫花鸡的土窑子,就挖在离厨房不远处,这叫花鸡小主一下子弄了三个,费了好大功夫,其中有一个小主指名要给他和小青分食的。
这一下午,他早就按捺不住了想尝尝传闻中的叫花鸡了,只听过大名,他还没尝过呢,今日见小主做,有口福了,口水都忍不住要流下来。
莲花杏仁眼亮晶晶地看向万岁爷,忍不住炫耀道:“爷,这可是奴婢花了半下午的功夫做的叫花鸡呢,做着很费功夫,要先将鸡用香料腌制好,再用荷叶裹上,外层用土包好,再挖个土窑放入柴火烧,待土窑的土烧得红通通的,将包好的鸡放入其中,砸崩土窑,待土将近冷时,叫花鸡就做好了。”
“可是民间大名鼎鼎的叫花鸡?”皇帝问道,这样的菜御膳房是不会做的,也只有在苍澜院才能吃到很多民间才有的菜肴。
没想到这小妃嫔精力如此旺盛,今日折腾出秋千还不止,又鼓捣出一道他没吃过的菜来,日常的意趣可真足啊,总是不嫌费劲地做很多事来。
“正是,爷,刚出炉的叫花鸡可香了,板酥肉嫩,嫩而无渣,连骨头都是酥的,等会儿来了您亲自尝尝。”莲花说完又吞咽了口口水,把自己越说越馋,忍不住朝着门口伸长脖子去看,看小吉子什么时候来。
终于,小吉子拿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是还包着泥的叫花鸡,旁边是个小锤子,小主早有交代,要亲自开土。
莲花眼前一亮,忍不住站起来走上前去指挥:“小心些,放这边这边,对,放下。”
皇帝眼带笑意看着眼前的小妃嫔,只觉得可爱无比,越看越可人,越看越喜爱。
等叫花鸡放好,莲花将小吉子挥退:“好了好了,小吉子你下去吧,这里有我呢。”
又拿着小锤子,转头笑盈盈地看着万岁爷说道:“爷,您要不要亲自来敲开叫花鸡的土壳子?”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皇帝没有拒绝,起身接过,走到放托盘的架子上,边看她边问:“如此敲下去,可对?”
莲花点点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锤子,就等一锤下去见真章了。
见她迫不及待的模样,皇帝轻笑两声,不再多言,轻轻一锤子敲下去。
“啪!”叫花鸡的外壳应声而碎,一股浓郁的夹着荷叶清香的肉香味热气立刻传出,散布整个房间。
待到热气散去,就见还有层荷叶包裹着,零星土壳片子散落在上,皇帝用手拨开土壳碎片,莲花怕万岁爷弄脏了他的手,连忙想要接过。
皇帝觉察到她的想法,挡住她说道:“不碍事。”
说完将碎片拨到一旁,亲自动手揭开包裹的荷叶。
莲花也不再拦,伸着脑袋在一旁看着,边看边说:“爷,小心烫,慢些,从边缘揭开。”
待上面那层的荷叶揭开,露出里面的真容来,只见里面的鸡色泽枣红明亮,芳香扑鼻,那香味、色泽,无不吸引着人。
这还是皇帝首次动手料理食物,虽是最后一步,却有些孩童般的新鲜感,看到叫花鸡神秘面纱揭开的那刻,心中有种股成就感。
这想来也是莲花如此热衷料理食材的原因吧,不止满足口福之欲,也能从中获得成就,看着食材从生到熟,经过自己的妙手烹饪,心中的满足感无可名状。
旁边传来“咕咕”肚子响的声音。
莲花赧然地笑了笑,又在万岁爷前失态了,哎呀,真是越来越习惯了~
皇帝失笑,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准备擦手,掏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又放了回去,看向莲花道:“朕去净手。”
莲花心神都在叫花鸡上了,闻言只点点头,不再看皇帝,自顾开始折腾剥开壳的鸡。
皇帝无奈的摇摇头,他真是越来越习惯她的无视了,若是别的嫔妃听到他要净手,恐怕又是端水又是拿帕子亲自伺候,哪有像她这样的,唉。
等皇帝净手出来,就见莲花站在饭桌旁,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叫花鸡被她连带着荷叶用碟子盛着,放到了饭桌上。
她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垂涎的是他的美色呢。
皇帝慢悠悠来到桌前坐下,就看她像一只哈巴狗一样凑到他面前,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皇帝内心失笑,她这样子真像一条嗷嗷待哺的小狗般惹人怜爱。
面色淡淡的,皇帝不看她,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看了看手,又放下筷子,说道:“刚刚净手,手未擦干,朕再去擦一下。”说着作势要起身。
他还记着刚刚她无视他,让他独自净手的事呢,先逗一逗她再说,何况她这副模样这么可爱,真想抱在怀里好好亲亲,不过现在可不是时候……
第五十五章 帕子去哪了
自从叫花鸡剥开后,莲花早就按捺不住了,口水横流,奈何规矩不能忘,只能等万岁爷动筷她才能动筷。
听到万岁爷说自己手还没擦干,莲花赶紧掏出帕子,抓过他的手说道:“爷,奴婢这有帕子,奴婢帮您擦擦。”
擦了几下后,再和他确认:“擦干了,您看这样可以吗?”
皇帝心中暗爽,果然逗她是最娱身心的,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地说:“嗯,不错。”
“那爷,动筷吗?”她已经急不可耐想要吃了。
皇帝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再逗就要被发现了,遂点点头。
莲花立刻喜笑颜开,撕开一块鸡腿肉递到他的碗里,说道:“爷您尝尝,这肉质又嫩又鲜美。”
待皇帝夹起送到嘴里时,她才开始吃。
吃了几口,她感觉这样不得劲,对万岁爷说:“爷您先吃,奴婢也净个手。”说着急匆匆起身,向盥洗室走去。
皇帝有些莫名,这是怎么的,刚吃几口就不吃了?还要净手,不像她啊。
等了一会儿,莲花净手出来,重新坐回桌前,说道:“爷,叫花鸡要用手撕着吃才好吃,所以奴婢去净了手。”
说完等皇帝的反应。
皇帝挑了挑眉,用手?这对他有点难接受,君子讲究端方雅正,自小的礼仪不容许他这么做。
莲花又试探性地说:“您要试试么?”
皇帝摇了摇头,看她这么做还行,他自己实在下不去手。
见万岁爷面有难色的模样,怕他不同意她用手撕鸡,莲花又提议道:“若不然奴婢手撕了肉喂您?”
皇帝讶异地看着她:“这……”
是不是不太好?仿佛看到了前朝的昏君,让宠妃将食物喂到嘴里的景象。
但不知为何,他还有些心动,难得这小妃嫔主动,知情知趣,罢了,就这次吧。
莲花急忙加把火道:“爷,手撕的才吃得香呢,要不先试试,若觉得不好就不要了,如何?”
皇帝一本正经,装作思索的模样,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道:“那便如此吧,看看味道有何不同。”
莲花松了口气,高兴地开始手拆叫花鸡,拆了几下,挑了一块带着酥皮的嫩肉想放到万岁爷碗里。
皇帝见状,差点被口水呛到,压着嗓子咳了咳,面色不善地看着她,这与他期待的完全不同,这叫喂?这跟他自己用筷子夹有何不同???
莲花举着鸡肉愣在半空,不太明白怎么了,万岁爷那么看着她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看得她发毛,她是又做错事了么?
没有啊,刚万岁爷神色还好好的啊,好像是想把肉放到他碗里的举动让他不高兴了……
脑子里突然有一道光闪过,福至心灵地想起“喂”这个字来,万岁爷不会误会了她的意思吧……
她瞪大眼睛看向万岁爷,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知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用手点了点唇。
此刻莲花脑子格外的灵活,理解到万岁爷的意思就是她想的那个意思,顿时脸蛋像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红透了。
她嘴唇蠕动了两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羞赧地咬着唇,眼神盈盈闪闪又带着点无辜地看向万岁爷。
看着这小妃嫔的模样,皇帝心头浮起立时就要将她吃干抹净的念头,她怎么就这么勾人呢,偏偏还不自知。
皇帝眼神闪了闪,嘴里出声催促:“嗯?”眼中带出了些热度。
莲花更羞了,举着肉微微颤颤地将肉拿到万岁爷嘴前,皇帝轻轻含住,连带含住了她的手指。
莲花受惊般地抽回手,低下头不敢看人,万岁爷那目光仿佛要将她融化似的。
皇帝几下将肉吞下,目光灼灼看向她,声音沙哑地说:“还不够。”
莲花羞得头都要埋进胸口了,耳朵尖已经红透,露出颈侧好看的曲线,顺着衣领往下是微微的隆起,衣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开了一丝缝隙,露出里面一小片粉粉嫩嫩的皮肤。
皇帝再也忍不住,将人一把抱起,走向内室。
莲花惊呼:“爷,不要,手脏。”
皇帝继续往前走,途中扯了块布给她擦了几下手,说道:“等会沐浴,乖。”
衣裙滑落时,皇帝看到莲花贴身戴着的平安扣,喉头滚了滚,眼神越发幽深,内心火热,有股狠狠将她揉入体内的冲动。
莲花浑身泛起了粉色,羞涩地用手掩住,侧过头不敢看万岁爷。
皇帝将她的手压到两侧,低头吻上她的锁骨,浅尝细品。
低声浅吟,一室春光。
这一顿饭吃得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晚间,莲花坐梳妆台前细细擦着刚洗过的头发。
本不该这个时刻洗发的,奈何弄得有些脏,只好在沐浴时洗了洗,用棉布细细吸水擦干。
晚膳后来重新热了热,又用了一些,算是吃过了。
皇帝走进内室,看着莲花在烛光下擦发的模样,格外恬静。
嘴角牵起好看的弧度,走到她身边站定。
莲花听到动静,侧头看了一眼,边擦发边说:“爷,您沐浴好啦?”
“嗯。”皇帝应了一声,看着映在铜镜上的人儿,接过她手中的棉布很自然地帮她擦起来。
莲花坐直身子,任由万岁爷帮她擦发,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万岁爷在她面前没有什么架子,她已经越来越习惯与万岁爷像普通人一般相处了,已慢慢没有以往拘束的感觉了。
莲花随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绣篮,想到了什么,开口道:“爷,您有瞧见奴婢昨夜放在绣篮里的帕子么?”
昨夜迷迷糊糊间好似已绣好,可是放哪了,她想不起来了,今日找了一日都没找着。
皇帝手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接着擦起来,问道:“怎么了?”
“奴婢刚刚绣好的,今日找不见了。”说着惆怅起来,她的绣活不算好,那方帕子她用了十二分的心力绣的,看着还稍微齐整点,拿出去用也算过得去。
皇帝继续说道:“不过一方帕子,不见了就不见了。”
莲花扭头看向万岁爷,迟疑地说:“虽只是一方帕子,可是……”
皇帝将她的脸掰正继续擦,说道:“可是什么?”
第五十六章 朕似见过帕子
面对贵妃的一句句喝问,彩霞完全慌了手脚,边磕头边说:“娘娘,奴婢,奴婢确有跟张三才暗示过,他只说苍澜院住的不过低等妃嫔,若有人敢来星辰殿扰了君驾,他定不会轻饶,其他未曾多说什么。但奴婢当时看他提到苍澜院满脸愤恨,推测他定和苍澜院的什么人有过节,才认为……”
她怎么知道苍澜院的那小答应如此难对付,在她看来,那小答应傻傻的,压根不需要娘娘出手,一个李美人就能将她捏死。
贵妃手一甩,一个茶盏在彩霞身边砸开,她喝止道:“够了,通通都是废物!”
一环出岔子,环环出岔子,最后满盘皆输,岂能不让她怒急攻心!
彩霞不敢再多说,头磕得砰砰响。
连番怒喝,贵妃感到一阵阵晕眩,头又痛起来,一个踉跄赶忙抓着手边的桌椅,人差点摔倒。
几人听到动静,赶忙起身扶住贵妃,又是扶着她坐下,又是顺背,总算让她缓过来一些。
贵妃坐在桌前,右手撑着头,眼中意味不明。
昨日殿中,被徐榕英那野蛮人耽搁了半日,正待要处置那小答应时候,爷竟赶来了,若不然她早就将那小答应拖出去打|死了,哪里等到今日人翻了身。
爷离去前的话还犹言在耳,她很是不安,怕爷觉察了什么。
今早她派彩霞在爷未下朝前,借着给爷送汤的事由,过去找张三才探探风,不承想竟让彩霞撞见了那小答应带着个人,从星辰殿出来!
彩霞还算机灵,当场汤也未送,急急忙忙赶回来禀告于她,她听了惊疑不定,当机立断,让彩霞过去给李美人透露口风,让那蠢货先去看看情况,她静观其变。
若是爷处无动静还好,她还有别的法子。
可万万没想到,那蠢货前脚回来,后脚她派去暗中盯梢的人就回来说,爷也去了苍澜院!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没过多久爷就直接下达了李美人获罪的旨意,流霜殿诬陷主子的三个奴才通通打死。
爷的行为,让她极为不安,往常爷不会过多干涉后宫,都是交给她处置的啊,很少绕过她给后宫下达旨意。
如今这样说明了什么?说明了爷对她有所不满!
还有,爷很着紧那小答应,虽然昨日爷将人亲自下了诏狱,可一夜还没到,就把人从诏狱中放了出来,后头爷下了朝就去苍澜院!
她一直以为爷是个冷心冷血的人,想到爷竟会宠爱一个小答应,她就心如刀割。
后宫这么多嫔妃,何人能让爷如此?!
她就知道,那小答应不是个简单的,可惜知道太晚了,她好恨!
让她想不通的是,这小答应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爷的?
生辰宴上,她对这个小答应还有些印象,当时爷不是对那小答应很不满吗?还是她出面圆的场。
难道那会儿装出一副傻愣的模样,竟然是为了吸引爷的注意不成?
这小答应的手段竟然如此高超,竟能在她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她终究是棋差一着,晚了一步啊。
想到这里,贵妃眼中闪烁着不甘心的愤恨。
她深吸了几口气,如今才刚刚开始,爷不过一时新鲜,不慌不慌,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是贵妃,是爷唯一的贵妃,离后位只差一步,苍澜院那位如今不过是个答应罢了。
想到这里,贵妃平静了一些。
等平复了思绪后,贵妃眼中满是冷意,对着陈嬷嬷道:“上回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陈嬷嬷打了个冷颤,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开口道:“莲秉才的嘴已经撬开,只是……只是……”
贵妃脸色一寒,猛地一拍桌案:“说!”还有什么坏消息!
“是,是。”陈嬷嬷再也不敢吞吞吐吐,将查到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设计莲秉才的事很顺利,撬开他的嘴也很顺利,可让孙嬷嬷万万没想到的是,莲秉才也不清楚情况!
据说莲秉才说,莲花进宫之前那几年,他人压根不在延庆府,正在外头做生意,败光了银子。
那会他嫌他哥没出息,死活闹着要分家,分家后他拿着分家的银子,到外头做生意呢,等败光了银子,怕回到延庆没面子,又在外头待了一阵子才回来。
时间上正正好岔开了,算了算是在莲花进宫半年后才回,事后也没听他哥哥提到这个人,什么时候多了个侄女他压根不知道。
所以说陈嬷嬷压根没有查到莲花的来历,查不到她真实身份和背景,得知消息时她一直忐忑,不敢第一时间禀报,想从别的地方再查查,查出个一二三来再说,如今娘娘问起,不得不说。
将事情禀报完后,陈嬷嬷缩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贵妃头疼不已,闭了闭眼,面无表情问道:“莲秉成的家谱呢?”
陈嬷嬷慌忙跪下道:“娘娘,他的家谱奴婢叫人拿到了,上头,上头清清楚楚写着,莲答应是他的女儿……”
说着开始磕头,不断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没查出人的底细来。但奴婢敢担保,那小答应必然不是莲秉成的女儿,求娘娘明鉴。”
“呵,你说不是就不是啊?”贵妃睁开眼睛,心口不停起伏,给气笑了,空口无凭,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最后这点线索也给断了,拿什么去治那答应的罪,一群不中用的蠢材。
不再跟陈嬷嬷废话,贵妃转头吩咐道:“彩琴,从今日起,此事交由你来查。”
“娘娘……”陈嬷嬷惊叫出声,娘娘这是要放弃她吗?
贵妃一个利眼刨过去,这蠢材浪费她太多时间了,如今还想啰嗦?
彩琴出列,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是,娘娘。”
看着彩琴,贵妃缓了缓脸色,说道:“如今看似所有的路已断,但本宫记得,这小答应当初献过清露茶给本宫,说是自制的,还是她的家族不传秘方。可此茶本宫从未听过,想来不是什么人都能制的茶,你就顺着清露茶去查,想来会有结果。若有不明白的,你可以找本宫表哥问问,他懂得多。”
她表哥是皇商,专给宫中供给茶叶,拥有天下最大的茶行,见多识广,想来能知道一二。
彩琴垂着首,声音依旧毫无波澜:“是,娘娘。”
在一旁的彩霞垂下眼帘,眼中闪过嫉恨,她原本以为借着李美人之事可以压彩琴一头,让她在娘娘心中分量更重,万万没想到出了岔子,彩琴依旧还是娘娘最信任的心腹。
贵妃头愈发疼起来,今日大怒了一场,现下有些脱力,无力地摆摆手,将众人挥退。
……
第五十七章 眼带憎恶
帕子是他拿了,今晨上朝前见这方帕子落在了梳妆凳子底下,想是昨夜抱起她时落下的,看着上面的兰花,心念一动,他就收进了怀里上朝去了。
若是对她很重要,还给她便是。
只是心头有些不得劲,除了清露茶,她还没做过什么东西给他呢,清露茶还是他先开的口。
连她那两个奴才都得过她捏的两个泥人,对他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寻常人家的女子也会给夫君绣帕子绣鞋袜做贴身里衣的吧,而她却两手空空,真真可恨。
皇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心里发狠地想刚刚就不该心软,她一求饶就停了,就该多折腾她几回,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没有什么,原本是想送给爷的,只是不见了,唉。”好可惜啊,她的绣花水平忽高忽低的,再绣一方她可保证不了能绣那么好。
“什么?送朕的?”皇帝感觉听错了,停下了手,不由得又问了一遍。
心想这小气鬼开窍了?终于知道要送他东西了?
“嗯,不过都不见了,说什么也没用了。”莲花惆怅地说,摸了摸头发,感觉干得差不多了。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皇帝心中止不住的喜悦,刚刚的不快早已消散,嘴角翘了起来,弧度越来越大。
若早知如此就不拿好了,等着她送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皇帝嘴角往下压了压,攥拳在嘴边咳了咳,正直地说道:“说起来,朕有些印象,上朝前好似见过,那帕子是不是上头绣了兰花?”
莲花惊喜起来,要是万岁爷知道在哪,是不是她就不用再绣一方了,忙点头道:“对对对,就是兰花。”
皇帝一本正经地说:“待朕问问伺候的奴才,或许可知帕子在哪。”
说着朝门口喊道:“张庆。”
门外传来一句“奴才在”的回答,没一会儿张庆就到了内室月亮门跟前对着皇帝行礼:“万岁爷,奴才在,爷有何吩咐?”
皇帝背着莲花给他使了个眼色,嘴里说道:“今日早朝前更衣,你是否见过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
张庆有些蒙,他昨夜都没值夜,清晨是他干儿子帮万岁爷更衣的,他如何得知?
可万岁爷刚刚给他使了眼色,后头的莲小主又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都在等着他的回答,这方帕子就算他没见过,也得见过啊,只得回道:“回禀万岁爷,奴才是见过有这么一方帕子。”
“在哪在哪?”莲花欣喜追问,感觉找到有希望了。
张庆要哭了,他要上哪变出这么一方帕子啊,心里苦啊,面上还不敢显露出来。
皇帝咳了咳,挡住莲花的视线,用手背地里跟张庆指了指盥洗室。
张庆心领神会,忙道:“小主莫急,奴才这就给您找来。”万岁爷真是越来越英明了,还给他指了明路。
说完穿过小厅走向盥洗室。
那方帕子被皇帝今日一日都揣在怀里,晚膳时用手剥叫花鸡的荷叶那会忘了,差点拿出来擦手了,后来醒悟过来又放了回去,方才沐浴后,帕子跟着衣裳一起放在了盥洗室。
张庆跟了皇帝多年,万岁爷有些意思他一眼就能明白,岂能不知万岁爷的意思是帕子放在了盥洗室里?
莲花视线被挡,看不到内室外的情况,不由得想伸出头去看看张庆在做啥,嘴里夸赞道:“张总管真好,竟然帮奴婢收好了。”
皇帝扶正她的脑袋不让她看,岔开话题问道:“如何想到绣兰花的?”
兰花,典雅高洁,花中君子也,这小妃嫔选的不错,很合他心意。
果然,莲花注意力重新回到皇帝身上,理直气壮地对他说道:“兰花好绣呀,奴婢绣工不好,别的绣不来。”
皇帝:“……”
他就不该问,就知道这小妃嫔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怎么非要多嘴要问这么一句,自找苦吃。
罢了,习惯了,自己喜爱的不就是她这样真实的性子么!
张庆在盥洗室将万岁爷换洗下来的衣物从头摸了一遍,终于找到了那方帕子,只是帕子沾了点水有些湿了。
这可如何是好,莲小主问起来怎么回,这该怎么圆回来。
张庆满嘴苦涩,哭丧着脸,又怕万岁爷等久了,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就拿微微湿的帕子交差。
走到小月亮门跟前,捧着帕子说道:“万岁爷、莲小主,帕子找来了,只是奴才见帕子落了些灰,便自作主张让人将帕子洗了洗,现在还未干,还有些湿呢,还请小主见谅。”
皇帝定睛一看确实有些湿,知是刚刚沐浴时衣物溅上了水,帕子也沾湿了。
心中感慨张庆不愧跟了他多年,十分不错,把这事给圆了回来。
莲花不疑有他,高兴地走了过去接过来,说道:“张总管你很好,很是贴心,我谢你还来不及,怎还能怪你呢。”
张庆擦了擦汗,嘴里说着:“不敢当不敢当,这是奴才该做的。”看着莲小主深信不疑的样子,松了口气,万岁爷给的考题算是过了。
他有时候十分看不明白万岁爷和莲小主的相处方式,万岁爷想要什么没有,说一声其他的宫妃们巴着赶着往上送,怎么还要为了贪莲小主的东西时不时做戏给她看,真是闹不明白啊。
也许是情趣吧,他一个太监不懂,也不敢懂。
等张庆退下,莲花看了看帕子,感觉没什么问题,就想要收好,待晾干后再给万岁爷,湿着送总是不妥当的。
皇帝见她没有当场送他的意思,有些无语了,做了这么一场戏,兜了一大圈,这小白眼狼怎么拿到手就想收起来,不是说送他的吗?
于是咳嗽几声提醒她,别忘了送他啊。
听到咳嗽声,莲花不解地看向皇帝,万岁爷怎么咳嗽起来了,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皇帝忍了忍,终于忍不住问出声:“不是说要送朕么,怎么不送?”
莲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万岁爷,帕子还没干,等干了再送您。”
“无妨,朕正好缺一方帕子,今夜过后想必就干了,朕先收着。”皇帝说着将帕子拿过来自行收好。
第五十八章 发钗可以卖吗
莲花愣了愣神,她还没反应过来帕子就被拿走了,总感觉万岁爷有些着急。
皇帝正了正神色,说道:“好了,就这样。朕还需批阅带回的奏疏,你自做自己想做的事罢。”
说着转身走到他的专属办公桌去,不再说这话题,怕她又想起什么有的没的要收回去,那他还还是不还,堂堂皇帝,不还也说不过去。
“哦。”莲花挠了挠头,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帕子本就是给万岁爷的,现下拿去也不算什么,但似乎万岁爷不愿意再接着说这个话题,想不明白啊。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今天她练练字吧,她的字已经越来越有长进了,连万岁爷都说她进步很快,哼哼。
回头还得找两本诗词读读,增加点墨水才行。
想到诗词,她抓了抓头发,脸愁得能拧出水来,实在太难了,怎么会有人想出诗词这种东西,又不能当饭吃,又有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愁死她了!
若不然破罐破摔?
哎呀,算了算了,太丢脸了,还是再补补?
当莲花在这头纠纠结结时,皇帝则在那头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今后可以堂堂正正用她给的帕子了,不用在躲藏什么,
后头两人各做各的,皇帝照常批阅带回来的奏折,莲花则开始沉下心来练字。
……
远处一座宫殿内。
一阵哀哀怨怨的哭诉声传来:“嬷嬷,本宫再晚一些吃可好?”
面前的一个嬷嬷面无表情地说:“娘娘,您从晚膳时分拖到现在,早吃也得吃,晚吃也得吃,奴婢劝您还是尽早吃了,奴婢也好交差,您的脸上也好看。”
面前这个嬷嬷是贵妃专门派来监督李美人的掌罚嬷嬷,哭诉的人正是被惩的李美人,她的面前是一碗金黄的粗饭。
掌罚嬷嬷早已不耐烦,不过是一碗黄金饭罢了,惩罚已算很轻了,眼前这个娘娘还推三阻四,找尽各种借口,哭天抢地想赖过去。
“可是嬷嬷,本宫实在咽不下去,这黄金饭这么难吃,喂畜生,畜生都不吃,您就行行好当本宫吃了成么?”李美人哀求道。
今日她从贵妃那里回来后,午膳便被赐了黄金饭,随行的还有专门掌管监督惩罚的掌罚嬷嬷。
她原以为不过一碗饭罢了,名儿还那么好听,吃了也没什么打紧的,可是吃了一口才知道多么难吃,像咽沙子一般粗糙得很。
她从小到大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吃的哪样不精细,何时受过这种苦,吃了一口当即吐了出来,当下便被训斥了一通,午膳便被加到了两碗,被逼着吃下,整个下午腹撑得很,喉咙似被刮破了一般,简直生不如死。
“娘娘慎言,黄金饭乃以往百姓的口粮,您当体会百姓的疾苦,以后知道多思多想谨言慎行,这也是贵妃娘娘对您的良苦用心。”掌罚嬷嬷不为所动,冷冰冰地说。
“在华庆殿时,本宫不知道黄金饭如此难以下咽,若是知晓,本宫定会求贵妃娘娘换个法子惩戒。”李美人眼含泪意,声音哀切,若是她知道,定不会如此痛快应下的吧?
可是她敢不应么?
掌罚嬷嬷心中冷笑,真不知该说这李美人天真还是蠢,还换个法子,她当自己是贵妃娘娘什么人,还能换一个,就这点惩罚还跟死了娘一般哭嚎,真是不知好歹。
掌罚嬷嬷耐心告罄,冷漠地说道:“既然如此,奴婢这就退下,回去回禀贵妃娘娘,就说您想让娘娘她给换个惩罚。”
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走出门口去。
李美人眼含惊恐,停下拭泪的动作,她可不想再面对贵妃娘娘的怒火,她也就这么一说,若真让这嬷嬷回去这么说了,换个更重的可如何是好,她只是有时鲁莽,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赶忙快走过去,拦在掌罚嬷嬷面前,扯住掌掌罚嬷嬷的手道:“嬷嬷莫去,嬷嬷莫去,本宫吃就是。”
待确定了掌罚嬷嬷不会走,她走回放在黄金饭的桌子,拿起筷子,挑起一口饭就放进嘴里,边吃边说:“唔唔,你看,本宫吃了,唔……”
她艰难地咽下一口,拿起旁边的茶盏又猛灌一口茶,将在喉咙里的糙食顺下。
掌罚嬷嬷讥讽一笑,说道:“娘娘早如此不就好了?奴婢说过,早吃也是吃,晚吃也是吃,早些吃也能保全您的颜面,若不然……”
若不然后面是什么,她就不好接下去说了,掌罚嬷嬷自有自己的手段,总有法子让她吃下去的。
深夜。
李美人坐在窗前,身边的宫女不停给她拍背顺气。
只见她右手抚着喉咙,双眼无神地呆坐着,那里似乎还有黄金饭在卡着嗓子眼,每每忆起要吃两日,她就生不如死。
想到这起祸事的罪魁祸首,李美人眼带憎恶,恶狠狠地说:“都怪那个莲答应,本宫发誓,本宫绝不会放过她。”
身旁的小宫女害怕得手都发抖了,美人的眼神令她十分害怕,今日本该孙嬷嬷和冬梅姐姐值夜,奈何孙嬷嬷怕杵在美人面前碍眼,养伤去了,冬梅也借口要照看孙嬷嬷,只留她一人值夜。
……
苍澜院内。
此时夜已深,皇帝将批阅好的奏折让人整理好退下。
走到莲花身边,看她专心致志地在练字,看了一会儿,看不过去眼了,走到她身后环着她,左手揽着腰,右手包着她的手准备亲自教她练字。
莲花回过神来,转头看他:“万岁爷?”
皇帝左手揽紧她不让她动,出声:“别动,跟着朕练。你的手腕力气不够,写字时总有些抖,致使笔锋不够流畅。现在跟着朕写,看是如何发力的。”
莲花“嗯”了一声,重新凝神回到桌面的纸张上。
皇帝大手包着她的小手,有力地在纸连着写下几个字来,写完后问她:“感受清楚了吗?”
莲花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爷,您写字苍劲有力,手笔干净利落,奴婢感受到了。只是奴婢有些不明白,究竟如何才能在写字时手腕有劲儿些?奴婢也试过使大力气写,但写出的字成了一团,入不了眼。”
第五十九章 气怒
皇帝怒气渐消,默然无语,想起她月银才十两,还要养她自己和两个奴才,首饰都没银子置办,每日头上戴的不是她做的绢花,就是不知哪里摘来的花,她若不说起来,他还忘了这事。
他只是从私库里出钱让人每日给她备食材,别的一概都没给过,难为她平日什么都不说,直到现在得了一支钗,却不想留着,反倒是为了补贴日常想要卖掉。
哪个女人不爱美,不是她不懂事,而是她也有难处吧,罢了罢了。
见万岁爷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莲花眼里渐渐起雾气,轻轻别开头憋了回去。
她以为可以的,钗子不是说已经赐给她了么,给她的难道不能随她处置么。
皇帝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金丝八宝钗,严肃说道:“宫中御制不可买卖,这话在朕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以后不可再提,知道了吗?”口气有些严厉。
这个先例不可开,一旦开了,以后其他人也这么做,皇家的威仪何在。
莲花眼眸低垂看向别处,声音闷闷地说:“嗯,奴婢知晓。”
皇帝摸摸她的脸,感觉有些凉,刚刚是不是把她吓着了,只是若不跟她说明白,等她在外头不小心说穿了嘴,定是要受罚的,到时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怎么护住她?
叹息一声,缓和语气,继续和她强调道:“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可马虎,在外头切记不可如此说,懂么?”
莲花沉默地点点头,这道理她是懂的,她也只在他面前说说而已,在外头她才不会说呢,对她笑眯眯的姐姐也许转身就把她卖了呢?
就如老早之前那几个夸她绢花好看的姐姐,那时说得多热络,后面她在贵妃生辰宴上顶撞万岁爷后,便直到现在也装作不认识她一般,这样的人又怎能轻易让她信任。
皇帝捏捏她的脸,惹得她头别到一处,躲开他的手,耸拉着眼,唇抿得紧紧的。
他好笑地看着她,这个委屈巴巴的小妃嫔啊,该拿她如何是好,真真惹人心疼。
皇帝拿着钗子想了想,放轻声音和她说道:“好了,这钗子朕先拿走。”回头从他的私库里给她换些东西吧。
莲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他,不能卖就不能卖,她以后不提就不提,怎么万岁爷还要拿走她的钗子!
不怪她这么想万岁爷,他三番五次逗弄她,等她醒悟过来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晚都晚了,又没法说理去。
万岁爷对别人那么好,怎么独独就会欺负她。
莲花感到委屈,扁扁嘴,眼睛开始发红,梗着脖子强忍着不哭出来。
皇帝一看就知道糟了,定然是她误会他要拿走不还了,又气又急,他堂堂一皇帝,还会贪她一支发钗不成:“朕乃天子,不会贪了你的东西,回头朕从私库里给你换别些的,朕说话算数。”
将发钗拿去换也是想要多找补她一些用的上的,这发钗贵重是贵重,可却太老气,也不适合她带,又不是她眼下急需的。
可她怎么就不识好人心呢,换个人他还不肯如此大费周章呢,真是气煞他也。
莲花带着哭腔,梗着脖子说道:“昨夜万岁爷还说要赏奴婢呢,可最后却也不是没赏?”
嚯,这小白眼狼,还惦记着这事呢!
得,这话他竟然无法反驳。
皇帝胸膛一起一伏,被她气得不轻,又心疼她这将哭未哭的模样,真真是可怜极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也怪他爱逗她,让她当了真,不说出点什么实在的来,她是不会信他了:“明日朕将昨晚说的赏也一并送来,这样可好?”
莲花红着眼睛摇摇头,声音哽咽的说道:“奴婢不是想要讨赏,奴婢无功无过,也明白当不得赏。这金丝八宝钗若是万岁爷喜欢,那便,那便拿去好了,不用和万岁爷换的。”
这是真心话,她确实没什么值得赏赐的,昨夜的事,她后来也明白万岁爷说的是玩笑话。
她穷得叮当响,万岁爷对她还不错,许她胡说八道也从不治罪,她没什么可送的,也就绣了一方不值钱的帕子送他而已。
若是万岁爷喜欢什么,拿去便罢了,没什么可计较的,她不是小气的人,本也不是她的东西,她的诗词做成那样,是万岁爷给她安的头名,本就德不配位。
皇帝见她还如此说,便认定她还是不信他,当下气红了眼,指着她狠狠地说:“你,不知好歹!”
当下扔下钗子走出内室,朝外喊道:“张庆,摆驾星辰殿。”
说着头也不回地推开厅门走了出去。
门外响起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是张庆和星辰殿的太监们追赶万岁爷的声音。
莲花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滑落,泪流满面。
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擦了擦,走过去拾丢地上的钗子,发现一点也没有损坏,心中自嘲道还是御制之物坚固,这么扔也没有坏。
放好钗子,走到床前,看到一旁的外衣和披风,想起万岁爷穿着寝衣就走了。
秋日天凉,不知他冷不冷,看了半晌,无言地走过去拿起走向外面。
走出厅门口几步时,就看到小吉子和小青早已站在旁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无力地笑了笑,声有些沙哑地吩咐道:“小吉子,天凉了,万岁爷龙体贵重,将这披风给他送去,莫让他着凉了。”
小吉子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回了一声“是”,接过披风,小跑追了出去。
小青上前几步,小心唤道:“小主?”
不知道小主和万岁爷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内室里传来万岁爷怒气冲冲的声音,接着就见人从偏殿出来怒气冲冲地走了。
莲花摇摇头说:“无事,有些累了,早些安歇吧。”说着走回屋里。
不一会儿内室就吹了灯。
小青站在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若是寻常人家夫妻吵了架,还能帮着拉拉偏架,可万岁爷和小主都不是寻常人,这可如何是好,愁坏她了。
第六十章 送汤
等到小吉子回来,小青还站在原地担忧着急。
见小吉子回了,小青快走几步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问道:“小吉子,万岁爷那里……”会不会怪罪小主。
小吉子摇摇头,他也看不明白万岁爷是什么意思。
他追上人将披风呈上时候,万岁爷神色不明,只向张总管示意帮他披上就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也没有拒绝小主的好意,可也没回头留下。
小吉子实在弄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唉,他耿直的小主,想是又说了什么大实话,惹恼了万岁爷吧。
小青低头思索,若是万岁爷以后不来了,食材也不愿意供了,那他们还是回到原来的日子吧。
每日种种菜也是能活的,她最近有些懈怠,嗯,明日要更勤快才是,将冬日的食物储藏好。
两人满腹心事,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各自散去。
不知何人夜未眠,一朝到天明。
……
次日,星辰殿。
今日张三才当值,清早干爹嘱咐他,今日当值时一定要小心伺候,莫惹得万岁爷不高兴。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惹得他的心七上八下的。
直到现在他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觉得万岁爷还是如往常一般上朝下朝。
这不,这会儿万岁爷也如往常一般在与大臣议事,他都让人给万岁爷添了三回茶水了。
可干爹必然不是空穴来风,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不知道,还是小心些为妙。
不过说起来,昨夜万岁爷没有在苍澜院过夜,这倒是有些稀奇,近日只要政务不是很繁忙,万岁爷都会过去过夜的。
张三才晃了晃脑袋,把脑中想的事情晃出去,打起精神来,当值时还是不分神为好,否则万一听不到万岁爷的吩咐,那就完了。
就在这时,有个宫女端着一个托盘从远处走来,张三才认得他,那宫女是华庆殿的人,也就是贵妃娘娘的人。
快走到星辰殿大门时,张三才上前几步迎向那宫女,后宫里头就数贵妃娘娘位份最高,她身边的人总是要敬着的。
宫女朝他微微欠了欠身,笑吟吟地说:“张公公今日当值?”
张三才避开她的礼节,以示敬意,也笑着回道:“是,彩霞姐姐不知道来此有何吩咐?”
彩霞看了一眼托盘说道:“秋日干燥,这不娘娘忧心万岁爷的龙体,亲自下厨炖了人参乌鸡汤,特地让奴婢来呈给万岁爷。不知万岁爷现下是否得空?还请张公公通禀一声,让奴婢呈上。”
张三才摇了摇头说道:“万岁爷正在觐见大臣商议政事,恐怕见不了姐姐。这样吧,姐姐将汤给小的,小的寻了空呈上。”
说着就要接过彩霞手上的托盘。
彩霞稍稍侧身躲闪开来,微笑说道:“张公公莫怪,只是娘娘怕久了汤凉,那就喝不得了。若不然奴婢就在此处等着,等万岁爷得空了再通禀?”
来时贵妃娘娘交代了她一些别的事,她还不能走。
“这……”张三才为难起来,即使议完了事,万岁爷也不喜后宫的人打扰。
也就是贵妃娘娘的奴婢万岁爷还能容忍一二,若是其他嫔妃上门送汤,万岁爷是不见也不喝的,以绝了后宫争宠的戏码。
彩霞见他面露为难,好声好气地打商量道:“奴婢就在此处站着,不会碍着张公公什么事的,这样成不?”
张三才见彩霞这么说有些犹豫,又想起干爹的话,狠了狠心拒绝道:“彩霞姐姐,还是将汤交给奴才,奴才叫人将汤温着,保管不会凉了的。您站在此处吹风汤不也凉?还不如交给奴才呢,您就放心吧。”
彩霞心中大骂,这个死太监真够奸猾的,油盐不进,整个后宫就数星辰殿的太监最难搞,偏偏他们是最接近万岁爷的人,又得罪不得。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显,只略不好意思地说:“那就劳烦张公公了。”
张三才松口气,笑着说道:“当不起劳烦二字,姐姐客气了。”
等张三才接过汤,找了个小太监让他端走温着,彩霞还在原地待着不走。
张三才不解地看向她,就见她面露难色,看着有些犹豫的模样,便开口问道:“姐姐还有其他事?”
彩霞双目含愁,忧虑地说:“来时贵妃娘娘就让奴婢向万岁爷问安,说是近来爷政务繁忙,贵妃娘娘也不敢在晚上打搅,只是后宫的姐妹们都很想念万岁爷,不知近日可要后宫的姐妹们晚上准备准备……”
张三才明白了,贵妃娘娘这是隐晦地说万岁爷很久没召寝宫妃了,想看看万岁爷最近有没有召寝的意思。
当然,苍澜院那个是万岁爷主动过去的,不算召寝。
张三才哪知道万岁爷的心思啊,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只能回道:“这个奴才不知。”
彩霞接着说道:“那张公公可否帮娘娘将话带到?若是肯帮,奴婢对张公公感激不尽,娘娘定也会记住张公公的。”说着眼露哀求。
张三才面露犹豫,贵妃娘娘他是想交好的,毕竟娘娘是执掌后宫之人,将来登上后位也说不定,只是他有些怕,他是知道万岁爷的规矩的……
彩霞见他似乎已有所松动,便以退为进道:“娘娘也是对万岁爷思念甚深,想来万岁爷可是能体谅的,若是张公公不方便,那便算了。”说着就要走。
张三才一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对她说道:“姐姐莫怪,若有时机奴才会将话带到,至于后头的事奴才就说不得准了。”
成了!彩霞目露惊喜,感激地看向张三才,对着张三才千恩万谢,又许诺定在贵妃娘娘面前为他邀功,惹得张三才喜笑颜开,更坚定了帮她递话的决心。
搞定了张三才,彩霞回去复命,虽然不如她亲自觐见的效果那么好,不过也算是完成了贵妃娘娘交代的事,可以回去交差了。
皇帝这头与大臣议了半日的事,到后头基本方略已敲定,下头的几个大臣开始恭维起皇帝来。
皇帝有些不耐,只觉得眼前这几个大臣该走了,还杵在这里讲什么废话,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看得他心烦意乱,挥了挥手将他们挥退。
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倦怠。
第六十一章 是不是他做的不好?
昨夜一夜都没睡好,从苍澜院出来后,他越想越气,好一个狗胆包天的小妃嫔,气朕如斯,枉费他对她如此好,还处处为她着想。
原本皇帝就是一个冷清冷情的人,这与他的生长环境有关,待人待事都淡淡的,很少讲情,后宫的妃嫔也对他敬畏居多。
也就这个小妃嫔是个意外,给了她这么多偏宠,偏偏还不珍惜。
皇帝越走越气,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她怎么不用脑子想想,他会真的贪她那点东西吗?
就算前夜真和她说了笑,他后头也承诺了兑现,怎么还如此油盐不进计较这么多?
前夜她也是说“无功无劳”不好接赏的吧,当他看不出她眼里的渴望?明明就很想要,给她时她却不要了,不可理喻!
真是心肺都要气炸了。
后头她的奴才追上来说奉她的命送披风时,皇帝的心情还是十分之差。
真不知这小妃嫔是真傻还是假傻,若是想留住他,怎么不亲自来,派个奴才来算什么事。
不过披上她让人送来的披风,他脸色还是好了许多,只是让他回去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他堂堂一个皇帝,坐拥天下,还能因为一件披风给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妃嫔低头不成?这本就是她的本分之事。
若是她亲自来,或许他会考虑留一留吧。
皇帝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感觉头疼不止。
昨日等他回到星辰殿后,不知怎的,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只觉被褥不对,枕头不对,灯烛火光不对,帘帐不对,哪哪都不对,睡得浑身难受,折腾了半宿,好不容易有了些困意。
到了后半夜,半梦半醒间又想起那个小妃嫔来,猜测她睡得好不好,是不是又哭了,梦中仿佛看到了当初她偷哭那晚的情形。
让他在梦中直接惊醒,伸手就向旁边捞去,捞了个空才意识到,他回了星辰殿。
坐了半晌回过神来,又猛然一惊,什么时候这个小妃嫔占据了他如此多的心神了?
她的一举一动怎么都能牵扯他的情绪?
这可不大妙啊!
皇帝深感危机,遂下定决心这些时日坚决不能再见她,甚至想都不要再想她,不能让她成了他的软肋。
这一夜就这么度过,皇帝压根没怎么睡着,后头又早早起来上早朝,和大臣议事,现下神色便有了疲惫。
这时张三才进来,身后带着个捧着托盘的小太监,朝着皇帝轻声唤道:“万岁爷。”
皇帝睁开眼睛,见到来人,问道:“何事?”
张三才端过托盘上的汤盅说道:“贵妃娘娘派了人来问安,还亲自炖了人参乌鸡汤给您,汤还温着呢,万岁爷现下要喝么?”
皇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呈上来吧。”
张三才答是,小心将汤端着放到御案上,将汤盅揭开。
皇帝没什么胃口,但这是贵妃的一片心意,他也会领情。
拿过汤匙喝了两口,香料味太重,完全没有那小妃嫔做的汤头鲜美。
还记得那个小妃嫔说过汤水清澈、味道鲜浓、入口层次分明的汤才是最好的汤,像这种汤水浑浊靠着香料吊出来的汤,她是不屑做的。
怎么又想起她了?
皇帝烦躁地放下汤匙,对张三才说:“朕没什么胃口,撤了吧。贵妃有心了,最近江南进贡了一批上等的天蚕丝布匹,给贵妃送几匹过去,当是朕的回礼。”
说完后一愣,那个小妃嫔日日给他熬汤做羹,比贵妃做的多得多,可他却很少有过以此要赏她的念头。
明知她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却总忘了这事,没想要给她改变什么,是怕她失了本心,还是因为别的?
是不是他做的不好,所以她怨他了?
张三才恭敬地回道:“是,万岁爷。”
说完后也不退下,欲言又止。
皇帝强忍着不再去想她,今日想她的次数已然太多了,不可再想了。
回过神来,见这个奴才还杵着不退下,便不耐地说:“还有什么事?”
听出了万岁爷的不耐,张三才此时有些后悔,不该答应彩霞的。
只是如今架在梁上,不得不说啊,只能接话道:“回禀万岁爷,贵妃派过来的宫女说后宫的娘娘们对万岁爷甚是想念,贵妃娘娘问不知要不要晚上让后宫的娘娘准备一二?”
张三才说完,冷汗已经下来,不知他这算不算是干涉宫闱,万岁爷现在心情好像不是很好,若是怪罪下来,他担待不起啊。
他终于知道干爹让他小心伺候的意思了,可是也后悔不得了……
皇帝眼含寒霜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手指敲着御案静静沉思,自从遇到那个小妃嫔后,这几个月就没有再召寝过后宫其他人,惹来贵妃的猜测和试探也是应当的。
后宫讲究雨露均沾,人心才能安定,如今也是时候了。
若是他召寝她人,不知那小妃嫔若是知道,会作何感想,她会不会……
皇帝深吸一口气,克制自己不再想下去,莫非他要受一个小丫头左右不成?
是时候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了,也能让后宫安稳。
再次看向张三才时,皇帝双眼已经恢复清明,对他说道:“今晚便召贵妃侍寝吧。”
在万岁爷沉默这段时间里,张三才越想越慌,只觉得要死了。
没想到他谨小慎微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冯吉被贬到了偏远院落,自己的才能不再被遮挡,今日就要被自己的大意给害死了,下场比冯吉还不如,他不甘心啊。
听到万岁爷这么说,张三才猛然松了口气,知他是过了关了,万岁爷没有追究的意思,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准备退下。
皇帝又开口道:“慢着,晚膳便让贵妃来星辰殿一同用膳吧。”
张三才腿软地差点要跪倒在地,听到“慢着”二字,以为万岁爷要治罪,还想要求饶,听到后头又松了口气,正待要再应是时候,万岁爷又开口了:
“晚膳还是罢了,下去吧。”
“是。”张三才战战兢兢退下,今日的万岁爷确实与往常格外不同,有些喜怒无常,都快把他的胆给吓破了。
第六十二章 小主醒了
出了殿门,张三才只觉得死过了一回般,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能轻易答应递话。
又想到万岁爷今夜召寝贵妃娘娘,他也算帮了贵妃娘娘,等下过去传旨必定有赏,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好了些,贵妃娘娘出手大方,今回还是值得的。
张三才朝左右的小太监吩咐好好伺候万岁爷,不可懈怠,自己则领着万岁爷给的差事向华庆殿走去。
待张三才退下后,皇帝在星辰殿内举起朱笔已有一会儿,奏折中的字如何都看不进去。
他原本想晚膳若有人陪着一道用,也能让自己分散些注意。
可想了想又觉得和贵妃用膳索然无味,贵妃的胃口小,吃饭跟小鸟吃食似的,没几口就饱了,恐怕也不能增添他的食欲。
若论后宫里和谁吃饭最香,还是当属那个小妃嫔,吃得嘴巴鼓鼓的,跟个小松鼠似的,一口还没吃完又送入下一口,边吃边品味,一次能吃下两碗饭,吃得嘴角挂米粒都不知道擦,总要他帮她弄掉。
想到这里,皇帝不自觉笑出声。
反应过来,有些无奈了,这小妃嫔怎么就这么无孔不入呢,做什么都能想到她,明明没和她相处多久,却仿佛过了很久似的。
他就不信,没有她他莫非就过不好了不成?
皇帝下定决心,用意志力清除杂念,强迫自己开始看奏折,总算是看进去了。
……
苍澜院内。
小青和小吉子带着黑眼圈等小主睡醒。
他们昨夜一夜都没睡好,各种念头纷飞,最忧心的是不知道小主现在如何了。
如今已快正午,小主还没出来,往常就算睡得晚也不会这么晚,不知道如何了,唉。
两人四目相对,也不知昨夜出了什么事,现下一切都是猜测,还是等小主醒来看情况再说。
“小吉子,我先去收苞米了,等小主醒来你喊我。”小青等了又等,不见小主起来,想起以后可能要回到以前的日子,她要勤快一些储藏过冬的粮食才成,便准备先把活儿给干了。
“咦,你怎么这么勤快了?”自从他来了后,小青对院中的瓜果管的就少了,大部分都交给了他。
“以后日子还不知道如何呢,万一以后…”小青顿了顿,万岁爷几个字她不敢明说:“不供食材了,我们就要回到以前的日子了,往年我跟小主都是现在就收苞米,磨棒渣,待冬日了能熬一碗热乎乎的棒渣粥,别提多美了。”
小吉子沉默下来,小青说的不无道理,虽然说他初初是派来给小主专门安排食材的,可现在他已经归小主了,万岁爷的心思他也猜不透,不知道回头会如何,走着瞧吧。
小青见小吉子不说话,灵机一动问道:“小吉子,要不趁着现在咱们多存些粮食?”现在还没旨意说不供了,多存些好过冬啊。
小吉子眼睛一亮,觉得小青聪明了一回,正待要说话,小主的房门突然被打开。
是小主醒了!
“不用存,万岁爷不是那样的人,不会说不给就不给的。”莲花推门出来,她在房中整理时,就听到了两人的聊天声。
在她心里,万岁爷不是反复无常的人,他胸襟开阔包容,严明自律,从未听说过苛待后妃之事,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听到两人如此说,她忍不住推门出来说道。
两人齐齐道:“小主,您醒了?”
“嗯,醒了有些时候了,在房中整理物拾呢。”莲花笑了笑,看向两人。
小青听到原来小主早醒了,在内干活呢,便问道:“小主在弄什么,需要奴婢吗?”
莲花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还是她亲自动手整理好了。
“哦。”小青声音低落下来,有些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
小吉子冲她使了个眼色,小主这会儿还难受呢,等过段时间再问吧。
莲花见两人的模样,能猜测到他们的想法,便笑着说:“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这是怎么了,昨晚都没睡好么?小吉子,你看看你,原本就黑,现在都成大黑熊了。”
小吉子也跟着笑:“黑熊的熊掌多金贵啊,奴才可没有这么金贵的双掌,小主实在太过夸奖奴才了,使不得使不得。”
莲花听了哈哈笑起来,眉宇间舒展了不少。
小青在一旁看到小主高兴了些,也笑起来,边笑边呸道:“呸,小吉子,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小吉子顺嘴接过话,义正言辞地说:“小青你莫瞎说,我的脸皮一直就比城墙厚一点,哪有越来越厚。”
惹得三人又笑起来。
莲花明白,这两人是担忧她,插科打诨想要逗她开心,转移她的注意力。
笑闹过后,莲花正色道:“昨夜我不知轻重惹恼了万岁爷,恐怕万岁爷往后不会来了。刚刚小青提到的供给食材,是从万岁爷的私库出的银子,当初也是为了给爷做膳食,只是今后不再需要我们。所以我们从今日起便不再领了,你们看如何?”
忽略心头抽痛的感觉,和他们直接摊开说起这件事,也省得他们胡乱猜测,乱了分寸。
没有万岁爷的两年多日子,她和小青也是这样过来了,何况现下月银有十两,今后也一定可以过得更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有些复杂,齐齐点了点头:“听小主的。”
小青很难受,这是小主第一次如此严肃说话,小主的性子天真烂漫,天马行空,遇事很少放在心怀,也不会憋在心里,如今让她如此严肃,恐怕是真的伤心了。
小吉子很吃惊,小主这相当于是失宠了,他没想到事儿那么大,昨日白日明明看着万岁爷还是很宠爱小主的,还忧心小主玩秋千危险,为了杜绝小主玩心,直接斩断一切可能。
没想到不过到了晚上就变了,真是帝王心不可测。
他还很吃惊于小主的直率,竟能把这件事摊开讲,选择直面这件事,这对后宫的妃子来说,这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本该藏着掖着,就算真的失宠,宫妃们谁又能坦然地接受这件事呢?
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再也得不到帝王宠爱了。
第六十三章 养不起三个人
小吉子喉头有些发紧,他能感觉到小主待他们的真心。
当初他肯留在苍澜院其实是有私心的,在星辰殿上头有张总管压着,再往下有张三才,而张三才是张总管的干儿子,他必须小心翼翼谨慎做事,还得做得比张三才漂亮,就这样他还是很难出头。
在苍澜院他也是看出了万岁爷对小主的不同,所以另辟蹊径,希望后面能出头来。
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他的私心淡了很多,他是真的喜欢苍澜院,喜欢这里的人和事。
他为小主不值,小主这么好的人,只是性子直了些,万岁爷怎么就……
小主为万岁爷做的事,万岁爷就看不到吗?
日日变着花样给万岁爷做膳食进补,万岁爷过夜后留下的衣服也是小主亲自浆洗的,可以说在苍澜院,万岁爷的事小主都是亲力亲为去做,事无巨细,就怕万岁爷有哪不舒适,试问后宫里有哪个宫妃能做到小主这样的?
平日里后宫的妃嫔做了点什么事都咋咋呼呼的,无论大小,万岁爷总有赏赐下来,偏偏到小主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待了这么多个时日,就没见过小主从万岁爷里得过什么好处,虽是得到了宠爱,可位份没升,赏赐没有,整个后宫就没什么人知道小主受宠,就连别宫里的奴才都敢瞧低小主。
也怪小主实诚,什么都不求。
想到这里,小吉子眼睛有些湿润。
“嗯哼?你们都怎么了,告诉你们也是怕你们胡思乱想,没什么的,以后过好我们的日子便是了。”莲花见氛围有些压抑,出声打气道。
说完又对小吉子说道:“小吉子,你当初只是指派过来安排食材的,如今也算功成身退,你还能回到星辰殿么?”
有些不舍得他,但是留在她这里恐怕也没什么前途,小吉子人机灵又懂事,未来必定是有大作为的,在她这里屈才了。
小吉子心下一惊,小主这是要赶他走吗?慌忙往地下一跪磕头道:“小主,奴才早已是你的人,您不要赶奴才走啊。”
莲花也一惊,这是怎么了要行此大礼,忙拉扯起他道:“不是要赶你走,只是在苍澜院会耽误了你,你回星辰殿去以后也能过得好一些。”
小吉子怎么也不肯起来,激动地说道:“奴才哪也不去,就在苍澜院,若是小主不愿,奴才就长跪不起,跪到小主肯为止。”
说着又磕了几个头,眼圈发红地说:“在苍澜院这几个月是奴才入宫以来过得最好的日子,奴才打记事起就没了家人,七岁就入了宫,在宫里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也就在小主底下过了几天好日子,求小主不要赶奴才走。”
小吉子这些天力气大了不少,莲花死活拉不起来,忙喊小青帮她一起拉。
小青眼含热泪地摇了摇头,第一次不听小主的话,她理解小吉子的意思,在这个宫里他们没有家人,小主待他们就如亲人一般,他们怎么舍得离开?
莲花急了,说道:“可是我的月俸养不起三个人,你跟着我大家可是要一起受苦的。”
小吉子愣了,这话怎么这么实在?有点扎心啊……
小青也愣了,哦,她忘了银子的事。
三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莲花打破僵局,冷静地说道:“小吉子,你知道过去几年我跟小青过的是什么日子么?我很高兴你想要留下来,只是小主我没什么本事,养不起你们。”
“明明你有更好的前程,我们都有更好的选择,何苦拘泥于现在,若是将来我有能力了,你若还愿意跟我,我会想法子让你回来,你可愿意?”
小吉子明白了莲花的意思,苦笑了一下,说道:“小主,不是奴才不愿意,而是奴才已经是您的人了,不想回,也回不去了。”
“什么?”不是只是派来负责供食材的么,当初他就是这么吩咐的啊,莲花有些懵了。
“当初在您不知道的时候,万岁爷亲自下了旨,让奴才往后跟着您,好好伺候您。”小吉子声音有些呜咽,幸好当初万岁爷下了旨,小主赶不走他了。
他脑子好,转的快,小主说的意思乍一听起来是说他在会连累他们一起受苦,但是更多的是为他前程着想,不想将他困在苍澜院。
小主说的将来若是有能力就让他回来也是托词,她是知道不这样说他不会走,恐怕小主也是对将来没有信心的吧,宫里万岁爷是最大的倚仗,失去了倚仗,将来跟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莲花怔愣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呢?
他让小吉子跟着她是为何?
他在背后帮她做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么?
想到万岁爷,莲花眼眶红了,忍了忍,强笑着对小吉子说:“既然如此,那便留下吧,说好了,以后可能吃得不会那么饱,到时候可不要哭哭啼啼的哦。”
小吉子含泪笑出来,又磕了一个头,将胸膛拍得啪啪响道:“小主放心,奴才已得了小青的真传,早练成了种瓜种豆的一把好手,您就等着瞧好了,准能让咱们吃饱。”
说着站起来,抬头对着莲花和小青露出个笑容来,脸上鼻涕眼泪抹了一脸,样子很是滑稽,跟他平日反差极大。
莲花看到小吉子的模样,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指着他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小吉子你脸上沾了鼻涕,鼻涕又沾了泥巴,你的样子好脏好好笑啊,哈哈哈……”
小青在一旁看得又难过又焦急,此时见事情已定,不禁放下心来,见到小吉子的表情,也噗嗤笑出声。
小吉子赶忙拿袖子擦了擦脸,看到袖子上的脏污,“啊”的一声哀嚎出来,急匆匆跑去洗脸去了。
他平日里最爱干净了,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莲花笑了一会儿,感到心里暖洋洋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有小青和小吉子在,她好多了。
昨夜万岁爷离去后,她的心痛得无以复加,仿佛失去了什么,她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就那么走了?
第六十四章 释然
不知何时起她对万岁爷已经有了期待,想到万岁爷对别人那么好,怎么独独对她如此,她就很难受很委屈。
她用前夜他说赏赐的事顶嘴、打他的脸,也是气急了,她并不是真的想要贪图他的赏赐。
她只是,她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万岁爷偶尔的消遣,闲着无事随意逗弄的消遣。
赏花宴上让她感到了和万岁爷的距离,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一个是在尘埃里挣扎的低等答应,他的身边围满了人,她只能坐在最后,连靠近他都不能,凭自己的本事无论她怎么挣扎她都是够不着他的。
许是相处久了,她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分寸,如今回归原处也好,尽管她很难过很失落,可却又觉得很踏实。
那些日子像飘在云彩上一样,如今脚踏上了实地,这才是她的位置,可以安心了。
听到他在背后下了旨将小吉子安排给了她,她开始有些不理解,想了一下想明白了,她身边没什么人手可用,小青没经历过事,小吉子是个人才,无论在哪里总能发光,他这么安排是为了她!
又想到以往他对她的好,安慰她,帮她擦药,容忍她的小毛病,耐心教她写字,怕秋千危险不许她再玩,虽然很强硬,但也是为她好。
过去相处的种种小事浮在心头,她突然释然了,不再感到委屈,不再和他人比较。
很高兴在最卑微的时候,遇到了万岁爷这样好的人!
很高兴与他相遇,很感激有过这么一段时光受过他的照拂!
未来希望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他身上的担子也能轻松些。
以后她会努力过日子,好好过日子。
她还是他的妃嫔,还是他的答应,在将来有一天后宫的宴会上也许还会见到他,彼时就算在末座也能开怀面对。
昨夜她没睡好,今日早早就醒来发呆,此时想通了这些事情,感觉一身轻松,倦意开始涌现,她就想回房接着补补觉。
小青见状,心里一咯噔,小主这是伤心过头了,要回屋子里独自一人承受?
忙开口喊住她道:“小主!”
莲花回头看她,不解地问:“怎么了?”
小青舌头打结,突然不知道说什么,直接问出来不好吧,可她嘴笨,又不会变花样说,便有些磕磕巴巴起来:“奴婢,奴婢……”
莲花疑惑了,小青怎么了,不会是被她的事情弄傻了吧,忙想去看看她的情况。
就在此时小吉子洗脸回来,远远地就听见他的声音:“小主,午膳吃什么?”
小青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附和:“对对对,小主,午膳吃什么?”
“啊?”早膳还没吃,怎么就到午膳了?
一看日头,都到中天了,莲花不自在的咳咳,这个这个,不知道怎么着就到了现在了,哎呀,实在太不好意思了,主子的风采荡然不存啊。
清了清嗓子,莲花一本正经地说:“今日天气甚佳,不如就吃羊肉酸汤锅子。小青,我记得昨日还剩一些羊肉,不吃浪费了,都拿出来吃了。”
咳咳,以后吃饭就要自己掏银子了,得珍惜万岁爷提供的这最后的一顿的福泽。
“好嘞~”小主似乎恢复了常态,小吉子和小青很高兴,忍不住激动地应和。
……
傍晚,华庆殿。
“娘娘,香汤准备好了,可以沐浴了。”一个低等宫女恭敬地低垂着头,轻轻向贵妃回禀道。
“嗯,差事办的很好,下去领赏吧。”贵妃心情很好,眉眼间都是笑意。
几个月过去了,万岁爷终于肯召寝后妃了,第一个召寝的就是她,怎能不让她高兴呢?
得知消息时,贵妃狠狠地赏了星辰殿那个来传旨叫张三才的太监,也夸奖了彩霞,并吩咐今日要好好沐浴、梳妆打扮。
彩霞很高兴,在华庆殿,除了陈嬷嬷,还有另一个人与她地位相当,她们俩总是互别苗头,就担心对方在娘娘心里地位超过了自己,所以每次有差事,总是费尽心机也要办成,达成娘娘的期望。
今次她很好地完成了差事,甚至万岁爷直接就召寝贵妃娘娘了,远超想要的结果,心中不由有些得意。
她原本不过想将话带到,最好能得给万岁爷的答复,也能交差,在没有见到万岁爷之后,她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娘娘知道万岁爷的习惯,就算她没有见到万岁爷,娘娘应该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使动了星辰殿的太监递话,也多亏了那个叫张三才的太监如此靠谱,一下子就把事儿办成了,她以后可得好好巴结才行。
若是巴结好了,以后星辰殿也算有了自己人了,想来娘娘会高看她一眼,到时候那谁想踩她头上,也不能够了!
想到这里,彩霞忍不住嘴角微微扬起,开始帮贵妃娘娘沐浴,今晚可是娘娘指定要她过去伺候的呢。
她知道娘娘有多重视今夜的侍寝,娘娘甚至连晚膳没有吃,就怕吃了腹部隆起不好看,伺候万岁爷时露了丑态。
香汤中撒了很多花瓣,贵妃泡在其中很是享受,整个浴室香雾弥漫。
等沐浴出来,贵妃全身涂上香膏,整个人香喷喷的、滑溜溜。
脸上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涂上淡淡的一层口脂,脑后用玉簪花松松地挽着秀发,耳朵带了一对水滴状翡翠耳坠,衬得人贵妃整个人是艳若桃李,人比花娇。
帮贵妃打扮完毕,彩霞笑着说道:“娘娘,您就像天上的明月般美,奴婢是个女子都忍不住看呆了,想来万岁爷定然极喜爱的。”
“贫嘴。”贵妃嗔了她一眼,轻轻笑了笑。
彩霞忙说道:“娘娘,奴婢最老实不过了,说得可句句都是实话,可不敢虚言,想来今夜您与万岁爷爷必定琴瑟和谐。”
贵妃愉悦地笑了,‘琴瑟和谐’是专用来形容夫妻间的关系的,彩霞这么说深合她的心意。
“好了,时辰不早了,该走去。今日之事本宫记下了,回头少不得你的赏。”贵妃大方地说,她从不吝于对底下人的赏赐。
彩霞赶忙行礼,欣喜道:“谢谢娘娘恩典。”
娘娘这么说,是承认了她此次办事办得很好,这次差事办得很值。
“嗯,摆驾。”贵妃收起脸上的笑,对彩霞说道。
第六十五章 侍寝
坐着步撵,贵妃脸上已经恢复到往日的表情。
虽然万岁爷平日里很尊重她,也肯照顾她的面子,今次也第一个召寝她,但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她从来都弄不明白万岁爷的心在想什么。
距离赏花宴过去还没多久,和万岁爷吃午膳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时即便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没得爷一个笑脸,只全程肃容着脸,比往日要更沉默,且用完午膳就走。
她搞不明白万岁爷是不是还为赏花宴上的事生气,如今过了三天,她虽然已经罚了李美人,但她还是不敢肯定万岁爷的态度。
待到了星辰殿,贵妃下了步撵,让人去通报万岁爷,不一会儿,张庆匆匆赶来。
只见他到了近前,开始给贵妃行礼:“奴才参见贵妃娘娘。”
贵妃轻抬玉手,温和地说:“张总管不必多礼。”
张庆起身道:“谢贵妃娘娘。娘娘,万岁爷还在批阅奏折,特请奴才前来与娘娘告一声,还请娘娘先随奴才到内殿稍等,待万岁爷批完了奏折就回。”
贵妃微微点头,笑着说:“不妨事,政事要紧,万岁爷日理万机,本宫自在内殿等着便是。”
是她来早了,且万岁爷自来勤勉,她也没想过那么早就能见到爷。
她早到是想早些整理好自己,以最好的状态展现在万岁爷前。
皇帝这头听说贵妃来了,只淡淡的让人等着,便不再多说,继续批阅奏折。
待过了该就寝的时辰,皇帝还在批阅奏折,张庆不得不出声提醒道:“万岁爷,该就寝了,娘娘还在内殿等着您呐。”
皇帝一愣,才想起今夜召寝了贵妃,放下手中的奏折,捏了捏眉心,皇帝问道:“什么时辰了。”
张庆垂着头恭敬地回答:“万岁爷,亥时末了。”
皇帝又问:“贵妃等了多久了?”他感到今夜格外的短暂,才进入批阅奏折的状态没多久,就该就寝了。
“娘娘掌灯后不久来的。”
那是等了够久的。
皇帝不再多言,逐起身走下御案,朝内殿走去。
这个时辰,那个小妃嫔早睡了吧,若他此时在苍澜院,也跟着她早睡了吧。
那个小妃嫔每日瞌睡的时间都极为固定,无论在做什么,到了时辰头就开始点,一点一点的,连带着他也得跟着一起睡。
一开始他在苍澜院批阅奏折时,也总批阅到很晚,那时的她强忍着瞌睡等他,等他要就寝时候,就能见她睡眼朦胧的模样,整个人看着又呆又傻,愣愣地站他身边不远等着伺候他。
有一回他甚至见她站在他身边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唤了她几声才醒来,看得他叹为观止。
也就那次起,他在批阅奏折时怕她无聊,不再让她伺候,让她做些自己的事。
也是从那次起,他每每到苍澜院,就不会办公到很晚,到后面,他的作息甚至被她同化了,跟着她的就寝时间就寝。
一段时日下来,皇帝感觉精神头要比往常好得多,以前一日政事处理下来,总得下午去散散步,舒缓舒缓精神,这段时日也不散步了,感觉有使不完的精力,政事处理都高效了许多。
这也是那个小妃嫔白日精力如此旺盛的原因吧?
晚上睡得饱,白日没事干,可不就得使劲折腾折腾?
今夜不在苍澜院,抬头也看不到那个小妃嫔了,也没人提醒他要就寝了,皇帝感觉有些失落,潜意识里不想回去就寝,不想面对空荡荡的寝室。
“参见万岁爷。”见万岁爷回来了,贵妃款款行礼。
她等了万岁爷近两个时辰,从一开始的精神紧绷,到现在已经急切起来,就怕出什么岔子和变故,如政事上出了什么事,万岁爷要与大臣连夜商议顾不上她,那届时她就得回去,明日可就要成整个后宫的笑话了。
现在见到万岁爷来,贵妃松了口气,来了就好。
紧接着又绷起来,刚刚她胡思乱想太多,都忘了理头发衣裳,不知道她的头发有没有乱…
皇帝听到声音醒过神来,定睛一看:嗯,内殿还有贵妃,他又忽略了…
淡淡地开口道:“起身。”
贵妃平复呼吸,缓缓起身,面上带上温柔的笑,对着皇帝道:“万岁爷,夜已深,是否更衣就寝?”
皇帝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闻到贵妃身上的花香,皇帝想起了莲花,她几乎从不用香料,身上有股极淡的奶香味,细细闻起来还带着一丝丝甜,很是好闻。
他知道宫妃们喜欢采花泡澡,但他没见过她这样。
有一回他还特意问她为何不用花瓣泡澡,她当时的神情,至今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只见她眉头一皱,迟疑地说道:“万岁爷,泡一次澡那得采秃多少花杆子啊,管花圃的太监能哭晕呢。”
惹得他哈哈大笑。
想到这里皇帝脸庞线条柔和下来。
贵妃拿不准万岁爷的态度,轻移莲步走过去,开始动手给他更衣。
贵妃目光闪了闪,垂下眼眸,放缓呼吸,吐气如兰,边帮万岁爷更衣边调整身姿,她知道她的侧颜是极美的,只要万岁爷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侧颜。
皇帝目不斜视,心里在想着其他事,没有注意到贵妃的动作。
贵妃抬起眼帘,见万岁爷始终没有低头,有些着急。
心念一动,开始假装解不开扣子,轻轻拽了几下,惊动了万岁爷。
皇帝低头去看,这情形似乎见过,不知道怎的,早已忘了的那幕浮上心头。
好像是几年前吧,那个小妃嫔帮他更衣也是如此,那是他第一次见她,当时的她也是解不开扣子,急得额头都冒汗了,激起了他心中的怜悯。
可后面她的一系列操作让他大开眼界,觉得她心术不正,用了好长一段时间,这种印象才掰回来。
心下有些疼,不知此时此刻她睡得是否安稳,应该安稳的吧,沾枕就睡的人儿,怎能睡得不好呢?
贵妃见万岁爷总算低头看她,而且看了半晌,自觉效果已达到,便顺势解开扣子,唤道:“爷,衣更好了。”
皇帝回过神来,就见贵妃微微弯下头,侧脸对着他,她的侧脸在灯光映衬下格外的柔美。
第六十六章 就寝吧 (早上8点更)
贵妃是瓜子脸,两颊的肉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皇帝有些失落,贵妃的脸没有婴儿肥,虽然看着正好,但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不像那个小妃嫔,两侧的婴儿肥可以捏起来,手感很好。
“嗯”了一声,皇帝当先走向床榻。
就在此时,从他怀里掉落一块帕子,飘了几步,落到了贵妃跟前。
贵妃定睛一看,帕子上头绣着兰花,绣工不好也不坏,还算过得去,心里咯噔起来,这不是尚宫局织造的。
贵妃正待要捡起来时,皇帝发现了,快走几步过去,当先捡了帕子,塞到了怀中。
“爷,这是……”贵妃迟疑地问出声。
皇帝眼中寒芒一闪看向贵妃,周身气息变冷。
贵妃忙低下头不敢再问,心中翻江倒海起来。
万岁爷这么锐利的眼神,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万岁爷从未如此看过她。
在后宫中,万岁爷这种眼神,只在当年先皇后在世时候,贵妃从皇帝看先皇后的眼神中看到过……
如今万岁爷用这种眼神看她,虽然只是一瞬,吓得她大气也不敢出,终于体会到当年先皇后被看的滋味了。
“就寝吧。”皇帝口中说完这句话,不再理她,上了床榻,闭眼开始睡。
“是。”贵妃恭顺地应道,心里五味杂陈。
她放下帘帐,从床尾爬上床榻的另一侧躺下,侧头看向万岁爷。
万岁爷可真好看,每一次看他都觉得看不够,两道剑眉下是紧闭着的眼睛,挺拔的鼻梁,如玉的面庞,薄薄的唇,极为好看。
觉察到贵妃的目光,皇帝缓和了语气道:“睡吧。”
贵妃嘴里有些苦涩,万岁爷一点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
她有时都怀疑,是不是她哪里长得不好,为何她的魅力一到万岁爷面前,仿佛就失了效。
她不甘心,万岁爷时隔这么久未召寝,开始召寝就召她侍寝,她不想就这么回去,她不相信万岁爷没那方面的需要。
她要赌一赌。
贵妃慢慢向皇帝靠近,手向下移探向他的腰间,就在碰上时候,皇帝睁开眼睛,一把用力捏住了她的手,侧首看向她。
“万岁爷,疼~”贵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皇帝放开她,他此时的心情着实不是很好,自捡起帕子后,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小妃嫔的身影,想得心里又酸又麻。
帕子他昨夜从那小妃嫔手里接过时,就顺势塞进了怀里收好,从苍澜院出来时也带在身上。
沐浴时候本想不带了,又有些不甘心,发狠地想,这已是他的东西,任由他处置,带身上又能如何,于是便带到了现在。
想到那个小白眼狼也许此刻睡得正香,也许她压根就没想过他,他心头就有一把火在烧,恨不得现在就过去狠狠罚她一顿,教她知道知道厉害。
他懒得应付贵妃的邀宠,平日里已算给了脸面,此时夜半人静,不愿意再花费精力应付在这上头。
皇帝冷冷看着她说:“贵妃,该睡了,别让朕再多言。”说完回过头,重新闭上眼睛。
“是。”贵妃声音颤抖,眼含热泪,感觉很是难堪。
除了万岁爷,她何时对任何人放下过身段,今夜邀宠被拒,她的里子和面子都没了。
莫非万岁爷对别人也是如此么?若是如此,她的心里还好受一些,起码大家都一样。
可是那方帕子又是谁的?
看得出万岁爷很是珍视那方帕子,难不成是后宫哪个狐媚子背着她送的吗?
最好不是这样,否则若是让她查出来是谁,她定不教那狐媚子好过!
贵妃想得一夜无眠。
而莲花这头呢,皇帝想得确实不错,自她释然后,心情就开阔了很多,当日吃过午膳,还美美地补了一觉,待到醒来,浑身都轻松了。
她想得很明白,她与万岁爷距离太远,不是她蹦一下就能够着的人,所以够不着就不够了,她从来不是一个纠结的人,不会自不量力去做些什么。
想通了这点,她轻松了,心情好了起来,虽然偶尔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但是已没有初时心痛的感觉,有时候闪过的画面还令她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知道她这辈子可能都忘不了万岁爷,不过没有万岁爷她也可以过就是了。
所以在皇帝发狠想罚她的时候,她确实睡得正香,虽然入睡前还有些不习惯,觉得空落落,但也只是花了比往常多一些的时间就入睡了。
次日上朝前,皇帝让贵妃自行回去,就上朝去了。
独留贵妃黯然伤神,默默收拾好自己,唤上人坐上步撵走上回华庆殿的路。
贵妃昨夜一夜未睡好,眼睛有些浮肿,头有些隐隐作痛,手肘撑着步撵的扶手,手掌扶着额头微微闭眼。
待到了华庆殿大门,早有一群人等在那里,个个都喜气洋洋,看见步撵,众人齐齐低头行礼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贵妃掀开眼皮,嘴角浮起一个嘲讽的笑,语气凉薄:“何喜之有?”
说着走下步撵,越过众人向内殿走去。
众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是承宠回来么,怎么看这样子,娘娘不是很高兴。
大家都看向彩霞,彩霞摇了摇头,娘娘星辰殿出来就这样了,昨夜她是不能进去伺候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这一路上她大气也不敢出,现在也糊涂着呢。
低头快步跟着娘娘进入内殿。
贵妃到了内殿,凌厉地看向身后,问道:“陈嬷嬷呢,让她来见本宫。”说着走向宝座坐下,目光阴沉。
彩霞听到吩咐,应了一声是,急匆匆朝殿外走去。
陈嬷嬷到时候,贵妃娘娘正在上首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中鸦雀无声,伺候的宫女们个个噤若寒蝉。
陈嬷嬷心下打了个冷颤,掂量了一下,感觉情况不太妙啊,不知道娘娘找她何事。
她有些慌,走到近前向贵妃拜倒行了个大礼道:“参见娘娘,娘娘万福。”
贵妃抬起眼帘注视着她,也不出言,就让她那么跪着。
殿中死一般的沉寂。
第六十七章 娘娘息怒 (晚上20点更)
陈嬷嬷感到威压从四面八方朝着她袭来,让她全喘不过气来,不一会儿额头开始冒汗。
贵妃走下宝座,逼近陈嬷嬷,走到她跟前时,冷笑出声道:“你可知今日本宫找你来何事?”
贵妃娘娘的声音就在她头顶炸开,陈嬷嬷吓得冷汗淋漓,忙磕头道:“奴婢不知,还请娘娘示下。”
昨日贵妃娘娘心情还是很好,怎么侍寝回来就成了这样,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听了这话,贵妃怒极而笑:“好,好得很,本宫可真养了一群好奴才啊!”
说着抬起右脚,将陈嬷嬷一脚踹翻在地。
陈嬷嬷忍着被踹的剧痛,赶忙爬起来重新跪下磕头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不知何事惹怒娘娘,还请娘娘明示,给奴婢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哈哈,好一个不知,外面天都翻了,你竟还在这里不知、安逸自得,本宫要你何用!”贵妃怒喝出声。
昨夜侍寝除了难堪,她更多的是不安,仿佛有不知道的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在将来终有一日威胁到她,威胁到她的地位,成为她登上后位的绊脚石。
她从未像现在觉得如此不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陈嬷嬷就是她在宫中的耳目之首,可她竟然还什么都不知道,怎能不惹她气怒?
若耳目不灵,在这后宫中,那她跟瞎子聋子有什么分别?
陈嬷嬷一个劲儿磕头求贵妃息怒,磕得砰砰响,不一会儿地板上就浮出血迹。
贵妃面上冷若冰霜,深吸一口气,待看陈嬷嬷磕得差不多了,开口道:“起来回话。”
这奴才不能便宜她,也不能打杀她,留着还有用。
“谢谢娘娘,谢谢娘娘恩典。”陈嬷嬷手软脚软起身,额头已经肿了破了,涓涓血液流出也不敢擦。
贵妃瞥了她一眼,问道:“最近后宫之中可有何异动?”
陈嬷嬷不敢轻易开口,娘娘这么问一定是察觉了什么,可她也不敢让娘娘久等,只得一边答一边绞尽脑汁地回忆思索:“回禀娘娘,各宫动静都不大,李美人那头日日抹泪,但娘娘给的罚她不敢不接。”
“赵美人、孙才人和周常在那处就不说了,有什么动静都能一清二楚。”
“徐昭仪处倒是老样子,还是耍她的鞭子,也没人敢招惹她,倒是没什么事由。”
贵妃越听越不耐烦,这些都不是她想知道的。
陈嬷嬷觉察到娘娘的不耐,突然想起一个异样来,咽了口唾沫说道:“倒是刘妃那处,奴婢感觉有些不一样之处。”
“说。”贵妃已不耐到了极点,准备如果这老奴说不点什么来,她不介意再罚她一回。
“是,以往刘妃日日待在华福殿,轻易不出来,可不知怎的,自魏婕妤打入冷宫后,倒是出来逛了一回御花园,连万岁爷来的赏花宴都推了,此次却主动出来逛,很是反常。华福殿守得严,奴才的人安插不进去,不知内里情况……”
听到刘妃二字,贵妃讥讽出声:“哼,她也就这点能耐了。不来本宫的赏花宴才正常,若是来了本宫还不知道她要使什么坏呢。给本宫盯好了,她不出华福殿还好,若是出了,本宫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陈嬷嬷满口答应下来:“是,奴婢定会教人好好看着,娘娘放心。”
听到这话,贵妃讽刺出声:“放心?若真能让本宫放心倒好了。”
陈嬷嬷忙顺着话说道:“是是是,奴婢无能。”
贵妃懒得再和她打哈哈,直接挑明道:“本宫要知道各宫妃子擅长的针线手法,若是能,最好将她们绣的东西拿到手,此事需在暗中进行,不可让人察觉。”
尤其是万岁爷,若是被他获悉,那后果就严重了。
“娘娘,这是?”陈嬷嬷听着有些疑惑,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让你去你就去,莫要多问。”万岁爷身上的帕子,兴许只有她见过,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泄露出去,她有嘴也说不清。
陈嬷嬷不敢再多言:“是。”
“特别是苍澜院那个小答应,你务必要将她做过的绣活拿到手,能拿到她做的手帕最好不过。”不知道为何,那个小答应给她的感觉很不好,还是拿到她的手帕对比看看为妙。
贵妃有几分刺绣功底,虽然只看了一眼掉落的帕子,但是一些针线和刺绣手法她还是能识得一二的。
陈嬷嬷虽然不解,但也不敢多问,只应声道:“是。”
贵妃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那个小答应的来历查得如何了?”
听娘娘这么问,陈嬷嬷冷汗又下来了,距上回贵妃问过才不到三日,这么短的时日又能查出什么来?
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回禀娘娘,奴婢已派了两拨人马去探查,只是时日还太短,未有确切消息传回…”
贵妃很不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尽快办好此事,本宫要拿到她的把柄。”否则她心有不安。
“是。”
挥退陈嬷嬷,贵妃神色疲倦,昨夜一切都没睡好,又思虑过重,她本就有头疾,此时做好安排后,整个人放松下来,更觉头疼难忍。
彩霞见状,赶忙过去扶她回寝室歇下。
……
星辰殿内。
皇帝下朝后,走进星辰殿,下意识地朝张庆问道:“苍澜院那边……”想起了什么,又沉默下来。
张庆见万岁爷问起苍澜院,问了一半又不问了,知道万岁爷是想知道,但心里又有个坎过不去。
正好他这里有件关于苍澜院的事,于是便垂首走过去说道:“爷,苍澜院莲小主那头,昨日一日都没领用食材,奴才自作主张派人去问,说是……”
这情况他不敢瞒着,万岁爷迟早是要知道的。
皇帝一惊,这是什么情况,她又想折腾什么,忙追问道:“说是什么?”
张庆微有迟疑,若是直说,万岁爷肯定不高兴,可不说也不行,便咬咬牙直说道:“说是食材本是为了给万爷做膳食才领用的,只是今后不再需要了,所以苍澜院从今日起便不再领了……”
皇帝有些发蒙,第一反应便不是她说的,因这不像那小妃嫔的风格,她那么小气的人,怎么会不要呢,逐确认道:“是她亲自跟你说的?”
第六十八章 后宫贪睡第一人 (早上8点更)
“是莲小主亲自说的……”派去的小太监一五一十把原话给复述了一遍,张庆也觉得很惊奇,万岁爷没有收回,苍澜院却主动不要,莲小主竟是个有骨气的,只是骨气在后宫里没什么用。
皇帝不禁怒火中烧,她这是什么意思?前夜跟他哭着要赏东西的时候怎么说?现在给的却不要?
她这是要折腾个什么劲儿?莫非是想引起他的注意,要让他过去不成?
既然如此,当夜为何又不追出来?
对于她没有追出来这件事,皇帝还在耿耿于怀,这两日他总在想,如果当夜她追出来,他兴许会看她可怜留下的吧?
只是没有如果,她没有追出来留他,他也没有留下。
皇帝满心怒火,只觉得这小妃嫔实在不可理喻,都这个时候了还欲迎还拒?平日如此是情趣,现如此是傻吗?
可仔细想了想又感觉不对,她想要的从来都没掩饰过,以往只是在他面前假矜持一下,待他逗她要收回时候总抢先要下来,现如今她对着底下的人那么说,是真的不想要了?
皇帝有些不安,突然想起她还说了一句话:“她说‘今后不再需要了’,这是什么意思?今后不再给朕做膳食了?”
张庆有些忐忑地说:“回万岁爷,恐怕莲小主是这个意思…”
“什么?她敢?”皇帝气极,怒问出声,她是他的妃嫔,这么说想翻天不成。
张庆杵一旁缩着脖子不敢吭声,心想莲小主的胆量确实惊人。
皇帝一口气憋在心里,只觉得憋得肝疼,背着手在殿内走来走去想要纾解怒火,边走边想,就因他不赏她东西,这就要跟他闹了,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知道这个小妃嫔她胆儿很肥,却没想到还能一次比一次肥,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不是她的妃嫔,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若是他非要她做膳,她还敢不做不成?
他越想越气,只觉得要气炸了,现在就想过去打她一顿,给她治个大不敬之罪。
不,不对,她只在一些小事上胆大,其他时候胆子很小,不会在这种事上拎不清。
可也不是,她有时候还犟得很,认死理,认定的事就算再怕也不会改主意……
他越想越烦躁,怎么都想不通,她怎么就敢这么说!
皇帝停下转来转去的脚步,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她不会认为他以后都不会再去苍澜院了吧?
皇帝顿住了,他的确打算近期不再见她,怕她影响他的心神,那么以后呢?他还会再去苍澜院吗?
之前从未想过这个情况,只想着现下不能见她,若是以后也不再见她……
想到此处,皇帝只觉得心脏被人捏住了一般难受,不想再想下去。
张庆在一旁看万岁爷由怒火冲天到神态难安,不由得开口道:“万岁爷,许是莲小主有别的意思,不若让奴才去苍澜院问问?正好您前日换下的衣裳和一些物件还在苍澜院,奴才过去拿回来?”
为万岁爷解忧是他的份内之事。
皇帝心中堵得慌,听到这话看向张庆,他是想知道她的想法,弄不清楚恐怕寝食难安,便说道:“朕亲自去。”
说着抬脚便走,刚走两步又停下来,想了想说道:“不,还是你去,就说有个急用的物件需要取回,看看她是什么个意思,别说朕让你去的。”
不过才两日功夫,就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去,他舍不下这个脸,派张庆去试探试探也好,看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庆“喳”了一声,就匆匆忙忙往苍澜院赶去,看万岁爷这样子明明就是想自己去,最后却只派了他去,唉,弄不明白爷心里想的什么。
等张庆走后,皇帝深吸一口气,自登基以来大刀阔斧,整治朝纲,清洗后宫,遇事从未如此犹豫不决过,没想到总在那小妃嫔上如此,也算是她的能耐了。
现在这个时辰,她应该睡醒了吧……
等张庆带着个小太监到苍澜院时,一问,莲花竟然还没醒。
这两三日莲花是越起越晚,加之不用想着伺候万岁爷,心神放松,总觉得怎么都睡不够,便有了今日张庆见到的这一幕。
张庆有些无言,这莲小主恐怕是后宫晚起的第一人吧,没见过这么贪睡的,心还这么的大,万岁爷在那边火急火燎,她却还能心安理得睡到现在,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若是搁别的妃嫔身上,恐怕日日都要反思自己,是哪惹万岁爷不快了,要如何挽回才行。
她倒好,跟没事人一般。
这点昨日来问话的小太监——小林子深有体会,今日他也跟着张总管来了。
昨日下午他受张总管派遣过来的时候,莲小主正跟她的两个奴才在收着她院子里的苞米,看着一点事儿都没有。
临走前还让那个小青拿了一个煮熟的苞米问他吃吗,真是笑话,星辰殿的太监是这么贿赂的吗?
那苞米虽然看着很香甜,但他忍住了,最后也没要,他清清白白可不是会接受贿赂的人。
今日跟着张总管来,见莲小主还没起,小林子见怪不怪,他常常来苍澜院传旨,已习惯了莲小主的习性。
“不知张公公需要取什么,小的去给您拿来。”小吉子挂着笑脸,带着一丝尊敬对张庆说。
以前他在张庆手底下做事,总的来说张总管待他还算不错,而且张总管又是万岁爷身边的第一人,所以他内心里还很是敬服张总管的。
“咱家还是等小主醒来,问过小主才好。”张庆微笑着说,大有一副见不到人,他就不走的架势。
张庆心想万岁爷此次派他来苍澜院,重点不是拿东西,而是知道莲小主昨日说那话的意思和态度,怎能不见到人就走?那怎么和万岁爷交差。
小吉子有些为难了,让大内总管在这等着,这不好吧,但小主什么时候醒来还不知道呢,最近小主醒来的时辰越来越晚了…
可看张总管是一定要等到小主醒来,见过小主才走的架势,莫非……
小吉子心中一动,莫不是真正想见小主的是万岁爷吧?
第六十九章 又睡着了 (晚上20点更)
这可能性太大了,否则就取个东西,怎么需要亲自劳动大内总管来拿呢?派个小太监来不就成了么!
想到这个可能,小吉子内心有些激动,试探地说道:“若不然,奴才们去叫醒小主?”
说着小吉子碰了碰小青,意思是让她去叫小主起来。
张庆神态自若,依然微笑着说:“不急,想来莲小主很快就醒了,咱家就在此处等着便是,不必打扰莲小主好眠。”
万岁爷还是很在意莲小主的,对莲小主尊敬些准没错。
小吉子和小青面面相觑,他们实在不好意思说出真相,若是等小主睡到自然醒,恐怕没点了……
“张总管,不如您先去喝口茶歇歇,边喝边等?”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还是先让张总管喝茶吧。
张庆想了想,也行吧,正好口有些渴了,估摸喝盏茶莲小主也就醒了。
于是小吉子领着张庆去喝茶。
这一喝三盏茶过去了,张庆越等脸色越难看,茶水喝的嗓子都喇了,想见的人还没醒。
万岁爷还等着呢,久了可不得了。
可之前他说过不要去打扰,现在又不好打自己的脸,真是骑虎难下啊。
小吉子站一旁陪着笑,看张总管脸色初初还有笑容,现在是越等越沉默,知道是急了,忙冲小青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看看情况。
小青心领神会,匆匆而去。
张庆见此情形,面上不显,心里暗暗点头,想到冯吉还是不错的,人也机灵,办事牢靠,可惜了,万岁爷给了莲小主。
再说回皇帝这边,他也是等得很是不耐,手中的奏本看半天才批阅一份,等得心神不宁。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都不知道张庆是怎么办事的,苍澜院再远,爬着去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怎么耽搁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皇帝烦躁地放下奏本,站起来走下御座,在殿中走来走去。
心想这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所以拖到现在还未回?
不成,还是亲自去瞧瞧比较放心。
想着想着抬腿又想过去,还没迈出一步,又想到万一没什么事呢?
还是不去了,再派个人去瞧瞧吧。
想到这里,皇帝唤来一个小太监,跟他说了几句,让他赶往苍澜院去了。
苍澜院这头。
张庆面无表情,此时已经喝到第五盏茶了,都懒得掩饰自己的心情了,这莲小主也太能睡了,听听她那宫女怎么说的:
“奴婢去唤了小主,小主也听到了,还应了奴婢,只是不知怎的,奴婢等了半天还未见小主出来,便进去又看了,结果……结果小主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小青越说声越弱,最后声如细纹,都忍不住要捂脸了。
几人齐齐沉默,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连小吉子都无计可施了。
张庆没想到这趟差事这么难,快一个时辰了连人都没见着,叫也叫不醒,等也等不起,都等麻木了。
又等了半晌,终于莲花的卧室传来声响。
几人精神一振,齐刷刷看向卧室厅门。
小吉子快步走过去,冲着里面轻声喊道:“小主,您醒了?”
门内传来莲花的声音:“醒了,小青呢,我好饿,今日早膳吃什么呀?”
张庆怀疑自己出幻觉了,抬头看看天,没错啊,晌午都要过去了,他没错啊,怎么这莲小主以为是早晨不成,还吃早膳呢?
小吉子拼命咳嗽,希望引起里面的人的警觉,在张总管面前,还是要给小主维持一些颜面的,万一回去跟万岁爷一说,小主的脸往哪搁啊。
门从内里打开,莲花探出头问道:“咦,小吉子你怎么了?”
她刚穿好衣服,就听到小吉子的咳嗽声,这咳嗽如此大声密集,还挺不正常的,不禁从内室快步走出小厅,打开厅门去问。
一打开,就见门口杵了三四个人,吓了她一跳:“这是怎的?”
张庆心头老泪纵横,终于见到莲小主了,实在太不容易了啊,忙上前一步道:“莲小主,万岁爷有一方金樽镇纸在您这,等着急用呢,所以奴才过来取了。”
“啊!张总管你来了?来多久啦,怎么没人叫醒我?”听到张庆的声音,莲花又吓了一跳,刚刚没看清楚,没想到张总管也在。
门外四人八目相对,又沉默了,不是没人叫啊,是叫了不醒啊,这话怎么接啊……
还是张庆脸皮厚,昧着良心说道:“刚来没一会儿功夫,小主醒得正好。”
这莲小主瞧着就是个没什么心眼的,怕真是睡懵了,没瞧见脸上睡出的印子还在吗,看来不是真的晾着他。
其他几人心中不由得对张总管竖起大拇指,不愧大内总管,等了这么久,一点怨言都没有,瞧瞧话说得多漂亮啊。
听到这话,莲花放心了,最近不知为何她总睡不醒,又很容易饿,吃了就想睡,睡了就想吃,可能是最近情绪波动太大了吧,还得再调整调整为妙。
莲花对张庆笑着点点头,问道:“张总管用过膳了吗,我这没什么招待你的,昨日收了点苞米,吃着还不错,可以带点回去尝尝。”
小林子闻言抬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是昨日闻着很香的苞米吗?
张庆忙摆手道:“使不得,小主,奴才是来办事的,办完就走。”
莲花“哦”了一声,了然地点点头,问道:“是来取万岁爷的东西吧?”
张庆点点头,正待要再说一遍要取的物件名儿时候,就见莲花把厅门全部敞开,朝着他招手道:“我都整理好了,快进来吧。”
张庆愣住了,怎么,万岁爷临时起意的事,金樽镇纸也是他随口说的,莲小主这就准备好了?难不成能未扑先知?
亦或者是个深藏不露的?猜到万岁爷要派人来?
在张庆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莲花又冲着他说道:“进来呀,小吉子,你也进来搭把手。”
“好嘞。”小吉子挠挠头,也不知道小主要做什么。
等几人进去后,就看见往常万岁爷办公的桌子上面整整齐齐摞满了东西。
张庆有点懵,他就是找个借口来拿个东西,试探一下莲小主对万岁爷的态度啊,这是什么情况???
第七十章 只取镇纸vs全部搬走
“张总管来得正好,你若是不来,后头我还得找人请你来呢。”莲花走到桌子前,指着上面的东西说道:
“喏,万岁爷放在苍澜院的东西,我都整好放在这里了,前日换下的衣裳我也洗过叠好了,已经包好放在这边,等会搬的时候莫要弄脏了。”
莲花有些黯然,提到万岁爷几个字还是有些艰涩的,想到今后他不会再来了,她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
想要放下谈何容易,只是不放也得放,何苦为难自己呢,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吧,以后她就不会难过了。
“啊?”大内总管张庆蒙圈了,就算他有七窍玲珑心,也想不到竟然是莲小主主动让他将万岁爷的东西全部搬走啊!
“怎么了,是还缺什么东西吗?”莲花看张庆站着不动,没有过来拿的意思,以为是少了点什么,忍不住自顾又点了一遍。
“咦,都在这里了啊,若不然你来点点。”莲花对着张庆说道,这事还得当面算清才是,否则后头可说不清楚了,万岁爷的东西金贵,缺了点什么她赔不起。
张庆惊恐地摇摇头:“不是不是,小主你误会了,奴才就是来拿一方镇纸的。”没万岁爷的旨意,他可不敢全都搬走啊!
全部搬走这意味着什么,不用说也清楚,万岁爷可没有这意思,他不敢自作主张,万一让莲小主误会了,万岁爷心疼起来秋后算账,第一个算的就是他!
“啊,其他的不要了吗?”御用之物,能随意丢弃么?不过要是万岁爷自己丢弃,应该可以的吧?!
莲花疑惑了,万岁爷不来就不来,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说丢就丢呢。
“不是不是,小主,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的意思是说,奴才只是来取镇纸的,只取镇纸。”张庆连连摆手,汗都要下来了,一再强调只取镇纸,不取别的。
“呃,这怎么可以,只要镇纸吗?”莲花有些头疼起来。
“对对对,就只要镇纸。”张庆擦了把汗,总算让莲小主明白他的意思了,稍微松了口气。
“那其他东西怎么办才好,我私自处置也不妥当呀。”莲花纠结起来,揪着头发自言自语道:“若不然搬库房,后头想拿回去也随时可取。”
莲花说完自顾自点点头,嗯,这主意好,就这么办了。
张庆眼前一黑,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另一口气又提了起来,那都是万岁爷用惯的东西,岂能放库房里积灰,听莲小主的意思,万岁爷的东西还非得拿走不可了。
那就,还是都拿回去吧……
等皇帝派来的小太监到时候,就见张总管和小林子一脸生无可恋,抬着沉重的桌子边走边歇气。
看到这小太监来,张庆朝他招招手,让他接过抬桌的活儿,扶着老腰长吁短叹。
自从当上大内总管后,他还没干过这么重的活儿呢,唉,这莲小主怎么就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宫妃都见过,就没见过这么实诚的宫妃啊!
万岁爷又没说不来了,怎么就非要让人把东西都抬回去呢,等万岁爷派人来要不成?
留着这些东西在,万一以后万岁爷想起来要用,不得想起她来,指不定万岁爷就来了呢。
这一来二去,自己再使点劲儿,不就重新获得万岁爷的宠了么!
唉~怎么这么实在啊,他看了都要替她着急。
星辰殿这边,皇帝已经接见过一个大臣了,见张庆还没回来,不由得有些急了。
怎么派去一个两个都不见了踪影,一去不复返啊。
皇帝心焦起来,又派出一个小太监,嘱咐到这回无论见着什么,都得先回来禀报情况。
得到吩咐的小太监“喳”了一声,一溜烟飞奔而去。
皇帝按着眉心,怎么一遇上那小妃嫔的事,就如此多波折,真是令人头疼。
过了没一会儿,最后指派去的小太监就气虚喘喘回来拜见,嘴里喘着粗气说道:“万,万岁爷,张总管回来了。”跑得急了,说话声都带喘。
皇帝豁然起身,站起来说道:“快让他来见朕。”
话音刚落,就见张庆小跑进殿。
在张庆和小林子他们抬着桌子快到星辰殿时,遇到了那个小太监,知道万岁爷等得急了,就让小林子和另一个小太监抬着东西在后头,他先来回禀。
“参见万岁爷,奴才回来了。”张庆气都没喘匀就拜倒在地,他都想找万岁爷哀嚎了,这趟差事太不容易了啊,劳心劳力的。
“为何此时才回?”皇帝问道,看张庆的神情不大对啊,他心里不由得咯噔起来,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这老太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能让他丧着脸的事可不多啊。
“奴才…奴才…”张庆嘴巴半张,突然卡住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禀……
“到底怎么了,莫非是她出了什么事?”皇帝身体前倾,双手扶着御案追问道。
“不是不是,没出事,万岁爷放心,好着呢。只是奴才去时,莲小主还未醒…”张庆说着说着都要哭了,他喝了整整五盏茶啊,到现在还没上恭。
刚刚急着赶回来精神绷得紧没什么感觉,现在突然感觉要憋不住了。
“什么?”那都什么时辰了,嚯,这小白眼狼是越来越能睡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怎么还能睡得着?两日都不去了,难道她就没想过他,就没想过他为什么不去了?
皇帝颓然坐下,果真被他猜对了,这小白眼狼,他在这头日日想着她想得肝都疼了,她却能安寝无忧,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皇帝感觉心里很不平衡了,很不甘心,他堂堂天子,要被一个小妃嫔弄成患得患失的境地,真是笑话,凭什么!
皇帝缓了缓呼吸压下那口气,接着问道:“现下醒了吗?”
张庆急忙说道:“醒了醒了,奴才在苍澜院喝了五盏茶时,莲小主终于醒了。”
说到那五盏茶,张庆又要憋不住了,他以后是再也不想喝苍澜院得茶水了,不是不好喝,而是这趟他都有阴影了,一想到就尿急。
终于到重点了,皇帝调整了一下情绪,将神态恢复淡然,淡淡问道:“她怎么说的?”只是攥着笔的手有些紧。
第七十一章 东西眼熟
张庆扑通跪倒在地,丧着脸说道:”万岁爷,奴才没来得及,想说的话全被岔开了,奴才无能,没把万岁爷交代的事办好,奴才无能啊。”
“你就随意取个东西回来,再言语间看看她的意思,怎么还能办不好?”皇帝奇了,张庆能力出众,还能被那小妃嫔带跑偏了?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是,奴才是想这么办来着,只是,只是人是见着了,还没来得及和莲小主说什么,就……”
此时殿外传来声响,是小林子他们呼哧呼哧抬着桌子回来了,张庆哎呀了一声,说道:“来了来了,您还是自个瞧瞧。”他实在说不清楚了。
皇帝依言看向殿门口,就见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张书桌回来,上面码着不少东西。
那张书桌、那些东西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皇帝一愣,这不是他放在苍澜院得物件吗,怎么都给抬回来了?
他没有下这样的旨意,这是怎么回事?
让张庆去这趟,怎么哪都不顺,现如今整这出都把他给整糊涂了。
皇帝心中怒火又起,眼含不善看向张庆,他需要一个解释。
感觉到万岁爷身上的气场不对,张庆连忙开始哭天抢地哀嚎道:“万岁爷,这是莲小主的意思啊……”
边哀嚎着边把事情的起因经过讲了一遍。
“……事情就是如此,恐怕莲小主是以为万岁爷您再也不会去了,才让奴才把东西都抬回来,想来昨日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张庆讲到最后擦了一把汗,感觉都是辛酸泪啊。
皇帝听完沉默了,很是无语,这小白眼狼怎么总能这么出人意料,他不就两日没去么,怎么东西家拾都给他搬回来了。
有些无力,又有些无奈,这就是她啊,干脆利索得很,毫不拖泥带水,连一点留恋都没有。
他在这边反复犹豫,而人家呢,连台阶都给他拆了,拆得干干净净。
皇帝不由得苦笑出来,今后也不能打着取物件的事由去了吧,以后他就是想去,也得再编借口了,何苦呢。
就这样吧,她既然不想他去,那不去也罢。
皇帝忍下心痛的感觉,神情低落,左手撑着额头,右手向张庆他们摆摆手,要将他们挥退。
张庆临走前犹豫了一下,他看万岁爷的脸色不是很好,想了想还是说吧:“万岁爷,奴才走之前莲小主还给奴才塞了一袋苞米,您……”
虽然只是几根小小的苞米,献出来万岁爷应该会高兴的吧。
皇帝抬眼看向他,没有说话。
张庆心中叹息一声,这莲小主能耐啊,多少年,在万岁爷最艰难的时候,都没露出过这样疲累的神情,真是令人心疼。
躬着身子将包好的苞米呈上御案,又无声带着人退下,独留皇帝一人在殿中。
小林子见张总管将苞米呈上给万岁爷,失望了一下,想到还是万岁爷重要,几根苞米没了就没了吧,有些失落地跟着张总管退下。
皇帝盯着眼前的苞米发呆,这是那小妃嫔院子里自己种的吧,若是他和她还如往常那般,她一定会第一个先给他尝吧,还会殷切地看着他吃,吃完再追问他好不好吃。
想到这里,皇帝温柔地笑了笑,拿起一根掰下一粒品尝起来,仿佛她就在眼前……
苍澜院内。
吃过午膳后,莲花摸了摸肚皮,今日这顿吃得有点多,撑着了,肚皮鼓鼓的。
小青边收拾碗筷边问:“小主,等下要做什么?”
莲花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要干的,前几日得了万岁爷的应承,可以去华清池捞鱼,她本想捞来着,可后来一系列的事情让她自顾不暇。
如今万岁爷的事情已了,东西也让人搬回去了,只留了个搬不走的椅子也放库房里了,不知道那个应承还作不作数。
莲花有些纠结,要不要去捞鱼呢,哎呀。
“去御花园逛逛,消消食吧。”莲花最后下决定道。
还是决定不去捞鱼了,万一万岁爷忘了他的应承,被逮到了,可就没以往那么好说话了。
小青闻言,加快手脚道:“嗯,那小主等等奴婢,等奴婢收拾好后再走。”
莲花点点头:“嗯嗯,不着急的。”
等小青收拾好出来,冲着院中某个方向喊道:“小吉子,苞米你翻好了没?”
“快了快了,就要翻好了。”小吉子远远回道,吃完午膳后,他就去翻晒昨日收回的苞米了,刚刚要翻好。
等小吉子做完过来,几人又各自收拾了一番,一起汇合朝着苍澜院外走去。
“咦,小青,门关好了吗?”莲花有点忘了出门时有没有关门。
“小主,关好了,奴婢亲手关的。”
“好呢,不过不关也没什么,咱们这里偏僻,也没值钱的东西,不会有人来的。”
赏花宴上的彩头——金丝八宝钗和平安扣,她早就收好藏起来了,在万岁爷愤而离去的第二日,她就把戴着的平安扣摘下,连带着事情的祸源金丝八宝钗一起收好,放了个小箱子锁起来,挖了个小坑埋在了某个桌子底下了。
没办法啊,看到平安扣她就想起万岁爷,看到金丝八宝钗她就想起两人的隔阂,这两物件看了就心塞,所以只好收起来,来个眼不见为净。
苍澜院又回到了以往一贫如洗的时候了。
三人漫无目的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走到了百花园。
看着前面,小吉子问:“小主,已经走了很远了,前头就是百花园,咱们要过去吗?”
百花园挨近金梧园,离后宫比较近,离苍澜院则稍微远了些,他怕在这里遇到别的妃嫔,怕小主受委屈。
莲花朝远处看看,穿过百花园的另一侧隐约能见到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此时秋日愈盛,那棵梧桐树更壮丽了。
“逛完百花园我们就回去吧。”先前这一片她都没逛过,百花园去赏花宴时候也经过过,只是当时赶路并没有来得及逛,她想来都来了,那就逛逛再走吧。
百花园不愧是百花园,即使是秋日了,也恰紫嫣红的。
其中有片桂花树花开得特别灿烂,当然桂花花不大,跟菊花那些绚烂的花比起来确实不起眼,说灿烂是因为它的香味非常浓郁,还没接近,浓香就飘来了,莲花就是这样被吸引过来了。
莲花跟狗一样循着味儿跟过来,看到桂花树两眼发光,兴奋地对着身后问道:“小青小青,东西带了吗?”
第七十二章 偷摘桂花
“带了带了,小主你看。”小青也很是兴奋,从怀里掏出一个麻布做的布袋子,布袋子很结实。
自从那会儿被万岁爷抓包后,莲花就让小青缝了个布袋子,竹篮子太显眼了,后来作案工具换成了布袋子。
小青很激动,仿佛回到了从前跟小主相依为命那时候一样,吃饱没事干就来御花园打秋风,找到吃的时候是她们最高兴的时刻。
小吉子第一次遇到这种局面,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有些不知所措。
他当初是奉旨供给食材来的,自从他来了后,苍澜院生活富足,莲花跟小青就很少来御花园作案了,所以他没经历过这种事。
抖开布袋子,两人熟练地开始摘花,兴奋得很,仿佛看到了桂花糕一样。
小青边摘边瞅像四周盯梢,防止被管御花园的小太监见到,缠上她们嚎哭。
御花园的小太监们最害怕她们逛园子了,每次见她们逛都警惕地盯着她们,只要被人发现,无论走到哪个路口,准有小太监在那里哀叹种花不易,护花更不易,她们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见小吉子愣着,小青过去推了他一把道:“你傻啦,不帮忙摘杵着做什么呢。”
“哦……”小吉子还是闹不清楚状况,跟着摘了几把,突然反应过来道:“小主,咱们这是偷花来了?”
听到这话,莲花不高兴了,板着脸叉着腰,义正言辞地教训道:“小吉子,你这话不对,咱们不摘这花也是掉地上的,凭白糟蹋了,还添了打扫的宫女和太监们的活儿,我们现在是做好事,不是偷,晓得了么?”
小吉子被噎住了,小主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好吧,他只好加入摘桂花的行当。
刚摘一会儿,小青竖着耳朵听了听,似乎有人朝这边过来了,赶忙低声提醒莲花。
莲花连忙招呼两人把袋子藏好,一本正经地假装赏花,只是身后的那片桂花树已经秃了…
有交谈声传来,听着是后宫的几个妃嫔,只听她们说道:
“妹妹,你身上穿的料子是什么,怎么姐姐之前没见过的。”
“姐姐,我这不过是普通绫缎罢了,你若喜欢,妹妹回头让人送几匹给你,值当不了什么。”
“那姐姐就谢过妹妹了。”
“姐姐客气了。说到最好的料子,还当属江南的天蚕丝,上等的天蚕丝听说每年只产不足十匹。”
“这么少?那流霜殿偏殿的贾才人不是穿过么?”
听了几句,莲花认出来了她们的声音,是赵美人、孙才人和周常在一行人,她对这几个人印象很深刻。
等几人快要走近莲花所在的拐角前,莲花示意两人站她身后,在路旁等着。
几人没有发现莲花他们,还在继续交谈。
孙才人“噗嗤”笑出声,周常在也笑了。
赵美人停下,不解地问道:“妹妹这是?”她没讲什么笑话吧。
“姐姐莫怪,只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所以妹妹忍不住笑出来了。”孙才人柔柔地说,带着江南口音。
赵美人好奇地问道:“什么趣事?”
周常在拉过赵美人,声音低了几分说道:“贾才人穿的那是假的天蚕丝。”
“什么?不会吧,那次看她那么得意,怎么能是假的。”赵美人惊讶地问,穿假的,那得多失礼啊!
孙才人走到赵美人另一侧说道:“姐姐有所不知,真的天蚕丝和假的天蚕丝,周姐姐和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周常在品级虽然比孙才人低,但是因为几人交好,孙才人又比周常在小,所以也就没计较那么多,喊周常在姐姐。
这么厉害?赵美人看向周常在。
周常在含笑点点头,说道:“真的天蚕丝看着虽然和假的样式差不多,可在日头照耀下,假的天蚕丝色泽暗淡,真的则会散发朦胧光华,光华柔和而不刺眼,十分美丽,想来是贾才人将假的天蚕丝当成了真的。”
孙才人出身江南大家族,家里什么好东西都有,天蚕丝她也得以见过。
周常在家是经商的,生丝布匹生意她家也有涉及,自然也知道一二。
赵美人了然的点点头:“如此说来,贾才人穿的假天蚕丝,还到处张扬了。”
几人对视一眼,掩着嘴笑了起来。
莲花他们就在拐弯处,被几处桂花树挡住了,所以这几个说悄悄话的人至今还没发现他们。
被迫听了一次墙脚,莲花此时出来也不是,不出来也不是,真是进退两难,只好使眼色,悄悄退后一些,避免等会看到他们双方的尴尬。
在莲花他们悄悄退后的时候,赵美人她们还在继续刚刚的话题:
周常在说:“说到天蚕丝,听说今年江南就进贡了六匹上等的天蚕丝到宫里,前日万岁爷赐了三匹给贵妃娘娘呢。”说到这里,周常在有些惆怅,她们连见万岁爷一面都难。
赵美人感慨道:“万岁爷对贵妃娘娘可真是宠爱,有什么好的都当先赏给娘娘。”
孙才人也有些惆怅,语含羡慕地说:“昨日还召寝了贵妃娘娘呢,想不到万岁爷这么久不召寝,第一个就召寝娘娘。”
几人说到这里兴致缺了很多,都有些沉默起来,说不羡慕是假的,可羡慕也没有用,谁让人家是贵妃呢。
听墙角听到这里,小青和小吉子眼含不安地看着莲花,万岁爷和小主……
莲花朝他们安抚地笑了笑,心里闷闷的,有些酸有些涩,尽管做了很多心里准备,无数次说服自己放下,可乍一听到这些消息,还是忍不住情绪低落。
莲花吸吸鼻子,克制自己不要再想了,本就理所当然的事,想来做什么呢。
几人走到转弯处,突然看见几个人影悄无声息地站在十几步开外。
赵美人吓了一跳,惊叫出声:“谁在那里?”
两边终于碰面了,莲花带着小青和小吉子上前行礼:“见过三位娘娘,娘娘万福。”
孙才人上前一步看了看,说道:“鬼鬼祟祟的,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赏花宴上的头名莲答应啊。”
赏花宴还没过去几天呢,对于这个莲答应,孙才人记得非常清楚。
那天如果没有后来的事,她得头名的希望非常大,可惜有人出来搅了局惹怒了万岁爷,虽然是李美人先挑的事,但是孙才人对这个莲答应也没什么好感。
此时见到莲花,自然没什么好语气,江南软语的口音带上了一丝尖利。
第七十三章 绣了一只鸡的帕子
周常在拉了拉孙才人,上回的赏花宴对参加的人来说不是一个什么愉快的经历,宫里人多眼杂,还是少提为妙。
何况没什么必要为难一个小角色,否则不就跟李美人那蠢货一样了么?
孙才人回过神来,别过脸去,不再说什么。
周常在处事圆滑,一直充当和事佬角色,此时也是如此,见赵美人没叫人起来,她看向赵美人。
赵美人领会,抚了抚头发道:“吓我一跳,起来吧,你们在此处做什么?”
莲花垂首答道:“谢娘娘,听说百花园很美,所以奴婢带着人来在此处赏花。”
周常在笑了笑,语带温和地说道:“确实不错,如今秋日,他处的花早就谢了,唯独百花园还有不少花开,你们倒是挑了好时候,这几日御花园的太监又搬来了不少新菊花品种,你们有眼福了。”
莲花恭敬地说道:“是,谢谢娘娘提点。”
周常在见孙才人已是面有不耐,便打发莲花他们说道:“如此,你们退下吧。”
莲花答了声“是”,带着人垂首立在路侧,恭送几人。
几人朝前走去。
赵美人说道:“百花园种百花,果然名不虚传,瞧这桂花开得多好。咦,这片桂花怎的都没开?”
孙才人声音还有些气恼,说道:“许是御花园的太监们懒怠,没管好,这片花都未开。”
周常在说道:“地上还有掉的,怪哉,这片莫不是掉光了吧?真是怪哉,咱们到别处瞧瞧好了。”
几人说着渐渐走远。
莲花带着小青和小吉子起来,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小吉子心头有些沉重,他没有小青也没有小主心大,刚刚从这几个娘娘的嘴里得出了不少信息,最关键的一点是小主可能真的失宠了,万岁爷来苍澜院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也是,小主把万岁爷的东西全让张总管抬回去了,拦都拦不住,必然惹恼万岁爷,没有治罪已算不错了,怎么想万岁爷也是不会再来了的。
唉,他的傻子小主哟,怎么这么傻,今日上午等他明白小主的意思时,已经晚了,小主话已经出口,张总管也已听到,他也不能当场去拦住小主,和她陈明利弊吧。
最后眼睁睁看着张总管带着人将万岁爷的东西抬走,一点法子都没有,唉。
小吉子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叹气出声。
莲花听到叹息,看了他一眼道:“小吉子你莫怕,我们没被发现,也又没犯事,你就安心啦。”
小吉子听出了小主以为他在为刚刚偷桂花的事担忧,不由得挤出个笑回道:“是,小主做得最隐秘了,奴才听您的,准没错。”
莲花放下心来,笑着夸:“不错不错,小吉子觉悟很快。”
刚刚的消息已被她消化好了,生活总要继续的,她不能因为可望不可即的人和事悲伤得吃不下饭,她才不要庸人自扰呢。
好吧,难过还是有一点的,不过忽略掉就好了,她还可以承受。
“小主,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小吉子问道。
“小吉子,刚夸完你,怎么就问这样的问题,当然是趁着无人继续摘桂花咯,才摘半袋桂花,可不够做什么。”莲花说着带着小青头也不回继续采摘桂花。
小吉子张大嘴巴,惊愕地说不出话来,还要偷啊!……
刚刚还走过几个宫妃,差点被发现了,小主的胆量真是令人敬佩。
等三人从百花园回来,莲花瞌睡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推开门进了内室踢了鞋上了床,抱着枕头就进入了梦乡,一气呵成。
小青帮她掩好门,拉着小吉子到墙脚边上,嘀嘀咕咕道:“小吉子,我怎么觉得最近小主好能睡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摘着桂花时候,小主就开始打呵欠,说困就困,一点预兆都没有,袋子还没摘满就不得不喊停,几人打道回府,这可不太像小主啊。
小吉子也不甚明白的挠挠头:“应该不会吧,没听过有什么毛病是能睡的,以前小主也还挺能睡的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小青稍微一思量,也是,小主本来就能睡,只是万岁爷来这段时日稍微起早了一点,现在能睡一点也许是为了补之前早起的觉,越想这理由越解释得通,逐不再想。
两人将这事抛诸脑后,拿了个簸箕把刚刚摘的桂花摊开晒干,顺便翻一遍苞米。
这一觉莲花睡到了傍晚,睡饱起来神清气爽,就是有点饿了。
她打开厅门出来时候见小青把晚饭做好了,逐开始摆饭。
自从不再领用食材后,他们开始节衣缩食,三个人白日动得多,食量不算小,日子又紧巴巴起来。
今晚这顿还算丰盛,有道笋干炖鸡汤,笋干是老早前去青竹园偷摘的,晒干后一直没吃。
昨夜莲花很想喝鸡汤,馋得口水横流,故而就叫小吉子今早换了点鸡肉回来,放在锅里吊着直到晚膳才吃。
待几人吃完饭,莲花想掏出帕子擦嘴,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帕子不见了。
莲花冲着小青问道:“小青,你见到我用惯的那方帕子了吗?”
小青拿着碗筷正准备走去厨房洗,闻言回头道:“小主,您午膳时候不是用过么,当时水撒了一些,您用帕子擦了擦,后来拿去晾着了。”
“是么,晾去哪了,我去找找。”莲花想了想没想起来,抓了抓头发,感觉最近有些不记事。
小吉子停下擦桌子的动作,问道:“小主,是那方绣了一只鸡那帕子吗?”那方帕子他中午见过。
“鸡?呃……”莲花有些无言,她绣的是喜鹊闹春,那是她第一次尝试绣这种花样,尝试后总结出来,她的确不适合绣这么复杂的图案。
可也没那么差吧,怎么会被小吉子认成是鸡……
莲花没有反驳,默默点点头认下了这个称谓,好吧,那只鸟确实绣得轮廓有点胖,说是鸡也行吧。
小吉子放下抹布说道:“对啊,中午奴才翻苞米回来,见您晾在竹杆上,怕风大刮走了,临出门前奴才就给您收屋里了,就放在您的梳妆台上,没有吗?”
第七十四章 莲花的刺绣养成路线
莲花摇摇头道:“我醒来时看过梳妆台了,没在那里呢。”
小吉子摸摸脑袋糊涂了:“奴才记得清清楚楚,就放梳妆台上啊。”
说着人抬起脚步,穿过月亮小门走到梳妆台前,定睛一看:“咦,怎么会没有,奴才明明放在这的啊?”
莲花跟着走进去,小青放下碗筷也走进来,几人开始桌角墙角找起来,找了一圈没找出来。
小吉子百思不得其解:“一张帕子不能凭空没了吧,奇了怪了。”他很确定,就放在梳妆台上,不会记错的。
小青也感觉很奇怪,胡思乱想地猜测:“会不会有人来拿了?”
莲花站着感觉有些累了,坐到梳妆凳上撑着脑袋说:“我那帕子一般人等欣赏不来,谁又会拿呢?”
她也知道自己的帕子丑丑的,丢地上都没人会捡,送万岁爷那方帕子已是超水平发挥了。
照着小青说的想,小吉想起了什么,说道:“说来奴才感觉有些奇怪,回来时候小主的房门关的好像不是很严,小青你走前关好了嘛?”
“关好了,关的时候小主还在边上看着呢,小主你说是不是?”小青很肯定地说道,说完看向莲花。
“嗯……”莲花不太好意思说她忘了,当时心神不知飘哪了,好像没留意。
小吉子一惊:“莫非进贼了?小主你看看丢了什么没有?”还得看看多了什么东西没有,宫里还是得防着点才是。
莲花站起来左右瞧瞧,说道:“没有呀,刚刚看了,什么都没丢。”
小吉子还是不放心,带着小青又看了一圈,最后发现就没了一方帕子,其他东西都在,也没多什么。
小吉子深思起来,有些想不通,不过一方帕子,究竟是被谁拿走了,莫非是被风刮走了,是他出幻觉了不成?
华庆殿。
贵妃坐在牡丹团刻檀木椅上,看陈嬷嬷从各处拿到的各宫主子的针线。
陈嬷嬷这次效率出奇的高,上午得到了贵妃的吩咐,下午就派出各路人马,收集了不少宫里妃嫔的针线活。
说来这差事也不算难,各宫的衣物基本都拿去浣衣局洗,给陈嬷嬷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只要辨认哪些是主子们做的东西就是了,剩下找不到的那些再另派人寻机取来。
不过苍澜院的衣物是不会拿去浣衣局的,都是自个洗了自己晾院子里。
贵妃一一掌眼,看了好多样发现都不是,万岁爷那方帕子用的蜀绣针法,绣工整体来说一般,但有几处又绣的极妙。
这些衣物上的针线绣法都不是,绣得不是太好了,就是宫里规规矩矩的绣法,太周正了,且苏绣居多。
看的她心烦意乱,不知道该庆幸都不是,还是该烦恼是不是有漏网之鱼。
陈嬷嬷见贵妃脸色不对,又呈上一样针线说道:“娘娘,这还有一方帕子,是从苍澜院那个莲答应屋里翻出来的,想来是她绣的,您瞧瞧。”
说到这个苍澜院真是远,也好在是远没什么人去,下午她派人过去时正好整个院子都没人,进去拿了东西就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十分顺当。
贵妃接过帕子看起来,就看了一眼,忍不住放下问道:“这绣的是鸡?”
简直不堪入目,这是里面她见过的针线活里最差的东西了,这上面绣的一团东西完全不像话,怎么有人绣鸡这么粗俗的玩意儿,绣个鸳鸯都比它好。
陈嬷嬷干笑两声,刚拿到帕子时候她也以为是拿错了,再三和派去的人确认,知道是放在内室台面上的,这才敢确认,刚都没敢放在前头那堆里给娘娘看。
她哈着腰腆着脸对贵妃说道:“娘娘,这莲答应身边只有那么一个宫女,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主子针线活做成这样也实属正常。这宫女出身就是宫女出身,什么都拿不出手,五岁孩童都绣得比这好。”
贵妃点点头,这么说也合理,又看了两眼这绣了鸡的帕子,越看越头疼,有谁苏绣蜀绣针法混着一起绣的?看上去是想怎么绣就怎么绣,天马行空的,一点章法都没有。
贵妃忍不住扯了扯鸡头上的线,她就见不得如此乱的东西,都忍不住想要拆了重新绣了。
将帕子丢还给陈嬷嬷,贵妃难受地说道:“拿下去吧。”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看得她脑袋突突跳。
看了半日无果,贵妃挥退陈嬷嬷,让她接着探查,心里不由得更加担忧起来,如果帕子不是来自后宫,那么万岁爷的帕子来自于哪?莫不是外头?
说到莲花的针线活,那可比前朝书法大家柳公的草书还写意,这还得从她小时候的经历说起。
莲花小的时候,过得可比一般闺阁女孩精彩多了,上树摘果、下河捞鱼、捉虫抓虾样样精通,唯独不会两样:读书写字和女红!
她家典型的慈父严母,她感兴趣的不学自通,不感兴趣的逼着她学也学不会,女红就是如此,她娘天天押着她学,怎么也学不会,头疼的很。
初时请了苏绣的师父来教,没教会还把师父气走了,又陆续请了几个苏绣师父,依然没学会,后头她娘想,一定是苏绣不适合小莲花,便请了蜀绣的师父,就这样又学了一段时间。
可惜啊可惜,小莲花在女红上的天资实在有限,到最后她反而学得四不像起来,苏绣针法会一点,蜀绣针法会一点,绣着绣着嫌麻烦,绣到哪里就用哪里,一张帕子里融合了多种绣法,不伦不类的,等发现时候已经掰不回来了。
这也成了她娘的心病,一个女孩女红不行怎么能成,最后还是她爹劝她娘,说小莲花女红虽然不行,但是厨艺还算拿得出手,以后嫁到了婆家也不至于太丢人,这样她娘才稍稍放心下来。
莲花倒是很喜欢最后请的那个蜀绣师父,这个师父不会强迫她一针一线都该如何下手。
蜀绣师父说刺绣就像完成一幅山水画,心之所向针线所达,不必拘泥于形式,不必太在意绣得如何,莲花也是如此做的。
第七十五章 又爱又恨
蜀绣师父在刺绣行里名气很大,绣的画卷千金难求,宫里还收藏了一副她绣的凤求凰,若不是她落难时刚好受了莲花娘的恩惠,也请不来她教莲花。
这个师父活得很洒脱,完全把刺绣当做一种喜好,并不是她为了谋生的手段,可惜教了一段时间小莲花后,就游历去了他处,莲花再也没见过了。
临走前,蜀绣师父摸摸小莲花的头,知道小莲花不定性,也不强求她能学好,只对她说若是以后有需要她绣东西送人的场合,让她千万定下心来只用一种针线绣法。
这话莲花牢牢记住了,给万岁爷绣东西时候稳住了心神只用了蜀绣,给自己绣的倒是随意了很多。
再说到莲花如今的性子,不止是皇帝又爱又恨,连她娘也是如此。
从小她就是全家的心肝,家里唯一的女孩,上到她爹,下到她几个哥哥,一个比一个宠她。
她娘眼看着人就要养歪了,不得不硬起心肠板起脸来教她,所以莲花见了她娘就跟老鼠见了猫,认怂认得特别快,过后还再犯。
回回犯了错,她娘要罚她,他爹拉着她娘劝到算了算了,她哥哥们挺身而出抢着顶包。
就如有一回小莲花带着一群小娃娃打了邻居家的看门狗,邻居找上门来说狗吓坏了,要赔银子。
等事了后她娘拿起藤条要教训莲花,问她为何要打狗,小莲花乖乖跪下,缩着脖子认错,说是看那狗太凶了,她看不过眼就……
话还没说完,她三哥哥就跳出来说狗是他打的,二哥哥从外边回来还不知道什么事儿呢,只听说娘要罚小妹,急匆匆赶来扑通跪下,就说是他跟三弟一起打的。
她爹呢送了邻居紧赶慢赶回来,拉住她娘说那狗爱欺负人,从那路过天天吠,就怕有一天要咬人,小莲花是做了好事,夸都还来不及,不能打啊。
她娘气得不行,问那狗天天拴着怎么咬人,一群人沉默了……
那一次啊,小莲花并着她的两个哥哥还有她爹,一起被她娘狠狠教训了一顿。
还有一回小莲花不知从哪学了市井泼皮那套,回家给她哥哥学舌,学得特别好,被她娘听到了,狠狠打了一回又跪了一夜,还禁足了一个月不准出门,谁拦也没用,后头终于是改了不敢再学了。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养成了莲花她胆子又大又怂的性子,生性烂漫又活泼捣蛋,歪理还一套一套的,也难怪皇帝拿她没办法,她娘从小教她到大都拿她没办法!
……
掌灯时分,星辰殿。
张庆悄无声息地进来给万岁爷添茶。
今日万岁爷见了从莲小主那抬回来的东西后,整个人似乎回到了从前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清模样,话少了许多,面上淡淡的。
张庆也不知道万岁爷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只觉得有些心疼。
从万岁爷少年时期他就跟着爷了,见到了万岁爷一路风雨走来,隐忍善谋自律克制,除了先太皇太后和她身边的齐嬷嬷能走近他心里几分外,几乎无人能走近他心里去。
可先太皇太后毕竟已经作古了,齐嬷嬷再如何也隔着身份呢,好不容易遇到了莲小主,沾染上了几分烟火气,有了知冷知热的人,如今一朝回到了从前,唉。
世人都说万岁爷冷心冷肺,在先帝殡天时面容冷静,一滴眼泪都未流,在登基不到一年就囚禁亲叔,被人诟病绝情。
可只有身边伺候的人才知道,万岁爷是个重情的人,许是自小得到的亲情不多,所以格外珍惜,先太皇太后薨逝那年,万岁爷夜夜守灵,出殡当日还亲自去扶灵,历代哪个帝王能做到这个地步?
张庆也不知这个世道怎么了,为何世人都瞧不见这些,只看到了他们想看的。
他们也不想想先帝那些所作所为值得谁掉一滴眼泪?百姓怨声载道,江山千疮百孔,若不是万岁爷力挽狂澜,哪来如今的好日子?
再说那什么亲叔的,都要起来造反了,难不成还由着他弄个生灵涂炭?
想到这里张庆赶忙打住,真是罪过罪过,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得憋死在心里才是。
给万岁爷添完茶,张庆再一次心中叹息,觉得太可惜了,若是莲小主肯努力努力,万岁爷不知有多高兴。
他能感觉到去苍澜院这段时日万岁爷的不同,没那么冷清了,也爱笑了,这都是莲小主的功劳啊,这也是他待见苍澜院的原因。
可惜啊可惜,就没见万岁爷对后宫的谁那么上心的,也就只莲小主,现如今不过几日的功夫,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
还得再想想法子才成,想到这里,张庆提着水壶退后几步,躬身垂首问道:“万岁爷,今夜可要召寝哪位娘娘?”
皇帝恍若未闻,直到在奏折上朱批完最后一个字才停下来,将奏折放到一边,看向张庆。
经过一下午的时间,他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人是不想了,只是心里总觉得空空的,失去了点什么。
皇帝听到张庆这么问,看殿外的天色只余一丝亮光,恍惚了一下,说道:“昨夜召寝的可是贵妃?”
张庆垂着头回答:“正是贵妃娘娘,万岁爷。”
皇帝沉默半晌,将朱笔放下道:“今夜就罢了,出去走走吧。”
走出星辰殿,皇帝望着天边的余晖,下午批阅奏折的疲累一下子涌来。
皇帝捏了捏眉心缓了缓神,带着张庆向御花园走去,仿佛回到了没有遇见莲花时,每日批阅奏折乏累后出去散步的日子。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万岁爷似乎回到了从前,上午上朝下朝,下午和大臣议事,批阅奏折,累了就去散步,散步回来还是批阅奏折,也没再召寝后妃。
贵妃这边没有查出手帕的来历,又怕动静太大引人注意,不敢再查。
莲花呢,则是睡累了就吃,吃累了就睡,偶尔去御花园逛逛,寻摸点什么东西回来,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
而李美人这头就不太舒心了,被贵妃罚咽了三日的黄金饭,又抄写了五十遍宫规,等受罚完毕,整个人脱了一层皮,又修整了几日,总算缓过劲儿来。
第七十六章 李美人有邀
这日李美人摇着团扇,嘴角噙着冷笑朝着冬梅吩咐道:“你去苍澜院,把那莲答应请来,就说本宫兴致来了,要让她作陪逛御花园。”
她可没忘记苍澜院的莲答应,今日精神头好一些了,她要让人将那小答应叫出来狠狠教训一顿,出出她心中的恶气。
冬梅唯唯诺诺应“是”,退下后朝着苍澜院走去。
主子这个样子这个神态,她知道有人要倒霉了,不过倒霉的不是她就好。
待冬梅来到的苍澜院时,莲花并着小青和小吉子正准备出门晃荡。
冬梅正好撞见,拦下了他们,抬着下巴道:“这可是莲答应?奴婢有礼了。”
说着微微欠了欠身当是行了礼。
虽然她在李美人面前像狗一般,但是出了门,她就是流霜殿的大宫女,不能失了流霜殿的傲气。
小吉子看着十分生气,什么时候连条狗也能糟践小主了!
于是挡在莲花前,也学着冬梅的样子抬高下巴看天,说道:“小主啊,怎么耳边有嗡嗡声在响,莫不是有苍蝇吧。”
接着眼皮朝下一撩,像是刚看见人一般道:“哎哟,这不是流霜殿的冬梅姐姐么,都怪小的个头太高了没瞧见,也怪小的这腿实在太长,该锯,您莫要见怪。”
这宫女来苍澜院一看就不没好事,还趾高气扬的,她主子李美人三番四次为难小主,他可是听说了。
冬梅听到小吉子这话,涨红了脸,她个子矮,最恨人拿她身高说事了,明明是流霜殿的大宫女,可每次总因身高感觉比别人矮了一头,这是她的心病。
现在被苍澜院一个不知哪来的小太监埋汰,她愤怒极了,直接撕破脸说道:“好狗不挡道,我找你家主子有事要说。”
说着就想上前将小吉子推开。
莲花见过两次冬梅,认得她是李美人的人,有些疑惑冬梅来她这苍澜院做什么,她主子可是鼻孔朝天的人物,不可能瞧得上她,不知道要来做什么。
听小吉子埋汰她,莲花和小青在后头憋笑憋得不行,小吉子真是个人才,也太会埋汰人了。
此时见这宫女似乎生气了,莲花拨开挡着的小吉子,笑眯眯地对她说:“我在这里,你找我何事?”
冬梅看见莲花笑着对她说话,脸上的笑格外刺眼,觉得就是在嘲笑她。
心里骂到这苍澜院的奴才主子都是一个样,活该要被主子修理。
想到等会这个莲答应的下场,冬梅气又顺了一点,皮笑肉不笑地说:“莲答应今日可是三生有幸了,我们美人主子要逛御花园,找您作陪。”
听到这话,小吉子在一旁有些着急,想要拦下小主,这是鸿门宴,不能去啊!
莲花觉察到了小吉子的不安,冲着他狡黠地眨眨眼以示安抚,接着对冬梅说道:“这样啊,今日秋高气爽,逛御花园想来是极好的,能得美人娘娘之邀,深感荣幸……”
小吉子安静下来,小主似乎有自己的主意,且看看再说。
冬梅闻言不禁有些得意,她就知道这答应不敢不应,想到等会就能欣赏这个莲答应的笑话,心里就觉得很畅快,便说道:“既如此,那奴婢……”
话还没说完,莲花就打断她,话锋一转说道:“只是今日风大,不知怎的,吹着有些头晕,小青,小青呢?我病了,扶我回房。”
说着朝后面的小青伸手,小青见机赶忙上前去搀扶着莲花,嘴里说道:“小主您身子骨不好,还是快回屋里养养。”
说着就搀扶莲花向屋里走去,留小吉子收尾。
冬梅看得目瞪口呆,今日的风不过比平日大了几分,并非很大,莲答应她怎么就头晕?刚刚看着不还精神奕奕的吗?
而且她身子骨不好?唇红齿白、面色红润的,比李美人看着还康健,身子骨不好,蒙谁呢???
冬梅反应过来要气坏了,胸脯气得一起一伏,嘴一张一合气得说不出话来,主子有邀,她怎么敢推拒?
小吉子在一旁看得暗笑,心想小主平日看着憨傻,竟是个小机灵鬼,没想到还有这么调皮的一面。
等看向冬梅时,他面色带上忧愁,唉声叹气地说:“小主身子一向不好,日日要在床上躺足时辰才可,这不好不容易以为好些了,今日才出来走两步毛病就犯了,想来娘娘是能体谅的吧~”
小吉子故意把“吧”字咬字极重,说完看向冬梅,他这不算撒谎,他家小主确实在床上睡的时辰很多。
冬梅被噎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们,你们,好啊,你们!”
她还能说什么,她能说美人不想体谅,硬要拉一个“犯病”的人去逛御花园吗,若要如此,回头主子就要落得个苛待低等妃嫔的名声,又要被贵妃娘娘申斥了,这样的话主子定会扒了她的皮!
冬梅最后恶狠狠落下一句“你们等着瞧”,转身愤怒地离开苍澜院。
待出了苍澜院时候,冬梅的愤怒已经转为了惊恐,请不来人,回去她也是要吃瓜落子的,这可怎么办,主子定要罚她的。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转移主子的怒火,把事儿都推到莲答应身上才是!
送走了流霜殿的冬梅,小吉子走近偏殿时,就听小主带着小青在嗑新收新炒的瓜子。
“主子,带了点盐味的瓜子吃着真香。”小青边嗑边说。
莲花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说:“那是呢,越吃越香,不过吃着口渴,我还是吃没味儿的好了。”
小吉子听到这里,在外头忍不住笑了笑,小主可真是心大,也许人刚回屋里,那宫女还没走时就嗑上瓜子了,也不怕被发现。
他抬脚走进去厅里,两人同时看向他。
小青问道:“人送走了?”
小吉子点点头,走过去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下,抹了抹嘴,冲着莲花竖起大拇指道:“小主真是英明啊,那宫女看着就不怀好意的,想来请您过去定然没有好事。”
莲花嘻嘻一笑,说道:“哎呀,当然啦,小主我掐指一算就发现事儿并不简单,才不要去。”
小吉子好奇地问:“小主,您是怎么发现的?”
小主看着大大咧咧的,也不像能多想的人。
第七十七章 孙嬷嬷出手
莲花重新抓了把瓜子,边嗑边说:“小吉子你傻呀,李美人本就不喜我,好端端的怎会请我逛御花园呢,去了都不知道等我的是什么呢。”
更何况那小宫女连自己的恶意都掩饰不住,一看就知道没好事了。
她又不傻,何况她不怕她的主子李美人,寻个由头打发了就得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只要她不犯错,就算这小宫女回去跟李美人说了,也算不了她的账!
上回是李美人找了个借口说她冒犯才被罚跪的,这回可不是,总不能她病了李美人还硬要拉她逛御花园吧,宫里罚人得师出有名才是!
不是莲花吹,这些小九九她弄得明明白白的,虽然她不擅于看穿人心里的想法,也不擅分析阴谋诡计,但是分清一个人对她是恶意还是善意,对她还是轻而易举的,第一次见李美人时候她就感受到了对方的恶意。
从小在她娘棍棒下讨生活,莲花对人的情绪感应最敏锐了,也是被教训多了,久而久之人的气场一变她就能感应到,平时只是她不在意而已,若是她上心了,保管将那人的脾气摸得清清楚楚的。
就比如万岁爷,眉头一皱,她就知道万岁爷是不是想罚她了,眉头一松,她就知道她过关了。
呃,怎么又想起万岁爷了……
莲花撇撇嘴,心想万岁爷真是个大坏蛋,阴魂不散,老是想起他,想到他就心口闷。
小吉子了然的“哦”了一声,他一直以为小主头脑简单、想法粗暴,是想不到这些的,今日真是令他刮目相看啊,最重要的是小主敢想,还敢去做!
换了别个嫔妃,她们有小主这么拒绝的胆量吗?恐怕没有吧!
小主拒绝得虽然很粗暴,演技也拙劣,但是拒绝的理由充充分分的,任谁都拿她没办法,谁敢说小主没病?
恐怕就算御医来了诊断了没问题了,但小主当时就是头晕不舒服,过后又好了,谁又能说什么!
只要敢想敢干,总是能有理由的。
反正无论去不去陪李美人,李美人都不会喜欢小主,都会想着法子要整小主,又何苦自讨苦吃呢?
小吉子想明白了这些,放下心来,也坐下来跟莲花和小青一起开始嗑瓜子。
等冬梅回到流霜殿添油加醋一番,李美人恨得牙都咬碎,茶壶茶杯又摔了一套。
李美人怒气冲冲:“好一个莲答应,看本宫怎么去收拾她!”说着就要冲去苍澜院。
孙嬷嬷赶忙拉住劝道:“主子息怒,稍安勿躁!”
李美人甩开她的手,指着她的鼻子骂到:“你要本宫如何息怒,她一个小小答应都要踩本宫头上来了,简直奇耻大辱!”
孙嬷嬷苦口婆心地说道:“娘娘,她要不肯来咱们也没法子,宫里没有哪条规矩说请了就一定要来的,咱总不能打上门去,若是被贵妃娘娘知道了,又要受罚的。”
孙嬷嬷也很无奈啊,主子非让人来陪同逛御花园,要找人家的茬,明眼人看着就是来者不善,人家能来才怪,如今被拒了也在情理之中,可就这样还激怒了主子,唉。
李美人听了委屈极了,又气又怒:“可她,可她,冬梅,她怎么说来着,你再对孙嬷嬷说一遍!”
冬梅有些心虚地说道:“奴婢好言相劝,可莲答应就是不肯来,言语间似乎瞧不起主子一般,说自个身体不适,就回屋里去了。”虽然臆想了一些事情,但她这也不算撒谎吧……
李美人眼睛都气红了,冲着孙嬷嬷说道:“你听听,嬷嬷你听听,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本宫以后在宫里还怎么做人!”
对方只是个小答应就敢如此对她,她还从未如此憋屈过,这口气不出,以后宫里的人有一学一,她以后还怎么立足,以后谁还怕她!
孙嬷嬷顺着毛捋道:“娘娘,这个莲答应如此辱您,咱们定然是不能放过的,只是您不能这么屈尊纡贵自降身份去找她,何况咱们就这么过去,也惩治不了她——”
话还没说完,李美人声音尖利地打断她:“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算了?”这是要憋死她不成!
孙嬷嬷忙安抚地拍拍她的背道:“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奴婢明日找个由头,将她的两个奴才弄到流霜殿来,就不信她不来,到时候在咱们的地盘让她犯点错,揉圆揿扁还不是任您来?”
李美人畅想了一下那个情景,气慢慢顺下来,又有些不确信地问道:“这样能成么?”
“您放心吧,奴婢办事保管妥妥当当的。”孙嬷嬷拍着胸脯保证。
“如此,便这么办吧。”明日她定要教那小答应好看,想到这里,李美人脸上浮出一个凶狠的表情!
闹了这一出,李美人总算安静下来,孙嬷嬷和冬梅同时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冬梅,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次日中午,孙嬷嬷伺候李美人用完午膳后,就往苍澜院赶去。
到的时候,莲花主仆三人正在摆膳。
今日御膳房有个老鸭子,后宫都没哪个娘娘想吃,小吉子花了很少的代价拿到了手,于是午膳就炖老鸭子,时间用久了些,所以现在还没开始吃饭。
孙嬷嬷刚见着人还没行礼,也没开口说明来意,一句话还没说呢,莲花就笑着对她说道:“可是流霜殿的孙嬷嬷,我正准备用膳呢,嬷嬷可要一起用一些?”
孙嬷嬷没想到莲小主如此热情好客,就冬梅的描述,莲小主应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主,她都想好怎么应对了,只是没想到一见面就问她要不要吃饭,都没做好心理准备,愣了一下。
愣不到一瞬,又迅速反应过来说道:“不了,奴婢吃过了,奴婢……”正要说明来意。
莲花不等她说完就接过话头:“这样啊,可惜了,今日这道老鸭子炖的不错呢。”又对小青说道:“小青给嬷嬷找张凳子。”
“是。”小青应了一声是后,就找凳子去了。
莲花又转头笑眯眯地对孙嬷嬷说:“嬷嬷不若坐旁边等一等?我们用膳很快的,很快就能吃完了。”
孙嬷嬷有些无言,莲小主既没有问她的来意,也不好奇她来做什么,只是招呼她吃饭,她不吃就让她坐一旁等等,跟招呼来做客的人一般……
第七十八章 好个又奸又猾的小答应
话说到这份上,对方又客气,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孙嬷嬷也不好强行说明来意。
若是这时要说什么借人,恐怕莲小主就有理由说她的两个奴才还要伺候她用膳,不放人呢。
所以还是先坐下来等他们主仆吃完饭再说吧。
这顿饭吃得啊,可真是让孙嬷嬷煎熬,她就没见过这样子的,至少流霜殿不是这样的。
主子在主桌上吃,两个奴才在矮桌上吃,主桌跟矮桌的饭菜都是一样的,看着特别香,一看就不是御膳房做的大锅饭。
关键苍澜院似乎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主子就当先带头说话,边吃边夸赞这菜如何如何好吃,两个奴才呢也吃得满嘴流油,边吃边应和哪里哪里好吃,吃得香极了,看得她都有些饿了。
流霜殿从未有过主子和奴才一起用膳的时候,孙嬷嬷内心隐隐有些羡慕。
这莲小主看着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对她的奴才看着也不错,不过毕竟只是个答应,在宫里爬个十年八年的都到不了李美人的地位,想了想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孙嬷嬷煎熬地等着,这主仆三人饭量可真不小啊,菜一筷子一筷子夹走,饭一碗一碗下去,那莲小主两碗饭都下去了,好像还想再添一些,只是饭没了只好作罢,看得她有些怔愣。
后宫里就没见过哪个娘娘这么能吃的,像她的主子李美人,就半碗饭的食量,吃几口就饱了,没见过这么吃的。
终于饭菜都被吃得干干净净,莲小主这顿饭算是吃完了,孙嬷嬷松了口气,她在一旁着实等得难受。
她正待要起身说明来意时,就见莲小主笑眯眯地对她说:“刚吃完饭我这有些乱,还要嬷嬷稍等片刻。嬷嬷口渴不渴?若是渴就先上盏茶润润嗓子。”
好吧,碗碟杯盏看着确实有点乱,一顿饭的功夫都等了,也不差收拾的那点功夫,只是茶就不喝了,否则又给莲答应借口耽误功夫。
想到这里孙嬷嬷摇了摇头,正待要说点什么客气话,只是还没出口,莲小主见她摇头,就开始自顾招呼人收拾东西,收碗的收碗,擦桌子的擦桌子,指挥的指挥。
孙嬷嬷话憋在嘴边愣是说不了,憋得有些难受,整个屋子就她一个闲人,像个多余的局外人,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等碗筷收拾好了,说什么还要洗碗洗碟收拾厨房,几人又一道出去。
孙嬷嬷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人就没影了,心里暗骂这莲小主怎么就这么多事,她都想上去帮忙了。
无奈啊,人家手脚快,都没给她说事的机会,只好在饭厅里等人收拾回来,再说明来意了。
只是孙嬷嬷坐等右等不见人回来,这洗碗筷收厨房,也不用多久吧,怎么两盏茶功夫都过去了,人还没回来。
孙嬷嬷有些不安起来,看不见人,她很不放心,来到这里的一切都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忽然想到,来到这里后,她还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过呢,一直被莲答应牵着走!
她一拍大腿醒悟过来,好个又奸又猾的小答应,大意了,刚刚应该跟着人出来的,得盯着这莲答应,让人在她眼皮底下才是。
反应过来后,孙嬷嬷猛然起身,匆匆赶往苍澜院的厨房,
院子里种满了瓜果,有些已要成熟丰收,孙嬷嬷实在看不明白这个莲答应,弄这些东西作甚,只有农家才种这些粗物,在皇宫里没得降了身份。
等她走到厨房一看,坏了,人早不知上哪去了,孙嬷嬷心里喊糟,焦急起来。
出来时候跟李美人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能把人带回来,可如今来意都没说明,人都不见了,让她怎么交代得过去,比冬梅还不如!
孙嬷嬷原地急得团团转,不成,得找一找,这一会儿功夫人应该还没走远到哪去。
心里这么想,孙嬷嬷急匆匆地拔腿就走,待走到一处凉亭附近时候,隐隐听到有人声传来。
孙嬷嬷站定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嗨,这不是那莲答应主仆三人的声音是谁,教她好找,幸好人没走远。
怕等会人又不见了,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赶忙找去,拐过一片葵花树,就见主仆三人热火朝天地在收葵花籽。
终于找到人了,孙嬷嬷停下来松了口气,扶着旁边的葵花树顺气,刚刚走得急了,现在气都喘不匀。
就在此时,干着活儿的莲小主抬起头正好发现了她,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对她说道:“呀,嬷嬷也来啦?”
什么叫她也来了,她就一直在苍澜院没离开过,这莲答应怎么如此待客?
孙嬷嬷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气得她脑壳子突突跳,又不能当场发火,否则就成了尊卑不分,有理都成了没理。
紧接着,莲小主又笑眯眯地对着她说道:“既然孙嬷嬷要来帮忙,那就一起吧,原想着嬷嬷年纪大了,在厅里歇着也是应该的,没想到嬷嬷如此热情愿意帮忙。”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就冲她身边的奴才道:“小吉子,把你手里的家伙给孙嬷嬷,你就将割倒的葵花盘搬去晒好了。”
她身边的奴才回了个“得嘞”,就向她走来,在她一脸懵然中将手里的家伙一股脑塞给了她,人就开始搬运葵花盘去了。
莲小主也不再理她,继续收割着葵花盆。
孙嬷嬷有些愣神,闹不明白状况,这莲答应莫不是以为她来帮忙的不成?
不行不行,她耽误的功夫太多了,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了,甭管时机对不对,她至少也要把来意说明,看这奸猾的小答应能怎么说,到时再见招拆招,她就不信斗不过这十来岁的小丫头。
想到这里,孙嬷嬷上前去,准备先行个礼再直奔主题,算是先礼后兵。
可拿着收割葵花树的家伙行礼也不方便,要墩身行礼时,这也碍事那也碍事,左右不得法。
旁边的宫女瞧见了,急忙过来帮她,跟她说道:“嬷嬷,不是这样弄的。”说着教了一遍她怎么收葵花树。
孙嬷嬷急忙想要抢话道:“不是,我……”
莲答应见她好像不得其法,也过来手把手指点她,弄得她急起来,连连说道:“不是,莲小主您误会了,奴婢来是有事的!”
只见莲小主听了这话,疑惑地问她:“嬷嬷是还有事么?”
第七十九章 奴婢先走了
孙嬷嬷连连点头,擦了把额头的汗,总算可以正经说她的来意了,感觉心累极了。
莲小主不好意思地说道:“还以为嬷嬷有空来着,误会嬷嬷了,既然如此,那小青便送嬷嬷一程。”
又转头对她说:“嬷嬷莫怪,我们苍澜院人少,葵花树再不收就坏地里了,也不得闲招呼嬷嬷,等回头得闲了,嬷嬷也有空了,再来招待嬷嬷可好?”
说着一脸歉意地看着她,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接过她手里头的家伙,她身边的宫女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要送她走。
孙嬷嬷张大嘴巴蠕动了两下,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这莲小主似乎是误会她来做客的了?
她还想说她是来借人来着,可话还没出口,就把她要说的全堵死了,人家都说了人手少,要收葵花树,不收就坏了,若是她此时再说借人,压根儿就不可能借到吧。
孙嬷嬷要哭了,她还啥都没说啊,路就堵死了啊!
不成,不能就这么回去!!
孙嬷嬷下定了决心,不理等着她的宫女,快步走到那莲答应身旁。
莲小主一脸惊讶地看着她,正要说什么。
她忙抢过话来:“莲小主,实不相瞒,奴婢此次是来借您的两个奴才一用的,流霜殿有几处漏水,禀告了尚宫局的人来修,却被一再推脱,只好自行想法子。可流霜殿又没人修过瓦漏,不得其法,奴婢得知您当初来苍澜院时也是四处漏水,是自己修好的,就想借您的人来用用。”
来之前她做了万全准备,还特意查过苍澜院得知了这个消息,用这个借口想来她也找不到推脱的理由,若是不想撕破脸就得借人,到时候就把她的人扣着不让走,看她来不来。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拒绝了,那也无碍,宫里最讲究和睦,就算再怎么不和面上也得过得去。
这点小事若是她也敢拒绝,到时候就和人说她不顾宫中姐妹之情,让人看看她一个小答应是如何狂妄的,今后必然会众人被孤立,也就没法在宫中立足,到那时还不是想怎么对付她就怎么对付她。
孙嬷嬷想得很好,可接下来莲花的反应让她触不及防。
只见莲花听了她的话后,两眼放光,追着她问道:“可是要我们修瓦漏?嬷嬷,不是我说,尚宫局的人都没我们瓦漏修得好,嬷嬷既然有请,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如何?”
“啊?”这么爽快,这莲小主莫不是傻了吧,还是在憋什么坏?孙嬷嬷狐疑起来。
莲花见孙嬷嬷愣了神,急忙问道:“怎么了嬷嬷,不信我说的么?小青,你来和嬷嬷说说,当初我们苍澜院是如何的,如今又是如何的?”
为了证明她说的,莲花把小青也喊来解释了。
小青过来,巴拉巴拉和孙嬷嬷说了一通,说当初的苍澜院是如何荒凉的,屋顶是如何残破的,那瓦片坏得哟,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晚上月亮透过瓦片的破洞照下来,屋里连灯油都省了。
小青讲完后,莲花总结道:“嬷嬷那时候就是如此,你再瞧如今的苍澜院那屋顶,是不是好得很?”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孙嬷嬷,仿佛期待她也认同一般。
孙嬷嬷被人拉着讲了一通当初苍澜院如何,如今苍澜院如何,中间连话都插不进去,越发摸不着头脑,心里越想越可疑,这莲小主不会借着修瓦漏时候给他们使坏吧?
一定是了,否则怎么一听说要借人去修瓦漏,她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变,突然变得不同起来。
瞧瞧她那眼神,就像饿狼见了肥肉一般,莫不是把美人主子当成了肥肉吧?
孙嬷嬷心里突然一咯噔,在宫里容不得她不多想一些啊,否则被害了都不知道哪出了问题。
她就曾帮李美人挡过很多明枪暗箭,否则以李美人的性子,在宫里早凉透了,能过五关斩六将一路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她小心谨慎的性子,给李美人的提醒。
越看这莲答应越可疑!
不成不成,绝不能让她和她的奴才去修瓦漏!
对,连流霜殿都不能让她去,让她有手段也使不出来!
“嬷嬷,嬷嬷?”莲花见孙嬷嬷没反应,手在孙嬷嬷跟前晃了晃。
孙嬷嬷醒过神来,心里想通了事,看莲花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起来,心想这小答应小小年纪,没想到蔫坏蔫坏的,幸好她识破了,千年道行的老鹰还能被她这只雏鸟吃了不成?
孙嬷嬷心中冷笑不已,嘲弄眼前这个莲答应实在太沉不住气了,若是她推辞一二再答应,她可能就上当了。
她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换上笑脸,和和气气地说:“莲小主,奴婢来时是想借人来着,只是如今见您这人手确实腾不开,也不好再叨扰,奴婢还是再跟尚宫局的人说说,想来多说几次他们就来了,就不劳烦您和您的奴才了。”
说着孙嬷嬷就要告辞。
莲花急了起来,忙一把扯住孙嬷嬷说道:“嬷嬷,尚宫局的人真的没有我们修得好呢,葵花树我们晚两日收也成,最多就坏一些,无碍的。”
说着怕孙嬷嬷再拒绝她一般,连忙又喊道:“小青、小吉子,快拿梯子,咱们跟孙嬷嬷走!”
孙嬷嬷干笑两声,暗暗用力挣脱莲花的手,连连摆手:“不妥不妥,您先忙着。”
又一拍脑袋,仿佛刚刚醒悟一般:“哎哟,瞧我这脑子,奴婢想起来了,好似尚宫局的人已经应承了,奴婢年纪大了不记事,本该到尚宫局去和人商量日子的,一拐弯出来就给忘了,不知怎么的就到了您这里,不打扰您了,奴婢先走了。”
边说边走,越走越快,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等出了苍澜院的门,孙嬷嬷松了口气,那莲答应力气可真大啊,使出吃奶的劲儿差点就挣她不脱了。
实在太难缠了,幸得她识破了,若真将人请来了,还不知道会使什么坏呢,真是防不胜防啊!
昨日冬梅来请人时,必定打草惊蛇了,让他们想了害美人的毒计,否则这莲答应一直笑里藏刀的晾着她,等她说要借人时才如此积极,说没有鬼谁信啊!
得回去跟主子说,好好提防这答应才是。
想到这里,孙嬷嬷朝流霜殿快步走去。
待她回去,把推测到的跟李美人一说,李美人又惊又怒,一个小小的答应都敢害她?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李美人眼中闪过阴毒,把心中想法和孙嬷嬷一说,孙嬷嬷想了想,在她耳边耳语一番,李美人满意地点点头,嘴边浮起恶毒的笑意。
既然这小答应如此奸猾,那就走着瞧好了,先让她放松放松,再打她个措手不及,就不信她不上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们只要在御花园里守株待兔等她好了。
第八十章 银子飞了 (加更,嘿嘿)
再说回莲花这边,孙嬷嬷走后,她失望极了,一会儿一个唉,一会儿叹一口气。
小青搞不明白小主怎么了,问道:“小主,您这是怎么了,不用去帮孙嬷嬷的忙了,这不是好事么?”
小吉子早在莲花喊拿梯子时候,就提着梯子过来了,过来一看孙嬷嬷人不见了,而小主却开始唉声叹气起来,不由得有些奇怪。
听小青那么问,小吉子也问一句:“小主怎么了,还要不要梯子?”
莲花摇摇头,又“唉”一声,说:“不要了。”
小吉子不解地问道:“小主,您是舍不得孙嬷嬷走么,她走了有什么不对么?”
这孙嬷嬷不走才不对吧,但是看小主的样子似乎很重要的东西没了一般,很是失落。
莲花闻言又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不对的,只是她不要我们修瓦漏了。”
说完又叹一口气道:“唉,银子飞了。”
唉,冤大头走了,还以为可以挣点银子呢。
“什么?”
“啊?”
小吉子和小青齐齐惊讶出声,什么银子,有银子吗?
如今银子二字在苍澜院特别敏感,只要提起,就没人不两眼放光的,他们做梦都想着怎么搞银子,怎么贴补日常。
莲花怅然地说道:“原想着孙嬷嬷那边要修瓦漏,咱们去修的话,不得给回工钱么?可惜啊,怎的就不需要了?”
“哦~”小青和小吉子又齐齐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原以为小主是要白帮忙呢,原是想着要拿工钱的,现在看来真是好可惜啊。
见他们两人在听,莲花掰着手指开始算数:“小青修得那么好,怎么着也得十两银子起。”
“十两?小主,奴婢值那么多么?”小青惊叫出声,那可是十两呢,这在民间够一家子嚼用半年以上了。
当然,只是在宫里用不了多久,不过也不少了,小主一个月月银才十两,没想到修个瓦漏值那么多银子。
“当然啊,不然把咱们修瓦漏给孙嬷嬷说那么仔细做什么,就是为了告诉她,咱值这个钱呀,好的工匠当然很值钱。何况若是没人给他们修,一下雨他们就会漏水,泡坏了值钱的东西可就不得了了!”宫里人才稀缺,物以稀为贵,她要这么点也不为过的。
“哦~”小青点点头应一声,觉得小主说的好有道理,不由得觉得更可惜了。
见小青听进去了,莲花又算起来:“就冲我是答应的身份,我也帮忙修的话,起码得二十两吧!”
去哪找会修瓦漏的答应啊,虽然她的身份在众位姐姐面前不算什么,但是在工匠里算是身份最高的人了的吧,她可是万岁爷的妃嫔,是主子呢,她若是去修,不多给点怎么也说不过去呢。
“小吉子虽然没修过,但是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教一教也就上手了,七八两总是要给的吧,咱们三个帮他们修好不得给个三四十两么?若是要修的屋子多,还得再加钱呢~”莲花越算越觉得是这回事。
小吉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小主这账算得不错啊,可是:“小主你也没跟孙嬷嬷讲工钱的事啊!”小主这么算人家不认呢?
“修好后再讲也是一样的嘛!”想到这银子就这么飞了,莲花心啊肝啊都痛起来,那可是三四十两银子啊,就这么飞了!
小吉子“哦”的一声,等事儿都办了再说,小主是想狮子大开口,让他们买定离手?
人才啊,主子都下场帮修屋顶了,到时候不给钱也说不过去啊,宫里头最讲脸面了,为了这点银子闹起来丢的是李美人的脸,按李美人那么高傲的性子,定然不会赖账!
小主人才啊!到时候这个闷亏他们不吃也得吃,嘿嘿嘿~
就该这么整那李美人,让她老找小主事儿,小吉子越想越高兴,脸上不由得挂上蔫坏的笑。
莲花瞅了小吉子一眼,又开始惆怅地叹气:“小吉子别高兴了,人家不要我们修了,银子没落着了呢。可惜,唉,我也没说要银子的事呀,孙嬷嬷怎如此警惕,说走就走?”
听莲花这么说,小吉子忙摆正脸色,清了清嗓子,刚刚想太美了,小主这么根正苗红的人物,怎能如此想她呢。
见小主这么惆怅,小吉子不由得把孙嬷嬷来时他就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问出来:“小主,您就没想过孙嬷嬷来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之前孙嬷嬷没走,又见小主气定神闲的,他也就没问。
在他看来,恐怕那孙嬷嬷并不是真的想找他们修瓦漏吧……不忍心打击小主,不过人主动走了也好,也省得后头打发了。
莲花奇道:“她不是说了来找我们修瓦漏的么?”
小青也奇怪地插话道:“是啊,那来做什么的?”
小吉子忍不住扶额,就知道她们不会多想,便提醒道:“小主,奴才看孙嬷嬷来并不简单,恐怕还是为昨日李美人邀游御花园之事,修瓦漏不过是个借口,想来是为了将小主请过去,只是不知为何又走了。”
“哦!”莲花一听不高兴了,气鼓鼓地说:“不修算了,要是还叫我逛园子,那算了,不去!”没银子免谈!
小吉子咳了咳,问道:“小主你原以为她是来作甚的?”
莲花兴致缺缺地说:“不知道呀,她又不肯说,我们刚摆饭她就来了,请她也不吃。我饿了,又着急吃饭呢,就没顾上那么多。”
小吉子又猛然咳嗽起来,这回是被口水呛到的。
从孙嬷嬷到苍澜院,小主神态就淡定无比,就没让孙嬷嬷说几句话,原以为小主是成竹在胸,故意的呢,现在看来事情可能没想的那么复杂,她只是着急吃饭,懒得理孙嬷嬷罢了……
也是,小主想吃东西时候六亲不认,天塌下来也得先吃了再说,连万岁爷都敢冷待,何况一个孙嬷嬷呢!
这么来看,也算正常。
小吉子理解地点点头,心里感慨得把小主往简单里想就对了,不能用太复杂的心思去揣摩,否则真跟不上小主的想法啊!
莲花可不知道小吉子想什么,蔫蔫地说:“累了呢,我先回去午歇一下。”
小青忙走过来接过莲花手上的东西,送莲花回去午觉了。
第八十一章 近在眼前
这日开始,李美人带着冬梅和孙嬷嬷三人,开始往苍澜院附近的园子转悠,就希望有天逮住莲花,实施她们的计划。
这三人如今个个想到莲花就恨得牙痒痒,尤其孙嬷嬷,平日自负得很,原以为手到擒来的人,没想到如此滑头,滑不溜秋的,还差点着道了。
那日跟李美人禀告完后,她又累又渴,想到去了苍澜院半日连句话都没说完整,被个小答应玩弄股掌之间,心中就憋了一股火气,在宫里这么多年,她孙嬷嬷何时如此被人愚弄,故而在李美人说心中想法时,她就帮美人想了一条计策,非得把这莲答应拉下马不可。
这些事莲花一无所知,她每日依旧在苍澜院和小青他们侍弄丰收的瓜果,等侍弄完后,都已是几日后的事了。
星辰殿。
这日下午,皇帝在殿中见完户部尚书,又批阅了几份奏折,有些烦闷不已,便来御花园走走,舒缓舒缓精神。
这几日他已经很少想那个小妃嫔了,日常习惯重新回到了从前,只是每日心口空荡荡的,夜里也难以入眠,于是总要批阅奏折到很晚,张庆再三劝了才肯就寝。
皇帝带着张庆,逛着逛着逛到了青竹园,望着葱葱郁郁的苍竹,脑子里蹦出这儿的笋很好吃的念头,才记起当初那小妃嫔就在这里偷过笋,被他逮个正着,还跟他拽了一套偷笋跟摘花一样的歪理。
想起那个小妃嫔,皇帝内心有隐隐发疼,这几日他已经克制不再想了,奈何看见和她有关的事,总是不经意间会想起来。
皇帝突然想要再尝尝笋的味道,朝身后的张庆问道:“如今可还有笋能吃?”
身后的张庆一愣,万岁爷从不关心这等琐事,御膳房做什么就吃什么,还从未点过菜。
回过神来,忙上前一步回道:“回禀万岁爷,可是您想吃笋了?待奴才着人去御膳房让人准备准备。”
皇帝只“嗯”了一声,背着手离开青竹园,不再言语。
张庆唤过一个小太监前去传话,自己稍微一琢磨,知道万岁爷是又想起莲答应了,想起当初这青竹园遇见莲答应的情形了。
这几日万岁爷虽然看着正常,可只有张庆才知道万岁爷有多煎熬,怕是害了相思了。
早几日,有回万岁爷拿着一方帕子呆呆看了半日,眼神很是温柔,直到张庆通禀有大臣觐见才放下。
那方帕子张庆认出来了,正是万岁爷从苍澜院出来最后的那一夜,莲小主说不见了的那方,那时万岁爷还让他合伙演戏给莲小主看呢,这才不到十日功夫,没想到沧海已变。
万岁爷啊,为了不想起莲答应,连清露茶都强行戒了,只是戒了不到一日便舍不得,又叫人重新泡回来,还嫌奴才泡茶茶叶放得多了,让张庆亲自泡茶,每回茶叶少放,不可多放。
一壶茶一喝就喝一日,到最后茶叶子泡得都淡得不能再淡了,才让人倒掉。
兴许万岁爷是觉得喝着茶,就像莲小主在身边一般,可又怕茶喝没了,没地儿念想想莲小主吧,唉。
张庆心中暗叹,实在是想不明白,万岁爷这是何必呢,既是想人了,把人召过来便是了,整个后宫什么人爷召不来,还怕人不来不成,实在不知道在顾忌什么,帝王心不可测啊,想不通。
张庆跟着万岁爷继续走,走着走着,越走张庆越感觉不对,定睛一看,哎哟,这不是快到苍澜院的地儿了?
这几次下午出来散园子,有几次万岁爷抬脚就向苍澜院的方向走去,只是走着走着醒悟过来,半路拐了道。
从未像今日走得离苍澜院如此近,莫非万岁爷还是想去苍澜院不成?
想到这里,张庆有些激动,使了个眼色让后头的小太监先去苍澜院探探,小太监会意,朝着苍澜院小跑而去。
皇帝见了没说什么,只是心里隐隐有些紧张,既然走到这里了,那便过去看看?
若是见到了她,她会如何反应,还会像从前那样高兴迎向他吗?
怕是不会吧,当日她眼圈红成那样,梗着脖子一副倔劲儿,那时看得他又可怜又可恨,言语间愤而离去,怕也吓着她了吧。
而事后至今他还未去过,也难怪会将他的东西全抬回给他,这怕是心里在怪他了的吧,又怎会高兴迎他呢?
现在回想起来那夜那小妃嫔那副可怜的模样,是再也不觉得可恨,只每每想起便觉心疼。
若能回到那夜,真想揽在怀里好好安抚一番,让她别忍,在他面前她想哭就能哭。
他一直知道她有些犟,倔起来谁都敢顶撞,当初在贵妃生辰宴上不也是如此,明明怕得要死,却觉得自己没错浑身怕得哆哆嗦嗦的也要顶撞。
当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他都未与她计较,那夜为何又与她计较呢?
若是那时他留下好好与她说,怕也不会到如今的田地吧。
想到这里皇帝心中有些酸涩,又想见人,又怕人不想见他,只觉满嘴苦涩。
在皇帝神思不属之间,去苍澜院探路的太监回来了,冲着张庆摇了摇头,低声说院子里没人。
皇帝闻言又失望又庆幸,失望的是没见着人,庆幸的是怕真见着了人,看出人不想见他,那他就不知如何自处了。
此时的莲花,的确不在苍澜院内,早在一个时辰前,莲花就带着小青小吉子三人浩浩荡荡出发,朝着一处偏僻的园子而去。
那处有几棵山楂树,兴许是野生的,管园子的太监见没什么人去,地方又偏僻,也懒得挖了,由着它们生长。
这处山楂他们老早前就踩好点了,果子结得又大又好,只待成熟就可以摘了,算了算日子,如今正好合适。
于是莲花便带着小青和小吉子,兴高采烈地去采摘,还带了个小钩子,就怕高处的够不着,誓要把那几个山楂树薅秃不可。
莲花也不嫌酸,一边摘一边吃,等摘完,这些山楂就安排好了去处。
比如小青摘的两兜子,拿一点出来回去就做糖葫芦,剩下的做山楂片、山楂干,并着陈皮做成茶,一泡一整壶,加点蜂蜜真是又酸又甜;
小吉子那两兜一并做了山楂果酱放起来,烧菜时候就可以用,回头红烧排骨放一点,比放梅子酱还好吃;
她手里这兜,则做一些山楂糕,将蒸好的山楂捣碎,拌上糖和匀了,放井里镇成型,再切成一块块的拿着吃。
莲花越想越高兴,今儿个这一趟收获实在丰盛,忍不住嘴里哼哼唧唧,哼起不知哪听来的曲子,只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小吉子和小青也捧场,都没有笑话她,几人说说笑笑打道回府。
就在回到离苍澜院还有一段距离的园林时候,散步散到此处的皇帝抢先听到了他们的动静。
第八十二章 万岁爷,您怎么在这?
也难怪被发现,莲花他们自以为没什么人来这处,又收了山楂,高兴得忘乎所以,一时忘形,动静大了一些。
而皇帝一行人呢,皇帝不发话,没人敢说话,一行人安安静静的游着园。
到苍澜院附近那时,小太监禀告没有人在院里,皇帝还是很失望的,后头又有些不甘心的,心里想着这个时辰,这小妃嫔定然是又去哪游荡折腾去了,真是一刻也闲不住。
既然来都来了,便在周围逛一圈再走吧,皇帝内心里还是隐隐希望能遇见莲花,遇见他的那个小妃嫔的,看看她在做什么,近况又如何。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皇帝远远的就听见了那小妃嫔的动静,那声音那语调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
皇帝打了个手势,让众人停下来,他静静地听着远处的声响,不知道那小妃嫔又有什么高兴的事,叽叽喳喳的和她两个奴才在说笑,想来是很高兴的。
皇帝心中隐隐有些激动,又有些期待,手脚都有些不知如何放好,想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几次生死大关都没有如此局促,没想到今儿个要见一个小妃嫔,竟能让他到这种地步。
皇帝有些自嘲,但更多的是期待。
此处是那小妃嫔从那头回苍澜院最近的道儿,只要人走近就能见着他,他只要站在此处等人撞上来便好。
这样看着便是小妃嫔自己撞上门来的,看不出任何他刻意为之的痕迹来,他已经想好第一句话要如何说了。
皇帝理了理衣冠,恢复一本正经端庄雅正的模样,看着似与平时无异,只是微微扬起的嘴角泄露了他的情绪。
张庆隐约能猜到万岁爷的想法,带着人悄无声息退后了几步。
人声越来越近,已能辨认清楚几人在交谈的什么。
听到那个清甜的声音,皇帝嘴角忍不住扬起,压都压不平。
就在此时,一声惊呼打破了画面:
“万岁爷,您怎么在这?”
不远处的声音戛然而止。
皇帝转头一看,不知何时有几个人走到了近前,当头那个不是李美人是谁?
李美人一脸惊喜地行礼道:“参见万岁爷,今日无事来游园,游到此处未曾想能遇到万岁爷,臣妾真是三生有幸。”说着福身款款行礼。
为了逮住那莲答应,她这几日可废了老大功夫了,日日在御花园转悠,只是那莲答应行踪实是飘忽不定,跟其他妃嫔毫不相像,一点规律都没有。
派了小太监来盯着也不成事,守着时候不是一日都不出门,就是一晃神的功夫人已经出去了,不见了行踪。
再就是也守到人了,也见着人出门了,等小太监回去禀报,李美人赶到人已经不知去向了,这处又偏僻地儿又大,找都没地儿找去。
折腾她折腾得不行,这几日她的脚都逛肿了,怎么也逮不着人,只是越折腾,李美人就越恨,逮住这小答应都成她的执念了,逮人的初衷都差点被她给忘了。
今日下午听人来报那小答应又出门了,李美人带着人来附近碰碰运气,她已经要不抱希望了,御花园这么大,走到苍澜院她已经不行了,实在太累了,走几步歇一阵走几步歇一阵。
直到刚刚李美人被声音吸引了过来,辨认出是苍澜院那位,高兴坏了,想到终于要逮到人了,腿脚也灵便了,带着人悄无声息赶过来。
未曾想在半道儿上撞见了万岁爷,实在是意外之喜啊,要在御花园上偶遇万岁爷,实在太难了,今日她真是撞大运了。
若是有幸被万岁爷带回星辰殿,那她就是这段时日继贵妃娘娘之后,第二个被万岁爷召寝的人了……
想到这里,李美人内心激动极了,幸好先一步撞见万岁爷,心里祈祷那小答应可万万要识趣别过来啊。
皇帝有些着急起来,不远处那小妃嫔的声音不见了,定然是发现了此处的动静,可他却又不得不应付眼前的人。
不耐地对眼前的人说:“起来,若是无事便退下吧。”说着就要往不远处传来声响那处走去。
李美人起身后赶忙上前几步出口问道:“万岁爷,您这是要去哪?”
皇帝停下,一个冷眼刨过去,这李美人没脑子也要有个度,问他行踪,这是不想活了?那个小妃嫔看着笨笨的,但就从不这样。
李美人慌忙解释道:“不不,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想说若爷需要游园,臣妾可以陪同的,一个人游实在没有意思,不如臣妾陪您?”
皇帝神色间有些急切,没想到有人这么没有眼色,还想要拦他,冷冷说道:“退下。”就不再理她,匆匆循着之前的声响而去。
李美人还待要追,张庆赶到,带着身旁的几个小太监将李美人拦下,皮笑肉不笑地作揖说道:“娘娘,请止步。”
说着也匆匆而去,只留下两个人看着李美人,防着她又要追来。
孙嬷嬷和冬梅并着一个小太监在后头急坏了,主子没脑子,真是不懂看人眼色,万岁爷那样子都还敢追,吓得忙也过去扯住李美人把她劝下,几方人马将李美人一起拦下。
李美人跺跺脚,好不容易私下里遇到万岁爷,不甘心极了,却又无可奈何。
却说莲花这头,高高兴兴带着好几大布兜山楂,回来路上哼着歌,说着笑,突然听到“万岁爷”几个字,吓了一大跳,一个箭步止住了。
几个人悄悄静下来,竖起耳朵听远处的动静,一听原来是万岁爷和李美人两个人。
莲花很久没见到万岁爷了,乍一听到他就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有些愣神。
旁边小青扯了扯她的袖子,眼里透着不安。
看到小青,她回过神来,心里有些难受,不知道万岁爷现下如何了,想来是极好的吧。
可当看到几人手里提着的山楂时候,莲花又瞬间清醒过来,警惕起来。
她本就惹恼了万岁爷,若是这样见到他,不知会如何呢!
不行,手里提着这么多赃物,绝对不能碰到万岁爷,否则指不定被没收了呢,兴许还得被治罪一回,到时候苍澜院仨人可要被一锅端了。
不成不成,绝对不能被发现!
莲花想到这里,原本有些想见万岁爷的心情瞬间无影无踪,带着小青和小吉子悄悄往回走,待走了一段距离,拔腿就跑。
第八十三章 隔墙有耳
几人绕了好大一圈绕开了这条道,又在外面鬼鬼祟祟晃荡了好几圈,待确认安全了,才往苍澜院走去。
等皇帝甩脱了李美人的纠缠,脚步匆匆追了过去,人早就没影了。
皇帝又顺着一个方向追了一段距离,还是找不到人。
只觉得满嘴苦涩,有些颓然的想,看来她是真的不想见他啊。
若是往常她听到他的声音,早就惊喜地跑过来了,可如今面还没见着听到他的动静就跑没影了,两相对比落差巨大。
皇帝满心满肺都是酸楚,失落极了。
张庆匆匆赶上来,见此情景很是不忍,低声跟皇帝提议道,要不去苍澜院瞧瞧去,莲小主总要回去的。
皇帝有些无力地摇摇头,她若不想见他,不去便罢了,又安慰自己,今日起码听过她声音,知道她没事便好,他也能安心些。
等平复下来,皇帝朝着人喊道:“张庆。”
“奴才在。”张庆低头答道。
万岁爷这样子实在令他心疼,他真想让莲小主知道知道,也心疼心疼万岁爷,只是没有爷的吩咐,他不能。
皇帝看向苍澜院的方向,声音有些寂寥地吩咐:“你吩咐尚宫局的人,若是她的奴才来置办东西,想法子送与她。”
方才他听到了小妃嫔与她的奴才谈到山楂糕字眼,知道她是想吃了,而她的月银太少,如今又不肯领用他给的食材,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那便让人想法子补贴她一二,望她能过得好一些。
“是。”张庆听得心都碎了,万岁爷如此为莲小主着想,可看着莲小主却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唉。
皇帝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
“是。”张庆应下,知道万岁爷是不想让莲小主知道,也不想让后宫的人知道,只得默默派人去吩咐此事了。
皇帝看了苍澜院的方向半晌,带着人回了星辰殿。
而莲花这边,待她和小青、小吉子三人回到苍澜院,几人都累趴了,身又累心又累。
苍澜院附近的园林实在太大了,为了不被发现,他们绕了好大一圈,又在外头耽误了许久才敢回来。
再说李美人这边,被自己人和万岁爷的人拦住后,十分不甘心,却又没有办法。
等万岁爷身边的太监撤走后她才能走,气得她回去的路上,骂了孙嬷嬷和冬梅一路,骂她们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不想着帮她夺宠,还拦着她挡住她的路,万一万岁爷撞见那个小答应,岂不是便宜了她!
又骂他们这些奴才无用,才累得她亲自出马日日来找个小答应,如今蛋打鸡飞,白累了自己,人也没找着,万岁爷也没跟上,等等等。
一路走一路愤愤不平地骂回去,也没留意周围有没有人听见。
孙嬷嬷怕隔墙有耳,几次想要劝阻,可都没劝住,李美人还在气头上呢,加之孙嬷嬷带头当先拦住了她追万岁爷的路,所以压根就不肯听她的,就这么骂了一路。
……
“此话当真?”陈嬷嬷抓着眼前的小太监问道。
”当真,奴才亲耳听到的。”小太监肯定的点点头,那李美人可说了一路呢,正好被他碰见了,他悄悄跟过去,直到把话听全了才回来的。
陈嬷嬷听后若有所思,心里微微一动,掂量了一下,想来此事娘娘会感兴趣的,就算不感兴趣也不要紧,正好她有一些事想要给贵妃娘娘禀告,一起禀告正好。
想到这里,陈嬷嬷收敛神色,对小太监道:“好了,你先退下吧,若有什么事,及时来禀报,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着赏了一块银锭子给小太监。
小太监拿到银锭子,暗暗颠了颠重量,感觉足有四五两,不由得欢喜得很,连连拜谢陈嬷嬷的赏,并说若后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给嬷嬷禀告,这才退下。
贵妃娘娘大方,赏人从不吝啬,加之又掌管六宫,可以给奴才带来实打实的好处,久而久之收买了不少各宫的耳目,这小太监就是其中之一。
换而言之,贵妃借着掌管六宫之权,明里暗里安插了不少人手到各宫之中,稍有点风吹草动她都能知晓发生了什么。
陈嬷嬷就是负责掌管众多耳目的人,宫里耳目事无大小都来禀报给陈嬷嬷,她对贵妃娘娘绝对忠心,是贵妃当年纳入东宫时的陪嫁嬷嬷,是贵妃绝对的心腹,这也是贵妃在她办事不力时候容忍她的原因之一。
待小太监退下,陈嬷嬷来到华庆殿求见贵妃娘娘,得娘娘召见后开始禀告:
“这几日奴婢的人快马加鞭,去延庆府查探了一番,发现了个不得了的事儿,原来莲答应并非莲秉成的女儿。”这可是个大发现啊,当得到这个消息时候,陈嬷嬷激动起来。
费尽周折这么多日,终于拿到莲答应的把柄了,想来贵妃娘娘应该是满意的。
果然,贵妃娘娘听到这里,身子前探急急追问道:“此话属实?”
陈嬷嬷见此反应心下暗喜,神情确信地说道:“回娘娘,千真万确,奴婢的人不仅探查了莲秉成现今住所附近的人,也回到原先莲秉成的住所查探,终于探查到了这点。听莲秉成搬迁前住所附近的人说,他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嫁到保定府那个,从未听说过还有一个女儿,不知道何时多出来一个。”
“也听如今住所附近的人说,也未曾听他提起过他还有一个女儿进了宫,只逢年过节保定府的女儿会回来探亲。两相印证之下,奴婢可以断定,这莲答应必定是冒名顶替入宫的,只待奴婢找人拿到莲秉成的家谱便可定罪!”
贵妃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笑起来道:“好,好得很,嬷嬷这次办得不错。”总算查出点有用的东西了。
捏造身份进宫,这可是个大把柄,没想到苍澜院的小答应还有这来头,真是没想到。
只要将这把柄捏在手里,那小答应还不是被她掌控在手心里,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若是不听话,在必要时,甚至可以判定那小答应为意图不轨之人,入宫是欲行不轨之事,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第八十四章 扮猪吃老虎
得贵妃的夸奖,陈嬷嬷很是高兴,面上却不显露,仍旧垂着首恭恭敬敬地表示:“奴婢也是直到如今才查出来,当不得娘娘的赞,奴婢心里实在有愧。”
贵妃微微一笑,知道这老货是还怕她会就之前她的办事不利责怪她,便表态道:“嬷嬷辛苦了,是嬷嬷的功劳,本宫不会忘记的。”
陈嬷嬷放下心来,知上次的事那关是过了,面上挂上讨好的笑,说道:“谢娘娘,奴婢为娘娘做牛做马心甘情愿。”
说到这里,又有些犹疑地说道:“娘娘,只是有几点奴婢还未查清楚,一个是这莲答应像是凭空出现的人一般,奴婢的人在周遭问了个遍都没人清楚她的来历,而且又是为何入宫;二是莲秉成在那块住的好好的,缘何突然要搬家,想来这里头定有不可告人的内情,还需得细细探查才能回禀娘娘了。”
这些还是提前和娘娘说清楚为好,省得娘娘后头追问,她答不出又被责罚。
近来连日不顺,今日总算有了个好消息,贵妃不由得浑身放松,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说道:
“无妨,仔细探查便是,既已确认那小答应是捏造身份进的宫,查出这些是迟早的事。只是如今只有这些还不够,还得查出她的身份来历才可。”
这样不会留下隐患,把柄也能紧紧捏在手里,就算想要定罪也能定得彻彻底底。
得了贵妃娘娘这句话,陈嬷嬷连忙应下:“是是是,既已显露了端倪,定然还有其他蛛丝马迹。奴婢已在想法子,莲秉成的弟弟莲秉才是个不成器的,奴婢吩咐好了人做个局,引他入套,待落到了咱们的手中,想来将他的话套出是不难的。”
贵妃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嗯,很好,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办得好本宫重重有赏。”
陈嬷嬷闻言大喜,点头哈腰道:“谢谢娘娘,奴婢定不会辜负娘娘期望。”
贵妃“嗯”了一声,放下茶盏,说道:“若无别的事,便退下吧。”
陈嬷嬷想起还有李美人的事,忙上前一步道:“娘娘,奴婢还有一事要说,刚刚奴婢在来的路上,得知了一件事儿,只是想着先禀报了莲答应的事,再和娘娘您说。”
贵妃此时心情大好,靠在椅背上说道:“什么事,说吧。”
得了娘娘的准许,陈嬷嬷继续说道:“是,奴婢听说就在下午不久前,万岁爷到御花园散步……”
话还没说完,就被贵妃打断:“什么?方才万岁爷去御花园了?”
听到万岁爷几个字,贵妃惊叫出声,万岁爷怎么有兴致去御花园逛呢?
陈嬷嬷连连点头道:“是,没错的,万岁爷去了御花园,又恰巧被李美人撞见了,李美人想要邀宠,邀宠不成后,不知身边的奴才怎么的惹她不高兴了,骂人骂了一路,恰巧被咱们的人听了去,刚刚来和奴婢禀告。”
又是李美人这个蠢货,贵妃的好心情一下没了,拉下脸道:“哼,看来上回的罚还是轻了,就凭她,竟也想狐媚万岁爷,幸好不成,若是……“若是真被她邀宠邀上了,那就忍不了她了。
陈嬷嬷就知道,关于万岁爷的事,贵妃娘娘一定会在意,这回没禀告错。
心中如此想,她嘴里接着应和道:“是,李美人不自量力,上回的事万岁爷已对她不耐,若不是得娘娘您手下留情,李美人恐怕就不是这么轻的罚。不过娘娘放心,这回啊,万岁爷肯定也没给她好脸,听撞见的小太监说,李美人脸色非常难堪,定是碰了不小的壁。”
贵妃嘲讽一笑:“这个蠢货!”迟早要收拾她。
陈嬷嬷又有些犹豫地说:“娘娘,说也奇怪,万岁爷逛御花园的地方竟在苍澜院附近。听小太监说,从李美人嘴里骂的拼凑出来,她是去找苍澜院那个小答应麻烦的,在要找着那小答应时候,就撞见了万岁爷。据说万岁爷离去前的方向正好是那小答应的方向,奴婢觉得很可疑。”
听到这里,贵妃坐不住了,站起来走了两步,问道:“这岂不是说当时那小答应就在万岁爷附近?”
这个小答应一直就让她心内不安,不知为何,她很不希望万岁爷撞见她。
不等陈嬷嬷回答,贵妃又问道:“后头万岁爷遇到那小答应了吗?”
“这,奴婢不知。”陈嬷嬷摇摇头,这问题她问过那小太监,那小太监说他也没听李美人说到,许是李美人也不知道。
贵妃神色阴沉起来,心里细细思索,万岁爷无缘无故,怎么会想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散步呢?
星辰殿位于前朝正中位置,背靠御花园,整个后宫大部分在东面,苍澜院和零星殿宇以及冷宫散落在西侧。
所以万岁爷若是有心的话,想去苍澜院压根就不需要经过东面的后宫。
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今次已是第三次了,次次背后若有似无都存在苍澜院的那个小答应的影子,由不得她不多想。
见娘娘面色十分不好,陈嬷嬷在旁边大气不敢喘一下,只垂首恭敬站立着。
贵妃越想面色越冷,突然想起万岁爷那方帕子,朝陈嬷嬷吩咐道:“莲答应那方帕子,再与本宫看看。”
她要再确定确定,看看这莲答应跟万岁爷那方帕子是不是有关系。
“是,奴婢这就取来。”陈嬷嬷匆匆退下去拿帕子,幸好她多留了一手,东西还留着,否则如今娘娘要看就拿不出来了。
待陈嬷嬷将帕子拿来,贵妃接过,强忍着不适,细细辨认起来,越看越心惊。
这方帕子的走线虽然凌乱,但细细辨认,有些地方与万岁爷那方帕子却有几分相似之处。
贵妃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这个莲答应莫不是扮猪吃老虎吧?
想到这个可能,贵妃连连冷笑,原以为这小答应是个愣头愣脑的二傻子,没想到还是个演戏高手啊,打鹰的被鹰啄了眼,差点被她骗过了。
第八十五章 糖葫芦
贵妃心中虽不能十分肯定,但谁让这么多巧合都被这小答应赶上了呢。
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不管如何,今后这小答应都必将成为她关注的重点,如今又有把柄在手,想来不难对付。
陈嬷嬷对贵妃一定要看各宫的针线的事心中多有疑惑,但上回娘娘就不准她问,这次也不敢问,如今见娘娘冷笑不已,心中更加惊疑不定起来,娘娘这神情,莫不是有什么大发现吧?
贵妃嫌恶地将帕子丢还给陈嬷嬷,冷冷地说道:“上回查探各宫针线的手脚处理干净没有。”
陈嬷嬷忙道:“回娘娘,奴婢已扫尾干净,保管没人发现。”
“嗯。你刚刚说,李美人是去找那小答应麻烦的?”据她所知,李美人确实与那小答应不和,被罚之事李美人定然对那小答应怀恨在心。
“是,咱们的人亲耳听李美人说的,就是如此。”陈嬷嬷不知道贵妃娘娘要做什么,怎么突然又问到这里。
贵妃垂下眼帘,既然如此,那么推李美人一把,只需看着她对付那小答应即可,不会脏了自己的手,落个一身清白。
掩下心中思绪,对陈嬷嬷说道:“去,给李美人指条明路。”
陈嬷嬷有些愕然,问道:“娘娘的意思是?”怎么突然就要……
贵妃抬起眼眸看了陈嬷嬷眼,道:“这等事,还要本宫教你不成?”
就这一眼,吓得陈嬷嬷一哆嗦,娘娘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了,忙垂下眼道:“是,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办,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说道:“记住,只是提点李美人几句,具体的就不要再多管了。”
“是。”陈嬷嬷回道,就此退下,又理了理思绪,朝着流霜殿走去。
……
黄昏时分,流霜殿。
等陈嬷嬷走后,关起门来,李美人有些急切地问道:“孙嬷嬷,你说陈嬷嬷如此说是何意?本宫怎么听不懂了。”
陈嬷嬷可是贵妃宫里的管事嬷嬷,方才突然造访流霜殿,原以为是今日下午的事传到了贵妃娘娘耳中,特地奉贵妃娘娘的旨来申斥她的,吓得她心惊胆战,悔不当初没有听孙嬷嬷的劝,愣是将动静闹将开了。
哪知陈嬷嬷来了,好言好语对她夸赞了一番,夸她赤诚直爽,若是见到有什么低等妃嫔不懂事的,她能指教一二就更好了,省得贵妃娘娘劳心劳力的,也算是替娘娘分忧了。
说完这些又夸赞了几句别的,人就这么走了,李美人现在心还悬着,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除了今日下午的事,她这几日安分得很,就只在殿里修养,连门都没出过,不知道为何陈嬷嬷突然造访,要来这么一出。
她也是被黄金饭折磨够了,现在提到贵妃娘娘就害怕,见到贵妃娘娘身边的老嬷嬷就不安。
孙嬷嬷听了,微微一笑,凑上前去说道:“主子您就放心好了,陈嬷嬷来不是坏事,今日下午的事兴许是传到了贵妃耳中——”
李美人一听就急了,忍不住尖声打断:“你还说这不是坏事,都传到娘娘耳中了!”
她也知道自己下午在御花园的举止不是很妥当,但那时在气头上什么也顾不了,事后才有些后悔。
若是被贵妃娘娘知道了,定她个德行有失,又要罚她怎么办?
孙嬷嬷连忙安抚焦躁不安的李美人:“主子莫慌,听奴婢将话讲完。奴婢猜测事儿虽然传到了娘娘的耳中,但贵妃娘娘派人来并非责罚您,若是责罚您,陈嬷嬷就不会如此态度了。您仔细想想,陈嬷嬷来是否提到关于下午的一个字?”
听到不是罚她,李美人心中安定了些,点点头:“这倒是,只是不知为何陈嬷嬷要夸赞本宫,令本宫着实有些不安。”这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孙嬷嬷轻拍李美人的背:“主子,陈嬷嬷夸赞您,说明今日下午之事贵妃娘娘并不想罚您,这算是过了明路了,您大可放心。”
她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至于夸赞您,她不说了么,若是您见到有不懂事的低等妃嫔,可代为管教。这话恰巧说在您想教训苍澜院那个莲答应之时,这不正是说,您想教训莲答应,贵妃娘娘也是认可的,您就放心大胆的教训便是。”
李美人眼前一亮,问道:“真的?”
孙嬷嬷含笑地点点头,有了贵妃娘娘的默认,对付一个区区的小答应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她们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事情闹大了都是成的!
她原本是想,要对付那小答应得计划周详才可,但又怕太细的计划李美人做不来。
如今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大大方方去做便是,计划粗糙点都没关系,横着竖着也要将那小答应给办了,剩余的事想来娘娘不会追究太细!
见孙嬷嬷点头,李美人开怀起来。
她早就憋屈死了,一直想要教训那个莲答应,可左也请不来人,右也请不来人,天天去御花园也逮不着人,真真要憋死了。
如今孙嬷嬷这么一说,仿佛有了护身符一般,腰杆终于可以板硬起来,也就不用遮掩什么,大胆去对付就好。
想到这里,李美人阴恻恻地笑起来。
次日一早,苍澜院里。
莲花早起和小青鼓捣昨日新弄回来的山楂,小吉子去御膳房置办东西去了。
昨日他们回到苍澜院后都累坏了,而且莲花回去后感觉有些不适,也就没了捣腾的心情,留到今日才做。
莲花想到又酸又甜的糖葫芦,今晨是彻底睡不着了,口水直流,忍不住早早起来,所以今日算是她近日起得最早的一次了。
“小主,糖油烧好了。”小青边搅拌锅里的糖油,边喊小主。
在一旁穿着山楂的莲花听到喊声,说道:“来了来了,山楂快穿好了。”
说着手上动作不停,穿好最后一串山楂,端着盘子走过来放到一边。
站到灶台前,莲花拿起一串穿好的山楂往糖油里轻轻一滚,裹上的糖油正好不多不少,拿起来再放到干净的案板上。
不一会儿就放了一排大小均匀的红果,个个闪着亮晶晶的水晶光泽,好看极了。
第八十六章 都不要了
等做好后,莲花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串一口咬下去,忍不住享受得眯起了眼:“真好吃,小青你也尝尝。”
小青收拾了一下灶台,闻言丢下手里的活儿,跃跃欲试地擦擦手,走过来也拿起一串准备吃起来。
她家里穷,小时候村里卖货郎提着糖葫芦来卖时,她就无数次憧憬过,做梦都梦到过吃糖葫芦,如今托小主的福,终于圆了小时候的梦
咬了一口糖葫芦嚼了几下,小青惊喜出声:“小主,真的好好吃啊。”说着开心地笑了,原来这就是糖葫芦的味道,酸酸甜甜的,不仅好看也好吃。
莲花赞同的点点头,不一会儿就下去了一串。
正待拿起第二串时,感觉肚子突然有些疼痛,莲花扶着旁边的灶台站定,皱着眉头缓了缓。
“小主,你怎么了?”小青觉察不对,赶忙丢下糖葫芦过来要搀扶她。
莲花摆了摆手不要她搀扶,过了一会儿,感觉缓过来又不疼了,便说道:“没事了,就是不知为何刚刚肚子疼了一下。”
小青担忧地问道:“小主,是不是山楂吃多了?您昨夜回来也有些不舒服呢,今日也是,会不会是吃多了山楂的缘故?”
莲花一想也是,昨天摘山楂时吃了一些,回来后感觉肚子也有些难受,不过睡了一觉后就没事了,现在刚吃一串肚子又难受起来,不会真是山楂吃多了把肚子吃坏了吧?
小青说道:“小主,若不然别吃了。”
看着眼前的糖葫芦,莲花有些犹豫,她还没吃够呢,于是问道:“小青,你吃着有没有不舒服?”
小青摇了摇头:“没有,奴婢觉得挺好的。”
莲花奇怪道:“怎么就我吃有事呢?”想不通啊。
想了想,还是忍住馋虫,下定决心道:“算了不吃了,小青你跟小吉子多吃点吧,若是吃了不好就不要再吃了。”
山楂虽然很好吃,但就算垂涎三尺她也不敢再吃了,她怕吃病了不好去请太医,怕花银子。
就此时,厨房外传来声响,是小吉子回来了。
两人听见动静,一同向门外走去,刚走出门口,就见小吉子肩膀上扛着、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
小青快步走过去帮他接过一些东西:“哎哟,怎么这么沉,小吉子,你这都买了什么?不是就让你买些排骨么,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小主就想拿些排骨回来红烧呢。
莲花看着这么多东西,也跟过去帮提了一小袋。
小吉子气虚喘喘地说不出话来,苍澜院远,将这些东西从御膳房提回来,废了他老鼻子劲儿了,现在累得很。
直到将东西提到厨房卸下来,他才回小青的话:“这我也不知道,你来瞧吧。”说完扶着灶台喘气。
小青也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开始扒拉起来:“怎么有大米?还有一袋面,天啊,这扇排骨好大啊!”
莲花凑过去,看着一一扒开的袋子口里露出的东西,忍不住说道:“咦,小吉子,你捡钱了?”就拿了那么点银子去,怎么换回来这么多东西?
小吉子口有些干,咽了口唾沫说道:“不是,小主,这些东西都没花钱。”
莲花停下翻开的动作,一脸吃惊地问道:“小吉子,你偷了御膳房啦?”否则怎么这么多!
这偷盗在宫里可是大罪啊,得二十杖起,偷了这么多东西,够打死小吉子的了。
小吉子:“……”
有些无语地看着小主,怎么能那么想他……
见小吉子脸色不对,莲花不自在的咳了咳:“咳,那个小吉子,你渴了吧,看嘴唇都干起皮了呢,小青,快给小吉子倒水。”
小青哎了一声,拿起壶到了碗水给小吉子,她也还等着小吉子的解释呢。
小吉子的确渴了,拎着这么多东西,走一路歇一路回来的,早渴得不行了,接过小青手里的碗一口喝光。
喝完擦了擦嘴,说道:“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御膳房时,想着按小主的吩咐拿些排骨回来。没想到御膳房的人客气得很,说排骨今日多出了不少,宫里头用不完,又怕臭了,不要钱,给了奴才一整扇。”
莲花和小青“哦”了一声,了然地点点头,两人又异口同声地问道:“那其他的呢?“
小吉子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其他的就更奇怪了,掌管御膳房的总管让人给他塞了一扇排骨后,又问他米面粮油缺不缺,有些不吃就要坏了陈粮。
小吉子想陈粮应该吃不死人吧,回去挑挑拣拣,总是能吃的,便点头说要。
结果一下子塞了他两大袋,一袋米一袋面,他翻开一看,陈粮怎么跟新粮一般,看着一点事儿都没有。
此时小吉子有些警醒起来,就怕其中有什么猫腻,有些不敢拿了。
御膳房总管仿佛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跟他说宫里陈粮保存得好,所以跟新粮看着差不多,只是吃起来口感不好,都是不要了的,他不要也是要扔的,若是不放心可以给他开个条子,证明确实是不要的。
小吉子这才安下心来。
可事儿还没完,更奇怪的是后头,御膳房总管见他放心了,又问他还缺不缺其他东西,别的肉要不要,山珍要不要,甚至还问他鱼翅要不要,吓得他惊恐摇头。
见他害怕,御膳房总管又尴尬地笑笑,说他开玩笑的,没那么多不要的东西,等以后再有不要的,到时候再让他来拿。
等小吉子从御膳房出来时,御膳房总管还真开了条子,让人送他出御膳房,要走前又塞了一袋东西给他,说条子上都写好了,都是不要的,让他都提走。
他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闻了闻,像是吃的,便放了心,提了一路都没打开,直到现在才放下来。
莲花两人听完小吉子说的经过,都丈二摸不着头脑,翻开最后一袋一看,里头有些蘑菇、木耳之类的山货,品质看着都是上好的。
小吉子看清袋子里的东西,是彻底放心了,这些东西果然如那总管所说,条子上都列得清清楚楚的,这样就没什么隐患了。
三人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天色好好的,就从上头掉馅饼了呢?
最后还是莲花一句话:“不要白不要,不管了,先吃再说!”
就此将事儿定了调子。
在苍澜院待久了,小吉子也被感染了心大的毛病,见小主定了调,于是也将疑惑抛诸脑后。
第八十七章 天不好,要当心
星辰殿这边呢,皇帝特意问起苍澜院有没有去置办东西,张庆特地关注了此事,便将御膳房办的事回禀了他,还将御膳房总管多抄写了一份的条子呈上去。
皇帝看了看,满意的赞了一句办得好。
又笑了笑,想到那小妃嫔见了这么多东西定然很高兴,他的心里就开怀起来。
莲花确实很高兴,刚开始三人确实疑窦丛生,但做好饭让小吉子试吃没问题后,就忍不住高兴起来,这些都是好东西呢,味道好极了,一点都没坏。
不过吃着这些东西,莲花还是有个疑问埋在心里的,她在想昨日刚遇到万岁爷,今日就得了这么多东西,会不会与万岁爷有关呢?因为实在太巧了,后来想了想又摇摇头,不想再想了。
这日天气有些阴沉,用过午膳,莲花在苍澜院待着有些闷,于是便带着小青出来逛御花园,把小吉子留在苍澜院收拾。
秋日愈盛,天气有些凉,两人纯粹逛的时候很少,难得有闲情逸致出来单纯逛园子。
即使是秋天,御花园的景致依然很美,往常莲花都没有认真看过,这会儿不由得看迷了眼。
自那夜后,她的心情还是有些郁卒的,只是平日里没有表现出来罢了,此时看着眼前的美景,心境也逐渐跟着开阔起来。
逛着逛着,看到有个园子种了不少银杏树,树叶已黄,很是好看。
眼前的景致让莲花想起了金梧园里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不知道此时都黄了没有?
想到这里,她萌生了要去看看的想法,于是带着小青前往金梧园。
待快到之时,前面一条长廊里有几个面生的人,当头背对着的女子,看装扮像是宫中的妃嫔姐姐,只是她从来没见过。
莲花不知不觉放缓了脚步。
待女子转过身来,莲花不由得看得有些呆了。
宫里的贵妃娘娘已是很美了,可眼前的女子是另一种美,面容娴静清雅,淡淡的笼烟眉似蹙非蹙,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温柔如潺潺流水。
如果说贵妃娘娘是凌厉型的美艳,眼前的女子就是温婉的美,如白山茶般,柔弱惹人怜。
女子发现了莲花,远远的就对她温和一笑,如春风拂面般,令莲花感觉很温柔。
女子身边有个老嬷嬷搀扶着她,缓缓向莲花的方向走来,不时拿着帕子掩嘴低低咳嗽几声,瞧得出来身体不太好。
莲花下意识抬起脚步迎上去,待快到女子近前时候,有个宫女从旁边出来拦住了她。
“大胆,莫要冲撞了刘妃娘娘。你是哪宫的,还不行礼拜见娘娘?”
莲花突然醒过神来,止住脚步,带着小青福身行礼:“参见刘妃娘娘。”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刘妃娘娘,她还从未见过呢,今日一见竟然如此不同,她还从没见过宫里哪个姐姐,能像刘妃娘娘这般笑得令人如此舒服。
“清萍,咳咳,不得无礼。”刘妃边咳边说,说完后又一阵剧烈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叫清萍的宫女看主子如此难受,赶忙过去顺着她的背道:“娘娘,您可有事?出来已经够久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刘妃边咳边摇摇头,又咳了一阵,待咳嗽平复了一些,让人搀扶着往前慢慢走了两步,走到莲花面前停下。
此时莲花和小青还保持着行礼姿势,有些不知所措。
“这位妹妹起来吧,我身子不好,让你见笑了。”话音刚落,一双柔白细嫩的柔荑出现在莲花眼前,将莲花扶起来。
莲花顺着她的手起来,有些呆呆的愣愣地看着眼前扶起她的人,怎么第一次见,眼前的人就来扶她?
见莲花如此模样,刘妃冲着她柔柔一笑。
身边搀扶的清萍见莲花不说话,柳眉一竖道:“你是何人,娘娘和你说话,你竟不答。”
刘妃伸手轻柔地按住清萍,温和说道:“无事,想是妹妹被吓着了。”
莲花反应过来,赶忙退后几步说道:“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娘娘长得好看,不觉看呆住了。”
清萍“噗嗤”一笑,没见过有人说话如此直白的。
刘妃也笑了,笑容如百花绽放般好看。
她掩住嘴又咳嗽了两声,说道:“妹妹说笑了,敢问妹妹是哪宫的人?”
此时莲花垂首侧立在一旁,回道:“回娘娘,奴婢是苍澜院的莲答应。”
刘妃笑了笑,眼神很柔和,语气很温柔地说:“身子不好,很久没有出来走动了,宫里竟有这般标致可爱的妹妹,也不枉今日出来走一遭。”
正待莲花要说谢谢她的夸奖时候,又听她说道:“你我很有眼缘,若不嫌弃,便唤我姐姐吧。”
“不敢,奴婢位卑人轻,不敢如此称呼娘娘。”莲花嘴上答道,看刘妃如此熟稔,她心里却有些奇怪。
听莲花这么说,刘妃眼神柔软得像月光一般,说道:“不必妄自菲薄,咳咳,人与人最讲究的是缘分,既是有缘,身份尊卑又算得了什么呢。”
莲花还是摇摇头,她懂得分寸,人家是正二品的妃子,自己只是个七品的答应,怎么敢认人家姐姐呢。
见这莲答应像二愣子一样,旁边的清萍有些气恼地说:“你怎如此不识抬举——”说着就想要教训莲花几句。
“清萍!”刘妃加重语气打断她,眼神变得有些冷起来。
清萍顿时哑了嗓子,低着头退后不敢再说。
就在此时,旁边搀扶刘妃良久的嬷嬷出声了:“娘娘,该回去了。”声音毫无波澜,听不出情绪起伏。
刘妃抬头看了看天儿,又笑了笑,对莲花说:“妹妹,今日天不好,可要当心些,姐姐先走了。”
说着带着人慢慢走远。
“谢娘娘提点,恭送娘娘。”莲花带着小青行礼恭送。
等人走了之后,小青挠了挠头说道:“小主,这刘妃娘娘人真好,一点架子都没有。”
看着刘妃离去的方向,莲花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是吧……”
刘妃人看着很温柔,对她也没什么架子,甚至态度还有些亲昵,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感觉有说不出来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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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有在作者的话里稍微提过一下更新时间,不过很容易忽略了,特此写在正文中
第八十八章 摔下高台
方才刘妃虽然也搀扶她起来了,但是这个搀扶跟徐昭仪给她的感觉又完全不同。
徐昭仪更多像是随性所致,只是那么想就那么做过来扶她了,在她感觉很糟糕时候给她一句抚慰,过后也不拖泥带水,没想要她的感恩戴德,让她有空去玩也不像空话,不过她一直没去,她觉得两手空空的,不好意思去。
而刘妃的举止更像停留在表面,言语间温温柔柔的很是亲和,可看她的架势却一直端着的,除却扶她那一下,其他动作疏远得很,何况她的婢女该做的都做了,她才出来阻拦,这看起来更像是作态一般。
莲花务实的很,只知道她没有少礼数便是了,她也说不清楚刘妃好不好,只是相比起来,她更喜欢徐昭仪干脆利落的作风。
遇到刘妃的插曲告一段落,金梧园近在眼前,莲花却有些提不起兴致起来。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莲花有些累了,今日走了不少路呢,不想再继续走了,带着小青转身想找个地方坐一坐再走。
就在此时,不知从窜出来的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定睛一看,正是流霜殿的宫女冬梅,前阵子被她们气走那个。
“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了莲答应,奴婢这厢有礼了。”冬梅脸上挂着假笑,福了福身子。
“哦。”莲花点点头,不再理她,绕过她就想要走。
冬梅愣了愣,在这里碰到她不该客气两下吗?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走。
于是一个侧身,又挡住了莲花的去路,说道:“莲答应,我家主子见你一个人逛着寂寞,请你过去一叙。”
莲花心想,这冬梅莫非眼瞎不成,旁边牛高马大的小青不是人么,怎能说她是一个人逛?
算了,依然不想理她。
于是又想绕开她接着走。
冬梅急了,伸手就像抓住莲花。
小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我家小主累了,想要歇一歇,你不要再拦了。”
冬梅被捏住了手,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心想这苍澜院的奴婢力气怎么那么大!
她可不知道,苍澜院的人一顿两碗饭起,天天要么种地要么出来晃荡走动,力气不是她这种瘦小的人可比的。
她甩了几下,怎么也甩不脱小青的手,并且越甩被捏得越用力。
冬梅不由得挣扎起来,声色内荏地说:“大胆,放手,你快放手。我家美人有请,你们竟敢如此待我,这是在藐视我家主子吗?”
莲花若有所思,对她说道:“小青放开她吧,虽然她对我不敬,不过算了,我是个大度的人,就不跟她不计较。”
听莲花这么说,冬梅一口老血没吐出来,这莲答应怎么这么气人!!!
莲花直视着她,走过来靠近她几步,问道:“你家主子有说请我何事吗?若是逛园子就算了,我身子不适要走了。”
被莲花这么接近,冬梅汗毛竖起,被逼得退后一步,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就想说点什么。
这时候孙嬷嬷的声音从几十步开外传来:“莲小主,请等一等。”
莲花望过去,就见人小跑着过来了。
好家伙,流霜殿的嬷嬷跟宫女都来了,这是想要做什么!
见孙嬷嬷来,冬梅心里顿时有了底气,眼里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彩。
走到近前,孙嬷嬷扬起笑脸,行了个礼说道:“莲小主安好。奴婢不懂事,您莫要见怪。”
被接二连三的拦住不让走,莲花心下已是不耐,直接问道:“孙嬷嬷来此是何意?还是修瓦漏的事么?”
听她这么问,孙嬷嬷脸色差点要变,又是修瓦漏,修个鬼瓦漏,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给她修瓦漏的!
孙嬷嬷心下这么想,强控制着脸上表情,干笑两声道:“哈哈,莲小主可真幽默,我家主子就在前头几步路处,可否请您过去?”说着往前面的凉亭指了指。
莲花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李美人正在凉亭里翘首以望呢,凉亭里似乎准备了茶水、糕点。
莲花收回视线,不为所动地说:“若不是修瓦漏的事,那便算了,替我谢谢娘娘之邀,就此别过。”
孙嬷嬷心里郁闷极了,这莲答应怎么这么爱修瓦漏,见人要走,只得顺着她说道:“美人请小主过去,确有事商议,小主不过去,怎么知道不是修瓦漏之事呢?”
莲花眼中带着思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一眼又一眼仿佛要看透她一般,看得孙嬷嬷都要心虚起来。
“那就走吧。”莲花收回目光,眼神有些冷漠,不待孙嬷嬷反应,就利落转身,直接朝着李美人所在的凉亭走去。
此时莲花心里很是不耐烦,对流霜殿的人烦到了极点,车轱辘话来来回回的,一而再再而三要请她,不就是想要为难她吗,真当她看不出来呢!
激得她逆反心都要起了,那就去看看吧,看看高傲的美人娘娘究竟要做什么,省得老是纠缠她,追着她不放。
孙嬷嬷跟在莲花后头,紧跟着的是冬梅。
冬梅眼中闪过一丝窃喜,心想还是孙嬷嬷出马管事。
待莲花走到凉亭下面,向李美人行了礼,李美人在凉亭上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莲答应吗?本宫还以为请不来呢,既然来了,那就走上前来。”
莲花面色有些冷,抬头看着高高的台阶,和站在上头的李美人,依言走上台阶……
小青在后头要跟过来时候,还没接近凉亭,就被一个小太监窜出来拦住了她,说是主子谈话,做奴婢的就不要去打扰了。
小青便问,那怎么孙嬷嬷和冬梅都在凉亭旁边,小太监又说美人娘娘品级高,离不得人伺候。
来回言语间,小太监就是不让小青过去。
越阻拦小青越不安,她被小太监挡住了视线,压根看不到小主,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氛围十分不同寻常。
小青急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用力一把推开挡住的小太监就要往前走。
就在这时,眼前的一幕让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只见小主容色冷漠地站在高台上看向下方,下头是失脚即将摔下台阶的李美人,李美人表情似乎不敢相信,又极其惊怖,挥舞着手向前捞去,想要够住小主,而小主则一动也不动冷漠地看着,任由她摔下台阶。
“啊~”李美人失声尖叫,摔下台阶,一级一级往下滚落。
第八十九章 回苍澜院去
冬梅和孙嬷嬷惊恐地冲过去,想要救人,却已来不及了。
“砰!”李美人终于着地停下,人一动不动仰躺在地上,眼睛紧紧闭上。
孙嬷嬷瞬间腿软跌倒在地,又急忙跪爬过去,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哭嚎声:“主子,主子,醒醒,您别吓奴婢!”
冬梅冲了几步,又惊惧的呆住了,不敢接近,浑身颤抖起来,嘴里哆哆嗦嗦地念道:“主子,主子……”
被小青推倒在地的小太监也惊住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和原本计划的不一样……
若是李美人有事,他们几个,一个也跑不掉!
孙嬷嬷一脸惊恐,等爬到李美人身前,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抱扶住李美人,右手食指颤抖摸向李美人的鼻子,发觉还有气,整个人狠狠地松了口气,只剩下惊吓后的颓然,浑身大汗淋漓。
说来也幸运,李美人着地时用手挡了挡,没有摔到头,人只是晕了过去,不过想来手是摔折了。
冬梅惊恐地瞪大眼睛,颤抖地问道:“嬷嬷,美人她……”说了一半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怕啊。
孙嬷嬷呆呆地转头看向她,眼珠子转了转道:“主子还有气。”
过了一会儿缓过来了,又喜极而泣,反应过来道:“快,快去请太医,吴水你快去啊!”
那小太监听到喊他,知道主子还活着,一咕噜爬起来,“哎”了一声就跑了。
孙嬷嬷又摸了摸李美人手腕,发现脉搏有力,知道人是晕了过去,神色总算放松下来。
接着眼中怨毒地抬头看向莲花,放声大喊道:“来人啊,杀人了,苍澜院的莲答应杀人了!”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在冬梅和孙嬷嬷跑向李美人时,小青大惊,就从凉亭另一侧跑向莲花。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变成了小主在上,李美人在下,但见李美人出了事,心里有庆幸,幸好不是小主被摔下去。
跑过去时候,心里又怕李美人出事,小主可能要受牵连了……
她跑到莲花跟前时候,不由得担忧地哭出声来,问道:“小主,您有没有事?”
听到小青的话,莲花目光从下方的闹剧中抽回,转过来看她,面无表情地跟她命令道:“你现在回苍澜院去。”
小青闻言使劲摇头,一边抹泪一边说:“小主,奴婢不走。”她知道出事了,她不能走,她要陪着小主。
莲花眼神冷厉地对她说道:“你若还认我这个主子,那现在便回苍澜院去!”
小青慌忙跪下,扯住莲花的裙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小主,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不走。”
小主是想保护她,她不要这样,她没什么用,总是看小主受委屈什么也做不到,可是今天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走。
此时凉亭下方的孙嬷嬷确认好了李美人的情况,凌厉地开始叫喊杀人了,莲花抬眼望向远处,她知道很快人就会有人来了。
看了一会儿,低头看向小青,冷漠地对她说:“你在这里能做什么呢,你若回去还能跟小吉子想想办法,在这里只会拖累我。”说着将裙摆从她手里一下一下扯出,不再看她。
小青脸上挂着泪痕,呆呆地看向莲花,过了一会儿醒悟过来:“对,我回去找小吉子,小吉子会有办法的,小主,您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奴婢啊!”
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向苍澜院。
等人离去,莲花眼圈有些发热,转头看向小青离去的方向,轻轻笑了笑,真是个傻丫头,污蔑的事最要紧的是要快刀斩乱麻,人家怎么能等她来呢。
台阶下的孙嬷嬷和冬梅嘶声裂肺地嚎叫,声声哀叹,句句泣血,说她推李美人下台阶,以下犯上,要害人命。
不久远处有人声传来,似乎是闻讯而来的各宫人马。
莲花嘴角嘲弄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与记忆的某处重合起来,仿佛发生过一般,令她一阵恍惚,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回到了记忆中。
华庆殿内。
彩霞脚步匆匆走进内殿,见到贵妃娘娘,低声耳语了一番。
贵妃精神一振,李美人果真不负期望,这么快就来了,只是没想到那蠢货如此蠢,竟然真能把自己摔伤了。
不过不要紧,伤了更好,越重越好,这样那小答应的罪也就可以定越重,那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想到这里,贵妃森冷一笑,这宫里啊,看来是又要少一个低等妃嫔了。
贵妃嘴边扬起快意,朝着彩霞吩咐道:“你立刻找几个掌罚嬷嬷过去,把人给本宫都带回来,一个也别少。”
彩霞被贵妃的情绪感染,也带着笑意说道:“是,娘娘,奴婢得到消息时候,就立刻派了人过去。只是听说李美人手似乎摔折了,脸都擦破了,人也昏迷不醒,不知如何处置?”
贵妃抚了抚手里戴着的护甲,说道:“李美人也抬到华庆殿,就安排在偏殿,找个御医给她医治!”
不将人抬回来,怎么能把罪名落得严严实实呢,何况把人放在华庆殿医治,也能彰显她的恩德。
“是。”彩霞恭恭敬敬地答道,躬身退下按照吩咐行事去了。
待彩霞退下,贵妃朝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彩琴,给本宫更衣!”
一名头戴梅花簪模样清秀的宫女从贵妃身后走出,垂着首道:“是。”
待贵妃更好衣,人已经到齐,贵妃敛去心中所思,脸上带着平和公正的威严,款款朝着宝座走去。
苍澜院内。
小吉子正在碾压苞米棒渣,旁边放着一袋碾压好的。
苍澜院就他一个太监,这样的重活儿他一并都接了过去,虽然小青力气不小,但女孩就是女孩,他还是很怜香惜玉的。
刚放下去一把苞米粒,正待要碾压时候,就发现有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叫喊着他的名字。
小吉子放下手里的活儿,仔细倾听,这不是小青的声音吗?
她跟小主出去逛园子了,怎么突然跑回来了,就她自己吗?
声音越来越近,还能听出其中带着惊慌失措。
小吉子心里咯噔起来,这是出什么事了?丢下手里的工具,赶紧跑向声音之处。
第九十章 让万岁爷出手
小吉子跑了十来步,就见小青跌跌撞撞跑来,头发都散了,衣服上还有摔的痕迹,像是跑得狠了,自己跌的。
见到小吉子,小青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冲过来,差点扑倒在地:“小吉子,出,出事了!”脸上还挂着眼泪。
小吉子一把扶住要摔的她,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小主呢?”
“小主她,小主她”小青边说边打哭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主她出事了,嗝~”
小吉子听到这里都快急死了,看小青又一直打哭嗝,说不出整话来,抬手猛地一拍她的背,终于让小青把嗝压了下去。
把嗝压下去后,小青凄声道:“李美人出事了,小主出事了。”
小吉子急得一跺脚,抓着她的肩膀问道:“你把话说清楚,是小主出事了还是李美人出事了?”到底是谁出事了!
小青神此时情六神无主,胡乱抹了把眼泪说道:“是李美人摔下了凉亭,小主也在场。”
怎么说得这么乱呢,李美人摔下凉亭,小主在场,那怎么能说小主出事?
小吉子深呼吸一下,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急不能慌,先把事儿弄清楚,眼神认真地看着小青,冷静地问道:“小青,你别急,一句一句把话说清楚,把事情起因经过跟我说清楚,一个细节也别漏了。”
看着小吉子镇定的模样,小青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心里安定下来,开始慢慢说道:“我跟小主在御花园逛,快到金梧园时候,遇到了刘妃娘娘,后来小主累了,便想要回去,这时……”
小青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小吉子总算大概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只是还有几点不明白:
“你说刘妃走之前跟你们说天气不好,当心点?”这话怎么那么突兀,莫非刘妃是想提醒小主什么吗?
小青点点头,肯定地说:“是。这话有什么不对么?”当时她还觉得刘妃娘娘很好呢。
小吉子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对。”只是跟整件事合起来就不对劲了。
接着又问:“流霜殿的小太监一直拦着你,不让你过去,等你看到时候,李美人已经摔下台阶,中间发生了什么你都没看到?”
小青点点头,又想哭了,都怪她没用,怎么那么容易就被人拦住了,什么都没看见,什么忙都帮不上。
听到这里,小吉子心中有所猜测,这件事从头到尾就透露着可疑,刘妃为何说那句话暂且不说,李美人让人三番四次来请小主就很不正常。
这件事恐怕是李美人想要设计小主,只是不知为何她自己摔下了台阶。
他不相信是小主推她下去的,小主不是那样的人,人不犯她她也懒得搭理别人,何况小主平日大大咧咧的,但眼明心亮,没那么笨。
幸好被摔的不是小主,只是如今李美人受伤情况不明,小青又没看见情况,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小主也没说,当时除了她们,又只有李美人的几个奴才在,情况对小主很不利啊。
见小吉子在沉思一直不说话,小青又忍不住慌起来,扯着小吉子衣摆问道:“小吉子,怎么办?那个孙嬷嬷和冬梅一口咬定是小主推的李美人,小主还在等着呢,我怕……”她怕小主有事啊。
“什么?”小吉子大吃一惊,这点刚刚小青怎么不说?
坏了坏了,若是如此,恐怕小主是没事也要有事,被死死咬住,恐怕若是不能证明自己,这事不能善了了。
小吉子心焦起来,就想跑出苍澜院,又看到小青还在等着他的主意。
不行,他不能慌,否则就没人帮得了小主了。
小主叫小青回来是想要保护她,她又什么也没看见,去了也于事无补,而且恐怕这会儿小主已经不在那里,早被人带走了吧。
小吉子稳住心绪,面容强行装作镇定,安抚了小青几句,让她守好苍澜院,守好门户,别让人再栽赃点什么,那就跳进黄河洗不清。
安抚好小青,小吉子匆匆走出苍澜院,边走边思考。
贵妃娘娘掌管六宫之事,出了这样的事,小主必然会被带到华庆殿那里受审,而李美人的奴才们肯定会一口咬定是小主推的李美人。
小主孤立无援,又众口铄金,百口莫辩,事实的真相如何也许贵妃娘娘并不关心,只要众人都指证小主,就足以让娘娘定小主的罪了。
到时候小主被发落了,谁又管小主是不是清白的呢?
想到这里小吉子心急如焚,后宫最大的就是贵妃娘娘,如今恐怕只有找到万岁爷,让万岁爷出手才行。
速度一定得快,别等人被发落了才找到万岁爷,那就晚了。
小吉子越跑越快,被树枝绊倒丢掉了一只鞋也不管,尘土都没拍一下爬起来接着跑。
他心里没底,之前虽然万岁爷对小主很有些不同,可现在如何他却说不好。
自从万岁爷那夜离去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苍澜院,期间就只得张总管来了一趟,将万岁爷的东西全抬走了。
可当初万岁爷将他指给了小主,还说如果小主出了事唯他是问,既然如此,那如今出了事,万岁爷应当不会不管小主的吧?
无论如何他都要试试,试试还有一条活路,不试就是死路一条。
他是从星辰殿出来的,有自己的门路,去星辰殿去比一般人要容易得多,想找到万岁爷也比一般人有优势。
等小吉子疏通守门的太监,快到星辰殿时,远远看到值守的人,心头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凉透了。
今日星辰殿值守的人正是张三才,视他为威胁的张三才!
还在星辰殿时候,张三才就一直看他不顺眼,明里暗里给他下绊子,他私下猜测,这是张三才怕他越过了他。
他也不想想,他的干爹是张总管,只要张总管还在位置上,自己怎么就能越过他了?真是愚不可及!
现下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小吉子稳住心神,拍了拍身上的土,理了理衣裳,朝着张三才快步走去。
华庆殿内。
贵妃高座在上,莲花和流霜殿的孙嬷嬷、冬梅以及叫吴水的小太监跪在堂下。
待听完了众人的言辞,贵妇肃穆着脸,威严地说:“莲答应,你可知罪?”
莲花唇色有些苍白,直着腰板,面无表情地回道:“不知!”不是她做的她不会认,就算全世界都说是又如何。
第九十一章 定罪
要问莲花怕吗,她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一幕似乎见过,像一个旁观者一般抽离开来,跪在殿上听着各方人马指证她推人下台阶、要定她的罪,似乎是在看一出光怪陆离的戏。
好似很久很久以前,她也经历过这样的事,可是当她要细究时候,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脑袋针扎似的,细细密密的疼,越想越疼,心中充满了悲哀无力之感。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世界很残酷,弱小的人就跟蚂蚁一样容易被人踩死,她很弱小,没有什么高的追求,所以平时也就没心没肺的活着,能活一天是一天,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只是不想懂罢了,世态炎凉她也不是没见识过。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由强者制定的,而现在殿上的人就在给她制定规则,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只是她不会认,就算死也不会认他们的规则。
所以问她怕吗,怕也无济于事,她能做到的只是坚守自己罢了,哪怕头破血流。
看着殿上的人,她的脸色越发平静,又平静又冷漠。
站堂下的一个掌罚嬷嬷厉声喝道:“大胆,你还敢嘴硬,流霜殿的奴才已经将事情经过说得清清楚楚,李美人好心邀你到凉亭一叙,你却推她下台阶,致其重伤,如今还昏迷不醒。说,你是不是因之前之事怀恨在心,要报复李美人!”
掌罚嬷嬷疾言厉色,声声喝问,说到最后声音陡然拔高,若是一般人恐怕要吓瘫在地。
可这对莲花却没什么用,只听她依然面无表情,口齿清晰地问道:“不知嬷嬷说的之前之事所谓何事?”声音清清脆脆,仿佛在问一件很平常的事。
“就是李美人罚跪过你,还有赏花宴上你的诗作粗鄙受李美人点出一事!”掌罚嬷嬷见她的恐吓对这小答应不见效,有些恼怒。
莲花眼神淡漠地看向她,问道:“嬷嬷也认同赏花宴上我的诗作粗鄙么?”
赏花宴上的事掌罚嬷嬷早就听说了,私下里也认为苍澜院的莲答应粗鄙上不得台面,如今只想尽快将人定罪,一时情急不曾想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被抓住辫子了。
这件事万岁爷那头早有定论,如今她怎敢置喙,不由得慌忙辩解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说你因李美人说你诗作之事怀恨在心。”
莲花眸光冷漠不再看她,动了动身子给自己换了个端跪的姿势,直直跪着实在太累了。
端跪好后,抬起眼帘,语带娇俏讥讽地问道:“赏花宴上我得了头名,李美人则被贵妃娘娘责罚,这样的结果,不知嬷嬷我为何要怀恨在心呢?”
掌罚嬷嬷顿时语塞,看着她一副冷静自恃的模样,这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和蔑视!
自她当上掌罚嬷嬷以来,审过的犯人谁不怕她,没想到这小答应,品级不高,却有如此胆量,无论她如何威迫脸色都未曾变过。
从将人押回来到要给她钉下罪名进行发落,就没从她脸色看到过害怕,从头到尾冷静得很。
前头也不辩解,只静静跪着,任由流霜殿的几个奴才指证,和掌罚嬷嬷的诘问,没想到要钉她罪名时却不肯认。
此时竟然还能娇俏地反驳她,贵妃娘娘还在上头看着呢,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掌罚嬷嬷心中怒火滔天,脸色泛起冷笑,以为不认就没事了吗,真是天真,等下要发落时候,再看看看她如何哭着求饶!
正想接着怒喝威压她认罪时,贵妃说话了。
“好了,赏花宴与此事无关,休要再提。”贵妃向下看去,抬手止住了掌罚嬷嬷要出嘴的话。
心中暗自恼恨,真是个蠢货,人证物证俱在,直接将人罪名拍下便好,还节外生枝多说什么怀恨在心的推论。
眼看着这掌罚嬷嬷要被这个小答应牵着走了,贵妃不得不出言阻止。
贵妃审视地看向堂下的人,眼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小答应跟当初她生辰上那个胆怯的小答应,简直判若两人,原以为是个傻缺二愣子,没想到条理缜密,果然任何人都不可小觑,就算一个小小的答应。
可惜没什么用啊,就如秋后的蚂蚱,再蹦跶总归也是死的,怎么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贵妃眼含嘲弄,轻启朱唇:“如今李妹妹重伤未醒,人证物证俱在,莲答应以下犯上重伤李美人确凿无疑,用心狠毒,又毫无悔改之意,罪加一等,来人啊——”
说着就要喊人来押解下去发落。
就在此时:
“慢着!”殿外有一人徐徐而来。
贵妃眯起眼睛看向来人,眼中泛起冷光。
……
再说回小吉子这头,多有波折。
张三才果然如他所料,还没接近星辰殿就将他远远拦下,言语间对他多有讥讽。
小吉子都一一忍耐下来,救小主要紧,这些都是小事。
再一次被张三才讽刺后,小吉子耐着性子,好言好语道:“三才哥,小的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万岁爷,还请您通报一声,大恩大德冯吉没齿难忘。“
“哟,叫得可真亲热啊,谁是你的三才哥,还大恩大德,你冯吉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叫咱家哥?”张三才讥笑出声,看着冯吉像落水狗一般,快意极了。
讥笑完后,他又推了一把小吉子,将小吉子推倒在地,喝道:“万岁爷如今正在和大臣商议政事,岂是你这等人可以见的,快滚!”
以前两人同在星辰殿时候,干爹就对冯吉就多有褒奖,说冯吉办事牢靠,却每次都对张三才办事不放心,不肯放手让他去做,下头的小太监也隐隐更信服冯吉。
有次他还不小心听到有人背后说冯吉将来必定是星辰殿的二把手,所以冯吉是他最大的威胁,如今见冯吉沦落至此怎不快意?
倒地的小吉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忿,张三才心眼很小,往日就对他多有为难,如今有张三才在,恐怕见不到万岁爷了。
不可,不能放弃,小主还在等着呢!
想到这里,小吉子咬了咬牙,就地一跪:“三才哥,以前多有得罪,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小的给您磕头认错,还烦请您帮忙通禀一声。”说着砰砰向张三才磕了两个头,只要能救小主,尊严又有什么用。
“啧啧,冯吉,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哈。”张三才压低声音肆意地笑,走到小吉子前蹲下,逗弄道:“你不伺候你家那个小答应,来此作甚?你若说了,兴许我会大发慈悲帮你一把。”
第九十二章 阻拦
小吉子闻言猛然抬头直直看向张三才,他不确定张三才说的是真是假,可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小主出事了,”说着拉住张三才的手臂,怕他不同意,又急切地说道:
“三才哥,小的不见万岁爷也成,您可否帮忙递个话,就说苍澜院的莲答应出事了。”
张三才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道:“这么说,你主子要凉了?呵呵呵,那么你这辈子都再无出头之日了吧?”
说完站起身,甩开小吉子的手,冲着不远处喊道:“来人啊,将这个擅闯星辰殿的奴才打杀出去。”
“张三才,你!”小吉子爬起来,气愤到了极致,绕过张三才就想跑过去。
不远处赶来三个人一把拦住小吉子,堵住小吉子的嘴,半拖半拽将他向远处拖去。
三人将小吉子拖到偏僻之处,拳打脚踢打了一顿,还放下狠话,若是再过去还要再打。
这三个人小吉子都认得,是和张三才一伙的,平时对张三才多有巴结,以前在星辰殿时候不太敢招惹他,只吉公公吉公公的叫,如今却敢对他落井下石。
等三人走后,小吉子扶着旁边的树木缓缓站起来,吐了口血沫子,眼中泛起寒意,莫欺少年穷,总有一日他要让他们一一偿还。
就在此时有个小太监寻了过来。
小吉子觉察有人来了,以为还是刚刚的人,眼神凶厉地看过去,就见来人是小林子,眼神不由得放松下来。
“小吉哥,你没事吧?”小林子眼神有些不忍,忙过去扶着小吉子。
他刚刚在殿中,听到动静跑了出来,就见张公公在星辰殿外拦着小吉哥,快走近时候被三个人拦住了。
离得远也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只隐约听见什么小主出事了,猜测许是苍澜院的莲答应发生了什么事,小吉哥想找万岁爷。
后面就见到拦着他的那三人将小吉哥拖走了,张三才如今是星辰殿的二把手,没人敢得罪他,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去。
后来良心实在有些煎熬,不忍心就了找过来,等找到时候就见小吉哥衣衫凌乱人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
他忍不住走出来过去扶着人起来。
小吉子没有理会他,默默无言转身准备要走,事到如今见不到万岁爷,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到小主待他如此好,他满心辛酸,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小吉哥,你要去哪?要不要我送你。”他这副模样实在令人有些担心,小林子不放心让他一个人走。
听到他的声音,小吉子突然想起小林子也是御前伺候的人,转过来看着他,感觉看到了希望一般,一把抓住他,问道:“小林子,你帮我一个忙,帮我跟万岁爷进殿中通报一下可好?”
小林子脱口而出:“可是万岁爷不在殿中啊。”说完下意识捂住嘴,这个是不是也不能说啊?他忘了。
小吉子愣了愣,不在殿中,那么张三才一直在骗他?
晃了晃头,不再想张三才,小吉子紧紧抓着小林子接着问道:“那万岁爷在哪?小主出事了,再找不到万岁爷就完了。”
说着眼圈开始发酸,想到现在他还没找到万岁爷,还被人戏耍了一番,而小主那边兴许正在受苦,他眼眶就忍不住酸涩。
小林子露出为难之色,苍澜院的莲小主他很喜欢,听说她出事了,心中也很不忍心,可是万岁爷的行踪不能说,宫里的规矩不能破,他不能说啊。
小吉子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这可是犯大忌讳的事,问了小林子也不敢说啊,不由得悲从中来,难道真的就如此了吗?
星辰殿只有张三才在,张总管也不在,想要找张总管让他帮通禀都找不到,路全堵死了,真的已经定局了吗?他不甘心,他的小主多好的人呐。
小吉子不由得眼眶湿润起来,他突然想到张总管刚刚也不在,莫不是…
想到这里,他心头突突跳起来,问小林子道:“刚刚是我失言了,我想问的是张总管,他在哪?”
小林子眼前一亮,张总管的行踪,这应该可以说吧,宫里没有规定不能说大内总管的行踪啊,于是点点头,把张总管的去向告诉了小吉子。
小吉子看着小林子的表情,就知道他猜中了,来不及谢他,忍着浑身疼痛,拔腿就跑。
此时张总管定然在万岁爷身边,找到张总管就是找到万岁爷!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片火热,小主是有救了吧?万岁爷一定不会不管她的!
……
华庆殿这头。
贵妃看着来人,心中怒火生起。
为了不节外生枝,她特意吩咐了人,要将一干人等通通拦在殿外,等审问完了再说,连李美人已经醒了,都让她晕着,就是为了将这小答应的罪名尽快落下,没有翻盘的机会。
这次御花园动静如此大,孙嬷嬷和冬梅一路嚎叫,想让人不注意都难,必然有很多人或是来看热闹,或是来探听消息,不管如何,只要不让人进华庆殿即可。
这样她不需要做多余的考虑,不需要顾及什么,就能快速将人罪名定了发落,事后通知各宫引以为戒,再和万岁爷那边交代一声,此事就这么结束了。
没想到这帮奴才,连一个徐昭仪都拦不住!
事情要起波澜了……
不过没事,不过拖延久一些罢了,结局还是一样的。
贵妃暗含杀机,嘴上问道:“徐妹妹怎么来了?”
“正好闲着无事,听说李美人出事了,便过来凑凑热闹。”徐昭仪声音毫无波澜的回道。
她正想练鞭子之时,身边的宫女来报这次的事,听说赏花宴上她觉得很可爱那个小答应犯事了,据说是将李美人推下了台阶。
她想了想,放下鞭子便过来了,来到华庆殿时却被奴才拦了下来,如果真是光明正大的审问,又何须如此,便觉得其中定有猫腻,用鞭子打开拦着的奴才走了进来。
“……”听人出事便来凑热闹,听听这是什么话,连装都不装一下。
第九十三章 万岁爷找到了(加更,咯咯哒)
贵妃无语极了,徐昭仪自小跟着她爹习武,想来殿外守着那帮蠢材也拦不住。
而且徐昭仪不是她轻易能动的人,也不会听从她的吩咐,即使拿贵妃头衔也压不住她。
这人偏偏又一向喜欢率性而为,是后宫中她无法掌控的存在,平日她对这人就多有忍让,如今她来搅局,只怕局面要艰难一些。
想到这里,贵妃有些头疼。
徐昭仪见贵妃不说话,随意扫了殿中几眼,便明白过来是什么情况了。
待要转头时候,便看到一双杏仁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她对着那双眼睛的主人笑了笑,转头向贵妃问道:“不是说李美人出事了,死了没有?若是没死何不将人抬出来唤醒,要指证人怎么只得流霜殿的奴才,这不够吧?”
“……”这徐昭仪说话还是如此直白,听听这叫什么话?
什么叫死了没有,不死就要将人抬出,武将家的女儿就是这般蛮横吗?
一点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一点脸面余地都不留人!
贵妃心中非常恼恨,脸上勉强笑了笑,说道:“李妹妹重伤昏迷不醒,御医正在医治,如今实事摆在眼前,她在不在都一般,徐妹妹若是无事便退下吧,本宫这里还有正事处置。”
“无妨,娘娘处置便是,不用理会嫔妾。”徐昭仪冷淡地说,说完找了一张椅子自顾自坐下。
贵妃脑壳气得突突跳,这野蛮人,没听出来她要送客吗?
她暗自顺了顺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冲着堂下的掌罚嬷嬷使了个眼色。
掌罚嬷嬷心领神会,暗暗瞧了一眼徐昭仪,这可是不讲理的主啊,动不动就甩鞭子抽人,有她在一旁看着压力还挺大的。
可贵妃娘娘又向她示意了,掌罚嬷嬷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莲答应以下犯上,谋害李美人,大逆不道——”
徐昭仪语气凉凉地打断道:“嗯?这罪名是怎么定的,难道你们只有流霜殿的人作证?”
说着又冷冷一笑,语带嘲讽地说道:“没想到啊,贵妃娘娘审案也会如此草率!”
……
此时的皇帝,确实并没有如张三才所说在接见大臣商议政事,而是带着张庆在练功房中与人练拳。
每隔一段时日他便要与人切磋练习一番,这是当太子之时流传下来的习惯,练拳能强身健体,最重要的是拳拳到肉令人有危机感,就算如今朝纲稳定,国泰民安,也要懂得居安思危。
就在皇帝专心与拳脚师父切磋时,殿外一阵喧哗传来,皇帝不悦地瞥了眼张庆。
张庆会意,踩着碎步,小跑出去查看动静。
走到练功房外,一群侍卫拦住了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这个人衣裳破烂,脚上还少了一只鞋,脸上鼻青脸肿粘满尘土,形容很是狼狈。
张庆快走过去,喝道:“什么人竟敢在此喧哗,这是不要命了吗?”
那人听到张庆的声音,竭力大喊:“张总管救命,是奴才,是奴才啊!”
听到声音,张庆大吃一惊,冯吉不是在苍澜院伺候吗,怎么到了这里,又弄成了这副模样。
赶紧让侍卫放开他,放他过来。
小吉子跌跌撞撞奔到张庆跟前,扑通跪下磕头道:“张总管,小主出事了,求您让奴才见见万岁爷,奴才在此谢过您的大恩…”说着砰砰开始磕头。
张庆大惊失色,急忙弯腰扶住他的肩膀问道:“你说什么?莲小主出事了?出了什么事?”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好端端的就……
万岁爷有多着急莲小主,他是知道的,坏了坏了,得赶紧告诉万岁爷才是。
不等小吉子回话,张庆一把将他抓起,直接往练功房走去。
待到了练功房内,张庆将人放下,急匆匆走过去,弯下腰轻轻唤了一句“万岁爷”。
皇帝等和拳脚师父切磋完最后一招才停下,拿起旁边的小太监递过的毛巾擦了把汗,看向张庆道:“何事?”
张庆说道:“万岁爷,苍澜院的冯吉过来了,说是,说是莲小主出事了……”
“什么?”皇帝吃了一惊,那小妃嫔好好在苍澜院待着能出什么事,莫不是折腾了什么又给折腾出事了吧?
想起那次荡秋千差点出事,皇帝着急起来,问道:“出了何事,她人呢?现下如何了?”
小吉子连忙爬过去跪下磕头说道:“万岁爷,奴才也不清楚具体事由,只知李美人出事了,小主也在场,如今,如今——”
皇帝心急如焚,这太监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到底是李美人出事,还是她出事?”
待看清小吉子的模样,皇帝大吃一惊,这奴才平日看着利利整整的,弄成这副模样,莫不是那小妃嫔真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小吉子连忙回道:“回禀万岁爷,是李美人失足掉下台阶,小主也在场,如今流霜殿的奴才一口咬定是小主推的,小主兴许…兴许已被押解受审……”说到这里,小吉子忍不住呜咽出声。
以下犯上谋害宫妃,这是大罪,若是定罪了,小主兴许就活不成了……
乍一听到是李美人掉下台阶,皇帝松了口气,不是她出事就好,又问道:“如今她在何处?你的伤又怎么回事?”
小吉子朝旁边的张庆看了眼,眼神闪了闪,说道:“奴才来时刚出事,人还在御花园,只是奴才在来时耽搁了不少时候,现如今猜测人已被押到了贵妃娘娘处。奴才的伤是奴才不懂规矩,闯了星辰殿所致,还请万岁爷责罚。只是小主如今情况不明,还请万岁爷容后再罚,小主如今或许……”或许已被用刑……
皇帝心里咯噔起来,想到流霜殿的奴才说是那小妃嫔推的人,现下虽然不清楚细节,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信这个说法。
那小妃嫔平时胆子那么怂,怎么敢害人,又有何理由害人?
谋害宫妃此等大事,贵妃平日小心谨慎,不会那么快定罪吧?
可若是那小妃嫔犯起浑来,顶撞人呢,会不会受刑?
想到这里,皇帝心神乱了,衣也不更,穿着练功便袍大踏步流星而去。
第九十四章 幸好啊,他赶到了
张庆也小跑跟上万岁爷,方才冯吉的话他是听明白了,值守星辰殿的是他的干儿子张三才,如今冯吉又是这模样,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张庆心中恨铁不成钢,直骂张三才糊涂,真以为万岁爷不去苍澜院莲小主就是失宠了吗?
冯吉是莲小主的人,如今去星辰殿又是为了莲小主的事,怎么能将人给打了,还打在如此显眼处!
何况冯吉名头上可还是星辰殿的人啊,典籍档案上都还没划归到苍澜院,真要去星辰殿名义上也说得过去,怎么就把人给打了?真是糊涂啊,糊涂蛋!
皇帝可不管身后之人想什么,他只要想到那小妃嫔要受委屈,心头就发堵。
想到人有被受刑的可能,就不由得发慌,心脏被捏住一般,疼得不行,直恨不得立刻到华庆殿去。
皇帝健步如飞,越走越快,身后的人小跑着都快跟不上了。
而此时华庆殿内陷入了僵局。
贵妃震怒,铁了心想要将人直接发落,徐昭仪则冷冷地站在莲花前头挡着,无人敢上前去。
“徐昭仪,莫非你想造反不成!”贵妃厉喝出声,眼中满是森冷的杀意。
徐昭仪公然对抗她的权威,怎能不令她起杀心。
殿中跪着的莲花心中微微泛起暖意,眼中的冷漠褪去了一些。
她与徐昭仪不过就见过一面,竟能在所有人想置她于死地时为她挺身而出,她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正义公理在便足够了。
不知为何莲花心中冒起一个念头,若是当年也有人能这样,那……
她也不知道为何有这个念头,若有人能这样,那就能什么呢,接下来的她想不出来了。
莲花轻轻拉了拉徐昭仪的裙子下摆,抬起杏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说道:“昭仪娘娘,谢谢您,只是不必了呢,奴婢已是无人能救。”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她不想连累徐昭仪,一个人被发落总好过两个人。
问她激怒李美人后悔吗?那是不后悔的。
问她后悔不拉李美人一把嘛?那也是不后悔的。
从她踏入凉亭,听到李美人第一句话起,这样的结局已在她意料之中,幸好小青没有被连累,只有她一个人,幸好幸好。
徐昭仪有种无力感,她有一种直觉,不会是这个小答应推的人,只是眼下全是对这个小答应不利的证词,也没有外人看见,她阻挡不了多久。
这个小答应她很喜欢,第一次见时就很对她的眼,很像她那可爱的妹妹。
当年万岁爷登基之初,因她是徐大将军之女,被先太皇太后选中纳入宫中,为的是稳定时局,震慑各方人马。
后来在一场亲王的谋反中,逆贼为了逼迫她爹就范,将她的妹妹抓去,她的妹妹就是在这场动乱中死去,这是她终身的痛。
所以在听到这个小答应出事时候,她才赶来看看。
只是眼下怕是护不住她了。
徐昭仪心中叹气,默然无语让开了路。
贵妃见此心中畅快起来,扬起得逞的笑意道:“徐妹妹,何苦为谋害姐妹之人出头呢。”
说着眼中利芒一闪,冲着底下的人说道:“来人啊,将这残害李美人的答应……”
正要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时,殿门外走进来一人,穿着流云纹袍子,腰间束着明黄玉带。
贵妃余光看到来人时,大惊失色,霍然起身:“万岁爷!”
……
且说皇帝听了小吉子的话后,匆匆赶往华庆殿。
终于赶到,华庆殿近在眼前。
皇帝冷眼瞧了一圈,神情变得冽厉起来。
只见有几个太监和老婆子在门前守着,外头还三三两两散落着各宫的奴才,甚至还有主子站在外头。
这可真够热闹的,敢情整个后宫都知道了,他最后才知!
若不是苍澜院那个小太监来找,或许人被发落了他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皇帝不由得怒火中烧,眼神更加冰冷起来。
华庆殿外的人发现了万岁爷,慌慌张张下跪行礼。
皇帝也不叫人起来,越过众人快步走了进去。
刚走进殿门,就听到贵妃坐在上首想要将那小妃嫔发落,直令他目眦欲裂,双眼如利刃般朝着贵妃射去。
看清万岁爷的眼神,贵妃心神俱震,忙下了宝座走向殿中带着众人恭迎皇帝。
“参见万岁爷。”
皇帝不理众人,双目看向背对着他跪的人儿,他心心念念的小妃嫔。
他来了,可是她毫无所动,依然保持着先头跪的姿势,没有随着众人向他行礼,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幸好啊,他赶到了!
若不然残害宫妃的罪名被落实,被发落了,不死也要蜕层皮。
皇帝心中大为后怕,若是晚来一步,人已上刑,他会如何?!
莲花此时知道万岁爷来了,只觉浑身僵硬,多日未见,未曾想是在这种情形下遇到。
她曾经畅想过再遇万岁爷是何种情景,想过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宫宴上遇到,他在上座,她在末座,彼时她已恬静淡然,可以笑着面对;
也想过在春花烂漫的御花园漫步时遇到,在姹紫嫣红的花丛前,她垂首对他福身行礼,祝愿他万福;
可唯独想不到是此种情况之下,众人指证,受审殿中,她是已定罪的歹毒犯人,而他依旧是高高在上触不可及的天子。
想了一会儿,莲花又自嘲一笑,随即放松下来。
来就来吧,没什么大不了的,罐子已经够破的了,摔一次和摔两次结局一样,反正最坏也不过如此了。
她知他一向赏罚分明,按规矩办事,他来了也没什么不同的。
如今已成定局,她百口莫辩,不认为凭自己的说辞能取信于他。
若万岁爷对她还有过往情谊的话,也许发落轻一些吧。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他从未真正心疼过她,他有那么多的妃嫔,她对他而言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消遣罢了,消遣完了便离去,半点不留恋。
想到这里,莲花神色重新平静下来,眼神再次冷漠起来。
她没有随着众人动,反正也一直在跪着,转个方向跪着跟现在跪着又有什么区别!
第九十五章 又犯倔了
贵妃惶恐不安,万岁爷没有叫人起来,她与众人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此时万岁爷的到来,更加印证了她心中的推测,这个小答应必须不能再留了!
源自于对先帝时期后宫的极度不喜,万岁爷骨子里对后宫就带着冷漠,自登基之初对后宫大清洗制定方方面面的规矩后,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便很少会管,魏婕妤贪墨之事便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他日理万机,若是往常,像这样的事禀告于他,根本不足以让他关注,最多不过得他一句任凭她处置的话。
可如今却为一个小答应,亲自前来,她可不认为万岁爷是为自己而来,没看万岁爷身上练功的便袍都未换下,鬓角还带着汗珠,必定是听说了什么匆匆赶来的。
贵妃不由得心中大恨,就差一点,若不是徐昭仪阻挠,如今百杖下去,这小答应已成了一具尸体,事后真相如何都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若是万岁爷不插手便罢了,若是插手,那今后再找机会吧。
想到这里,贵妃垂下眼眸敛去眼中的恶毒。
皇帝快步走入殿中,在莲花身边停了停,看到她浑身还好好的,没有受伤的痕迹,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走向殿中上首坐下,他再次看向莲花,只见她双目低垂看着地面,面无表情,唇色苍白,像个没有生气的娃娃一般。
皇帝心头揪紧起来,艰涩问道:“堂下何人?”
贵妃听到万岁爷问话,不由得转过来,唤道:“万岁爷。”她与众人还未平身,不知万岁爷现下是何意。
皇帝听到贵妃呼唤,神色冰冷地看她一眼,道:“起来吧。这是发生了何事?”
他现下还不能让那小妃嫔起来,他是天子,一言一行都影响甚远,行事明面上不能有偏颇,否则后宫就乱套了。
贵妃带着众人起身,快步走到皇帝下首,将殿中发生之事禀报起来。
待禀报完毕,皇帝已面寒如冰。
此时徐昭仪出列,向上行礼道:“万岁爷,既然您来了,那臣妾便先告退了。只是堂上证人全都是流霜殿的奴才,臣妾以为恐怕不能听他们的一面之词。”
说着向皇帝行了一礼退下。
听了徐昭仪的话,冬梅和吴水浑身颤抖起来。
孙嬷嬷也很怕,手微微哆嗦,本以为十拿九稳,谁知道还引来了万岁爷,可事到如今只好咬死人是苍澜院的莲答应推的,否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孙嬷嬷咬住舌头,直咬得传来疼痛、满口血腥方作罢,以此强自稳住心神,又向两侧的冬梅和吴水瞥了一眼,眼中含义不言而喻,今日不是苍澜院的莲答应死,便是他们亡!
冬梅和吴水看清孙嬷嬷眼神,忍着惧怕暗暗点头。
待徐昭仪走后,皇帝向贵妃看去,说道:“坐吧。”语气依旧冰冷。
“谢万岁爷。”贵妃谢恩后坐于皇帝下首。
事情始末皇帝已然知晓,只是他不信是这小妃嫔做的。
他看向堂下的莲花,心里很是不安,他从未看过她如此神情,平静的惊人。
若是往常在私下里,不管事儿如何,她早就跟他撒娇求饶认错了,而今却一言不发,从他进殿到现在,都未曾看过他一眼。
贵妃见徐昭仪临走前还说一嘴,心中有些急,又见万岁爷不说话,弄不清他的想法,便开口道:“万岁爷,流霜殿的奴才亲眼所见是莲答应推李美人下的凉亭,而李美人重伤昏迷不醒,这是不争的事实,虽作证的都是流霜殿之人,可莲答应也并无其他人证。”
“就算不听流霜殿的奴才之言,当时凉亭之上的只有她和李美人,李美人好端端的在凉亭上品茶看景,无缘无故又怎么会跌落台阶,何况跌落时莲答应就在李美人身边,若不是她推的,又为何不肯拉扶一把,故而臣妾作此推断合情合理,还请您明鉴。”
说完贵妃垂头以示恭敬。
皇帝神色愈加冰冷,目光依旧落在莲花身上,尽管贵妃言辞凿凿,他内心里是不相信这小妃嫔能如此恶毒。
可如今又全是对她不利的证词,他想亲耳听听她怎么说,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皇帝问道:“莲答应,可有人能证明你没推过?”
莲花依旧维持着姿势未动,垂着眼眸冷清地答道:“没有。”
皇帝又问:“你可能证明自己没推过?”
闻言,莲花抬头向上看去,看到坐于上首容色冰冷的天子,神情有些恍惚,本就离她很远的人物,如今依旧很远,不会因她这些天的相处而拉近。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神色坦然地说道:“没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使万千人都指证我推了,可我知道我没有做过,这便足以。”她问心无愧。
“大胆!犯了错不认,竟还敢尊卑不分,在万岁爷面前何来的我?”贵妃呼喝出声。
皇帝面如寒霜,不悦的说道:“薛贵妃你僭越了。”
在皇帝问话时候打断也是僭越的一种。
贵妃脸色一白,忙走下座位拜下道:“万岁爷,臣妾知错。”
僭越一词十分之重,贵妃也承受不起,何况皇帝一般叫她爱妃或贵妃,很少叫她薛贵妃,若是叫了便表明万岁爷是动了真怒。
“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皇帝紧紧盯着莲花,似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莲花冷漠地看了一眼万岁爷,低下眼睑不再做声,不想再看眼前的闹剧。
皇帝是又惊又怒,他知道这个丫头又犯倔了,只要是她认定了的事从来就一根筋,撞得头破血流也往前冲。
他原本想听她解释,给她出口的机会,再以此事有疑不能定罪,把人给放了。
可没想到平日里她撒娇耍赖编歪理样样精通,却在如此之事上犯了浑,只说不是她做的,另外的一句也不肯辩解,到如今连话都不愿意说了。
她冷漠的眼神,仿佛看陌生人般刺痛了他。
也好,也该给她个教训,让她改了这倔劲儿,好教她明白后宫之中的生存之道。
“来人,将莲答应押入掖廷诏狱面壁思过,好好反省。”
第九十六章 是要行刑吗
等人押走后,皇帝心中大恸,他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不是对的,他只是想让她明白,即使是他的后宫,也并不是没有纷争,就如此次一般,无论是不是她做的,她都落了局中。
若以后她还是如此单纯执拗,他又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又遇上这样的事如何是好,特别是此次他若是没有及时赶来,他都不敢想象后果。
下了诏狱,有他看着,起码她不会有事。
贵妃见万岁爷望着人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已经许久,心中苦楚,若是下狱的是她,爷会为她心疼吗?
“万岁爷~”贵妃轻轻唤了一声。
皇帝醒过神来,看向贵妃。
贵妃眼神轻柔地说道:“爷,事情已了……”
皇帝冷冷打断:“已了?”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站起身来道:“来人,将堂下之人全部下狱,通通审问一遍。”
说着走下座位,朝着殿外走去。
贵妃大惊,站起来道:“万岁爷!您这是……”事情不是已做判定了吗?
皇帝回头,深深地看了贵妃一眼道:“薛贵妃,做好你的本份,如若不能,朕便换人来管这后宫。”
说着大踏步而去。
孙嬷嬷、冬梅和吴水三人,本在听到万岁爷将莲答应下狱时松了口气,如今见万岁爷要将他们也下狱,吓得肝胆俱裂,不断磕头求饶道:“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
魏婕妤下诏狱的事还历历在目,如今将他们也下狱,就算侥幸从中走出,不死也要脱层皮,何况他们自身也立不正,就怕其中有人顶不住招了,那才是灭顶之灾。
可是没有人听他们的求饶,被几个太监七手八脚拖了下去。
等皇帝走后,贵妃颓然坐倒座上,半天回不过神来,心中酸楚难耐。
为何无论她如何做,怎么做,都入不了他的眼!
十一年了,从他太子时期就纳给了他,至今已经十一年了啊,为何待她还是如此冰冷,说不要她就不要她。
散场后,皇帝没有回星辰殿,而是去了理政殿。
在理政殿内看了半天奏折,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想到莲花离去时候的神情,似是看淡生死毫无所谓的模样,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坐立不安。
唤来张庆,让张庆嘱咐掖廷诏狱的人好生对待莲花,万万不可动用私刑,如其有需要,一切都要满足。
张庆领命退下,他心里实在想不通,万岁爷明明很关心人,可却要将人下狱,下狱后又舍不得,实在是不明白啊。
心内暗暗腹诽,这莲小主啊,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没见过坐牢做成这样的,唉。
莲花这头呢,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太监把她领进牢房中,牢房是又脏又臭,最里面放了堆稻草,这稻草杆子湿哒哒的,又湿又霉,角落里放着一个尿桶。
莲花进去后,找了个稍微干燥一点的地方抱着手坐下,靠着墙闭着眼睛。
她有些累了,近来总是嗜睡不已,膝盖针扎似的疼,脑袋隐隐作痛,精神头很不好。
待她将睡未睡之时,旁边传来老鼠叽叽的叫声和翻动稻草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莲花迷迷糊糊地想,老鼠肉好吃啊,特别是又大又肥的大山鼠,剥了皮除了内脏,用两根竹签叉成大字,放炭火上烤一烤,能烤出油来,若是有盐,撒一点下去就很香了。
就是山鼠不好抓,非得弄陷阱捕捉不可,她胡思乱想地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去。
入睡还没多久,莲花就被带她进来的老太监叫醒。
只见这老太监脸上再没有凶神恶煞的表情,笑得像朵菊花似的脸上一褶一褶的,丑极了,神色很是殷切。
莲花有些莫名,这老太监是换魂了,坐直身子问道:“是要行刑吗?”
她心想不是已经定罪了吗,怎么还要行刑,若要行刑自己是招还是不招,这是个问题啊,她很怕疼的。
老太监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可不敢可不敢,小主金尊玉贵的,奴才哪敢行刑啊,若是伤着了小主,奴才可担待不起啊……”
说完这几句,接着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之前多有得罪啊,不小心分了一间环境不好的牢房,还望她别见怪,又说什么他在诏狱这里多年,人看着凶,心地还是不错的,希望别吓着小主了,等等。
说到最后,莲花都被他说困了,迷迷糊糊又想入睡,这时他才说明来意,原来是要给她换间牢房啊,真不知道他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换到新的牢房,莲花有些惊讶,这新的牢房环境还真不错啊。
干燥的地面上还有张石床,床上铺着干净的稻草,石床旁边有张桌子,上头是一套茶壶水杯和一盏灯,桌子上方有个通风的窗口,若是有月光,月光还能透过窗口映入呢。
莲花心中嘀咕,这牢房看着比苍澜院刚搬进去时候的环境还好呢。
未等莲花进去,老太监就朝开牢门的小太监叫吼道:“狗奴才怎么办事的,小主这么金贵的人儿,如何能睡得稻草,快把草换了,换上干净的被铺褥子。”
说完又转头对着莲花换上一副笑脸,殷勤的说:“小主还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奴才,奴才保管办的妥妥帖帖的。”
莲花看着他硬挤出来的笑脸,实在是太丑了,她看着眼疼。
她别开眼去摇了摇头,只说困了想睡觉。
老太监连忙带着人把铺盖换好,躬着身子倒退出去。
看着老太监离去的身影,莲花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自己一个小小的答应,何来金贵一说。
想不通就不想了,她困了~
莲花躺上床,卷着被子,沉沉睡去……
入夜,皇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担忧着莲花,怕她在牢里被吓着,牢里环境又差,又怕她睡不好,还怕她胡思乱想,怕她出什么事。
这小妃嫔平日虽然大大咧咧的,可胆子那么小那么怂,先是经历了今日这么一出审问,再是被下狱到了牢里,此时夜深人静,牢房里又黑,蛇虫鼠蚁又多,不知有多害怕。
他想起有一回这小妃嫔做了噩梦,噩梦醒来身子微微发抖,浑身都是汗,气都喘不过来,他哄了半天才重新睡着。
她本就简单直白,年纪又还小,经过这么一遭,人都变得没活力了,若是被吓坏了可如何是好,自己对她是不是太苛求了?
皇帝越想越不安,起身高喊道:“张庆,更衣。”
第九十七章 奴婢好想您呀
皇帝越想越不安,心里有什么催促着他要去看看,不看过实在不放心。
他想他就低调地去看看,就看一眼,看到人没事就走。
张庆听到万岁爷叫唤,小跑进来帮万岁爷换上便服,他以为万岁爷是心情不好睡不着,要出去散一散。
等衣更好后,却听到万岁爷跟他说:
“张庆,提灯带路,去诏狱。”万岁爷说完率先走寝殿。
张庆张大嘴巴,脸色惊愕,万岁爷这是要去看莲小主?这可是多年来的头一遭啊,就未曾见过万岁爷对谁如此徇私!
皇帝走出寝殿,见人未跟上,不耐地喊道:“张庆。”
张庆醒过神来,赶紧回道:“来了,奴才来了。”边说边跑出寝殿。
张庆提着灯在侧,给皇帝引路,一行人悄无声息走向诏狱。
待到了诏狱,诏狱里值夜打着牌的太监吓破了胆儿。
他们这辈子很少有面圣的机会,没想到在这个月黑风高之夜,万岁爷会亲临诏狱,实在不能不令他们害怕,还以为犯了什么罪要被万岁爷亲自问责呢。
可也不能够啊,他们位卑人轻的,算是宫里最下等的存在了,一般人不肯来这阴森的诏狱里干,活儿太脏了。
待大内总管张庆让他们带路,去找新关进来的那位小主时,他们才放下心来。
那带莲花进去的老太监心中大呼庆幸,早在得了张总管的话时,他就将莲小主安置得妥妥当当的,还趁机给莲小主表了不少忠心。
如今见万岁爷亲自前来探望那小主,他想还好还好,也就把人刚带进来时候恐吓了一下,想来不碍事的吧,事后他都找补了。
皇帝走进诏狱,越看环境越心凉,以前他也不是没看过,只是此时看到心境格外不同,越看越心惊,这种环境下去,那小妃嫔不得吓坏了?
想到这里,皇帝加快脚步匆匆进去,待到了关着莲花的牢房隔着铁栏看到莲花,他松了口气。
安静地在铁栏外站定看了一会儿,发现莲花弓着身子一动不动的,卷着被子又看不清模样,不由得有些慌神。
以眼神示意老太监开门,等老太监慌慌张张的把门打开,皇帝一个箭步走了进去,俯身看向莲花,发现只是睡着了。
小妃嫔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有些冷,抱着被子缩成了一团,人睡得很沉,这些动静也没弄醒她。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发现有些凉。
皇帝心疼得不行,此时什么都不想了,天塌下来他兜着又如何?
他贵为天子,这么多风雨都过去了,难道还护不住一个小妃嫔吗?
她不需要这样的教训,不需要历经人间险恶,有他护着便好。
想到这里,皇帝脱下披风连带被子包住莲花抱了起来,抱回了寝宫。
张庆在后头跟着看得暗暗心惊,能让万岁爷如此,莲小主可不简单啊,怕将来是有大造化的,他那干儿子怕是……唉,糊涂虫啊。
睡到半夜,莲花砸吧了一下嘴,饿醒了。
今日起得晚了,一天只吃了顿午膳,后头又一直折腾,牢里的晚饭因睡过去了,也没赶上,早就饿透了。
她饿得浑身没劲儿,迷迷糊糊坐了起来。
起来时发现旁边还有个人,手搭在她的腰上,不是万岁爷是谁?
莲花有些糊涂,脸上还有被褥的压痕,揉了揉眼睛,以为还是在苍澜院一般,糯糯地喊:“万岁爷?”
没睡醒的声音格外软糯。
皇帝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着她的模样,心都要化了。
其实皇帝抱着莲花回来后,就一直没睡着,心疼得忍不住摸摸她的脸颊,亲亲她的脸蛋,捏捏她的小手,捏了又捏亲了又亲,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心里满满当当的,这些日子独守空床的空虚寂寥一扫而空。
他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小妃嫔太过了,他爱的不就是她这样单纯真实的性子吗?若真磨平了她的性子,她还是她吗?
他都不敢想象,若是有一日她也像其他嫔妃那样,人是适应后宫生存了,却失去了最宝贵的真心赤诚,对他戴着一副虚假的面具,扬起虚伪逢迎的笑,无半分真心,他会如何?
心一定会很疼吧,毕竟还是他亲手磨平的她,让她变成了那副模样。
罢了,他过几日得空去一趟懿祥宫吧,亲自将人请出来照看她,正好苍澜院也缺个管事的人。
皇帝跟着坐起来,帮她理了理毛躁的长发,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很正常。
还不放心,温声问道:“可有何处不舒坦?”
莲花摇了摇头,她现在还有些懵懵的,好似一直还在从前一般,还是从前万岁爷还在的日子,之前的事就如一场梦一样不真实起来。
又好似在做梦,连烛光的光晕都与现实不同。
是梦吗,这样的梦真好~
她伸手去搂万岁爷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软软地说:“万岁爷,奴婢好想您呀。”
皇帝心肝都痛了起来,眼圈发热,这些时日她也如他那般想他吗?
若是他那夜不赌气离去,若是事后他肯放下架子去看她,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吧,她还安安稳稳待在他身边,也不会遭这一回罪。
他用力将她揽在怀里,嗅着她的头发,心疼得无以复加,心头的不踏实感却终于落了地。
一阵“咕叽”的声响传来,是莲花的肚子在唱空城计了。
皇帝听到一愣,松了松揽住她的手,低头向她看去。
莲花不好意思起来,哎呀,怎么又在万岁爷面前出丑了呢,不自在地娇嗔一声,赧然地埋着头不肯看人,耳朵尖开始变红。
皇帝低低地笑了两声,亲了亲她的额头,问道:“可是饿了?”
莲花在他胸膛里微微点了点头,还是很不好意思。
皇帝便朝外喊人,让准备一些膳食,要快。
莲花听到万岁爷的吩咐,偷偷抬起眼睛瞧了他一眼,又埋下头去,过了一会儿觉得好笑,又在万岁爷怀中咯咯笑了起来。
皇帝摸着她的头,心口微微发热,她还是那个她,还是他喜欢的那个小妃嫔,一点都没变,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第九十八章 她可不想玩了
待膳食准备好,莲花双眼亮晶晶地等着他发话,他点了点头,就见她笑眯了眼,迫不及待吃了起来。
她好饿好饿啊,胃里跟着了火一般烧得慌,不由得吃得快了一些,嘴巴一鼓一鼓的,差点噎着。
皇帝慌忙给她拍了拍背顺气,跟她说:“吃慢些,没人和你抢。”她才放慢速度。
待莲花吃完,又开始迷糊犯困了,皇帝见状,让她靠着他,手给她揉着肚子,刚吃饱不好就睡。
莲花靠在皇帝身上再次沉沉睡去。
皇帝帮她揉了一阵肚子,抱着她上床躺好,贪婪地看了她半晌,终于不舍地移开眼睛,朝星辰殿外走去。
待张庆跪在皇帝跟前,皇帝眸中泛着冷意,说道:“你的人,朕让你自己处置。”
从苍澜院小太监遮遮掩掩的诉说中,他就猜到星辰殿中有人阻挠,若是真让这些奴才得逞了,后果不堪设想,当初他安排那太监给那小妃嫔,就是默许了她的人可以来星辰殿找他。
张庆嘴巴发苦,叩首到底,说道:“谢万岁爷恩典!”
终究啊,三才是保不住了……
就在方才,莲小主睡下后,万岁爷将他唤出星辰殿,他就猜到,万岁爷要清理人了。
张庆怎么不知道万岁爷说清理的是谁呢,正是他的干儿子张三才和他身后那群蠢蛋。
这个糊涂虫,怎么教了这么多年,还是如此糊涂!
原以为今日事后万岁爷一直没有提起,便以为能侥幸逃过一劫,不曾想万岁爷不是不处置,而是心神被莲小主占据了,懒得分神。
这不,今夜万岁爷一安抚好莲小主,立刻就腾出手来进行清理,连一夜都不愿意等,可见万岁爷有多在意莲小主。
张三才与他同姓,又与他同乡,还是个孩子时就跟了他,他是太监,也没个儿子养老送终,便认了他当干儿子,没想到悉心培养这么多年,还是如此糊涂,连星辰殿的风向都看不清。
若换个人也就罢了,怎么惹的偏偏是莲小主的人,还是在那种紧急关头,若莲小主真因他误了时辰出了事,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息万岁爷的雷霆之怒一二。
如今万岁爷让他亲自处置,也算给他脸面,若是万岁爷出手,必定要了他的命。
等万岁爷匆匆进入星辰殿后,张庆缓缓站起来,仿佛一下老了几岁一般。
悉心培养多年的干儿子,如今就要废了,他怎能不痛心。
张庆无力地朝一个小太监招招手,让他找张三才过来见他。
半夜,星辰殿的几个太监七手八脚的拖着一个人朝远处走去。
这个人用力挣扎:“干爹,饶了我吧,冯吉不过是一个外人,我才是您的干儿子啊。”
“干爹,您为什么要为他出头,儿子不服,儿子不服。”
他是死也想不通,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发落他。
他哭着问干爹为什么,干爹就问他一句话,问他今日下午做了什么,就再也不肯说了。
张三才愣了半晌才想起冯吉的事。
今日让人打了冯吉一顿又赶走他后,张三才只感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好久没如此畅快了。
在他看来苍澜院那个答应早失宠了,如今又出了事,冯吉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等下值后,便小酌了几杯,美美地睡了一觉。
半梦半醒之间被人弄醒,就见干爹面容冷酷地坐在他房中,带着人要将他杖责五十,再发落到浣衣局去当杂役,此生再也不能回星辰殿。
一日之间仿佛从天堂走向了地狱。
张三才想起下午的事,痛哭流涕,不断地跟他干爹求饶,说将来定不会再为难冯吉,可没有用,平时待他不错的干爹一点也无动于衷。
他才是他干爹的干儿子啊,为何干爹要为一个外人出头,过往都是假的不成,他不服!
夜已深,哀嚎声戛然而止,想是被堵住了嘴。
张庆卸下冷酷的神色,眼中只剩下哀痛。
三才到最后还以为他被发落是因为冯吉,如此蠢笨,现在被发配去浣衣局也好,他还能照看一二,好过将来闯下更大的祸事连小命也保不住。
唉……张庆心中叹息,蹒跚起身走出张三才的房间。
从此以后星辰殿再也没有张三才这个人了。
次日清晨,星辰殿寝殿内。
莲花醒来睁开眼睛,脑子有些混沌,昨夜她好似做了一场梦……
目视空虚发了一会儿呆,她坐起身子,抓了抓头发,才发现身上的被子不同,又看向周围环境。
她有些怔愣,这床怎么像是金丝楠材质的?这帐子是流云帐吧!
这儿怎有些眼熟?
莲花掀开被衾,撩开帐子,光着脚丫子下地走了两步,越看越眼熟。
咦,这不是两年多以前她来过的星辰殿寝殿——万岁爷的居所吗?
她怎么到这里了?
她抓了抓头,歪着脑袋想了想,莫非昨夜不是做梦,她真的吃了万岁爷一顿饭?
她破罐破摔的想,好吧,吃都吃了,也不能吐出来还给他,以前万岁爷也吃了她那么多,昨夜吃他一顿怎么了,就吃!
懵懵的胡思乱想了一番,莲花绕着殿内走了几圈,将自己的外衣鞋袜都扒了出来,穿上就朝外走去。
如今她还是代罪之身,不知道万岁爷把她弄回来做什么,莫非又要玩以前惩罚她那一套不成?
她可不想玩了!
她懒得深思万岁爷带她回来的用意。
昨日被人押走时候,她看见了一个浑身破烂又鼻青脸肿的人,脸肿得恐怕他娘都认不出来,被撕破了的外袍露出了个布袋子一角,上面那针线歪歪扭扭的哟,不是她和小青的杰作又是谁的?
这宫里头谁能缝得出针脚如此随心的布袋子?
这人是小吉子无疑了!
那布袋子正是苍澜院的特产——去御花园作案的重要工具。
莲花鼻头有些发酸,终究还是连累了他啊,在被再次关押之前,她定要回苍澜院一趟,把他赶走好了,小青也要赶走。
待走出了星辰殿,莲花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西侧的苍澜院走去。
一人匆匆赶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莲小主,您去哪?”小林子急忙拦住她问道,万岁爷早有交代,若是莲小主醒了,让他在星辰殿看着她,等万岁爷下朝回来。
“苍澜院。”莲花脚步不停,绕过小林子就走。
“小主,您不能走。”小林子往前又跑几步,双手撑开挡在莲花面前。
“哦,是要我回牢里去吗?”莲花站定问道。
小林子摇了摇头道:“万岁爷没有这么说,只说让奴才看着您。”
“哦,那你一起来吧。”莲花说着拨开他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啊?一起去啊?”
“是呢,不是让你看着我吗,一起去不就能看着我了?”小林子怎么这么笨!
小林子挠了挠头,好像是这样的,好吧,那就一起去好了。
第九十九章 打蛇打七寸
等莲花走到星辰殿通往后宫和御花园的岔道口,一个手里端着东西的宫女走在路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仿佛见了鬼一般。
莲花面无表情地路过这宫女,身后跟着小林子,两人向远处走去。
待回到苍澜院,莲花眼神柔和下来。
走进院子中,就发现小吉子背对蹲着,很颓废的模样,小青站在他面前说着什么,眼睛肿成了核桃。
见到两人,莲花眼圈发热,心中暖暖的,开口唤道:“小青,小吉子,我回来了。”
“小主!”两人齐齐惊呼出声。
小青睁着肿了的眼睛跑了过来,急切地拉着莲花:“小主,您没事吧?”
说着左看右看,看到莲花没事,松了口气,紧接着嘴一扁又哭了起来,边哭边抹眼泪说:“小主您没事就太好了,奴婢以为,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小主了呢。
昨日小吉子让她在苍澜院等着,让她看好门户就跑出去了。
她只得待在苍澜院,一步也不敢离开,心里越想越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过了好长好长时间,终于盼回了小吉子,却见小吉子浑身是伤,形容狼狈,一言不发地会回来了。
问他发生了什么,小主如何了,他也不肯说,只说静观其变,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她帮小吉子擦了药,一整日都忍不住眼泪,夜里睡不着,又哭了一夜,起来眼睛就肿了。
现如今小主毫发无伤地回来,这可真是太好了,果然还是小吉子有办法。
莲花看着小青的眼睛,通红通红的,都肿了,有些心疼。
见她沉浸在悲伤之中,不由得刮了刮她的鼻子,打破此时的氛围,笑着说道:“哎哟,小青你脸上的核桃成熟了,比御花园野园子里的长得还好。”
小青“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小主,您取笑我。”
哄笑了小青,莲花朝着旁边看去:“咦,小吉子呢?”
刚刚她看到小吉子还在那蹲着来着。
小青顺着看过去,没看见人,也疑惑出声:“刚刚小吉子还在这里呢。”
莲花跟小青找去,没走多远就听见屋后传来声音:
“小吉哥你没事吧,我那有药油,回头给你带呀?”小林子的声音。
原来人躲起来了啊,莲花和小青对视一眼,莲花点点头,悄悄带着小青从另一侧绕过去,准备逮住小吉子。
“嘘,别说话。”小吉子赶紧捂住小林子的嘴,低声说道。
再说就要暴露他了,他可不想被小主看见他这副模样。
昨日他请来万岁爷后,见万岁爷神情十分关切焦急,一阵风似的赶往华庆殿而去,他放下心来,在后头一瘸一拐也向华庆殿走去。
原本以为万岁爷必然会救下小主,给小主一个公道,没想到等他赶到华庆殿外,就见几人押着小主走了,事后打听,说是小主罪行被万岁爷定下,被爷下了诏狱。
他没想到请了万岁爷也不管事,还加剧了小主的结局,后头满心绝望,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苍澜院。
今日一早,他睡不着,醒来后丧气地蹲在院子里,直到刚刚小主突然出现唤了他们的名字。
他惊呼出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出幻觉了,掐了自己一把,正好掐在伤口处,疼得龇牙咧嘴,终于确定不是做梦。
随后反应过来,自己一身伤,脸又肿的像猪头,怎么能让小主看见他这副模样。
小主本就受了昨日一场惊吓,再看到他这样子不知有多难过。
张三才那帮杀才可真狠,打人不打脸,他们以为小主凉了,就连脸面也不顾了,毫无顾忌地兜头兜脑打!
想到这里,小吉子恨得眼睛都红了。
旁边的小林子还被捂着嘴呢,看到小吉哥这副凶狠的模样,打了个冷颤,小吉哥不会要捂死他吧!
连忙挣扎起来。
小吉子被小林子动静惊醒,忙拖着他往后走,鬼鬼祟祟的,待退了一段距离,终于松了口气。
放开小林子,小吉子板起脸来道:“你跟着我作甚?”
就在小主跟小青说话时,小吉子确认了小主无事,当即想要溜走,没想到这不知哪冒出来的小林子立刻盯上了他,抬脚就跟着他。
这呆子,没见他躲人呢嘛,跟得紧紧的,甩都甩不掉!
小林子听见问话回道:“小吉哥,我见你脸上的伤又青又黑,是不是没擦药啊?”他又摸了摸脖子,好害怕刚刚小吉哥掐他脖子啊,还好没掐,看来小吉哥并不想弄死他。
小吉子有些无语,他哪有什么心情擦药啊,这呆子,算了,看昨日帮过他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随后想到小主没事,他又满心欢喜起来,是万岁爷给小主洗脱了冤屈,还了公道吧,原以为……
呸呸呸,万岁爷如此英明,将小主下狱也是为了显得公正严明,这样帮小主洗脱冤屈,也让后宫无话可说。
就在此时,他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小吉子回头,就见小主凶巴巴地在后头盯着他,小青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他。
艾玛,小吉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用袖子挡住脸,拔腿就想再跑。
“小吉子,我都看清楚了,你若是再跑,以后就不准吃小青做的饭,更不能吃我做的饭!哼!”莲花抱着手语气凉凉出声。
打蛇打七寸,打人打要害,小吉子的要害就是那口吃的,她可清楚着呢!
果然听了这话,小吉子一个刹车,止住了脚步。
小林子摸摸头,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小吉哥为何要跑,莲小主说了那句话后又为何不跑了,难道小青那宫女和莲小主做的饭很好吃吗?
他又想起那根苞米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小吉子心虚地站定,依旧用袖子挡住脸。
莲花走到他面前,也不说话,绕着他走了两圈,这毛病都是跟万岁爷学的,知道这样才能给人的压力最大!
走了两圈后,一把将他的手扯下。
“小主!”小吉子惊叫出声,心虚极了,不敢直视她。
莲花抬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嘴里哼哼出声:“啧啧,瞧瞧这伤,跟个猪头似的。哎呀,这是连药都没擦呢,果然好样的!”说着捏了捏他一道伤口。
第一百章 不打自招
”嘶~“小吉子疼出声来,别开脸干笑两下,忍着疼勉强道:“小主,奴才没事,奴才没事。”
“嗯嗯,没事,那让我再捏几下呀。”莲花脸上似笑非笑,语气凉凉地说,这招也是跟万岁爷学的。
小吉子更加心虚,也不敢出声了,只剩干笑。
莲花似笑非笑够了,杏眼一瞪,叉着腰凶神恶煞地说:“哪个狗崽子打的你,告诉我!”她临死前也要打一顿那狗崽子,出了心中这口气。
其余三人目瞪口呆,何时见过小主(莲小主)如此凶神恶煞,口吐粗语,都惊呆了。
可即使如此,小主(莲小主)也可爱得紧,虽气势很足,但无半分威力。
小吉子心里暖极了,这就是他的小主啊,一回来就想为他出头,只是张三才他们是万岁爷的人,动不得……
就在此时,院门口传来一阵动静,有人来了!
小吉子和小青心下一抖,小主刚回来,不会又出什么事吧?
四人听到动静,嘎然安静下来,竖着耳朵听声响。
莲花可不怕来的人是抓她的,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不能为小吉子出头,心中憋闷罢了。
这时,来人开口了:“人呢,苍澜院的人都死光了不成,给本宫出来!”
是李美人的声音!
几人对视一眼,齐齐心想,李美人不是说重伤昏迷吗,怎么声若洪钟的,听着完全没事啊。
莲花心下一横,目露凶光,管她有事没事,来得正好,敢欺负她也就算了,竟还敢欺负她的人,今日不教训一顿,她就枉为苍澜院第一人!
想到这里,莲花喊道:“小吉子,关门放狗。”眼中闪着寒光。
小吉子一噎:“小主……”是关门打狗,不是放狗……
算了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小主高兴就好。
小吉子颠颠地跑出去,路上遇到李美人,越过她,朝着苍澜院门口走去,依言把门关上了。
李美人手绑着绷带,被一个宫女搀扶着,看着一个太监朝她走过,也不跟她行礼,真是莫名其妙。
不再管走过那猪头太监,李美人放声高喊:“莲答应呢,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回来了,你把孙嬷嬷、冬梅和吴水如何了,快将人交出来,本宫可以考虑考虑放过你。”
她昨日在凉亭伤威胁了那莲答应一番,想要害她一把,不曾想几句话就被这奸猾的小答应激怒,气得她想将眼前可恶的小答应推下去,反正周围都是她的人,到时就说人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可谁知人竟敢一闪身躲了过去,她动作太大,受刹不住摔滚下台阶,差点要了她的命,把手给摔折了,还擦伤了多处,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奇耻大辱!
当她迷迷糊糊从昏迷中醒来,就收到了贵妃娘娘大宫女的暗示,说贵妃娘娘得知是苍澜院的小答应推的她,让她暂且先“睡睡”修养身体,娘娘会为她主持公道的。
她心中郁气这才消散,躺在华庆殿偏殿里装晕,浑身疼痛,难受死了。
后来听到万岁爷将那可恶的答应下了狱,她心中大为痛快,可没想到紧接着孙嬷嬷三人也一并被下了狱,吓得她赶紧回流霜殿躲着,不敢再吭声。
今日一早,她冲身边伺候的宫女发脾气时候,贵妃娘娘宫里来人了,说是来看看她情况如何的,又跟她说今早似乎瞧见莲答应毫发无损的出来了,问她身边的人回了吗?
李美人一听这话就气炸了,她身边奴才拢共就这么几个人,一下子去了仨,还是办事最好的,他们还没回来呢,那可恶的小答应竟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让她如何能忍!
等贵妃宫里的人走后,李美人立即带着人出来,直奔苍澜院而去。
如今她人就在苍澜院中叫嚷,势必要让那可恶的小答应出来,把人讨回来。
莲花擦着拳头走出屋后,走向李美人。
李美人乍一看到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气得胸脯一起一伏!
“哎呀,这不是美人娘娘么?”莲花边说边敷衍地行了个礼,她已经懒得掩饰她对李美人的厌恶了。
李美人眼睛都红了,怒气冲冲的说道:“你果然没事!你推本宫下台阶,如今竟然毫发无伤,谁如此大的狗胆,竟敢徇私放了你?”
小林子在一旁欲言又止,说万岁爷有狗胆,又说万岁爷徇私,这是不是得治冒犯之罪啊?
莲花轻轻笑了笑,说道:“李美人来此就是想问我是谁放的吗?”说出来吓死她!
看莲花竟然还笑得出来,李美人鼻子都气歪了,又被莲花提醒来意,便恶狠狠地问道:“本宫的奴才呢,他们现下如何了?你怎么会没事,他们怎么没被放出来?”
莲花往前走几步,靠近李美人,露出一个又天真又阴险的笑容说道:“娘娘,他们啊,正在受着刑呢,出不来了,下一个恐怕就要到您了呢。”谁知道如何了,吓吓她再说,嘴炮谁不会打呀。
“受刑,受什么刑?”李美人本就心里有鬼,听到此话,有些慌神了。
莲花继续凑近她,语气森森地说:“娘娘不知道么,诬陷主子被发现了呀。您昨日想推我,自己却不慎掉下台阶之事,被人看见了呢。您瞧我这不好好的站在这里吗,就是因为冤屈洗刷了呀。”
李美人脸色一白,难道真的有人看见了?否则这小答应怎么会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
想到若真被揭穿了,自己的下场恐怕很难看,李美人越想越慌,连连后退道:“我昨日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诬陷的你!”力气大得,身边的小宫女都差点搀扶不住她。
李美人越想越害怕,心慌不已,喃喃自语道:“怎么会,不会的,除了你那个小宫女,明明只有我们的人在,孙嬷嬷确保过了的。”
说到这里,她猛然明白过来,抬眼直视莲花,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在撒谎,昨日我推你时根本没有别人在,怎么可能有人看见!”
第一百零一章 神清气爽
说完这话,李美人仿佛找到了底气一般,站直身子,恶毒地看向莲花。
莲花愣了一瞬,呃,这李美人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她随便吓唬几句就……
见莲花愣住,李美人以为是被她戳穿了,顿时嚣张起来:“哈哈,被本宫说对了吧,就凭你也想骗本宫!”
莲花不理她,眼睛一亮,兴奋地转头冲着小林子喊道:“小林子,你听到了吗,昨天是她推的我!”
小林子呆呆地点点头,他刚刚被莲小主和李美人给镇住了,莲小主看着那么可爱,怎么能笑得那么阴险,又可爱又阴险,像山里得妖精,太吓人了。
“什么?”这里还有别人?李美人这才发现还有个面生的小太监,不由得大惊失色。
她刚刚的话被苍澜院的人听见这没什么,若是他们说出去也不怕,到时候就说他们怀恨在心想诬陷她,但是有外人在就不一样了。
旁边的小吉子大喜,这李美人够蠢的,被小主一激,自个儿就认了。
小主英明啊,下得了厨房,吓得了美人。
若不是李美人她自己说出这话,就算她的奴才招了,她事儿也不大,就如她说的那般,她完全可以说昨天自己晕过去了,事后什么也不知道,是奴才自作主张,与她无关,将干系撇得清清楚楚的。
这么蠢的人怎么能设计别人呢,恐怕是她身边的孙嬷嬷给她献计献策吧,就算如此,这李美人恐怕也没有将他们原先的计策完成,倒是把自己差点摔死。
小吉子激动起来,真是幸甚至哉,小主的事踏实了!
李美人发现面生的小太监后,自己是暴漏了,慌慌张张语无伦次地说道:“不是我,我什么都没说,都别听我的,是她推的我,……”
听到这话,莲花冷笑一声,快步逼近她,扬起拳手一拳朝李美人抡过去!
忍不住了,看见这副嘴脸,她就讨厌!
“嘭!”拳头打在脸上的闷声。
“啊!”李美人惊叫的声音。
李美人身边的宫女看着主子被人打了一拳,呆住了,人没扶住,任由李美人倒地!
“啊,我的手!”李美人受伤的手先着地,发出杀猪般的喊叫声。
其余人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青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这还是她认识的小主吗?
小吉子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这还是他认识那个软萌的小主吗?
小林子嘴巴张大地能塞鸡蛋,这还是他认识的可可爱爱的莲小主吗?
莲花打完,摩挲了一下拳头,好久没打人了,真是神清气爽。
她看向倒地捂着胳膊面露惊恐的李美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哼!如今知道怕了,昨日在凉亭上她可不是这样的,她说在这个凉亭里,就算她弄死她,也能一身轻松撇得干干净净。
到现在,莲花还记得清清楚楚记得她当时的嘴脸:
那时莲花刚上凉亭最后一个台阶,就被李美人迎头拦住。
李美人凑近她,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嚣张又阴毒地侧身指着凉亭的石桌说道:“莲答应,知道这糕点里放了什么吗?你若从台阶上自己摔下去,本宫就放你一马!”
“……”她想这美人娘娘脑子是有毛病吧,问她糕点放了什么,谁管她糕点里放了什么,放狗屎也不干她的事。
还说让她自己摔下去,还放她一马,谁那么傻自己摔下去,这是吃太饱了吧!
莲花不耐地摇了摇头,她原本就累了想走,来这里不过是为了不再被纠缠罢了。
见她反应,李美人不乐意了,阴恻恻地说:“小答应,那可是放了毒药!”
莲花闻言,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向李美人,这人是疯了不成,光天化日之下,是要药自己还是想药她?
莲花脸上的表情刺激了李美人,她收起笑脸,阴狠地说道:“怎么,想不通吗?这凉亭里只有本宫和你,本宫只要吃了这下了毒的糕点,你谋害本宫的罪名就跑不了了!”
“……”莲花心想为了陷害她,也太下本了吧:“娘娘就不怕被自己毒死?”
李美人得意一笑:“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孙嬷嬷早就准备好了解药,而且这毒药发作起来症状看着厉害,实际不会害了性命,保准万无一失。
莲花深吸一口气,不耐烦到了极点:“娘娘,糕点是您自己准备的,就算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恐怕也不能说明是我下的毒吧。”
听到这里,李美人像猫抓老鼠一般,用逗弄的语气说道:“这个简单,把下毒的纸包往你怀里一塞,不塞也成,到时候只说从你身上掉下了纸包便好,如何都成。你若识趣,就自己摔下台阶,幸运一些的话,也就摔断手脚罢了,而谋害本宫嘛——”
李美人说着,扬起阴森的笑意,加重语气缓缓说道:“你十条命也不够赔的!”说完哈哈大笑,嚣张极了!
她可有贵妃娘娘的护身符,计划再粗糙粗暴又如何,周围都是她的人,这小答应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
又是这样赤裸裸的栽赃陷害,莲花心底涌出一股煞气,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讥讽地问道:“赏花宴后,听说娘娘可是吃了三日黄金饭呢,黄金饭好吃么?”说完眨眨眼,眼中满是冷意。
听到莲花的讥讽,李美人大怒:“你!”
黄金饭可是她伤痛,是她的耻辱,宫里人个个都还在笑话她!
如今伤疤被一个小答应揭露,她不由得恼羞成怒:“信不信本宫就此将你推下去,到时候就说是你失足摔落,本宫照样无事,你还是没好下场!”
莲花眼中泛起冷光,说道:“那娘娘尽管试试,看最后是你有事还是我有事!”
听了此话,李美人怒急攻心,猛地伸手朝莲花推去。
莲花就在凉亭边上,早有准备,冷冷一笑,侧身避过。
李美人受刹不住,脚步踉跄几下,想要稳住身形,却因冲势太大只调转了身子,却没缓和冲势,仰面继续朝下摔下去……
回想到这里,莲花气场一变,神色重新冰冷起来,抬脚就想接着走向惊恐的李美人。
第一百零二章 眼前一黑
小吉子率先反应过来,忙走过去拉住小主,怕小主忍不住激动,再揍李美人一拳,如今李美人已经暴露了,罪行是确凿无疑了,犯不着打她,毕竟人家没定罪,还是美人,小主这算是以下犯上吧?
他清了清嗓子,低声提醒莲花道:“小主,那个,小林子都听到李美人的话了,您的清白已确认无疑了,犯不着再打她,万一又被咬一口!”
又遮挡住别人的目光,低声说道:“来日方长,她如今还是美人,且小林子还在呢。”
“嘎?”莲花醒过神来,对哦,李美人都自己承认了,那自己后头肯定无事了呀!
完了完了,刚刚她就想着破罐破摔,把人打了再说,实在是忍不住啊!!!
她忘了,她以为等会也许还得回牢里,反正人是她打的,也连累不了小青和小吉子,就没忍住打了,打完还特别痛快呢!
完了完了,她打了美人,完了完了!
莲花忍不住怂起来,挨近小吉子,悄悄问道:“小吉子,宫规里可有写,打了美人会受什么罚?”
小吉子满头黑线,敢情小主刚想起来啊,宫规里可没写这么细,有谁会当众殴打上级妃嫔的?
不过应当是按以下犯上定罪吧?
他想了想,得找个法子帮小主圆一圆才行,想到这里眼睛滴溜溜转,他抬脚走向了小林子。
此时的小林子心中慌张,刚刚看了莲小主暴力的一面,三观都要坍塌了,愣愣地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小吉子搂住了肩膀。
小吉子开始给小林子嘀嘀咕咕洗脑起来,小林子呆呆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见小吉子出手了,莲花暗暗松了口气,小吉子出马,必定马到功成的,她可以放心了。
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李美人。
此时李美人身边的小宫女正慌慌张张扶着她呢,她脸色又惊又恐,被人搀扶着不断后退远离莲花,嘴里慌慌张张嚎痛骂她的宫女,却不敢骂莲花,怕莲花再动手,她可想不到这小答应平时看着软弱可欺,竟敢当众打她。
看到李美人,莲花心头又火气起,一拳可消不了她的气呢。
不成,还得吓吓,找点本回来!
想到这里,莲花又激动起来,脸色重新挂上阴险的笑容,开始再次逼近李美人。
就在此时,她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似乎有好多小星星啊,眼睛一黑就晕了过去。
小青在小主和小吉子说话时就走过来了,看到莲花要倒地,心都要吓出来了,大叫一声:“小主!”
忙冲过去接住了莲花。
正在给小林子公关洗脑的小吉子听到叫声,回过头来,魂都吓飞了,放开小林子立即跑了过来。
待扶住了小主,小青和小吉子连声呼唤:
“小主,您醒醒,别吓奴婢!”
“小主,小主!”
叫了几声人都没反应,小吉子眼睛凶狠地看向李美人,大吼道:“你对小主做了什么!”眼神好似能杀人。
“我没有,是她,是她还想来打我,是她自己晕的!”李美人此时又惊又怕又委屈,说着嚎哭了出来。
她本身见莲花又逼近她,脸上的笑容极其可怕,胆都要吓破了,不顾伤痛,扯着小宫女就想走,却在此时想打她的人自己倒地了!
可人倒地关她什么事,她离得还远远的呢,却没想到被质问她对人做了什么,啊啊啊,这才是陷害人的一把高手啊。
孙嬷嬷呢,她要找孙嬷嬷,苍澜院太可怕了,一群疯子,都是疯子!她再也不要来了!
李美人推开小宫女的手,哭着跌跌撞撞跑出苍澜院,身边的小宫女也惊慌失措地跟出去,主子主子叫个不停,两人渐渐远去。
小吉子凶狠地看她们远去,若是小主有事,他定不会放过李美人!
等人远去,小吉子收回目光,担忧地看向莲花,小青此时还在呼唤莲花,边叫边眼泪控制不住得流下来。
见人还是叫不醒,小吉子果断安排道:“小青,你扶着小主到我背上,我背小主回屋。等会我出去找御医一趟,你拿着棍子守在小主门前,谁来了也别开门。”
小青抹泪点点头:“好,我都听你的。”说着扶好莲花,往小吉子背上放去。
待将人放到屋里安顿好,小吉子匆匆走出房门,见小林子还在杵在原地,呆呆愣愣的,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这呆子!
小吉子走过去拍了他一巴掌,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走!”
小林子愣愣地回道:“哦。”匆匆跟上小吉子。
待走了几步,又反应过来问道:“小吉哥,你要我去哪?”
小吉子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说道:“呆子,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你不要禀报万岁爷?当然是你去找万岁爷,我去找御医!你回星辰殿告诉万岁爷,就说小主被李美人弄晕过去了,要是万岁爷不在你就找张总管,要快!”
“哦!”小林子听话地加快脚步朝星辰殿奔去。
跑了一会儿,又想到,莲小主真的是李美人弄晕倒的吗?看着不像啊,可是小吉哥说的话,应该不错的。
待小林子要回到星辰殿前,恰巧遇到张总管。
张庆一看到他,就急了起来,扯住他问道莲小主在哪。
话说皇帝这头,今日早朝有些心不在焉,坐在龙椅上听着下头的大臣互相扯皮,心里想的却是那小妃嫔的事。
昨夜将小妃嫔带了回来,看她的模样似乎没有吓着,心里有些庆幸,幸好人没事,他又及时将她抱回来了,没有酿成大错。
想到此时人应该还在他的寝殿里睡着,他的心口就填的满满的,很是满足。
等散朝回去,再哄她一番,她想要什么都赏给她好了,自己再另赏一些。
赏什么为好?
首饰得赏一赏,那小妃嫔基本没什么首饰,上次又因为首饰闹了别扭,该当补偿!
布匹再赏一些,罢了,她手笨,还是让织造局做好衣裳再赏,她来来回回就几套衣裳,多赏些才是,让她日日轮着换,他喜欢看她穿不同的衣裳,粉粉嫩嫩的模样很是可爱,很让人怜惜。
食材这些是必然要赏的,她爱吃,想吃什么就给什么好了。
后宫疏忽太久了,得顾一顾了,薛贵妃以前的动作他或多或少有所觉察,只是懒得管,如今该管管了……
第一百零三章 可是莲小主她……
皇帝神思不属地想了一通,满心满脑都是莲花,这几日没什么大的要务,也就没怎么听下头的人说话。
有个户部老大臣照例哭穷,说户部没银子啊,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通,想这也削减那也削减,工部一听不干了,兵部也不干了,兵部的人脾气急,骂骂咧咧起来,三部人在殿上吵做一团。
几方人马面红耳赤吵了一通,实在说不清了,几方刺头共同出列请万岁爷评理示下,等了半天,高坐在上的万岁爷都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
几方人马心悬了起来,不知万岁爷是何意,站了半晌后实在顶不住压力,只得乖乖入列站好,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皇帝回过神来,看殿中安静,这是没事启奏了?于是一挥手退朝,脚步匆匆朝星辰殿而去。
留下一殿懵了的大臣,万岁爷这是震怒了?往常结束早朝,起码会勉励一番,多少讲两句话,如今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莫非对最近的事不满?
想到这里,六部大臣心弦一紧,做事都上心谨慎了许多。
皇帝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那小妃嫔,他就控制不住的喜悦,真是一晨不见如隔三秋。
他们分开已经太久太久了,遍尝过相思的味道才知其中苦涩。
等皇帝回到星辰殿时,却发现人去空空,巨大的落差让他的期待化为乌有。
人哪去了?不会又出事了吧?
他强忍着心慌,让人找看人的小太监前来问话,不曾想看人的小太监也没了踪影。
皇帝着急了,让张庆带人去找,自个在殿中走来走去。
这不,张庆匆匆走出星辰殿就见到了小林子。
来得正好!
张庆问道:“莲小主如今在哪?”
万岁爷都急坏了,就差亲自出来找了,还是他劝住了万岁爷,说爷自己出来找,动静太大了,恐怕对莲小主不好,这才劝住。
小林子瞧着张总管的神色不好,赶忙回道:“回张总管,莲小主回苍澜院了,她——”现在晕了,他得赶紧和万岁爷说。
张总管急匆匆打断他:“行了,万岁爷正找你呢,赶紧跟咱家进去。”说着拉扯着他向星辰殿中小跑而去。
待人进了殿,小林子行了礼就想开口回禀。
皇帝打断他,怒问道:“朕让你看着人,你去哪了?”这奴才怎么办事的,让他好找!
小林子愣了一下,万岁爷好像生气了?
张庆见此时小林子还能呆愣,忙拍了他脑袋一巴掌,说道:“爷问你话呢,回话啊。”
小林子醒过神来,赶忙回道:“哦哦,回万岁爷,奴才跟着莲小主去苍澜院了。”
听到那小妃嫔的去处,皇帝脸色缓了缓,突然有些紧张,问道:“她去做了什么?”想知道她正在做什么,昨夜看着人没事,可是她会怪他吗?若是不怪,怎么不在星辰殿等他?
小林子又一愣,这是要从头讲起吗,可是莲小主……
张庆看人又愣了,猜测万岁爷是想知道莲小主的反应和情况,忙又拍了他脑袋一巴掌道:“还不快快把莲小主醒来到现在的事讲一遍!”
不得不说张庆是皇帝的蛔虫,这话正合皇帝的心意。
小林子有个特长,就是能把事情经过和人与人之间的对话一字不差复述出来。
闻言,他不再犹豫,从莲小主出殿的对话开始复述起来。
皇帝和张庆在听到他复述在殿外如何拦着莲小主的,两人之间对话又是如何的,忍不住扶额,怪道人不见了,原来让小林子看着人,就真的是“看着人”,糊里糊涂就被拐跑了。
小林子什么都好,人老实,办事一点折扣都不打,让干啥就干啥,唯一一点不好,就是一根筋不会变通,就少吩咐了几句,就被莲花拐跑了……
小林子接着说到莲花与小青的对话,再说到莲花去找小吉子,皇帝听着点点头,心想看来人确实无事。
接下来小林子说着说着,莫名就把他跟小吉子的对话也说了进来,那会儿他去追小吉子去了,忘了看着莲小主了。
皇帝一听,不耐烦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要知道的是那小妃嫔的事:“说重点!”
“啊?哦!”小林子巴巴的停下,思索了一瞬,跳过一大段接着说起来:“这时李美人来了……”
听到李美人几个字,皇帝一瞬冷了脸,她还敢去苍澜院!
殿中只余小林子的声音,他在巴拉巴拉的将事情经过讲清楚。
在听到那小妃嫔诈李美人时,皇帝哑然失笑,没想到那小机灵鬼还有如此调皮的一面。
在听到李美人亲口承认想推那小妃嫔下台阶,皇帝黑了脸,眼中掩饰不住的杀意,原来如此,他就知道他的小妃嫔不会做这种事。
李美人做贼的还敢喊捉贼,这是反了天了,好在那小妃嫔吉人自有天相没出事,否则他恐会愤怒地诛李美人全族。
皇帝气场一变,张庆第一个感应到,赶忙低了头,腰更弯了。
万岁爷这是动了杀心了啊,幸好他那蠢货干儿子昨夜处罚了,若是换到今日,也许命真保不住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小林子嘴里不停,继续说道:“……莲小主抡起一拳将李美人给打了……”
“什么?她还敢打那小妃嫔?”皇帝震怒出声,将心中称呼脱口而出。
他第一反应就是李美人把莲花给打了,从未想过是莲花打人,因为在他心里,他的小妃嫔胆子那么小那么怂,是不会打人的。
小林子被打断,错愕了一瞬,也不知道万岁爷口中的“小妃嫔”是指谁,下意识觉得不对,但一想刚刚他说得很清楚,万岁爷应该听明白了,想来应该是那个意思吧,便点点头。
皇帝愤怒了,心痛了,急急问道:“现下人如何了?”
“万岁爷问的是莲小主么,她晕过去了。”总算这件事禀报出来了,小林子松了口气。
“什么?”皇帝大惊失色。
张庆一听,不得了啊,又拍了小林子脑袋一巴掌,怒喝道:“小林子,你怎么不早说!”还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小林子摸着脑袋忙跪下来,委屈极了,声音低低的说:“奴才想说来着,只是次次话还未出口就……”
他一开始就想说了啊,是张总管挡回了他,后来又被万岁爷岔开了……
张总管打他咋一下比一下疼啊……
皇帝心下担忧莲花,不再管小林子,急匆匆奔出星辰殿,朝着苍澜院走去。
他此时心中升起一股戾气,若是那小妃嫔有事,他定要李美人碎尸万段!
张总管也匆匆跟上万岁爷,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小林子,这呆子啊,真是越来越笨了!
转眼星辰殿中,只剩下委委屈屈跪着的小林子……
第一百零四章 什么身子?
再说回小吉子这边,他到了太医署后,急匆匆拖着一个年轻御医向苍澜院奔去。
太医署的其他御医一看眼前这小太监鼻青脸肿的,以为犯了什么事,又听到是一个小答应求医,且去的地方还很远时,便各自推脱,说他们个个一把老骨头了,经不得折腾。
小吉子听了心急如焚,这帮老滑头,是嫌小主位份太低,怕没什么赏吧!
这时一个年轻的御医走过来,说他去吧。
话音未落小吉子一把将人拉着就跑。
“药箱,药箱未带。”年轻御医连忙大喊,药箱可是他的命根子,走哪带哪,不带药箱看什么病!
小吉子又连忙拉着人跑回来,匆匆取了药箱就跑。
这个年轻的御医,名叫黄祖德,刚进入太医署不久,家里一脉单传,世代行医,到他爹那一代,他娘身子骨不好多年不怀,原以为要绝后了,没曾想四十得子。
为了感谢列祖列宗的保佑,他爹便为他取名祖德,意思是中年得子,祖上有德。
为了不让祖上医书失传,他爹在他很小时候就开始教他了,别人启蒙用的书是三字经,他启蒙用的是家里流传的医书,他爹誓要将祖上每一代人的衣钵传到他手里,从小将他培养成了一个老成的“医痴”。
进太医署之前,他平日里不是家里蹲看医书,就是出门行医,出去采药,腿脚还算可以。
可再可以,他发现还是没眼前拉着他的小太监能跑,力气又大,拽着他就跑,跑了好远好远,跑得他心慌气短,气都喘不下来了,终于到了一处院落前停下。
“小兄弟,我实在不行了,你先让我歇一会儿。”他弯着腰扶着苍澜院大门气喘吁吁地说道。
小吉子也累,可一想到小主昏迷着呢,就心急如焚,他用力托着黄祖德的手臂说道:“大人,都到了,就那么几步路了,您再忍忍,待看了小主后,想歇多久就歇多久,小的好茶好喝的招待您。”
黄祖德摆摆手,又喘了两下,老成地说:“小兄弟,若是急症此时已迟,若是常病一时半会也没事。心不静气不静如何看病?行医首当平心静气方能辨病灶。”
小吉子听着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反正听那意思就是不歇好了看不了病,只得耐着性子等他,在他身边急得团团转。
心里暗暗嘀咕,这么年轻的御医嘴上没毛的,比他也大不了多少吧,还叫他小兄弟,也不知道人靠不靠谱,只是别的御医都不肯来,他那会儿又不愿再耽误工夫跟他们周旋。
何况那些老油子确实年纪一把,想来就算他背着也跑不了那么快,还是先让眼前这人看看再说。
过了一会儿,黄祖德终于歇好了,背着药箱气定神游地向院内走去。
看得小吉子急红了眼,可又不敢再催,万一人又说什么急症已经迟了,一般的病也没必要那么赶,要再歇息呢?
待黄祖德走到偏殿门前,就见一个身材高高、脸上稚嫩的小丫头拎着根棍子守在门前,以为是要殴打御医呢,吓了他一跳。
后头见人把棍子扔了,终于松了口气。
小青看到小吉子带着人回来,赶忙丢了棍子,将厅门打开,把人迎了进去。
终于,费了一番周折,让御医看上了病。
小吉子和小青两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黄祖德的动作。
只见黄祖德右手摸着光滑的下巴,这动作他跟他爹学的,左手隔着帕子把着莲花的脉。
把了半晌,又起身左右观摩莲花的脸色,最后翻翻莲花的眼皮。
他心中有些疑惑,这晕厥之症倒是一目了然,但是别的嘛……
还是先看晕厥的吧,想到这里,他起身走出内室,小吉子跟小青眼巴巴地跟着身后。
等到了厅里,黄祖德开始说道:“近来小主都吃了什么东西?”
小青听了,巴巴开始从近往远数起来,糖醋小排,山菌炖鸡汤,……
黄祖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小吉子见状紧张极了,以为有什么不对,连忙问道:“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黄祖德朝他摆了摆手:“没什么不对,别打岔。”只是这小主有点能吃啊,他听饿了。
终于等小青数到糖葫芦时候,黄祖德一拍手喊道:“停!这就对了,你们小主吃了不当的东西,又思虑过重,近日情绪波动过大才致晕厥,好在身体不错,无大碍,待我开几副安胎药给你家小主喝喝便可。”
小吉子和小青一听没事,松了口气,忙点点头,口中连连道谢:“多谢大人。”
黄祖德取出纸笔在厅中桌椅坐下开始写药方,边写边说道:“山楂虽健脾开胃,但易致胞宫兴奋收缩,多食重则小产,今后不可再食用。”
小吉子和小青边听边点头,不错,小主吃了山楂那两日确实不舒服,得记下来才是。
黄祖德写完,吹了吹纸张,见干了,将两张纸交予他们,接着说道:“也就你们小主身子好,换个人如此,恐怕早已小产。只是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折腾啊,今后要多加当心才是,这是药方和膳食忌讳,收好了。”
小青接过纸张看了看,她不识字,也不知道上头写了什么。
小吉子接过来也瞧了几眼,放进怀里收好,准备送黄御医走,顺道去御药房抓药,这地方和太医署挨着不远。
黄祖德见事情已了,也没他啥事了,就把药箱收拾了收拾,向门外走去。
小吉子连忙跟上去送,拱手道:“多谢大人,大人是否留下喝一杯茶再走?”
黄祖德他确实有点口渴,但还能忍,茶就不喝了,他隐约觉得这小主好像还有一些问题,他得赶紧回去查查书籍才是。
于是摆摆手道:“不谢,应当的。我刚入太医署没几日,小主也算是我在宫里诊治的第一人,你们可要当心照料,有身子的人跟没身子的人是不同的,不能乱来。”
小吉子听糊涂了:“什么?什么身子?”
黄祖德脚步一顿,说道:“就是有孕!你们不知道吗?”他刚来,也不明后宫情况,以为人家早知道了。
小吉子仿佛被雷劈了一下似的,给劈懵了!脑子里不断盘旋着几个字:小主有孕了?有孕了?
哦对,开的药是安胎药!
难怪刚刚这御医说什么小产小产的,他说怎么就听不懂呢,当时没反应过来,如今一串全听明白了!
第一百零五章 后怕
想明白了这些,小吉子忍不住惊呼出声:“我的天呐,有孕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小青听见叫声,以为又出了什么事,不由得窜出来问道:“小吉子,你说什么有孕?”
小吉子兴奋得嘴都瓢了,语无伦次起来:“我有孕了,不不,是小主有孕了!”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小青一听懵了,小主有孕了?有孕就是肚子里有小娃娃了吧?
就在此时,院子里传来匆匆脚步声。
几人抬头看过去,就见万岁爷匆匆而来,身后跟着张庆和几个小太监。
黄祖德看到当头来人身上明黄的朝服,呆愣当场,他的娘呀,真是祖上积德了,他刚进太医署没多久,竟然看见了万岁爷!
天啊,他回家定要和他父亲说一说,要烧香叩拜祖先保佑。
待反应过来,三人急急忙忙开始行礼:“参见万岁爷。”
“平身,你们主子如何了?”皇帝边说边路过几人,匆匆进入内室。
小吉子高兴的嘴巴都咧到耳根去了,闻言匆匆跟上万岁爷,止不住的喜意道:“回禀万岁爷,奴才有,不不,是小主有孕了。”差点嘴又瓢了。
皇帝闻言一顿,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么,有孕了?”
小吉子满脸喜气,连连点头,又重复一遍道:“对,万岁爷,是小主有孕了,小主有孕了!”
皇帝愣在当场,那小妃嫔……怀有他的孩子了?
他下意识地问道:“几个月了?”
心中渐渐狂喜火热起来,他和他的小妃嫔要有孩子了?
从今往后他和他的小妃嫔就要有血脉相连的孩子了?
小吉子呆愣了一下:“呃……”他光顾高兴,忘记问了。
此时黄祖德跟上来,忍下心里的激动,弯腰拱手垂头说道:“回万岁爷,两个月了。”
皇帝默默算着,这么说来,有一段时间了,他后头还陆陆续续折腾了他的小妃嫔不少次数,好在近期没有折腾。
又意识到眼前的人很面生,他不由得问道:“你是?”
黄祖德听万岁爷问他话,激动地拜了一拜,说道:“回禀万岁爷,微臣黄祖德,乃太医署新进太医丞,今生得见万岁爷,三生实是有幸。”
回去得告诉他爹万岁爷跟他讲话了,得斋戒三天焚香沐浴更衣,敬告祖宗才可!
当今天子乃圣明英主,是他崇拜已久的人物,民间多有夸赞。
他爹常对他说,他是赶上好年代了,多年前天下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百姓朝不保夕,多亏了当今万岁爷在登基后力挽狂澜,才有今日的好日子,让他好好行医,多积德,报效皇恩。
他在民间走街窜巷行医时,听说了万岁爷不少事迹,确如他爹所说那般英明,因此更崇拜传闻中的英主了。
他进太医署也是因为万岁爷而来,一是希望能见见传说中的英主,二是发挥所长为天子效力。
皇帝闻言有些讶异,这么年轻,虽看着老成持重,但不过也就双十年纪吧,医术靠谱吗?
先不管那么多,那小妃嫔要紧,皇帝按下心中想法,心情很是激荡,继续往里走。
待进入到内室,就见那小妃嫔闭着眼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双手置于被子底下,神态安详。
皇帝急忙坐到床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脸蛋,发现看不出什么异样。
皇帝转头看向黄祖德。
张庆此时也跟了进来,见状会意,忙冲着黄祖德问道:“黄医丞,莲小主现下如何了?”
黄祖德心里激动,回道:“小主身子骨好,现下已无大碍,微臣开了安胎药,待喝了几帖便可。”
皇帝有些不安,不相信地问道:“若是无事,人如何能晕过去?”
黄祖德又把先前跟小吉子小青他们诊断的结果,跟万岁爷重复了一遍。
在听到她思虑过重,情绪波动过大时候,皇帝的心像狠狠被捏住了一般疼痛。
那么单纯的小妃嫔,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爱笑爱闹,每日只知道吃吃喝喝,很少多想的人,竟会思虑过重情绪波动过大,他都对她做了什么,才让她如此!
皇帝心口难受极了,越想越后怕,这小妃嫔有孕了,而他毫不知情,先让她日常困顿,紧接着冷待了她不说,又让她置身险境被李美人陷害,去华庆殿跪着受审许久,后头还被他下了诏狱。
其中任一环节承受不住,孩子都会出事,若不是她身子坚强,如今只怕……
那将会造成她终身的心口创伤,到时候恐怕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这都是因为他的疏忽和自以为是啊!
皇帝站起身来,在屋里走来走去,越想越后怕,后怕得指尖微微发抖。
不成,今夜无论如何都得走一趟懿祥宫,说什么也要把人请出来照料这小妃嫔的日常起居,不然他不放心。
就她那折腾劲儿,没个人看着一天也不能行,没见前几日还吃了山楂吗,差点惹得小产,好吧,近似惹得小产。
打定主意后,皇帝定了定神,又俯身看了一眼躺着的人儿,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不安地问道:“人若是无事,怎的现在还不醒?”
黄祖德说道:“回万岁爷,依微臣看来,小主是情绪波动过大,血气一时上涌,又没休息好,使得后继乏力所致。今晨是不是起太猛了?孕妇嗜睡,当多歇息为好。”
皇帝点了点头,按小妃嫔的习惯,她日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今早确实起太早了。
就在此时,仿佛印证了黄祖德说的一样,躺床上的莲花似乎感觉仰着睡久了不舒坦,踢开了被子,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众人赶紧低头不敢看,张庆示意众人退出内室。
皇帝见状心都萌化了,终于放了心,快步走到床边坐下,眼神温柔地看着眼前的人儿。
他看着小妃嫔踢开被子后侧身趴被子上接着睡,脸都要被埋住了,不由得无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这小妃嫔还是那么爱踢被子,只要一热就踢,踢完感觉凉了就睡缩成一团;
又爱卷被子,只要一凉就卷,有次夜里睡到半夜,他感觉周身凉得很,半梦半醒之间醒来,发现身上被子都小妃嫔卷走了,卷得干干净净的,惹得他又好气又好笑,又不能对熟睡的人儿如何。
皇帝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睡着的人,松开她的发髻,又理了理她缠在一起的头发,伸手开始帮她脱去袜子和外衣,想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想来当时情急,她的奴才顾不上帮她脱去袜子外衣,便将她放在了床上。
第一百零六章 稀世珍宝
等脱去袜子,皇帝捏了捏她白净秀气的玉足,巴掌可握,小小巧巧的,软软绵绵的,可爱极了。
将她脱去的鞋袜外衣放到一边,重新给她盖上被子,将她的双手放到被子外头,这样她就不会觉得太热了。
将莲花安顿好,又放下帐子后,皇帝从内室走出,走到偏殿外面,脸上已经挂上寒霜。
外头所有人都在等着。
皇帝开口:“张庆,派人去与黄医丞抓药。”
“是。”张庆领命,对着一个小太监招招手让他去。
小吉子忙将怀里装着的药方取出交给小太监。
黄祖德不舍得离开苍澜院,他还想跟万岁爷多说几句话呢……
待院中只剩星辰殿和苍澜院的人后,皇帝看向小吉子道:“将今日李美人来之事告诉朕。”
等莲花一觉醒来,已过了午膳时分,她是被饿醒的。
昨日就吃了一顿,夜里也只吃了一顿,今早都没用膳,睡着睡着就被饿醒了。
她坐起身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是自己熟悉的床,感到很安心。
撩开帐子下地穿好鞋子,手熟练的挽起头发,边挽边朝外走,正想要喊小青有没有吃的。
眼角的余光瞄到一人,吓得惊叫出声:“啊!”一屁股就要吓坐地上。
皇帝见状一个箭步冲过去捞住了她。
他也是无奈了,问完话安排好事后,他就一直在苍澜院等人醒来,午膳都没用。
刚刚听到床上有动静,知道是这小妃嫔醒了,便起身想过去看看。
谁知道人动作快得很,下地就往外走,也没发现他在。
还没等他走近,人就惊叫出声差点摔倒,幸好他离得近,接住了她。
唉,还是如此冒冒失失的,让他如何能放心,在去懿祥宫将人请来之前,他定要牢牢看着她才是。
莲花心扑通扑通乱跳,瞪大杏眼看向捞住她的人,见到是万岁爷,浑身瘫软放松下来。
往常她睡醒时候,几乎没有人在,小吉子轻易不会进她卧房,小青也很少打扰她,今日醒来冷不丁看见有人在,吓死她了。
皇帝把她扶稳站好,摸摸她的脸蛋,温声问道:“可是饿了?”
莲花懵懵然点点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皇帝笑了笑,手牵住她,走到小厅时对外喊道:“来人,摆膳。”
门外张庆应了一声,带着人开始准备。
皇帝说完,又看向她道:“可要洗漱一番?”
莲花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面冠如玉的男子,又点了点头,她今早醒来还没洗漱呢。
皇帝于是便领着她到盥洗室,那里早已准备好了牙粉温水和香膏。
放开她的手,皇帝将帕子沾了水拧干,认真专注地开始帮她擦起脸来,仿佛擦的是稀世珍宝。
莲花有些晃神,万岁爷怎么在这里呢?
又为何用这种眼神帮她擦脸?
昨夜的印象像梦一样模糊,脑中最后的印象停留在昨日他坐贵妃宝座上,将她下狱的情景。
既要将她下狱,不过一日又何必用这种眼神看她呢,好像她是什么不得了的人一般。
莲花鼻子一酸,眼圈渐渐发热,险些掉下泪来,推开万岁爷的手,退后几步垂头行礼道:“参见万岁爷,奴婢自己来,不敢劳烦爷。”
皇帝拿着帕子的手一顿,心中酸楚,她果真对自己生分了,自己如此对她,她如此也是该当的。
两人所思所想天差地别,自己也从未解释过,那夜离去后不曾再见她,再次见她是昨日在华庆殿,反手将她打入了诏狱,让她如何能不生分。
他强忍心中酸楚,笑了笑道:“无妨,过来一些,朕帮你擦擦便好。”
莲花一动不动,眼眸看着地面摇了摇头。
皇帝心中叹息,知道事情不能急,重新将帕子投到水中拧干了,递给她道:“外头想来膳快摆好了,擦擦便出去用膳吧。”
莲花看着眼前的帕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胡乱抹了几下脸,便算好了。
皇帝松了口气,肯接他给的就好,又问:“再漱漱口?”
莲花又无声地点点头,怕万岁爷又帮她弄好,快步走过来,抢先自己弄好漱口器具,沾了沾牙粉,就想开始漱口,又意识到万岁爷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停下了动作也不出声。
看着小妃嫔对他如此生分,好似回到了刚遇到她时,甚至比遇到她时更生分,皇帝心里一痛,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朕在外等你,你弄好便出来用膳。”
说着转身出去。
莲花这才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万岁爷,像从前那般么?她做不到。
两人之间发生了一串的事,谁都没有错,万岁爷有万岁爷的立场,她有她自己的问题。
如今要她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她真的做不到。
她能做到的只是退回原来的位置,谨守本分罢了。
待漱好口,莲花朝着屏风看去,透过屏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
她心口堵得慌,有些不想面对,越过屏风便是小厅了,万岁爷就在那里。
站了一会儿,最终她还是抬起脚步走过去。
她是莲答应,她不能让万岁爷久等了。
待到了厅中,万岁爷站着还未落座,一直在等她。
摆膳的人早已悄无声息将膳食在桌上摆好,人全退了下去,屋里只余她和万岁爷。
莲花对万岁爷又福了福,开口说了第二句话:“爷是否用膳,奴婢伺候您用。”
说着就想绕到另一面去布膳,一如万岁爷刚来苍澜院时候。
皇帝此时再也难忍心痛,几步走过去将她抱入怀中,想要将她抱紧,又顾忌她的身子不敢用力。
除了皇祖母,他此生在乎的人不多,得到过的情谊很少。
虽贵为天子,他却从未有过什么轻松日子,做太子时日日防备,登基后夜夜劳心,在苍澜院的时光是他最满足的时光。
即使皇祖母在的时候,他也没享受过如此美好的时光,能够日日有人记挂,夜夜有人惦念,能够放松心神,心也满满当当不再孤寂。
第一百零七章 您是徇私了么
不知何时他将眼前的小妃嫔放到了心尖上,如今人要与他生分,他的心中满是恐慌不安,若是错过了她,此生此世再难遇一人能让他如此了吧。
此时的莲花被万岁爷抱着,脸埋在他的胸膛,心口堵得发疼,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扑簌往下掉。
她好疼!
她告诉自己千百遍不能再想万岁爷了,她想要忘记万岁爷好好过日子,她要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可是为什么就那么难,为何心口那么空。
昨日被打入诏狱她不是不痛,只是麻木了自己,让自己不再去想,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如今被万岁爷抱在怀中,压抑多日的感情和委屈一瞬爆发,挡也挡不住。
皇帝听到莲花啜泣的声音,心也慌了神也乱了,低头不停用手擦着她的眼泪,可眼前的人儿却仿佛水做的一般,怎么也擦不干。
皇帝看她哭得鼻头通红,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整个人哭得一抽一抽的,心都要碎了,嘴里不停地温柔地哄道:“乖乖不哭,是朕不好,要打要罚任你处置,不哭了可好?”
怕站着累着她,皇帝顺势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将她抱在腿上,接着哄道:“御花园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朕再也不拦你可好?”
“你不是嫌诗词难么,朕教你可好?”
越哄莲花哭得越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看的皇帝心神俱乱,心肝都疼了。
又哄了很多句,过往她想要的,什么都给她承诺了,人就是哄不好,皇帝又忧心她的身子,怕她哭伤了,实在是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办才好,登基之初面对整个江山的满目疮痍都没有让他心中如此没底。
“你想院中摆秋千,再搭个葡萄架,朕命人帮你做可好?”
“……不是想将那支金钗换钱?那便换,朕亲自帮你换可好?”
“……朕一直都信你,是朕不好,不该把你下狱…”
听到这句,莲花“哇”的一声,无声的啜泣转成了嚎啕大哭,信她还将她下诏狱,她还以为他要亲自弄死她呢。
“不哭不哭,乖乖,你要朕如何是好,无关社稷无关伦理,朕都应你可好?”
终于,莲花哽咽着声音抬起眼帘肯看他了,眼神中满是不信。
看明她眼神中的含义,皇帝心中刺痛,艰涩地说:“你不信朕也是朕的过错,朕从未给过你什么,自以为对你好,却忘了考虑你的感受,今后朕会改,你信朕这一回可好?”
莲花看着眼前万岁爷认真的眼神,看了一会儿,低下头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垂下眼帘还是不肯说话。
见她的动作,皇帝心中大喜,知道她是听进去了,亲了亲她的额头,接着解释道:“下狱之事是朕考虑不周,只是当时你又不肯多言,局面对你很是不利,也不能就此将你放了,名不正言不顺,让你往后立身不正。”
“若朕不插手,薛贵妃就会将你发落,朕不会将你交予她。你有朕护着就算下了诏狱,朕也能让你周全。”
“在你走后,朕将流霜殿的人下了诏狱让人审问,他们心中有鬼,一夜过去,想来已有结果,能还你清白。”
“只是朕发觉一夜也等不了,想到你在狱中很是不安,便连夜将你接了出来。”
莲花听着听着,渐渐停止了哭泣,原来是这样的么?自己误会万岁爷了么?她还以为……
听到这里,莲花抬头看向万岁爷,眼睛红通通的,湿漉漉的,声音带着有些哽咽问道:“爷,那,那您就这么放,放我出来,是徇私了么?”无意识地又将‘我’字带了出来,声音还有些一抽一抽的,带着哭久后的沙哑。
皇帝一噎,他的小妃嫔关注的重点还是如此剑走偏锋……
罢了,还是认了吧。
想到这里,皇帝无奈地点了点头,看她娇娇软软的模样,忍不住又亲了她额头一口。
见他点头,莲花堵着的心口渐渐开怀起来,心头慢慢漾起欢喜。
她眼睛有些亮,咬着唇,重新埋首进他的胸膛,心里有些甜蜜,心头萦绕着一句话:万岁爷为她徇私了耶!赏罚分明的万岁爷竟然为她徇私呢!
想到了什么,她又突然抬起头问:“那您会不会被人说成是昏君呀?”
要是如此,若不然她还是回牢里去好了,乖乖等着便是,她不想万岁爷名声有损。
“……”皇帝哭笑不得,这小妃嫔怎么什么都敢说,不由得捏捏她的鼻子,没好气地道:
“小林子回来不是说李美人亲口承认了,是她推的你,不是你推的她,你是清白的,朕只是明察秋毫提前将无辜之人放了,怎能说是昏君。”
莲花鼻尖红红,眼睛肿肿,咬着唇想了想,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提到李美人,皇帝想起了一事,左右看看她,问道:“听小林子说,李美人今早还打了你,打在了何处,让朕看看。”刚来就被她有孕的消息砸懵了,又没看出她有何不妥,故而拖到现在才问。
“啊?”李美人打她了?没有啊,明明是她打的李美人。
哎呀,不会是小林子在帮她把话给说反了吧,小吉子果真是个人才,有他出马就对了!
想到这里,莲花眼神闪烁,有些心虚起来,见万岁爷还等着她说话呢,嘴里含含糊糊地“嗯”“呃”了半天没句整话。
皇帝见她眼神不对,挑了挑眉,正想再追问。
莲花忙岔开话题道:“爷,奴婢饿了呢……”
果然,万岁爷一听,心疼坏了,忙将她放下来开始用膳。
莲花心里的大石头放下来后,人也多话起来,又像以前那样开始叽叽喳喳聊天:“万岁爷,牢里笑起来很丑那个太监是您安排的吗?”
果真是万岁爷说的那样,是万岁爷在护着她吧,给她换了牢房。
“嗯?”皇帝温柔地看着她,伸出手来帮她擦了擦嘴角。
“就是给我换牢房那个,笑起来脸上好像一朵菊花那个呀!”等万岁爷擦完,莲花接着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对于她说的人,皇帝没什么印象,不过不重要,她高兴就好:“嗯,怎么了?”
莲花边吃边说:“没什么,就是觉得那老太监真的好丑哦,不笑还好,笑起来又丑又吓人。”
她回忆了一下,忍不住点点头,那老太监笑起来实在太吓人了。
她恐怕不知道,那老太监这一辈子都没怎么笑过,昨夜拼了老命挤出笑来讨好莲花,若是被他听见这话,恐怕得气吐血。
“嗯,很丑。”皇帝失笑,如今满心欢喜,只觉得这小妃嫔说什么都是对的。
莲花笑眯了眼,果然啊,万岁爷和她英雄所见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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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想打回来
“爷,这个肉好吃呢,您尝尝呢。”莲花一吃到好吃的,就忍不住给万岁爷夹菜。
她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万岁爷举着碗接过尝了一口,不由得追问道:“好不好吃?”
皇帝嘴角轻扬,轻轻点头:“嗯,不错。”他很满足,从前那个小妃嫔又回来了,真好。
莲花高兴地笑起来,万岁爷和她喜欢的一样呢。
吃着吃着,莲花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万岁爷,李美人陷害奴婢的事水落石出了,那奴婢还要去过一下审吗?”
比如要双方对质一下什么的,像对簿公堂一样,画本里都那么写的。
她嘴角又沾油了,皇帝忍不住用帕子给她擦了擦,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含笑着说:“不必。”
他怎么舍得,何况人他今晨已经处置了,想来现在都处置完了。
她现在有身子,那些血腥的事能不让她知道便不让她知道,省得吓着了。
莲花停下筷子,认真地问道:“真的不用吗?”
若是用的话,她可以去的,不用顾忌她呢,万岁爷的名声最重要了。
皇帝肯定的点点头道:“不用。”
“好呢。”莲花也点点头,不再多说,这事留给万岁爷好了。
提起李美人,她就想起小吉子那伤得跟猪头一样的脸,不由得越想越气,神色就带了出来。
她吃着吃着,无意识啪的一下放下筷子,目露凶光。
皇帝一直关注着她,还未见过见她这般凶巴巴的模样,急忙问道:“怎么了?”
难道还有人欺负她?想到这里,皇帝面色一寒。
莲花气咻咻地说:“万岁爷,小吉子被人打了,奴婢想打回来!”
敢打她的人,还打成那样子,这个场子她定要找回来,哼!
不是欺负她就好,皇帝松了口气,心里又喜悦起来,这可如何是好,他的小妃嫔说要打人的模样也很可爱。
见万岁爷不说话,莲花不禁撇撇嘴,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说道:“万岁爷您又骗奴婢。”
刚刚还说她想要如何就如何呢,现在连帮她出头都不帮。
她嘴一扁眼睛又开始泛泪,怎么又想哭了,她忙别过头不想再看万岁爷。
皇帝一看,知道是她误会了,连忙掰过她的脸,认真地解释道:“朕不是不让你打回来,只是朕昨夜已将人处置,你若要打让你打便是。”
莲花抬起眼眸,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和万岁爷说开之后,她人也变得娇柔起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软弱的人,入宫这么多年也没有哭过,直到遇到万岁爷,没想到每次哭都是在万岁爷面前。
两人如今已说开,皇帝最受不得小妃嫔不信他,若是此事不办好,恐怕两人又要起隔阂了,忙让她稍安勿躁,朝外喊去:“张庆。”
不一会儿张庆就来到门口,恭敬行礼道:“万岁爷,奴才在。”
今晨万岁爷安排好事后,进了偏殿,一直等莲小主醒来,他带着其余人都侯在外头呢,也不敢打搅。
后来听到动静,知道莲小主人是醒了,接着就听见万岁爷让摆膳。
等摆好膳没多久,就听到莲小主的哭声,他赶忙将周围的人都赶的远远的,自己侯在不远处听候差遣。
后头便是隐隐约约传来万岁爷哄人的声音,让他越听越震惊,万岁爷为了讨莲小主欢心,往常不让莲小主做的,如今都让了,甚至说御制的金钗万岁爷都亲自帮卖,让莲小主数钱就好。
天呐,这是什么规矩都破了啊!
恐怕只要莲小主要,万岁爷连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摘给她!
伺候爷多年,他还从未见爷如此着紧过一个人。
后来房里哭声渐渐小了,他知道万岁爷是哄好人了,心头有些欣慰,万岁爷今后不会那么冷清了,又要回到当初在苍澜院的日子了,好极了。
此时听到万岁爷的叫声,张庆虽然不知叫他干什么,还是乐颠颠过来了,万岁爷高兴他就高兴!
皇帝清了清嗓子,问道:“打了小吉子的人如今在何处?”
莲花听到问话,也忍不住看向张庆。
张庆笑容凝固在脸上,现在提起他干儿子,他心头都还不得劲,毕竟培养了这么多年,就算对头豚也培养出感情了,耗费那么多心力,培养出一个蠢材,肝疼心又疼!
此时听到万岁爷问话,又见莲小主盯着他看,知道这是秋后算账来了,心中又恨铁不成钢起来,这个糊涂虫啊!
张庆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万岁爷,如今人已发落到浣衣局。”
莲花听到凶手去向,忍不住站起来说:“爷,今日事今日毕,奴婢这就去打回来。”说着抬脚就想走。
皇帝心里一咯噔,原以为人发落了她就满意了,怎么还想亲自去打回来?
这怎么能行,他怎么敢让她去那种地方,万一磕着碰着了呢?
何况还是去打人,她胆子这么小,不过一时气急罢了,真让她打人恐怕吓着的还是她呢,不妥不妥!
想到这里,皇帝忙起身拉住她说道:“人朕已替你打过,不必去了,身子要紧。”
说完向张庆使了个眼色。
他昨夜让张庆将人处理了,想来张庆定然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又是这等小事,他就没问是怎么处理的。
张庆接到万岁爷的眼神,心里发酸啊,万岁爷啊,这回真不是演戏,真是把人打了,几十杖下去,命都没了半条!
可又不能这么说,只得含泪点头配合着道:“是,奴才将人打了五十挺杖,如今人还躺着,起码十天半个月都起不得身。”
“啊?”这么多,她就想将人细细打一顿,要求不高,也打成个猪头就是了。
听到是打了五十挺杖,她打了个冷颤,气是出了,可是好像有点多了……
以前当宫女时候听宫娥姐姐说那执法棍子又长又粗,打人的地方还有凸起,一挺杖下去屁股蛋肿得老高,可疼了,所以每次告诫他们干活要仔细,都用小心被罚挺杖吓唬他们。
皇帝以为她不满意,赶忙问道:“够不够,不够让人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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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药?吃什么药?
张庆听后都要哭了,原以为昨夜将张三才发落了,发落得还不轻,张三才还能留条命在,没想到啊,最终还是保不住啊,心中老泪纵横……
莲花摇摇头说道:“也不用那么多,奴婢只是想把人打成跟小吉子一样的伤而已。五十杖好像多了一些,听着好疼。”想到传说中的挺杖,她忍不住身子抖了抖。
皇帝心疼了,瞧瞧他的小妃嫔胆子多小,只是提到五十杖都能吓着她,心下不禁迁怒于说这话的张庆,转头瞪了他一眼,意思是怎么说那么多。
张庆心头想吐血,这有些没道理啊,这怎么说多了也不行,不对,是照实说也不行?
只得整了整神色,喉头艰涩地找补了道:“莲小主恕罪,奴才刚刚记错了,也没打那么多,才二十来杖,打得比冯吉重一点,又没那么重。”这下满意了吧……
果真,莲花听后满意地点点头,打回去当然得要收点利息咯,这样就很好很好。
皇帝松了口气,她不想再去就好。
莲花重新坐下来,突然想到她出了气可不行,最重要的是让小吉子出气啊,要不:“爷,奴婢带小吉子去看看人吧,也让他出出气。”
看到对方的惨状,想来小吉子能痛快得多,像她打李美人那般,打完后感觉真好,心里也不憋屈了,也不气了!
皇帝一听,心又提了起来,那血肉模糊的场面怎能让她看到,赶忙说道:“朕让小吉子自己去瞧一眼,你不是还要用膳?怎么,吃饱了?”
莲花摸了摸肚皮,她还能再吃一碗,便说道:“还没呢。”让小吉子去,也行吧。
总算把这茬揭过了,皇帝和张庆同时松了口气。
皇帝是想,人总算哄住不再去了。
张庆是想,莲小主还是很善良的,他那个蠢材干儿子命是踏实了。
等用过膳,皇帝吩咐张庆找御医来再把把脉,他还有些不放心,毕竟他的小妃嫔刚刚大哭过一场,怕哭坏了身子。
还叫人将他以前从苍澜院抬走的东西又都抬回来。
又亲自指挥人将屋子里的桌子椅子边边角角都包上软布。
莲花吃完饭有些犯困,脑子迷迷糊糊的,坐梳妆凳上撑着脑袋看万岁爷忙忙叨叨的。
万岁爷不让她睡,说是刚吃过就睡对身子不好。
外头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屋里的她感觉心里很踏实,很宁静。
看着万岁爷吩咐人做事时,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温柔地对她笑笑,她心里又满足又甜蜜,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也没多想什么,感觉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小主,小主?”小青端着安胎药进来,连着喊了好几声,发现小主都没理她,眼神就没从万岁爷身上离开过,嘴角一直上扬。
见小主没反应,小青又唤了几声。
皇帝正指挥着,让人将屏风的边角也包上软布,他要亲自检查稳不稳当,会不会磕着人。
听到他的小妃嫔身边的宫女一直在旁边呼唤,她也没反应,不由得让人继续包,他亲自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莲花这边一直在看着万岁爷呢,仿佛怎么看都不够,此时看着万岁爷向她走近,忍不住坐直身子,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人还没走近就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皇帝也笑了起来,走到她身前,双手环抱着她,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看向她问道:“怎么了,如此看朕?”
“就是想看嘛~”莲花娇娇地说,说完又不好意思,埋头进他的怀里忍不住闷闷笑起来。
皇帝低头柔和的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发丝,没忍住又亲了亲她的发顶。
小青此时低着头,端着药在一旁站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是不安。
两人又亲亲抱抱了一会儿,皇帝看差不多了,看向小青,示意她出声。
小青领会,忙靠近了一些道:“小主,吃药了。”万岁爷在一旁看着,她有些紧张。
“药?吃什么药?”莲花听到药字,猛然抬头,转头看向小青。
人是彻底清醒了,也不困了,也不迷糊了,心里也不宁静了。
她最怕苦了,小时候宁愿挨打也不愿意吃药。
而且她身体好着呢,以前也很少生病,别家小娃娃天天病得嗷嗷哭,她则活蹦乱跳地在家里闹翻天,小时候就没吃过几次药!
不过记忆中,好像有过那么一阵子,模模糊糊的感觉全是苦味,天天药味熏天的,持续了好长一阵子,忘了为啥病了。
只是自那阵之后,她更怕吃药了,太苦了,让她觉得日子灰蒙蒙的,都是苦味。
皇帝眉心跳了跳,刚刚太过喜悦,好像忘了跟他的小妃嫔说她有身孕的事,不知道她听了会是什么反应。
小青正要说是什么药时候,皇帝止住了她,将药碗接过来,挥挥手让她退下。
等小青退下,莲花惊恐警惕地看着万岁爷,慌忙摇了摇头,她才不要吃药,看着就很苦。
皇帝不自在的咳了咳,心里有些迟疑,他的小妃嫔还是个惹人怜爱的宝宝呢,肚子里就有他的小娃娃了,这怎么说为好。
他想了想,将药先放到梳妆台上,弯下腰和她平视,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
莲花戒备地看着万岁爷,连连摇头,别想劝她喝药,她好着呢,她不喝!
皇帝有些无奈,他还没开口呢,他的小妃嫔就如此抗拒,这怎生了得。
他双手捧着莲花的脸,说道:“乖莲花,都怪朕不好,让你这段时日受苦了,让你忧思过重,心绪不稳,身子不安,都是朕的不是。”
莲花看着眼前的万岁爷,眼中仿佛全是她,又看到他眼里的自责,心下有些感动,又有些心疼起来,摇了摇头:“万岁爷,奴婢没事的呢。”
想到过去这段时日,皇帝声音有些艰涩,平复了一下思绪,接着认真的说道:“乖乖,你如今已有两个月身孕,喝药也是为了调养身子,不苦的,喝了可好?”
莲花感觉天朗气清荡然无存,天空中电闪雷鸣的,后头万岁爷说了什么也没听到,脑子一片混沌,只余一堆问题。
第一百一十章 养娃计划
她怀孕了?没什么感觉呀!
她小日子多久没来了?啊,她忘了!
可她怎么才知道?看小青的样子也是知道的!
她呆呆地低下头,喃喃的自言自语道:“我怀孕了么?肚子里有小娃娃啦?万岁爷的么?”
皇帝有些无言,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起居注中都有记录,做不得假。
他的小妃嫔真是,什么都敢说,无奈了!
皇帝将她的脸掰正,额头碰着她的额头,说道:“你有了身孕,今后身子需要当心,不可像往常那般,知道么?”
莲花还是有些呆,木然地点点头,实际万岁爷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她心里想的全是她要有孩子了……
看她还是呆呆的模样,皇帝有些不安,问道:“有了朕的孩子,你……不欢喜么?”说完紧张地看着她。
两人的隔阂刚解开,他怕她不高兴,若是如此,那没有也……
可一想到他和她将共同孕育一个皇儿,他就止不住的期盼。
他想和她有个孩子,有了孩子便有了牵绊,那么今生尘缘便再也斩不断了。
莲花眼神开始聚焦,感受到了万岁爷的不安,她缓缓抬起手把万岁爷的皱着的眉头摊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奴婢从没有想过呢,一时有些震惊。”
以前朝不保夕,心绪都被日常占据了,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乍一听有些无法接受,可仔细一想,这是她和他的娃娃呢,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不知将来的娃娃会长得如何呢?
她歪着头边想边道:“嗯~~若是嘛,若是有像万岁爷一样丰神俊朗的娃娃,倒是极好的。”
之前听万岁爷说起他小时候习字时,她就想象过那个画面,一个小小的万岁爷,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端坐在案前习字,不知道有多可爱。
等生出来了,她就天天捏娃娃的脸,像万岁爷捏她那般。
她的娃娃还要从小教起,她得教他怎么玩,教他捏泥人,教他怎么抓鱼,她要把她会的全交给他,让她的娃娃玩个够本。
诗词习字读书做人有万岁爷教了,就用不上她了,其他的就全由她来好了。
哎呀,责任好重大呀,从今日起,她得制定一个养娃计划才成!
偶尔她也要学一下她娘,试试教训娃娃的感觉,想来极好的吧?因为她娘就爱教训她。
可是她每次看她娘教训她,都是很生气的模样,要不还是算了?她不爱生气,还是算了吧。
想到日后她教娃娃的画面,就忍不住期待起来。
莲花这头自顾神游太虚了。
而皇帝听了她的话,不安一扫而空,眸中如漫天星光荡漾,止不住的欢喜漫过心头。
此时他情绪有些控制不住,眼圈发热,在莲花回过神之前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抱着,内心激荡不已。
这就是他的小妃嫔啊,她初初如此震惊,神色有些无法接受,似乎从未想过有孩子,可很快她跟他说,如果孩子像他,她愿意孕育。
不过孩子还是长得像她为好,要像她这样可爱,惹人怜惜,让人忍不住细心呵护。
皇帝抱着莲花,又忍不住亲了亲。
莲花在万岁爷怀中,想到日后她叉着腰指点她和万岁爷的娃娃怎么玩耍,玩不好还得拎着藤条打一顿,她就想笑,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皇帝听到笑声,放开她问道:“在笑什么?”
莲花忙收起笑容不敢再笑,她可不能让万岁爷知道她在想什么,万一拦她呢?
“没什么,没什么呢。”她边摇头边说,不自然坐正身子,转过头对着梳妆台,此时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出现在她的眼前。
皇帝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嗯……差点忘了还有这茬。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莲花眼中的笑意凝固了,她有些僵硬,慢慢转头觑向万岁爷。
皇帝眸中含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对着她点点头,仿佛在说,喝吧!
莲花张大嘴巴,瞪大杏仁眼,她可不可以不喝?
见此皇帝捏了捏她的脸蛋,温声说道:“乖,喝了它才会好,不苦的。”
莲花抗拒地摇摇头,哪有不苦的药,她!不!信!
见她一脸不信,皇帝端起来喝了一口,尝了尝,面不改色地说道:“朕尝过了,的确不苦。”
莲花将信将疑起来,可还是不愿意:“爷,您瞧奴婢好好的,不喝好不好嘛?”忍不住扯了扯万岁爷的袖子开始撒娇。
皇帝瞅着她的可怜巴巴的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
可她刚经历过一场祸事,思虑过重情绪波动太大,不喝又不能成,必须好好安胎。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硬起心肠,开始劝道:“这也是为你着想,不可讳疾忌医,乖,就这么一小碗,和你平日喝汤一般,三口两口就没了,你瞧朕喝过了,那可是一点都不苦。”
皇帝说得真真的,说着将药碗举到她面前。
莲花听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接起药碗来,一股浓重的药味传来,心里只打退堂鼓:“爷,要不还是不喝了,是药三分毒呢,毒坏了肚子里的娃娃怎么办呀?”
皇帝满头黑线,这药本就是为了安胎的,又怎么能毒到腹中孩子,他的小妃嫔又开始扯歪理了……
他狠下心肠,板起脸来对她说道:“又胡说八道了,喝了腹中胎儿才能安稳,别的都依你,药不喝不能成,你不是想要一个跟朕一样的娃娃吗?”
莲花知是撒娇耍赖也赖不掉了,抬头看看万岁爷,又低头看看药碗,神情委委屈屈,狠狠心,捏着鼻子一口气干下。
喝完后,她只觉得嗓子眼里满是苦味,胃里一阵翻腾,不由得咳了咳,眼泛泪花,带着委屈道:“爷,您骗我!”说完嘴巴嘟了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皇帝忙抱住人,轻轻拍着后背帮她顺气,边亲人边哄道:“乖乖,喝了就好,没事了没事了,是朕不好,吃些甜的过过嘴可好……”
接着一阵鸡飞狗跳,又是找蜜饯又是哄人,哄了半天,终于把人哄好了。
刚哄好没多久,这娇娇的人儿又开始犯困,皇帝不得不抱着她上床,待要下榻时,她搂着他脖子不想让他走,只得抱着她一起躺下陪她睡,直到等人彻底睡着了,他才出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后宫布局
从内室出来,皇帝感慨哄人真是技术活啊,真真比上朝安抚十几个对骂的老油子还累。
在朝堂上,底下的朝臣对骂时,他可以坐于上首,看着他们对骂,听他们骂什么,等他们骂完再怒喝一番,保管震慑得他们服服帖帖的。
但他的小妃嫔不行,不能等她不高兴完再哄,那就迟了,必须在一开始就得轻言细语慢慢哄。
不能急,急了她更急;
也不能凶,凶就会吓哭她;
还不能讲理,讲理没用!
哄完人皇帝总结了一番,感慨次次哄人,哄好后都有不少心得体会。
今后哄她吃药是个难题,这回他差点就绷不住了,还是得尽快去懿祥宫把人请来才是,否则他可不能保证次次都能狠下心来做恶人。
许是两人分开太久了,这次他的小妃嫔格外爱娇,让他看着无比心疼无比怜惜,却又让他乐在其中很是享受。
她过往实是太过独立了,一副有他没他都可以的样子,令他有时候有些不得劲。
如今看着她开始依赖他,不舍得他,他心中只觉得又快活又满足。
出了偏殿的门,皇帝重新恢复平日端庄雅正的模样,只是气质不再像往常那么冷清。
外头整整齐齐候了几波人。
早在皇帝让小青出去时候,其他人就跟着一起出去了,如今都在外头候着呢。
左侧是小吉子和小青,两人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意,特别是小吉子,等小青出来跟他一说,听到万岁爷亲自哄小主喝药,心中欢天喜地,嘴都咧到耳根处了,让他的猪头脸更丑了。
旁边站着的是太医丞黄祖德,他被张庆请去的小太监再次请回来了,一直在外头候着,他以为这次之后还得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见到万岁爷,没想到一天不到能见两次,老成的脸兴奋得黑红黑红的。
再就是张庆和他身后星辰殿的太监们,他身边是小林子并着几个太监,旁边是万岁爷的东西,他们又重新抬了回来。
张庆在万岁爷吩咐这事的时候,想了想,亲自去办了,他怕底下的奴才不知道哪些是万岁爷用惯的东西,办不好这差事,不放心。
等他回到星辰殿,发现小林子还乖乖跪在殿中,连姿势都没变过,走之前是啥样,现在看就是啥样。
这呆子,真看得他一阵来气。
他走过去就是一巴掌,推了推他,让他赶紧起来,别费人口舌。
不知为何,他看见这小子愣头愣脑的,就忍不住想拍他脑袋,让他放机灵点。
没见过这么老实的,万岁爷和他都走了多久了,还一直跪着,如今爷哪有心思管他小林子啊,若是爷今日不回来了,他是不是得跪到明日早朝后,膝盖跪烂在这儿?
张庆叹了口气,唉,三才若是有他一半的老实就好了。
罢了,不想了,这干儿子他是不打算要了,费心护了一路,自己做错了事想不明白也就罢了,最后倒是怪起他来了,寒了心了。
张庆又看看眼前捂着脑袋、揉着膝盖的小林子,越看越老实,呆头鹅一般,手不自觉又痒了。
算了算了,这小林子一直就那么老实,这也不算是缺点。
人老实了点,没什么歪歪肠子,口风又紧,没万岁爷发话,谁也撬不开他的嘴,关键还有特殊才能,这些也是万岁爷爱用他的原因。
等东西收拾妥当,张庆一招手,把小林子也一起带来了,于是人现在也在苍澜院。
见万岁爷出来,众人齐齐想要行礼。
皇帝打了个手势阻止了他们,他的小妃嫔刚睡着,怎可弄出太大动静吵醒她。
他带着张庆走出一段距离,转头问张庆道:“人处置好没有?”
张庆知道万岁爷是指李美人的事,弯着腰恭敬地回道:“万岁爷,已处置妥当。”
派人押送李美人时候,听回来禀报的奴才说,那真如疯狗一般,逮谁咬谁,还想诅咒莲小主,幸好被有眼力的奴才用袜子堵住了嘴,否则和泰庙她也不用去了,去的直接是阎王殿了,
这李美人也真是拎不清啊,最后手脚通通绑住总算是消停了,不过她的手本就折了,如今看来是养不好了。
皇帝点点头,往苍澜院偏殿看去,那里有他的小妃嫔,眼神顿时柔和了几分,又开口说道:“嗯,此事就不让她知晓了,免得她受到惊吓。”
当初魏婕妤事件他的小妃嫔就吓得不轻,晚上还做了噩梦,此事更不能让她知道。
原本他不想那么轻饶李氏的,后来想想罢了,那女人根本不足为虑,她身边的奴才才是最大的隐患,让她去和泰庙,就当为腹中的孩儿积德吧。
皇帝背着手收回目光,俯视着眼前的奴才,淡淡地说道:“张庆,朕过往对后宫多有疏忽,你派人将曹德召回,越快越好,从今日起,宫中但凡有何动静皆报予朕。”
昨日从他得知他的小妃嫔出事起,他就一直在深思这件事了,如今后宫交由贵妃掌管,他很少过问,若是如此下去,恐怕类似事宜还会出现,他又怎么能护住他的人儿呢。
张庆身躯一震,掩下心中的震惊:“是,奴才领命。”
曹德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那人是内卫司的前任总管,看着人畜无害,却心思缜密,擅长情报刺探,从细微端倪中发现真相。
可以说,如果曹德现在还在宫中,那么大内第一的人物必然是他,而不是他张庆。
曹德自六岁入宫以来就跟着万岁爷,与万岁爷一同长大,情谊非同凡响,不是宫里任何一人能比得上的。
在万岁爷最艰难的时期,他为万岁爷几番出生入死,忠心耿耿,一路辅助万岁爷登顶,直到如今隐退。
他所掌管的内卫司,是万岁爷于年少时期暗中所设,专门负责后宫、官员和民间的情报收集,对万岁爷一路走来,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可以说如果没有内卫司,万岁爷或许羽翼不会那么快丰满,直至最后,先帝听信谗言想要动万岁爷时也动不得了,就因为有内卫司的存在。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杖毙
即使是张庆也不知道其中太多的事,因内卫司在万岁爷登基之后才浮出水面,从暗处转到了明处,期间无人知晓。
万岁爷的那什么亲叔想要造反时,便是内卫司第一时间有所察觉,暗中做了防卫,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后来朝中时局逐渐稳定,万岁爷君权在握,内卫司的作用也就逐渐弱化,从明处又转回暗处,渐渐退出朝中的视野,曹德也顺应局势退了下来,只偶尔露面,却不再理事。
听说现在人在外头过得十分不错,每日游游山玩玩水,喝喝茶吃吃糕,再找人下下棋,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张庆有些艳羡,一个太监能活成他那般,也真是令人妒忌。
如今将人召回,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只怕是万岁爷并不信任薛贵妃,想要保护莲小主,为莲小主布的局。
也是,贵妃这些年做了什么,万岁爷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管罢了,只要不闹出乱子,便由着她去。
何况贵妃表面功夫做的一向极好,平时后宫交给她管倒是管得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如今恐怕后宫要变天了,薛贵妃的时代只怕要过去了……
想到这里,张庆赶忙收回心神,万岁爷还在眼前呢。
皇帝沉思片刻,看着不远处的小林子,吩咐道:“从今往后,小林子调到苍澜院来伺候吧。”
苍澜院人手太少了,拢共才两人,一个小宫女负责贴身起居,一个小太监负责杂事,有什么事多个跑腿的人都没有,很是不妥。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让他每日来星辰殿禀报一次。”
小林子虽然木讷,但胜在忠心听话,有这奴才在苍澜院,他的小妃嫔每日发生了什么,他都能一清二楚。
张庆听了愣了愣,不由得劝道:“万岁爷,这有些逾制了,恐怕后宫之中会起流言蜚语,对莲小主也不好……”
宫里有规定,答应位份最多只能配两个奴才伺候,这还是万岁爷当年亲自敲定的规矩,这是要为莲小主打破了?若是如此,恐怕有损君威啊。
皇帝面容沉静,淡淡地看了张庆一眼说道:“很快便不会逾制了,去办吧。”
张庆慌忙称是,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今日接二连三的吩咐,让他都极为震惊,比万岁爷让曹德回来还要震惊!
万岁爷这话的意思,是要给莲小主晋位分了啊!
或许还是跳级晋升,这在万岁爷登基后,还从未有过,在宫中是头一回啊!
如果说万岁爷让曹德回来,是觉察了什么,有对贵妃不满等的考虑,为加强对后宫的把控。
那给莲小主跳级晋升就是切切实实只为莲小主考虑。
莲小主这是要冠宠后宫啊!
没想到昔日名不见经传的小答应,如今竟然有如此大造化,让万岁爷放在了心尖尖上,甘愿为她打破自己的规矩。
皇帝可不管他的大内总管在想什么,接着吩咐道:“你去准备一下,朕等下要去懿祥宫一趟。”
看了看偏殿的位置,他想了想又改口道:“还是晚一些吧,你准备准备,先派个人去说一声。”
他还是先等小妃嫔醒来,让御医诊断过无碍,和她说一声再走,免得她看不到他会不安。
想到那年轻的御医,总感觉这人眼神有些奇怪,他不大放心地问道:“黄祖德此人如何?”
看着如此年轻,医术是否靠谱,最重要的是人有没有问题。
听到“懿祥宫”三个字,张庆愣了愣,那是先太皇太后的居所,万岁爷逢年过节会过去一趟,今儿个不年不节的,这是要?
不待他多想,又听到万岁爷问黄祖德的事,他忙回道:“万岁爷放心,此人家里世代行医,家世清白,在民间医声甚好,和宫中和朝中大臣无甚牵扯。”
“黄祖德虽看着年轻,今年不过才二十,但此人五岁开始修习医典,天赋极好,他父亲在民间有千金圣手之称,对他又倾囊相授,十一岁便跟着他爹出门行医,游历过不少地方,诊治过不少病症,医术极为不错,此次也是因他医术了得,太医署破格做的招录。”
太医院近五六年都未来新人,黄祖德是破格招录的第一人。
每个新进太医署的御医,宫中都会查得清清楚楚,毕竟御医接近的是最尊贵的人,就怕有心怀不轨之人混入宫中,意欲行刺。
皇帝闻言点点头,不再多言。
……
华庆殿内。
“噼里啪啦”瓷器碎了一地。
“娘娘,您有头风,切切不可动怒,保重身体。”一名头戴梅花簪宫女跪在一旁劝道,语调平稳毫无波澜。
“是啊是啊,彩琴姐姐说的对,娘娘您息怒,万万保重身体。”陈嬷嬷顺着彩琴说道,她也跪在一旁,今早醒来眼皮直跳心慌气短,她就预感今日有事发生,果然被人叫到华庆殿,就见娘娘勃然大怒。
“是是是。”彩霞也连声,此时心神已乱,她从未见娘娘如此勃然大怒。
平日里娘娘就算再不高兴,也会维持自己的体面仪态,何曾像现在这般,将满殿的东西砸了个遍,让她止不住的心慌发抖。
听到几人的声音,贵妃一个眼刀飞过去,连声怒问:“息怒,你让本宫如何息怒!李氏那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个小小的答应都对付不了,如今还落得如此下场,废物,枉费本宫对她一番期盼!”
说着又摔下一个花瓶,吓得陈嬷嬷和彩霞趴匐地面,不敢再吭声。
贵妃双目通红,对陈嬷嬷怒道:“你不是说李美人身边的孙嬷嬷心机深沉,有她帮李美人定能成事吗?如今人呢,死了!万岁爷将三人通通杖毙了!”
吓得陈嬷嬷连连求饶:“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婢也不知孙嬷嬷如此不当大用……”
贵妃不理她,接着对彩霞喝问:“你呢,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星辰殿的张三才可利用,你都安排好了,保准万无一失,让苍澜院的人求救无门?如今他人呢,去哪了?昨日怎的连个小太监都拦不住!呵,还说是星辰殿第二把手,废物!”
昨日得到李美人出事的消息后,她做了一番布置,后头又让彩霞去找了张三才一趟,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坏事。
今日她才知晓,苍澜院有个太监昨日找着了万岁爷,让万岁爷及时赶到,若不然她早将苍澜院的那小答应置于死地了,又怎么会有之事!
还有,苍澜院何时多了个小太监,她掌管后宫,为何一无所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家谱
面对贵妃的一句句喝问,彩霞完全慌了手脚,边磕头边说:“娘娘,奴婢,奴婢确有跟张三才暗示过,他只说苍澜院住的不过低等妃嫔,若有人敢来星辰殿扰了君驾,他定不会轻饶,其他未曾多说什么。但奴婢当时看他提到苍澜院满脸愤恨,推测他定和苍澜院的什么人有过节,才认为……”
她怎么知道苍澜院的那小答应如此难对付,在她看来,那小答应傻傻的,压根不需要娘娘出手,一个李美人就能将她捏死。
贵妃手一甩,一个茶盏在彩霞身边砸开,她喝止道:“够了,通通都是废物!”
一环出岔子,环环出岔子,最后满盘皆输,岂能不让她怒急攻心!
彩霞不敢再多说,头磕得砰砰响。
连番怒喝,贵妃感到一阵阵晕眩,头又痛起来,一个踉跄赶忙抓着手边的桌椅,人差点摔倒。
几人听到动静,赶忙起身扶住贵妃,又是扶着她坐下,又是顺背,总算让她缓过来一些。
贵妃坐在桌前,右手撑着头,眼中意味不明。
昨日殿中,被徐榕英那野蛮人耽搁了半日,正待要处置那小答应时候,爷竟赶来了,若不然她早就将那小答应拖出去打|死了,哪里等到今日人翻了身。
爷离去前的话还犹言在耳,她很是不安,怕爷觉察了什么。
今早她派彩霞在爷未下朝前,借着给爷送汤的事由,过去找张三才探探风,不承想竟让彩霞撞见了那小答应带着个人,从星辰殿出来!
彩霞还算机灵,当场汤也未送,急急忙忙赶回来禀告于她,她听了惊疑不定,当机立断,让彩霞过去给李美人透露口风,让那蠢货先去看看情况,她静观其变。
若是爷处无动静还好,她还有别的法子。
可万万没想到,那蠢货前脚回来,后脚她派去暗中盯梢的人就回来说,爷也去了苍澜院!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没过多久爷就直接下达了李美人获罪的旨意,流霜殿诬陷主子的三个奴才通通打死。
爷的行为,让她极为不安,往常爷不会过多干涉后宫,都是交给她处置的啊,很少绕过她给后宫下达旨意。
如今这样说明了什么?说明了爷对她有所不满!
还有,爷很着紧那小答应,虽然昨日爷将人亲自下了诏狱,可一夜还没到,就把人从诏狱中放了出来,后头爷下了朝就去苍澜院!
她一直以为爷是个冷心冷血的人,想到爷竟会宠爱一个小答应,她就心如刀割。
后宫这么多嫔妃,何人能让爷如此?!
她就知道,那小答应不是个简单的,可惜知道太晚了,她好恨!
让她想不通的是,这小答应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爷的?
生辰宴上,她对这个小答应还有些印象,当时爷不是对那小答应很不满吗?还是她出面圆的场。
难道那会儿装出一副傻愣的模样,竟然是为了吸引爷的注意不成?
这小答应的手段竟然如此高超,竟能在她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她终究是棋差一着,晚了一步啊。
想到这里,贵妃眼中闪烁着不甘心的愤恨。
她深吸了几口气,如今才刚刚开始,爷不过一时新鲜,不慌不慌,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是贵妃,是爷唯一的贵妃,离后位只差一步,苍澜院那位如今不过是个答应罢了。
想到这里,贵妃平静了一些。
等平复了思绪后,贵妃眼中满是冷意,对着陈嬷嬷道:“上回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陈嬷嬷打了个冷颤,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开口道:“莲秉才的嘴已经撬开,只是……只是……”
贵妃脸色一寒,猛地一拍桌案:“说!”还有什么坏消息!
“是,是。”陈嬷嬷再也不敢吞吞吐吐,将查到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设计莲秉才的事很顺利,撬开他的嘴也很顺利,可让孙嬷嬷万万没想到的是,莲秉才也不清楚情况!
据说莲秉才说,莲花进宫之前那几年,他人压根不在延庆府,正在外头做生意,败光了银子。
那会他嫌他哥没出息,死活闹着要分家,分家后他拿着分家的银子,到外头做生意呢,等败光了银子,怕回到延庆没面子,又在外头待了一阵子才回来。
时间上正正好岔开了,算了算是在莲花进宫半年后才回,事后也没听他哥哥提到这个人,什么时候多了个侄女他压根不知道。
所以说陈嬷嬷压根没有查到莲花的来历,查不到她真实身份和背景,得知消息时她一直忐忑,不敢第一时间禀报,想从别的地方再查查,查出个一二三来再说,如今娘娘问起,不得不说。
将事情禀报完后,陈嬷嬷缩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贵妃头疼不已,闭了闭眼,面无表情问道:“莲秉成的家谱呢?”
陈嬷嬷慌忙跪下道:“娘娘,他的家谱奴婢叫人拿到了,上头,上头清清楚楚写着,莲答应是他的女儿……”
说着开始磕头,不断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没查出人的底细来。但奴婢敢担保,那小答应必然不是莲秉成的女儿,求娘娘明鉴。”
“呵,你说不是就不是啊?”贵妃睁开眼睛,心口不停起伏,给气笑了,空口无凭,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最后这点线索也给断了,拿什么去治那答应的罪,一群不中用的蠢材。
不再跟陈嬷嬷废话,贵妃转头吩咐道:“彩琴,从今日起,此事交由你来查。”
“娘娘……”陈嬷嬷惊叫出声,娘娘这是要放弃她吗?
贵妃一个利眼刨过去,这蠢材浪费她太多时间了,如今还想啰嗦?
彩琴出列,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是,娘娘。”
看着彩琴,贵妃缓了缓脸色,说道:“如今看似所有的路已断,但本宫记得,这小答应当初献过清露茶给本宫,说是自制的,还是她的家族不传秘方。可此茶本宫从未听过,想来不是什么人都能制的茶,你就顺着清露茶去查,想来会有结果。若有不明白的,你可以找本宫表哥问问,他懂得多。”
她表哥是皇商,专给宫中供给茶叶,拥有天下最大的茶行,见多识广,想来能知道一二。
彩琴垂着首,声音依旧毫无波澜:“是,娘娘。”
在一旁的彩霞垂下眼帘,眼中闪过嫉恨,她原本以为借着李美人之事可以压彩琴一头,让她在娘娘心中分量更重,万万没想到出了岔子,彩琴依旧还是娘娘最信任的心腹。
贵妃头愈发疼起来,今日大怒了一场,现下有些脱力,无力地摆摆手,将众人挥退。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玩大条了
苍澜院内。
皇帝正在小厅里头批阅奏折,饭桌太过狭小,束手束脚的,看着极为憋屈。
为了不吵他的小妃嫔睡觉,他没有让人将他的物什放入内室,只是在小厅中将就。
批阅着奏折,他时不时转头朝着月亮门穿过,隐约能透过帐子看到床上的人儿正在熟睡。
他的人儿如今腹中怀着他的皇儿,几个月后将会呱呱落地,这个世上也将有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窝发热,这世上有了牵挂的人,滋味竟是这样的好,从前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幸好啊,他遇到了他的小妃嫔,是她让他有了亲情的感受。
这偏殿还是太小了,主殿还是安排人修一修吧,修好后就不用像如今这般局促。
到时除了寝室,还得再劈出几方区域:
一方用来做饭厅,摆膳用膳;
一方用来当书房,摆放他的办公桌案,屋里还得给小妃嫔再弄一套桌椅,方便她在一旁习习字绣绣花,最后再摆一张小榻,这样小妃嫔困了可以歇一歇;
还要再弄个单独的屋子,等皇儿诞生后,方便乳母照料。
冬日快到了,此事得尽快办,整个主殿需得铺上地龙……
皇帝一边批阅无关紧要的问安折子,一边暗暗计划起来。
床上的莲花此时睡饱醒来,她坐起身子,揉揉眼睛,醒了醒神,朝旁边瞧了瞧,万岁爷不在。
明明她睡着前人还在呢,如今去了哪?
看不到万岁爷她有些不踏实,总怕之前的是一场梦。
她忍不住起身,撩开帐子,直接光着脚丫子下地。
皇帝听到动静,向内室看去,就看见莲花赤脚下地,不禁皱起了眉头,放下朱笔,站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地上凉,怎么光着脚就下地了。”着凉了怎么办。
莲花听见万岁爷的声音,抬头望去,“呀”的惊喜一声,如乳燕归巢一般跑了几步,投向万岁爷的怀抱,声音软软地道:“万岁爷,奴婢刚刚没瞧见您,急着找您呢。”
皇帝将她抱了个满怀,听到她的话,心里甜得很,嘴上却说道:“慢点,小心身子。”
莲花在他怀中吐了吐舌,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
皇帝只好抱着她重新走到床边,让她坐在床上,将两边帐子挂起,又蹲下握着她小巧的玉足,给她一只脚一只脚地穿鞋,一边穿一边问道:“饿不饿?朕让人准备了点心。”
莲花心里美美的,甜滋滋的,还没穿鞋的另一只脚丫子忍不住晃荡起来,边晃边说:“咦,万岁爷,您怎么知道奴婢饿了,奴婢想吃好多好多东西呢。”
等穿好一只鞋,另一只没穿鞋的脚丫子还在晃荡。
她眼神有些狡诈地瞅着万岁爷,她是故意晃的,不想让他抓到。
皇帝笑了笑,他的小妃嫔真是活泼可爱!
她嘴角翘起,不自觉咬着唇,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皇帝,小脚丫晃个不停,仿佛在说来抓住她呀。
皇帝嘴角含笑也看着她,任由她晃荡,等晃了一会儿,用眼角的余光瞅准时机一把握住她晃荡着的白嫩嫩小脚丫,点评了一句:“顽皮。”
说完在她脚心下开始挠。
挠得她咯咯直笑,双手撑着身后的床不停求饶:“哈哈哈,好痒啊,万岁爷奴婢不晃了,您就放过奴婢吧,哈哈哈,不要了嘛,哈哈哈……”眼泪都笑出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皇帝总算放过她不逗她了,帮她把鞋袜穿好,想要拉她起来,轻轻拉了拉,人纹丝不动。
皇帝看着她挑了挑眉,这是还想要玩?
莲花双眼亮晶晶湿漉漉地看着万岁爷,嘴里哼哼唧唧起来:“哎呀,万岁爷刚刚挠奴婢脚心,挠那么久,奴婢笑得肚子都疼了,如今起不来了呢。”
哼哼,刚刚挠她那么久,她才不要那么容易起来呢。
皇帝一听,心疼了,她如今还怀着身子,自己轻浮大意了,忙坐到床沿侧着身子,关切地问她哪不舒服。
又隔着衣服摸摸她的肚子查看是哪不舒服,还想掀开她的衣服去看看。
弄得莲花不好意思极了,哎呀,万岁爷似乎当真了,玩大条了,怎么办?
她连忙按住万岁爷的手,摇摇头说自己没事。
可万岁爷不信她,她又解释了一遍,可万岁爷怎么说都不信。
只见万岁爷一脸关切,帮她理了理衣裙,朝着外头喊人进来,非得让御医给她瞧瞧哪里不好不可。
莲花满脸蒙圈,呆愣当场,这剧情走向不对呀,怎么不是万岁爷哄她,让她起来呢?
她就想等着万岁爷哄她几句,然后她撒撒娇,顺水推舟就起来呢。
怎么……最后搞得把御医给招惹来了?
她这是……作茧自缚了?
其实皇帝早看出她是装的,担心她是真的,在问了她几句后,看她眼神闪闪烁烁的,便反应过来他的小妃嫔是爱娇了,只是面上不显。
如今御医一直在外头等着,他还不知道如何跟她说,怕她抗拒,正好缺个理由让人给她诊脉。
现下她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了,皇帝心头暗暗高兴,便顺水推舟起来……
莲花呆愣地看着张庆带了一个五官黝黑的人进来,张庆行了个礼,对她介绍到这是黄医丞。
黄祖德进宫之前,日日外出磨炼医术,晒得跟个黑炭似的,所以看着很黑。
莲花半天回不过神来,蒙蒙地顺着万岁爷的牵引,坐到梳妆凳上,伸出手来放在梳妆台上,蒙上帕子,让御医开始把脉。
把完脉后,眼前黝黑的黑炭,老成持重地问了她几句:
“刚刚万岁爷说小主肚子不舒服,是哪不舒服?”
她摇摇头,小声说没有不舒服。
“那么小主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比如头疼不疼?”
她又摇摇头,说没有。
“如此的话……”眼前的黑炭摸着下巴开始沉思起来。
她开始紧张起来,不会要开药吧?
皇帝见状有些紧张地问道:“黄医丞,可有何处不妥?”这个模样,不会是……
黄祖德迟疑地摇摇头,他说不好,不过:“小主腹中胎儿没什么大碍,但切记少大喜大悲,平日里饮食还需要小心谨慎才是。”说着站起来退到一旁。
他是个有医德的人,断不准的事不能乱说,万一错了呢,何况现下看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他还得回去查查医术医典才是,回家再和他爹探讨探讨。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可没骗小妃嫔
皇帝闻言松了口气,
莲花闻言高兴起来,心想这黑炭医术果真了得,看来她是不用吃药了。
想到这里,她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万岁爷,仿佛在说:看,她很好,她不要吃药!
皇帝见到她的眼神,眼皮一跳,忙补问一句道:“那么安胎药是否还需服用?”
不问不行啊,没看他的小妃嫔那种眼神嘛,若是不问,回头他的小妃嫔就有理由推脱不喝药了,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每次和万岁爷说话,黄祖德就忍不住内心激动兴奋,只是眼下正事还没做完,他是个有医德的,不得不压下兴奋回话道:“回万岁爷,小主虽无大碍,但想来近日心绪不稳,还是得喝一喝,安一安胎为妙。”
莲花听后,立刻跨下了脸,怎么绕来绕去还是逃不过吃药呢?
她不喜欢眼前这个黑炭了,前言不搭后语的,他还长那么黑,真的会看病吗,哼!
想到那苦苦的药汁,她忍不住鼓起嘴来,眉头也皱了起来,整个人丧丧的,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皇帝听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别眼看不忍看他的小妃嫔的脸色,真是又可怜又可爱,怎么就如此让人心疼呢。
把完了脉,皇帝让人退下。
退下后的黄祖德,心中激动得叫嚣,今日万岁爷跟他说了五句话呢,整整五句啊,感觉焚香斋戒已不足以告慰先祖了,必须得烧猪香纸祭祖才是。
等屋里就剩两个人时,莲花还是不开心地鼓着嘴。
皇帝走到她面前,亲了亲她的脸颊,温柔地哄道:“吃药也是为了腹中胎儿,乖。你若怕,朕陪你喝,嗯?”
莲花抬起眼眸看向万岁爷,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万岁爷端着安胎药一饮而尽,这个……这个画面好像,怎能说呢,好像很有喜感啊,万岁爷是个男子,喝安胎药是怎么回事啊。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哎呀,真是太好玩了。
皇帝见她笑了,松了口气,又不知道她笑什么,问道:“笑什么?”
她含笑地摇摇头,万岁爷愿意陪着她喝,她很开心,心里又暖又甜!
可是她才不要万岁爷这样呢,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她一个人苦就好了,不要两个人都苦。
她眼中掩饰不住的甜蜜,对万岁爷说道:“奴婢不要万岁爷喝,奴婢舍不得呢。奴婢乖乖喝就是了,大不了多吃些蜜饯压压味儿。”
皇帝听了这话,忍不住心头春花灿烂起来,他的小妃嫔啊,嘴甜起来真是腻死人了,听得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忍不住连连亲了亲她的额头,她的鼻子,她的脸颊,她的嘴角,她的耳朵尖,惹得她咯咯笑起来,用手挡着他,直说痒,说万岁爷口水要涂满她了。
让皇帝又好气又好笑,他的小妃嫔,就是如此不解风情。
嗯,这大概就是她吧,他捧在手心上的人儿。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万岁爷牵着莲花走出内室,莲花突然想起什么,有些不解地问道:“万岁爷,为什么御医来得如此快?您刚说,人就来了。”
刚刚她觉得有些糊涂,那时候懵着呢,只感觉不对劲,没想明白,现在才想清楚。
皇帝不自在地咳了咳,感觉他的小妃嫔脑子比以往转得快了,面不改色地说道:“今日你晕倒后,怕你有不舒服之处,御医一直都在候着。”
他可没有骗他的小妃嫔,这个候着可没说在的是太医署候还是在苍澜院候。
莲花恍然大悟,难怪如此快呢,原来御医没走,一直待在苍澜院呀,难怪呢。
她了然地点点头:“哦。”不再说什么。
见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皇帝松了口气,吩咐奴才将点心端上,他娇娇的小妃嫔饿了。
等人将点心端上,莲花忍不住吃起来,嘴巴鼓鼓的,一动一动的,她确实饿了。
皇帝自己不吃,只温柔地看着她吃,边吃边替她擦嘴角。
他的小妃嫔吃东西真是可爱,嘴里还没吃完,就喜欢放下一口,老沾上东西在嘴角。
“慢些,别噎着。”
“嗯嗯,万岁爷您不吃么?”莲花边吃边问。
皇帝摇了摇头,他不大爱吃甜的,看着她吃就很满足了。
莲花吃着吃着,感觉吃到一种特别好吃的糕,忍不住拈起来放到万岁爷面前道:“爷,这个好吃,您尝尝?”
皇帝暧昧地看了她一眼,低头就着她的手将糕点吃下去,上次小妃嫔这么喂他时,还是吃叫花鸡之时,那次真让他印象深刻,回味无穷。
想到这里,皇帝心头有些热,不得不用意志按捺下来,他的小妃嫔如今刚有身孕不久,还不能那样。
等以后吧,有机会让她再喂他一次,想到这里,皇帝眼神有些幽深。
莲花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上回……好嘛,万岁爷这个大坏蛋。
吃着糕的莲花跟万岁爷想到一块儿去了,只是她可不知道万岁爷想的要比她想的多,想得深远。
等莲花吃好,万岁爷对她说等下要出去一趟,办些事。
莲花嘟着嘴,扯着他的袖子问道:“那爷要去多久嘛?晚上还回来么?”两人刚和好,她不想和他分开。
皇帝见她不舍的模样,心下满满的,也很是不舍,只是这事必须得办。
摸摸她的头,温声道:“约莫掌灯时分。朕尽快赶回来,可好?”
莲花抬头看向他,关切地问道:“爷要去很远的地方么?”若是在宫里,不会如此晚才能回。
皇帝笑笑:“也不太远。”懿祥宫是先太皇太后最后的居所,不在宫里,在另一处,现下张庆应已备好人马,快马去快马回,掌灯时分应能回来。
先太皇太后这一生劳心劳力,担心江山葬送在先帝手里,日日忧心,时常殷殷劝诫先帝,帮他打理后宫,管束妃嫔。
可先帝是个听不进话的人,阳奉阴违,该干的事一样没少干,最后竟还嫌先太皇太后管得太宽,听信枕边风,纵容自己的宠妃对付先太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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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皇帝也有今日
先太皇太后就此实在是寒了心,一撒手,迁出宫里,搬去了懿祥宫颐养天年,不管了,自此后宫开始乌烟瘴气起来。
到后来,宫里皇子相继被害夭折,先太皇太后怕再这样下去先帝得绝后,大好的江山也得拱手让人,不得不插手干预。
皇帝就是此时入了先太皇太后的眼,得先太皇太后庇护在懿祥宫住了几年,直到搬入东宫。
先太皇太后最后那几年,身子日益不好,皇帝时常会过去问安,直到先太皇太后薨逝,即便如此,皇帝依旧会逢年过节去一趟。
皇帝心中感慨叹息,一晃多年过去了,昔日在懿祥宫的日子还历历在目,而今他有了他的小妃嫔,和她腹中的骨肉。
莲花低着头想了想,埋首进万岁爷怀中,抱着他说道:“爷,您就不要赶了,晚一些就晚一些,奴婢在苍澜院等您,等您回来用膳。”赶路太累了,慢些就慢些,虽然她舍不得他,但她更心疼他。
“好。”皇帝满足极了,抱着她亲了亲,又道:“若是饿了就先吃,万万不可等朕,知道了吗?”
莲花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等准备妥当,莲花依依不舍地送皇帝出门,眼神不舍极了,看得他真真不想走了。
等皇帝出了苍澜院的门,眼中的温柔尽数褪去,又成了那个在外人前冷静自恃的君主。
他对跟在身侧张庆吩咐道:“懿祥宫你不必去了,留在苍澜院帮朕看着她。”
后宫此时已经收到风声,知道他今日待在苍澜院,若是不留个人震慑,只靠苍澜院的人怕是不行。
“是,请万岁爷放心,奴才定让莲小主妥妥帖帖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张庆明了万岁爷让他留下的意思,恭敬地回道,今日震惊的事太多了,让他留下也在意料之中。
皇帝“嗯”了一声,不再耽搁,朝远处走去,他得快去快回。
确如皇帝想得一般,后宫早得到了李美人被处置的消息,一片哗然。
各宫难以置信,昔日窝在偏远院落的小答应,无人问津自生自灭的小答应,如今竟然一朝翻身得了君宠。
昨日她们还幸灾乐祸,纷纷猜测这小答应最后能落个什么下场,只怕轻则打入冷宫,重则性命不保。
没想到今日风向突变,被害的变成了害人的被发落了,整个流霜殿主殿,主子和奴才几乎一网打尽。
而这个小答应却成了清白之身,而且万岁爷竟然在她的院里待了一整日不曾离去。
这如何能让人不震惊!
各宫纷纷派出人马,悄悄到苍澜院附近转悠,也不敢太靠近,怕触怒君颜,只在外围瞧瞧是什么情况。
华英殿中,徐昭仪听了身边宫女的禀报,笑了笑道:“没想到皇帝也有今日。”也有会疼人的一面,想来今后宫里有人能治一治他了。
她就知道,苍澜院的小答应跟皇帝之间有些不同寻常,早在赏花宴上时她就察觉了,那时皇帝向小答应方向看去的次数实在过多了,虽然都很隐蔽,可瞒不住她。
昨日皇帝赶来华庆殿,恰恰验证了她的猜测,所以她很干脆就走了,皇帝要护着他自己的女人,她留着作甚,杵着碍眼么?
不过后头听到小答应被皇帝亲手下了诏狱,她还是有些诧异,赶都赶来了,竟还如此铁石心肠,舍得将人下狱?
不过后头细细思索便想通了,她并不担心皇帝真的会处置小答应,如果真的要处置人,以皇帝干脆利落的性子,当场就可处置,何必下狱呢?
也就薛婉君看不明白,如今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苦吃!
皇帝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平日里不管便罢了,如今都动到他女人的头上了,他能善罢甘休?
薛贵妃真是当局者迷。
想到那个小答应,徐昭仪英气的脸柔和下来。
这可真是个可爱赤诚的小姑娘,昨日华英殿里,明明自身就要不保,到最后还为她着想,怕连累她,让她不要管了。
这么招人疼的小丫头,幸亏皇帝赶到了,否则真让人发落了,不知让人多么痛心。
不知如今人如何了,受了一场惊吓,皇帝应当安抚了吧,真想去看看她。
可惜现在是不能了,皇帝是个护食的,现下定然不会让人靠近她。
想到这里,徐昭仪摇了摇头,罢了,往后吧。
她身边的明镜无奈了,主子总是如此直言直语,从不怕得罪人,现在还调侃起万岁爷了,真是无奈,幸好万岁爷知晓主子的性子,从不和主子计较这些。
苍澜院。
万岁爷走后,莲花就蔫巴了,百无聊赖,不知要做什么了。
这在苍澜院可是十分罕见的。
她本想要进厨房去瞧瞧,安排安排今晚的晚膳,可刚往那方向走了没几步呢,小吉子就笑眯眯拦下她,问小主是不是想弄晚膳,她莫名地点点头。
小吉子听后突然脸色一变,老泪纵横起来,苦口婆心地劝她说,灶台菜刀案板无眼,她如今有了身子,别磕着碰着了,厨房有小青就行,她若真要去,就是要了他的狗命。
一旁的小青拼命点头赞同。
莲花:“……”
算了,不去厨房了。
于是莲花开始在院子里转悠,想起万岁爷答应给她弄秋千的事,来了兴致,刚想召集人手开始准备——
大内总管张庆不知从哪窜出来了,嘴里喊道使不得啊使不得,小主,如今天色已晚,怕奴才们不当心不仔细,天黑看不清碰着小主,还是改日再做。
莲花抬头看看日头还大呢,离太阳下山还早着呢,怎么会看不清?
可张总管一口咬定天色晚了,边说边让人搀扶着他,说老眼昏花了,看不清路,带着她召集来的人走了,一个都没给她留。
莲花:“……”
算了,不做秋千了。
她本想回屋里待着,可实在是想万岁爷想得不行,人还没去多久,自己就想他了,在想他此刻是不是到了,在做什么,赶路累不累,脑中念头纷飞的,只得自己再找点事儿做分散注意力。
第一百一十七章 齐嬷嬷
莲花叫来小青,想去御花园转悠转悠,还没走到大门,苍澜院不知何时来了两个门神太监,远远看见她,砰砰几下子将大门给关上了,速度快的呀,她都来不及喊他们别关。
只好让小青跑过去问了几句,那两门神对小青一顿挤眉弄眼,几人小声嘀咕了一番。
等小青回来连眼神都变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干脆说那两人是聋的,听不明白她说什么,劝小主别去了。
莲花:“……”
算了,不去御花园了。
回屋里待着吧,等她坐到梳妆凳上,看到绣篮,心血来潮地想,要不给万岁爷做个荷包?之前就绣了个帕子,不足以表达她对万岁爷的心意。
想到这里,她跃跃欲试,刚要拿起剪刀裁布,来问她晚膳吃什么的小吉子一把抱住她的腿,嚎叫着道小主怎可自伤,别吓他啊。
刚出去准备去厨房做膳的小青闻讯而来,跑进来抱住她另一条腿也学着小吉子嚎叫起来。
她赶紧解释说没有自伤,是要裁布绣荷包,可两人死活就不肯撒手,非得让她应承不动剪刀不动针线了才行。
莲花:“……”
好嘛,如今她算是明白了,院子里的每个人都盯着她呢,当她是瓷娃娃,有点风吹草动都来拦着她,干点什么都不行,只能乖乖坐着。
于是便有了现在,她蔫蔫地坐在小厅里,百无聊赖,不知要做什么了。
……
懿祥宫。
“老奴参见万岁爷。”一个脑后梳着圆髻,上头只简单插了根檀木簪子的老嬷嬷向皇帝行礼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皇帝快步走过去,双手将人扶起道:“齐嬷嬷,你不必如此多礼。”语气有几分亲近,有几分无奈。
“万岁爷,礼不可废。”齐嬷嬷顺着起来,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严肃板正的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无论多少次见到眼前的天子,她心中都叹谓,谁能想到昔日朝不保夕的稚嫩孩童,如今长成了高大伟岸的天下英主呢?
可惜先太皇太后去得早,见不到如今的太平盛世,想来若是在天有灵,也能欣慰了。
皇帝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已不知和齐嬷嬷说多少回不用如此多礼,她依旧如初。
当年他年幼无依时得过齐嬷嬷不少相护,齐嬷嬷知他母妃已不在,怜惜他年幼,帮过他不少回。
记得还没去懿祥宫前,有一回宫里的几个太监在欺辱他,他认得那几个奴才,是当时先帝某个宠妃宫里头的,是齐嬷嬷碰着了,伸出了援手,喝退了那些狗奴才。
后来去了懿祥宫后,齐嬷嬷对他也多有照顾,让他感念至今。
只是先太皇太后去了之后,齐嬷嬷不愿离开懿祥宫,说她一把老骨头在外头无牵无挂的,在懿祥宫待惯了,还请爷特许让她留在那里替老主子扫扫尘土。
皇帝无奈,只能许了,后头逢年过节都来看看她,也来缅怀缅怀皇祖母。
“万岁爷今儿个过来,可是找老奴有事?”齐嬷嬷问道。
前不久宫里来人与她知会,说万岁爷今日会来一趟,从宫里到这里快马得一个多时辰,平日万岁爷政事繁忙,今日特地前来,想是有事。
皇帝笑了笑,知道瞒不过齐嬷嬷,直说道:“不错,朕此番前来,是想请嬷嬷帮朕照看一个人。”
齐嬷嬷有些惊奇,什么人能劳动万岁爷亲自来请她:“想来此人对爷定然十分重要吧。”否则后宫中人这么多,何必跑这么远路来此找她呢。
皇帝点了点头,想起他的小妃嫔,不由得整个人柔和下来,嘴角含笑。
也不知出来这么久,他的小妃嫔如何了,现下在做什么。
她人这么顽皮,醒着时候一刻也不得闲的性子,真怕磕着碰着,也不知道张庆能不能看好她。
齐嬷嬷更惊奇了,万岁爷这孩子她是从小看到大的,自小活得就苦,少年老成,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有过这样的表情,不禁问道:“万岁爷,是什么样的人让您如此看重?”
皇帝向齐嬷嬷看去,眼中掩饰不住的柔和,说道:“齐嬷嬷,她很好。如今已有两个月身孕,身边又无人可用,朕实在不放心,故想劳动嬷嬷去照看一二,不知嬷嬷意下如何?”
齐嬷嬷虽不苟言笑,但见惯了先帝后宫层出不穷的手段,为人警醒,又是先太皇太后的贴身嬷嬷,辈分极高,后宫之中谁人敢不敬着?请她出山最合适不过了。
而且留齐嬷嬷一人在懿祥宫,他也不放心,一方面是希望她老人家来照看照看他的小妃嫔,另一方面也是希望齐嬷嬷不用在懿祥宫独享寂寞孤独,老人家老了,还是希望平日里有个人能陪着她热闹热闹,他的小妃嫔如此活泼,就是最好的人选。
齐嬷嬷闻言大喜,连声道好,不言苟笑的脸上也挂上了喜不自禁的笑容,万岁爷的后宫已多年没有消息,万岁爷不急,她都急了,先太皇太后最遗憾的事,就是未能看到万岁爷有皇子长成。
也不知万岁爷是如何压制前朝大臣的,以前还有人上述劝诫,近几年却愣是无人敢上书劝诫。
而万岁爷也不知如何打算的,膝下无子嗣在身也不急,依旧我行我素,召寝次数少得很,与先帝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当年先帝日日荒淫无度,令先太皇太后头疼不已,可后头见万岁爷召寝次数不多,先太皇太后更头疼了,左右都头疼,有先太皇太后在时,万岁爷还听进去一二,先太皇太后不在后,就管不住了。
时隔多年,她乍一听宫中有人有孕,万岁爷还如此上心,怎能不让她高兴?
她原本还有些犹豫,当年陪着先太皇太后一路走来,见多了后宫龌蹉手段,心实在是累了,如今老骨头一把,实在不想再理事,可万岁爷都亲自开口了,她也得思量思量。
可眼下这些顾虑都没有了,她直恨不得立即就去,帮万岁爷护好了人,让人平安诞下皇子。
想到这里,齐嬷嬷待不住了,忍不住现下就想回到宫里,去看看让万岁爷如此着紧的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吃白食
皇帝忙拉住人道:“嬷嬷也不必如此急,天色将黑,路途不便,后日再去不迟。且她如今还是答应位分,朕想先给她晋一晋位分,这样嬷嬷过去才名正言顺。”
齐嬷嬷有些无言,能让万岁爷如此着紧的人,原以为位分至少得在婕妤以上,却万万没想到还是个最低等的答应,人万岁爷到底是着紧还是不着紧啊?
想来万岁爷到如今还守着那些规矩吧,就怕重蹈先帝的覆辙,真是苦了这孩子了,一直活在先帝阴影之下,人都变得无欲无求起来。
不过也是,万岁爷后宫拢共就那么点人,大多数还是先太皇太后在时帮他选入宫的,若是她们能入万岁爷的眼早就入了,也不至于等到今日,想来这个小答应是新入的宫吧。
……
傍晚时分,苍澜院内。
小林子拿着个小包袱瑟瑟发抖,面前有三个人,正在对他进行三堂会审。
今日下午,张总管和他说,让他以后来苍澜院伺候莲小主,他一听没忍住当场哭了,问张总管是不是万岁爷上午生气了,不要他了?要是莲小主以后晕倒他第一时间说行不行?
张总管拍了他脑袋一巴掌,骂他胡言乱语个什么,又喝止他的哭声,说是万岁爷看重他,所以才让他去苍澜院伺候,每日需他回星辰殿禀报一趟莲小主的情况。
哦,原来只是外遣的差事,他还是星辰殿的人,还是万岁爷的人,他一听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他忘了想这外遣的差事,每日几乎全都要在苍澜院待着,仅仅只回一趟星辰殿禀报而已,否则只怕又要哭了。
等消化了张总管的话,小林子又忧心忡忡起来,今日可爱的莲小主太凶了,竟然会打人,吓到他了,以后会不会打他啊……
将忧心暗暗放在心底,他很听话地回星辰殿收拾了个小包袱,巴巴地朝着苍澜院走去。
等到了苍澜院,他率先找了小吉哥说明来意,在他看来,小吉哥很靠谱,让他觉得很安全,以前小吉哥还在星辰殿时候就帮过他,所以他很相信小吉哥。
谁知小吉哥听后,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扫视了他半晌,最后说得跟莲小主禀报后,才能定夺。
于是便有了现在,莲小主坐在万岁爷刚搬回来的办公桌椅上,小吉哥和小青分立两侧的三堂会审。
本来莲花正蔫巴着呢,趴在饭桌上思考人生。
万岁爷不在,小青去做饭了,小吉子去帮忙了,张总管他们又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她也不想理那个睁眼瞎张总管那群人。
她在想她不就怀了身子么,怎么人人都当她是泥人那么脆,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往后不会都这样子待她吧?那她得憋死!
不行的,她必须得想想法子。
想了半截,小吉子领着个小太监进来,不是小林子是谁?
莲花撩起眼皮就看了他们一眼,就懒得看了,继续趴着思考人生。
小吉子带着人行了礼,快走几步到她跟前,附耳跟她嘀咕了几句话,她立马来了精神。
好一个小林子,竟然还有这作用,万岁爷派他来恐怕很有深意啊!
好嘞,有事做了,得劲!
在小林子丈二摸不着头脑时,她迅速吩咐小吉子,看看小青饭做好没有,快做好了就赶紧进来,有大事要做。
都安排好后,她跑回内室,坐在重新摆好的万岁爷的办公桌上,学着万岁爷的模样,这样显得她比较有气势。
莲花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道:“小林子,你是来做什么的?”
看着三人的架势,小林子心里害怕,嘴上哆哆嗦嗦回道:“奴才,奴才是来伺候莲小主的。”
莲花摸着下巴继续问:“哦~你会做什么?”
小青在一旁重复莲花的话:“你会什么?”
小林子老老实实地说:“回小主,奴才会端茶倒水,还会扫地除尘。”
莲花哼哼道:“就这?”忍不住用手指叩了叩桌案,这动作她见过万岁爷做,叩起来格外带劲儿。
小林子张大嘴巴,这样还不行么?那还要干什么?在星辰殿他都是这样做的。
小吉子发话了:“在苍澜院,每个人都得有些特长。你看,小青会种菜种瓜,我会浇菜种地,你呢?”
小林子摇了摇头,种地他不会啊,宫里其他地方都不需要种地……
小青点点头,顺着小吉子接着问道:“这些不会也成,你会修瓦漏吗?”
小林子接着摇了摇头,这个这个,听着难度也很高。
“做饭会不会?”
他摇摇头。
“做秋千会不会?
他又摇摇头。
“捞鱼、做秋千、挖土灶总得会一样吧?”“就是!”
他脸色一白,还是摇摇头。
莲花听着小吉子跟小青对小林子一人一句的问话,不停点头。
她又看小林子只会摇头,啥都不会,眉头越皱越紧。
听到最后,她皱着眉头用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总结道:“小林子,你什么都不会,是想来苍澜院吃白食么?”
苍澜院才不养闲人,何况小林子是万岁爷派来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的。
刚刚小吉子附耳跟她说,小林子有个特长,能将看到过的人物事和话语一句不拉复述出来,又跟她说,小林子说他是外遣的差事,以后每日都会去星辰殿禀报一次。
这么前后一串联,她就晓得并不简单了。
万岁爷什么都想管着她,瞧瞧今日一下午,她连门都出不了,什么都不能干,别以为她不知道,这里面定有万岁爷的手笔!
这个大坏蛋,之前说什么都肯应承她,结果一日不到,她连自由都失去了,哼!
如今还想派遣小林子来吃她的大米,还不是她的人,又什么都不会,哼哼,没门儿!
小林子都快哭了,来苍澜院做奴才,这要求也太高了吧,比星辰殿高多了,他不想来了,他要回去。
只是张总管都交待好了,他不能走,呜呜呜~
他只得绞尽脑汁地想,嘴里“奴才”“奴才”念叨着,最后他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一个,声音弱弱地、很不自信地说:
“小主,奴才,奴才未入宫前,跟着爷爷去说过书,会一点,不知算不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归来
莲花眼睛一亮,这个好啊,她小时候最爱听书了,下了学堂偷偷跑出来,合着几个小伙伴摸去茶楼听书,后头还因此迷上了话本子,全是字的话本她那会儿是瞧不大懂的,只能看些带图册的,连蒙带猜的看。
小吉子咳了咳嗓子,希望提醒小主。
莲花醒悟过来,左右为难,既想听书,又怕人是来监视她的,纠结地抓起了头发。
不成,小林子是万岁爷派过来的卧底,是耳报神,她不能就这么妥协了,否则以后想做点什么坏…咳…好事,万岁爷岂不是都知道了?
不成不成,坚决不成!现在已经管得她死死的了,多一个耳报神还得了?
她让小吉子将人先带下去,等万岁爷回来再说。
小林子可怜兮兮的,一步三回头,他原本还不想来苍澜院呢,可谁知道莲小主更不想要他,嫌弃他什么都不会,他就有点想留下了,证明他不是真的差……
他心中开始怀疑自己,他真有那么差么?……
晚上,已过了掌灯时分。
莲花还没用晚膳,她说过要等万岁爷回来的,就等万岁爷回。
小吉子和小青相继劝她,连张庆那睁眼瞎都来劝她先用,她还是摇了摇头,只跟人要了点糕垫肚子。
在审小林子过后,莲花顺手将小青和小吉子也审了审,果然在万岁爷走后,他俩得到了张总管的嘱咐,说她如今怀有身子,要看着点,连根头发丝儿也别磕着碰着了。
她瞪了这俩叛徒一顿,问以后听她的还是听张总管的,最后终于让这俩良心不安,说也是第一次经历小主有孕,不知该如何是好,乱了心神才听了张总管的,以后要为她马首是瞻。
她点点头,为了让他们安心,向他们保证,她会小心的,让他们别太紧张了,这样她也会紧张的,不好不好。
等所有事都料理好了,万岁爷还没回来,她忍不住走出偏殿,走近苍澜院大门口,让人把大门打开,她不出去,就站在原地朝着大门口望去,翘首以盼。
她想他了,就半天功夫没见,就好想他了呢。
不知道万岁爷办的事情顺不顺利,路途远还要骑马,希望爷别累着了。
既盼着他早点回来,又担心他路赶得太急太累了,左右纠结。
虽然她不喜欢万岁爷当她瓷娃娃一般供着什么都管着,但这只是甜蜜的烦恼,让她心里又甜又烦恼,总的来说甜还是多过烦恼的。
张庆带着一干人等,站在她身后也等着。
张庆劝过莲花,说万岁爷归来时辰不定,还是先到屋里等,秋日夜凉,怕冻着小主。
莲花一听,把冬日的衣物扒拉出来披上,问他这样行吗?
张庆无言片刻,又换了个由头,说小主站着累,如今还怀有身子呢,还是会屋里坐着等。
莲花看了他一眼,让小青给她端了个凳子,坐着望向大门口等。
张庆是彻底没话说了,心中感慨,原以为莲小主没心没肺的,没想到也是个知道疼人的,万岁爷没白着紧她。
只是若是爷知道她在这里吹着风等他,不知有多心疼呢,唉。
终于,戊时中,院外传来声响,一行人披星戴月踏着夜色而来。
莲花精神一振,豁然起身,带倒了屁股下的凳子也不知道。
人越走越近,她眼睛越来越亮,当头穿着利落骑装的不是万岁爷是谁?
她忍不住想迎过去,可看到了人又不自觉扭捏起来,她咬着唇目光盈盈地看着来人,双手不自知地揪着帕子。
来人也看到了她,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最后,莲花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激动,朝着来人小跑而去,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投入万岁爷的怀抱了。
回来的时间比皇帝预计的时辰要晚一些,主要是看到齐嬷嬷一个人在懿祥宫,临行前心中不忍,陪着用了一道膳。
后头还是齐嬷嬷看出了他心中的焦急,膳还未过半就赶着他走,说她这老婆子先料理料理懿祥宫的事,以后时间多的是,不差这一顿饭功夫。
就此,皇帝带着人骑着快马赶了回来。
刚进苍澜院大门,就见不远处人影憧憧,灯笼光晕模糊,看不清人脸。
他心中火热,猜测是他的小妃嫔带着人在等他。
果然,越走越近,那披着粉色披风的不是他那娇娇的小妃嫔是谁?
这一刻,皇帝心中温暖极了,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幸福满足,路途的疲乏一扫而空,他只想快些将他的人儿搂入怀中。
步伐越走越快,身后的人已经跟不上他,待还有十来步走到时,对面的娇俏人儿当先忍不住向他跑来。
他紧走几步,嘴里喊着“慢点”,他的人儿还怀着身子呢。
终于两人接近了,他紧张地一把接住了飞扑而来的人儿,忍不住搂着她转了一个圈。
“万岁爷,我好想您呀~”莲花忍不住将心中思念脱口而去,在万岁爷怀中闷闷地说道,她好想他,想得坐立不安,糕点也不香了。
她双手回抱万岁爷,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感到无比安心。
听了她的话,皇帝心中激荡起伏,忍不住也抱紧了她,从今往后他不再孤寂,天地之间,从此有一人,有她即是心之归处。
其他人等全部跪下,低着头不敢看。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彼此都没有再说话,却心意相通,淡淡的温暖萦绕在两人之间。
终于“咕叽”一声打断了两人的温存。
皇帝放开眼前的人儿,挑了挑眉:“晚膳是否用了?”不会一直在等他吧?
莲花不好意思起来,怎么每次关键时刻,自己的肚子都出卖她呀,哎呀,有点丢人呢。
她弱弱地说:“还没有……”
皇帝一听,又心疼又气,板起脸来道:“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你……”训了一半训不下去了,怕吓着他的小妃嫔。
莲花偷眼瞧去,见万岁爷脸色不对,自己没听他的话,知道他是不高兴了,忙重新抱住他,将头埋进他的怀中,小声说道:“奴婢吃了点糕垫肚子的呢,只是不知道这糕如此不扛饿……”
第一百二十章 男子气概
“……”皇帝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得怪糕不怪她么?
说完,她见万岁爷不说话,松开抱着他的手,抬头偷偷看去,撒娇道:“没有爷在,奴婢吃饭不香嘛~”
说着主动牵过万岁爷的手,转移注意力道:“爷您饿不饿呀,我们现在用膳好不好?”
皇帝任由她牵着向前走,宠溺的摇了摇头,这就是他的小妃嫔啊,真是越来越拿她没办法了。
张庆早在两人还温存时,就悄悄给人使了眼色,让人去摆好膳了。
等两人回到小厅,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膳食,热乎着呢。
莲花欢呼一声,放开万岁爷的手,像个饿狠了的小狗一样眼冒绿光,向饭菜扑去。
她其实早就饿了,只是等万岁爷等得没心情,如今人终于回来了,她也心安了,也就耐不住饿了。
皇帝心中叹了口气,唉,怎么每次见到了吃的,就把他给忘了,刚刚还甜得不得了,如今心里泛了点酸……
莲花可不知道万岁爷想什么,她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桌子上的湿毛巾擦了擦手,擦完亮晶晶看着他,招呼道:“爷您赶路饿了吧,快来呀,今天的饭菜看着不错呢。”
皇帝暖暖一笑,这小白眼狼,总算没忘了他,于是快步走到桌子前坐下。
莲花快速地帮他擦了擦手,开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着他下第一筷子。
皇帝见状不再耽搁,夹起一口饭放进嘴里,怕他的小妃嫔等他要饿坏。
莲花也紧跟着吃了一口菜,顿时眉毛弯弯,笑眯了眼。
两人开始用膳,莲花照旧叽叽喳喳地讲话,这顿饭两人吃得格外香。
晚膳吃毕,皇帝要将骑装换下,临换前看了莲花一眼。
莲花一看,这眼神有些熟悉啊……一瞬间心领神会,心中偷笑,想着这么久了,爷竟然还是如此含蓄,心里这么想,脸上也显露了出来,笑吟吟地走过去要帮他更衣。
皇帝待人走近,捏了捏她的鼻子,又亲了她一口,夸了一句:“有长进!”
如今不用他发话就知道要做什么了,自动自觉的,不像当初啊,暗示无数次才不情不愿顺他一回。
莲花听了夸,笑出八颗整整齐齐的小贝齿,跟着自夸道:“爷,那还用说么,奴婢一向聪明过人呢!”
皇帝笑了,揶揄出声:“不错,确是苍澜院第一人。”
莲花忍不住吐吐舌头,万岁爷又调侃她了,不就是有次捏泥人送小青和小吉子,自己夸自己是苍澜院第一人被抓包了么,那次后老这么调侃她。
她边帮万岁爷更衣,边啧啧称赞道:“万岁爷,还别说,您这样穿可真俊,特别有男子汉气概,奴婢都看迷了眼。”
皇帝挑挑眉,听了这话有些高兴,但细细一想又不对味儿,这么说:“朕平日没有男子汉气概?”
这还了得?!
莲花没有看他,手里动作不停,认真地解着他的配饰,随口说道:“这倒不是,主要是您穿这身,捂得紧紧的,把汗捂在里头都捂馊了,特别有男子汉的味道。”
刚刚还没发现,随着衣服翻开,味道传来。
皇帝噎住了,嚯,她的男子汉气概是指汗臭味啊……
哪来的歪理,这男子汉气概,他到底还能不能要了?
莲花接着手里的动作,又凑近闻了闻,自顾自说道:“嗯……用膳时还未曾闻到什么,衣裳越脱味儿越浓,爷今日赶路出了多少汗呀?”
这还不是为了快去快回赶回来见她?赶得急了一些。
这小白眼狼,竟然还嫌弃他了,要不是怀有身子,真想打这小白眼狼的屁股。
皇帝默默无语,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趁她走到他前面帮他解下腰带时候,一把将她抱住,让她多闻闻男子汉的味道。
莲花猝不及防,惊呼出声:“啊,爷不要闹,奴婢帮您更衣呢,正是到紧要处呢,您就放开奴婢吧。”腰带一解开,外衣一扒拉,就剩里衣了,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这个大坏蛋此时来捣乱。
皇帝不饶她,说道:“朕的男子汉气概好不好闻?”说着抱着她的腰,将胸膛凑到她脸上让她闻。
莲花左躲右闪躲不过,嘴里咯咯直笑:“哈哈,爷不要嘛,您的男子汉味儿太浓了,奴婢都要招架不住啦,您就放了奴婢嘛。”说着开始撒起了娇。
见她娇态毕现,皇帝忍不住抱着她亲了亲,又惹得她一阵笑声。
他的小妃嫔可真可爱,看着就想疼惜一番。
等两人笑闹一阵后,皇帝去沐浴,临走前故意深深看了莲花一眼。
莲花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假装没看懂,嘴里喊着“哎呀,奴婢好久没习字了”说着假装翻出纸笔要练字。
皇帝轻轻笑了两下,不再逗她,如今他可舍不得让人帮他沐浴,怕累着她,也怕擦枪走火控制不住自己。
莲花先前等万岁爷时候沐浴过了,等万岁爷去沐浴后,屋里安静下来。
她闲着无事,想了想,既然纸笔已经翻了出来,那把她的大事都计划计划吧。
于是她开始认真的,一项一项地写她的东西。
皇帝沐浴好后回到内室,就见他的人儿坐在梳妆凳前写着什么,认真极了。
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心中很满。
慢慢走到人儿身后,俯身轻轻搂住她的肩膀,脸靠在她的肩膀处,在她耳边道:“这是在写什么?”
莲花心里咯噔一下,失策了,她应该在万岁爷不在时候写的,刚刚都没听见动静,现在才发现万岁爷来了,怎么办,这个给万岁爷看是不是不好呀?
她在心中细细的想着对策,想着怎么蒙混过关。
见她不说话,皇帝有些奇怪,顺着看过去念道:“《华清池捞鱼十大技巧》?”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记起今日哄人时答应过他的小妃嫔什么,只是她如今怀有身子,他如何能放心让她去捞鱼,将她置身危险?
莲花来不及捂着,又怕欲盖弥彰,听到万岁爷念出声,只得支支吾吾道:“爷,奴婢以前捞鱼时总结了一些技巧呢,如今怕忘了,记下来,温故而知新……”她不能让万岁爷知道她写这个是想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财迷
皇帝感觉不对,怕她捞鱼的心思起了,又怕不让她捞,自己说过的话不作数,惹得她不高兴。
他心里想着措辞,慢慢开口道:“嗯,写得不错,这字是越写越好了,朕的莲花十分不错。”甭管如何,先夸再说。
果然,他的小妃嫔听了他的夸赞,忍不住开心得笑眯了眼。
见此,他不动声色,又试探道:“近日天气寒凉,你怀有身子,华清池又水汽太寒,不可离水边太近,可是想吃鱼了?朕命人帮你捞如何?”
莲花先听万岁爷夸她字写得好,忍不住有些得意,后头又听他说帮她捞鱼,心里又甜又高兴,悬着的心也放了心下来,看来爷没有怀疑她,很好。
她转过头来,杏仁眼盈盈地看着在她脸侧的万岁爷道:“爷,不用捞呢,奴婢现在不想吃鱼。”
以前爱吃,她有一阵子特别馋,可是近日闻着感觉腥味太重了,有些作呕,倒是没有想吃的念头了。
皇帝看着她的眼神,知她说的是实话,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了,不是想捞鱼就好,松了口气。
莲花回想刚刚万岁爷关切她的话,心里暖洋洋的,想了想,又补了句安抚道:“就算要捞鱼,奴婢也不会靠水太近的,您放心好了,奴婢有分寸着呢,最多在远处指点便是了,不会亲自去捞的,奴婢晓得轻重。”
皇帝一听,更不放心了,忧心起来,她这是还想捞?得让小林子看着她才是,一有情况立刻来报。
这一话茬子总算是揭过,莲花的小秘密没有被发现,皇帝心中大石也没有放下。。
今日两人都有些累了,遂更了衣准备就寝。
就寝前坐在床上,莲花想起还有小林子的事,犹豫了几下,默默咽了回去。
这是万岁爷对她的关怀,她怎么好拒绝,她也不好意思告诉万岁爷自己多养一口人有些艰难,上回说穷时候,两人闹翻了,这回好不容易和好了,不想再因这样的事让万岁爷忧心,可要收下小林子嘛,确实有些吃力,想到这里,她露了些愁容。
皇帝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这是还有事?又见她眉头有些皱巴巴的,心疼了,抚了抚她的眉头,又亲亲她的眉心,温和问道:“怎么了?”
莲花张开嘴巴,想了想,又闭上,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说了,留下就留下吧,大不了让小林子少吃几口饭。
皇帝见她一副想说又不好说的模样,心疼极了,抱着她哄道:“乖,有什么话想说便说,你若忍着不说,朕会心疼的。”
啊?这样么,那就……说吧!
“爷,您外遣小林子来苍澜院,是来看着奴婢的么?”莲花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万岁爷。
“咳……”皇帝听了差点被口水呛到,他的小妃嫔如今这么警醒了?不好糊弄了啊。
莲花见万岁爷咳嗽起来,不知说错了什么,忙帮他顺了顺背。
皇帝缓了缓,清了清嗓子压下嗓子的痒意,正直地说道:“怎么是外遣?指给了你,就是你的人,怎能说是外遣。”至于看着她什么的话,自动忽略了,这个不好细说。
“啊,不是么?他说他只是外遣来苍澜院的呀,每日大部分时间在苍澜院吃奴婢的喝奴婢的,只回星辰殿一趟,这不是您要让他看着奴婢么?”莲花挠了挠头,她没记错呀,小吉子就是这么和她说的。
皇帝心中扶额,好个小林子,实在太愣了,张庆是怎么交代的,转头将他卖了个干干净净。
皇帝虽是这么想,却面色不显,对看着她的莲花,一本正经地说:“他说的不对。苍澜院人手少,如今只得一个小宫女一个太监,朕实在不够放心,你往后身子愈重,不多几个人照顾你怎么能行?朕见小林子还算听话,便指了给你,今后便是你的人了。”
“哦~”原来如此,莲花了然的点点头,那小林子以后是自己的人了?她指哪打哪?
可是……被万岁爷一岔开,她差点忘了最关键的一点,张嘴正想说出来。
皇帝见她还有疑问,瞬间明白了她想说什么,抢先接过话道:“苍澜院往后的开销一律从朕的私库出,你的月银自个留着便好,想赏奴才还是自个用都随你。”
莲花听了眼前一亮,哎呀,这怎么可以……
这回她也顾不上扭捏矜持了,激动得自顾自低头掰着手指头算起来,每月十两月银,那一年十二个月岂不是能攒一百二十两?
以后每月给小青小吉子他们各发二两月银,刨去这些也还能剩下七十二两呢,好多银子呀。
她越算越美,脸上忍不住喜滋滋起来。
至于小林子,她此时压根就忘了个干干净净,月银,没有的事。
皇帝有些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小财迷,听到他说以后他养着她,也不谢恩,直接就在他面前忙着算起数来,还别说,算得真是准。
皇帝暗自摇了摇头,他的小妃嫔还是如此真实直白啊,真让他想宠到天上去。
等莲花算完,皇帝捏捏她的脸颊,宠溺地问道:“算好了?”
莲花嘴角翘起,脸蛋红扑扑的,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点完头后,她忍不住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吧唧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声道:“谢谢爷,您对奴婢太好了。”说完感觉有些羞涩,忍不住头埋进他的颈弯,耳朵尖忍不住开始变粉……
皇帝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她亲过的地方,上头还留着一丝温热。
他的小妃嫔平日里极其羞涩,刚遇到她时,稍微逗逗她都能惹来一个大红脸,别说亲他了,连在外头牵她的手都害羞,牵了她许多次才放开胆子,在奴才面前亲她也是,也让她习惯了许久才自然起来。
如今竟然主动亲他,这是往常时候都没有的事,即使在两人最亲密时候,逼着她,她也只肯轻轻碰一下,哪像刚刚那样自然而然就亲了。
这可是第一次啊,他的小妃嫔如此热情。
第一百二十二章 脑瓜嘣子
皇帝只感觉踩在了云端,软绵绵的,心都酥透了,他的小妃嫔怎么如此之甜!
他忍不住哑着嗓子道:“小乖乖,再亲一口可好?”
莲花听了这话,更加羞涩了,埋在他颈弯里不肯抬头,耳朵尖红透了。
皇帝忍不住亲亲她的头发,亲亲她耳朵,又温柔又细致地亲着她,到最后差点擦枪走火,又猛然清醒过来,停止了动作,俯身在上喘着粗气。
他声音沙哑地问:“平安扣呢?”他喜欢看她贴身配戴。
莲花浑身泛着粉色,闻言睁开一丝眼缝看向万岁爷,迷离地道:“埋了呢。”
万岁爷真的好坏呀,次次都是她只剩小衣亵裤了,他还穿戴整齐……
皇帝忍不住和她耳鬓厮磨问道:“为何埋了?”
莲花声细如蚊地说:“怕想爷……”
当初怕触景伤情,便一起埋了。
皇帝明白她说的什么事,心柔软地一塌糊涂,那段时日不是他在独相思,她也在想他啊,他最珍爱的人儿。
他温柔地蛊惑道:“明日戴上可好?”
“好。”莲花柔柔地应了一声。
听她应承,皇帝满足了,忍不住又亲了亲她,才放开她,帮她重新穿上衣服,否则他可受不住。
莲花有些疑惑,往常这时候,万岁爷他……
想起了以前的画面,莲花忍不住又羞涩起来,不敢再想。
当万岁爷帮她穿好衣裳时候,帮她盖好被子,说他要出去一会儿,等下就回。
莲花脸上红晕还未消散,一听不依了,可怜巴巴问到爷这么晚还要去哪呀?
皇帝苦笑了一下,去冲凉水澡浇火,还能去哪,和她再在床上待下去,真不知道能不能克制得住,原本两人就分开了好长一段时日,可如今的人儿最娇贵,他又动不得。
见她拉着他的手不放,他无奈的笑了笑,脸凑近她,贴耳悄声和她说了两句,惹得她满脸通红,想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扯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人埋进了被子里,不敢再拦他。
他低低笑了一声,揉揉她的头发,帮她掖好被子,起身向外走去。
等他平复回来,他的小妃嫔已经呼呼大睡进入了梦乡。
他等了等,待身上的凉气褪去,重新上到床上,将人搂入怀中,满足的睡去。
次日一早,小林子被张总管拉到墙角细细地敲打了一顿,是真的敲打,上手敲脑瓜那种敲。
小林子委委屈屈地问,今后他到底是莲小主的人还是万岁爷的人。
张总管被气个半死,骂他榆木脑袋,直接让他死了那条心,从此明面上就是莲小主的人了,万岁爷可不会认他,不过暗地里他还得听爷的。
小林子都听懵了,那他到底是谁的人?
张总管又敲了他一个脑瓜嘣子,跟他说平日里莲小主让他干啥就干啥,每日抽空再悄悄去一趟星辰殿,这不就结了!
他恍然大悟,还能这么做。
最后张总管让他将他俩的对话守口如瓶,不得对任何人说起,问他时就说他现在已经归莲小主了,其他的话一句都别多提。
小林子似懂非懂,又问到他一无是处,去苍澜院就是吃白食,要是莲小主不肯收他咋办?
张总管感觉十分无力,见万岁爷要走远了,匆匆丢下一句“那就跪到莲小主肯收为止”就跑了。
于是便有了现在,小吉子问他什么,他都是说他归莲小主了,其他不知道。
小吉子:“……”
昨夜这呆子是和他睡的,早上万岁爷上朝,这呆子眼巴巴跟上去,被张总管拉到墙角一通训,也不晓得说了什么,回来就蹲墙角了,还提着他的小包袱。
他有些于心不忍,便礼貌性问他早饭想吃什么?这呆子虽然呆,胜在没什么坏心眼,小主还睡着,还没定夺他的去向,给顿吃的总是可以的。
结果问啥都是同一句话,气死人也!
算了,给什么吃什么吧,懒得问他。
结果他和小青吃过早膳,就见这呆子跪在小主屋前,吓他好大一跳,劝他不起,只好给他塞了个馒头让他边啃边跪。
等莲花起床,已经是日上三竿的事了,万岁爷早上早朝了,她睁眼醒来,忍不住滚到万岁爷躺过的地方躺了一躺,闻着上面残留的气息,想象他在的场景,心里感觉满满的。
躺了没一会儿,肚子就开始唱空城计,莲花只得起床,准备吃早膳。
她最近起的迟,都很晚才吃早膳,她让小青和小吉子先吃,别等她,知道自己睡得晚,起初两人也是不同意的,只是后来她坚持,便也接受了。
她笈着鞋,换好衣裳,将头发挽好,走到小厅门前正准备开门,听到门外传来声音:
“小吉哥,我已经归莲小主了的,以后会听莲小主话的。”是小林子的声音。
“那你也别瞎跪,小主不吃这一套。等小主醒来开门突然看见个人,吓着她怎么办?”是小吉子的声音。
“哦,那我跪旁边一点。”小林子说着挪了挪。
“……”是这问题嘛?是让他别再跪的问题,小吉子彻底无语了,都劝老半天了。
听到这里,莲花想起来了,还有小林子呢。
昨晚万岁爷可亲口跟她说了,小林子以后就是她的人了,而且不用费她银子养,哎呀,这小林子可是会说书呢,那就收了收了。
想通了这点,莲花猛的打开门,笑眯眯地看向小林子,如看向一个待宰的羔羊。
小林子吓了一跳,不敢看她的眼神,弱弱地喊了句“莲小主”就不敢说话了。
莲花摸着下巴“嗯”了一声,绕着小林子走了两圈,吓得小林子瑟瑟发抖。
“那个,小林子啊,你从此以后是不是归我管了呀?”莲花摸着下巴端详小林子,脸上带了一点小坏。
“是,是,莲小主。”小林子有点慌张,低下头回了一句。
“嗯?还叫那么生分?”
“是是,小主。”
“这就对了,以后要听我的话哟。”
“是,小主……”小林子要哭了,以后他明面上就要归莲小主了,好委屈。
不过转念一想,莲小主肯收他,证明他不是一无是处,这倒是让他有点开心。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圣旨(加更,明日爆更预热)
莲花满意了,这小呆子还挺好玩的,对他点了点头道:“哎呀,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吧,苍澜院不时兴跪着。”说完冲着厨房喊道:“我饿了,小青小青,饭在哪里,我要吃饭。”
“小主,来了来了。”厨房传来小青的声音。
等莲花用了膳,张庆带着几个小太监笑眯眯而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明黄色的东西。
今日万岁爷起的比往常都要早,回了趟星辰殿。
昨夜就寝后,万岁爷趁着莲小主睡着,出来让他今早召中书舍人候着,想了想又说不用了,看着像是要紧急草旨,又不像。
最后让他备冷水沐浴,张庆想不通万岁爷这么凉的天为何洗冷水,不是早沐浴过了吗,劝了劝,没劝动爷,搞不明白,万岁爷跟莲小主一起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今晨早朝前,就见万岁爷亲自回星辰殿,写了旨意,盖上大印,将东西写好交予他,特地嘱咐让他今日继续看着苍澜院,等人醒了再宣旨。
所以他手里,拿着的可是万岁爷的御笔亲书写的圣旨啊,除了莲小主,还有谁有如此大荣宠让万岁爷亲笔书写?
万岁爷待莲小主再特殊他都见怪不怪了,已经麻木了。
所以今晨从星辰殿回来后,他派了几个人守在苍澜院门口,一方面是保护莲小主的,一方面也是有何动态,都能及时知道。
他自己则在不远处找了个凉亭坐着等,想到要等莲小主醒来,他是宁愿在外头等也不想在苍澜院等,个中原因不好表述。
所以这不一等莲花吃好,他就踩着点来了。
“莲小主万福,奴才有礼了。”张庆微微躬着身子喜眉笑目地说。
“张总管,这么早呀,吃了么?没吃就吃一些,正好我们的早膳做多了,吃不完。”莲花也笑着回道,对张总管,她印象还不错,总的来说张总管对她还是很好的。
这天色还早吗?只怕是莲小主起的比往常早了那么一点,便认为是早吧?
张庆忍住了抬头看天的冲动,依旧面不改色微笑着道:“莲小主客气了,咱家吃过了。小主可用好膳了?”
还得再确认一遍才妥,万岁爷千叮咛万嘱咐要等人得闲了,舒坦了才宣。
“嗯嗯,吃好了呢。张总管来是有事么?”她早就看见他手里捧着的东西了,有点好奇是什么,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又不好意思直接问。
张庆笑容更热切了几分,说道:“咱家是来恭喜莲小主的。咱家这儿有一封万岁爷给小主的圣旨,等会与小主宣读,还需小主跪着听宣,若小主累了或有不适之处,还望您稍耐片刻,咱家尽快宣好。”
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张庆又补问一句:“小主现在可有何不适?若有,咱家迟些宣读也是可的。”
莲花听到是万岁爷给她的圣旨,不由得大为好奇,好端端的万岁爷怎么要给她圣旨呢?
莫非是昨夜说的他要养着苍澜院的话落到了实处,真真是立字据了?
这可是头一次啊!这要是写在了圣旨上头,就不能赖了,哎呀,怎么能这么想万岁爷呢。
莲花清了清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想到万岁爷给她立字据了,顿时眉开眼笑,嘴角翘得老高,八颗小贝齿藏都藏不住。
她喜形于色地对张庆说:“张总管,我好着呢,你瞧我这么生龙活虎,哪有什么不舒坦呀,快宣快宣。”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张庆看着眼前的莲小主,眼睛笑弯得像月牙,看着就喜庆,忍不住也跟着笑,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那么莲小主,这就接旨吧。”
莲花理了理衣裳发髻,正了正容,笑吟吟地带着苍澜院几个人,齐齐拜倒接旨。
小青看着小主高兴,她也跟着高兴,这还是她第一回听读圣旨呢。
小吉子心中一震,心想来了,必然是万岁爷对小主的补偿和加宠,想到这里,他热血沸腾,就知道万岁爷不会亏待小主的,瞧瞧,这不就来了,往后宫中,谁人还敢看轻小主。
他眼中的喜意盖都盖不住,激动得身子微微发抖,跟着前头的小主一并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答应莲氏,自入宫以来恪守己心,温良恭谦,淑德含章……,特晋为莲美人,赐居苍澜院主殿。又苍澜院主殿年久失修,特命工部即日动工修缮,钦此!”
待张庆念完圣旨,苍澜院的人个个喜不自禁,小吉子尤为高兴,忍不住喜极而泣,还在跪着眼睛就湿润了。
莲花有些懵,万岁爷圣旨上夸的人是她吗?怎么不像呀。
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没把昨夜说的写下来?那还做数么?
当美人好还是万岁爷掏银子养人好呢?……
“小主?小主?”张庆唤了好几声,人都没反应。
他念完旨已有一会儿,可没想到莲小主,不,莲主子压根没有没反应,一动不动的,没有任何接旨的意思。
他忍不住心里打鼓,刚刚不还好好的嘛,莲主子还说自己好着呢,怎么念完人就……?
坏了,不会出事了吧,莫不是被圣旨上的事给震懵了?那就糟了,万岁爷非得找他算账不可。
其实念完,他也吓了一跳,原本以为最多晋个两级升为才人,却万万没想到这莲主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在本朝,后宫嫔妃品级中,美人是低等妃嫔和高等妃嫔的一个分水岭,可以居一宫主位,上有婕妤、昭仪、嫔、贵嫔、妃、贵妃和皇贵妃,最后是皇后,下则有才人、常在、答应、采女等
当今万岁爷的后宫不像先帝那时人满为患,在爷登基对后宫大清理之后,做了重新划分,美人及以上嫔妃可以居于一宫主位,美人以下则居于一宫之偏殿。
像李美人未出事前就居于流霜殿的主殿,赵美人居于芳菲殿主殿,孙才人则住在芳菲殿偏殿。
后宫里像孙才人周常在那些宫妃,多少人还在原地待着攒资历等晋升呢,莲小主一下就越过了他们,升到了他们上头。
这不会是高兴坏了,乐极生悲吧?
想到这里,张庆冷汗淋漓,莲小主,不,莲主子简直就是他的克星啊,他一个大内总管什么风浪没见过,却总要栽她手里,哎哟,愁死他了。
小吉子听到张总管的呼唤,率先回过神来,见主子没反应,赶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喊道:“主子,快谢恩,快谢恩……”
莲花回过头瞧了一眼小吉子,她刚刚还在沉浸在算账里呢,有点算不清了。
张庆见莲花有反应了,大大松了一口气,接着温声说道:“莲美人,接旨谢恩吧?”
“哦,好。”莲花转回头来,高举双手道:“谢主隆恩。”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发财了(今晚0点上架爆更!)
等张庆将圣旨放到她手里,她站起来掂了掂,又摸了摸,心中感慨这圣旨的材质真不错。
又因为刚刚有点账没算清,心里还不踏实,她忙朝着张庆问道:“张总管,可否留步与我说说。”
张庆本就没打算走,他还要坐镇苍澜院替万岁爷看着人呢,闻言以为莲主子是想说晋升的事,或许会跟他表达一番对万岁爷的感念。
他笑容可掬地道:“莲主子请讲。”
莲花一边思索一边问道:“张总管,美人每个月的宫份月银是多少呀?”
“哈?”张庆有点听懵了,想要掏掏耳朵再听一次,又赶忙反应过来道:“回莲主子,是六十两。”其他的衣裳布匹等宫份他也记不太清了。
可问这干啥?不是该谦虚地推辞几句,表达自己的惶恐,再拜谢万岁爷的大恩吗?
“哦~”莲花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她怕自己没记清楚,这么说来她算的应该是对的。
她忍不住双手将圣旨递给小吉子,吓得小吉子慌忙接住,他的天呐,这可是圣旨啊,他还是第一回捧。
星辰殿有专门的传旨老太监,从前他在星辰殿时候没有接过这样的差事,自然没有机会碰过圣旨,此时从主子手里接过,他忍不住有些腿软。
莲花手一空,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每月六十两,那一年就七百二十两,小青和小吉子每人每月银子可以提一提,先提到四两,小林子新来的,又什么都不会,顶多给个二两,这每月还剩下五十两,一年下来就是六百两!
养三百个便宜的小林子妥妥没问题。
算好了数,她忍不住想要叉腰狂笑!
天呐,这比昨夜万岁爷应承她的都要多呢,她从此从贫困户,一跃要成为富婆了!
那可是六百两啊!若是当初她有六百两,万岁爷都养得起,哪还用去御花园打秋风呀!
哎呀,发财了发财了!
她兴奋地搓搓手,整个人喜不自胜,要不是小青怕她太激动摔倒扶着她胳膊,她都忍不住蹦上两蹦表达她激动喜悦的心情。
张庆真恨自己的耳朵怎么这么灵光!
这莲主子反应过来后,跟他的想象完全不同,没有惶恐不安,没有感恩戴德,而是当场在他面前算起数来,越算越高兴,瞧瞧现在,眼睛都笑没了,见牙不见眼。
张庆哭笑不得,这、这怎么办啊,要是万岁爷问起,他是说还是不说啊?
他双手交握在身前,此时不知该跟着笑,还是要难看一点提醒人别忘形了,亦或者是不是要假装没听到?
心想这莲主子可不是常人啊,也就万岁爷能消受。
想到这里,他心中呸呸两声,罪过罪过,怎么埋汰起爷来了,想想也不行。
还是小吉子稳重一些,他刚刚捧着圣旨惶恐不安,见主子嘴里在算账,要给他和小青月银提到四两,心中又高兴又欣慰又感动,果然没跟错主子,主子晋了位份,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们,要给他们发银子。
后来见张总管也听到主子的念叨了,脸色五彩纷呈,心想坏了,让张总管听到了,岂不是万岁爷也要知道了,那万岁爷会如何想?
忙大声咳了咳,又走到主子侧面背对着张总管挤眉弄眼,嘴一直向身后努去,提醒主子还有很多人在呢。
莲花反应过来定睛一看,张总管带着那帮小太监个个眼睛盯着在她身上了,神色惊疑不定。
哎呀,得意忘形,大意了!
她忙收敛神色,清了清嗓子,学着一般的套路,正色道:“有劳张总管了,刚刚接到万岁爷的圣旨,受宠若惊,不胜惶恐,我何德何能,让万岁爷看重于此,心中不安,使得言行有些无状,张总管莫怪。”现在这么说,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张庆心中无语,嘴上却不显露,扯出一个笑说道:“不敢不敢。莲主子伺候万岁爷有功,如今被万岁爷晋为美人全凭自己的功劳,名正言顺,该当的。咱家恭喜莲美人了。”
莲花又忍不住了,嘴角直往上翘,连连摆手,嘴里谦虚地说道:“哎呀,伺候万岁爷乃我本份之事,算不得什么功劳。还请张总管回去告诉万岁爷,臣妾对爷的天恩感念在心,今后定当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还请张总管转达,先多谢张总管了。”
张庆张了张嘴,想纠正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不是这么用的,可看莲主子似乎没有意识到,算了,还是别打脸,万岁爷知道了会心疼的。
不待他反应过来,莲花又问道:“张总管可要喝杯茶再走?”是这么接待的吧?
是不是还要赏喜银呀?这么想着莲花挨近小吉子,就想要问。
“啊?”张庆一听苍澜院的茶,心里就咯噔就尿急,连连摆手,边摆手边后退:“不了不了,莲主子客气了,奴才还有事还有事。”说着忙带人匆匆而去。
都没等莲花跟小吉子询问好赏喜银的事,人就跑远了。
等出了苍澜院的门,随行的小太监低声问道:“张总管,还用守苍澜院么?”之前不是说要守着吗?
张庆一拍脑袋,唉哟,忘了,听到莲主子提起茶来,尿急得慌,都忘了这回事了。
怎么办?
能怎么办,派人继续守着苍澜院周围,他还是回凉亭坐镇呗。
等做好安排,张庆朝远处看去,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眯起眼来,这后宫啊,总有人不安分,今日之后,莲主子算是彻底摆到台面上咯。
想到这里,他眼中寒芒闪过,叫来一个小太监,嘱咐到今日还要像昨日装瞎那般装聋装哑,莲主子听宣后的反应一个字也不可泄露,否则杖毙。
等嘱咐完,张庆坐凉亭上还是有些感慨,莲主子的荣宠如此之盛,乃是万岁爷登基后的第一人,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保不齐成为后宫众矢之的。
不过想想万岁爷连曹德都叫回来了,问题当是不大。
唉,从未见万岁爷如此疼宠一个人,真是要疼到骨子里去,
这个时辰,想来万岁爷也该下朝了,等会儿会过来陪莲主子用午膳的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思量深远 (今晚0点上架爆更!)
朝会上,正事议完,皇帝心思就不在这里了,余下一堆大臣在表难处表忠心。
皇帝不耐烦了,他派张庆去宣旨,想来现在该差不多了,现下迫切想知道他的小妃嫔得知后的心情和反应,哪有功夫听这些废话啊。
他将他的小妃嫔一下子从答应晋为美人,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一来,苍澜院偏殿太过狭小,已不适合现下居住,特别将来有了皇子或公主后。可要让他的小妃嫔迁居别宫偏殿,他又不愿,所以思虑再三赐居苍澜院主殿是最合适的,而居于主殿必然得美人品级以上;
二来,每个品级配备的宫女太监和嬷嬷的数量是有定例的,他的小妃嫔伺候的人手严重不足,何况此次请了齐嬷嬷出来,若是晋的品级太低,十分不妥的。
与其往后给她安排的人手和居所超出规格,让她遭受非议,不如现下一步到位,所有压力他来承受。
何况他的小妃嫔现下怀有龙种,只是此时不宜张扬,要等胎儿稳妥罢了,虽说这样现下会在朝堂和后宫会引起一些争议,先压下去便好,等时机成熟昭告出去,想来到时无人再敢置喙。
皇帝坐于上首心中暗暗思量,他已迫不及待想去苍澜院看看他的小妃嫔。
终于,在听到一臣子满嘴之乎者也,夸夸其谈表忠心时候,皇帝再也忍不住了,训斥道:“卿饱食终日,今竟无病呻吟,不若去田地耕作,体察百姓疾苦一二。退朝吧!”
意思是吃饱撑着没事干了,在这里说这些废话,不如去种地!
底下的臣子声音戛然而止,面上惨然,他明明在夸万岁爷,顺便表忠心,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其他人怜悯地看着这马屁拍不成、忠心也表不成的臣子,心想万岁爷可从不吃这套,只是往常拍一两句马屁他尚可忍耐罢了。
这臣子新升上来的吧,今天一说就说那么多,难怪惹得万岁爷不耐烦,以后还是种地时候多反省反省吧。
而兵部的人则心中痛快,这群书呆子,天天就会咬文嚼字兼吵架,听得他们都困了。
方才听到这臣子夸万岁爷时,他们直起鸡皮疙瘩,文人也太会掰扯了,连民间一只鸡下了蛋都是因为沐浴了万岁爷的圣恩,这不胡扯吗?
皇帝训斥完也不理众人反应,脚步匆匆而去。
他的小妃嫔可比这些滑头务实可爱多了,每次夸人都夸到点上。
想想他的人儿都夸他什么?长得好看,丰神俊朗,有男子气概!哪一项不是真的?
听这些老油子罗里吧嗦了那么多,半天净会说些假大空的话,连时辰都耽误了,也不知道他的小妃嫔现下如何了,高不高兴,想不想他?
……
相比于星辰殿和苍澜院的平静,整个后宫都沸腾了,这一道圣旨如一块巨石砸入湖中一般,在后宫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众多妃嫔得到消息时都不敢置信,连连问这是不是真的,听到已昭告出来时,才不得不相信。
甚至有的妃嫔听后都要疯了,语无伦次,口中连说“怎么会,万岁爷是不是搞错了”之类的,被宫人一把捂住嘴才醒悟过来。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最是讲究规矩和功过奖惩的万岁爷,怎么会突然晋升一个小答应,还不是一级级往上晋,而是直接从答应封为美人,在万岁爷的后宫史无前例,这景象只有先帝时期才能出现吧?
这苍澜院的小答应,不,如今该叫一声莲美人了,她何德何能受到如此大封赏?凭什么?
就因为被李氏冤屈下了狱,万岁爷给她做的补偿吗?
若真是如此,她们也想被冤屈冤屈,一日出狱,二日晋升,多好的事啊!
当初李美人怎么就没有冤枉陷害她们呢?不然晋升的就是她们了!
众妃嫔心中五味杂陈,有羡慕的,有妒忌的,有说酸话的,总之怎么样的都有。
这刚走了一个美人,又上来一个美人,只是此美人与彼美人全然不同,明眼人都瞧得出,这新上来的美人恐怕很是不同,兴许是得了圣眷了……
在众多妃嫔妒忌不已之时,华英殿的徐昭仪听了只是爽朗笑笑,又吐出“皇帝竟然开窍了”的大逆不道之语,让人备礼改日再送过去,这两日就先不凑热闹。
而此时的华庆殿,却一反常态,安静的异乎寻常,一点表示都没有,连用来做表面功夫的贺礼都未曾送去,实在像贵妃娘娘的作风。
苍澜院内。
莲花捧着圣旨看了又看,这上头都是万岁爷亲笔所写夸她的话呢,边看边笑,眼睛都笑眯了,嘴巴合都合不拢,整个人喜气洋洋的。
小吉子头脑发热那阵子已经过去了,如今连他都冷静下来了,主子还没冷静下来,唉,真是令人无奈啊。
小吉子二十次摇头失笑。
他很为主子高兴,从此以后就没人敢轻视主子了,连带着他出门,别人都得高看一眼,掂量掂量能不能拿捏他。
不久前张总管派人来说,万岁爷下了朝可能会来苍澜院用午膳,他们得早做准备才是。
往常都是就着主子的点来准备的午膳得,今天不能这样了。
他还得去给小青打下手。
走到偏殿外头,看小林子无所事事,不知道要干啥,他心中火气升起,走过去照着他肩膀就是一巴掌,道:“还愣着做啥,劈柴去啊!”
“哦哦,好的,小吉哥。”小林子今日一上午都手足无措,一直不知道要做啥,现在听到小吉哥给他安排差事,忙应承下来。
张总管宣旨那会儿,他听到莲主子的喃喃自语后,扎心了,他以为莲小主收他是因为发现了他的某一优点,万万没想到啊,太心塞了……
后面见小青和小吉哥都忙活开了,该干啥的干啥,他总算明白了莲主子说的话,他确实一无是处,忍不住整个人颓废下来,呆呆地站在院子中间不知要做啥。
如今小吉哥给他安排差事,他很高兴,心想小吉哥可真好,没有不管他,他总算有点用处了,这样不算吃白食吧?
苍澜院顿时忙碌开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期待小娃娃
等莲花平复下来一看,人都不在跟前。
她捧着圣旨,左看右看不知道挂哪好。
她第一次接倒圣旨,也不知道其他人接了圣旨都是放哪的。
她这地方太小了,梳妆台不能放,爷的办公桌不能放,装衣物的箱笼不能放,那么床头跟博古架,只能二选其一了!
她想了想,这可是盖了爷章的字据啊,不,比字据还要字据的字据,是字据中的王者,得好好保管才是。
若不然用跟绳子吊着挂床头上?
一来喜庆,看到这圣旨就让人开心,二来也显得自己重视。
嗯,不错不错,这主意很好。
等挂好了圣旨,莲花又看了一眼,想到今后自己就是莲美人了,就忍不住美滋滋起来。
成为美人好处多着呢,起码以后有人给她行礼了,也不用再给美人以下的姐姐,不,妹妹行礼。
而且宫份里,豚肉、羊肉、鸡鸭都多好多呢,布匹也不少,回头冬日了,她还要做个厚实一点的帐子挡寒气,往年都是用薄薄的帐子铺两层,舍不得用厚布,厚布都用来做衣裳了。
若是自己针线好一些就好了,就不用额外掏银子让织造局的人帮做了。
哎呀,怎么自己还是那么小家子气的想法,不用省,今年银子大大的有,不怕不怕,哈哈。
莲花越想越美,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托了万岁爷的福。
想到万岁爷,她顿了顿,脑子卡壳了一下。
呃,刚刚张总管派来的小太监说什么来着?
万岁爷等下要来苍澜院吃午膳!
她透过窗户看看外头的天色,呀,不得了了,时辰不早了。
刚方才想太美了没注意,现下刚反应过来。
她急匆匆扒了一套衣裳重新更换了一身,又扎了个利落的发髻,朝着厨房走去。
从昨日到现在,她还没有给万岁爷做过什么呢,不行不行,不可以这样,万岁爷对她那么好,她想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小青的手艺虽是不错,可是她,她想为万岁爷亲自做嘛,一想到爷吃她做的饭菜,她心里就又甜又满足。
等莲花走到厨房门口,厨房里早热火朝天忙活开了。
她连忙想进去,这时烧火的小吉子发现了她,忙跑到门口堵着,准备哭天抢地一番。
莲花眉毛一竖,眼睛一瞪,叉着腰凶巴巴地道:“小吉子,你是又想学昨日撒泼那套吗?昨日傍晚咱们是如何说的,我是你主子,你得听我的,否则,哼哼!”
小吉子一顿,停止了动作,可是:“主子,您身份金贵,怀着身子呢,奴才……奴才也是不放心……”
莲花听后,放下叉腰的手,想了想认真道:“我未进宫之前,还见过怀着身孕的厨娘,日日干不少活计,一点事儿都没有,临盆前一日还在做饭。”她有些手艺,也是跟这厨娘学的。
“所以我并没有那么娇贵,哪能怀个身子就这也不能干了,那也不能干了。若是让我日日无所事事,那才是对我的不好,我会不开心,会不高兴,会多想的,那个黑黑的御医不就是说我之前忧思过重么?”
“所以为了你的主子好,你必须让我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我答应你们,我会多加小心的,毕竟——”
说到这里,莲花下意识把右手放在未显怀的肚子上,嘴角含笑,眼底闪过一抹温柔,接着说道:“我也很期待我和万岁爷的小娃娃出生,我会保护好它的呢,我比你还担心它有事,所以你就放心吧。”
她到现在其实都有些晕晕乎乎的,她有了万岁爷的孩子呢,想到是和万岁爷共同孕育的娃娃,她心中就有一种无言的幸福,仿佛漂泊多年的心终于找到了港湾。
寻常人的幸福不就如此么?和喜欢的人生个小娃娃,一起开开心心过日子。
小吉子听了莲花的话,默默让开了道,在他心底,他潜意识地认为他的主子还没长大呢,怕她不懂事伤着自己,自己需要好好引导她,却没想过这些问题,她早就考虑过了。
主子说得对,以主子的性子,若是日日憋在内室,如一朵娇花一般对待,恐怕会将她憋疯,还不如让她做些想做的。
往后主子想做什么,他们在身边护着便是了,若是真的有危险,到时就算死死拉着也不让她做便是了。
莲花见他让开了道,身后不远处正在做饭的小青也听到了,见到她也点了点头。
她知道他们是听明白了,便拍了拍小吉子的肩膀,夸赞道:“不错不错,不愧是苍澜院的人,一点就通了,主子我很欣慰。”
小吉子笑了笑,附和道:“这得多亏有我们英明主子的指点。”
三人笑了起来。
这回,莲花切菜碰凉水的活儿不做了,只在一旁指点,等小青弄好了现成的,她再翻炒调味儿掌握火候。
等皇帝来到苍澜院,就见小厅里膳食已经摆上了,可他的小妃嫔却不在里头。
他入院子内时没让通报,门口守门太监说人一直都没出过院子呢,那这是去哪了?
他走出小厅,正准备找人,就听到有声音传来:
“小青,鸳鸯鸡最重要的是要用原汤放入笼中蒸至酥烂,不可以用清水哦,否则味儿就淡了。”
“是,主子,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哇。”
转头一看,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是谁?
看她的装扮,应当是进厨房做菜肴了,这怎么能成。
他忍不住心疼,他希望将他的人儿放在手心里护着,不用她做任何事。
莲花这时也发现万岁爷了,惊喜叫出声来:“万岁爷,您来了呀!”
话还没说完,她就忍不住快步走过来。
皇帝也大步迎过去,将人抱住,亲了亲问道:“刚刚去哪了?”
莲花抿唇一笑,回道:“去给爷做菜了呀。爷今日怎么有空来吃午膳呢?”
皇帝有些心热:“想来看看你,便来了。”
莲花听了忍不住眉眼弯弯,这是爷第一次说想来看她呢,好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咬了咬唇,娇俏地看了一眼万岁爷,说道:“爷,奴婢可给您做了好多好吃的菜呢,等会儿您得夸夸奴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朕的莲美人
皇帝被她这一眼看得酥酥麻麻的,没忍住想亲亲她的唇,惹来她羞赧的躲闪。
“怎么又自称奴婢?朕的旨意还没接到吗?”皇帝说着就想喊张庆来问一问,刚刚他急着见人,也没怎么留意张庆动向。
莲花抬头笑意盈盈说道:“接到了,是美人呢~”提到这个,她就想起她的六百两,忍不住高兴,哈哈哈。
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说道:“是,朕的莲美人。那怎么还自称奴婢?”
“呃……好像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回完这句,莲花迟疑了一下,又道:“不大想自称臣妾呢。”
称臣妾让她想起后宫中的诸位姐姐们……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嘟起嘴来,心里头不得劲。
皇帝以为她不想这么自称,便说道:“无妨,在朕面前你想如何自称都可,只是在外头还是讲究规矩,这样才不会受人以柄,懂吗?”
莲花点点头,忍不住高兴起来,起码她在万岁爷面前关起门过日子不用这样子,那便足够了,在外头是外头的事。
她重新埋头进万岁爷怀中:“万岁爷,你真好!”
皇帝摸摸她的头发,逗她道:“嗯?既然觉得朕好,便亲朕一口如何?”
莲花涨红了脸,万岁爷这是就昨夜她情不自禁亲他的话茬子说呢,羞死人了!
她轻轻挣脱万岁爷的怀抱,眼睛瞄向别处不好意思看他,顾左右而言他道:“哎呀,爷,您饿了吧?得赶紧用膳呢!”
说着自己走入厅里。
皇帝宠溺的看着她,这小白眼狼还是如此害羞,一点利息都不肯给他。
罢了,晚上再讨回本吧。
等两人用过午膳,莲花有些不舍地问万岁爷是不是要走了。
皇帝揉揉她的脑袋,说等她午歇后再走。
莲花心里甜极了,说到午歇,她想起挂床头上的圣旨,忍不住要与万岁爷分享她的得意之作。
她牵着万岁爷走到床前,指着吊着的圣旨道:“万岁爷,您看圣旨放这里可好?我想了好久才想到放这里呢,可以时时提醒爷您对我的好。”说完双眼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期待能夸她一两句。
皇帝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听到她的话,感受到她的目光,只目光凝视在吊着的圣旨上,心情十分复杂。
他默默看着吊着的明黄色圣旨,心中一直在想措辞。
吊在床头……感觉怎么就这么怪呢?
这上了床,稍微不留意都得碰到吧?……
躺下时,只要不闭眼,这圣旨都得在眼前晃……
大晚上的,要起夜时起身就得磕着……
这圣旨代表了皇权和他的旨意,本是端庄圣物,挂在床头,他还能与她亲热吗?
若他和她亲热时,一抬头就看到这明黄色的圣旨,就仿佛亵渎了祖宗一般,他这兴致还能继续吗?
寻常人接了圣旨,放在香案上供着,像对待老祖宗一样以表重视。
他的小妃嫔主意可真是新鲜,如此重视,想出了这等“好主意”,恐怕是偏殿太过狭小,无处可放置,看来看去便想到了这里吧……
皇帝越看越糟心,实在是夸不出口啊!
莲花见万岁爷看了许久都未说话,也跟着爷一起看吊床头的圣旨,有些疑惑的问道:“爷,是这高度不对么?哦是,您个头高,若是起身应会砸到,待我再绑高一些。”
说着就想放开万岁爷的手,脱鞋爬上床去重新绑。
皇帝喉头滚了滚,赶紧抓住她的手,艰难的说道:“不必了。”
莲花停下脱鞋的动作,不解地看向他,爷说不必了是说不必再调高了吗?听着好像不是呀!
皇帝另一手攥着拳在嘴边咳了咳,面色已恢复自然,不动声色地说道:“朕以后还要对你更好,若是往后还有圣旨予你,莫不是要挂满床头?
莲花皱着小眉头思索起来,万岁爷这么说有理呀,可是:“若不放这里……”
皇帝趁她未说完,抢过话道:“且朕就在你身边,何须他物来提醒你?何况你与朕之间,无需如此,朕知你心中有朕便足以。”
莲花挠挠头,万岁爷说的很在理啊,两人之间若是有彼此,何必搞这套虚的呢,遂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夸道:“爷,您真是英明神武,考虑周全呀。”
皇帝知她打消了念头,暗暗松了口气,趁着她还没改主意,显得不急不缓地过去解下挂着的圣旨放到梳妆台上,说道:“朕让人先收起来,等主殿修好了,再找个地方放,如何?”等下回去就要催工部赶紧动工。
“好的呀~”莲花笑眯眯的说道,万岁爷真体贴,知道她这里地方小,不挂床头不知放何处了,特地帮她解决难题,真好。
提到圣旨,她就想起圣旨上的话,忍不住搂住万岁爷的脖子,将自己的身子重量都吊在他身上,笑嘻嘻地问道:“万岁爷,温良恭谦是什么意思呀?这词我怎么看不懂呢。”
皇帝忙搂紧她的腰,知她是在说圣旨上的词,是想让他当面再夸她一遍,嘴角含笑道:“形容的便是朕的小乖乖这般模样。”
莲花看万岁爷看穿了她的意思,忍不住眉开眼笑咯咯笑出声。
过了一会儿,感觉还不够,又娇娇地问:“那淑德含章呢?”
皇帝低头看着他的人儿,如今越发爱娇了,让他心头又酥又甜,忍不住低下头说道:“也是朕的小莲花……”说着唇附上她的,忍不住亲起来。
待两人分开,莲花脸红红的,有些气喘吁吁,万岁爷亲别处还好,亲那里时,总要与她纠缠,太羞人了……
这时,小青在外轻轻唤道:“主子,该喝药了。”
小吉子昨天跟她说了,若是万岁爷和主子待一起时,她要进来得先求见才行。
莲花一听,直接皱起眉头,昨日不是喝过了么,怎么今日还要喝?
她不禁有些紧张地扯着万岁爷的袖子,眼神开始可怜起来。
皇帝见她如此,有些于心不忍,却又暗自庆幸自己亲自回来了,否则她的奴才必然管不住她喝药。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乖乖喝药
他低声哄道:“莲花乖,一日就喝一次,喝完朕陪你午睡可好?”
莲花惨兮兮地扁扁嘴,点了点头,整个人蔫巴起来。
皇帝松了口气,他的小妃嫔还是很乖的,没多哄就同意了。
他牵着她走出内室,朝门外喊道:“进来吧。”
小青拿着托盘端着安胎药进来,行了礼,皇帝让她将药放在桌上就让她退下了。
皇帝叹了口气,他的小妃嫔很怕苦,他也不忍他的人儿喝这么苦的药,奈何不喝不安心。
莲花脸拧成了苦瓜脸,见万岁爷在一旁为她忧心叹气,她心疼了,万岁爷日日如此事多,怎还让万岁爷为她操心呢。
想到这里,她忍着难受端过药碗,视死如归般一口喝干,
皇帝没想到她如此利索,眼睁睁看着她一碗喝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喝完了,赶忙倒了杯水凑到她嘴边,让她就着他的手喝了过嘴。
莲花猛地喝了好几口,嘴里苦得胆汁都出来了,太苦了。
喝得急了被水呛了一下,咳嗽起来,咳得泪花都出来了。
皇帝心疼坏了,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乖乖慢着点,别太急,若是不想喝,那便……”不喝了吧。
皇帝真想将最后几个字说出口,可是……
莲花缓过气来,眼睛湿湿润润的抬头看向万岁爷,见他担心得眉头都皱起来了,忙抬手去抚平。
又回抱他,轻轻拍万岁爷的背,安抚道:“爷,我没事的,不苦不苦,一点都不苦,您别担心。”她也心疼爷。
听她安慰他,皇帝心肝都疼了,他的人儿如此懂事,他却不能为她分担,将来她的身子愈重,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皇帝想到这里,忍不住朝外喊道:“来人,宣御医。”
忙着安抚万岁爷的莲花僵硬了一下,懵圈极了,满脑子问号,怎么好端端的万岁爷要宣御医?不是给她宣的吧?
皇帝感受到怀里人儿的不安,赶忙解释道:“莲花乖,朕宣御医是想问问除了喝药,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让你好好安胎。”
听到这话,莲花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气,真是吓死她了,放松下来,又忍不住眼睛泛泪:“爷,您好坏,吓着我了呢~”
皇帝一看坏了,吓着他的人儿了,都要吓哭了,忙亲亲她的额头,抱着她又是一番哄,哄着哄着他的小妃嫔趴在他身上直接睡着了。
皇帝柔和地看着他的小妃嫔,亲了亲她的脸蛋,将人抱起,走入内室放到床上,帮她除去鞋袜外衣,松了发髻。
又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每次看她的睡颜,一副很乖很乖的模样,他心中就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情。
在他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想要什么都是自己去博,不博就得死。
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能走近他的心里,将他的心口填满。
从未如此感谢上苍,让她来到他的身边,年少时期的艰难日子仿佛只成了记忆中的一个黑点,心里满满装的都是她,从此再也不是孤单一人。
皇帝摸了摸她粉嫩的脸,凑近她眉心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又帮她掖掖被子,打下两边帐子。
这才走出内室,朝着门外走去。
御医已请来在外候着,只是此次来的不再是那个黝黑的黄祖德,而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御医。
皇帝微微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此御医见到万岁爷,诚惶诚恐跪下行礼。
皇帝问道:“起来吧。之前的黄医丞呢?”黄医丞人眼神虽奇怪了些,但看得出是个心思不深本性敦厚的人。
御医战战兢兢地起来,弯着腰回道:“回万岁爷,黄医丞不过才来太医署几日,不懂什么规矩,虽资质不错,但人还是太过年轻,微臣放心不下,且微臣不才,对妇孺之症尚懂一二,便过来了。”
如今莲美人连升三级,宫里已经传遍了,是这些年来后宫里头的一号人物,炙手可热,这等长脸的差事哪轮得到一个小小的新进医丞啊。
张庆本在远处安排他事,苍澜院主殿要修缮,他得安排人手在苍澜院另一侧重再开个门,再将主殿和偏殿用物什隔开,让修葺之人从另一侧进出,这样不至于冲撞到莲主子。
只是还没安排一半,见万岁爷出来了,便赶忙跟了过来,此时听到两人的对话,他有些心焦。
他派去请人的小太监刚回禀说请的不是黄医丞,怕黄医丞太年轻了,太医署里听说是出诊莲美人,个个抢着要来,便选了太医署有名的妇科圣手王医令。
张庆原本有些不喜,但听到王医令擅长妇孺之症,便按下了。
却不想万岁爷并不满意,他试探性地开口道:“爷,可要再请黄医丞?”
皇帝深深地看了王医令一眼,说道:“不必了。”说着转身进入偏殿。
王医令感觉压力如山,短短时间便冷汗淋漓。
张庆见他不动,给他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进去,自己跟在身后。
王医令忙反应过来,提着药箱快步跟上,动静大了一些,惹来万岁爷警告的一眼,差点腿一软又要跪下了。
有太医院正在,万岁爷轮不着他诊治,他平日多是为后宫妃嫔诊治,而万岁爷又很少管后宫,所以他几乎没怎么见过万岁爷,今日也没想到会见着万岁爷。
原以为只是给莲美人诊治,刚刚在外头候着时候冷不丁见一个明黄色身影出来,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吓了一跳,现在肝胆还颤抖着呢。
皇帝走入内室撩开一角帐子,张庆知是准备让莲主子诊脉了,赶忙往前几步拦住王医令,挡住他的视线,示意他低头回避。
王医令从未见过万岁爷与后宫妃子相处的模样,刚刚不小心瞥了一眼,心中暗暗叫奇,传闻中万岁爷很少到后宫来,从未偏宠哪个妃子,可现下万岁爷对莲美人如此细心,可见传闻不实啊。
皇帝将莲花的手轻轻拿出放到床沿,上头铺上帕子,示意可以开始诊治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好喜欢万岁爷
张庆搬来个凳子,王医令擦了擦汗,将药箱放到一旁,坐在凳子上开始把脉。
他把了一会儿,神色开始惊疑不定,又过了一会儿,心中大喜,转头就想开口恭喜万岁爷莲美人有喜了。
张庆忙制止他,指了指外头,让他到外头再说。
他话未出口便住了嘴,偷眼瞧去,看万岁爷的脸色,似乎是已经知晓了此事。
他心想怪道万岁爷如此宠爱莲美人,连升三级,原来竟然是因有了身子,这么大的事昨日黄祖德回来后,竟然一声不吭,太不把他们这些前辈放在眼里了,回去得好好敲打一番才是。
皇帝不悦地看了这御医一眼,这人给他的观感十分之差,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御医的持重。
他原本想叫的是昨日的黄祖德,这个年轻的御医看着还稳妥,又连着诊脉了两次,想是比较了解情况,小妃嫔已喝了两日安胎药,问问他若是后头不喝了是否有碍,却没想到请的不是他。
只好再让这王医令再看一遍,却没想到这人一点眼色都没有,没看他的人儿正在睡嘛,诊治出个身孕就想大惊小怪咋咋呼呼,令他十分不喜。
皇帝示意人退出内室,他在后头将他的人儿的手重新放回帐中,将帐子拉好。
走到外头负手而立,等着人给他回话。
王医令暗自咽了口唾沫,脸色挂上笑容躬着身子道:“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莲美人有喜了。”
皇帝有些不耐,开口道:“接着说。”
“啊?”说什么,王医令有些懵。
张庆心中十分后悔,怎么不多嘱托一句让人请黄医丞来呢,这王医令就是个傻的,他不得不出口道:“王医令,莲美人的身子如何?可安好?”
王医令听了张总管的话,恍然大悟道:“莲美人身子无大碍,只是胎儿月份还小,待微臣开个方子,喝三个月安胎药便可。”
皇帝转头看向他问道:“为何如此久?”
王医令没想到万岁爷会问他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赶忙回道:“妇人怀胎,头几个月往往胎儿还不稳,遵照常理,当连喝几个月安胎药为好。”平常大臣家眷都是如此的。
皇帝彻底不耐烦了,他想知道的是他的人儿是不是也要喝这么久,这王医令给他来个常规定例,那要他来诊治何用!
“退下吧。”皇帝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回偏殿。
王医令待在原地彻底愣住了,万岁爷话太少了,他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让他退下了……
张庆对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王医令,请吧。”说完找了个小太监送人,再嘱咐底下的人往后再也不要请这人了。
皇帝回到内室,又看了莲花一会儿,刚刚的动静并没有惊动她,依旧睡得香甜。
他放下心来,脚步匆匆赶回星辰殿,今日的奏折还没批阅,得尽快处置,晚上早些赶回来。
莲花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她感到很安心,对万岁爷不在身边之事早有所料。
睡得迷迷糊糊间,她能感觉到万岁爷一直都在,直到等她彻底睡过去才走的。
她忍不住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滚,她好喜欢万岁爷啊,怎么办呀,想到他心中就甜滋滋的,像喝了蜜糖一般甜。
她虽然害羞,但是她喜欢爷亲她的,喜欢爷牵着她的手,揉她头发,摸她的脸,捏她脸颊,喜欢爷对她的一切亲密动作,有时候爷亲她时,她还忍不住心跳加速。
她忍不住想,这大概就是喜欢的感觉吧。
在床上又发了一会儿甜蜜的呆,她感觉有些口渴了,便起身去倒水喝,喝完顺势坐到桌子前,托着腮继续发呆。
现在的日子可真好,她与万岁爷如今已心意相通,彼此确定自己的心意,她感到很踏实,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心口悬空了,也没有觉得万岁爷很远了。
现下明明就很近嘛,她一伸手就能够着,不,是她不用伸手,万岁爷就回主动牵住她了。
万岁爷长得那么俊,待她又好,如今算是归她了吧,嘻嘻嘻,好像赚到了呢,跟捡到银子一样高兴。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自己一个人在屋里笑出声来。
小吉子正在外头教小林子苍澜院都要干什么,小青在一旁观看,时不时插嘴几句。
听到主子屋里头传来笑声,三人停下来,静下来听,果然是主子在笑。
只是万岁爷不在,也不知道主子一个人在里头笑什么,笑得那么高兴。
小青走到厅门前,轻轻敲了敲,问道:“主子,您醒了么?”
莲花听到喊声,回过神来,回了一句:“嗯,醒了。”
说着站起来走到门口推开门:“咦,你们这是做什么呀?”三人整整齐齐站在门外,都看着她。
小吉子走过来,笑着说道:“主子,奴才在教小林子怎么干活。主子方才笑什么?说出来也让奴才们乐呵乐呵啊。”
莲花忍不住睄了他一眼,眉飞色舞地说道:“这不能告诉你们哟。”这是她和万岁爷之间的事,才不要说。
小吉子心想,哎哟,主子和万岁爷敞开胸怀后,竟然还有自己的秘密了,忍不住想调侃她几句:“主子莫不是想爷想笑了吧。”说完开始笑。
“……”莲花很无语,这一猜就中,小吉子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哼,是蛔虫就得药了,她眉头一拧,凶凶地说道:“小青,今日还有什么活儿,都交给小吉子好了,让他闲的,话如此多。”
“哎哟,别,主子,奴才知错了……”小吉子忍不住讨饶起来。
几人笑作一团。
小林子站旁边,有些羡慕小吉哥可以很自然地和莲主子说说笑笑,他就不行,见到莲主子就想起她打人那会儿……
不过莲主子平日若是不打人,还是挺可爱的,就像现在这般。
等几人笑够了,莲花开始感觉闲得有些难受,歪着头对着小吉子他们问道:“要干点什么呢?”
“主子要不吃点点心?”小青提议道,昨日万岁爷就吩咐了,往后要常备点心,以便主子随时想吃就吃。
第一百三十章 不对头
莲花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想吃。
她想了想,突然想起了昨夜万岁爷和她说平安扣的事,啊,对了,得把平安扣挖出来才是。
说干就干,她指挥小吉子三人操家伙去到旧库房,找到当初埋箱子的一张破旧桌子底下,直接挖开,不一会儿就将箱子挖了出来。
小林子看得若有所思,莲主子原来喜欢藏宝贝到地里头啊,不知道万岁爷感不感兴趣,回头和万岁爷回禀时候提一提。
等小箱子拿出库房,放到外头,小青发愁地问:“主子,钥匙不是丢了么,这箱子怎么打开?”
当初主子为了绝了打开的念头,将箱子锁上埋入地底下,再直接找了个御花园的湖将钥匙丢了,以表决心。
哪知这箱子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钥匙都没了。
莲花上前去敲了敲箱子,又摸了摸锁,退开两步道:“砸了!”
“啊?”小林子感到好害怕,主子好暴力啊……
“得嘞。”小吉子干干脆脆应了一声,让小青闪开点,直接一榔头下去,锁应声而开。
原本他们拿的就不是什么好锁,脆得很。
莲花忍不住得意一笑,瞧瞧,她多么的机智呀,这点小事难不倒她,当初她就想过若是将来有一日需要打开,直接砸就好了,如今果然啊,哈哈。
等小吉子将箱子打开,看到里头的东西,莲花笑不出来了。
只见里头摆了两样东西:万岁爷的蓝田玉平安扣,以及贵妃娘娘赐的彩头——金丝八宝钗。
看到金丝八宝钗,她想起了贵妃娘娘,想起贵妃娘娘,又想起了那日摘桂花时候赵美人、孙才人和周常在说的话……
她忍不住气咻咻起来,这两日泡在万岁爷给的蜜罐里,她都忘了这茬了。
申时,皇帝如期来到苍澜院,他没有让人通报,担心他的小妃嫔又要来迎他。
虽说这样他会很高兴,可他的小妃嫔还怀着身子,月份尽管还不大,但能让她轻省一点便轻省一点。
等他到了近前,忽然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头,他的小妃嫔见到他没有像平常一般甜笑,也没有像往常那般忍不住走上来迎他。
只见他的小妃嫔带着人,不冷不热的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臣妾参见万岁爷。”脸上丝毫没有之前的热烈。
皇帝心里一咯噔,这是怎么了?她怎么自称臣妾,今日午时不还说不想自称臣妾吗?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小林子,就见小林子神色也不对,躲躲闪闪的,战战兢兢的,像是在怕什么人。
他将疑问按下心头,面上不显,如常一般带着笑意走过去,想牵他的小乖乖的手。
莲花躲开万岁爷的手,假装看不见,眼眸朝下干巴巴的说道:“万岁爷,现下可要摆膳?”
皇帝心中暗想,自己莫非哪做错了,招惹到他的人儿了?这副模样没记错的话,是生气了吧?
午时歇息前明明还好好的,他哄人时候,人只娇娇地埋在他胸膛里,也没见有什么气啊?
这语调之前有听过,还是在上回给他做清露茶时候,她见她奴才还跪着时护短了,莫非……
想到这里,皇帝不自在地咳了咳,朝着她身后不远处的奴才问道:“小吉子,你的伤势如何?”
“啊?!”小吉子吓了一跳,万岁爷怎么冷不丁关心自己,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又忙回过神来,上前几步恭恭敬敬道:“奴才很好,这两日一直在上药,现如今好多了,谢万岁爷关心。”
小吉子有点想腿软,最怕万岁爷突然的关心,若是等会万岁爷发现……只怕会刮了他!
哎哟,他的主子哟,万岁爷都敢整,这可如何是好,愁死他了。
皇帝又瞧了一眼他的小妃嫔,见人还是没什么反应,接着看向小吉子问道:“昨日张庆,是否带你去看过欺辱你的人的下场?”
听到万岁爷提起这事,莲花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她昨日后头忘记这事了,都不了解后续情况,也忘了问小吉子解不解气。
皇帝余光一直注视着她,心中一喜,果然这方向是对的,瞧瞧他的小妃嫔有反应了,人不自觉就站直了身子握紧了小手。
是这事啊,小吉子松了口气,正正神色说道:“万岁爷,张总管昨日让奴才去了,只是奴才觉得还是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如今主子有了身孕,奴才还要照顾主子,听主子差遣呢,没那功夫。万岁爷和主子对奴才的关怀,奴才感念在心。”说着朝万岁爷和主子分别一拜。
“不错!”这奴才厚道,果然没选错人,皇帝忍不住点点头。
“那你气消了么?”莲花忍不住出声问道,饶人也得自己气消。
张庆耷拉着眼睛,木然地看着地面,心中十分无力,这坎似乎就过不去了,莲主子要如何就如何吧,张三才已不是自己的干儿子,爱如何便如何。
他暗自叹息,张三才一而再再而三在万岁爷嘴里挂了名,想来将来只能干一辈子杂役了,就算立了大功都不见得能出头。
皇帝忍不住侧目看着他的小妃嫔,这人儿是说话了,却双眼带着关切紧紧看着她的奴才,半眼都不肯分给他。
他心中酸酸涩涩的,心里头不得劲,昨日两人说开后,只要他来苍澜院,他的人儿整副心神都是放在他身上的,还没遭受过这样的冷待,很不习惯啊。
可就算如此,他的小妃嫔这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依然十分可爱,他极喜爱。
必须得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才行,皇帝忍不住又看了小林子一眼,却见这小子畏畏缩缩的缩着在最后头,一眼都不敢看向这边,更别说提示什么了。
简直不忍直视,这小子平日只是老实,怎么如今胆子还变小了?
他忍了忍,罢了,回头再让张庆将人唤来问一问吧。
小吉子这边听了莲花的问话,心中暖极了,这么好的主子哪找啊,别的主子兴许关心的是能不能在万岁爷面前博个好印象好名声,他的主子只关心他有没有解气,让他很感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吉子做菜-一言难尽
他点了点头,带着暖暖的笑意道:“主子,您放心吧,奴才早解气了,现下什么事都没有,能吃能睡。”
莲花呼了口气,小吉子这事,场子算是找回来了,如今圆满结束。
这时她感受到了万岁爷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忍不住撇撇嘴,重新低下头干巴巴地说:“万岁爷是否要用膳?”
皇帝见她还是这副模样,忍不住去环抱着她,温柔地问道:“怎么了?是哪不高兴不舒坦了?跟朕说,朕帮你出气。”
莲花抬头看了他一眼,凉凉地道:“那就先多谢万岁爷了。”然后直接对小吉子他们喊道:“给万岁爷摆膳。”
说完挣脱万岁爷的怀抱,率先走进厅内。
小吉子身子抖了抖,来了来了,要完了要完了。
皇帝疑惑了,这谢的是什么,是谢帮她出气?可她也没说什么事啊。
唉,唯他的小妃嫔难养也,怎么办?受着呗!等她气出了就好。
皇帝无奈的摇摇头,跟着她进了厅里坐下,瞧着她,时而捏捏她的手,时而摸摸她的脸蛋,她也不躲了,只是不说话,有些气鼓鼓的。
虽然不知道他的小妃嫔为何生气,可她生气的模样依然如此可爱,又软和又可人。
很快膳摆好了,皇帝定睛一看,忍不住眼皮直跳。
这是今日的晚膳?一共三碟素菜,一碟黑乎乎的青菜叶子,一碟半生不熟的萝卜,还有一碟辨认不出是什么的的。
皇帝不露声色地想,来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呢,心里算是踏实了。
感受到他小妃嫔的目光,他若无其事的笑笑,嘴里淡然地夸道:“今日的膳食很是别致。”
说着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等吃下去后,面不改色地夸道:“不错,这是谁的手艺?”
他的小妃嫔发脾气罚人的方式都如此别致可爱,他怎能不受着呢?
再说回小吉子那边,摆膳后他坐立不安,在外头转来转去,转个不停,上桌前他寄希望于张总管,疯狂暗示张总管,说这膳食恐怕不行吧。
张总管抬起眼皮,高深莫测的说:“这是爷和莲主子之间的事,咱们做奴才的,还是少管为妙。”说着照常让人试菜摆膳,不再理他。
果然张总管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啊,小吉子暗暗佩服,只是他到现在还有些懵。
下午打开箱子后,主子看了里面的东西,脸色当场就不对了,看着金钗的眼神很不对劲,他猜或许与贵妃娘娘有关。
那时整个苍澜院的气氛都不对了,他也不敢问。
过了一阵子,原以为没事了,毕竟主子的性子大大咧咧的,不高兴的事很快就过去了,不会多想什么。
没想到这次非同寻常,整个下午,主子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轻声自言自语,时而愤愤不平,到最后竟然还叫他做菜!
他说他吃还行,做不行啊,还是让小青来吧,主子说要的就是他不会做,赶鸭子上架一般将他赶去了厨房。
等他折腾出来三碟惨不忍睹的菜,主子十分满意,还夸赞他有前途,搞得他越来越懵圈。
他嘴贱地问了一句:“主子,这菜给谁吃啊?得倒了吧。”
主子瞟了他一眼,凉凉地说放心,不是给他吃的,是给万岁爷吃的。
吓得他当场瘫软在地,小林子听了,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转身就想走。
主子高喊一声“小青,拦住他”,小青早有准备,拿个扫把横在厨房门口挡住了小林子的去路。
主子接着朝小林子走近,那眼神,那气势,吓得小林子连连后退。
主子还恶狠狠威胁小林子,若是现在敢去打小报告,那就先饿他三天,再给三天他做的菜吃,最后打一顿,丢出苍澜院去,吓得小林子捂着嘴连连摇头不敢再说话。
他爬过去抱着主子的腿哭天抢地,让主子三思啊,主子完全不理他,让他放手,再不放手也丢出苍澜院,吓得他赶紧松了手。
哎呦喂,他终于明白主子说的这个前途,是去阎王殿的前途吧,天呐,他胆大包天的主子哟,这是怎么了,要这么作弄万岁爷。
万岁爷不知道吃了是何感受,会不会怪罪主子?
小吉子此时在外头急得不行,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边转边想主子到底怎么了。
而偏殿内,从让摆膳开始,莲花就一直留心着万岁爷的脸色,心里有些解气,暗暗地想爷不是花心么,那就尝尝花心大萝卜的味道好了,等下看到这些菜爷的脸色肯定很好看,她也算出了口气。
可真正摆上这些惨不忍睹的菜,她又有些不忍心,她想万岁爷不会吃的吧,这些菜傻子才会吃呢。
等会爷下不了筷时候,必然会问她怎么了,晚膳为何做成这样,到时候她再……她再如何,还没想好呢,总之她就是想先出出气,哼。
可是万岁爷的反应并不如她所料,他看到后脸色并没有变化。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歪着头紧紧看着万岁爷。
只见爷眉头都没皱一下,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菜很别致,接着直接下筷,夹起来就吃,吃完还夸不错,问是谁的手艺?
她又看看桌上黑乎乎的菜,再看看吃了的万岁爷,而万岁爷竟然还对她笑了笑,眼神温柔中带了点戏谑?
她迷糊了,莫非这菜真的不错嘛?
她忍不住看向这几盘菜,不信邪的拿起筷子快速夹了一口万岁爷吃过的那碟到嘴里,刚碰到舌头,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来:“小吉子做这菜太难吃了……”又咸又齁,外焦里生,自由发挥的结果。
皇帝连忙用帕子帮她擦嘴,又倒了一杯水给她漱口。
方才他也就是想逗逗她,顺便让她出出气,看到她无法置信的眼神,他内心还隐隐暗爽,心想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的小妃嫔这点小小的惩罚不在话下。
他不怕她罚他,也不怕她生他的气,就怕她不理他,待他生分,当他陌生人那般。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出气不成
可一不留神没看好人,他的人儿在他还没来得及阻止之前就吃了一口,这下他心疼了。
这菜如此难吃,怎能让他的小妃嫔吃呢,碰一下也不成。
他左手搂着她,右手端着茶盏:“乖乖,吐干净没有,再漱漱口。”
莲花摇摇头,不想再漱口了,亏万岁爷吃得下去,还装着不错的模样,又逗她。
这菜又咸又苦,太难吃了,苦得她想哭。
她眼圈发热,心口感觉更闷了,人是整了,气没出,反而自己掉了套里,这叫自作孽吧,她太笨了,真是活该。
她低垂着头轻轻挣脱万岁爷的怀抱,整个人颓然下来,闷闷的,完全不想说话了。
今日下午打开箱子后,看到贵妃娘娘的金丝八宝钗,想起了当初他们争吵后不久,无意间听到赵美人她们说的贵妃侍寝的事,算算时间,那会儿是万岁爷离开苍澜院的第二日吧。
那时她在苍澜院独眠,装作若无其事的过日子,而爷却……
想到这里她心有些抽痛,眼睛开始湿润。
她知道她不该如此想的,那会儿两人隔阂如此大,刚吵过架,万岁爷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召寝谁也是该当的,与她无关,何况都过去了。
可是她还是好难过,她原本想着过去都过去了,把气出了就好了,两人好不容易说开了,不想又起隔阂,爷如今待她如此好,她怎还能抓着前事不放呢。
可是她好笨啊,被万岁爷稍稍一逗就上当,是她技不如人,搞砸了。
她如今越来越在乎爷了,如果是以前,她才不管万岁爷宠幸谁呢,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可这几日在爷装的蜜罐里过得太幸福太快乐了,晕晕乎乎的,都忘了万岁爷不是她一个人的,她已经克制自己不要去想这个了,可是此时真的控制不住了……
皇帝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整个人丧气极了,心里喊糟,戏过了,他的人儿气没出到,气着自己了。
他忙搂过她肩膀,怕她又要挣脱,用了些力气,温声哄道:“莲花乖,是朕不对,惹你生气了,你想如何?这菜朕都吃了让你出气可好?”不管如何,先认错就是了。
他的人儿听了,只是垂着头摇了摇,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皇帝看不到她的神色,不知她是如何想的,等了一会儿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便拿起筷子准备吃,刚要夹菜,他的小妃嫔用嫩生生的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还是低着头摇了摇。
他感觉不对,有些慌了,忙抬起她的下巴一看,他的小妃嫔早已泪流满脸,哭的无声无息。
这一刻皇帝的心仿佛骤停了一般呼吸困难,又似被一刀一刀割着一般痛彻心扉。
他抱起他的人儿坐到他腿上,不断吻着她的脸颊,轻轻问她怎么了?
哄了半晌,他的人儿是不哭了,只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小声说自己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皇帝心疼地问:“要不要现下去睡一会儿?”
听到万岁爷语气中的关切,莲花轻轻点了点头。
皇帝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帮她除衣除袜,要哄她睡,就像之前那般。
莲花眼睛又有些想泛泪了,万岁爷待她还是如此温柔体贴,她觉得自己太贪心,想的太多了,只是她要一点时间去调整自己,自己想通就好了。
她翻过身,背对着万岁爷,双眼无神地看向虚空,柔弱的背影瞧着有些可怜。
皇帝看着眼前的人儿心如刀绞,他的小妃嫔明显是有与他有关的心事,却不愿与他说。
他不想逼她,又怕她有心结,两人好不容易敞开心扉,你侬我侬,可现在他的小妃嫔丧成这样,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他还从未见过她这样子,心疼极了。
他心想得赶紧找下头的奴才,去了解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才行,解开她的心结才是。
想到这里,他凑过去,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说他去去就来,让她等他。
待出了门口,皇帝心中的急躁才表现出来,他要知道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让他的小妃嫔如此伤心。
张庆见万岁爷出来脸色不对,忙凑过来听候吩咐。
皇帝肃然着脸,吩咐道:“张庆,将苍澜院的三个奴才叫过来,朕要知道打朕走后,都发生了什么!”
很快三人到齐,张庆让小林子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说出来,小林子领命,开始一五一十的说。
等小林子将他的所见所闻一点不差的复述出来时,皇帝心头又热又心焦。
热的是他的小妃嫔将他放在心上,昨夜不过提了一嘴平安扣的事,今日就去寻出来了;
心焦的是他弄不明白为何看了箱子里的东西,他的小妃嫔就如此了?
定然不是因为看到平安扣才这样,这里的变数是金丝八宝钗!
是金丝八宝钗让她想起了当初他们吵架的事了,才如此?
可也不对,他明明连亲口帮她卖的话都说出来了,当初的症结也不复存在,怎么?
小吉子看着万岁爷一直不说话,似在思索,他咽了咽口水,垂着首试探性地问道:“爷可是为今日晚膳一事?”
他还不知道主子现在如何,只是本能的感觉万岁爷并不是来追究饭菜的,否则也不会完完整整听完小林子的话,再眉头紧缩无下文,似在思索什么。
皇帝闻言看向他,如今思路已被堵死,且听听这奴才怎么说,毕竟这奴才天天跟在他的小妃嫔身边,知道的不少。
小吉子感受到万岁爷的目光,压力骤增,又吞了口唾沫道:“今日下午主子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后就开始不对劲起来,时而皱着眉头,时而自言自语,奴才深思许久,后来想到一些事情,许是因为这些才让主子不对头起来,只是说之前还请万岁爷恕奴才冒犯之罪。”
皇帝听他这么说,干脆说道:“朕允你,你将能想到的全部都说出来,若说到点去,赏!”
他如今也是急病乱投医了,他的小妃嫔还在里头郁郁寡欢呢,他得尽快弄清楚。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事情起因
得到万岁爷的应承,小吉子不再犹豫,开始说道:“是。这事恐怕还要从那夜万岁爷离开苍澜院说起,那时主子表面看着无事,但奴才如今想来不对头,恐怕主子是强作开怀。”
“那夜之后的第三日,奴才跟着主子去御花园,后来遇到了赵美人、孙才人和周常在三人……”
小吉子慢慢讲起当初遇到赵美人三人的事,以及她们之间说了什么,最后总结道:“今日听主子自言自语时,似乎有提到“天蚕丝”字眼,所以奴才斗胆猜测,或许主子是爱美了,也想要天蚕丝?”
主子定然是吃醋了,因为她下午自言自语时,说到“天蚕丝”时候脸上又委屈又伤心,“天蚕丝”这几个字还是他离得近听到的,当时小林子离得远,又被小青看着自然听不到。
不过他不认为主子是想要天蚕丝,以主子的性子,不是自己的不会要,更不会多想,恐怕主子伤心的是万岁爷刚走,第二日就召寝了贵妃娘娘吧。
可是他不敢直接点明,否则这就是再说主子善妒,就是害了主子,所以他说成是主子小女儿心态犯了,点一点,不管万岁爷听不听得懂,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皇帝听得酸酸涩涩的,在听到“天蚕丝”和“召寝贵妃时”心里一咯噔!
“天蚕丝”是他赐给贵妃的,被他的小妃嫔听到了!
当初他可没赐什么东西给他的小妃嫔,那会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为了保护他的小妃嫔,不想让他的小妃嫔引人注意,或许是担心他的小妃嫔失了本心,又或许潜意识也是不想和她分得太清吧?
他不想他的小妃嫔对他的好,是因为他的赏赐,总之是说不清楚。
这些年来他都已习惯了,贵妃为他所用管理后宫,他给贵妃想要的权力和对等赏赐,账算得清清楚楚,就像上级和下属一般。
这些好说,往后他的小妃嫔想要什么,不用她问给她便是,左右宠着就是了,张扬与否都无关紧要,他已下定决心不计一切护着他的人儿。
但要命的是,召寝贵妃的事也被他的小妃嫔听到了!
那时他自己没有想通与小妃嫔的事,犯糊涂,第二日便召寝了贵妃,也就这一念之差埋下了今日之事!
他的小妃嫔知道了不知有伤心?昨日他口口声声说只要她好,他便如何如何,可当初他刚怒而离去便找了别人,这让她如何想,让她如何信他!
怪道他的小妃嫔要捉弄他出出气,要他说这捉弄还是轻的,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没让她如愿出了这口气,惹得他的人儿伤心成这样,想到她默然流泪的样子,他心头就疼痛难忍。
这是他头一回将一个人放到心尖尖上,含在嘴里怕坏了,捧在手上怕摔了,小心翼翼的,却不曾想还是惹他的人儿伤心了。
想通了这点,皇帝丢下一句话“张庆,赏!”匆匆而去,重新回到内室。
等他轻轻撩开帐子,发现他的小妃嫔并没有躺着,而是木然坐在床上,呆呆的,整个人出神的想着什么。
皇帝喉头艰涩地滚了滚,脱掉鞋上床坐到她身边,轻轻过去搂着她,亲了亲她额头:“乖乖,朕让你受委屈了……”说完忍不住心潮起伏,喉咙发堵,说不下去了。
莲花抬眼冲着万岁爷无力地笑了笑,她不知怎么办才好,躺在床上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到如何是好。
她很喜欢万岁爷,但是她太贪心了,她想万岁爷是她一个人的,若不然她……若不然她……
每当想到这里时,她就不敢想下去了,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不想再想。
躺着难受,心口闷,她便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虚空,放空自己,让自己不要再想了,想不通的事也许明天就好了。
皇帝见她的神情,更加心疼,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吻上她的眉心。
莲花忍不住偏头躲过万岁爷的唇,她如今还没想好怎么和万岁爷处,有些不自在。
皇帝见此,忍着心痛道:“莲花,朕有很多不是的地方,你若觉得不好,便直接与朕说可好?朕最怕的就是你受到委屈,就是你不愿理会朕。”
莲花摇了摇头,小声道:“爷,我没有受委屈,也没有不理会您,我只是有些想不通而已,等想通了就好了呢。”
皇帝见她肯说话,有些喜悦,更多的是心疼,他的小妃嫔最是软和了,无论多伤心,依旧只是把事儿放在心里头独自承受,不愿意伤害别人。
他下定决心要与他的小妃嫔彻彻底底说开,告诉她他的在乎,他再也受不了两人之间还有隔阂了。
皇帝将她的脸掰正,双手握紧她的肩膀,认真而深情地说:“莲花,朕过去的经历晦暗不堪,自遇见你,朕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道光是属于朕的,你便是朕的光,和你一起的日子,朕很快活很满足。”
是这样么?莲花看向万岁爷的眼睛,倒映的全是她,她感觉有些恍惚,又有些心疼,她能隐隐感觉到万岁爷的小时候过得并不好。
她的手不自觉抬起放到万岁爷的脸颊上,抚着万岁爷的脸,她好似从未如此认真摸过万岁爷的脸呢。
皇帝放轻呼吸,怕惊动了他的人儿,却又怕不快些让他的人儿知道他的心意,会让她煎熬。
他的大掌轻轻握在她抚着他脸的手上,接着说道:
“都说天家无情,朕从前也是如此认定。可朕遇见你后,不知何时将你放在了心上,才知何为有情。朕初初很怕,怕对你有情后,你将成为朕的软肋,朕也试过要远离你,可朕办不到,没有你的日子朕日思夜想,想你想得心肝疼,日子索然无味。”
莲花眼中渐渐有了一丝神采,万岁爷也和她一般么,甚至比她要更煎熬么?
她眼圈重新湿润,有点高兴,有点心疼,又有点想哭,她抿着唇强忍着不想哭出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欢喜
皇帝握紧她的手,拿到唇边吻了吻,温柔地说道:“莲花,如今朕的心装的满满都是你,从前容不下别人,今后只容得下你,自此以后唯你一人可好?”
莲花的眼泪终于滑了下来,她忍不住投入万岁爷的怀中,呜咽着说:“好。”
她被万岁爷紧紧搂着,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释放,今日下午的胡思乱想一挥而散,心中只余满满的感动和爱恋。
万岁爷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她能明白,这对一个帝王来说有多难得,她不是不知道,可万岁爷竟能承诺她,万岁爷如此待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皇帝紧紧搂着他的小妃嫔,知道她明白了他的感情,内心极为喜悦,笼罩心头的乌云一下子消散开来,只余一轮明月。
等两人完全平复下来,皇帝用手轻轻擦了擦莲花眼角的泪痕,亲亲她的鼻子,才开始问起今日之事:“乖乖今日生气,可是因为前阵子朕召寝贵妃之事?”
莲花本来双眼湿漉漉地看着万岁爷,亮晶晶的眼中充满欢喜,听到爷这么问,她忍不住咬着唇低下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好吧,想到这件事心头还是不得劲的。
皇帝想,果然啊,自作孽不可活,当日种的苦果活该今日受。
可想到他的小妃嫔是吃醋了才生的气,他又觉得满心喜悦,这说明他的小妃嫔很在乎他啊。
他温柔地解释道:“乖乖,那时朕未清楚对你的感情,为了转移注意,才召寝的贵妃,可召寝来后朕又后悔了,因朕满心满脑想的都是你。那日朕很晚才回寝室,对贵妃碰都未碰一下,朕有了你,又怎肯再碰别人呢?”也幸好没碰,如今才感到庆幸。
莲花抬起头来,眼睛眨巴眨巴的,有些惊愕地看着万岁爷:“啊?那贵妃娘娘岂不是很难堪?”
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什么后,莲花又连连摇头,急急说道:“哦哦,不是不是,爷,我是说,我是说……”
皇帝忍不住有些好笑,这小迷糊自己都把自己搞晕了,他嘴角含笑道:“你是说什么?”
莲花咬着唇想了想,双颊渐渐泛起红晕,杏眼盈盈闪闪的,想看又不敢看万岁爷,最后她忍着羞意,又羞赧又坚定地说道:“爷,我是说我很欢喜,就像捡了银子那般欢喜呢。我好喜欢爷呢,想到爷就高兴,今日下午记起…记起那事,心里好难过,想不理爷了,可是又舍不得,我想了很久,就想着让爷吃顿难吃的,让爷也难过难过,可是不曾想……”
不曾想是她又误会爷了,想到这个,她又羞涩又不好意思,忍不住双手搂住万岁爷脖子,头埋进万岁爷胸口,耳朵尖已经红透了。
她想,她以后一定一定要相信万岁爷,从别处听到的都是不作数,万岁爷告诉她的才作数。
皇帝感觉心中有一团火在燃气,这还是他的小妃嫔第一次对他说喜欢,内心激动不己,搂着她不断地抚摸她的头发。
他的小妃嫔怎么这么招人疼呢,一边那么害羞,一边又那么勇敢地表明她的心意,真真让他疼到骨子里去了。
他忍不住亲吻她,只有亲她吻她才能宣泄他内心的火热,才能表达他的感情。
莲花初初只任由万岁爷亲吻,到最后,她忍不住回应起来,这还是她在床上首次回应呢,惹得万岁爷更加热烈,直要将她吞入腹中。
在莲花准备好,以为万岁爷要做点什么时候,万岁爷却戛然而止,停下来呼吸急促,却再也不肯进一步。
莲花忍不住有些疑惑,咦,万岁爷昨夜也是如此呢,怎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万岁爷就开口了,声音暗哑:“小乖乖,若是朕将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不要憋着自己生闷气,告诉朕好么?朕舍不得你哭,你一哭朕就心疼得受不了。”
莲花杏眼水汪汪地看向万岁爷,赧然地点点头。
点完头后回想一下,感觉自己今日有些矫情,实在是不好意思,又见万岁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忍不住用手盖住万岁爷的眼睛开始撒娇:“哎呀,爷您别看了嘛~我要不好意思了呢。”
皇帝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说道:“朕的小莲花如此好看,怎能不看?朕最爱看朕的莲花了。”
惹得她忍不住咯咯甜笑出声,搂着万岁爷的脖子头向后仰开怀大笑起来。
皇帝将她搂正,帮她理了理黏在脸上的头发,说道:“晚膳未用,是否饿了。”
万岁爷不说她还不觉得,今日下午气闷都闷饱了爷不觉得饿,现下整个人身心放松下来,就觉得胃空得慌,她摸摸自己的肚皮点点头。
皇帝捏捏她的鼻子,跟她商量道:“先让人做些简单吃的垫垫肚子可好?现下要去重新做只怕太久了。”
莲花听了眼中带上狡黠,脸绷不住想要偷笑,又赶忙收住。
皇帝挑挑眉,她这神情是又做了什么?莫非她今夜不止做了那几个用来罚他的菜?只是为了罚他不端出来?
他宠溺的笑笑,捏捏她的脸颊:“朕的小乖乖莫非这是早有准备?”
“咦,爷您果真聪明无双,什么都瞒不过您。”莲花忍不住瞪大杏仁眼夸赞道。
后面又带了点不好意思,眼神闪烁瞄向别处,接着说道:“其实我原本是想让爷吃几口难吃的就撤了,换上正常的饭菜,爷白日如此辛苦,我怎么舍得爷您吃那么难吃的菜呢,只是心中气不过才如此的嘛~”
她说着嘟起嘴来,万岁爷还假装那惨不忍睹得菜好吃逗她呢,哼哼。
皇帝忍不住笑起来,想到他的小妃嫔因为吃醋要罚他,他竟然很高兴,只是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又要生气了。
他顺着说道:“是是是,都是朕的错,朕该罚,下次定然让你如愿,如此可好?”
莲花娇俏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甜蜜,嘴角翘起娇娇的说道:“哪有下次呀,我喜欢您都来不及呢,才舍不得罚您。”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遵医嘱(十更十全十美)
哟,他的小乖乖说起甜言蜜语来不要钱一般,令他受用得很,忍不住又想亲亲她。
莲花咯咯笑着躲开说道:“爷~我饿了呢,不亲啦。”亲是亲不完的,她饿了。
皇帝不甘心,抱着她又狠狠亲了几口才放下,惹得莲花哈哈大笑。
听到莲主子的笑声,门外的张庆忍不住松了口气,知道两人是和好了。
他唤过小太监,让他们准备准备,看样子要重新摆膳了。
狠狠松了口气的是小吉子,他怕主子钻牛角尖,又怕万岁爷追究,真真是煎熬,听到主子在屋里的笑声,知道是没事了。
见张总管唤人重新摆膳,他屁颠屁颠过去,竖起大拇指道:“张总管,奴才真是好生佩服。”
姜还是老的辣啊,恐怕张总管没有一早阻止就是料到了此种结局,他在万岁爷身边跟得最久,是最能揣摩万岁爷心思的人,想来万岁爷也是愿意由着主子闹腾的。
张庆听后微微一笑道:“咱们做奴才的,好好办差才是正理。”
小吉子心领神会,一拱手道:“是,总管所言极是,奴才受教了。”
这一顿晚膳吃得莲花是心满意足,她边吃边忍不住偷笑,万岁爷问她笑什么也不肯说。
只要想到她和万岁爷两情相悦,她就止不住的开心,心真真是落到了实处,实得不能再实了。
所以等万岁爷叫来黄祖德给她把脉时候,她也没有抗拒,只一个劲儿瞅着万岁爷傻笑。
皇帝也眼含笑意看着她,心都化了,摸摸她的头,任由她笑。
给她把了一会儿脉的黄祖德皱起了眉头,在她再一次傻笑时候,忍不住出声道:“娘娘,您要不一会儿再笑?”
这娘娘从他进来就一直在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这莫不是个傻的吧,也没诊出傻病来啊?真是闹不明白。
笑也就算了,身子还跟着抖起来,腹腔震动,手还特别不安分,时不时晃动一下偏离位置。
他把脉好一会儿了,刚要把准时候她的手就动,又得重新来,这都要破他以往把脉的最久时长了,疑难杂症都不带这样的!
他十五岁后就没把过这么久的脉,实在忍不了了,这要他爹知道,又得重新教他一遍把脉之法了。
莲花听到眼前黑炭的话语,回过神来,忙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乖乖坐好,这黑炭的诊治与她要不要吃药,要吃多少药可大有关系呢,得好好对待。
只是她的眼神控制不住地往万岁爷处瞄。
皇帝摇头失笑,他的小妃嫔真可爱,又务实又可爱。
黄祖德终于可以顺利把脉一次了,他右手摸着光滑得下巴,左手把着脉。
今日午后有个小太监来请人去给莲美人把平安脉,他还挺想去的,可惜选了王医令没让他去。
王医令回去后就到他的医案前训了他一顿,他当时正专心查医典想问题呢,等回过神来王医令已经走了,只隐隐约约听到一句“竖子无礼”,也不知道啥意思,见没啥事接着看他的医典。
今日他值夜,没想到又得万岁爷召见,说莲美人方才心绪有些激动,让再诊治一下有无不妥之处。
真是祖宗有灵啊,他昨夜回去和他父亲提了一嘴,要算个日子抬着烧猪去祭祖,这不日子还没算好,又见到了万岁爷。
他不禁喜上眉梢,明日回去就跟他爹讲,择日不如撞日,下一个歇息日就去祭祖吧,祖宗如此保佑,怎能怠慢了?
等把好脉,他又忍不住想说几句了,板着脸老成地说:“娘娘,您身子好也不是如此糟蹋的,妇人怀胎前头几个月尤需当心,微臣昨日不是说了,少大喜大悲,令胎儿不安,微臣来两日,您便两日大喜大悲,也不能日日都如此吧。”
给了医嘱也不听,真是让人操心的,这两日他都来三趟了,第一回是忧思过重心绪不稳,第二回是大喜大悲,第三回依旧是大喜大悲,就不能换个样式来么?
莲花吐吐舌头,低下头像个乖宝宝般听训,小声辩解道:“忘了嘛……”这不事出有因么,虽然这个因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可万岁爷若是不说很难不让她误会嘛。
皇帝顾不得欣赏他小妃嫔的憨态,急忙问道:“如今可有大碍?”
他的小妃嫔今日伤心了,恐伤了身子,这也是他最担心的,所以他叫人重新摆膳时,便交代了要传御医来诊脉,指名要黄祖德。
黄祖德见万岁爷问他,赶忙站起来,忍住内心激动,板着的脸殷切起来:“万岁爷,有孕之人最忌郁结在心,娘娘身子壮实,是个有福气的,微臣诊断娘娘原先是有些郁结在心,只是很快就好了,影响不大,只是往后不可如此了,本吃五帖药便可安胎的,如今要加到十帖了。”
听到这里,皇帝松了口气,幸好和她互表心意,她解除心结解除得快,没什么大碍,若任由发展,结果不堪设想。
莲花听到十帖药,不干了,怎么生气一次要喝那么多药呀,那以后她还敢生气么?
她气呼呼地抗议道:“黑炭,比起昨日,我今日也并未如何生气,何来的郁结,怎么需要吃十帖药,翻了个倍,你会不会弄错了?”她只是有些伤心,怎么跟郁结扯上关系了。
黄祖德脸一板,看着眼前这个不省心的娘娘,忍不住想说几句了:“娘娘,微臣不叫黑炭,郁结于心和您的心绪有关,您现下心绪就不稳,若是如此还得再加!郁结不疏而引起气机郁滞于心胸,气机郁结,伤神损脾,引得胎动不安,所谓母子连心,母都不安子何能安?”
听到还得再加,莲花立即怂下来,缩着肩膀,将双手垂于胸前乖乖坐好,小声辩解道:“我现下心绪好得很呢,不用再加药了……”
黄祖德听到这话,又忍不住了,板着张黑脸道:“您现下脸含愠色,这怎是心绪稳的脸色,怀有身子之人当平心静气,身心愉悦则更佳,您瞧瞧您如今……”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物降一物(十一更一心一意)
莲花见黑炭又想叨叨,寻理由给她加药,赶忙打断道:“好嘛好嘛,十帖就十帖,我吃便是了,你别再说了。”再说恐怕又要加了。
说完后只鼓鼓嘴,不敢再吭声。
皇帝在一旁看得差点笑出声,忙用手攥拳放在唇边掩饰,只是眼中的笑意挡也挡不住,想来她听先生训斥也是如此的吧,又乖又怂又不服气。
没想到黄医丞竟然还能治得住她,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今后就选黄医丞给她把平安脉吧,看来平安脉是无忧了。
给他诊治的太医院正前不久天黑路滑摔断了老腿,告假了,平日里皇帝他身体康健,只久不久请一趟平安脉,便让人好好修养,等好了再回。
他原本是想等给他诊治的太医院正回来,往后再让院正替她把平安脉,这样他也可放心。
现下看来有更好的人选了……
等黄祖德都交待好后,皇帝让莲花在内室等一等,他有些事要问黄医丞,去去就回。
莲花撇撇嘴,这黑炭好可怕哟,她才不想多看一眼呢,有何事等万岁爷去问也好。
等人走出屋里,她又忍不住小声嘀咕:“哪要吃这么多嘛~黑炭脸黑心也黑的……”
随即又有些好奇起来,万岁爷会和那黑炭问什么呢?肯定和她有关的啦,那不然去偷偷听一下哎?
想干就干,她轻手轻脚走出偏殿,看到到万岁爷和那黑炭在不远处低声说着什么,她顺着屋沿踮着脚慢慢靠过去。
途中路过张庆,张总管装作没看见一般气定神游半阖着眼睛,双手交叉在腹部握着听候差遣。
莲花暗暗点头,张总管还是很仗义的,就是眼神不大好。
小林子看见了,想要大喊,被她一个眼神扫过镇住了,她比划了个吃饭的手势,比完又画了个叉叉,小林子秒懂,立刻垂头不敢再说话。
小吉子和小青是她的人,自然也假装没看见。
离人还有十来二十步时候,莲花怕被发现,在一棵小树后停下来躲着,竖起耳朵听,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不可同房”“最好…月后”,都听不清呀。
她往那方向看去,呀!万岁爷长身玉立的,气质高华,真好看,这可是她的万岁爷呢,嘿嘿。
莲花看着看着看迷了眼,忍不住偷偷笑出声。
此时万岁爷不知怎么的,咳了咳,莲花忙醒过神来一把捂住嘴巴,往小树后缩了缩身子继续躲。
在夜色里,那黑炭果然黑极了,和夜色完全融为一体,只嘴巴一张一合露出他的一口白牙,像飘荡在空中一般,若在月色下打灯笼,跟话本里的游魂一样,只见灯笼鬼火不见人。
嗯,这黑炭看着果然不是善茬,莲花暗暗腹诽。
十几步外的皇帝早就发现着了他的小妃嫔在偷听,听着听着甚至还笑出了声,最后还欲盖弥彰地捂住嘴。
皇帝感到有些好笑,他的小妃嫔可真顽皮,她躲的那棵小树才两指宽不到,是夏季刚种没多久的一棵桃子树,当初种时说来年要吃桃子便种了,也不知她从哪挖来种的,只是哪怕她身材再窈窕,那小树也藏不住她啊。
又正好在宫灯不远处,影子歪斜向他这边,早在她来时他就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影子,只是没有作声,她想玩便陪着她玩就是了。
人来了他便没继续刚刚的话题,只问了黄医丞一些禁忌,便将人挥退了。
黄祖德强忍着兴奋,万岁爷和他单独说话了,还说以后让他定时来给莲美人把平安脉,把脉情况不可对他人说起,他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他很是高兴,万岁爷竟然如此看重他啊,这可如何是好,烧猪香烛香纸祭祖已是他们黄家最高的祭祖仪式,可现在不足够了吧?要不重新给先祖们修修坟头?
等万岁爷将他挥退,他一步三回头不舍得离开苍澜院,待出了苍澜院,他的兴奋劲儿才爆发出来,提着个灯笼背着个药箱忍不住小跑起来,发泄他心中的激动。
有宫人在远处撞见了,以为是鬼火飘荡,吓得屁滚尿流,第二日便有了御花园夜里会闹鬼的传闻,真是想不到莲花瞎想的话竟然说中了,这是后话了……
皇帝将人挥退后,嘴角扬起,假装没看见他的小妃嫔的动作,径直走回偏殿。
莲花见万岁爷回去了,好玩心起,偷偷摸摸跟在万岁爷身后,在万岁爷刚走入偏殿之中时,走到背后踮起脚双手盖住他的眼睛,装作粗粗的嗓音:“猜猜我是谁呀?”
皇帝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坏蛋不够高,干坏事也不利索,双手遮掩的地方最高只到他鼻子上方一点,双眼被她遮一半露一半的,她竟然也没发现。
皇帝故意沉吟思索一番,语带笑意地说:“嗯,朕的小乖乖还在殿中,定然不是她,那么是谁呢?”
莲花忍不住想要偷笑,手一抖一抖的,忙收敛清清嗓子,粗声粗气地道:“那么是谁呀?”
皇帝“嘶”一下,一本正经地道:“这嗓音朕从未听闻,猜不出,还需得摸骨才能辨别。”
说着开始捏捏她的手,又顺着她的手往后捏,捏捏她的手腕,捏捏她的玉臂,继续往上她的肩膀捏去。
莲花痒得要受不了了,忍不住问道:“捏出来了么?”再捏她就要笑出声啦!
皇帝心想,这小坏蛋现在连声音都忘了掩饰,嘴里却正直地说:“快了,还得再捏捏。”说着向她的腰捏去,才捏一下,身后的小坏蛋就绷不住笑出声。
好痒啊,莲花咯咯笑出声,放下手,嘴里求饶道:“万岁爷您别捏了。”人扶着皇帝的背上忍不住笑出来。
“不成,朕还未猜出,怎可半途而废。”皇帝嘴里说道,又捏了两下。
莲花痒的受不了了,娇娇地说道:“是我呀,是爷的小乖乖呀。”说着笑倒在皇帝的身上。
皇帝停下来,转过去楼着她,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竟是朕的小乖乖,你不是在殿中,何时出来了?”
莲花笑容顿住,感觉不痒了,也不想笑了:“呃……”,哎呀,怎么忘了这茬了,要露馅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想送您一件礼物
皇帝看着他调皮的小妃嫔,捏捏她的鼻子,戏谑地追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莲花眼神开始闪烁,支支吾吾起来:“哎呀,我,我在屋里无聊,很想爷嘛,就出去了一小会儿,爷就回来了~~”
皇帝挑挑眉,如今这小坏蛋连撒谎也撒把蜜糖了?
不过他心中却很受用,也不揭穿她,顺着她说道:“原来如此,是朕耽搁了功夫,罚朕亲小莲花一口可好?”
万岁爷没有发现呢,好险呀,嘿嘿嘿!
莲花有些想笑,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万岁爷,有些羞赧,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她其实,她其实喜欢万岁爷亲她,哎呀呀,想想就好羞呢。
皇帝眼神顿时幽暗下来,搂着她的腰,缓缓俯身亲向她的唇,浅尝细品。
莲花忍不住闭上眼睛,耳朵尖红红的,双手攀着万岁爷脖子,轻轻回应起来。
灯烛朦胧,光晕柔和。
……
昏暗的灯光下,一名形销骨立的女子半靠在床上。
床前一名宫女跪在地上禀报着什么。
等禀报完,床上的女子抬起眼帘,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柔柔地说:“传到那边去,让那边也知道知道。”
宫女恭恭敬敬称是,不敢多言。
女子拿着帕子轻轻擦着唇上的血迹,缓缓说道:“好戏要开场了,该欠的债迟早是要还的。”说完脸上笑意加深,整个人陷入回忆之中,眼中带着一丝阴毒。
寝殿内昏昏暗暗,看不清人脸,到处挂着厚重的帘子,连秋风也吹不起。
华庆殿内。
贵妃挥退宫人,一个人静静待着,疲惫地撑着额头,神情怔忡。
自从得到消息后,她独自坐在殿中已近一日,水米未进。
夜已深,彩琴进过一趟劝她用点膳食,被她拒绝了,方才又进来添过水也问她是否要用些膳食,依然被她拒绝了。
她最喜欢的就是彩琴从不多言,总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知道她今日无心情应付他人,便没有让任何人来打扰她。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色很难看,甚至形容枯槁吧,口渴的嘴唇已经干裂起皮了。
她已记不清有多久未曾试过如此了,是有一回吧,很多很多年以前的那一回,听说太子妃人选不是她的那回……
多年前,她还待字闺中时候,他爹就告诉她,先太皇太后有意选她为太子妃,她知道后极为欢喜。
别人或许会害怕先帝后宫的复杂环境,当了太子妃后难以应对,但她不,她自信自己的才智,可以伴他左右。
她早就见过他了,还记得那日她和姐妹同去郊游,在马车上正和姐妹轻声谈笑,不料马儿受惊,吓得她们惊慌失措。
原来她们的马车从一拐角出来,恰巧与纵马扬鞭的他相遇,差点相撞,惹惊了马儿。
待马车安稳下来,她悄悄掀开帘子一角看是何人,只见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似从京外回来,风尘仆仆,面容冷清,俊美得不像话。
他身边的下属问了她们几句,见她们无事,他便与下属一道快马离开,似在匆匆赶路。
惊鸿一瞥,她自此一见倾心,只是可惜那时没能听到他的声音。
后来她才知道,当日遇到的是太子殿下,而她听到爹爹的消息,怎能不欢喜呢?
她的才情在京中无一不是顶尖的,她一直都认为,只有她才能配得上他,与他比肩,却万万未想到,太子妃之位竟被一个小官之女截胡,那女人又蠢又糊涂身子还孱弱,她也配?
若不是先帝的梅妃搅局,她早就是太子妃,等爷等级,也就顺理成章成为皇后,何苦现在还是贵妃。
那时爹爹和她说太子妃人选定了,不是她,这是先帝的旨意,但先太皇太后还是喜欢她,问她还愿意入东宫吗?
那时的她只觉得晴天霹雳,天旋地转一般,她静静地枯坐了一夜,第二日便回她爹,她愿意。
她实在是不甘心,她要入东宫,她要嫁给他。
她派人去查了那小官之女,知道这女子小家子气得很,身体还十分孱弱,更坚定了她要入东宫的心,她相信凭着她的心智手段,就算不是太子妃,迟早也会是他的妻!
不出她所料,那小官之女压根不适合做太子妃,屡屡犯蠢,被人当枪使,她冷眼看着那女人作,甚至还推一把,最终那女人自取灭亡,她如愿当上贵妃。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皇后都没了这么多年,他都愿意许她贵妃之位,让她好好管理后宫了,可为何就不愿意封她为后?
她一直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只要能嫁给他,能在他身边,这皇后之位是她的就是她的,谁都抢不走,包括如今这个莲美人!
回忆到这里,贵妃闭了闭眼睛,等睁开时,眼神中多了一抹坚定。
莲答应如何,莲美人又如何,结局不过一样:挡她者,死!
……
苍澜院内。
沐浴后,莲花坐在梳妆台前,鼓捣着什么。
等皇帝沐浴回来,就见她坐在梳妆凳上转过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嘴角翘起眼睛带笑,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进来。
这模样,这是有事吧?
皇帝走过去,捏捏她的脸,直接问道:“这是怎么了?”
莲花眼含秋水,咬着唇,有些腼腆地说道:“万岁爷,我想送您一件礼物哟。”
皇帝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他的小妃嫔竟然主动想起要送他东西了?
咳,上回那方帕子各方巧合之下,发生了一些曲折的事,未曾经历她主动亲手送上,所以那不太算,和这次体验是完全不同的。
皇帝不禁问道:“要送朕什么?”语气有些期待。
莲花坐直身子,有些紧张又有些郑重地说:“爷,先说好了哟,虽然您见过很多好东西,我送的这个相比起来不算什么,只是这是我最宝贵最珍惜也是身上最值钱的物件了,您不要嫌弃呢。”
皇帝温柔地笑笑,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认真地说道:“朕的小莲花送与朕的,朕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囡囡
莲花听后有点放松又还有点紧张,将背着的手缓缓伸到胸前,握着的手摊开,手心是一枚小小的圆形玉佩,中间刻着一朵盛开的小荷花,玉佩表面细腻温润,看着佩戴有些年头了,玉佩上穿着一根她刚编制的络子。
络子是她最近摸索着学的,打得是最简单的花样,看着还好。
她看着玉佩,眼中有些莫名的情绪,轻声说道:“这是我从小戴到大的玉佩,是爹爹专门找人刻与我的,戴了好多年呢,今日想送与万岁爷。”送给她心仪的人。
看她的模样,看着她手里的玉佩,皇帝心潮澎湃,起伏不已。
这玉佩定然是她极为珍爱之物,或许在她最艰难的时刻,她也没想过要用来换银子,如今竟要送与他,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他的小妃嫔是将他放到了心坎上,要将自己最珍爱的东西送给自己。
一想到这点他就忍不住狂喜,内心似火一般燃烧。
他忍着激动,珍重的接过握在手中,郑重承诺道:“莲花,朕很欢喜,定如你这般好好珍惜。”
说完忍不住搂她入怀紧紧抱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朕的莲花,今生定不负你。”
莲花也回抱万岁爷,将自己埋进他的胸膛,万岁爷明白她的心意呢,她忍不住鼻子有点泛酸,眼睛好像湿润了。
这玉佩她进宫后就没有戴过了,被她藏了起来。
每次看到这个玉佩,便觉得人生恍如一场大梦,踽踽独行,亲人离她已经很远很远,让她不敢再看。
方才她看到平安扣,想到那是万岁爷贴身佩戴之物,想了想便将自己小时候的玉佩拿了出来,赠与万岁爷。
等两人分开,皇帝忍不住摩挲这这枚玉佩,看到背面刻了两个字,便念了出来:“囡囡?”
这是她的小字?
莲花咬咬唇,有些害羞地说:“嗯,就是我呀,这是我的小名呢,爹爹和娘亲都这么叫我的……”现在长大了,好像听爷这么叫不大好意思呢。
皇帝感觉有些新奇,之前从未听说她有小名,忍不住自言自语又念出声:“囡囡,囡囡,朕的囡囡。”这小名好,感觉很亲昵。
“哎呀,爷您别念了……”再念她都要不好意思了。
皇帝低头看着她,忍不住逗弄她,又念了两声惹得她埋头进他怀里,吃吃笑才作罢。
心中感慨这小名足见小妃嫔的爹娘多么的疼爱她,待她定然是如珠如玉般,只是不知为何会让她入宫去当宫女。
想到这里,皇帝忍不住问道:“家父家母如今何在?”
这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家人,若是还在,不妨将他们安排见上一面,让她高兴高兴。
怎么会突然问到这个?
莲花下意识地愣了一下,她的记忆中好像并不知道爹娘的去向,她的族叔和她提过一嘴,似乎是因家中欠了好多债,爹娘和哥哥们去了很远的地方赚银子去了,等赚够了才能回来,让她安心过日子,等将来还清银子便能见面了。
可是能吗?她不知道。
入宫前,她不知道入了宫后需特赦才可以出宫,刚入宫后得知此事,她天天都想哭,每晚握着爹爹给她的玉佩才能入睡。
后来有个年长的掌事嬷嬷看不过眼了,安慰她让她想开点,若是想出宫这样可不行,得好好表现获得贵人的特赦才行,这个宫里头贵妃娘娘和万岁爷是可以酌情恩典宫女出宫的,这不前几年星辰殿就有个姑姑被特赦出去了。
这嬷嬷生病时,她照顾过一阵子,嬷嬷待她还不错,当时正巧星辰殿缺人,便将她分到了星辰殿,只是她一直没什么出息,干的都是一些杂活,很少有机会表现。
帮过她的嬷嬷后来去世了,她也没什么机会报答。
后面她安下心来努力干活,只是再也不敢看爹爹送的玉佩了。
她想她要把银子攒着,等攒够银子看看能不能找机会特赦出去,她长大了,她也要帮着家里分担一些,只是银子一直都攒不了多少呢。
莲花回想到这些,低落地垂下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呢。”
皇帝见状摸摸她的头,怕勾起她什么伤心事,不敢继续再提。
入宫的宫女恐怕家中多有磨难,日子过不下去了,不得不卖儿卖女为奴为婢,这样两方都还有一条生路,入宫多年,和亲人杳无音信,彼此不知道消息也是正常的。
他暗暗将此事上了心,等改日让人查一查她家人的下落,若是能查到,让她知道知道消息,再见一见,想来她会很高兴。
想必她定然很想念家中亲人吧,若是没有遇到他,恐怕得在宫中熬到终老,熬过一生。
想到这点,他的心就很疼,他的小妃嫔如此招人疼,怎可落此结局,幸好,他们命里有缘,没有错过彼此。
往后宫里的宫女们,到了年纪愿意出去的便放出去吧,这样她们也有与亲人重逢的机会,有些慰藉。
皇帝回过神来,亲亲她的额头,岔开话题道:“囡囡,帮朕将玉佩戴上可好?”
莲花本来在极力回想爹娘的去向,每当要想起什么时,脑中不是有一团迷雾挡住,就是有针扎般的刺痛,中断她的回忆。
听到万岁爷唤她,她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
皇帝以为她没听清,又温柔问了一次:“朕的囡囡,帮朕将玉佩戴上可好?”
莲花眼中有了焦距,这回听明白万岁爷叫她做什么了,缓缓扬起笑脸,心中甜甜的,又有点害羞,“囡囡”从爷嘴里喊出,跟从爹娘嘴里喊出感觉很不相同啊。
怎么说呢,从爹娘嘴里喊出是带了亲人的疼爱,让她觉得很亲昵很温暖:
从万岁爷嘴里喊出却不大相同,除了亲昵外还带了点别的,让她心头甜滋滋的,像被珍爱着一般。
她赧然地点点头,站起来,接过玉佩,又抬头看了万岁爷一眼,低下头来开始认真地要将络子系在万岁爷的腰间。
皇帝双眼中笑意如满天星辰般散落,星星点点,低着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囡囡(三更,今晚0点有一更哦)
莲花将绳子塞入万岁爷的腰间盘带上,往下扯了扯,感觉不太稳妥怕掉了,又绕了一圈,随手绑了个死结,再往下拉了拉,感觉很牢固了,便有些开心地抬头亮晶晶地看着万岁爷。
皇帝感觉有些无奈,心肌要梗塞了,每当他心中感触很深之时,他的小妃嫔总能轻轻松松破坏气氛,很无辜地教他再做一次人。
他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带了点无奈地夸奖道:“不错,戴得很好。”很牢固,除非腰带断了,否则衣服破了都不见得玉佩会掉下来。
罢了,回头让张庆帮解了重新系上吧。
莲花忍不住笑眯了眼,抱住万岁爷撒娇道:“爷,您也帮我戴一戴好不好?”她也有万岁爷的平安扣呢。
皇帝知她说的是平安扣,听她这么撒娇心都化了,他的小妃嫔越来越依赖他了,这让他感觉好极了。
“东西在哪,朕帮你戴上。”
莲花松开万岁爷,眉开眼笑地指了指梳妆台上:“那呢~”
皇帝顺着看过去,便看到了两样东西,他的平安扣,以及一支金钗……
看到金钗,他眼中光芒一闪而过,手不动声色略过金钗,拿起平安扣逗她道:“小囡囡,想戴在哪?”
莲花听到“小囡囡”三个字,忍不住咯咯笑,清甜的声音糯糯地说:“万岁爷,我都十七岁了,不小了,小囡囡是叫小孩子的呢。”
说完又接着笑,“囡囡”还好,但“小囡囡”三个字,让她有种是万岁爷闺女的错觉。
皇帝捏捏她的脸,笑着说道:“朕的小乖乖这么惹人疼,可不就是个小孩子,朕以后唤你囡囡可好?”
莲花忍不住憋着笑,憋了一会儿憋不住了,又笑出声,想到万岁爷当闺女一般牵着她,她喊万岁爷爹画面就好笑,直笑倒在万岁爷身上。
皇帝搂着她挑挑眉,他这是说了什么笑话吗,让她笑成这样,无奈地摇了摇头,等她笑够再说。
终于莲花笑够了,双眼湿漉漉的看着万岁爷,软软的说,想让他帮她戴在脖子上。
皇帝宠溺地刮了刮她鼻子,帮她捋了捋头发,拿着平安扣将绳子撑开帮她挂到脖子上,又将她的头发从绳子下顺出来。
她低头摸摸胸前的平安扣,拿起来顺着衣领塞进里头,平安扣顺着皮肤滑下去,看得皇帝眼都热了,忙别开眼去不敢再看。
等贴身戴好,莲花隔着衣服摸摸平安扣,感觉十分满足,戴着平安扣就跟万岁爷在她身边一般。
皇帝等她好了,转过头来凑近她,亲了亲她额头,问道:“可还要做些什么?”
莲花摇摇头,今日很圆满,和万岁爷互表了心意,也吃饱喝足了,给万岁爷戴上了自己的玉佩,自己也戴上了万岁爷的平安扣,今日很好很满足了,没什么想做的了。
皇帝温声问道:“困不困,现下要不要就寝?”今日沐浴有些晚,也差不多到她每日睡觉的时辰了。
“爷和我一起睡么?”莲花问道,说来还真有些困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小哈欠。
皇帝笑了笑,点头道:“嗯。”
莲花有些惊奇:“咦,您那么勤政爱民,今夜怎不批阅奏折了?”昨夜特殊,但按万岁爷的习惯,今夜会批阅奏折才是。
皇帝戏谑地说:“怎么,朕夜里不批阅奏折,就不勤政爱民了?”为了赶回来见她,他一下午都在批阅奏折,只余了一些无关紧要的。
莲花吐吐舌头,她才没有这个意思呢,万岁爷自己拐过去的,跟她没关系。
她虽然这么想,但嘴里说道:“哎呀,怎么会呢,万岁爷夙兴夜寐,偶尔歇一歇也是劳逸结合嘛,为了更好的批阅奏折。”
见她的模样,皇帝就知道她心里是在嘀咕什么了,且她这话说的,马屁没拍好,好像他治理江山,处理政事只用处理奏折一般,不过她也就见过他批阅奏折。
皇帝捏了捏她的脸,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今日为了早些回来见朕的囡囡,一下午都在处理政事,连盏茶的空都没歇,囡囡该如何奖励朕呢?”
万岁爷的气息呼到她的耳朵上了,莲花的脸瞬间红了,万岁爷的嗓音可真好听,好像带了诱惑一般,真是醉人呢,听得她心砰砰直跳。
皇帝见她脸红,知道她是害羞了,忍不住开怀笑起来,他的小妃嫔实在太可爱了,一点都不禁得住逗。
莲花醒悟过来,万岁爷是故意呼气给他的,大坏蛋,忍不住扯住他的袖子,嘟着嘴:“爷,您怎么又逗我~”
皇帝轻轻的挑起她的下巴,对她说道:“朕只对你如此,谁让囡囡如此招人喜爱呢?”说着朝她唇上印下一吻。
哎呀,万岁爷这样子真像个流氓,莲花脸红红的,不敢直视万岁爷的眼睛,心跳得厉害。
等欣赏够了她害羞的模样,皇帝体贴让她准备就寝,他的小妃嫔当是困了。
莲花于是坐到梳妆台上拆下发髻,皇帝站她身旁,随意拿起台上的金丝八宝钗,不经意地问道:“这钗子朕明日替你换成元宝可好?”
这惹祸的钗子,都惹两回祸了,必须得拿走,不能留在她这里了,否则下一次又不知道这钗子能惹什么祸事出来。
莲花顺着拆下来的发髻,对着铜镜照了照,看看头发梳顺了么,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道:“嗯嗯,爷拿去吧。”
如今她都是美人了,够吃够穿的,她留着也没什么用,又不能吃又不能用,还得好好保管,坏了就要治罪,她戴也压不住钗子,太麻烦了,不如万岁爷拿去好了。
皇帝挑了挑眉,这回怎么这么爽快?他本都想好了,若是她不愿,他现下就让张庆回去取元宝来替了,没想到出奇的顺利,他的小妃嫔可真好。
看着这金钗,皇帝觉得碍眼极了,就这玩意儿,让他和他的小妃嫔分开这么久,回头让人拆了,省得见到碍眼。
他朝外喊来张庆,将金钗直接交给张庆让带走,他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第一百四十章 曹德来信
等张庆将金钗拿走,他回过头来,就见他的小妃嫔撑着脑袋,眼睛半张半阖,有些困迷糊了。
皇帝心疼了,走到她身边,就想去抱她起来。
莲花迷迷糊糊的看见万岁爷靠近,忍不住扶着他手起来问道:“爷,要更衣么?”
皇帝点点头:“嗯,就寝吧。”说完帮她擦擦眼角上困迷糊的泪渍。
莲花强打起精神来道:“爷,我来帮你更衣呢。”她喜欢帮万岁爷做些力所能及的时,帮爷更衣就是其中之一,这样她觉得很满足,很踏实。
“好。”皇帝摸摸她的头,心里很暖,有种岁月安好的感觉。
他的小妃嫔困成这个样子了,还要亲自帮他更衣,让他又心疼又享受,寻常人家便是这样过日子的吧。
莲花揉揉眼睛,搓搓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开始帮万岁爷更衣,解到腰带时候,发现自己送万岁爷的玉佩绳子,绑在腰带上怎么也解。
她不禁凑近去看:“咦,这结怎么打不开了?咦咦咦……”
边“咦”出声,边接着解,解了几下都没解开,她挠挠头,突然想到玉佩她帮万岁爷系上的。
“爷,方才给您系上时我打了死结么?咦,怎么玉佩绳子绑死在腰带上了。”她挠挠头,是她绑了死结吗,不太记得了。
皇帝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个小迷糊,她竟然才发现,真是个小迷糊。
他安慰道:“无妨,这样很好,明日省得重新系一次。”说着握住她的手,顺势将整个腰带解开,玉佩还绑着挂在腰带上头。
莲花抬起头看着万岁爷,眨眨眼睛,迟疑地说:“可是结打在了腰带正面呢,好像还打歪了,这样被人看到不会奇怪么?”
“不会,一般人不敢直视朕。”皇帝捏捏她的脸,睁眼说瞎话道。
“哦哦~”莲花想了想,好像没啥毛病,这样也行吧。
可她却忘了,一般人是不敢抬头直视皇帝,只是平时行礼起身时目光多少都会落一些到皇帝的腰上的,这样不就都能看见了?
不过就算有人发现了,也没人敢说什么,除非是不想要命了,才敢出言冒犯皇帝。
等更完衣,莲花上床躺好被子都没盖好就直接进入了梦想,实在太困了,沾枕就睡。
皇帝失笑的摇摇头,亲亲她的眉心,帮她盖好被子,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搂入怀中也睡去。
半夜,张庆进到偏殿小月亮门前,轻轻唤了声“万岁爷”。
是曹德来信了,万岁爷说过要第一时间通知爷的,否则他也不敢搅了万岁爷的清梦。
皇帝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了看怀里的人儿,轻轻放开她,帮她调好睡姿。
等坐起来,就见他的小妃嫔一只脚伸出了被子外头,小脚趾白嫩嫩的,在昏暗的夜灯下格外显眼。
皇帝失笑,想来若不是他抱着她睡,他的人儿准得踢被子,接着下半夜感觉凉了,就自个缩成一团,有一日夜里就是如此,等他察觉身边的人远离他时候,都不知道她靠里头缩了多久了。
他伸手过去,捏了捏她圆润可爱的小脚丫,帮她放回被窝里。
这时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脸上带了点甜笑,砸巴了两下嘴,翻了个身又睡过去。
皇帝眼神温柔得能拧出水来,他的小妃嫔真真可爱,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她就感觉很满足,忍不住要亲亲她。
张庆听到里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以为万岁爷醒了,可等了半晌也没见人出来,便待要再唤一声。
还没唤出口,就见万岁爷下床向他走来,比了个嘘的手势,他赶忙收住嘴。
等两人出了外头,皇帝问道:“何事?”
“回禀万岁爷,曹大人来信了。”张庆说着,掏出一封信函,打开呈上。
这个宫里头,只有一个太监能被唤做大人,那便是曹德,且曹德在万岁爷面前从不称奴才,只称臣,所以张庆也尊称他一声曹大人。
皇帝心下了然,这是他吩咐过的,若是曹德来了消息便立刻禀报他。
这两日后宫里暗流涌动,尤其今日宣召后,所以曹德什么时候回来很关键。
如今各宫妃嫔还未反应过来,或说都在观望,还没人上苍澜院来,等后头就不一定了,张庆不能一直坐镇苍澜院,死守着不让人来,就算死守,也总有守不住的时候。
曹德那厮,最擅长的就是揣测人心布置暗线,对付阴谋轨迹,是人是鬼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让他回来再合适不过了。
这个后宫,既然他要插手,那便插手到底,保他的小妃嫔无忧。
想都这里,皇帝示意张庆直接念信中内容。
张庆意会,打开信看了两眼,便面有难色道:“万岁爷,这,这个……”曹德胆子也太大了,一无既往的大,这写的东西他不好念啊……
“念!”皇帝神色淡然,负手而立,不用看他就知道那厮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了。
“是。”张庆不再犹豫,清了清嗓子,看着手上的信念道:“爷,这信上写着:万岁爷,臣得了老寒腿,腿脚不灵便,望爷担待担待……”
曹德这意思是不来了?这人胆子也太大,竟敢违抗君名,就算万岁爷待他再好,也忍不了吧。
恐怕万岁爷要震怒了……
张庆抹了把汗,头愈发低了,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万岁爷,曹大人恐怕真是病了,若不然奴才派人再去问问?”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心想果然没料错,这厮还是如此,一点正形都没有,吊儿郎当,信上虽这么说,但他人恐怕已到了京中,否则信哪来得这么快。
几年不见,也不知道这厮如何了,在外头可风流快活?真有些想念啊。
这厮等他登了基,报了大仇便借口说有事,撂挑子跑路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来人找到了吧,也该让这厮回来帮帮他了。
皇帝无声地笑了笑,丢下一句话“不必理会”就回偏殿去了。
留下一脸懵然的张庆,搞不清楚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第一百四十一章 金元宝
次日清晨,莲花早早便醒了,是被饿醒的。
她躺在床上,摸着咕咕叫的肚皮,有点不想起来,要不吃了再睡个回笼觉?
她近日吃得多,饿得快,才怀两个多月身孕,身形还没有显露呢,便这么能吃了,等后面月份大了,她不会成饭桶吧?
她忍不住想象到,一个挺着大肚子、浑身圆滚滚的自己坐在饭桌前,嘴里啃着一个鸡腿,手里一个鸡腿,眼中盯着桌上的鸡腿,含含糊糊地喊小青不够吃……
莲花想到这画面,打了个机灵,那画面好丑啊,不行不行,她得少吃一点,再少吃一点点。
停止胡思乱想,莲花爬起来,抓了抓头发,摸到胸口上的平安扣,心里有点甜,感觉暖洋洋的,万岁爷就在她身边,从此以后真的是她一个人的了,嘿嘿。
忍不住捂着嘴防止偷笑出声,被外头的小吉子小青他们听到,又要笑话她了,嘻嘻嘻。
等洗漱完毕,莲花神清气爽地打开房门,门外小林子见到她,冲着院子大吼一声:“主子醒了。”
莲花目瞪口呆,这是啥情况?小林子抽疯了?
小林子刚喊完没多久,就见从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她面前就走来一排人,当头的不是张总管是谁。
只见张总管先走到小林子身边,朝小林子拍了一巴掌,瞪眼道:“小声点,吓着莲主子怎么办。”
叫他守着莲主子,等人醒了就来喊一声,谁能料到是这种喊法,喊得震天响,这呆子。
小林子摸摸头,“哦”的一声默默退下,他觉得还是小吉哥好,给他吃的,打他也只是拍他肩膀,不打头,他还是找小吉哥好了。
等小林子退下,张庆又转头换上笑脸,笑眯眯地对莲花说道:“莲主子安好啊,今儿个这么早,可睡好了?”
莲花也回以笑脸道:“还成,本还有些困,见到张总管便不困了。张总管早膳可用好了?”
如今万岁爷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了她睡得晚这件事,她也就习惯了,没以前那样感觉丢人了。
张庆忍不住笑容加深,莲主子嘴就是甜啊,人也水灵,看着就讨人喜欢。
他回道:“谢莲主子关心,苍澜院的膳食都很好,咱家吃得不亦乐乎,在别处可吃不到如此可口的饭菜,怎会不好呢?”
莲花高兴起来,她喜欢听别人夸赞她院里的饭菜,小青可是她教出来的呢,夸小青做得好吃,就是夸她。
张总管最近天天在苍澜院守着,管吃喝是应该的,她都知道是万岁爷不放心她,特地把自己最得用的人留了下来。
想到万岁爷,她心里又甜起来,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张庆见寒暄得差不多了,这才说明来意:“莲主子,万岁爷吩咐奴才来给您送元宝来了。”
说完这句,他冲着一个壮实的小太监示意了一下,就见一个小太监捧着个托盘从后面出来,托盘上盖着红布。
莲花有些不解,元宝,什么元宝?万岁爷好端端的送什么元宝呢?
张庆让人走到莲花跟前,比了个请的手势道:“莲主子,您瞧瞧?”
莲花看了张庆一眼,又看了眼前的托盘一眼,还是闹不明白状况,有些迟疑。
见莲花不揭布,张庆问道:“莲主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莲花犹疑地问道:“昨日没听万岁爷说要给我元宝呀,张总管是不是弄错了?”这算是横财吧?拿了好吗?
张庆笑了笑,对莲花的印象更好了几分,心中感慨万岁爷眼光确实独到,所宠爱的人确实不同,莲主子虽看着是个财迷,但是个取之有道的,并不是那种贪得无厌之人。
他提醒道:“莲主子可记得赏花宴上的金丝八宝钗?昨夜爷让奴才拿走替您换的元宝啊!”
“哦~”她想起来了,昨晚就寝前似乎听爷说过一嘴,当时她只想着那金钗是个麻烦,万岁爷拿走也好,没想到真给她换元宝了!
莲花顿时双眼放光,激动得微微发抖,眼前这个那么壮实的小太监捧着似乎都有点吃力啊,这么说应该不少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喊道:“小青小吉子,快扶着你们主子。”她怕自己太激动了,撅过去。
“来了来了~”小青和小吉子早来了,只是被张总管的人挡在了后面,闻言赶紧挤过来,一人扶着莲花的一条胳膊。
小林子默默跟过来,站莲花背后,他如今明面上是莲主子的人,苍澜院其他两人都在了,他也要在的。
莲花等两人扶住了她,定了定神,又看张总管一眼,得到了张庆肯定的点头后,她抬起右手,猛地掀开红布,托盘下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晃得她眼睛都花了。
莲花惊呆了,这,这是金子?万岁爷给她换的是金子呀?她一直以为是银元宝呢……
她喃喃自语道:“怎么这么多?那金钗不是才小小一根么?”怎么会换那么多,万岁爷不会又徇私了吧,特意给她的补贴么?
小青和小吉子也惊呆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这么多金子,数一数,得有十锭吧!
张庆笑着拱手道:“莲主子有所不知,金丝八宝钗金子虽看着少,但价值也可不菲,此钗工艺繁复,全天下也只得宫里头得匠人能做出来,又镶嵌各种名贵宝石,非一般俗物可比的。”
莲花听得晕晕乎乎的,只知道一个意思,那就是那支钗子很值钱。
她不禁伸出手摸摸托盘上一个个晃着金光的可爱金元宝,越摸越爱不释手,拿起一个掂了掂,还怪沉的,忍不住问道:“张总管,这么大个金元宝,一个得多少两呀?”
张庆笑眯眯地比划了一个巴掌,道:“五十两。”
莲花瞪大杏眼惊呼出声:“啊?这么多!”十锭得五百两,换算成银子,得五千两白银呢,这回她是真真切切的发财了……
她惊呆了,拿着手上的金元宝,下意识就想放到嘴里咬咬看,她以前见过别人这么咬银子的,大概是想尝尝银子啥味道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报答
旁边的小吉子见状,忙道:“主子,让奴才来?”这么掉份儿的事怎么能让主子来做,让他来就好!
莲花呆呆的将金子递过去,呆呆地说:“哦,你来咬咬看,是金子的味道么?”这不会是做梦吧,她还没回过神来呢。
张庆含笑的看着苍澜院的主仆几人的动作,站在一旁也不说话,他算是看明白了,莲主子是个真性情的,率真可爱得紧,想到啥就干啥,没想过掩饰。
这样的主子相处起来不会太累,起码不需要猜,去揣摩字里行间的意思,按字面的意思理解就对了,不能想复杂了,否则反而是错的。
张庆心中感慨,万岁爷为了讨莲主子欢心,也是费尽了心思,虽说这金丝八宝钗确实很值钱,不过就算再值钱,也值不了这么多金子,最关键的是有谁敢买卖?宫中御制的,除非不想要命了!
不是谁都是莲主子的,将钗子直接“卖”给了万岁爷,不不不,是万岁爷上赶着“买”的,还是溢价多倍买的。
等莲花缓过神来,她再三和张庆确认,这金钗真值那么多吗?
张庆只含笑点点头,实话当然不能告诉莲主子了,这是万岁爷亲口嘱咐的。
莲花得到确认后,放下心来,同时心中又涌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感动,拿到金元宝她十分开心,但是更让她开心的是万岁爷的心意,知她拿在手里没用,拿这么多金元宝帮她换了过来。
若是她,她连一锭五十两的银子都舍不得换那支钗呢,钗子虽好看,但是哪有银子香呀,据小吉子尝过味儿后说,金子是甜的,只是好可惜,她想尝被阻止了,说是会丢美人的份儿,只好算了。
万岁爷待她太好了呢,恐怕当初万岁爷也是如此想的吧,想要帮她换,都怪她太敏感了,误会了万岁爷,嗯,她得好好补偿爷才行。
想到这里,莲花心中藏了一抹焦躁,万岁爷对她那么好,她拿什么报答爷才好呢?
不过更多的是兴奋和激动,入宫这么多年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呢,感觉眼前一片金光,闪得她发慌。
在莲花主仆几人兴奋的接过金子后,张庆感觉一身轻,万岁爷给的任务他算是轻松完成了,莲主子虽然有怀疑,但是最终爷相信了,他的任务圆满完成,回头可以跟万岁爷交代了。
张庆坐在苍澜院的凉亭里,亭里泡了一壶热茶,放了几碟糕点。
好吧,他还不知道要守苍澜院多久,这茶啊,该喝还是得喝的,哪的茶不是茶,难道苍澜院的茶就不能喝?
事实上是他今晨口渴得实在不行了,忍不住试着喝了一盏这儿的茶,喝了后感觉良好,他觉得他心中那个坎儿当是过了,故而此时再也忍不住了,让人再泡一壶来品糕,嘴里哼着不知从哪听来的曲儿,十分舒适休闲。
张庆边喝茶边吃糕,时不时哼几句曲儿,别提有多美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肚子忽然有些疼,想要出恭,他急急忙忙跟身边的小太监交代,在这里守着,有啥动静来禀报他,便急匆匆向茅房跑去。
再莲花这边呢,让小吉子接过张庆给的金元宝后,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摸还不够,还让小吉子和小青挨个摸,甚至连小林子也让他上手摸了几下。
等她兴奋劲儿过去后,小青问她放哪收好时,她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地方,大手一挥就放梳妆台窗沿上,把之前的不倒翁换下去,天天看着这些金元宝不知道有多美。
等她静心下来,坐在梳妆凳上看着这些金元宝,她心底的焦躁起来了,若是不报答万岁爷,她感觉这银子十分烫手,总觉得不真实,这可是天降横财啊,这天是天子的天,万岁爷撒银子给她了呢。
她唤来小青和小吉子出谋划策,小林子也跟了进来。
她问三人,她该如何报答万岁爷才好。
小青挠了挠头,说道:“主子若不然做点什么送万岁爷?”
莲花摸着下巴问:“那做什么呢?”
绣花做鞋做袜做衣裳做荷包,女儿家送心爱男子的几样绝活儿,她是样样不精通。
小青想了想主子会的几样,试探地提议道:“主子,您刻给奴婢的泥人还挺好的,若不然也……”刻一个送给万岁爷?
小吉子一听,忙扯小青到一边,直接打断道:“小孩家家的东西,万岁爷怎会喜欢呢,主子还是送别的好。”开玩笑,刻刀是主子能拿的吗,万一不小心伤了手怎么办。
“哦~”莲花点点头,觉得小吉子说的有理,可是:“做点什么好呢?”
小林子忍不住出声道:“主子,您最好的手艺不是厨艺么?给万岁爷做吃的呢?”
小青的手艺好极了,这两日他在苍澜院吃得十分欢快,不过听小青和小吉哥说主子的手艺更好,他忍不住咽咽口水,真的好想尝尝主子的手艺啊……
莲花摸着下巴一看,哎呀,这小呆子竟然主动出声了,不错,他说的确实不错,她的厨艺是极好的,可是:“这不出奇呀,我都有做给万岁爷菜的,不行不行。”否了这提意。
小林子脱口而出:“主子可以做万岁爷爱吃的,又很久没有吃的啊!”
比方说苞米!从苍澜院搬回万岁爷东西那次带回的苞米,他有偷偷看到万岁爷吃得很珍惜,一粒一粒吃,看着就香。
哦,不过好像现在没有新鲜的苞米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想要叹气,真是很遗憾啊。
莲花听到这话,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可行,一拍桌子:“小林子,说得好!吃了两日米饭,你总算立功了,不错不错,多在苍澜院待几日,想来你定然会变聪明的。”
小林子本沉浸在遗憾中,听到莲主子这么夸,忍不住露出个腼腆的笑容来。
“那主子,要做什么菜呢?”小青问道。
莲花托着下巴回忆道:“嗯……我记得万岁爷爱吃鱼,吃惯了华清池的鱼,其他鱼都不对味儿了,所以咱们已经好久没做了,那会儿万岁爷吃华清池的鱼吃得十分高兴,还夸了我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干票大的(更新时间变更:全部更在0点发出)
说到这里,莲花双手击掌,做下决定道:“好,就做鱼好了,还得用华清池的鱼做。走,你们三个带上家伙,再找张总管要几个人,我们现在就去捞鱼!”
小吉子觉得有些不妥,想要出声。
莲花看了看他,怕他拦她,急忙说道:“我不动手,只让你们动手,我在远处看看就好。”
这样啊,那行吧,小吉子点点头,他没意见了。
小林子没有捞过鱼,十分期待,兴致勃勃的,跟着莲主子也是有好处的,起码可以见识一些往常没见过的事,而且莲主子并不吝啬夸奖他。
说干就干,四人整整齐齐的拿着家伙在院子里集合。
莲花看了一圈,没找到张庆,便随手抓了个小太监问道:“张总管呢?”
还是得和他说一声的,顺手再借几个人。
“回莲主子,张总管出恭了。”那小太监说道,张总管去了有一些时候了,也不知道何时回来。
“这样啊,那你和我走吧,再找几个人过来,留两个人告诉张总管我带人去华清池捞鱼了。”回头天气冷了,趁着现在她要干票大的。
小太监有些懵,华清池捞鱼?这怎么听着不行啊,华清池的鱼不能捞吧,他还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呢!
莲花说完就没再管他,开始在院子里满院抓壮丁,院里顿时热闹起来。
小吉子原本就和这群人熟,跟着这群人勾肩搭背的,招呼这个招呼那个,一片呼呼喝喝的声音,不一会儿莲花就集合了一群人朝着苍澜院外走去。
被问话的小太监醒过神来,有些急眼了,他忙喊道:“莲主子,可是张总管说,张总管说有事要和他说……”他的话淹没在嘈杂声中。
小太监赶忙跟着跑过去,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左右纠结,这可怎么办,张总管也没说不让人出去啊,可莲主子又让他跟着,这太为难了。
莲花带着一群人,操着家伙,浩浩荡荡向华清池走去。
苍澜院外鬼鬼祟祟绕着院子游荡的一些人都懵了,闹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不得了啊,这还是苍澜院的主子出事回来后,首次出门,这可是大消息,得赶紧回去汇报主子才是。
这一群人纷纷朝着各宫跑去,途中彼此不小心撞见,也只是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纷纷避开,各回各的宫里。
此时皇宫外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吱呀吱呀行至宫门前,赶车的一个胖乎乎的丫头向守门的侍卫掏出一块令牌,侍卫见令牌了,赶忙开门不敢阻挡,奴婢接着跳上马车,赶着马儿,吱吱呀呀继续朝着宫内走去。
华清池这边。
莲花叉着腰,得意洋洋的看着小青对面前一群小太监培训她的捞鱼技巧。
在来的路上,莲花她就已经将《华清池捞鱼十大技巧》新的心得体会都教给了小青,加上小青原本就和她捞过,很快就明白能出师了。
下网前,莲花让这群小太监排好队,示意小青先教一遍,磨刀不误砍柴工,捞鱼前先教好方法,省时又省力。
此次捞鱼,她也能趁着这次实践,看看她写的《华清池捞鱼十大技巧》还有哪些不好和可以改进的地方,这样回头可以问她的大计做准备。
小林子跃跃欲试,感觉莲主子真的太厉害了,什么都会,之前说他啥都不会吃白食果然没说错,他决心要学好捞鱼的方法,所以他听着小青教的,学得格外卖力。
等小青讲完,小吉子高声问道:“你们都听明白了么?”
众人皆点了点头,都说听明白了。
今日捧着托盘的壮实小太监——大壮心里还有些忐忑,他不安的问道:“莲主子,这鱼能捞吗?”
不止他心里有疑问,其他星辰殿的小太监也有疑问,闻言,都忍不住看向莲花。
莲花笑脸一收,叉着腰说:“怎么不能捞,这可是要捞给万岁爷吃的,你说能不能捞?”
“哦……”
“这样啊……”
众人一听,明白了,给万岁爷吃的,那当然能捞了,就算捞光都行啊。
想到是为万岁爷办事,这帮小太监个个激动地嗷嗷叫,说要为万岁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先前的担忧一扫而空。
加上捞鱼对他们来说新鲜得很,个个又兴奋又激动,初初他们没掌握技巧,莲花和小青在一旁指点的直跳脚,等第一条鱼捞上来开张后,慢慢的他们摸索出经验了,开始步入正轨。
捞鱼真是太有成就感了,比平日洒水扫地端茶倒水又成就感多了,这群小太监捞得不亦乐乎。
华清池边顿时热火朝天忙活开了,十分热闹,吓得管园太监都跑过来看是咋回事,一见是以前那个爱糟蹋花草的小主,如今的莲美人带着人捞华清池的鱼呢,个个都哑了火。
有的甚至恨不得上去帮几把,那可是得到了圣眷的莲美人啊,如今谁不想巴结!
可惜还没接近,就被星辰殿的太监赶走了,不让人接近莲美人,真是可惜,管园的太监个个唉声叹气,看莲美人折腾的劲儿就知道是个有前途的,当初他们怎么就没想巴结呢,唉。
在莲花指挥捞鱼,捞得兴高采烈之际,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个面白无须唇红齿白的小太监,长着一双狐狸眼,看着人畜无害的模样,背着手站在一旁看,看了好一会儿,和她搭话道:
“哟,小主,捞鱼呢?”
“是啊。”莲花头也不回随口应了一声,接着冲湖边的人喊道:“小林子,你不能刚下网就拿上来,要在下头待一会儿,等鱼儿接近了,对对,再撒些鱼诱。”
小林子脸上带着腼腆的笑,照着莲花说的做,捞得起劲极了,额头都冒汗了。
面白无须的小太监接着问道:“小主,这华清池的鱼味道如何?”
“极好极好,又嫩又肥美。”莲花想也不想的说道,继续伸长脖子看小林子捞得如何,小吉子可不让她挨近湖边,一挨近就哀嚎。
面白无须的小太监眯着狐狸眼,摸着光滑的下巴说道:“小主,奴才知晓一种烹制法子,让鱼外酥里嫩,十分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第一百四十四章 蹭鱼不成
莲花终于舍得回头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法子?”还有她不知道的做鱼法子?
小太监带着人畜无害的笑说道:“这法子不难,将肥鱼剖开洗净,用上等的黄酒将鱼涂满全身,叉好置于炭火上烤,烤好后放一种香料,再撒点盐,好吃得很,既带有鱼的原汁原味,又有……”
莲花摆摆手打断了他:“就这?”就这也想吊她胃口?
“嗯?”曹德一愣,这小主反应怎么和他想的不同。
莲花上下扫视了他几眼,眼中带了点防备,有些不耐地说:“你说的香料是香茅吗?”
这小太监看着流里流气的,不是好人,像话本里的坏胚子,看他的模样就像居心不良呢,不会是惦记她的鱼吧,还是少跟他说话为妙。
曹德:“?”
他是彻底愣住了,这香茅是从南面的南面传过来的,他还是从一个人那里得知,可眼前的人是如何得知香茅的?
莲花见他不说话,眼中防备更深了,警惕地说:“你说的我都会。”
说完不再管他,看见小吉子捞了一条大的鱼,她跑过去兴奋地直欢呼,直夸小吉子青出于蓝。
曹德:“……”
他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无奈的笑了笑,这小主对他爱答不理的,不知多少年没享受过今日这待遇了,真是年纪大了,装得不像了?
他刚刚笑起来像坏人吗,不应该啊,这招数从他少年时期用到现在屡试不爽,特别对姑娘家尤其有效。
在宫外若是他这么对一个姑娘或大婶,准得让人对他放下戒心,怎么偏偏在这个小主这里失效了?
不是说这莲小主心思单纯,人憨傻憨傻的吗,明明就很机灵嘛,传闻不可信啊,还是得他亲眼所见才信得过,唉……
曹德遗憾地又摇摇头,他身上正好带了点香料,不过就想蹭点鱼吃吃罢了,也算是等价交换了,奈何这小主也太警惕了,一点机会都不给。
华清池的鱼他老早前就想吃了,只是尉迟昭那小气鬼防他防得紧,明明都当了皇帝了,还那么小气,还放言出来,他若是敢偷吃华清池里的鱼,就打折他的腿,再扣着他干几年苦力赔偿!
至于嘛,不就几条鱼嘛!
算了,他犯不着为了点吃的,让皇帝故意找个由头留着他,浪费自己的大好青春,待在这深宫中,挑着个重担,没滋没味的。
他知道皇帝舍不得他走,只是他还有事要做留不了。
他可是个良心的,这不前两日收到了消息,知道皇帝让他回来帮他看着后宫,顺便护个人,他便回来了。
其实昨夜后半夜他就回来了,收到消息时恰巧离京不远,不到一日便赶了回来,他有令牌能通行无阻,只是回来了他不想那么轻易地露面,于是便写了封信让人递给皇帝,怎么着也要气气那人。
再有就是私下里瞧瞧看看如今后宫里的水有多浑浊,等人都知道他回来了,那就不好看了。
要他说,尉迟昭是个好皇帝没错,只是对后宫太无情了,整个后宫就交给薛婉君去管,自己定几条规矩就撒手了。
那女人能是个什么好货色的,没看宫里这些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吗,若是这里头没有这女人的手笔,他就死全家。
那女人妒忌心如此强,自己流产伤了身子生不出来了,也不让别人生,啧啧,亏皇帝能忍!
不过皇帝可不是善茬,这恐怕也是他故意为之的吧?
记得他曾经和皇帝聊到过皇帝他那么多夭折了的兄弟,那时皇帝嘴角冷笑着说生而不养不如不生,语气中对谁的不满显而易见,或许皇帝也怕自己养不好孩子,所以不如不生吧。
可皇帝若是没有子嗣,这个江山怎么办?
真不知是怎么想的,算了,他操心那么多干啥,人家皇帝都不着急,难不成还急到他这个大好青年了?
“莲主子莲主子,使不得啊,使不得……”远处有一人边跑边喊。
曹德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眼熟啊,这不是皇帝身边的张庆吗?他来干嘛,当奶妈来了?
没想到啊,皇帝也有如此着急一个人的时候,连张庆也派来看着人了。
曹德视线重新转回不远处那个面容娇俏的小主,手里抓着一条鱼看着高兴极了。
他心中忍不住啧啧称奇,这皇帝喜欢的人,画风怎如此清奇,原以为皇帝那么端庄的人,喜欢的必定大家闺秀那型的,温柔娴静那种,万万没想到啊,喜欢的竟然是这款的,真是想不到。
更没想到的是皇帝那么小气,那么讲究规矩礼仪的人,如今竟然也会讨女人欢心,舍得让人捞华清池的鱼,怪哉怪哉。
曹德摇头叹气,真是太可惜了,没蹭上饭。
临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莲花,狐狸眼中若有所思。
这小主是引起他的好奇了,毕竟知道香茅或许是巧合,可烤鱼法子是那人自创的,她也知道,那就不是巧合了。
幸好他心血来潮,想来瞧瞧到底是什么人让皇帝如此紧张,才让他见到了如此有意思的人,真是妙哉妙哉,后宫总算有个有意思的人了,这趟他可没白回来。
曹德想到这里,笑了笑,回过头,背着手晃晃悠悠朝着远处走去……
再说到莲花这头,听见远处有人喊她,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咦,是张总管呢。
她把手里的鱼放回桶中,朝着张庆招了招手:“张总管,你来啦?你看,好多鱼啊。”
等张庆上气不接下气跑到跟前一看,哎哟娘呀,这华清池里的珍稀鱼都给捞完了吧,不知万岁爷有多肉疼呢。
这些鱼,爷喜欢着呢,平日里没事就来看看,撒把鱼料喂一喂,当是解乏,星辰殿这帮小子都不知道吗?
不过万岁爷的喜好藏得如此隐蔽,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只是这帮小子跟着莲主子胡闹,回去就得狠狠罚一顿。
万岁爷如今最心疼的是莲主子,恐怕这些鱼是难逃毒手了,不不不,不能这么说,是养了这么久,终于发挥点实用价值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先放池子里养着(今日三更,今日完毕)
张庆心里暗暗苦笑。
说来真是心酸,他就出了一趟恭,等他回来,整个苍澜院空荡荡的,自己的人和莲主子都不见了,他慌了,吓得差点没接着如厕去。
待他跑到苍澜院大门,就见他吩咐的那个小太监守在门前不知所措。
当场他怒气就上来了,过去就是一脚问那小太监不是让看着人,有动静就回禀他吗,怎么院子就剩下他了!
那小太监见了他,如蒙大赦,嚎叫着说莲主子动作太快了,呼啦啦就把人都叫走了。
小太监他说,那会儿他说的话完全没人听,他本想去找张总管,又怕苍澜院大门没人看着了,有人进来,便留了下来,现下终于等来了张总管,问该怎么办?
张庆一口气憋在心里,再一次觉得莲主子真的是他的克星,苍澜院的茶真的不能喝,不,糕点都不能吃了!
如今能如何,他亲自去找呗,一般人能震住莲主子吗,连他都没那把握。
万岁爷让他看着人,若有什么不妥的及时来报,他倒好,如厕一趟就把人看丢了,最紧要的是莲主子把他的人也带走去捞鱼去了,天呐,晚节不保啊,张庆要哭了。
不过现下最要紧的是莲主子没事,人好着呢。
他松了口气,走到近前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朝着莲花一拱手问道:“莲主子,您这是?”
听张庆这么问,莲花喜气洋洋地说道:“捞鱼啊,你瞧瞧,华清池的鱼果然很肥呢,看看这条,再看看那条。”张总管眼神果然不好,莲花忍不住招呼他看起来。
张庆脸色越看越难看,这里头有几条似乎格外稀有,活到现在极其难得。
他压下思绪,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对莲花比了个大拇指夸赞道:“莲主子果真了得,华清池的鱼可不好捞啊,您一下就捞了这么多,这是准备捞到别处养着?”
莲花忍不住得意一笑,看来她的《华清池捞鱼十大技巧》十分不错,效果不同反响。
她笑出八颗整整齐齐的小贝齿,嘚瑟地对张庆说道:“张总管,不是我说,这宫里头捞鱼属我最厉害,其次是小青,只是我如今不便捞了,唉……”
说着叹了口气,有些可惜有些遗憾。
听得张庆心惊肉跳的,心中幸好莲主子还算有分寸,没有自己动手。
要是莲主子亲自动手,若是出了点意外掉下湖里,呸呸呸,甭管有事没事吧,但凡莲主子亲自动手,万岁爷都非得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如今莲主子可是顶顶金贵的人啊,走在岸边都怕水汽湿了她的鞋子,潮气凉着了她身子。
幸好啊,莲主子闹归闹,还是很有分寸的。
莲花可不知道张庆在想什么,她叹完气又接着说道:“冬日不是快来了么,这是今年最后一网了,想着多捞点回去,给爷做顿全鱼宴,以报答万岁爷赐的元宝,剩下的就腌制起来慢慢吃。”
张庆心里苦啊,心想要是万岁爷知道了,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下,这个报答恐怕万岁爷十分不想要吧!
只是他不能这么说,不能打击莲主子,怎么说莲主子也是为了万岁爷啊,何况打了她的脸万岁爷会心疼的。
张庆想了想,计上心头,先昧着良心夸赞道:“莲主子真是蕙质兰心,不辞辛苦捞鱼以报君恩,奴才敬佩。”
接着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是这华清池的鱼新鲜的才好吃,腌制后恐怕和别的鱼无甚差别,且这华清池的鱼本就稀少,现下捞这么多恐怕来年就没了,不如弄个一尾两尾的给爷做膳,剩下的还是养在池里头,来年也好产卵养出更多的鱼,您说是不是?”
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莲花。
“咦~”莲花摸着下巴仔细想,越想越觉得这话十分有理啊,这鱼跟鸡一般,鸡生蛋蛋生鸡,生生不息。
不错不错,张总管大才啊,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而且要吃腌的鱼何必用华清池这么好的鱼,这是买卖亏本,不能这么干,不妥不妥,十分不妥!
放在池子里来年还会长出小鱼,这买卖能做,就这么定了,好得很好得很!
想通了这些,莲花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张总管这一席话真是让人醍醐灌顶,胜读十年书啊,还好有你提醒,那便放回去,大鱼生小鱼,哈哈。”
张庆松了口气,连连摆手,嘴上谦虚道:“哪里哪里,是莲主子聪慧,想得通透,就算奴才不说,莲主子迟早也会想明白的。”
莲花也谦虚起来,嘴里说着:“哎呀哎呀,一般聪慧,别夸别夸,还是张总管有才……”开始和张庆互相吹捧,两人其乐融融,十分和谐。
等吹捧够了,莲花冲着岸边的人喊:“小青,挑最大最肥那两条带走,其余的都放了,其他人都停下别捞了。哎,小林子你怎么回事,快放下网。”
小青回了一声“好嘞”,开始挑鱼。
小林子听话地把刚放下的网收回来,脸上意犹未尽,心里可惜极了,他才捞了两三条,怎么就停了,不是刚捞三桶吗,还有两个桶还没装满呢,唉……
张庆看向小林子,眼睛眯起来,好小子,刚他还没发现这小子,回去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让他看着莲主子,有事悄悄禀报万岁爷,他倒好,倒是合起伙来了,就是这么看着的?
其他小太监们听了,也都纷纷停下了,直呼可惜,大感遗憾,他们还没捞痛快呢。
小吉子走过来,跟张庆见了个礼,然后问莲花道:“主子,剩下的都放了?”多可惜啊。
莲花点点头道:“对,只挑两尾肥鱼给万岁爷做膳,剩下的放池子里先养着,等要吃了再捞。”
张庆在一旁听得眼皮直跳,这话可不是他说的,他可没有挑唆莲主子想吃了接着捞鱼,万岁爷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小吉子“哦”出声,以后还能捞啊,得嘞得嘞,都放回去吧。
他来苍澜院后,还没体验过捞鱼呢,格外新鲜带劲,跟着主子果然又好吃又好玩。
说放就放,他开始招呼众人放鱼的放鱼,收网的收网,拿桶的拿桶的,收拾收拾准备收摊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领罚去
等都收拾好了,莲花准备带着人喜气洋洋地打道回府。
张庆一拱手挡住了去路,笑眯眯地问她说:“莲主子,也不知今日午膳万岁爷来不来用,不若派小林子去问问?”
莲花听了有道理极了,很是赞同地点点头:“张总管,还是你考虑得比较周全啊,小林子呢,快去快去。”
她都忘了这事了,往常万岁爷很少来用午膳,不知道今日会不会来,问问也好,这样好安排膳食。
小林子闻言从人堆里出来,临走前张总管笑眯眯地对他说,莲主子捞鱼给爷做膳之事要好好和万岁爷说说,越详细越好。
小林子领命而去,他总觉得张总管看他的眼神凉飕飕的,怪不自在的。
莲花很高兴,带着众人一路上谈天说地回去。
路上,众人高兴极了,尤其星辰殿那帮小太监,捞鱼对他们是从未有过的新鲜,一路上都在热闹的讨论着,都在吹嘘和分享自己的心得体会。
张庆不动声色的跟着众人,也不喝止,心里暗暗思量该怎么打这群混小子,打得又疼又看不出伤来。
等今日之后,莲花发现星辰殿的人走路姿势都怪怪的,时不时还龇牙咧嘴的,而小林子顶着张委屈脸,时不时摸摸头,她好奇地问他们怎么了,这帮人见到她个个干笑着说没事,当然这是后话了。
在莲花和众人高高兴兴地回苍澜院之际,苍澜院正在悄无声息发生变化……
星辰殿。
皇帝刚下朝回到星辰殿,就见小林子杵在门口,刚唤他进殿中,想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时候,就被一个从朝堂上追过来的老大臣求见,他只得按捺下来,先召见这个老大臣。
这人啊上了年纪,说话就是墨迹,絮絮叨叨的,这老大臣说了半天,皇帝才弄明白,原来是要回禀修撰草拟有关典礼文稿的事。
这老大臣德高望重,仗着年纪大爱说教,又出了名的爱哭,没法赶,一赶就爱抱着柱子哭,上到三皇五帝,下到黎明百姓,道理一套一套的,能把人教育个不停。
皇帝只好耐心地听他讲完,好声好气表彰几句,再好声好气让小太监把人扶着送走。
等送走了人,皇帝转头去看看呆立在殿中角落的小林子,只见这小太监嘴角含着傻笑,似乎在回味着什么,怎么看怎么傻。
皇帝真怀疑把这小太监安排去苍澜院是不是对的,罢了罢了,傻是傻了点,还是能用的。
他耐着性子问小林子,可是莲美人有事。
小林子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万岁爷,是张总管让奴才来问您午膳要不要去苍澜院用,主子捞了鱼要给您做膳。”
原来是这事啊,皇帝往外看了看天色,被老大臣耽搁了一些时候,如今快临近午膳了,还是不去折腾他的小妃嫔了,何况今日事儿多,早些将奏折批好,下午可以早点过去,正想跟小林子说时,突然感觉不对。
豁然起身问道:“谁捞了鱼?”这奴才怎么说话不分重点,乍一听还听不出不对来。
小林子想到了捞鱼的场景,忍不住脸上带上腼腆的笑意回道:“回万岁爷,是莲主子捞了鱼,捞了可多……”
皇帝直接打断他道:“什么!她现下如何?”
人有没有事,前两日不是打消念头了么,怎么又去,捞鱼得靠近岸边,听着就危险,张庆怎么看的人!
皇帝忍不住升腾起怒气来。
小林子感觉不对了,吞了吞口水说道:“回万岁爷,主子现下很好,人特别高兴,奴才来时,主子正和大家有说有笑回苍澜院去。”
主子这一趟,不是指挥大伙儿捞鱼,就是笑得很高兴,嘴巴就没合拢过。
皇帝松了口气,重新坐下来,人没事就好,眼睛危险地眯起来道:“大家?”
还有说有笑?这怎么回事,不该是张庆带着人死活拦着,却拦不住吗?
小林子毫无察觉地点点头,一无所知地出卖道:“是,张总管和大壮他们都在呢。”
皇帝无声冷笑,这帮奴才,让他们看着人,竟然还与他的小妃嫔一起胡闹,得,他的小妃嫔他如今罚不得,还罚不了他们么,罪加一等!
皇帝手指叩着御案,朝下说道:“你且且将详情细细报来。”
等小林子将事情起因缘由经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皇帝又好气又好笑,十分无奈,心下却一片感动。
忍不住摩挲着他的人儿送的玉佩,他不过投其所好,就给她换了一些元宝,他猜测他的小妃嫔的反应定然是很高兴的,他的小财迷那么喜欢银子,怎么能不高兴呢?
可是他没想到他的小妃嫔还会想要回报他,她并没有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她也想回报他的好,这让他很感动很安慰。
尽管这回报的方向有点歪,让他感觉有些无奈,不过还是喜悦大于无奈的,他的小妃嫔有心了。
华清池的鱼吃了就吃了吧,虽然珍稀,但留着也没什么大用,还浪费鱼食。
他的小妃嫔该好好赏赐,这两日忙,还未吩咐织造局的人做衣裳,等下就让人选一些料子量尺寸,还得做些宽大点的,照顾到往后他的人儿身子重了,要穿着舒坦才可。
今日他的小妃嫔玩高兴了,这很好,不过这帮奴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有眼前这个小林子!
他就说他的小妃嫔那么乖,前日刚说不会捞呢,怎么改主意改得这么快,敢情捞鱼是这小太监怂恿的,原来如此。
皇帝凉凉地看了小林子一眼,冲着他说道:“你回头找张庆领罚,不可让你主子知晓。”
“啊?哦,是,万岁爷……”小林子先是一惊,后很听话的答应下来,虽然不知道万岁爷为何罚他,不过定然是他做得不好,该罚的,万岁爷说什么都是对的。
“退下吧。”
“是。”小林子低头退后,退出星辰殿向苍澜院走去。
等人走了,皇帝心头发热,摩挲着莲花送的小囡囡玉佩,眼神很是温柔。
第一百四十七章 贵妃去苍澜院
半晌后,皇帝放下玉佩,想了想,叩叩桌子,朝人喊道:“来人,给朕找到曹德那厮,暗中去找,不可声张。”
一早他就收到消息,昨日后半夜有人进了宫里,这天下在夜里能畅通无阻进入后宫的的人没几个,想来是那厮回来了。
这厮几年不见,性子可一点没变,小林子提到有个太监靠近他的小妃嫔,定然是那厮无疑,得赶紧找到这厮警告一番,别让这厮吓到他的人。
皇帝朝殿外看去,心里算着时辰,想来齐嬷嬷也快到了吧……
却说贵妃这头,经过昨日一日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光彩照人的贵妃。
她坐在牡丹团刻檀木椅上,静静思索,这苍澜院的人既然晋升了,那便依照惯例送份贺礼吧,当是寻常的晋升便好,各宫都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不可不表态,引起万岁爷的不满。
想好了这点,贵妃将彩霞唤来,吩咐准备一份礼送去,既不能太贵重,也不能失了礼数显得轻视,彩霞领命退下。
这时陈嬷嬷来了,她恭恭敬敬地行礼,行完后神情殷切地禀报:“娘娘,苍澜院那位今早出门了,朝着御花园走去。”
最近陈嬷嬷如惊弓之鸟,虽说娘娘还让她关着宫里这一摊,但彩琴已经接手她查苍澜院那位的事了,若是她再不上点心,指不定彩琴就全盘接手她手里的事,到时候她对娘娘也就没什么用了。
想到后果,她就很惊慌,十分有危机感,这几日让人悄悄盯着苍澜院,奈何万岁爷的人将那院子围得密不透风,她的人不敢靠得太近,所以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终于方才盯梢的人回来报,苍澜院那位出来了,真是天助她也。
收到消息,她立刻就来禀报娘娘了,便有了现在。
听到这老婆子的话,贵妃立刻坐直身子:“此话当真?”
陈嬷嬷点点头,带着讨好说道:“千真万确,那位带了一群人出来,排场大得很,真是够张扬的,不过晋了美人而已,这排场瞧着倒像是皇后出巡一般……”
“住嘴,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贵妃喝住陈嬷嬷,“皇后”二字在她心中就是一根刺,除了她,说谁像都不行!
陈嬷嬷连忙跪下自己掌嘴,不断说“奴婢知错”,她原本是想贬低苍澜院那位,想说那位没见过世面咋咋呼呼的,却不知道哪惹怒的娘娘,心中直呼倒霉。
贵妃眼神阴冷,抬起手止住了她的动作,继续问道:“可瞧清了都带了什么人,张庆在不在?”
陈嬷嬷忍着疼,又磕了个头:“瞧清楚了,都是一群小太监,张庆不在里头。”
贵妃听完若有所思,这几日苍澜院什么情况她毫无所知,让她十分焦虑。
此时既然张庆不在,那正是大好机会,正好过去探探虚实,由头都是现成的:她要亲自去恭贺莲美人晋升!
大大方方的去,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正好可以就前几日李美人诬陷一事和那位解开这个结,让苍澜院那为对她放下戒心,也向万岁爷表明她只是失察,并非是蓄意为之,真是一举多得。
真是天赐良机。
薛贵妃眼中闪着利光,她让人找到彩霞,她要亲自去送礼恭贺。
等准备好了步撵,贵妃带着几个人向苍澜院出发。
途中彩霞有些不解地问,为何不直接去御花园找那个莲美人,现在人又不在苍澜院,去了岂不是扑空,要娘娘等。
贵妃淡淡一笑,说道:“你懂什么,这样才显出本宫的诚意。”才不会让人觉得她是故意的,若是直奔御花园难免让人觉得她在监视苍澜院,特意去堵人的。
现下趁着苍澜院没人,去了才显得自然,等一等也无妨,更能显示她的诚意。
堂堂一个贵妃,屈尊纡贵到一个美人院子,诚心诚意恭贺美人晋升,结果美人不在,还要贵妃等,这说出去后宫的人会如何想呢?
恐怕会觉得这美人架子大,而贵妃很有诚意吧。
贵妃眼中闪着一抹算计,待到了苍澜院门前,就见苍澜院门口敞开着,一个人都没有,真是没规没矩的,连个人都不知要留。
她眼带嘲讽,吩咐人直接进去。
等进去后,贵妃暗暗皱眉头,这苍澜院院落竟然如此乱,没有修剪的整整齐齐的花草树木,除了几条铺了青砖的路,其他地都是不平的,一垄一垄,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的……草?
那些都是什么,都晒干了倒在地上,是什么草杆如此大!
这还是贵妃第一次来,这地儿让她头疼,看着实在眼睛都疼了,她忍不住闭了闭眼,懒得再看。
“娘娘,到了。”彩霞轻声唤着贵妃。
贵妃睁开眼睛,见到了苍澜院偏殿不远处,便示意停步撵,扶着彩霞的手下撵。
贵妃站住脚步,问道:“这就是苍澜院?是莲美人住的地儿?”
这偏殿看着不大,外头放着的物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完全不像被万岁爷看重的模样,她都怀疑自己来错地了。
“是,娘娘,正是莲美人现下的居所,后头等院子那边的主殿修缮好后,便会搬到主殿去。”彩霞说着比划了一下不远处那座破烂的主殿,双手扶着贵妃娘娘的手臂。
贵妃顺着看过去,主殿和偏殿之间,围了一些东西。
她轻轻冷哼了一声,万岁爷很少劳民伤财去修葺宫殿,如今竟然为一个美人破了例,这莲美人也不知道给万岁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使得爷如此。
真不是个简单的,她竟然看走了眼,这莲美人表面功夫做的极好,起码从这偏殿外头完全看不出来什么,待进到里头便能知分晓。
她倒要看看这莲美人住的地方内里究竟有什么蹊跷之处,能留住万岁爷,若是让她发现奢靡之处,定让她爹参上一本,迷惑君主,骄奢无德!
贵妃搭着彩霞的手往前走去,此时偏殿门洞开着,并没有关。
贵妃才走两步,突然从偏殿中走出一个胖乎乎的丫头,冷不丁见到一个人,贵妃吓了一跳。
第一百四十八章 齐嬷嬷到来
只见那丫头看到他们,也不行礼,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后说道:“你们是这儿的主人?”
彩霞见这丫头如此无礼,怒喝一声:“大胆,你是何人,还不快快过来拜见贵妃娘娘,莫非你们苍澜院的人都是如此无礼么?”
贵妃等彩霞说完,才抬手阻止,正想问莲美人何在时,忽然看到从偏殿又走出一精神矍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
她大惊失色,惊叫出声:“齐嬷嬷?!”
再说莲花这头,今天捞鱼痛快了,时不时去看看桶里的两尾鱼,忍不住热烈的和小青他们讨论起做法来。
这一尾鱼得有五六斤重,肥得很,先来尾清蒸鱼,这做法是顶顶好的,味道鲜美极了。
剩下一尾鱼再想想做什么好。
至于之前那小太监说的法子,她是不考虑做的,不是不好吃,而是秋日吃太燥了,她才舍不得燥到万岁爷呢。
何况那种吃法最讲究的是一个野趣,点一堆篝火,将木炭扒拉出来放上鱼去烤,烤好了直接上手吃,爷是不肯用那种粗鲁的吃法的,那摆上桌吃就没什么意思了。
等他们浩浩荡荡回到苍澜院,莲花忽然感觉气息有些不对,她安静下来,其他众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苍澜院大门开着,没人在守着,安静地异乎寻常。
张庆心里一咯噔,去华清池前他明明就留了人看门,千叮咛万嘱咐要看好门,别让人进来,怎么这大门……
莲花感觉不对劲,她也不知道哪不对劲,只是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便像是小时候她犯错了,她娘拿着棍子守在门口逮她的那种感觉,风雨欲来!
她有些怂,犹犹豫豫的不肯上前,后头的人也跟着她停下。
小青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来,她走到莲花身边,问道:“主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莲花摇摇头,这只是一种预感,做不得什么数,当是她感觉错了吧。
她又看看身后的一群小弟们,个个都都看着她,像是唯她马首是瞻,顿时她有底气了,挺直腰板,继续往里走。
等走近偏殿时候,一副步撵映入眼帘,旁边是几个抬撵的奴才,这步撵她认得,是贵妃娘娘的。
自前几日被李美人陷害后,贵妃娘娘给她的观感十分不好,那日虽然李美人的奴才言辞凿凿,她说不出什么来,可是贵妃娘娘仿佛是跟李美人奴才一边似的,很想给她定罪的样子,若不是徐昭仪和万岁爷,她还不知道如何呢,总之定然不会好过的。
所以见到这步撵,她心里有些膈应,不知道贵妃来此有何贵干。
小吉子看到贵妃步撵时候,心里就喊糟,在莲花身后心急如焚,主子刚过几日安生日子,贵妃就来了,还不知道等着主子的是什么呢。
他可不认为贵妃娘娘是善茬,会对主子好,可他又不能逾规抢先走过去,只能跟在身后暗暗着急。
张庆看到这步撵,心头也咯噔一下,薛贵妃怎么来此了,这不妥当吧,贵妃和美人之间的品级,可隔着不少差距呢,有什么事需要她亲自来见一个美人不成?
万岁爷说了,不可让外人进入苍澜院,除了苍澜院和星辰殿的人,其余人等全是外人,这外人就包含了贵妃。
如今人进了苍澜院,那便是他的失职了。
张庆掩下心中思绪,虽不知贵妃来此为何,不过有他在,想来也如何不了,来便来吧,他在总能帮衬一二的。
他正准备当先走过去时,身边的莲花先他一步向偏殿走去。
莲花给自己鼓鼓劲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人都来了,那她也不会怕,就好比有人上门踢馆子,你再怕人家也来踢了,你越怕人家踢得越起劲,还如勇敢面对,这样死的也有面子一些。
她想将贵妃当成踢馆的就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做的礼数不少就好啦,没啥可怕的。
她给自己鼓好了劲,一马当先向敞开着门的偏殿走去,
张庆愣了愣,竟然从莲花身上看到了一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气势来,一点都不像平日那个憨憨软软的妃嫔。
抬步撵的几个奴才,看到莲花,早就出声行礼到一旁了。
莲花很干脆地走过,眼睛没看他们一眼,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偏殿里,放在等着她的是什么上。
张庆回过神来,立即小跑越过莲花,嘴里说道:“莲主子路不好走,您慢些,咱家帮您先清清路。”
开玩笑,万岁爷让他来此的作用,不就是替莲主子抵挡风雨的吗,若是让爷知道莲主子直面风雨,那他也不用干了。
这时偏殿里的人听到动静,开始走了出来,贵妃身着牡丹绫罗锦衣,头挽着垂云髻当先走出,通身气派明艳光彩,只是脸色不太好。
张庆见到贵妃,脸上挂上招牌式的笑容,正想行礼。
就看到贵妃身后一个胖丫头扶着一个老太太出来,身后垫底出来的正是派来守门的那小太监,一副低头耸脑的模样。
张庆见到这个老太太,呆愣当场,这不是……这不是先太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齐嬷嬷吗!
为何在此?他怎么没收到消息,莫非万岁爷之前去懿祥宫就是为了请齐嬷嬷来?
张庆心头巨震,忙低下头掩饰,万岁爷为了莲主子,这一步步一遭遭下的棋是越来越大,恐怕莲主子未来十分不得了……
莲花有些摸不清状况,贵妃娘娘她是认得的,只是站在她身后气势不凡的老太太她不认识。
这老太太看着不像一般人,不苟言笑的模样,很精神,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看着花甲年纪,只微微错后贵妃半步,贵妃在她旁边仿佛矮了一截似的。
她眨了眨眼,既然情况不明,那就随机应变,先行礼为妙。
她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冲着贵妃行了个礼:“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又稍稍侧身对着旁边的老太太,迟疑地问好出声:“这位奶奶,您好。”她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这个老太太。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奶奶吃鱼么
张庆醒过神来,也跟着行礼,院子内顿时呼啦啦一片行礼声。
贵妃抬手喊“平身”,说完眼角余光向身后微微扫了一眼,脸上带上和善的笑容说道:“莲妹妹不必多礼,本宫此次前来是为恭贺妹妹晋升而来,恭喜妹妹晋升美人,本宫特地命人备了贺礼。”
说完像彩霞看了一眼,彩霞赶忙朝着步撵那边而去,贺礼放在那边了。
莲花低着头眨眨眼,她以为贵妃是上门踢馆子的,没想到是给她送礼的,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她带上浅浅的笑意,对贵妃规规矩矩地说:“谢谢娘娘。”说完这句就不再说了。
贵妃等了等,见她只是道谢,连句客气话都不说,心中不喜,嘴上却和煦地说:“前几日本宫不察,竟让妹妹受委屈了,还请妹妹莫怪。”
莲花恭顺回道“不敢不敢”,依旧低着头,并不显热络。
贵妃面上挂不住了,这莲美人究竟是真木头还是假木头,这个时候不该表明一下她的态度,给一个台阶下吗,不敢是何意,是不敢怪罪,却心中还怪罪?
她暗暗忍着怒气,此番她屈尊来道贺求和,却一波三折,最后还碰了个软钉子,实在令她十分心堵。
不再理莲花,她像是刚看见张庆一般说道:“张总管也在?万岁爷近来身体可安好?”
张庆拱手道:“回娘娘,万岁爷身体康泰,一切安好。”想来贵妃只是来送礼的,有齐嬷嬷在,谁敢耍什么把戏,他心中还沉浸在见到齐嬷嬷的震惊之中呢。
贵妃还待要再问几句,齐嬷嬷开口了:“薛贵妃,人也见过了,这贺礼也送了,时候不早了,午膳老奴就不替莲美人留你了。”
贵妃低下头,有些委屈地说:“齐嬷嬷,本宫只是久未见您,一时高兴,又见莲妹妹如今安好,心里安慰,多言语了几句。既如此,本宫就不打扰了。”
齐嬷嬷眼皮抬也不抬,嘴里淡淡地“嗯”了一声。
贵妃见齐嬷嬷无甚反应,只好乖乖地走,临走前又对莲花说:“妹妹,本宫先走了,改日再请妹妹过去一叙。”
说着向步撵走去,待上了步撵,又对齐嬷嬷殷切说道:“齐嬷嬷您如今年纪大,万万保重身体,若有什么不适,本宫……”
齐嬷嬷赶苍蝇一般摆摆手道:“行了别咒老奴了,知道了,去吧。”薛贵妃心思太深,她一向都不喜,懒得和她客套。
当年万岁爷要扶她上贵妃之位时,她就不看好,只是爷自有思量,轮不到她一个奴才指手画脚。
莲花忍不住瞪大眼睛偷偷看过去,只觉得这场面很是诡异,她只见过贵妃娘娘在万岁爷面前顺从,还没见过她像一只小猫一般温顺呢,十分新鲜。
她忍不住对眼前的严肃的老太太更加好奇起来。
贵妃只想表达自己的关心,却不想齐嬷嬷多年不见,还是如此油盐不进,她不敢再磨叽,只好带着人憋憋屈屈地走了。
一群人又赶忙行礼恭送贵妃。
待人走了,莲花伸着头看着人走远,等人走远后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如今和贵妃说话,她只觉得难受得慌,说话一套一套的,不知道要做啥。
她也只好对方说什么,自己再回句什么,别的多余的话不好多说,也不想多说,自己脑子绕不过人家,那干脆就不跟着绕了。
走了好,走了好,走了她就自在了。
莲花高兴起来,回转过身,就见一老一少看着她,正是赶走贵妃的老太太和扶着她的胖丫头。
莲花赶忙收敛脸上的高兴,眼珠子转了两转,这老太太气场好强啊,贵妃娘娘也不是对手,令她好生敬佩,像昭仪娘娘那样很有好感。
嗯……以后她要好好巴结才行,只要贵妃娘娘来,就把老太太拉出来吓唬吓唬,好极了。
齐嬷嬷也打量这眼前的女娃,她有些惊奇,眼前的女娃两腮有点婴儿肥,圆圆的杏仁眼十分灵动,脸蛋红扑扑的,看着娇娇憨憨的,心思一眼就能看透,没想到皇帝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娃。
莲花心里虽然想得很好,真要做时候却有些羞涩,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巴结人,她揪着手指,磨磨唧唧地说道:“奶奶,您,您……”
“您”了半天,都“您”不出一句整话了,不知道要说啥,最后想起刚刚说的午膳,她灵感一闪说道:“您吃了么?”
齐嬷嬷心里有些好笑,这女娃娃心里想的什么,脸上看得明明白白的,半点都不懂掩饰,难怪皇帝要请她来,这样的人在后宫中又怎么活得长久,听说前几日还被人陷害了,这么单纯能不被陷害才怪。
齐嬷嬷顿感责任重大,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肃容着脸道:“莲主子可不能叫老奴奶奶,老奴姓齐,你唤老奴一声齐嬷嬷即可。至于午膳,还未曾吃。”
莲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是是,齐奶奶,吃鱼么?我们捞了鱼,要不中午吃鱼?”万岁爷还不知道午膳过不过来,留一条给他吧。
齐嬷嬷听她还未改口,轻轻皱了皱眉眉,严肃地说道:“莲主子,主仆得分清,不可叫老奴奶奶。”
莲花连忙答应下来:“好的,听您的,那吃鱼么?我给你做呀?”
说着朝着身后的提着鱼的小吉子招招手道:“快让齐奶奶看看咱们捞的鱼有多肥。”
“是。”小吉子提着桶忙一溜烟跑过来,他心中的震惊一点都不比张庆少。
齐嬷嬷的名头他在星辰殿时候听说过,据说万岁爷对她十分恭敬,没想到如今竟然到了苍澜院,连贵妃都要给她脸面。
齐嬷嬷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宫里还有地方捞鱼,这女娃娃鱼是从哪来的?
张庆忙开始咳嗽,齐嬷嬷为人他是知道的,最是讲究礼仪,最是严肃了,要让她知道莲主子这么胡闹去华清池捞鱼,非得挨一顿训不可,没想到莲主子还眼巴巴凑上去撞枪口,急煞他也。
他忙赶在小吉子前头,挡住小吉子的去路,朝着齐嬷嬷弯腰拱手道:“祁嬷嬷,好久未见咱家很是想念,您身体可好?”
开玩笑,先太皇太后的掌事嬷嬷,辈分高着呢,没见贵妃在她跟前爪子都收起来了吗?
第一百五十章 规矩该立一立了
齐嬷嬷抬起眼皮,看了张庆一眼道:“承蒙皇恩,我这个老婆子身体还算硬朗,倒是张公公如今越发长进了。”
张庆开始冒汗,咽了咽口水道:“咱家惭愧惭愧……”
齐嬷嬷不再和他废话,说道:“那便让开吧。”
“是。”张庆擦擦冷汗退到一旁不敢再吭声,莲主子啊,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命了,他自身都难保了,能做的有限。
今日实在太过心累了,他就出了一趟恭回来,没想到接二连三地出岔子。
小吉子感觉有些不对了,张总管好像不想让他把鱼给齐嬷嬷看,这是?
不等他多想,就听到莲花催促:“小吉子,愣着做啥,快拿上来呀。”
莲花说着几步走过去想要接过桶来,看的齐嬷嬷眼皮跳了跳,这女娃如今已有两个月身孕吧,怎么能这么搞,她忙拍了拍身边胖丫头的手。
胖丫头会意,正好她也想看看这鱼有多肥,是不是比懿祥宫湖里的肥,她几个箭步走过去,灵活地接过装鱼的桶,几步提到齐嬷嬷面前,说道:“嬷嬷,您看,确实肥。”
齐嬷嬷看了桶里的鱼一眼,又看看张庆和莲花身后那群太监的装扮,手里拿的东西,心里有数了。
再看回眼前的女娃娃,仿佛小狗一般双眼殷切地看着她,似想得到她的认可。
齐嬷嬷肃了肃容,淡淡的问道:“这鱼打哪来的?”
莲花闻言不由得有些嘚瑟地说:“刚刚去华清池捞的,齐奶奶,您不晓得,我们捞了可多了,后头张总管说吃不了那么多还是先放回去养着,等以后想吃再捞,这一条好大呢,您瞧瞧。”
说着忍不住伸手去桶里戳了戳嘴巴一张一合呼吸的鱼。
齐嬷嬷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女娃娃还叫她齐奶奶,她听到“张总管”几个字时,忍不住往张庆方向看了一眼,后头又见这女娃娃直接上手去戳鱼,眉头是再也松不开了。
就这一眼看的张庆心慌气短,忍不住捂着心口,心中疯狂叫嚷,莲主子您可长点心吧,眼前的嬷嬷可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您怎么就这么主动把自己卖了个干净,回头有得您哭的!
还有,莲主子您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别把他说得跟同伙似的,以后想吃了再捞是他说的吗,能不能说清楚了,他的祖宗哟!
莲花见齐嬷嬷不说话,嘴里又巴巴开始吹嘘道:“奶奶,您不知道,这华清池的鱼捞多了学得可精了,极是不好捞了,幸亏我懂得多,学了一新法子,教给给他们,才捞上来的。”
胖丫头忍不住点点头附和道:“鱼捞多了确实会学精。”
听到胖丫头这么说,莲花仿佛找到了知音,更加热切地开始说起来:“可不是么,它们都可会藏了,一般的鱼诱对它们已经不管用了,我早前弄出了新的鱼诱炒熟晒干,可香了,一把下去保管香的鱼儿受不了——”
莲花余光看到齐嬷嬷盯着她不说话,反应过来:“哎呀,我都说到哪了,不对不对,说岔了,奶奶,您看这鱼清蒸着吃好不好?味道好对身体也好。”
说完眼巴巴看着齐嬷嬷。
这女娃娃是什么样的性子,都干了什么好事,齐嬷嬷心里有数了。
这女娃娃几句话之间从齐奶奶到奶奶,还挺会套近乎的,不过对她可不管用。
她垂下眼皮,不咸不淡的说道:“膳食的事自有下头的人安排,莲主子你只需等着便是,圆圆,你去。”
唤做圆圆的胖丫头闻言点了点头,提着水桶走开,在人群中问了一嘴:“厨房在哪?”
小青看了莲花一眼,莲花蒙蒙的点点头,她便带着胖丫头去了。
等人去了,齐嬷嬷又板着脸说道:“莲主子你如今有孕在身,需得好好注意才是,今后老奴就在苍澜院伺候了。”
莲花闻言,从懵然中醒过来,惊喜叫出声:“啊,真的吗?太好了!”
有这尊大佛镇压在苍澜院,今后谁敢欺负她,哼哼。
齐嬷嬷也不管她反应,接着说道:“这苍澜院的规矩,也该立一立了,你身子不便,便由老奴替你来管。”
“啊?啥规矩?”莲花是彻底懵了,这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啊。
齐嬷嬷没有理她,朝着那帮缩着脑袋的太监说道:“苍澜院的和星辰殿的,分开站两边。”
这帮小太监平日里最会看眼色了,星辰殿里的人除了小林子,哪个不机灵,早在张总管不敢出声时候就觉察出不对了,个个缩着脖子在后头,此时见叫道他们,都有些胆战心惊。
两帮人分开站,苍澜院的人,小林子还没回来,小青去厨房了,只剩小吉子孤零零的站在一边。
齐嬷嬷朝小吉子问道:“苍澜院就得你一人?”
小吉子忙摇摇头,恭恭敬敬道:“回齐嬷嬷,除了小的,还有刚刚带人去厨房的小青,和去星辰殿还未回来的小林子。”
齐嬷嬷心下了然,也才三个人伺候,这往后莲美人身子重起来,人手是不够用的,难怪万岁爷会叫她来,瞧瞧这院子里,都是歪瓜裂枣,主子跟个孩子似的,偌大个园子都没个主事的。
她朝张庆说道:“张公公,这星辰殿的人规矩,老身不便管教,你就领回去吧,若是还不成,几日后带到老身面前,老身帮你掌掌眼,瞧瞧还有哪个不懂规矩的。”
张庆连忙赔笑:“使不得,哪能劳动齐嬷嬷您出手,等咱家回去,定然好好教教他们。”若是齐嬷嬷出手,这帮小子皮都得撸下一层。
齐嬷嬷“嗯”的一声:“那便好。”
说完看人还不走,脸色一肃道:“怎么,还留这做甚,午膳可没备你们的。你回去告诉万岁爷,就说老奴来了,定不会让人受委屈,你今后不必守在这了,留在万岁爷身边好好当差才是。”
张庆如蒙大赦,连连称“是”,连忙喊人将手里的家伙放下,带着人跑了,不一会儿苍澜院就空荡荡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无所遁形
小吉子咽了口唾沫,感觉十分不妙。
莲花也有相同的预感,眼前这个奶奶现在仿佛是先将不是院子的人赶走,再关上门修理家丑。
她有些害怕,偷偷看向小吉子,眼神询问怎么办,小吉子觉察到她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莲花只好缩着脖子当鹌鹑。
齐嬷嬷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淡淡的喊道:“莲主子。”
“啊,到!”莲花闻言一惊,赶忙挺直腰背,轮到她了,轮到她了,等她的是什么呢!
华庆殿。
贵妃回到殿里,只觉得心口堵得很,气闷不已。
这么多年来,在后宫之中她几乎没有怕过谁,就算当年她给先帝时期的宠妃低过头,那也不是因为怕,而是形势所迫。
先太皇太后她就更不怕了,先太皇太后还在世时很喜欢她很看重她,她又怎会怕呢。
若说真要怕一个人,那个人便是齐嬷嬷!
见到齐嬷嬷,她就犯怵,就胆寒,齐嬷嬷那一双利眼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让她无所遁形,感到不安。
她曾经也想讨好过齐嬷嬷,可惜那老婆子软硬不吃,冥顽不化,无论她如何做,总是待她不冷不热的,让她热脸贴了冷屁股。
偏偏这老婆子是先太皇太后最信任的人,又是万岁爷极看重的人,说万岁爷当她是长辈也不为过,让她动不得。
今日去的这一趟计划全被齐嬷嬷破坏了,当她进门看到齐嬷嬷那一刻,肝胆剧震,她万万也没想到会在一个小小美人的院落能见到这尊大佛,致使她心神全乱,语无伦次,差点露了馅。
这一趟是彻底白去了,一无所获,苍澜院的那位既没有施威到,也没收买到,且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拿到。
齐嬷嬷怎么会在苍澜院,苍澜院那位有如此大的脸面能请动人过来?
贵妃突然有了一丝迷茫,有齐嬷嬷在,今后该如何是好,她还能做什么?
在贵妃迷茫之际,彩琴悄无声息进来了,附耳和她说了几句。
贵妃霍然起身,嘴里尖声叫道:“什么?”
苍澜院那位竟然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就说齐嬷嬷为何会去苍澜院,这么一想,全都能说通了。
好啊,好得很啊,那位究竟是何时勾搭上万岁爷,和万岁爷暗度陈仓的,就在她眼皮底下能怀胎两个多月,而她竟然一点都不知晓。
贵妃心口起伏不定,头要疼炸了,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彩琴及时扶住了她。
在彩琴正要叫御医时,贵妃赶忙抓住了她,忍住一波波的晕眩,无力地说道:“不能叫……”
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否则她前脚从苍澜院回来,后脚就晕倒了,让人以为她是故意一般。
彩琴犹豫了一下,只能应下来,扶着贵妃重新坐下,帮她按摩太阳穴,减缓她的头疾。
娘娘这头疾,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受到刺激便会发作,平日里睡不好也会头疼。
往年养得还算好,发作的少,只是最近发作次数越来越多了,她也曾劝过娘娘不要忧思太多,可以娘娘的性子是做不到的。
等贵妃缓过来,她抓着彩琴的手,狠声道:“今后你就接陈嬷嬷的手,若那老货能用,你就暂且用着,若是不能,便……”知道她这么多秘密,不能用就弃了吧。
彩琴听出了贵妃的未言尽之意,平静地应“是”。
想到苍澜院那位,贵妃脸上浮现一丝狰狞,眼中的狠毒一闪而过,她慢慢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在想,在彩琴的按摩下开始小憩。
傍晚时分,皇帝急匆匆朝着苍澜院而去。
午时张庆就带着人回来了,跟他禀报齐嬷嬷来了,他原本想回去一趟,只是一直脱不开身,拖到了现在。
等他回到苍澜院内停下,示意通报太监通报,通报太监意会,唱到:“万岁爷驾到。”
今时不同往日,齐嬷嬷最讲究礼仪规矩,这表面功夫可不能省。
等通报完,皇帝向前走去,就见他的小妃嫔轻踩莲步,款款走出来,步步端庄,垂眸缓缓行礼道:“臣妾参见万岁爷。”
看得他一阵眼疼,十分不习惯,从他遇到他的小妃嫔,就没见过她这样,最多就是开始的时候人胆怯了一些,还算稍微规矩一点,后头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皇帝忍着眼疼,喊人起身:“平身,无须多礼。”
正想过去扶人起来,问问人怎么了的时候,就见他的小妃嫔很快抬起头来,咬咬唇,拼命眨眼睛向后使眼色,眼中透露着可怜,而身形还维持着端庄的姿势缓缓起来。
他会意,有些明白了他的小妃嫔为何反常。
果然齐嬷嬷这时也出来了,跟在后面行礼:“老奴参见万岁爷。”
皇帝快走两步扶起齐嬷嬷:“嬷嬷快快请起,何须如此多礼。”
齐嬷嬷就着皇帝的手起来,嘴里一板一眼地说:“”多谢万岁爷,尊卑有别,礼不可废。”
皇帝知是劝不通,只好由着她。
等两人都起来了,皇帝看看他的小妃嫔,又看看齐嬷嬷,两人之间怎么看怎么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场面一时有些安静。
莲花是想说不敢说,这一下午她可苦死了,她有一肚子的话要对万岁爷说,只是齐嬷嬷在,她不敢说,否则小吉子、小青和小林子就要遭殃了。
齐嬷嬷面无表情,轻轻咳了咳。
莲花一惊,连忙开口道:“万岁爷,臣妾命人准备了晚膳,现下可要摆膳?”
齐嬷嬷说了,后宫妃嫔要贤良淑德,要知冷知热,万岁爷渴了就赶紧倒水,万岁爷饿了就赶紧摆膳,万岁爷累了就赶紧给捏肩按背缓解疲乏,要主动,一切以万岁爷为主。
这个时辰,应该是这么问吧?
莲花心里有些忐忑,说完忍不住向齐嬷嬷看去,就见齐嬷嬷眼观鼻鼻观心,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放下心来,看来她这么问,是问对了。
她有些摸清齐嬷嬷了,只要齐嬷嬷面无表情,那便是她做对了,若是齐嬷嬷眉头上的褶子褶一褶,那便是还有哪儿做的不够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惨无人道(猝不及防的加更)
皇帝听得眼皮一跳一跳的,他的小妃嫔壳子里是换了个人?他那俏皮的小妃嫔哪去了?
他还是更喜欢活泼的小妃嫔,看着就惹人怜爱,忍不住想亲。
如今这个装模作样的,又装得不伦不类的,虽然还是很可爱,但是他还是想要和他撒娇的调皮小妃嫔。
看来齐嬷嬷来的这一下午时候,可发生了不少事,才让他的小妃嫔成了这副乖乖顺顺的模样。
他不动声色地顺着说道:“摆膳吧,爱妃也与朕一道用膳。”
莲花听到“爱妃”两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哎哟,万岁爷这么叫好肉麻啊,一本正经的,比她还能装,让她好不习惯哟。
虽是这么想,她脸上却硬挤出个浅笑,福了福:“谢万岁爷恩典。”
皇帝说完,又看向齐嬷嬷询问道:“嬷嬷也一道用膳?”
齐嬷嬷微微低头道:“老奴谢过万岁爷,只是这不合礼数,您与莲主子一道用便是了。”
说完开始喊人摆膳。
皇帝无奈摇头,当先走进厅里坐下,莲花与齐嬷嬷跟在后头。
进去后,齐嬷嬷站定立于一旁,而莲花则有些不知所措,万岁爷刚让她一道用膳,那现在膳还没摆上,她是现下坐下还是不坐呀,好纠结呀。
万皇帝看出了她的无措,一本正经地说道:“爱妃如今已有身子,不宜久站,也一道坐下。”
莲花立刻喜笑颜开,眼中笑意如星光一般荡漾开来,习惯性地就走过去想直接坐下,却听到了身后的咳嗽声,她忙收敛道:“多谢万岁爷,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才走过去,欠了欠身,转过身来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半边身子挨着椅子缓缓坐下。
莲花脸上带着浅笑,心里却在疯狂哭泣,这姿势是齐嬷嬷今日下午教的标准礼仪姿势,好看是好看,却极其累人,后宫里的姐姐就爱这么坐,她是做不到的。
等莲花坐下,皇帝拿手在桌下轻轻拍了拍他小妃嫔的腿以示安抚,面上对着齐嬷嬷开始关切地说道:“嬷嬷你年纪大了,不必站着,也一道坐下吧。”他的小妃嫔不坐,齐嬷嬷是不会坐。
齐嬷嬷依旧肃着脸:“多谢万岁爷,老奴身子骨还算好,站习惯了,就不必了。”
皇帝又道:“嬷嬷今日舟车劳顿,实是辛苦,嬷嬷还是一道坐下用膳,否则朕心难安。”
齐嬷嬷缓下脸来,却还是不为所动地道:“既如此,老奴还是先行退下,让爷可安心用膳。”
如今正是给皇帝身旁这个女娃娃立清规矩的时候,好教女娃娃往后做事知道轻重,有点宫妃的模样,她不能当先坏了规矩。
皇帝有些无奈,齐嬷嬷还是如此固执,只好说道:“就依嬷嬷罢。只是嬷嬷下去后,定要好好用膳,好好歇息,其他的等歇息好了明日再说,可好?”
说完不等齐嬷嬷回答,便直接喊张庆,好好伺候齐嬷嬷,帮嬷嬷安排好各项事宜,定要周到。
齐嬷嬷默了默,算是听从了皇帝的安排,行了个礼退下。
莲花极力维持着表情,不让心里的高兴表现出来,等人走了,她偷偷抬起眼眸,见人真的走了,忍不住伸着头向外看去,想确保人是真真的走了吗。
不怪她如此,今日齐嬷嬷可杀了几回回马枪呢,吓死她了。
皇帝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的小妃嫔,在齐嬷嬷走后,她像是活了过来一般,恢复到了往日的灵动。
他捏了捏她的脸道:“不必在看,已经走远了。”
莲花摇摇头,抓住万岁爷捏她脸的手,眼神还是看向门口。
她将皇帝的大手拿下,站起来鬼鬼祟祟走到门口,用门掩着身形,伸着头偷偷往外看去,确定人见不着了,整个人才完全松散下来。
看得皇帝忍不住笑出来,他的小妃嫔这样真像做贼,今日下午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让他的小妃嫔如此疑神疑鬼,定要确认人不在外头了才行。
莲花听到皇帝的笑声,忍不住转头过来,叉着腰凶巴巴地道:“万岁爷,您怎可笑话我,您不知道,齐奶奶有多可怕,今日吓退了贵妃娘娘,吓退了张总管,后头关起门来,我以为没事了,谁知道才刚开始,今日我经历的,简直是,简直是——”
皇帝眼中利芒一闪而过,他的小妃嫔这句话信息极其丰富,张庆早已跟他禀报了贵妃来的事,只怕今日来后,后宫将闻风而动吧,曹德那厮逍遥了那么久,也该做点事了。
不过他的小妃嫔怎么叫齐嬷嬷做齐奶奶?私下里这么唤也可吧,齐嬷嬷就跟他的长辈差不多,只是他是皇帝,不能这么唤,就由他的小妃嫔代他唤吧,这么叫着也亲切。
莲花叉着腰开始走来走去,想不出一个好词来形容她所遭遇的事,忧愁地忍不住抓着头发,嘴里念念叨叨:“简直是,啊啊啊,该怎么说呢……”简直是什么啊!书到用时方恨少!
皇帝站起来走过去,抓着她的手,搂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帮她补充道:“简直是惨无人道?”
莲花瞬间抬头,这词用得妙啊,就是这样,她忍不住崇拜地看着万岁爷,嘴里夸道:“爷,您肚子里的墨水果然很多,对对对,就是惨无人道,还有,还有惨绝人寰,没错了!”
顺着万岁爷的词,她自己也发挥了一个,说完忍不住有些得意,她肚子里也是有些墨水的,只是一时想不到而已。
皇帝心里暗暗好笑,他可不认为这么夸张,齐嬷嬷虽说严肃了一些,但是做事极有分寸的,他的小妃嫔有了身孕,齐嬷嬷比他还紧张,怎么可能对他的小妃嫔太过。
听张庆说,他的小妃嫔将自己捞鱼的事,自动自觉全抖落了出来,这个小糊涂,时而机灵时而犯迷糊,听完张庆说,他就知道,他的小妃嫔要有好果子吃了。
齐嬷嬷看不惯这样的,定会有所表示了,只是不知如何做罢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水深火热
如今看来,只怕是齐嬷嬷怕她往后行事想一出是一出,特意在教导她,想要磨磨她的性子吧。
这样也好,他的小妃嫔都是要当娘的人了,往后能收收性子也好,虽是这么想,却不能反驳她,否则恐怕他的小妃嫔生气了。
莲花得意完,想到以后若是都这样,那可太苦了,她肩膀又一垮,耸搭着眼嘟着嘴在皇帝面前揪起了手指,嘴里唉声叹气。
皇帝看她的模样,有点心疼,帮她理理头发,柔声问道:“今日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
提到这个,莲花就有说不出的话来,她挣脱皇帝的怀抱,忍不住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发生了可多事了呢,这要从我去华清池捞好鱼后讲起……”
那时,齐嬷嬷将贵妃娘娘和张总管赶走后,出口喊她,她以为要修理她了,结果只是让她进屋里坐等用膳就是,不用操心厨房的事。
又让小吉子等小林子回来了说一声。
她松了口气,感觉是自己和小吉子想多了。
等摆上午膳,她本想像往常那样,在支个小矮桌,让小吉子他们在矮桌上吃饭,还没等她安排呢,齐嬷嬷就安排好了,吩咐其他人去下人房吃。
看着齐嬷嬷的脸色,她欲言又止不敢吭声,心里想着齐嬷嬷不了解苍澜院私下的情况,现下分开吃就分开吃吧,等回头和齐嬷嬷熟了再慢慢说。
谁知道,等都用了午膳吃过安胎药,齐嬷嬷将所有人叫到偏殿里,让她坐着,其他人站着,说是要让他们好好学规矩,说完后,便让胖丫头开始背诵宫规,一条一条开始背诵。
她没当回事,那会儿吃饱了,正犯困呢,听着胖丫头毫无声调起伏的背诵宫规,就跟听先生念书一样一样的,她头一点一点的直犯迷糊,差点坐着就睡着了,也不知道都讲了什么。
等胖丫头背完,齐嬷嬷又絮絮叨叨说了宫中礼仪、行为举止和一些别的,最后问她听清楚了吗?
她那会儿魂儿都与周公相会了,只迷迷糊糊睁开一条眼缝,敷衍的点点头。
等她点头后,齐嬷嬷总算放过她了,说是既然主子已经知道了,那便从今日开始吧,随后让她午歇。
待她一觉睡醒,神清气爽时,就见隔着月亮门的帘子外,齐嬷嬷端端正正坐在厅里头看着院子外头。
她不解的打起小月亮门两边的帘子,齐嬷嬷转头问她可睡好了,她疑惑的点点头,走了几步,就听到外面传来胖丫头的声音:“站好了,别抖。”
说完后,就听到“啪~”的一声,好像是,好像是鞭子抽打肉的声音。
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快走几步到敞开着的厅门口,就见小青、小吉子和小林子三人整整齐齐站在院子外,头顶着水盆,个个都可怜兮兮的,也不知顶水盆顶了多久了,手都要抖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向身后的齐嬷嬷看去。
齐嬷嬷手踹在胸前,徐徐起身,告诉她,这可是经过她允许的。
她懵然地问什么时候,她怎么不知道。
齐嬷嬷气定神游的说,是午膳后午歇前,她亲口应承,若主子做的不好,那便是奴才没有尽到自己的本分,得罚!
说完这些,就开始指出她身上的问题了,什么仪容不端、坐姿不端、站姿不雅、行礼不规范、用膳时说话了等等等,没有半分做妃嫔的模样,从她捞鱼回来见到齐嬷嬷的第一眼,一直到她睡醒为止,指出她不对的每一个地方。
听得她瞠目结舌,忍不住将心中想的齐奶奶记性真好惊呼出声。
等反应过来后,莲花张大嘴巴不知道说什么为好,这样也行???
那时候齐嬷嬷和她的胖丫头说了那么多话,她只想睡觉,哪记得都说了什么呢,就好比小时候先生要布置功课,功课藏在一通絮絮叨叨的话里,谁能注意到啊!
完了完了,害死小吉子他们了,难怪当时她午歇前,他们哭丧着脸,看着欲言又止,那会儿她也没多想,实在困得不行,如今想来是迫于齐嬷嬷强大的淫威,不,气场,她真是坑死他们了。
莲花往外头的三人看去,那三人实在太可怜了,胖丫头像恶霸一般,拿着跟带刺的藤条,时不时挥舞一下,没站好要打,手抖要打,水撒出来要打,那三人可怜极了,看着她就疼。
她忍不住弱弱的问齐嬷嬷,一人做事一人当,能不能罚她,不要罚小吉子他们,看着怪可怜的,当她之前的话没应过成么?
齐嬷嬷板着脸驳回,说宫里不时兴江湖那套,只让他们站着没让他们跪着,已经格外开恩,奴才既然没有起到规劝作用,那便罚,哪有罚主子,奴才在一旁看的道理。
何况作为美人,当有主子的样子,哪能朝令夕改,说变卦就变卦,这样主子的威信何在,如何服众。
莲花觉得齐嬷嬷说的理是那个理,只是她看着外头整整齐齐顶着水盆的三人,看得眼晕,愁得头发都要掉了,最后她怂怂的问怎样才能不罚他们。
齐嬷嬷微微一笑,这是莲花第一次见齐嬷嬷笑,本能的抖了抖,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果然,齐嬷嬷说只要主子做好了,奴才也算有功,自然就不用罚了,说完就问莲花是否愿意好好学。
莲花点头如捣蒜答应下来,她不怕自己被罚,就怕她身边的人被连坐,这样比罚她还难受。
小时候和她玩的小娃娃都知道她是个有义气的,都爱和她玩,哼哼,她可不是那种会抛弃伙伴的人。
等莲花答应下来后,水深火热的时刻就开始了。
齐嬷嬷拿出一本宫廷礼仪书,照着上头开始一点一点指导她的言行,让她照着做,稍微做得不对的,便立刻让小吉子他们重新顶水盆,就这么水深火热过了一下午,直到傍晚皇帝来。
待说完,莲花委屈巴巴的看着皇帝,忍不住抱住万岁爷,埋头进他的怀里,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爷,我好可怜呢,你抱抱我么,我方才做得好不好呀?”边说边忍不住蹭皇帝的胸膛,撒娇求安慰。
第一百五十四章 鱼呢?
皇帝搂紧她,心软成一片,亲亲她的发顶,温声哄道:“好好,朕的小乖乖辛苦了,方才做得很好。朕的囡囡要么不做,一做就做到最好。”
只是束缚住他的小妃嫔天性,他不愿意罢了,回头还是和齐嬷嬷说说,私下里别将人管得那么严,累着她可如何是好。
莲花闻言,抬头目光盈盈的看着万岁爷:“真的么?优雅么,好看么?”
皇帝笑着捏捏她的鼻子:“朕的小乖乖什么时候不好看?朕最爱看朕的小乖乖了。”
莲花笑眯了眼,感觉这一下午也没什么,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忍不住说道:“爷,您真好,我好喜欢您哟。”
皇帝眼神温柔地能拧出水来,他的小妃嫔又撒糖了,他心里又甜又酥,极为受用。
两人又搂抱了一会儿,皇帝问道:“饿不饿,先用膳?”
莲花放开皇帝,双眼亮晶晶的点点头。
皇帝牵着她的手坐下,帮她把手用湿毛巾擦干净,
莲花最喜欢的就是万岁爷帮她的时候,很宠她的模样,好似她是天下间最重要的珍宝般,每当这时候,她心里就暖洋洋的,甜滋滋的,很享受这种感觉。
皇帝帮她擦好手,就见她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中盛着笑意,便捏捏她的脸:“看朕做甚?”
莲花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爷好看呀,好看当然得多看几眼咯。”
说完又皱着小眉头,假装苦恼地说:“爷,您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呢,看着您吃饭都能多吃一碗,每每看您总看不够,这可怎么办呀?”
得!他的小妃嫔又开始甜言蜜语了。
皇帝忍不住亲了她的脸颊几口道:“先用膳。”甜言蜜语等就寝后再继续说。
莲花开始咯咯笑,逗万岁爷的感觉真好·····
两人开始用膳,莲花觉得自在极了,怎么舒服怎么来,没有齐嬷嬷在身旁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她每当吃到好吃的,都给万岁爷夹菜,边夹边说好吃,让爷尝尝。
皇帝压根不用自己夹菜,光他的小妃嫔给他夹的,就堆满了碗。
待吃个半饱,皇帝问道:“不是说捞了鱼做给朕吃?”
莲花正吃的高兴,冷不丁被问到送命题,猝不及防“啊”出声。
她停下吃饭的动作,咬着唇偷偷觑了万岁爷一眼,有些气短地说道:“爷,我刚刚想起,吃饭不能说话的,这是齐奶奶教的呢,食不言……”
嚯,刚刚说得那么高兴,一问到这个就食不言,抬出齐嬷嬷了!
皇帝心下了然,这其中定然是有故事了,只是不知道这故事是什么,午时听说她去捞鱼了,让他好一顿担心,结果晚膳吃一半,鱼却不见踪影。
鱼没有便没有罢,她有这份心就好,只是好久未曾见她如此了,皇帝忍不住要逗她,一本正经地说:“在朕面前不必如此。”
莲花偷偷瞧了万岁爷一眼,看爷似乎是认真的,乖乖坐好,心虚地说:“爷,这样不好,齐奶奶知道了是要罚的……”
太难为情了,她大清早带了一群人去捞鱼说要报答万岁爷,结果鱼全被她吃了、瓜分了,她差点都忘了这茬了……
皇帝继续面不改色地说:“这里只有你与朕,朕不说,齐嬷嬷不会知晓。”
莲花只觉得躲不过了,脸有些发红,期期艾艾的说:“爷,今日齐奶奶不是来了么……”哎呀,她原本想回头再用什么补偿万岁爷的,只是还没想好呢嘛。
说出去的话没做到,好丢人啊,特别在万岁爷面前,好难为情啊。
皇帝越看她越可爱,嘴里应和着:“嗯,然后呢?”心下很喜欢她这副模样。
莲花抓着万岁爷的袖子把玩起来,小小声地说道:“苍澜院也没什么好招待奶奶的,我就想,就想着华清池的鱼是顶顶好的,又是刚捞回来的,新鲜着呢,便让人做给奶奶吃……”
皇帝抓住她软乎乎嫩生生的小手,握在手里捏了捏,接着问道:“然后呢?”
莲花越说越气短,耳朵开始红,垂着头接着说:“结果奶奶不肯吃,我怕浪费,便吃了,自己吃不完,又分了下去……”
皇帝忍着笑,捏捏她的手:“所以都吃完了?”
莲花连忙抬头,摇摇头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本留了一尾肥鱼的呢,只是,只是……”
真是要命,他的小妃嫔怎能如此可爱,皇帝眼中的宠溺几乎要溢出了,他哑着嗓子追问道:“只是什么?”
莲花哭丧着脸说道:“只是我没交代好,一下子全做了,两尾鱼都吃了……”
啊啊啊,好想哭呀,明明捞鱼就是为了给万岁爷吃的嘛,结果全吃了,她前两日还觉得鱼腥臭难闻,今日竟然觉得很好吃,胃口大开,吃得可多了……
她怎么就忘了再说一嘴呢,齐嬷嬷那胖乎乎的丫头手脚利索得很,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等她吃完才发现,欲哭无泪……
皇帝见她丧着表情,心疼了,连忙将人搂入怀中哄道:“乖乖,有这份心便足以,朕看重是你的心意,不是鱼,朕很高兴你想着朕。”
莲花抬起眼眸看着万岁爷,心下很感动,认真地说道:“爷,您待我真好,只是我也想回报您同样的好。”
皇帝温柔地看着她,和她额头贴着额头,郑重的说:“过往你待朕的好,朕都知道。”
他都看在眼里,知道她的心意,知道她做的点点滴滴,知道他的小妃嫔待他有多用心。
后宫的人他见得多了,能用奴才做的事就用奴才,号称主子做的东西,往往是奴才先做好,主子最后象征性地碰一碰,便算是主子做的了。
他的小妃嫔为人赤诚实诚,做事从不打折扣,待他总是亲力亲为,未曾假手于人。
来苍澜院这么久,除了第一次来沐浴时羞恼了她,她再也不肯替他沐浴外,其他事几乎都是他的小妃嫔为他包办的,这些他怎么会看不到呢。
从前认为理所当然,后面分开后才知道有多难得,才知道他的小妃嫔有多妥帖。
第一百五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表白
分开那段时日他饱受煎熬,吃不好睡不好,哪哪都不舒适,天天都没有胃口,御膳房的膳食花里胡哨的,只求好看上得了台面,却未曾考虑这么搭配腻不腻,能不能让人有食欲。
那时他吩咐人照着苍澜院的来做,却发现同样的菜式做出来,结果却完全不同,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菜,什么菜式该搭配什么,完全是胡来,只一窝蜂堆叠一起,让人毫无食欲。
他这才知道他的小妃嫔有多用心,每道膳食都考虑了他的胃口,甚至考虑了气候在内。
莲花不禁有些羞赧起来,万岁爷这个样子,好像她做了好多极为了得的事似的,哎呀,她都要不好意思了。
她嘴角翘起,忍不住埋头进皇帝的怀里,耳朵尖红红的。
皇帝捏捏她的耳朵尖,轻轻笑了笑,揉着她的头发,心中满是满足。
莲花抬起头来,脸红红的,说道:“爷,明日我再捞了鱼补偿您好不好?这回我保证只做给您呢,定是能吃上的。”说完期待地看着万岁爷。
皇帝眼角抽搐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就不该提鱼,愁到了他的小妃嫔,如今还愁到了他!
他心里在想着措辞,脸上依旧带着和煦春风般的微笑,温声问道:“今日是怎么想到要捞鱼给朕的?”
虽然他早已知道,可此时还是得重新提起,这是迂回战术策略。
说到这里莲花就高兴,她眉飞色舞地说道:“爷您让张总管用金钗换了元宝给我,换了好多元宝呢,哈哈哈,五百两,金子呢……”
她话还没说完嘴就咧开笑了出来,只要想到金元宝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叉腰狂笑出声。
皇帝无奈了,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任由她笑。
这个小财迷啊,次次算银子都算得极准,能算到自己忘形,今次也不过赐了些元宝,就把她高兴成这样,真是容易满足。
莲花笑了一会儿,意识到走偏了,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所以啊,我就想报答您,泥人您又不会喜欢,我会的也不多,想来想去,您爱吃鱼,便想做顿鱼给您吃,御膳房的鱼又没有华清池的好吃,所以咯。”
皇帝有些无言,这小财迷抓他的喜好就只抓了个边边角角,泥人若是捏成她那样子的,他是极喜欢的,至于鱼是以往因她做的好吃多吃了几口,便被她记住了,说他爱吃鱼,勉强也算吧。
皇帝想了想,有些违心地说道:“鱼,朕并未多爱吃,不捞也罢。何况如今齐嬷嬷在,她最是讲究礼仪规矩,若是你去捞鱼,恐怕门未出你的奴才便被罚了。”
“这样呀~”莲花挠挠头,她一直以为万岁爷很爱吃鱼呢,既如此那便不捞了,只是问题来了:“送什么给爷呢?”
皇帝摸摸她的头,宠溺地说:“送什么都可,只要不累着朕的囡囡便好。”
莲花眼里的笑意像星一般漾开,心里甜滋滋的,忍着羞涩扶着皇帝的胳膊,慢慢凑到他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皇帝看着她的脸慢慢靠近,心跳加速,屏住呼吸,像怕吓着他的莲花仙子一般不敢动,看着她缓缓靠近,直到她俏俏的眼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唇轻轻印上了他的脸颊。
待她要离开时,皇帝再也忍不住,捧着她的脸吻上她的香甜樱唇。
两人吻了许久,待分开时,莲花脸红红的,不敢看皇帝的眼睛,只闷着头苦吃,偶尔吃到好吃的,还是忍不住小小声的让他也吃。
皇帝低低的笑了两声,他的小妃嫔又害羞了,脸蛋红红的真是好看,像染了胭脂一般。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男女之事上十分羞涩,但是她能忍住羞涩第二次主动亲他,让他心情很好,心里又暖又甜,他的人儿从不吝于表达她的心意,要不是……他真想将她吃个干干净净。
提到这个,皇帝就又痛苦又快乐,每晚抱着他的小妃嫔睡能抱出一团火来,偏偏他的小妃嫔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月份还小又不能做什么,搂着她睡时时得克制自己,十分难受。
但他的心是满的,搂着他得小妃嫔就像拥有了全部,不再孤枕难眠。
晚膳后,两人沐浴,照常是莲花先去,皇帝后去。
等皇帝回来便见他的小妃嫔在梳妆台前弄着什么,他走过去一看,是他的小妃嫔在裁剪一块青色的布。
“这是在做什么?”
莲花抬头,看是万岁爷,想捂着布不让看,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也还没做好呢,还不知道能做成什么样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想给爷做个香囊呢,等做好了,找那个黑炭头配点提神醒脑的药材放进去,这样爷在上朝、批阅奏折时候可以醒醒神,纾解疲乏。”
皇帝有些惊奇,小妃嫔又要给他做针线,还是做香囊,女子对男子赠与香囊,是送与心上人表达爱意的意思吧,没想到如今他的小妃嫔都懂这个了,十分稀奇。
他内心有些激动,不由得问道:“怎么想到做香囊?”
莲花咬了咬唇,小声说道:“鱼您不是不爱吃么,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补偿爷,别的又都不会,香囊简单一些,便想着做一个给爷,放些提神醒脑的药材,这样实用。”
只是这样啊,皇帝有些失望,不过有这份心就很好。
莲花又接着说道:“以前看话本中说,说女子爱送心爱之人荷包,我原本也想做一个的,只是荷包太复杂了,我做不来……”
说完垂下头,不好意思极了,一方面是因为羞赧,一方面是因为尴尬她的针线不好,在万岁爷面前承认很难为情。
皇帝闻言如春花烂漫开满心间,心中火热。
他没听错吧,他的小妃嫔是在表达她的爱意吧,在说他是她的心爱之人吧。
皇帝心中激荡,从背后搂着他的人儿,在她耳边说:“囡囡,朕此生有你,足矣。”
莲花低头含笑,后背轻轻靠在皇帝身上,将自己的心彻彻底底交给她的万岁爷,由他保管。
第一百五十六章 如何忍得住
两人温存了半晌,皇帝想到刚刚莲花说的话,怕她自己弄太难了,便和她说道:“小乖乖,齐嬷嬷针线十分不错,你可向她请教一二。”
“咦~齐奶奶不仅记性好,针线也很好么?”莲花有些讶异,在她看来,光记性好已经是很大的长处了。
皇帝点点头,齐嬷嬷的针线是出了名的好,早年间在宫里名声很大,只是跟先太皇太后迁居懿祥宫后便慢慢沉寂下来,所以如今宫里很多人都不知道她针线好。
莲花瞪大眼睛惊叹道:“齐奶奶可真厉害呀,不仅能吓贵妃娘娘,张总管也被吓得不行,记性还很好,没想到针线竟也不错,哇,真是又威风又厉害。”说完星星眼般含了一丝崇拜。
莲花小时候最崇拜的就是打架厉害的人,其次便是针线好的人。
要是她小时候能把针线学好,那她娘就不会老发愁了,也不会为教她的师傅走人而训她了。
所以此时听到万岁爷,她止不住惊叹。
皇帝无奈,他的小妃嫔啊,真是百无禁忌,口无遮拦,贵妃被吓也是她能说的吗,若是在外头被外人听到,一个大不敬之罪就下来了。
不过也正因为信任他,她在他面前才不会遮掩,这样很好,他很喜欢。
就在此时,偏殿外传来敲门声。
两人向门口看去,就听到齐嬷嬷的声音:“不知万岁爷和莲主子是否已安寝,老奴来扰还请恕罪,只是老奴突然想到了一些事,要与万岁爷说说。”
莲花和皇帝对视一眼,莲花吐吐舌头,缩了缩脖子,齐嬷嬷这么晚了不会来监督她的礼仪言行吧,哎呀~
皇帝失笑,他的人儿刚刚不还夸赞齐嬷嬷,说齐嬷嬷厉害么,怎么才听到齐嬷嬷的声音就怂了。
摇了摇头,皇帝朝外回道:“无妨,还未睡。”说着就要走过去开门。
莲花忙扯住皇帝的袖子,比着嘴型无声地说:“万岁爷,记得夸我晚膳到现在礼仪都做的很好哟。”
别让齐嬷嬷知道她晚上松散下来了,否则小吉子他们仨今晚就得顶着水盆过了。
皇帝嘴角扬起,捏了捏她的鼻子,也学着她无声的回了个知道了的嘴型,接着走过去将门打开。
莲花高兴了,趁着万岁爷走路这段距离,赶忙照着铜镜整理好仪容,接着按标准的坐姿端坐在梳妆台上,假装在忙。
开了门后,皇帝请齐嬷嬷入内,齐嬷嬷只到小厅中便站定不走了,只往内看了一眼。
皇帝等人进来后,问道:“嬷嬷今日舟车劳顿,到苍澜院后便一刻不闲开始教导人,现下怎还不歇息?如此身体可受的住?”忍不住关切起来。
齐嬷嬷像他的亲人一般,又是为他而来,他很心疼眼前这个老太太。
莲花在内忍不住正襟危坐,说来也是她的疏忽,是她做得不好,让齐嬷嬷都没得歇息。
她捞鱼回来便见到了齐嬷嬷,不知道打哪来的,说是今后会在苍澜院,她想着她如今也是美人,多养几个人是毫无问题的。
何况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齐嬷嬷看着就威风精神,有齐嬷嬷在,苍澜院就跟有了定海神针似的,贵妃娘娘来了都得好声好气得,想着这些乱七八糟得,她便忘了问来历。
晚膳后万岁爷说起,她才知道嬷嬷应当是从宫外来的,只是后来见到万岁爷激动,忙着倒苦水,又忘了问了。
此时听到万岁爷这么说,她不由得有些愧疚,枉她之前还抱怨嬷嬷严厉,她过得苦呢,可嬷嬷来了后都没歇息,年纪又那么大,相比之下,她那些苦不算什么。
齐嬷嬷头发不像平时那般一丝不苟,她本已睡下,只是想起了一事,怕来不及,赶忙起来,匆匆披了一件外衣便过来了。
她摆了摆手道:“老奴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事,不说心中不安。”
皇帝问道:“何事,齐嬷嬷请说。”
齐嬷嬷往内又看了一眼,心想要说的话也是里面的女娃娃该知道的,便直说道:“万岁爷,莲主子如今月份还小,你们还是分房睡为好,不然……”
话还未说完,皇帝便大声咳嗽起来,齐嬷嬷停下话头,不知皇帝这是何意。
皇帝有些不自在地说:“齐嬷嬷,我们还是到外头说。”和一个像他长辈的老人说起此事,还挺奇怪的,尤其他的小妃嫔还在内竖着耳朵听呢。
不得不说皇帝对莲花实在太了解了,莲花在内确实竖着耳朵听,一个字也不敢漏了,她听得有些奇怪,齐嬷嬷说的什么意思,可听了半截便没了下文。
齐嬷嬷心下了然,皇帝这是不想让里头的女娃娃听到,只是不知为何。
她没有当场问出来,而是跟着皇帝到外头,看他怎么说。
待到了外头,皇帝攥着拳头放嘴边咳了咳,正经地说:“嬷嬷莫怪,你说之事朕已知晓,这几日虽与她同房,却未做什么。”
齐嬷嬷有些惊奇地看着皇帝,问道:“这如何能成,如何忍得住?”皇帝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憋坏可如何是好?
夜色下,皇帝的耳根微微有些发红,只是有夜色掩饰看不出来。
皇帝不自在地说:“嬷嬷放心,朕乃天子,这点小小的欲望都不能克制,又如何治理天下。”
齐嬷嬷有些感慨,如今的万岁爷跟先帝完全不同,先帝骄奢淫逸、贪图享乐,身体掏空早早薨逝,而如今的万岁爷,冷静自持、勤政爱民,按行自抑,甚至自苦。
齐嬷嬷不忍心皇帝如此自苦,忍不住劝道:“万岁爷,老奴知您以先帝为鉴,只是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倒也不必如此自苦,后宫之中大有人在……”
皇帝直接抬手打断道:“齐嬷嬷,朕一点不苦,朕甘之如饴,心中从未有过的欢喜。”
想到里头的小妃嫔,他嘴角含笑,眼神温柔。
齐嬷嬷有些发怔,她也算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何时见过他笑得如此柔软,如此温柔?
他待他后宫的妃嫔骨子里是冷冰冰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只遵着规矩对待。
第一百五十七章 独宠一人
皇帝早慧,得到的亲情不多,养成了沉静寡言的性子,自小小的孩童起就见惯了人心险恶,学会了隐藏自己,即使是在先太皇太后膝下也不敢放松,没有半分孩子模样,后少年老成,人也冷冷清清的。
这回皇帝去找她时,她确实看出了皇帝与往常的不同,人没那么冷了,也有烟火气儿了,想来是里头女娃娃的功劳。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惊叫道:“万岁爷,您不会是想后宫独宠一人吧?”
皇帝淡淡一笑,说道:“齐嬷嬷,有何不可?”
齐嬷嬷大骇:“这怎么能成,万一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不是皇子,那这江山可怎么办……
皇帝毫不在意地道:“若不是便再生,若是生不出那便不生了,从宗室里过继储君,想来宗室是愿意得很,嬷嬷放心,朕不会让这江山葬送在朕手中。”
齐嬷嬷震惊不已,半天说不出话来,难怪呢,这些年来宫中无所出,皇帝也并不着急,原来早就做好了打算……
皇帝知齐嬷嬷恐怕一时无法接受,耐心解释道:“齐嬷嬷,朕不想像父皇那般,生而不养养而不教,生的皇子多又有何用,活下来的又有几个?就算活下来的,也不过是斗个你死我活,寻常人家多子多福,在天家多子不过是多了争斗罢了,何况天家的斗争往往使得天下生灵涂炭,朕不想重蹈覆彻。”
至于朝堂上深层次的原因,他不便与齐嬷嬷说。
齐嬷嬷沉默无语,皇帝所说的皆是他亲身经历,天家骨肉相残自古有之,他是怕骨肉相残发生在他身上罢,唉,都是先帝造的孽啊,让着孩子苦到如今。
罢了,由着他去吧,她如今耳顺之年早已过了,更该知天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操那么多心干嘛,皇帝是个有分寸的,不是先帝,不需要她这个老太婆指手画脚。
齐嬷嬷点了点头,示意知晓了,转过身子想要走。
有那么一瞬间身子有些佝偻,看得皇帝有些心酸。
他喊住人道:“齐嬷嬷,你与她都是朕最重要之人,她年纪还小,有很多不懂,还得劳烦你帮看顾着点,若是她有什么不妥之处,你只管指出,教教她。”嬷嬷本是个闲不住的人,寂寞太久了,她有事做才会高兴。
说到那女娃娃,齐嬷嬷就有话说了,她就没见过这么闹腾的后宫妃嫔。
她来了精神,转回身忍不住唠唠叨叨数落起来,从她见到莲花的第一眼,数落到后头教莲花规矩有多难教,只要她一离开,人立刻打回原形,杀了几趟回马枪,那女娃娃次次都中招,没见过这么不长记性的。
皇帝含笑听齐嬷嬷说他的小妃嫔,一边安抚齐嬷嬷,一边听。
这确实是他小妃嫔的风格,谁见了不得又爱又恨,刚遇到她时候,他每日都想打她屁股,让她长长记性。
可再怎么惩罚也没见她长什么记性,该犯的一样不落,他都已经习惯了,甚至于享受她这个模样,这才是她啊,若是改了反而就不像了。
齐嬷嬷数落到最后,她道:“万岁爷,您说这主子得有主子的样子吧,莲主子倒好,当头带着一群奴才咋咋呼呼去御花园捞鱼,这是后宫美人能做的?这说出去得笑掉朝廷命妇的大牙。”
皇帝拍着齐嬷嬷的背,安抚道:“嬷嬷所言极是,确不该捞鱼。”太危险了,掉湖里如何是好。
齐嬷嬷气还是不顺,接着说道:“作为后宫妃嫔,须得端庄恭顺、优雅得体,老奴入宫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一个字都不沾的妃子,莲美人算是头一个!”
皇帝咳了咳,这样的人已经够多了,他的小妃嫔不需要如此,只是齐嬷嬷还在气头上,不能这么说。
待在内室的莲花,等了许久都不见皇帝回来,不由得着急了,到底说什么要说这么久呢。
她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出去看看,又怕齐嬷嬷,左右为难,等了两盏茶的工夫后,她终于等不住了,忍不住偷摸到小厅,扶着门偷听,恰巧听到齐嬷嬷的这一句话。
她缩了缩脖子,齐嬷嬷好像很气啊,哎呀,她也不是故意的嘛,完了完了,后头的日子要更加苦了。
见万岁爷不帮她反驳,她又忍不住气鼓鼓的,这个大坏蛋,平时一直喊她小乖乖,乖不就是柔顺的意思么,也不帮她在齐嬷嬷前说几句话,哼!
见齐嬷嬷总算不说了,气好像顺了些,皇帝清了清嗓子,他得为他得小妃嫔说几句了:“齐嬷嬷,私下里其实不必如此严厉,她在外头礼数过得去便好,明面上挑不出错便行。
莲花听到这句,忍不住点点头赞同,万岁爷就是万岁爷,说得十分有道理,礼数不就是给外头的人瞧的么,只要在外头能装模作样就好,私下里这样多累啊,不如随意些自在。
可没想到,这话一下子又激起了齐嬷嬷的火气,她气冲冲道:“万岁爷还是自己来吧,老奴无能,是教不好了,明日便走。”说完就想气冲冲而去
皇帝赶忙一把拉住她道:“齐嬷嬷莫要气伤了身子。朕是忧心她如今还怀有身子,月份还小,平日里散漫惯了,一下子如此怕是不习惯,对她的身子反而不好,嬷嬷你看?”
齐嬷嬷停住要走的脚步,仔细想想觉得在理,方才她还以为皇帝心疼他的人,是见不惯要护短,才如此生气。
听到皇帝这么解释,她的气又顺过来,想了想道:“请万岁爷放心,如此那便松几分,只是不教不成器,您也不必心疼,老奴自有分寸,不会太过就是。”
皇帝松了口气,又和齐嬷嬷说了几句话,亲自送她回去。
等回去后,便见到他的小妃嫔气呼呼地坐在梳妆凳上,他回来了也不搭理。
皇帝挑挑眉,这是怎么了?
他走过去,帮她按着肩膀,温声问道:“是谁惹朕的小乖乖不高兴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暴发户
莲花听到这么问,气鼓鼓地回头说道:“万岁爷,您怎么能说我平日散漫呢,我哪里有嘛,您不是还答应我要给齐嬷嬷说我礼仪做得好么?”
原来又去偷听听到了,是为这个不高兴啊,不过只为这个不高兴吗?
皇帝心里有些没底,小心措辞说道:“朕的小乖乖平日那是烂漫,不是散漫,朕这么说只是让齐嬷嬷对你松快一些。”
莲花还是不高兴,嘟着嘴说道:“那也不成。”
他总共就说了这么一句她的不好,就被她听到了,而齐嬷嬷从头到尾都在说她的不是,她却没有表示。
皇帝心下奇怪,忍不住问道:“齐嬷嬷说你这么多,你可生气?”可别闷在心里,憋坏了身子。
不过他的小妃嫔是有话就说的,不是个能憋话的人。
果然这么想完就听到他的小妃嫔说:“齐奶奶说我的都是对的,我怎么会生气!”
她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怎么能分不出说的对不对,万岁爷太小瞧她了,哼。
怎么齐嬷嬷说她的她都赞同,就他说的是不对的了?得,这是只和他不讲理了。
皇帝觉得他的小妃嫔脑回路很清奇,不能常理度之,他试探性地问道:“那你也认为捞鱼不对了?”
“咦,还说了我捞鱼之事么,捞鱼怎么不对了?”莲花一脸不解,前头莫非还说了很多不成?
嗯……原来没听到这个啊,看来是后头才偷听的,皇帝心里有数了。
他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道:“齐嬷嬷说了,作为后宫妃嫔,带头去御花园捞鱼影响很是不好,以后还是不捞了吧。”
这是实话,影响好不好的他虽然不在意,但是他可不希望他的小妃嫔再去捞了,所以就借着齐嬷嬷的话让她明白好了。
莲花咬着唇开始思索,到底哪影响不好,灵机一动问道:“爷,奶奶是怕我这么做带坏了其他姐姐么?担心其他姐姐效仿我都去捞,将池子里的鱼捞光么?”
皇帝点点头,她这么理解也成吧,最重要的是她不捞了。
以他小妃嫔的脑袋,很难和她解释影响怎么不好,在她看来流言蜚语名声什么的又不会少块肉,到手的实惠最重要,所以还是顺着她的理解罢。
他刚点完头,他的小妃嫔便一拍手,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他,直接说道:“哎呀,爷,这还不简单么,以后我们偷偷去捞,不让人知道不就好了!”说完洋洋得意起来。
“……”皇帝彻底无言!
是这个意思么?他是这个意思么?
若不是她怀有身孕,他真想像以前那般,在床上扒了她的裤子狠狠打屁股一顿了,如今理已经说不通了!
接触到皇帝的眼神,莲花感觉屁股蛋有些凉,万岁爷莫不是在想如何罚她吧,这眼神怎么有些熟悉啊!
她怂了怂,弱弱说道:“爷,我说着玩的,奶奶说的在理,我不捞了,不惹她生气便是了。”齐嬷嬷生气后果很严重,万岁爷生气如今似乎奈何不了她。
哎呀,好像是呢,这几日万岁爷都好安分哦,仔细想想好像有问题呢,昨夜万岁爷和黑炭出去说悄悄话,说到了什么同房之类的,今夜齐嬷嬷又特地来说不可同房?
莫非是她怀有小娃娃,万岁爷就不能对她这样那样?
莲花忍不住狐疑地看向万岁爷,眼珠子滴溜溜转,越想越是这回事,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呢,哈哈!
皇帝起初听了莲花答应不捞鱼了,很是高兴,可还没高兴一会儿,就见她的眼神贼贼地往他身上瞅。
这眼神,一看就在憋坏,这个小坏蛋!
皇帝有些无奈,忍不住上手揉乱她的头发,惹得她笑起来,用手挡住他不许他揉。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莲花想起了什么,指着铜镜后窗沿上的十锭整整齐齐的金元宝,炫耀地说道:“爷,您看我将元宝放在此处好不好,多喜庆啊,想看站起来便可以看到呢。”
皇帝嘴角抽搐了一下,谁房里头放金元宝装饰,看着眼疼,有些不忍直视,他的小妃嫔真是新奇,跟个暴发户似的。
现下士林之人视金钱为阿堵物,俗不可耐,张口闭口便是银子的皆是商贾之流,上不得台面,若是被一个书生知道皇帝妃嫔的居所放元宝装饰,定然会写十篇之乎者也批判不可,直掰扯到罪大恶极为止。
皇帝虽不赞同这种看法,国库无钱便难以为继,百姓无钱便过不好日子,可也无法适应他小妃嫔的品味。
这里的布置虽然跟清雅不沾边,可也充满意趣,往常那里放的不倒翁不挺好的么?
唉,想了想他的小妃嫔确实是忽然成了暴发户,可不得将元宝放在眼皮底下多看几眼,估摸等她看腻了就会换吧,只是还是得教她才行。
皇帝捏了捏她的脸道:“嗯,很喜庆。只是财不外露,这么放不好。”
“啊,是么?”莲花摸摸脸,她都忘了财不外露这个道理了。
皇帝肯定的点点头,接着教她道:“如今苍澜院还未有自己的库房和造册,往常你的品级低用不到,只是今后不可如此了,在这宫里人情往来不可少,今后若是接触到朝廷命妇,赏赐也是不可或缺的。”
“若是不建造库房,登记造册,你记不住别人都送了你什么,你库里都有什么,等要还礼之时自然不知要送什么。”
莲花听得似懂非懂,不过礼尚往来她是知道的,就如她一直想去感谢徐昭仪,却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就一直拖着没去。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只是她皱起眉头来,这个好像有些麻烦呢,她应该不会收到很多礼吧,也不会有送很多礼的场合吧?
皇帝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接着说道:“今日贵妃不是还送了礼,今日之后恐怕各宫都会给你送礼,这个地方也放不下,旧日的库房,朕命张庆找人重新规整,往后便做你的库房。”
莲花不由得问道:“会有很多人给我送礼么?”
贵妃送的礼她给忘了,不知道放哪了,想来小青帮她收好了吧,那明日得扒出来记一下才好。
第一百五十九章 黑影偷袭
皇帝“嗯”了一声,看向别处,眼神有些冷,如今的后宫他放任多年,贵妃便是这个后宫里的风向标,今日她来了,那么明日整个后宫的人都会闻风而动。
他还得命人小心谨慎,防止混入不明之物,不过有齐嬷嬷管着,想来不会有大碍。
莲花“哦”的一声,万岁爷说有,那便肯定是有的,她抓抓头发,只是管库房这事她没什么经验呀,照她的想法,用不到的东西直接堆起来便好。
皇帝看向她,眼神柔和下来,摸了摸她的脸蛋道:“有齐嬷嬷在,她会帮你管这些,你不必担心。往后什么人送什么礼都有讲究,这些不急,齐嬷嬷会慢慢教你。”
莲花眼前一亮,不禁惊叹道:“哇,万岁爷,齐奶奶怎么什么都会呀,她以前是做什么的呀?”
皇帝亲亲她的额头说道:“齐嬷嬷会的很多,做过的事也很多,朕曾经受过她不少恩惠。”
莲花双眼亮晶晶的,拉着万岁爷的手走到床边,当先坐下,朝旁边拍了拍道:“爷您坐,和我说一说呀。”
怪不得万岁爷对齐嬷嬷如此尊敬呢,她看到齐嬷嬷也很有好感,她想了解齐嬷嬷,也想知道万岁爷和齐嬷嬷的事呢,更想知道万岁爷小时候的事。
皇帝看着她好奇的模样,失笑出声,顺着她坐下,将她搂入怀中开始慢慢讲起。
他讲齐嬷嬷的事,讲齐嬷嬷待他的好,讲自己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当然这些趣事在以前的莲花看来是十分无聊的。
比如皇帝说到他跟太傅念书时候看到的一段有趣的释义,讲跟莲花听,说完自己就笑了,莲花听得似懂非懂,听不出有趣之处,但万岁爷笑,她也跟着笑,尽管听不懂,但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渐渐的,莲花在皇帝温和的讲述声中眼皮越来越沉,她极力想要保持清醒听万岁爷讲,脑子却越来越昏沉。
最后皇帝抱着她,帮她除去鞋袜外衣,温柔地将她放到床上,亲亲她的眉心,在她耳边哄她说“乖,睡吧”,她的意识终于放松下来,沉沉进入梦乡。
等莲花睡后,皇帝将两边帘子打下,撩着帘子温柔地看她一眼,帮她把被子再掖了一掖,放下帘子转身走出房门。
和齐嬷嬷说话时,他就发现了曹德的身影,混在一堆小太监后面,跟抓迷藏似的,这厮的身影,化成灰他也认得,再隐藏也藏不住。
等合上厅门,皇帝向黑暗中走去,走到一个拐角,一个黑影窜出偷袭,皇帝身形一闪,右拳挥出直击黑影面门。
黑影跳开躲过拳头,嘴里嚷嚷道:“哎哟,尉迟昭,我千里迢迢赶回来帮你干活,你就这样对我的?”这声音不是曹德是谁?
不远处张庆听到了动静,黑夜中提着灯笼,远远赶来问道:“是谁?”
皇帝出声:“都退下。”
张庆一凛,赶忙带着人躬身远远退走。
等人都走远,皇帝背着手,冷哼一声:“几年未见,你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竟敢袭君,朕不治你的罪已算念旧情。”
曹德嘻嘻一笑,走出拐角说道:“臣不是想试试万岁爷您的身手,看看稳坐江山以后退化了没,如今看来吾皇宝刀未老啊,臣甚是欣慰。”
皇帝看着他的模样,还是那熟悉的吊儿郎当味道,笑骂道:“没个正形。说吧,找朕何事?”
“哟,这不是您白日满宫里找臣?怎能说是臣找您呢。”曹德拍了拍身上的灰,皱了皱眉,刚躲黑暗中蹭了不少灰,回去得洗个澡。
皇帝不理他,直接说道:“少废话,可是发现了何事?”
这厮就爱说废话,不能和他抬杠,越抬杠他越来劲儿,这厮白日不出现,晚上才出现,还如此晚,不是有事是什么。
曹德“切”的一声,嘴里嘟囔道:“还是如此无趣。”嘟囔完,总算能正经说话了:“明日朝堂上,会有人参奏您的小美人,小心了。”
皇帝早有预料,只是想不到第三日才有人参奏罢了,他问道:“可还有别的发现?”
曹德摸着下巴深思道:“参奏之人臣已锁定了几人,估摸这幕后推手也是想投石问路,自己不敢现形,怕您给他端了,推个替死鬼出来。以臣猜测,此事没那么简单,这只是开始,恐怕还有后手。”
皇帝面寒如冰,眼中泛着冷光:“左右不过那几人罢了,若不太过,朕还能容他们,否则……”
否则后面的意思,曹德十分清楚,这些年,这帮老狐狸仗着从龙之功,倚老卖老,私底下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以为皇帝不知道,天真!
他曹德这辈子只佩服过一人,那便是眼前的当今天子尉迟昭,若是没有尉迟昭,他曹德早已白骨一堆。
五岁时他母亲过世,父亲扶小妾上位,继母歹毒,表面功夫装得极好,在他六岁那年设计让人贩将他拐走,送入宫中当了太监,他曾自暴自弃过,若不是跟了尉迟昭,他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
说来尉迟昭比他的身世更惨,他在母亲过世时候还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得过娘亲的疼爱,而尉迟昭生来除了个皇子身份,什么都没有,自小便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全凭自己本事走到今天,隐忍善谋,雄才大略,胸怀天下,心思缜密,岂是这帮短视的蠢材可比的。
当年时局动乱,这帮老狐狸不过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罢了,见尉迟昭稳居东宫之位,便装着弃暗投明投奔于太子,当谁看不出来呢?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他曹德敢说,若是当年尉迟昭地位有一丝不稳固之处,出现一丝颓势,这帮老狐狸定然投奔他处。
这帮蠢材莫不是以为还是当年呢,殊不知皇帝从登基之初已开始暗中布局,明里暗里将这帮人一一分化,削弱这帮人对朝政的影响。
这些年时局越发稳定,这帮蠢材还在做春秋大梦,妄想回到从前把持前朝,后宫再推立他们的人为后,再从皇后肚子里出个储君,真是愚蠢!
第一百六十章 小气鬼,绝配
这些年来,哪桩事他们如意了?尉迟昭这个皇帝又非先帝,岂是随便送个好看点的女人便能被迷住心窍,吹吹枕边风便能影响他的意志的?真是天真!
好好的日子不过,恋着权柄,非要搞事!朝堂上野心配不上能力,便是抄家灭族之祸啊。
曹德心中感慨,嘴里轻飘飘的说道:“又有热闹看咯,不枉费臣回这一趟啊。万岁爷,您将您那憨傻的小美人推上台面,就不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人今日他可是见过了,不是个有心机的,这样的人在后宫中能活?
皇帝冷冷看他一眼,这厮狗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来:“你以为朕召你回来作甚,若是她被伤了一根寒毛,朕便拿你是问。这辈子你别再想出宫,留着当一辈子小德子罢。”
“喂喂喂,明明是你自己的人你想要护着,关我什么事,怎么成了我的责任了,还有别喊我小德子。”曹德一听这话跳脚了,他最讨厌人喊他小德子了,偏偏拿眼前的人没办法。
皇帝心里发笑,这厮每次听到喊他小德子便急眼,面上却不理他,准备回去。
曹德跟在身后打商量道:“我英明神武的好皇帝,万岁爷,您别再喊我小德子行不行?”
皇帝背着手继续走,依旧不理他。
曹德又说道:“得得得,算我怕了你了,往后我不再说你那小美人的坏话,成不?”
皇帝终于停下,赏了他一眼。
曹德摇摇头感慨道:“开几句玩笑都不成,真是紧张。自古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唉,我这旧人啊,用完就丢的命,可怜啊可怜。”月色下一双狐狸眼幽怨得很。
皇帝见他越说越不像话,想到今日这厮去偷偷看了他的小妃嫔,便警告道:“你别再去吓她。”
曹德当场急眼起来,指着自己说道:“我吓她?我没听错吧,她可不怕我,你的小美人看着傻,其实精着呢,防我跟防贼似的,不就想蹭她点鱼吗,我都没问出口就不搭理我了!”
说来就有些不爽了,他没有表现出很想吃的样子吧,明明就只是和她闲聊,没想到警惕成这样,闲聊也不搭理他!
皇帝笑了,他能想象那个画面,他的小妃嫔护食护得紧,当初对他不也这样?还是后来慢慢闯入她的日常,她才卸下心防的。
想到这点,皇帝心里满意了,他的小妃嫔只对他好就足矣,这厮还妄想贪他小妃嫔的东西,想得美,他第一个不答应!
曹德在夜色中看皇帝笑了,更加不爽了,嚷嚷道:“尉迟昭,你个没良心的,小气鬼,你的小美人也是小气鬼,难怪如此绝配,两个都是小气鬼!”
皇帝笑完,懒得再理这厮,大踏步朝前而去。
他回去搂着他的小妃嫔睡多好,何必在这吹风听这厮说这些废话。
曹德目送皇帝向远处走去,卸下脸上的不正经,失笑地摇了摇头,眼里有羡慕,有欣慰。
皇帝将他和齐嬷嬷都找回来了,就为了护着他的人,看来真是栽了.
这是好事啊,以前还以为他跟和尚似的没有男女之情,一点儿人味儿都没有,高处不胜寒地寂寞一世呢,没想到竟然有人能走进他的心里,让他卸下心防。
不过那个小美人没什么心机,想来帮不了他什么,还需要耗费他的心神去周全。
也是,如果不是心思单纯之人,又怎么能走进他的心呢,想来他乐在其中吧,话虽然还是很少,可看着没有那么冷僻了。
虽说一个帝王专情并非好事,但他不认为尉迟昭处理不好前朝和后宫的关系。
有个人能走进皇帝的心里,这是好事,这些年没人比他曹德更知道皇帝有多苦,有人能让皇帝过得好一点,高兴一些,他便放心了。
曹德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羡慕欣慰过后是一片落寂,若他不是太监那该多好,也不会那么痛苦,也能和那人一起的吧……
次日,苍澜院内。
齐嬷嬷依旧板着脸,看着眼前的女娃娃乖巧地坐在桌子前等待早膳,用着最标准的坐姿。
她心中有些诧异,就过了一晚,这女娃娃是怎么了?像换了个人似的,也不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做鬼脸搞小动作了,让干啥就干啥,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笑得乖巧又招人疼。
昨夜尽管后来皇帝岔开了话题,但回去后她思绪依旧有所起伏,很晚才睡着,今朝便起晚了一些。
她原以为这女娃娃还在睡着呢,毕竟听说这女娃娃每日起得特别晚,念人有孕在身,她也没想过要苛求女娃娃能起多早,只要不太过就好。
不成想,等她起来梳好头,开了门便见人站在她房门外,笑眯眯地问她饿不饿,早膳做好了。
怪哉怪哉,这女娃娃是换了计策?准备怀柔攻势让她放下对她的管束?
齐嬷嬷不动声色,她早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磨一磨这女娃娃的心性,让她安分一些,怀有身孕的人不要那么活泼好动,搞那么多有的没的,安安分分养胎便是了。
齐嬷嬷照旧一套大道理下去,赶她回殿中等着用膳,别的不用她操心。
莲花依言坐在殿中等待早膳,规规矩矩的,齐嬷嬷一看她,她就笑眯眯地看回齐嬷嬷。
她昨夜听万岁爷说,齐嬷嬷对万岁爷有大恩呢,所以她打定主意不惹齐嬷嬷生气了,要好好孝敬齐嬷嬷,让齐嬷嬷吃得好睡得香,天天都高兴,再也不要板着脸皱着眉头了。
昨晚不知何时睡着了,今早醒来精神好得不得了,她今日可没有赖床哦,很自觉就起床了,还去厨房瞧了瞧,指点小青和胖丫给齐嬷嬷做些软和开胃的膳食,她昨日无意中听胖丫说齐嬷嬷近来胃口好像不好。
哦,胖丫就是跟着齐嬷嬷身边那胖胖的丫头,名字好像叫圆圆,名儿不好记,她每次看见这圆滚滚的丫头,脑中就只有胖丫这两个字,于是她就给起了胖丫的名儿。
她起名儿还是不错的,跟人很搭,若是胖丫在一群人中,她喊胖丫,大家准能知道是喊谁,若是喊圆圆就不一定了,就得猜了,所以她起得很好。
第一百六十一章 祸国妖妃
等小青和胖丫摆好早膳退下,屋子里就只剩齐嬷嬷和莲花。
莲花坐在位置上,看了看齐嬷嬷,齐嬷嬷也在看她。
她眼珠子转了转,轻启朱唇,学着温柔娴静的模样说道:“奶奶,您一起坐下陪我用膳吧。”
这女娃娃喊她奶奶越发顺口了,齐嬷嬷都已经习惯了,直接忽略她的称呼,不为所动地说道:“莲主子,主仆有别,奴才怎么能和主子一道用膳,你用好便可。”
莲花拿出帕子,扶着额头,小眉头一皱说道:“可是我习惯有人陪着用膳了,若是没有人陪,会吃不香的。”
“莲主子慢慢习惯便好。”齐嬷嬷继续板着脸说道,当她看不出这女娃娃的小九九呢。
莲花忧愁地说:“习惯不了呀,奶奶,您若不陪我用膳,我饭都吃不好呢。”
齐嬷嬷看着莲花装模作样,手揣在胸前,依旧面无表情地说:“昨日午膳莲主子用的不也很好,怎么就今日要人陪?”
“哎呀,奶奶,昨日刚见您,还有些生疏呢,不好意思和您说嘛,今日怎么看您怎么亲切,便好意思了。”莲花看着齐嬷嬷,继续劝道。
齐嬷嬷沉默,干脆不再出声,心想这女娃娃说话还挺直接的,磨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还挺懂套近乎,可惜对她没用。
莲花见不起作用,用帕子掩着唇,垂着眸,灵光一闪,更换策略道:“奶奶,我昨日晚膳吃的不多,如今好饿啊,可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呢,这会不会饿着肚子里的娃娃啊。”
咳咳,她昨夜晚膳吃得比往常都多,不过跟小吉子他们的食量比起来还是少的嘛,哎呀。
提到这个,齐嬷嬷有些稳不住了,要给女娃娃讲规矩磨性子,也不能饿着她腹中的孩子啊,毕竟人还怀有身子呢,看着也娇气,她开始动摇了。
莲花一看有戏了,心中窃喜,怕偷笑出声,忙收敛神色,继续装模作样道:“齐奶奶,若不然这早膳还是撤了吧,我实在是没有胃口,还是先回床上歇一歇吧。”
话到这个份上,齐嬷嬷是彻底端不住了,明知道这女娃娃是以退为进,却也无可奈何,怕真的较劲起来,女娃娃不用膳了,那怎么能行。
不过话还是要说清楚的,齐嬷嬷严肃说道:“老奴坐下陪你用膳便是,只是只此一次,莲主子往后还是得学会一个人用膳才好。”
莲花连连点头,心中高兴极了,她说道:“就听奶奶的,等往后我习惯好了,便不劳烦奶奶陪了呢。”
只是什么时候习惯,这就得她说了算了,嘿嘿。
这句话说完,莲花怕齐嬷嬷反悔,立刻朝外喊道:“小青,胖丫,快将给齐奶奶准备的膳食端上来。”
说完喜眉笑眼地站起来,将身边的椅子拉开,请齐嬷嬷坐下。
齐嬷嬷无奈,只得顺着她坐下。
等膳食上来一看,齐嬷嬷有些惊讶,这是女娃娃准备的?
一碗软烂的山药小米粥,一碗嫩嫩的茶蛋蒸,一口一个的鲜肉小笼,并着几小碟脆生生的开胃小菜,看着就很有食欲。
圆圆是伺候她的人,那丫头爱吃,重口,虽然也照顾她胃口,早膳花样很多,只是都没到点子上,都不太合她的胃口。
她年纪大了,见圆圆用心,也不曾多说什么,便做什么吃什么。
这些清粥小菜看着就不是圆圆能想到的搭配,定然是这女娃娃让准备的。
她原本以为这女娃娃费尽心思也要让她一起用膳,会弄些名贵食材,花里胡哨的膳食讨好她,没想到只是清粥小菜。
也恰恰是这几样清粥小菜,对了她的胃口。
齐嬷嬷心下对眼前的女娃娃有些改观,脸上却不显露,只面上淡淡地用着膳,看不出是好是坏。
等齐嬷嬷坐下用膳,莲花也开始吃,每次吃到好吃的时候,便很想品评一番,再给人夹夹菜。
只是齐嬷嬷第一次和她用膳,不能吓着齐嬷嬷,惹嬷嬷生气,生气吃饭不好,于是她只好极力克制自己,等以后再说吧。
待用完膳,莲花漱漱口,擦好嘴后才开始说话:“奶奶用得如何?吃得香么?”说完双眼像一汪清泉看向齐嬷嬷。
齐嬷嬷有些受不住她的眼神,别开头去,淡淡的说:“尚可。”
这顿饭确实吃得香极了,和这小闺女吃饭也享受,看着人吃就吃得香。
平日里她和圆圆都是分开用膳的,自己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没想到和这小闺女吃,不知不觉就吃多了些,给她准备的膳食都吃完了。
这个小闺女看着也是个好的,没铺张浪费,她自个面前的也都吃完了,从这来看确实难得。
只是不能中了这小闺女的怀柔之计,就怕后头不好弄,治不住她。
莲花听了点点头,齐嬷嬷和万岁爷是同款的“尚可”呢,万岁爷口中的尚可就等于不错,那齐嬷嬷的尚可应当也是很不错的吧,她高兴起来。
齐嬷嬷不知道眼前的小闺女是怎么了,她明明就不咸不淡的态度,怎么还冲着她笑得如此甜,不由得有些无奈。
早朝后,皇帝脸色十分之差地回到星辰殿,将所有人挥退。
等下头的人都走后,曹德不知哪窜出来,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
皇帝心中怒火中烧,他没想到这撞枪口的御史胆子如此大。
他能接受这被人当枪使的御史参他不顾已有规矩,无功无过便将人连跳三级晋为美人,能接受于理不合,于礼法不合那套,甚至就算说他头脑发昏,他都可以淡然处之。
偏偏不能接受这不长眼的御史参他的小妃嫔是祸国妖妃,想要效仿先帝的宠妃要祸乱朝纲。
简直岂有此理,满口喷粪!
他的小妃嫔往日过得多苦,这个庸才又怎么知道?
吃顿饭都是摁着菜量下,不浪费一点粮食,怎么祸国了!
他将奏折拿去苍澜院批阅时,她经过都恨不得捂着眼睛不敢看奏折一眼,平日里更是一句多的都不会问,怎么祸乱朝纲!
祸国妖妃,好大的帽子,亏这庸才想得出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杀人的嘴
文人的嘴,杀人的嘴,真真是好极了!
若要这么玩,那便让这庸才死在他这张嘴上吧,也算死得其所。
曹德摸摸光滑的下巴,看看上头的皇帝神色晦暗不明,知正在气头上呢。
龙有逆鳞,现下看来皇帝的逆鳞便是那个小美人了。
嗯,他以后还是少招惹一些吧,没看参奏的御史死得多快吗?
那御史说劈里啪啦一顿参奏一通扣帽子,待要扣帽子到效仿先帝——的宠妃几个字还未说完时,皇帝将早拿在手中的玉石圆球砸了过去,砸得那御史是头破血流。
这玉石圆球还是上朝前他献上,让皇帝拿来把玩的,必要时可以用来砸人。
当时皇帝还笑他多此一举,现在看,多么明智啊,看这不就用上了吗!
皇帝也真够腹黑,前头一直忍着,随人说,待到了这句话才砸过去,及时打断这御史的胡说八道,打断得刚刚好。
他藏身在小太监后,看着就疼。
待打断着御史后,皇帝怒喝出声,大义凛然地怒问效仿先帝是何意,是说他昏庸还是说先帝昏庸?
先帝已薨,是非功过怎是一个御史能当朝指责的事,就算知道先帝昏庸,也不能明言。
这御史慌了,连连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皇帝再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将这御史是先帝在世时提拔之事说出,骂这御史蒙受皇恩却无君无父。
再将这御史养了外室、侄儿欺男霸女之事说出,怒骂其私德不修,家风不正。
最后当朝将这无君无父无才无德之徒下狱查办定罪。
至此早朝结束,立身不正的人说的话,能听么,当然不作数了!
朝堂上人人噤若寒蝉,他们已许久未曾见到皇帝在朝上如此不给脸面,直接将人当庭下狱了,都忘了当初皇帝铁血手腕,雷厉风行的手段了。
曹德也吓了一跳,他也好久未曾见过尉迟昭如此大动肝火了,哦哦,忘了,他好几年没见尉迟昭了,可不是好久么。
只是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啊,感慨皇帝也真够黑心的,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估摸这是死的最憋屈的御史了,没有得个冒死觐见的忠良名声,反而栽在了自己没说完的话上,当朝落得个身败名裂。
当朝被皇帝点出罪名,这谁待遇能这么好,转眼便能传遍京中,就算这御史没有被抄家流放,往后三代也抬不起头。
所以说招惹谁都不能招惹尉迟昭,还有说话得快,别慢吞吞的中途歇气,否则往后可能就得一直歇气了。
皇帝灌了一口茶,看向曹德:“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曹德赶忙坐正,清了清嗓子,竖起大拇指说道:“砸得好,砸得刚刚好,看得出是练过的。”
“……”皇帝无言。
好吧,被这厮这么一打岔,皇帝心绪确实平复下来不少,只是他还是不想说话,想到那杀才指责他的小妃嫔,想将人置于死地,永远钉在妖妃史上,他便满腔怒火,恨不得将那杀才抄家灭族。
见皇帝脸色还是很不好,曹德不再玩笑,正色道:“这御史不过是被当枪使的蠢货罢了,按理来说,册封你的小美人当日,这帮人就该有反应了,没道理到了第三天才跳出来,莫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比如您意图将小美人扶上后位,所以才想将人置之死地?”
皇帝心头一跳,曹德这厮果真敏锐,只是不可能是这原因,美人品级离皇后如此之远,一般人想不到。
他摇了摇头,否了这推测。
曹德仔细一想,也是,这才哪到哪啊,贵妃位置还牢着呢,推测贵妃上位的人有的是,谁又会往那方面去想一个美人。
皇帝想了想,道:“莫不是她有孕之事外泄了?”
否则没有理由如此,美人的品级并不高,虽说破格晋升,但在一群妃嫔中还不够打眼。
曹德点点头,比较认可这个缘由,宫中多年无所出,如果是这个外泄了,那想来有些人狗急跳墙,要上赶着送死,也说不准。
皇帝眼神冷冽,向曹德示意,曹德收起不正经的神色,意会地起身,朝上行了一礼退下。
他得去查查是谁泄露的了,星辰殿的太监泄露的可能性不大,苍澜院的人先不说会不会泄露,就说他们最近几日都在星辰殿的监管中,也没机会泄露。
那小美人他见过,如今身形未显怀,他看到她时也没想到人有了身孕,又那么活蹦乱跳的,任谁看到她都不会怀疑,昨日上午华清池周边的奴才可以暂时先排除。
那么只剩下贵妃和太医署的人了,先去查查太医署,贵妃要想知道也得通过太医署。
等曹德走后,皇帝唤来张庆。
张庆躬身听候吩咐:“爷请吩咐。”
皇帝面无表情,威严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今日午膳朕就不去苍澜院用了,你去说一声。”朝堂上的事,他要好好布置布置。
张庆低首答道:“是。”他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朝堂上的事他也知道,有人要对莲美人不利,万岁爷如今看似平静,实则内里狂风暴雨。
皇帝又吩咐道:“让暗中保护的人加强警戒,再派两个奴才守住苍澜院大门,任何进出苍澜院的人都得仔细搜查,别送了不干净的东西进去。”明面上的人虽然撤了,暗中的人还一直都在。
张庆浑身一凛:“奴才遵旨。”后宫多年风平浪静,他差点忘了也能后宫那些手段,安逸惯了,大意了。
“主殿修缮那处,高度戒备,盯仔细了。”别混入宵小,从那处进入苍澜院。
“是,万岁爷。”
“退下吧。”皇帝吩咐完,将人挥退。
“是。”张庆躬身倒退出去,等出了星辰殿,他招来一个小太监,嘱咐了几句,人亲自匆匆朝着苍澜院而去。
苍澜院如今事儿多,主殿已开始动工修缮,偏殿的人也要当心保护,无论主殿还是偏殿处都离不开人手,他早做好安排,千叮咛万嘱咐无论是谁进出苍澜院,一律先搜身,只是他还是不够放心,如今朝堂上风雨欲来,万岁爷亲自过问,要更仔细为好。
星辰殿中,皇帝手指叩着御案,静静沉思着,眼中泛着冷光,谁若是想对付他的小妃嫔,搅动风云,那就要看看代价付不付的起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小闺女也忒庸俗
苍澜院内。
早膳后,齐嬷嬷照例教导莲花一遍昨日没提及的礼仪规矩,顺便说说养胎的注意事由。
这小闺女经事儿太少了,又是第一次怀胎,多说些准是没错的。
等齐嬷嬷说完,莲花认真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齐嬷嬷看了她一眼,有些不信,淡淡地说道:“既然莲主子知道了,便重复一次与老奴听听吧。”
“哦~”莲花觉得嬷嬷如今这样子,真的好像她小时候的先生啊。
小时候课堂上,先生每次讲完一段话,便要问底下的人听懂了吗,她每次都很配合的点头,可是先生几乎次次都要点她的名,让她复述一遍,都不知为何。
这事总让她很烦恼,因为她爱神游太虚,认真听一会儿课还成,听太久了她要么会困,要么就想到下学堂后要玩的事。
莲花心里嘀咕,莫非齐嬷嬷见过她的先生不成,怎么行事如此像,不过她这次真的有认真听讲啦。
她心里虽然嘀咕,嘴上却认真的把齐嬷嬷说过的话总结出来:“……不可跑动太快,更不可蹦蹦跳跳,身边不可离人,若腹中不适立即叫御医,外头入口之物谨慎食用,遇到不对的气味及时走开,行事需小心谨慎……”
齐嬷嬷满意了,昨日见这小闺女糊糊涂涂的,今日这么看来,还是不错的。
看来这小闺女并不笨,只是看她想不想学,肯不肯下工夫,今日如此乖顺,可见这两日的教导还是有成效的。
齐嬷嬷眉头不自觉的舒展开来。
莲花见这茬事完了,她怕齐嬷嬷又给她讲这些,急忙插话道:“奶奶,您可以帮我管管库房么?我往常没什么东西,不需要管,所以没经验呢,万岁爷说今日开始会有很多人给我送礼,我不知如何去管,您能帮帮我么?”
齐嬷嬷有些惊讶,每个宫里管库房的一般都是极为信任的人才行,她来才两日,这小闺女就将此事交由她了?
这倒是可以,她点点头:“莲主子有命,老奴自然要帮。”
莲花高兴起来,她忍不住站起来快走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整整身形缓缓向内室走去。
看的齐嬷嬷眼皮一跳一跳的,总算这小闺女还记得教过的,没有忘光忘干净。
等莲花进入到内室,朝着齐嬷嬷招手,指着梳妆台后的窗沿道:“奶奶,您看,这个金元宝该如何放才好,是不是要入库呀?”
齐嬷嬷走过去一看,啧,这小闺女也忒庸俗了,哪有人将金元宝放在外头装饰的。
有铜镜挡着了,昨日一日她都未曾发现,要不然昨日就帮她收起来了。
齐嬷嬷暗自摇了摇头,看来这小闺女还得好好教才行,这路还长着呢,唉。
她朝外喊道:“圆圆,找个托盘进来。”
门外胖丫回了句“哎,来了来了”,不一会儿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偏殿内。
齐嬷嬷指挥着胖丫将金元宝放到托盘上一一搬走。
莲花站一旁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齐嬷嬷张罗,看到金元宝她手特别痒,想去摸摸,可齐嬷嬷在,她不好摸,怕齐嬷嬷打她的手。
此时小吉子、小青和小林子在外头探头探脑,却不敢进来,怕齐嬷嬷看见,又说他们没规矩要顶水盆,如今他们三人是难兄难妹。
小青自入宫以来没受过这样的罚,昨日被罚得尤为不适应,双手手臂如今还隐隐酸痛。
小林子更惨,昨日下午顶水盆,晚上去张总管那领罚,又被抽了一顿,现在走路还有点不灵光。
小吉子情况最好,皮厚,跟滚刀肉似的是适应最快的。
等锭元宝都放上托盘后,胖丫端着金元宝走出偏殿,胖乎乎的手臂上青筋都要露了,五百两金元宝用手端着确实有点沉。
齐嬷嬷走在胖丫后头,莲花跟在最后,纷纷走出偏殿。
等走出了偏殿,齐嬷嬷往主殿的方向望了望,那里已经被围栏遮挡搭建起来,离偏殿有一段距离,和偏殿这头完全隔开,不让偏殿的人受影响。
一般的偏殿位于主殿两侧,而苍澜院有些特殊,偏殿是后建的,又因地处偏僻,院子占地还算宽阔,故而主殿和偏殿隔着一段距离,此时只隐约能听到主殿修缮那边的声音。
围栏遮挡处,每隔十来步便有人把守,防止修缮宫殿的工匠乱走,冲撞了人,同时还有内监工部的人监管指挥,监管森严。
这本不合规矩,主殿修葺,偏殿住的妃嫔本该迁出,只是皇帝实在不愿莲花迁到后宫某个殿里,离后宫那群妃嫔太近,无故多了纷扰。
而且主殿结构结实,大多完好,只小修并非大造,又隔着距离,便将两边隔了开来,派人去把守,从后头开了个门让修葺之人进出,工匠天亮即出,日落便走,全程有内监工部的人监守,一切都有章程。
齐嬷嬷心中感慨,皇帝对这个小闺女真是用心良苦啊。
感慨过后回转过头,齐嬷嬷严肃的双目看向莲花,问道:“管库房的册子是否有了?”
莲花摇了摇头,苍澜院从前几乎入不敷出,要册子也没用,家当多的人才要册子呢。
齐嬷嬷想也是,只不过顺嘴一问罢了,她点点头,看向苍澜院原本的三个奴才,这一看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三个奴才一个比一个不像话,一个像个呆子(小林子),一个长得高高却乳臭未干(小青),也就叫小吉子的奴才看着还算机灵。
苍澜院总共四人,主子奴才四个都不像话,难怪皇帝要请她来,就这情况看着就难,得亏她来了,否则按照小闺女这么乱来,能养好胎才怪。
她指了指小吉子,吩咐道:“去弄本册子来,今日起入库之物,要登记造册。”
小吉子赶忙应了一声“是”,一溜烟而去。
小青和小林子哆嗦了一下,刚齐嬷嬷看向他们,吓了一跳,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齐嬷嬷不再管他们,又问莲花道:“库房准备设在何处,带老奴去瞧瞧。”
莲花见齐嬷嬷有条有理的,不断点头,受教了受教了,齐嬷嬷果然了得,她就不行,就想不到这些,昨夜万岁爷虽然也和她提过,但是她也不大明白要如何做。
第一百六十四章 莲花的库房
听到齐嬷嬷问,她忙回答道:“苍澜院有个旧日库房,我们有东西都是放那里的,万岁爷昨夜说会让张总管找人重新规整,往后便做我的库房呢,现下我带奶奶瞧瞧去。”
说着当先带头过去,看得齐嬷嬷眼皮又一阵跳,不还有两个奴才,派一个人带路便成了,哪有主子亲自带路去的,主子的威仪何在!
罢了,才刚开始,慢慢教吧。
齐嬷嬷没有多说什么,跟在莲花后头往库房走去。
胖丫端着托盘,小青小跑过去偷偷问胖丫要不要帮忙,胖丫摇了摇头,说不用,她有的是力气,这点重量没什么。
最后垫底的是小林子,走路姿势别别扭扭的跟在后头。
等到了库房门口,莲花兴冲冲打开库房大门,有些骄傲有些得意站在门口,一副家境富裕的地主模样,示意齐嬷嬷进去。
这里头放的都是他们的存粮呢,南瓜啊、干苞米啊、棒渣子啊、腌的咸菜啊等等都放里头呢,都是他们苍澜院自己种的!
宫里头,谁有他们这么厉害呀,他们可是独一份呢!
齐嬷嬷看着眼前小闺女的表情,有些疑惑,没看错的话,这小闺女似乎对里头的东西很满意吧,莫非这里放了很多好东西?
她按下疑惑,走了进去,待看清了里头的东西,心中实在又无语又复杂。
说是库房,这里头放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干柴火?!
不知装了何物的一个个麻袋?!
地上零散还摆着南瓜?!
菜坛子?!
等等等!……
看得齐嬷嬷一阵眼晕,她走过去翻翻那些麻袋,嚯,装的全是米面粮食!
齐嬷嬷有些无力,这也叫库房,这叫杂货房差不多,一丁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跟民间的人家一般,哪看得出是一个宫妃的库房。
唉,没眼看啊,这小闺女最值钱的就是那几锭元宝吧,难怪在眼皮子底下放着,情有可原。
如此说来,小闺女当真是信任她,不是装出来的,将最值钱的东西第一时间交予她保管,如此,那她便多尽些力吧。
库房里这些吃的喝的东西还得清理出去,找个地方放才是。
还得做些陈列摆架、箱子,贵重的和不贵重的分开放,有条理的放,活儿不少。
唉,这小闺女果然是什么事都没经过。
齐嬷嬷更加感觉任重道远。
她无奈的挥挥手,等不了张庆了,让小林子去借几个人,指挥着人开始将东西一样样清出来码放好。
莲花也知道好像有哪不对了,吐吐舌头也不敢吭声,齐嬷嬷让她干啥就干啥。
此时苍澜院内一片忙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中途张庆来了一趟,说皇帝午膳不过来吃了,齐嬷嬷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等粗略收拾好,已到了晌午时分,齐嬷嬷坐下来歇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各宫纷纷送来贺礼,祝贺莲美人晋升。
只是人都被张庆派来守门的挡在了外头。
莲花听完禀报的人说话,站起来就想走,她想万岁爷真是神呢,昨夜刚说完,今日就应验了。
齐嬷嬷一把拉住莲花,肃穆着脸,让莲花在偏殿里待着,她去去就回。
后宫如今如何,她刚回两日并不清楚,如今小闺女怀了身孕,还在隐瞒时候,懒得分这群人里哪个是人,哪个是鬼,不如大刀阔斧全都不见,省得麻烦,她亲自出去说,又有谁敢说什么。
莲花有些不知所以然,有人来了,她不应该出去见见么?听说有好多宫的主子都来了,不见不好的吧?怎么着都要客套客套呢,毕竟人家是来送礼的,送礼呢!
只是齐嬷嬷不让她去,那便不去?坐等收礼?
莲花坐下想想,也行吧,人在家中坐,礼从天上来,哎呀,怪不好意思的,哈哈。
齐嬷嬷将人通通拦在门外,留胖丫和小吉子在门口收贺礼,只淡淡地说多谢各宫的美意,莲美人身体不适,无法见诸位了,见谅,说完便回了院里。
因昨日贵妃亲自来了,所以各宫很多主子都来了,本被拦在外头还颇有微词,说一个小小美人好大架子。
等齐嬷嬷一到,各宫主子见出来个周身气派、气势逼人的老太太,都被震住了,等老太太将话说完走她们才反应过来,纷纷议论来的是谁,好大派头,言语间有些不满,有进宫早的忙将人拉住,说那老太太好似先太皇太后的掌事嬷嬷。
有胆子大的去问小吉子是不是,小吉子只笑着回了个“嗯”字,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肯再透露,只谢谢各宫娘娘的美意。
这群人个个都哑了声,不敢造次,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比知道莲答应连升三级还惊骇。
这宫里头,谁有这个尊荣用得起先太皇太后的掌事嬷嬷,连贵妃娘娘都劳动不了,而苍澜院的一个小小美人何德何能,能劳动大驾齐嬷嬷亲自出来帮她掌事,且人连面都没露。
整个后宫纷纷震惊了,也是自今日起,后宫中再也无人敢轻视这个美人了。
送礼的人中,心里最不服气的便是孙才人,明明前不久这莲美人还是答应,还得给她行礼,可短短时日内便爬到了她的头顶,家世才情样样没她好,还是个宫女出身,也就那张脸能看个一二,其余一无是处,凭什么这样的人都能上去。
回去路上她忍不住酸溜溜的和周常在、赵美人说,这苍澜院的莲美人不会是在秋日赏花宴,借着她们的东风,狐媚了万岁爷,才踩在了她们头上吧。
周常在忙低声说小心隔墙有耳,止住了孙才人。
却不想流霜殿偏殿的贾才人经过,恰好听到了一星半点,她朝着孙才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嘴里讽刺孙才人心比天高,气得孙才人直跺脚,却又不敢说什么,不知这贾才人将她的话听去了多少,怕这贾才人借话搞事。
这贾才人十分爱慕虚荣,李美人还在时候十分怕李美人,在宫里还能克制一二,不敢太过张扬,在李美人面前低调得没有什么存在感。
只是李美人不在后,流霜殿就她最大,她便开始到各宫串门,吹嘘自己又得了什么好宝贝,又听到了什么闲话,嘴巴大得很。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可以称病不去么
等贾才人走后,孙才人大为后悔,懊恼自己怎么就管不住嘴,让这长舌妇听了去,要是传了出去怎么办。
赵美人给她出主意,不如先行去贵妃娘娘处请罪,就说自己一时蒙了心智说了糊涂话,主动坦白,娘娘总是向着她们的,不会如何的。
周常在没有说什么,孙才人听了有理,三人就此分开,孙才人去了华庆殿。
苍澜院主殿处,张庆擦着汗坐着歇息,看着工匠干活儿,旁边不远处地上放了一堆木头,是今早运来修葺用的。
今日得到万岁爷吩咐后,他一刻都没停歇,嘱咐好布置在苍澜院暗处保护的人后,又点了两个人去守门。
中间小林子找着他,说齐嬷嬷要借人,张庆便一刻不闲给他找了几个人来。
后头他又亲自去了趟苍澜院传达万岁爷的旨意,等出了苍澜院,便绕到后头的的门进来,看主殿的修缮情况。
坐了半晌看着一切都好,井然有序的模样,他放了心,临走前嘱咐内监工部的人好好看着,别处了什么岔子,总算能放心回去交差了。
苍澜院内。
莲花和齐嬷嬷大眼瞪小眼,准确的说是莲花不时去看齐嬷嬷,不时小声问这样也行吗?
齐嬷嬷气定神闲地回个“嗯”字。
莲花不太确定,再一次问道:“奶奶,不是有比我位份高的娘娘也来了么,我这样礼数是不是不周呀?”她想确定确定,这样是不是不算冒犯。
齐嬷嬷眼光鼻鼻观心,淡定的说:“莲主子,你身体不适,想来她们是能谅解的。”说完端起茶盏,用杯盖拨了拨浮沫,饮了一口。
这小闺女嫩了点,胆子太怯,人不见就不见,有事她担着便是,这等小事何须如此反复问。
莲花“哦”了一声,点点头,似是明白了什么,她怕自己想的不对,和齐嬷嬷确认道:“奶奶,那我往后有不想去的场合,都可以称病不去么?”
说完后,莲花越想越高兴,脸上不禁带了出来,若是可以的话,那往后……
齐嬷嬷差点没将茶喷出来,赶忙拿帕子捂着嘴压着嗓子咳了咳。
这小闺女,她原以为是因胆子小不安,怕不出去会怪罪,却没想到人想的是这种歪歪肠子,问得也太直白了,一点也不懂掩饰,口无遮拦的,到了外头可如何是好。
她脸一板,教训道:“莲主子,这话在这儿说说老奴听过便罢了,出去了可莫要乱说。”
莲花赶忙点点头:“奶奶,我只和你说,在外头只要装得好就行,是这样么?”齐嬷嬷没否掉她说的,那便是可以的吧!
嗯,她学到了,往后若是在哪待着不舒服了,便假装蔫蔫的,称身体不适提前溜了。
之前李美人有邀,她也用过这招,只是当时没想那么多,纯粹是懒得见李美人,左右那李美人都不待见她,她也犯不着上赶着去。
当时没总结归纳,如今见齐嬷嬷如此操作,才知道这招原来还可以用在很多地方,哎呀,齐嬷嬷真是厉害呢。
莲花越发崇拜齐嬷嬷了,看得齐嬷嬷一阵不适,她只好训斥莲花,让莲花好好学规矩,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莲花小鸡啄米般点头应承,应承完又问齐嬷嬷,午膳能不能陪她用用,她还不太习惯,说完眼巴巴地看着齐嬷嬷。
齐嬷嬷不苟言笑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无奈,还能如何,早膳都陪了,也不差这一顿午膳,小闺女这么娇气,陪着呗。
等小吉子和胖丫收礼回来,小吉子向齐嬷嬷和莲花回禀都有谁来送了贺礼,最后问道:“主子,您是否要瞧瞧各宫主子都送了什么贺礼?”
莲花不感兴趣地摆摆手道:“不必了,你和胖丫直接登记入库吧,连同昨日贵妃娘娘送的礼一并记入,记完将册子交给齐奶奶保管就行。”有齐嬷嬷,用不着她操心。
齐嬷嬷忍不住暗中点头赞许,这小闺女还算宠辱不惊,孺子可教也,不像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眼皮子浅,才会盯着别人送的礼。
“好嘞。”小吉子应完站在原地磨蹭了一下。
他心里有些惊奇,主子这是性子变了?往常最爱看银子之类的了,这回别人送来了那么多东西,竟然眼皮也不抬,看都不看。
莲花见小吉子还不走,撑着脑袋在桌子上,叹了口气道:“不过是寄存在这的物件罢了,往后还得左手倒右手送出去的,何必看呢,看了心疼,你快走快走。”说着赶苍蝇一般挥手。
“哦,是,主子……”小吉子了然,抬脚便走,这才是主子嘛,一点都没变。
齐嬷嬷:“……”
她发现了,就不能夸赞这小闺女,但凡夸赞一嘴,下一刻就得打脸。
齐嬷嬷暗下决心,定要好好教一教这小闺女,她板起脸来清了清嗓子,不苟言笑的脸更严肃了。
莲花听到齐嬷嬷的咳嗽声,打了一激灵,刚刚忘了要仪态端庄,又松散下来了,听到齐嬷嬷的提醒声赶忙坐直身子,挺直腰板,微微而笑看向齐嬷嬷,心里抖了抖,完了,齐嬷嬷要更严厉了。
果然,午歇前都在齐嬷嬷严厉的教导中度过,连午膳都不得放松,莲花乖巧得不得了,齐嬷嬷借口出去,杀了几次回马枪,次次都见她端坐着微笑看向齐嬷嬷。
就连安胎药端来了,莲花都乖顺的很,一点都没有在万岁爷面前的娇气,在齐嬷嬷的注目下,二话不说,邹着眉头端着药碗一饮而尽,苦的直要水喝,齐嬷嬷怕冲淡了药性,只给了蜜饯,苦死了。
可莲花却没有觉得很难过,齐嬷嬷虽然很严厉,可做的事她可以分辨得出来。
嬷嬷昨日一来就打断了贵妃的虚以委蛇,将贵妃赶走,不必她应对。
紧接着马不停蹄安排她的膳食,等她吃过了才开始说规矩的事,让她有时间消食再让她午歇,后头又忍着劳累拘着她。
人虽然很严厉,说的话也都不好听,但做的事实实在在是为了她,否则这么大年纪的奶奶,颐养天年的年纪,何必来管她一个小小的美人。
这也是她一开始就对齐嬷嬷有好感的原因,嬷嬷是真的为了她好,并不是那些嘴上好听,实则藏刀的人,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能分清着呢。
看一个人好不好,不要看表面,不能光听人嘴上说的,要看实际做的,这才是实惠的,能看清一个人的地方,而她恰恰最看重的是实惠,而不是那些虚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清二白,寓意好
午歇时分,莲花软磨硬泡让齐嬷嬷去歇息,嬷嬷年纪大了,忙了一上午,又盯着她一上午,多累啊,无论齐嬷嬷腰板挺得多直,从中还是能看出一丝疲态,她看着有些心疼。
开始齐嬷嬷也是端着不愿意,莲花就差撒泼打滚了,最后说道奶奶不歇息,那她也不歇息好了,她陪着奶奶一起,终于说动了齐嬷嬷回房里。
此时整个苍澜院偏殿处静悄悄,没什么人走动。
莲花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她今日上午可什么都没做呢,只端坐着乖乖的听齐嬷嬷的话,别的都没干,精力一点都没有消耗,如今还旺盛着呢。
她本是一个好动闲不住的人,若不是有了身子这段时日嗜睡了一些,这个点正是她掏空心思要做点什么时候的点呢。
实在睡不着了,莲花爬起来,月亮小门的帘子打下了,厅里是小青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齐嬷嬷来了后,便不让她单独待着了,午歇都让小青在厅里守着。
她不想吵醒小青,轻手轻脚打开窗户,托着腮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百无聊赖,她有些想万岁爷了。
如今万岁爷顾忌着她,早朝时候都放轻手脚,不会吵醒她,等她醒来天已经大亮了,人早就走了。
不知道万岁爷在做什么呢,是否在批阅奏折,当皇帝的担子真是好重,每日都那么累那么忙,比念书还累呢。
有回她不小心瞄到了一本奏折,上头密密麻麻的字,当场看得她眼晕,慌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实在太渗人了,而万岁爷每日都要看那么多奏折,竟然还看得十分认真,想来是好难的吧,不认真如何看得进去那么多字,看着就头疼。
嗯,晚膳得做点好吃的给爷补补,如今她有银子了,想做什么都不用顾忌那么多了,她的膳食现下齐嬷嬷已经牢牢管着了,不能让爷和她一起吃的。
莲花嘴角噙着甜笑,想得出神,想了一会儿,余光瞅到绣篮,突然想起了要给万岁爷做的香囊,这下有事做了。
她拿过绣篮发了一点声响,小厅的小青听到动静清醒过来,直起身子问道:“主子,您醒了么?”
莲花见吵醒了人,回道:“嗯,睡不着呢,没事,你坐着,我做点针线呢。”
小青听了这话,有些不放心,小吉子之前就不敢让主子动针线,如今主子要做,那她还是看着好,这么想着,她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莲花见她进来,说道:“咦,不睡了?”
小青摇摇头。
莲花对她说道:“那你在端个凳子过来在一旁瞧着,今儿个主子教你做针线!”虽然她针线不如何,可是在小青面前还是拿的出手的,小青做的针线更不能看呢。
“好嘞。”小青说完,搬个凳子进来,目光灼灼的看着莲花。
莲花清了清嗓子,端正坐着,有一种为人师表的自豪感,开始教起来。
等莲花缝好香囊的一边,小青挠着头,不解的问:“主子,香囊上什么都不绣也成么?”
她往常见到的香囊,上头都绣着精致的花儿草儿,可是主子这个就两块布缝合一起,这样成么?
莲花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戳了戳小青的额头道:“你不懂,这叫一清二白,寓意好。何况送万岁爷的东西,不能像女儿家那般花里胡哨的,得有男子气概~”
“哦~”小青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送万岁爷的啊,难怪选的深青色,那确实不好绣花里胡哨的东西,可是:“主子,这是不是线有些走歪了呀?”
莲花闻言,拿着两块贴合的布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又拿了个盒子就这比了比,确实是有些歪了。
她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道:“小青,还是你眼神好,那歪的这头便做香囊的收口吧,回头提神醒脑的香药便从这头塞进去。”这么说完,她觉得她十分机智。
小青忍不住跟着点头赞同,嘴里夸道:“主子,您真英明,这样一点功夫都没白费。”
莲花一听,笑出八颗整整齐齐的小贝齿,哎呀,小青有长进了,夸人到点了,说的真是没错,一点功夫都没浪费,布也没费。
两人又鼓捣了一阵子,最后等两边缝合起来一看,莲花摸着下巴道:“嗯……这香囊好似有些怪。”
小青忍不住凑近去看,左看右看也觉得不对头,她迟疑地说道:“主子,是不是因为两边的线没有走对称,这头不是收口么,可是这头也窄了。”
莲花盯着香囊看了一会儿,最后摇摇头,都不是这个问题,是实在太丑了的问题。
两块青色的布仅仅缝成了个不太四方的东西,上头什么都没有,太丑了,这样的香囊怎么能送给万岁爷呢,不成不成。
她将布丢在绣篮里,惆怅起来,哎呀,女儿家的东西实在不太会呢,若是上树偷……咳,摘果,下河摸鱼,抓虫子打陀螺,她可是其中的佼佼者,针线活儿太难了。
如今看来,她给万岁爷绣的那方帕子,真真是她平生的最高水准了,唉。
看来还是得找齐嬷嬷教她呢,她自己是搞不定的,这个时辰,齐嬷嬷应该歇息好了吧。
莲花伸着头朝窗外瞧去,又算了算时辰,往常这时候她也快醒了,于是对小青说:“走,我们去后头找齐奶奶去。”
小青抖了抖,齐嬷嬷太凶了,双眼一瞪,她就怕。
莲花见她这怂样,忍不住笑出声,安慰道:“小青你别怕,奶奶好着呢,嘴硬心软。奶奶会的很多,你后头可要多留心奶奶怎么做事的哟,可以学到很多呢。”
才两日,她就差不多摸透齐嬷嬷了,不过齐嬷嬷身上还有好多她要学的东西,不止小青要学,她也要学的,万岁爷待她真的很好,找来齐嬷嬷教她,她是能体会到其中深意的。
就拿今日各宫来送礼的人来说吧,很多主子都来了,不管诚不诚心,若是齐嬷嬷不在,她都得出去应付的。
里头保不齐就有看不惯她,要刁难她的,这么多人,她双拳难敌四手,定然应付得很累,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长袖善舞的人,这么多人她应付不来。
若是做得不好,保不齐给万岁爷丢人的,前脚晋了美人,后头她就丢了大丑,那怎么能行,打她的脸可以,打万岁爷的脸那可不成!
可是齐嬷嬷在,这些都不是问题了,齐嬷嬷威风得很,将人全挡在了外头,她连门都没迈出去一步问题就解决了,还没人敢说什么,这都是齐嬷嬷的功劳。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小闺女是疯了不成
齐嬷嬷住在偏殿后头单独的一间配房里,和偏殿挨得并不近,反而离主殿要比偏殿近一些,当初是为了方便主殿的主子传唤。
莲花带着小青两个人朝着配房走去。
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小吉子他们想来知道她的作息,并没有在院子里走动。
待走到齐嬷嬷房门外头时候,莲花看到一根藤条,“咦”出声。
这藤条又长又粗,是一撮干枯藤条编制一起的,硬硬的像跟棍子,不是软那种,上头还有些刺,看着很是眼熟。
这不就是胖丫之前拿来吓唬小吉子他们那根吗?!
她新奇的拿起来,感觉有些新鲜,忍不住挥舞了两下,果真很是挺威风,要是有这个在手,吓起小林子来,可比用手比划有效多了。
小青吓得一个后退,这藤条她可太认识了,至今看着还心有余悸。
莲花忍不住捂着嘴无声偷笑,瞧瞧,她就挥舞了两下小青就吓成这样子,那吓起小林子来定然事半功倍。
嗯哼,她感觉很满意,这藤条没收了!
“是圆圆在外头?进来吧。”齐嬷嬷严肃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齐嬷嬷醒了?莲花和小青对视了一眼,想是刚刚的声响被屋子里的齐嬷嬷听到了,以为是胖丫呢。
莲花当先走过去想要推开门,小青跟在后头,见主子还拿着藤条,忍不住压着嗓子压低声提醒道:“主子,主子,藤条,藤条……”被齐嬷嬷瞅见主子肯定要挨训的。
莲花没太听清楚她说什么,只听到模模糊糊的“疼雕疼雕”,她回头看了看小青,右手拿着藤条,两手摁在门上直接推开门。
小青噤声了,门都开了,说什么都晚了。
莲花见小青不说话了,转回头过来看向屋内,就见齐嬷嬷披头散发,脚上半笈着鞋坐在床沿上,刚睡醒的模样。
房间不大,床侧对着门,门边有个小窗户,窗户下是一张小桌子,一眼就能看完全部。
窗户帘子拉着,屋里有些黑,莲花突然打开门,外头的光线很刺眼,齐嬷嬷拿手挡在眼前,看不太清是谁来了。
莲花吐了吐舌头,感觉自己有些鲁莽了,脸上带上笑意,走进门槛,正想开口唤齐嬷嬷,突然发现在齐嬷嬷身后的被褥上,有黑黑的东西似乎在蠕动,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她屏住呼吸,细细瞧去,小青被她挡在外头进不去。
齐嬷嬷适应了一会儿,终于适应了光线瞧清了,一瞧原来不是圆圆,是那位小闺女来了。
她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想出声训斥,哪有主子来下人房的,又见莲花右手拿着一根藤条这副模样,太不像话,就想开始训人。
在齐嬷嬷开口前,莲花终于瞧清了那动的是什么东西了,那是一条黑白相间的长虫!
莲花一瞬间脑子空白,只凭本能喊道:“奶奶!”
齐嬷嬷被莲花的喊声惊了一下,人坐着没动,嘴里训人的话也没说出,这小闺女从见到她到现在,就没听她这么大声说过话,不由得愣住了。
莲花只觉得现在心跳如鼓,看那长虫在慢慢游走,吐着蛇信子,挨得齐嬷嬷很近,若是齐嬷嬷突然动了,定然惊着了那蛇,后果不堪设想。
她觉得这辈子都没在这刻如此紧张和冷静过,心一下下剧烈跳动着,而她不敢告诉齐嬷嬷,怕吓着齐嬷嬷。
莲花使劲咽了口口水,有些僵硬地维持着脸上的表情,脚步抬起慢慢地向内走去,嘴里轻柔说着:“奶奶,您吃糕么,别怕哟,有我呢,不吃糕也不会吃药哦。”
嘴里说着什么她自己已经不知道,只紧张地盯着那条长虫,慢慢举起手中的藤条。
齐嬷嬷此时感觉有些不对了,看着莲花接近,正想开口询问。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莲花一个箭步过去左手一把将她拉起,扯向身后,高声喊道:“小青,接人!”
小青在莲花进来时候,就低着头亦步亦趋跟在莲花身后,听到喊声,她抬起头来,就见齐嬷嬷向她扑来,忙一把搂抱住齐嬷嬷,将人稳稳接住,她长得高,力气又大,接齐嬷嬷稳得很。
齐嬷嬷猛然被莲花拉起来,手臂被拽得生疼,被拽向门口朝前扑去差点跌倒在地,被莲花身后的丫头一把接住,好险,一把老骨头差点没碎了。
与此同时,莲花抄起右手的藤条朝床上的被褥狠命打去,床上的长虫被她打了个正着,不断翻滚想要逃走。
待齐嬷嬷稳住了身形,见莲花用手中藤条狂打她的床铺,形容有些发狂,不由得厉声喝道:“莲美人,你这是作甚!”
这小闺女是疯了不成,就算对她这两日再有不满,也不可如此,打她的床铺有何用,若是不满她走便是,何故如此侮辱她!
齐嬷嬷气恼极了,刚对这小闺女有了点好感,午歇醒来便见人拿了藤条推她房门,嘴里胡言乱语,此时又鞭打她床铺,这如何能忍。
莲花没有解释,眼看长虫逃窜到床下,她追着长虫打去,嘴里紧张地吩咐道:“小青,快快将齐奶奶扶出去!”
小青和莲花一起几年,早已培养出了默契,闻言一句不问,强硬地半抱半扶着齐嬷嬷出了房门。
等出了房门,小青面对齐嬷嬷有些手足无措,只匆匆对齐嬷嬷说了句:“嬷嬷您站好,我去帮主子。”转身就跑进了房里。
齐嬷嬷这时真正意识到不对了,方才房内情形,她并没有看清,只看到小闺女在房里头一通乱打。
但此时,房内传来叮叮当当打碎东西的声响,氛围极为紧张,她意识到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此时小吉子、胖丫他们听到了动静,纷纷赶来。
齐嬷嬷怕莲花出事,颤着手指着房内,朝着小吉子喊道:“快进去护着你们主子出来,快。”神色极为焦急。
如今谁都没有这小闺女金贵,可千万不能出事,若不是她年老力衰,怕进去反而拖累人,她都恨不得自己进去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银包铁
小吉子听到齐嬷嬷的话,不知出了什么事,只知道主子在里头恐是有危险,心下大惊,二话不说就要向着房门口冲过去。
还没等他到门口,就见莲花用藤条挑着一条长虫当先出来,小吉子慌忙刹住身形,失声惊叫:“主子!”
待众人看清藤条上的东西,个个心中大骇,面上惊惧。
齐嬷嬷推开过来想要扶着她的胖丫,朝前踉跄走了两步,方才小闺女方才要打的就是这东西?
见到这长虫,齐嬷嬷电光火石之间全部想通了方才的事,怕是小闺女见她床上爬了长虫,担心惊吓到她,所以嘴里说话稳着她,瞅准时机将她推出,自己只身犯险吧。
好在人没事,否则她难辞其咎!
齐嬷嬷心有余悸,手微微发抖,要护着的人差点就在眼皮底下出事,让她如何平静得了,纵使她一生经过的大风大浪不少,此时也心悸得不行。
等缓下来,她心中慢慢升起愧疚,她自问这一生问心无愧,可是方才小闺女护着她,她却将小闺女的一片赤诚之心投了沟渠,若不是这小闺女,她早就被这长虫咬了,哪还能站在这里。
真是老糊涂了她,这小闺女看着就是个单纯善良的性子,可方才她还是忍不住将小闺女往坏里想去,造孽啊!
莲花走出房门,额头和鼻尖有细小的汗珠,她将脑袋已打的稀巴烂的长虫扔到地上,长虫的尾巴还在颤动。
她面沉似水,朝着众人问道:“你们可认得这是什么蛇?”
小吉子、小林子和胖丫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了摇头分不出来。
小青跟着出来,她进去时候,主子已经打得差不多了,此时看清地上的长虫,她努力想辨认却认不出来,蛇她在家乡时候也见过不少,却没见过地上的长虫。
莲花冷哼一声,铿锵有力地说道:“这种蛇我见过,俗名银包铁,是长在南面的长虫,剧毒无比,若被咬一口大罗神仙也难救回来!”
胖丫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齐嬷嬷房里的,她忙过去重新扶着齐嬷嬷。
齐嬷嬷后怕不已,心慌气短忍不住抓紧了胖丫的手臂,既然这小闺女知道,方才又为何要挺身救她,出了事可咋办!
小林子吓得赶忙离地上的长虫远了些。
小吉子走过来,紧张地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莲花摇摇头:“我没事。被这种蛇咬伤,起初被咬之人不会感觉有什么,不久后便慢慢喘不过气来,等发现时已经晚了。”
小时候她在茶园时见过这种蛇,侍弄茶园的伯伯和她说过,这种长虫毒性猛烈,见到了要远离。
不待众人反应,她接着说道:“只是这种蛇怕冷,北面是不会有的,京中更不会有。咱们苍澜院端午时分便撒过雄黄酒了,整个夏日都未曾见过长虫,如今秋日天越发凉,更是不会有!”
小吉子心神一震,问道:“主子,您是说?”
莲花看向他点点头,苍澜院没有这种蛇,整个御花园也没有这种蛇,莲花清楚的很,唯有一个解释,那便是这银包铁很大可能是被人从外头来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要害苍澜院的人。
想到这个可能,莲花眼神变冷,热血冲上头顶,忍不住杀气腾腾地挥舞着手里的藤条向地面打去。
齐嬷嬷佝偻着身子,扶着胖丫的手走过去,莲花见状赶忙停止挥舞,担心藤条碰到齐嬷嬷。
齐嬷嬷走到莲花面前,紧紧抓住莲花的手,双目赤红,激动地询问道:“闺女,你没事吧?”说完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握着莲花的手微微颤抖。
她这辈子极是要强,要强了一辈子,从未像今日这般被个小闺女护着,而这个小闺女她认识还不到两日。
这种长虫如此可怕,她这把老骨头死不足惜,如何值得小闺女冒着危险去救!
在宫里头多得是趋利避害,最讲究主仆身份尊卑,就算奴才的身份再高那也是奴才,只有奴才忠心护主的份儿,少有主子为护着奴才以身犯险的。
而这小闺女还怀着龙种,眼见有危险,连想都不想便当头护着她,这在宫里是想都不敢想得事,她还不识好人心啊。
莲花慌了,齐嬷嬷这是怎么了,她见到的齐嬷嬷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就没见过这么激动的,看着好似要哭一般。
她慌忙扔下藤条,扶住齐嬷嬷道:“奶奶我没事,你看我浑身好好的,有事的是这蛇呢,您不会是要哭这蛇吧?”说完有些讪讪的,这长虫死的不能再死了。
齐嬷嬷正沉浸在无可名状的愧疚和感动中,冷不丁听到这句胡话,被逗了一下,她忍不住习惯性地板起脸来训道:“又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了。”等训完,眼神却不由得柔和下来。
莲花吐吐舌,开始上下检查齐嬷嬷道:“奶奶,您没事吧,那蛇方才我看挨您挺近的,让我瞧瞧您身上。”
说着就开始撸齐嬷嬷袖子查看有没有被咬,等看两边手臂没事,又要掀裙子去查看。
齐嬷嬷起初在莲花撸她袖子时,知道小闺女关心她,忍着不适让她查看,可眼看着越来越不对就要掀她裙子,赶忙止住她。
这光天化日之下,大伙儿还看着呢,她老婆子也是要脸的,如何能掀裙子,何况她为人端庄,这这这,这小闺女也太百无禁忌了!
齐嬷嬷面上有些羞恼地瞪了莲花一眼,嗔怪起来。
莲花意识到了什么,左右看看大家都在盯着,有些心虚,真是关心则乱,都忘了男女大防,哎呀……
胖丫见状说道:“莲主子,等下我和嬷嬷进屋子去,仔细检查一番,您请放心。”
莲花点点头,又关切地问道:“奶奶,方才我那一下还挺用力的,您没事吧,胳膊没坏吧,方才一时情急,没握好分寸,您莫怪,下回我肯定能掌握分寸了。”
听到这话,齐嬷嬷又忍不住要训了,嘴里呸呸道:“什么下次,没下次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给我搜
呸完,齐嬷嬷又苦口婆心劝道:“记住,下次不可再如此鲁莽,你是主子,又怀有身孕,老奴不值当你这么冒险。活了这么大岁数老奴也知足了,闺女,你护好自己就成。”
此时的齐嬷嬷很慈祥,像普通人家里的老太太一般唠叨长短,希望儿孙辈儿能过得好好的。
莲花边听边点头,等齐嬷嬷讲完,她说道:“晓得了,奶奶。”左耳进右耳出。
齐嬷嬷是为她而来,在苍澜院离,也算是她的人了,自己的人自己就该保护,何况她力气比齐嬷嬷大,强者就该保护弱者,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吧。
待安抚好齐嬷嬷,莲花看着地上的长虫,眼神一冷,冲着胖丫道:“你和奶奶等下再进屋子里,你先陪着奶奶在外头坐一坐,待我们将院子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再进屋。”
对胖丫说完,又对小吉子说道:“把你外袍脱下给奶奶披上,别冻着奶奶。”
“好嘞。”小吉子应完动手将外袍脱下。
莲花接着冲小青吩咐道:“去将咱们端午用剩的雄黄酒拿出来,先给大家伙撒上一些。”
“是。”小青小跑而去。
待小青来了,个个都撒上了雄黄酒。
莲花对小吉子三人一声令下:“小的们,把干活的家伙都给我抄出来,烧火钳子、铁长夹子、摘果钩子什么的都给我抄出来,将这院子里里外外翻一遍,先翻齐奶奶的房!”浑身自有一股气势。
三人齐声道:“是。”说着纷纷朝着院子、厨房、库房跑去。
小林子觉得此时的莲主子身上莫名又一股让人信服的气势,不自觉就想向她俯首听命,而不是因为她是她的主子才听命。
小吉子边寻东西,心中边夸主子,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关键时候主子从不掉链子,这回出了事他在想的是什么人放的长虫,却忘了想院子里头兴许还有。
这就是他的主子啊,事儿来了从不含糊,安排得井井有条,让人想要俯首称臣。
齐嬷嬷看莲花一副亲自带人搜查院子的架势,急眼了,急急出声道:“闺女,你身份贵重,就不要亲自去了,和老奴待着,这些事让下头的人去做就行。”
怎么她刚苦口婆心劝完人,人也答应了,转眼就又要以身犯险了?!
哎哟,这小闺女哟,太逞能了,她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莲花弯腰捡起藤条,冲齐嬷嬷自信一笑道:“奶奶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打蛇我最在行了,小时候就打过不少呢,您瞧我不好好的么?”
她小时候爱玩爱闹,东窜西窜,周围那片都被她窜熟得不能再熟,在邻居大人眼中人憎狗嫌。
在小娃娃中名声却很好,因她老呼朋唤友去玩耍,遇到虫子她和小娃娃们都喜欢用棍子捅一捅,见到蛇他们也不怕,一窝蜂丢石头砸死,还比谁砸得准,这事可不敢让她娘亲知道,若是被她娘亲知道了,少不得一顿打。
齐嬷嬷急起来,小时候都多久的事了,和现在哪能一样啊,这怎么有可比性,这小闺女还挺会说,她忙拽着人不让走。
莲花见齐嬷嬷担忧,忙拍着胸脯保证:“奶奶,我就在后头瞧瞧,他们做先锋,我就后面瞧瞧热闹。”遇到漏网之蛇再打一打。
说完拍了拍齐嬷嬷的手背,安抚了安抚,等小吉子他们抄家伙来了,她冲着齐嬷嬷房门口,举高藤条一指,喊道:“给我搜!”
“得嘞!”三人精神饱满应声齐齐道。
小林子有些兴奋,感觉打了鸡血一般,和主子做啥事都特别有劲儿,当先冲了进去。
小青随后跟进屋子里,不一会儿齐嬷嬷的房内就被翻了个遍,翻得乱七八糟,好在齐嬷嬷刚到没多久,还没多少家拾。
小吉子则去屋子后头查看。
屋子不大,屋内的两人很快翻好出来,向莲花复命道:“主子,齐嬷嬷屋子里头没有。”
莲花神色肃穆地点了点头,看向屋后,那里小吉子在搜。
等了一会,突然听到小吉子大叫:“这里有一条!”随后一阵拍打的声音。
小林子和小青赶忙冲过去,莲花也想去看看,奈何齐嬷嬷紧紧拽着她的手,她只能伸着头去看,脸色带着冷意,愈发严肃。
三人将长虫打死,又仔仔细细得搜了一遍才回到原地,将蛇扔到地上,和之前的蛇做一堆。
此时众人个个神情肃穆又愤慨,一条还能说凑巧,两条那事儿定然有人要害齐嬷嬷,害主子,要害苍澜院的人!
齐嬷嬷此时已完全平复下来,重新恢复先头的气势,不再是方才那个担心小闺女的老太太,而是先太皇太后的掌事嬷嬷。
阴谋诡计既然来了,那便来吧!
她冷着脸,对着莲花说道:“莲主子,你准备如何做。”小闺女方才将事儿安排得有条不紊,她这么问也存了考验之意。
莲花看向齐嬷嬷,紧绷着小脸说道:“先将所有屋子周围检查一遍再说。”杏仁眼里满是冷意和怒气。
对齐嬷嬷说完,莲花又转头对小吉子三人道:“你们三个散开接着搜,都不要离得太远,方便照应,将苍澜院的屋子屋前屋后全捯饬一遍。现在起除非有事,否则莫要大叫。”
既已七八成定了是人为,那便不可打草惊蛇。
“是!”三人应声散开,小跑着朝一个方向去。
莲花看回齐嬷嬷,见齐嬷嬷手松了松,她又拍了拍齐嬷嬷,挣脱她的手,去把放在地上的雄黄酒拿起塞给胖丫道,严肃地说道:“奶奶的屋子你去撒一遍酒,撒仔细了,撒完将奶奶扶进屋里,寸步不离的守着着奶奶,有事大喊,我们会听到。”
胖丫下意识地点点头,来了两日,她一直以为眼前的莲美人软软娇娇的,此刻却觉得莲美人仿佛一个将军,有杀伐果断之势。
说着就要走,走出两步,还不放心,又回头冷冷地说:“记住,要寸步不离,奶奶让你走你也不许走,若是被我知道你离开奶奶半步,从今往后便别想再进苍澜院的门。”
第一百七十章 有万岁爷兜着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觉得事情不简单,凭直觉不敢让胖丫离开齐嬷嬷,只要想到齐嬷嬷独自一人她便心慌。
莲花说完,提着藤条往几人所在方向而去。
齐嬷嬷看着莲花一条条下达吩咐,丝毫不乱,心中赞许,见莲花又冲向搜蛇的方向,张了张口想要阻止,还未出声便停了下来,眼神复杂地朝着人看去。
罢了,或许她小瞧了小闺女,在所有人惊慌的时候,小闺女还临危不乱,镇定自如的模样,该信小闺女的。
她老了,前怕狼后怕虎,还不如一个小闺女有魄力,罢了罢了,不会有事的。
莲花带着人将所有屋子都搜一遍,偏殿和靠近偏殿的屋子都没有,而靠近主殿的屋子陆续又搜出了几条潜伏窝着的长虫,不止银包铁,还有其他毒蛇,毒性无一例外都十分致命。
几人看着堆院子里打了稀巴烂的长虫,众人又惊又怒。
莲花看着地上的毒蛇,可爱的面容此时面沉如水,靠近主殿的屋子齐嬷嬷和胖丫来之后才启用的,之前一直不曾用,雄黄酒随整个院子周围都撒过,但那些屋子里头未曾撒。
她理不清其中的头绪,只是下意识觉得很大可能是冲着齐嬷嬷来的,否则怎么就齐嬷嬷附近的屋子周边有呢。
银包铁喜欢昼伏夜出,最怕的就是夜里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袭了人都不知道,第二日都晚了。
或许歹人的用意也是希望蛇夜里出来咬人,只是没想到如今天气凉,有条蛇提前出来了,发现齐嬷嬷的被褥暖和,便爬到了床上,幸好她去及时发现了,但凡她晚些到,齐嬷嬷就……
想到这里,莲花神情无比冷酷,浑身泛着冷意,心中的愤怒到了极致,她不敢想,若是齐嬷嬷有事,她如何对得住万岁爷,往后她心中如何安宁。
小青还是第二次看见主子神情如此冷酷,第一回是李美人跌下台阶那回,她看着地上的长虫,等着主子吩咐下一步如何处置。
小吉子眼神凶狠地能杀人,有人神不知鬼不觉摸进了苍澜院为非作歹,他就算拼了性命,也将此人弄出来。
他朝前一步,肃然着脸拱手问道:“主子,下一步如何做?”主子指哪他打哪,非要把此人揪出来不可。
小林子也知道事情大了,他跟着问道:“主子,要不要奴才现在去知会万岁爷?”出了这样的事,得让万岁爷知道彻查才是。
莲花热血冲上头顶,眼神凶悍,恶狠狠地说道:“要,只是现下我等不得了,有人欺负到我头上了,要动我的人,忍不了!”
说完对小林子吩咐道:“你将张总管在外头的人速速喊来,别张扬,等人来了就跟我走!”
小林子利落得应了“是”,朝着院子外跑去。
此时的他对莲花已经全身心信服,对于莲花为何知道张总管在外头留了人一点都不奇怪,他想主子连长虫都不怕,还知道不止一条长虫,那知道这事也不奇怪。
等小林子去了,小吉子问道:“主子,现下如何打算?”
莲花看向小吉子,吐出一个字:“等!”说完看向主殿的方向。
小林子意会过来,主子的意思是要等张总管的人来了,去主殿那边将所有人拿下吧,和他不谋而合。
苍澜院门口有人把守,周围也有张总管的人在暗中保护,别问他怎么知道,小林子那呆子,今早从喊人来帮忙收拾库房开始,便时不时朝着外头瞧去,偷偷摸摸问帮忙的人不守着没关系吗。
这呆子一撅屁股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猜不到才怪,于是他将这猜测偷偷告诉了主子。
能进出苍澜院的人如今除了星辰殿和苍澜院的人,那么便只有修缮主殿的人。
星辰殿和苍澜院的人定然不是,而上午所有送礼的妃嫔奴才都挡在了外头,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那便是修缮主殿那边的人有问题。
靠近主殿的房子非歇息时间,很少人过去,今日午歇前齐嬷嬷和胖丫都在偏殿附近待着,想来有人趁着空档摸了过来,神不知鬼不觉的撒了长虫。
只有靠近主殿的房子有长虫,更能说明是主殿那边的人了。
莲花烦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挥舞着藤条,她此时心中有一把火,不发泄出来能憋死她!
等了半晌,终于小林子带着七八个人来了,不等人走近,她示意人将地上的长虫捞起带走,冲着人喊道:“走,一个也别放过!”
等她揪出那狗崽子,定然要让那狗崽子将蛇全部吃下,看那狗崽子怕不怕。
莲花说着,杀气腾腾当先朝着主殿方向走去。
小青赶忙过去说道:“主子,那边拦住了,得绕到后头去呢。”
莲花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道:“无事!”拦住了就砸开好了,绕到后头去都什么时候了。
既然主殿那边监工的人连人都看不住,能让人将蛇放到这边,有一就有二,就要快,打人措手不及,若给了人反应的时机,指不定人就跑了。
莲花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朝着主殿方向走去,还有几十步就到主殿围挡时便听到背后有人喊她。
她回头看过去,就见胖丫扶着齐嬷嬷快步朝她走来。
她停下来,有些纠结的想,齐嬷嬷不会是拦她吧,那她怎么办,怎么说才能对齐嬷嬷的心里伤害到最小。
反正无论如何,今日她都一定要过去将害人的狗崽子揪出来,不揪出来她就枉姓莲,齐嬷嬷要打要罚都可,等她回来再说。
待齐嬷嬷走近,莲花张口就想说点什么。
齐嬷嬷气有些喘摆了摆手,止住她,说道:“闺女,你去吧,放心大胆去干,出了篓子有老奴替你兜着,老奴兜不了还有万岁爷,去吧。”
雏鹰终究会长大,与其护在羽翼之下,不如放手让她去干,趁她这把老骨头还有点用。
“啊?”不是要拦她?
齐嬷嬷见莲花呆住,眼睛一瞪道:“怎么听不懂话,快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万岁爷有旨
这事齐嬷嬷怎么不知道要快,她来此只是为了给小闺女吃颗定心丸,让人心里头有底,行事不发虚。
至于结果如何,只要小闺女没事便好,其他不重要,由着她玩去吧。
莲花双眼放光,她听懂了,齐嬷嬷是来给她撑腰的,那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大胆去干便是,有啥后果,哦不,啥后果都没有!
她双眼亮晶晶的朝着齐嬷嬷猛点头,一挥手带着人继续朝前走去。
等到了围挡前,她拿着藤条,剑指围挡,一挥手道:“给我砸开。”
她身后的人纷纷上前去,拿着家伙,生生将围挡砸开一个洞。
等砸开众人纷纷窜到主殿那边,在洞口两边恭迎莲花过去。
主殿那边的人听到动静,纷纷朝着这头看来,有守卫和内监工部的人赶来,嘴里嚷着:“什么人?”
莲花大踏步进去,带着自己人走到空旷之处,旁边有一堆木头前,右脚踩在木头上,手一挥藤条向下砸去,砸得啪一声巨响,气势凶狠跟个土匪似的。
她嘴里高声道:“万岁爷有旨,将此处的人全部拿下!你,还有你,不想死的赶紧将门口守住,若是跑丢一个人,打死你!”
扯个大旗好干活,没有比万岁爷更大的旗了!
随行的人目瞪口呆,万岁爷啥时候下的旨,他们刚刚一路过来都不知道啊,小林子也没说。
小吉子惊了,心里咯噔一下,主子要玩那么大吗?
那……那便玩吧,他烂命一条,主子都敢玩,他怕什么,大不了拼了性命也跟主子玩这一票。
他迅速反应过来,脸上换上凶狠的表情,像个狗奴才一般,大声替莲花周全喊道:“还不快将工匠拿下,所有人集中在空旷之处,小林子你带两个咱们的人守住门口,有偷跑者若是点到名册不在,罪同谋逆,诛杀九族!”
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要紧,最主要是气势够,不能怯场,能将人镇住,那不是真的也是真的!
他这么说也不算错,万岁爷如今夜夜宿在苍澜院,若是长虫爬到偏殿,伤着了爷,那就是谋逆!
主殿这边所有人都被镇住了,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什么来历,中央的主子看着面嫩可爱,偏偏有一副土匪的嚣张架势,又凶又嚣张。
人虽看着可可爱爱的,但他们不敢轻视不信,宫里头谁敢假传圣旨,这是要掉脑袋的事!
小林子找来帮忙的万岁爷身边的太监,包括小林子和小青都信了,他们想定然是万岁爷昨夜和主子有过话,万岁爷真是英明神武,早有预料。
小林子听到小吉哥这么说,不再犹豫,迅速拉扯了两个人跑向门口去守住门。
小青则立到莲花侧边,若是主子有事她第一个能帮衬到。
而小吉子拿着手里的棍子开始指挥原本守在这里的守卫和内监工部的人。
主殿这头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将工匠驱赶到空旷之处抱首蹲下,守卫和内监工部的人也都集中到了一起。
莲花见此十分满意,动作这么快,她就不信放蛇的狗崽子能跑掉。
见人都集中在了一起,小吉子礼数做足,弯腰低头,脸上腆着笑脸,恭恭敬敬地对莲花说道:“主子,待奴才将人一一点好,再来请您示下。”活脱脱一个狗腿子。
莲花有默契地高抬下巴,神情冷傲,看都不看小吉子一眼,只嗓子眼里淡淡地挤出个“嗯”字,将高傲不可一世的嚣张作态演到了极致。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那欺负她的李美人啥都不行,就嚣张高傲得不行。
小吉子在心中赞许,主子演起二世祖恶霸来还真是像,惟妙惟肖,妙得很。
他躬身倒退几步,转过身来立即换上一副阴狠的表情,朝着守卫和内监工部的人道:“谁是管事的,出来点一点人,将今日在场之人一一点名,如有遗漏,视同包庇。”
守卫和内监工部的人看着眼前的太监,翻脸比翻书还快,看得心里直打鼓,不知犯了什么事,要将他们集中起来。
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眼前的贵人定然身份不凡,苍澜院偏殿那头的人他们略知一二,贵重着呢,如今的主殿便听说是为那头的贵人修的,就是不知道眼前的贵人是不是偏殿的正主。
无论是不是,他们都惹不起,眼下贵人可有万岁爷口谕,若是惹着了,恐会将他们定罪。
内监工部的人里出来个眼睛长得鱼泡似的人,陪着笑脸,忍着心慌道:“大人,管事的正是小的。”宫里头水深得很,遇到了不该遇的事,或冒犯了贵人,一不小心就会送命的。
小吉子瞥了他一眼,正眼都没给他一人道:“你去,挨个点名,看看有谁不在!”
“是是。”鱼泡眼点头哈腰赶忙应道,从怀里掏出一本在值的册子开始一一点名。
等点完名,他向小吉子回禀道:“大人,人都在这里头了,一个不少。”说着将册子双手恭敬奉上。
小吉子总算肯正眼瞧他了,单手拿过册子翻了翻,问道:“你们的人和把守院子的人也都在了?”
“回大人,都在了都在了。”鱼泡眼回完,脸色迟疑地问道:“大人,不知小的们犯了何事,这位贵人是?”这可是大家伙儿都想知道的事,他做为管事的人,硬着头皮也得问问。
小吉子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拿着册子拍拍他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还想要脑袋的,老实呆着。”
吓得鱼泡眼慌忙退下,不敢再问,恐犯了什么忌讳掉了脑袋。
见鱼泡眼安分了,小吉子冷哼一声,拿着册子走到莲花跟前献上,低声道:“主子,接下来该如何?”
莲花左手叉着腰,右脚踩在木头上,装着面色不耐的时不时挥舞一下藤条,实则竖着耳朵听这一举一动呢。
等小吉子过来,她将右脚从木头上放下,这么站了许久,确实有些累了。
她接过册子看都不看,丢给小青,仔细观察了一圈那些人,想了想对着小吉子道:“先检查匠人自带的吃食,再将他们的外袍扒了露出里衣。”
第一百七十二章 修坟头
张庆怕修缮主殿动静太大,吵着偏殿那头,特地做了安排,修缮的匠人都是在莲花午歇时分开始歇息吃东西的,宫里头可不管饭,匠人都是自带的吃食,莲花他们来时候,还在歇息着稀稀落落吃着东西。
这里头的人,莲花并不清楚是匠人还是守卫亦或者内监工部的人出了奸贼,她只能先从匠人中入手,先看看匠人有没有嫌疑,再看守卫和内监工部的人。
如今她的人都是借的,有些事暂时还要靠守卫和内监工部的人,若是匠人里没查出来,她便准备守着这群人等到万岁爷来,不让这些人将蛛丝马迹给抹干净。
至于守卫和内监工部的人里有没有内应,她不管,只要将人交给万岁爷就好,做工的抓着了,顺藤摸瓜摸出内应不就好了
小吉子差点啊出声,闹不清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是要查长虫谁放的吗,检查吃食和扒衣服这俩完全不相干啊!
何况主子是后宫妃嫔,扒衣服不妥吧,这些匠人个个都是糙汉,干活出了一身馊汗,扒了衣服岂不是污了主子的眼又污了主子的鼻子?
莲花见小吉子还在愣着,没有理解到她的意思,现下又不好解释,装作不耐的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小吉子反应过来,赶忙道:“是。”想来主子自有用意,不是心血来潮。
他指挥人开始搜匠人的行囊,将他们的吃食都搜出来一一摆放在对应的匠人前,又让匠人自己脱去外杉。
当朝匠人身份低微,在社会底层,大多穷苦出身,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他们何时见过这等架势,个个都唯唯诺诺的,让拿出吃食就拿出,让脱去外杉就脱去外杉。
等都做好了,莲花提着藤条走过来,小吉子和小青赶忙在她两侧护着。
她一一走过每一个匠人,看他们前面的吃食,看他们身上的里衣汗衫,这些匠人日日在外头风吹雨打的干活,大多黝黑干瘪精瘦,有几个老匠人兴许是太穷甚至没有穿里衣,脸颊凹陷,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莲花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看,后头看着看着心里发酸,大多数人穿的都是土布褂,结实耐穿,里衣都有破洞了,有的打了补丁,有的没打由着破。
她心中有些愧疚,只是奸人藏身于内,她不得不如此,回头无辜之人查清了让人补偿一二吧,她如今有银子。
等看过一圈,她心里有数了,眼神越发冷冽,不动声色地远离人群。
等远离了人群,她一只脚踏在一块石头上,用藤条点了几个人,喊道:“来人,将这几个人捆起来!”
她才没有那么笨,若是看到不对劲之人就当场吩咐捆人,被劫持了怎么办,亦或者反抗起来伤了她怎么办,心疼的可是她的万岁爷呢!
小吉子看主子点出那几人,觉察到了什么,暗暗心惊于主子的敏锐,若锦衣玉食出身的小姐,压根就想不到主子这法子。
主子点的这几人,外袍虽和他人无异,里衣料子瞧着确是好的,带的吃食也好,吃剩的有肉食残渣、还有白面馒头,而别个匠人大多带的黄馍馍,死面烙的耐饱的饼子。
真正的底层劳苦匠人,带的吃食往往是耐饱的,有肉也舍不得自己吃,要和家中妻儿一起吃,哪像这几人。
主子定是体会过民间疾苦的人呐,难怪平日无半分奢侈,一点粮食都不愿浪费,也才会对底层工匠如此了解……
……
星辰殿。
皇帝坐在上首,听着曹德禀报去太医署查获的情况。
曹德上午带着内卫司的人悄然去太医署查了一番,查到给莲花诊治过的两个御医:黄祖德昨夜当值,今日休沐在家,王金方王医令家中有事告假了。
当是时,曹德玩味儿的眯着狐狸眼,这就有意思了,两人双双不在太医署内,委实太过凑巧,其中定然有鬼。
他手一挥,亲自带着人直奔这两人家中而去。
先去了王医令府上,据王医令夫人说,王医令昨夜就出城探访友人去了,一夜未归,跟着他的药童回来说今日会归来。
曹德翘着二郎腿坐在王府上,和善的像个活阎王,他轻笑一声,直接让人在里头将整个王府控制住,另派出一队人马押着药童去找寻王医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从王府出来不过一盏茶功夫,曹德直奔黄祖德家中而去,待到了黄祖德家中,只剩个守门老头,一问老头儿,说是黄祖德爷娘三人并着奴仆,算准了今日是黄道吉日,给祖宗修坟头去了。
曹德:“……”
他十分无言,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一个借口比一个不像话。
曹德大手一挥,留了两个人一前一后把守着黄祖德家门口,将守门老头丢上某个属下马背,骑着快马朝着城外的黄家祖坟而去。
守门老头都颠吐了,总算到了地儿。
等到了地儿,他定睛一看,惊讶得狐狸眼都要瞪出来了,这黄家的子孙真是孝顺,还真是在修坟头!
贡品、黄纸、香烛等样样俱全,还有一个道士在旁边念来念去,坟头像是新翻修了一遍,黄祖德一家三口十分虔诚地在跪拜。
曹德这辈子形形色色见了也不少人,这黄家的人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说修坟头就真修坟头,半点都没骗他。
黄家的人,祭拜祖宗从头到尾十分认真虔诚专注,曹德这么一大帮人来了也不分心,闭着眼叩叩拜拜,嘴里念念有词。
曹德止住想要呼喝的下属,把玩着马鞭,饶有趣味地看了半晌。
他看了多久,黄家人就拜了多久,心想这家祖宗真是有福,有这么孝顺的肖子肖孙,只是他等不得了,皇帝还等着,事不宜迟。
他让下属丢下颠散了架、在一旁半天缓不过劲儿的看门老头儿,将不知所措的黄祖德一把抓过来丢上马背,告一声:“得罪了。”
骑着快马而走。
曹德这不刚回到宫里,将脸色黝黑的黄祖德丢在星辰殿外头,自己进了殿中回禀么,一刻都没歇。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逆鳞
“如此说来,王金方如今问题最大。”皇帝说道,当初他看王金方的第一眼就感觉不好。
曹德又灌了一口茶,渴死他了,一刻都没歇,累得跟磨磨的驴似的。
等灌完茶解了渴,他舒服地叹出声,重新恢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道:“现下看来是如此。臣已派人去寻,就看何时有信儿了。若是今日内能寻到,内卫司的人还算中用,臣斗胆求万岁爷每人赐点赏银。若是今日之后,多一个时辰,便赏他们一挺杖,先记着账,等办好了事一并打了,爷意下如何?”
说着挑挑狐狸眼坏笑着看向皇帝,怎么看怎么狡猾。
皇帝看着他那副不正经的模样,这厮又想敲诈他了吧,无妨,准了他便是。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曹德道:“准了,只是带头之人赏一起赏,罚一起罚。”
曹德一听这话,炸毛了:“万岁爷,臣辛辛苦苦替您办事,您怎可如此待臣?”
他愤愤地想,尉迟昭还真是奸诈腹黑,连他也拉下水,就算他对内卫司的人办事有信心,可几年不怎么管,不知道这帮混球懈怠了没。
他原本是想若是办事一如从前般好用,那从皇帝处掏银子当是他回来对他们的嘉奖,若是松散了,那便让他们都瞧瞧花儿为何如此红!
左右他都可,只是未曾想到,皇帝这小气鬼,一眼就看破了,要将他一起拉下水。
皇帝看他一眼,轻飘飘的道:“怎么,你可是内卫司的祖师爷,就如此不信任他们?”这厮出去躲懒几年,回来就想占便宜,可以,只是不能都让他占了。
曹德明知道皇帝这是激将法,还是忍不住被激了,他受不得皇帝的眼神,那眼中仿佛在说他胆量怎如此小,如今怎如此不中用,这如何受得了。
他一拍桌子道:“成,就如此定了,臣胃口可不小,您到时可别心疼!”他就不信他会输,等下回去就敲一顿那帮混球,事儿办好就敲皇帝一笔大的。
皇帝不理他,重新说回正事:“黄祖德可在外头?”他要亲自见一见,看一遍才妥。
曹德点点头道:“正是,臣已将人带了回来。这小子想是个医痴,老实得很,在太医署话不多,只和摔了腿的那院正老头能说上几句话,聊的也大多是医病救人,若是无事往常都闷着看书,下值回到家中也是如此,不是看病便是看书。”
他都怀疑那小子是不是个傻子,抓他上马也丝毫不惧,也不问去哪,只嚷嚷着能不能让他先祭拜完祖宗再走,他和属下都没搭理他。
等快马走远了,那小子又一拍脑袋说药箱没拿,急吼吼要拿药箱。
嘶,内卫司还第一次抓到反应如此的人,往常的人不是屁滚尿流便是开口求饶。
曹德忽然想,那小子不会以为是要抓他去看病吧?这反应奇了怪了。
等押那小子到了星辰殿外,他听说里头坐了皇帝,激动得连连下拜,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祖宗保佑,刚修坟头便得见天颜,祖宗显灵!”,又说又拜。
看的曹德一阵牙酸,真想撬开他脑子看看什么装的,这哪是他祖宗显灵啊,分明是他曹德曹大爷显灵,将他带了回来,要拜也是该拜他。
皇帝点点头:“宣!”
黄祖德压抑着兴奋,整整衣冠,昂首挺胸走进星辰殿,脸上的激动压也压不住。
这次得万岁爷召见,与之前那几次都是不同的,这可是万岁爷召见大臣的地方啊,他真是三生有幸,能得爷正式召见,祖宗坟头修得好!
还真被曹德猜对了,黄祖德祭着祖时候,被曹德一把揪起来甩上马,因他爹往常也被人如此请过,他还真以为是哪个人急病,知他医术了得,要请他去诊治,所以半点不慌张。
他只是遗憾没有祭完祖,药箱也没拿,还有这请人的方式有点颠簸,别的一点都没多想。
等到了殿中,黄祖德朝前一跪,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行了个大礼,嘴里高呼道:“参加万岁爷,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高亢有力,甚至有一些激动的颤抖。
皇帝在上首看着此人,只见此人眼神清澈,目光坦荡,行动也磊磊落落,看着不像有问题的,心里有了数。
只是心中还是感觉有些怪异,此人每每看向他的眼神便让他觉得十分之怪。
这种感觉怎么说,就仿佛此人是他的一名狂热信徒,全身心对着他顶礼膜拜一般。
皇帝按下怪异的感觉,威严的声在殿中响起:“平身。”
黄祖德垂着头站起来,心中兴奋激动得不得了。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片嘈杂声,张庆带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进来求见。
张庆进来后来不及行礼,第一句话便是:“万岁爷,不好了,苍澜院出事了。”
皇帝豁然起身,紧张地问道:“出了何事?”说着人急匆匆走下来。
张庆神色焦急地说道:“是院里搜出了长虫,有剧毒,怀疑是人为所放,不过好在莲主子人没事。”
是小林子去找人,让人回来禀报说苍澜院出了事,具体情况小林子也没说太清楚,只说事态紧急,莲主子要赶快带人走,于是他身旁这小太监便急匆匆回来禀报了。
张庆心中十分发堵,他今日反复巡查,自以为万无一失,却还是出了纰漏,这回他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皇帝脚步未停,心焦的大踏步走出殿中,尽管张庆说人没事,但他的心依旧提着没有放下,他必须亲眼去瞧瞧他的小妃嫔现下如何了,要确保她毫发无伤!
人若无事也就罢了,若是伤了一根毫发,他定要将放长虫之人诛杀全族。
想到这里,皇帝眼中弥漫着滔天杀意,面寒如霜地朝外拔足狂奔。
曹德也跟着站了起来,紧随其后冲了出去,到了拐角处,朝着暗处比了个手势,如今该是他们内卫司干活的时候到了。
他认识皇帝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皇帝如此急躁的模样,浑身泛着杀意,那小美人还真是尉迟昭的逆鳞。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这么可爱,这么残忍
张庆都说人没事了,尉迟昭还是如此紧张,不顾仪态狂奔,这种情景他也只在先太皇太后病重弥留之时见过一次。
张庆和跟着来的小太监也一起跑出星辰殿,匆匆追着皇帝而去,有曹德在,没掌刑司什么事。
一瞬间殿中就没人了,黄祖德站在原地朝着殿外看去,不知所措,不知何去何从,他想说蛇毒他也略有研究,他能不能也跟着去……
只是没有人回答他,他又不敢出去,只得盘腿坐下来在殿中背医经。
莲花这头,被捆的那几个人大呼冤枉,哭天抢地,还想冲过来“说理”,幸好莲花远离了,这几人被众多守卫眼明手打倒在地,结结实实抓起来,拿着麻绳捆得严严实实的。
小吉子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还是疏忽了,幸亏主子机智离得远远的,否则后果难料,若是主子被伤了,万岁爷震怒起来,这里头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得发落了。
他和小青一人一边挡在主子面前,警惕地看着这几个人。
小林子借来帮忙的太监们也围拢到莲花周围,张总管一再嘱咐要好好护着苍澜院的主子,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眼前的主子有多重要。
这些人当中有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嚷嚷得最大声,被踹跪在地,眼中露凶光地,继续大声嚷嚷道:“我等不过穷苦百姓,贵人何至于欺压我等。仗着身份贵重就可以毫无缘由就抓人,宫里头就没有王法了吗?”
另一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瘦子附和道:“就是就是,贵人锦衣玉食,我等吃不饱穿不暖,辛辛苦苦做活儿,如今还要受贵人欺压,还让不让人活了,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工匠们听了话有些骚动,小吉子和小青眼睛紧紧的盯着人群,有个不对第一时间护着主子走。
守卫和内监工部的人也如临大敌般看着人群,他们也知道若是眼前面俏生生的贵人有事,他们也脱不掉干系,到时无论犯没犯事都得下狱。
莲花毫无惧意,冷笑一声,拨开小吉子和小青,大声道:“穷苦百姓?你们几个可不是,小吉子,将搜出来的东西丢他们身上,看看他们干的好事!”
如今她越发认定这几人有问题了,
“是!”小吉子大声应是,小跑过去将那兜长虫提到那几人身边,兜头兜脑丢下。
小吉子也坏,每人撒点,人人有份。
这几个人心里有鬼,吓得直躲,手脚被捆住跪在地上也不影响他们蠕动身子躲避。
见此,小吉子狠狠啐了一口,让丫大呼小叫,如今他更加肯定主子的眼光了,若是这几人事先不知道是毒蛇,那他们定然是先疑惑,而不是下意识就躲藏,定是知道是毒蛇才躲的。
看着撒地上的长虫,守卫和内监工部的人一凛,有些明白出了何事,想是偏殿那头被搜出了长虫,怀疑是主殿这头的人做的,若真查出了他们中出了奸人,恐怕他们也逃不掉干系。
想到此,他们心中更加畏惧,对眼前的人更加恭敬起来,只求到时贵人看他们配合的份上,对他们从轻发落。
横肉脸和尖嘴猴腮脸他们还以为是活的长虫,躲了半晌见没事,定睛一看才发现长虫都死了,又壮起胆子来开始嚷嚷:“关我们什么事,贵人拿着这些玩意儿就想污蔑我们,我们出入都是被搜过身的,何故脏水泼我等头上。”
“今日贵人拿我们不当人,能污蔑我们,明日贵人看我等不顺,就能直接将我等抓去坐牢……”
说着几人又重新开始嚷嚷起来,想要煽动人心。
莲花小脸甭得紧紧的,眼神冰冷,这几个人定是放长虫的狗崽子,普通百姓可没他们那么多词、那么能煽动,至于怎么放的,她不管,只要认定是这几个狗崽子就好。
她甩着藤条,眼神凶厉的紧紧盯着当头的横肉脸,一步步向他走近。
横肉脸开头还嚷得很大声,后头在莲花逼视之下声音越来越弱,他看着眼前的人,面容可爱,却自带一股凶煞之气,令他心里打鼓,不敢直视。
莲花走到横肉脸前,举起藤条扬手使出吃奶力气挥手打下,横肉脸“啊”的惨叫一声,脸上顿起深深的红痕。
剩下的人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再嚷嚷,他们没想到面前的女娃长得这么好看,柔柔弱弱的,却说打就打。
等打完横肉脸,莲花心头的煞气总算有了一个发泄口,只要想到齐嬷嬷差点中招,她心里的煞气就止不住的涌出来,仿佛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一般,对害人的人深恶痛绝。
小吉子和小青紧随其后,见主子如此大快他们的心,直赞叹,主子真是果决率性的人,痛快。
横肉脸双手被捆在身后摸不到脸,直在地上翻滚嚎叫。
打完了人,莲花心里好受多了,她手指向几个人道:“你,你,还有你们几个,将袜子脱下来塞进他们嘴里。”杀猪呢,这人嚎得她头疼。
被点到的几个人吓了一跳,眼前的贵人刚刚才凶神恶煞的打完人呢,听到只是让他们脱袜子堵人的嘴,个个松了口气,手脚麻利的脱鞋脱袜。
尖嘴猴腮脸很害怕,却还是鼓起勇气想嚷嚷,怕再不挣扎就死定了。
莲花见状眼睛一瞪指着他道:“再嚷嚷,就将这长虫通通塞你们嘴里吃下去!”
让他们放毒蛇害人,让他们尝尝毒蛇的滋味,这才是她想干的,只是会恶心到她,暂且算了。
尖嘴猴腮脸顿时不敢再吭声,乌龟一般缩着身子,身后几个人都是如此。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工匠、守卫、内监工部的人、小林子借来的人,几方人马通通都不敢再吭声也不敢再妄动,长得这么可爱的主子,说出的话实在太残忍了,他们实在不敢吭声啊。
只被唤到塞袜子的几人敢动。
而苍澜院的几人则镇定自若,莲花一人提着藤条,瞅着这些人慢慢走动,心里想的全是接下来要如何做。
小吉子见场面镇住了,松了口气,保持护着主子的身形,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看到不远处门档破洞似有人影。
他缓缓看过去,心顿时吓得漏了一拍,嘴里磕磕巴巴的道:“万……万岁……”万岁爷!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主子,万岁爷来了
小吉子这一看过去,脑子如炸开了一般惊悚,舌头都打结了。
皇帝来了有一小会儿了,他赶到时候见的正是莲花挥手打横肉脸那幕。
他有些发懵,脚步不由自主停了下来,有些发愣地看着他的小妃嫔。
他得到消息,方才跑到苍澜院内时,见偏殿空无一人,要急疯了,四处找寻,担心他的小妃嫔出什么事。
齐嬷嬷听见动静,扶着胖丫的手赶来,跟他粗略的讲了几句事情经过,没什么人有事,说完指指主殿那头,说莲主子带着人去主殿那边抓人了。
修缮主殿的人都是粗人,他的小妃嫔胆子这么小,这如何使得,吓着他的小妃嫔怎么办。
于是他一刻不停地赶过来,又焦急又担心,不顾身份从破开的围挡门洞钻了过来,便见着了这令他瞠目结舌的这一幕。
他的小妃嫔看着应当是无事,至少身上力气还是有的。
他心下狠狠松了口气,又觉得他的小妃嫔如此一面还是第一次见,身上的气势像山大王一般,真是又凶又可爱,瞧着十分新鲜,便想看看他的小妃嫔接下来会做什么。
那被打的贼子嚎叫不已,让他暗暗皱眉,他的小妃嫔还有身子,如此娇弱,惊着了怎么办。
正想走过去时,便见到他的人儿当机立断让人堵上,他忍不住又停下来看,暗自赞许,心头看着欢喜,他的小妃嫔临危不乱,不被人欺负,这很好,若是谁敢欺负她,他出手定不会如此之轻。
只是不知道她的手有没有打疼,那帮奸人长得如此凶恶,有没有影响他的小妃嫔的心绪?
否则他娇娇软软小妃嫔又怎会如此大动肝火,那帮贼子实在该死!
若是查明长虫是这帮贼子放的……
皇帝眼中掩下寒光,眼底的冷漠和杀意浓重。
先头皇帝将门洞挡住了,曹德无法过来,等他从门洞挤了进来,看到便是那小美人吩咐塞臭袜那幕,他惊呆了。
他以为这小美人虽然不爱理人,但看着娇憨软萌,只有些活泼好动,当不会如此粗暴。
可如今一瞧,活脱脱一个女土匪,凶神恶煞的,幸好昨日没有偷她的鱼,不,是蹭不是偷。
后头又见这小美人威胁要塞长虫喂人嘴里,他忍不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内卫司的牢里都无如此恶心的刑罚,看来他老了,接受不了新事物了。
嗯,得跟上才是,回头让那帮混球往这方向加点刑罚才是,弄不死人,又能恶心人,想来效果非凡。
曹德看着被堵住嘴的人嘴上那些臭袜子,黑乎乎的,想来味道很大,他打了个激灵,想想就难受,不成,他等事儿了了得回去洗趟澡。
虽这么想,可眼前的热闹,曹德看得爽极了。
他心里哎哟哎哟的感叹,这小美人,行事作风和长相反差实在太大了,后宫妃嫔不都装着温柔娴静,只会言语间绵里藏针,再耍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吗,怎也有如此直接粗暴的妃嫔吗?
哎呀,这行事风格,他可太喜欢了,终于见着一个不是只会言语挤兑,不爽了直接上手的宫妃了!
当然,徐榕英不算,那婆娘就跟个男人似的,哪有眼前的小美人,又绵软又凶恶,这热闹好看极了。
等他回过神来,见皇帝不作声,身上气息忽冷忽热,似和他一般看热闹也看上瘾了。
他捅捅皇帝,忍不住夸赞道:“万岁爷,好眼光,只是您的小美人怎么好似有些重口啊!”
皇帝头也不回向他的小妃嫔走去,只凉凉丢下一句话:“若想吃长虫,朕成全你!”
说完向他的人儿快步走去,他的小妃嫔这模样,实在太招人疼了。
曹德不说话了,光想想就能恶心死他了,亏皇帝说得出口,他摸摸手上的鸡皮疙瘩,无奈的跟着皇帝朝前走去。
张庆几人和曹德暗中唤来的人马陆续前来。
齐嬷嬷也让胖丫搀扶着来了,方才她没过来,一是想让小闺女放开手去做,不用顾忌着她,而是担心万岁爷来了找不着人。
此时曹德跟着皇帝让开位置,一群人陆陆续续从门洞过来,盯着另一群人,摸不着头脑,不知现下是什么情况。
小吉子看门洞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心头拔凉拔凉,各种念头纷飞,舌头都打结了。
他不知道万岁爷来了有多久,主子干的事又被看到了多少,不知会不会影响主子在万岁爷心中的看法,万岁爷又会不会怪罪,还有主子假传圣旨的事,万岁爷有没有发现!!
莲花这边的人都背对着门洞,吵吵嚷嚷的刚安静下来,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捆着的人和莲花身上,半晌没发现有人来,小吉子是第一个发现的。
等万岁爷向这头走来,小吉子慌忙醒神,他忙挨近莲花,扯了扯莲花的袖子,压着嗓子道:“主子,万岁爷来了。”声音有些颤抖。
莲花听不太清,正在气头上呢,左手叉着腰,右手提着藤条在被捆着的几人旁边走来走去,她全副心神都在怎么为齐嬷嬷出气上,看得人心惊肉跳。
先头小吉子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
此时小吉子又和她说了点什么,畏畏缩缩的,她有些不耐地大声问道:“你大声点,谁来了!”
场子都控制住了,怎么还畏畏缩缩的,这样怎么干大事,小吉子胆子也太小了,先头白夸了!
小吉子有些无奈,只得豁出去了大声道:“回主子,是万岁爷来了!”死就死吧,早死晚死都得死。
他说着比了比门洞的方向,众人顺着看过去,那当头身材修长面冠如玉的明黄色身影,不是皇帝是谁?!
张庆抓着时机适时地唱道:“万岁爷驾到,还不快快行礼!”
他也是心累,万岁爷腿长手长,步速极快,怎么都追不上,好不容易追上了,又被曹德堵着门洞进不来,不知道里头啥情形,刚曹德走开了他才带着人过来。
莲花一呆,缓缓转过头朝着皇帝的方向看去,右手不自觉松了开来,藤条掉到了地上。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朕的囡囡最勇敢
所有人都惊住了,一群人呼啦啦开始下跪行礼,唯独莲花站着,看着向她大步走来的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个高大的身影。
她呆呆地看着皇帝走近,眼里褪下冰冷,慢慢浮上一层水雾,心里有些惊喜,有些委屈,有些依恋,又有些软弱。
她好似有些想哭呢,她的万岁爷来了,她好似不用装作坚强了,否则下一步她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皇帝看到她无助的模样,心疼坏了,他该早些走过来的,怎能让她一人独自支撑,心里懊悔极了。
他越走越急,待走到了她面前,张开双手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紧紧抱住,嘴里安抚道:“乖,莫怕莫怕,朕来了。”
此时莲花才真真正正松下心神,褪下身上厚厚的铠甲,才敢将后怕和软弱表现出来,软在皇帝怀中,身子微微发抖,泪珠子扑漱扑漱往下掉。
走到这一步,她全凭着想要为齐嬷嬷出气的念头撑着,她好怕啊,蛇差点咬着齐嬷嬷,就差一点呢!
她除了小吉子和小林子,其他几个人还是借的,不一定会听她的,这里的人这么多,幸亏小吉子衬得好,否则仅凭她虚张声势,场面又怎么镇得住呢。
若是引起场面骚动,贼人趁机跑掉,她打了草惊了蛇,最后事儿又没办成,怎么对得起齐嬷嬷,对得起万岁爷。
可是如果她动作不快一些,让贼人寻机消失干净,后头要找着就很费劲了。
她还好怕,怕自己放走了坏人,又怕自己冤枉了好人。
如今万岁爷来了,真好,有万岁爷在她就不用绞尽脑汁想下一步了,剩下的交给万岁爷就好。
她做的应当还好的吧,没有帮倒忙的吧?
皇帝抱着他的小妃嫔,心里恼恨极了,明知道他的小妃嫔人单纯,胆子小,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
方才他的人儿看似强势的模样,他第一次见,没忍住便多看了几眼,甚至下意识都忘了他的小妃嫔年纪还小,经的事不多。
如今抱在怀里,他的人儿瑟瑟发抖,他才知道他的小妃嫔有多怕,他的心疼得紧。
皇帝搂着莲花,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嘴里低声温柔地安慰着:“不怕不怕,朕来了,乖乖,长虫已经打死了,别怕,不会有事了。”
一时间场面安静极了,万岁爷不叫起来,也没人敢起来。
曹德还未曾见过皇帝如此温柔,心里大为惊讶,还以为这人冷心冷肺,没想到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真是大开眼界。
不过热闹看个一丁半点就够了,再看下去等皇帝哄好人腾出手来就完了,就他这样的起码得脱层皮,主殿这头的人能留个全尸便不错了。
于是怀着惋惜,曹德识趣的朝着内卫司的人手一挥,悄无声息的包围住主殿这头的人,将皇帝周边的人抓走的抓走,清退的清退,被抓的人惊慌失措,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被堵住了嘴拖走。
原先被捆着的人享受的待遇尤其好,嘴被堵住了,手脚也被捆着了,内卫司的人正好一手拖一条腿,一次拖俩将人拖走。
他还是很好心的,皇帝和他的妃嫔如何相处,他都不敢多看,哪是这些人能凑热闹的,低着头跪着也不成,今儿个饱了耳福,明儿个便饱了坟头草。
很快皇帝周围便清理得差不多了,星辰殿和苍澜院的人低着头在不远处站着,听候吩咐。
齐嬷嬷扶着胖丫的手一直在远远看着,见此情景,很是欣慰。
小闺女是个好的,懂心疼人,明明心里在怕,可连她这老太婆也被骗了过去,以为不怕,才放手让她去做,等皇帝来了她才显露出端倪。
是个能担事儿的,尽管手腕稚嫩,手段粗暴,可谁又能说没效呢?
反而是这看似稚嫩的手法,将所有人都镇在了原地了,奸人一个都逃不掉,若犹犹豫豫反而耽搁了时机,给了奸人反应的时间!
往后啊,皇帝以后有人陪咯,她这个老太婆也能放心了,等百年之后到了下面,也能和先太皇太后说道说道了。
齐嬷嬷看着远处相拥的璧人,严肃的脸充满了慈爱,她拍了拍胖丫的手,示意回去吧,有了皇帝在这儿,她这个老太婆也没什么用处。
皇帝如今有了心疼的人,这是好事,儿孙满堂指日可待,她往后将小闺女照看好便是了。
齐嬷嬷扶着胖丫的手,欣慰地朝着苍澜院另一边走去。
周遭的事皇帝没有关心,他只顾着哄人,他的小妃嫔一哭他的心就痛,其他事自有曹德和张庆去办。
他轻轻哄道:“乖乖,不怕不怕,没事了,都好了,歹人都被抓走了,不哭了可好?”边安慰边亲着他小妃嫔柔软的头发。
莲花哭了半晌,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道:“爷,我也不想的,只是见到您就想哭。”
不知为何,见到万岁爷她就格外娇气,就软弱的想哭,想要万岁爷抱着她哄着她,可越哄她越想哭,这很矛盾,她也不清楚为何如此,在她爹爹面前她都未曾这样过。
皇帝又心疼又好笑,这都是什么话,他的小妃嫔啊,真的是,他要拿她如何是好。
他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像个兔子一般惹人爱恋,忍不住亲亲她的眉心,用手帮她擦擦泪痕,问道:“还怕吗?”
莲花双眼湿漉漉看着万岁爷,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解释道:“爷,您方才有句话说错了,我不怕蛇的呢,我怕的是,怕的是奶奶有事……”
当时那蛇离齐嬷嬷很近,她好怕救不了嬷嬷,砸不准那蛇,好怕。
想到这里,她吸吸鼻子忍不住又想哭。
皇帝见状,摸摸她的脸,赶忙道:“好好好,朕的囡囡最勇敢了,做得很好,没有人做得比朕的囡囡更好了。”
莲花破涕为笑,眉眼弯弯,咬着唇,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皇帝,点点头,又觉得自夸有些害羞,忍不住埋首进皇帝怀里,心里充满了甜蜜,满满当当的,满是安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搂搂抱抱的,酸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皇帝:“爷,您方才是不是走太快了呀,出汗了,脖子下头有汗黏住发丝,我帮您理一理呀?”
这是她第二次见万岁爷仪态不够齐整呢,而好似次次都是为了她……
“嗯。”皇帝嘴角上扬,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口,等亲完,微微低头任由她帮着打理。
莲花咬着唇,脸红红的,掏出帕子,踮着脚尖开始认真的帮皇帝擦汗渍,理顺发丝,好似妻子帮夫君整理仪态一般,两人之间流淌着一股淡淡的温馨。
等整理好,莲花的心情也恢复到往常的那般,她回过神来环顾周遭:“咦,捆着的人呢?”
这才发现捆着的人不见了,地上撒着的长虫也不见了,她不由得有些急了,好不容易抓的,可别放跑了。
皇帝忙按下她,温声道:“乖,歹人都抓起来了,莫急,待朕叫来个人,你问问。”
说着朝远处喊道:“曹德。”那厮眼力见不错,修缮主殿的人已被那厮移到了别处。
说到曹德这头,在皇帝喊他之前,他正站在远处叼着根草,百无聊赖,等得都成望夫石了。
他心中无聊地腹诽,皇帝不行啊,哄个人怎么这么久,那小美人在皇帝面前从老虎瞬间变成了猫一般温顺,真的是,真的是让人羡慕。
这大概便是喜欢吧,在所爱之人面前可以软弱,可以尽情褪去身上坚硬的铠甲。
他喜欢的那人能如此就好了,他也想有这么一日,能搂着那人慢慢哄,只是那人潇洒的很,就没见过那人哭,在那人面前变成猫的反而是他,唉。
他朝着皇帝那处望了望,皇帝和那小美人两人还没好,搂搂抱抱的,啧,接着等吧。
再瞧瞧眼前这几个鼻青脸肿的人,正是那小美人让捆着的人,小美人还是太仁慈了,这几人嘴上就堵了个臭袜子,别的什么伤都没有,他看不过眼,让人加工了一番。
瞧瞧这横肉大汉模样真可怜,一边眼睛都青黑了,啧,真可怜,他帮一把吧。
说帮就帮,曹德抬起脚将横肉脸另一边眼睛也踹了一脚,踹完后满意多了,这样两边就对称了。
“祖师爷,属下带人已搜查了一遍,未发现异常,修缮主殿的人一个不落,现下是否要全部押回去?”一相貌平平无奇的精神小伙儿拱手恭敬地问道,只满身的精神气泄露了几分不同。
内卫司除了曹德这祖宗外,其他人从上到下,相貌都极为普通,像大海里的一粒沙子,丢进人海就找不着那种,十分不起眼。
这是皇帝和曹德初设立时特地做的筛选,方便隐秘行事,至今依旧保持如此。
曹德祖师爷称号由来还要追溯到很早之前,内卫司是十多年前还是太子的皇帝暗中所设立,那时皇帝多有不便,将整个内卫司交予曹德掌管,从设立到人员的选拔、训练,几乎都由曹德出面,可以说曹德便是内卫司的祖师爷。
在曹德退隐后,内卫司之人便恭敬的称呼他一声祖师爷,他长得面嫩又俊俏,即使已经二十来岁,相貌依旧显嫩,在大姑娘小媳妇眼中占便宜的很。
听了精神小伙的话,曹德将叼着的草拿下,淡淡地问道:“长虫怎么带进来的,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没有?”
精神小伙儿面有难色道:“属下无能,还未曾。修葺主殿的人进出都会搜身,何况活的长虫,根本无从随身夹带,故属下猜测或有内应协助夹带,待属下将人带回去仔细审问,必能审出。”
曹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届徒孙不行啊。
他无聊地看了一眼精神小伙儿,拿着草戳戳眼前的人道:“回去领个十棍,屁股开了花脑子就开窍了。”
精神小伙愕然抬头,他没做错什么事吧?
曹德眯着狐狸眼,不耐烦的道:“十五棍,再多了就得躺床养了,还得浪费银子养你。如今太平盛世,不时兴严刑拷打那套了,你动动脑子,随身夹带带不了,不还能夹带在别的里头?搜查不能光搜表面,再仔细去搜搜。”
什么都想审一审就出来了,自己不动脑,这怎么能成,审也要有迹象,否则人瞒了多少都不知道,无从审起!
用什么携带的,他东看看西看看时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想看看内卫司如今这群榆木脑袋要多久才发现罢了。
看模样不乐观啊,糟,这么不聪明,王医令那事他不会要输吧?
皇帝可赶紧哄好他的小美人吧,他还等着复命完办大事呢!
精神小伙有些了然的点点头退下,祖师爷还是挺心疼他的,只打十五棍而已,不用卧床养伤。
曹德看了看被堵着嘴捆着的人,他是越发看不明白那小美人了,明明长得跟个绵羊似的,做事看似横冲直撞,可偏偏误打误撞都被她蒙对了。
就说小美人让人捆着这几个人吧,个个都被扒了外衣,他原本只以为小美人不高兴了扒着玩,有些不以为然,待看清了便发现了其中蹊跷。
工匠日日干活,衣袍时时被汗水浸泡着,里衣汗衫发黄发黑,哪像这几个货,只会装个表面,外袍和匠人差不大,扒掉后一看里衣完好无损,真是干净,料子也不错,和真正的匠人穿到破都舍不得丢的里衣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小美人还挺敏锐,这都能发现,且就带了那么几个人,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将修缮主殿的工匠、守卫和内监工部的人全都镇住了,一个都没放跑,啧啧,可以的啊,往后可不敢小瞧了这小美人。
这里的人定然都要带回去仔细盘查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守卫和内监工部的人就算查清无关,也需追究失察之责!
曹德垂眸深思,究竟是谁有如此大能耐,能突破层层关卡往宫里送进毒虫……
就在此时,他听到皇帝的喊声,精神一振,哎哟喂,总算喊到他了。
他还等着赶快复命,回去指点指点追查王医令的人一番,再审一审小美人抓的这几个人,双管齐下。
他已经想好了,要试试小美人的法子,将长虫给这几人喂一喂看看疗效,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爷,我想和小白脸说几句
曹德听到喊声,狐狸眼一亮,大声应道:“臣在。”说着向皇帝那头快步而去。
莲花见有人来了,有些羞涩扯着皇帝的衣袖躲在他身后,她方才只顾着看万岁爷,都忘了还有那么多人在呢。
哎呀,她和万岁爷搂搂抱抱的样子不会被所有人都人瞧见了吧,好羞人呢。
皇帝闷声笑了笑,他的小妃嫔还是如此害羞,他背着手忍不住抓着她的手握住,宽大的袖子遮住两人的手。
莲花脸红红的躲在万岁爷高大的身影后,手被万岁爷握住,嘴角翘起,心里头甜滋滋的,忍不住轻轻靠在万岁爷背上,脸贴着万岁爷的背。
万岁爷身材修长高大,躲在他身后,来人应当看不到她的,这样尽管很不好意思,可她心中却有股隐秘的欢喜。
曹德走到了皇帝跟前,垂着首正正经经行了一礼,眼眸朝下道:“万岁爷,臣带着人,已将主殿这头的工匠、守卫和内监工部的人通通点了一遍,多亏了莲美人,所有人都在,一个都没走脱。“
他和皇帝只有两人时,私底下他如何吊儿郎当,皇帝都不会怪罪,只是在公开场合,他为人臣子该有的规矩一样都不能少。
曹德恭恭敬敬禀报完,眼睛朝下看去,看着皇帝身后那片粉嫩的衣角,嘴角抽搐了一下。
皇帝和他的小美人怎么黏黏糊糊的,当他看不见似的,那小美人的衣角都露出来了,看这衣裙全贴在皇帝衣裳上的模样,恐怕躲在皇帝背后挨得紧紧的吧。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一皇帝,能不能注意点影响了,真是世风日下啊!
皇帝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很好。”
曹德正待要接着说时,又听皇帝补充了一句道:“朕的莲美人一向是极好的,聪慧过人。”
曹德不由得抬起头来,诧异地看了皇帝一眼,以他对皇帝的了解,不至于说最后这句废话啊,陷入情网中的人,脑子也糊涂了不成?
皇帝清了清嗓子,正直的看向曹德,示意他接着说。
没办法啊,他的小妃嫔听到曹德后半句话后,在他手心里挠了挠,似乎在期待他的夸奖,挠得他又酥又痒,不由自主便夸了夸,果然他的小妃嫔似乎很高兴,挨着他挨得更紧了。
曹德摸不着头脑,接着说道:“主殿这头,臣巡了一遍,那边堆放的木头不大对劲,臣去敲了敲,果然敲出有几根木头是中空的,想来是贼人挖空了木头,将长虫放了进去。进出修缮主殿的人虽搜查很严,可对运进的材料却查得不是很严,何况贼人将长虫放在木头里,很不起眼,很难想到。”
皇帝眼神变得冷冽起来,握着莲花的手紧了紧,费尽心思想保护人儿,却因疏忽差点让她出事,齐嬷嬷也差点出了事。
他都不敢想象,若不是他的小妃嫔,如今后果会如何,歹毒之人,其心可诛!
莲花在皇帝身后不由得点了点头,贼人果然很聪明呢,见万岁爷握着她的手紧紧的,她手指头安抚地动了动。
皇帝感受到了她的动作,眼神柔和下来,忍不住抓住她右手十指相扣。
皇帝重新看向曹德,语气隐带杀意,淡淡地说:“尽快查出是何人所为,幕后主使又是何人。”否则他坐立难安。
曹德感觉眼前的皇帝很怪,气息一会儿冷一会儿柔和,想是跟他身后的小美人有关吧。
心里无奈地暗叹,他领命道:“是。”
像是应证了他说的话,远处内卫司的人有了发现,劈开几根木头,抬着木头向这边来。
还未近前,精神小伙儿带着其他人纷纷行礼大声道:“启禀万岁爷,启禀祖师爷,属下们发现了这几根木头中间是空的,开了个隐秘的口子,口子用原先表面的木头合上,外头糊住了,不仔细瞧发现不了。里头隐隐有长虫的腥臭味,长虫定然是放在里头运进来的。”
曹德走过去抬起其中一根木头,每个木头挖的洞并非很大,若不是他细心,恐怕也发现不了。
他和皇帝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了然,眼神更冷。
定下此计的人可谓一石二鸟,歹毒至极,若是无人发现,那么木头依旧会用来修葺主殿,若用上这样的木头,初时还可承重,等久了必定坍塌,在里头住的人若是运气不好,正好被这几根木头砸中,恐怕非死即伤。
曹德朝着皇帝一拱手,对着内卫司的人道:“将修缮主殿相关之人全部押走,一个都不要漏了。”
如今性质已然不同,有人处心积虑,不知仅仅是为了害苍澜院的主子还是为了害皇帝,幕后之人既然可以精准出手,那定然也知道皇帝现下日日都歇在苍澜院,不可轻视。
精神小伙并着其他人训练有素的开始动起来,整个过程静悄悄的,没多大声响。
莲花闻言,忍不住从皇帝身后探出头来,皇帝见状放开她,转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莲花抓着皇帝的袖子,从他身后出来,看看远处内卫司动起来,像押解犯人般将人堵着嘴捆着手押走。
她有些不安的扯扯皇帝的袖子,问道:“万岁爷,那些人都要抓走么?”她以为就只抓有嫌疑之人。
皇帝觉察到她的不安,摸了摸她的头,耐心解释道:“若不如此,恐有漏网之鱼。待查清了,无罪之人自然会放了。”
莲花点点头表示理解,想了想又道:“万岁爷,我能和那边那个小白脸说几句么?”说着指了指只看到侧脸的曹德。
皇帝不知她说的是谁,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差点笑出声,原来曹德那厮在她眼里就是个小白脸,小白脸听着就像吃软饭的。
他含笑点点头道:“可。”应完后,朝着不远处道:“曹德,你过来。”
曹德正指挥人马准备低调离开,听到皇帝的喊声,又见他身边那个小美人终于不躲了,舍得出来了,有些疑惑的走过去。
待走到近前,就听到皇帝对他的小美人道:“这个小白脸大名曹德,今后你唤他小德子便好。”
曹德顿时不干了,什么小白脸,什么小德子,尉迟昭这昏君,不惜拿他来博小美人的好,正要跳起来讲一番君君臣臣的大道理时候,就听皇帝接着说:
第一百七十九章 昨日想蒙我鱼
“内卫司一直以来办事不错,值得嘉奖,便每人赏银二十两,若这趟差事办得好,还有赏。”
曹德顿时安静下来,小德子就小德子吧,皇帝是天子,他和他的妃嫔喊他一句小德子怎么了,喊一喊又不会少块肉,为内卫司谋银子才是正道。
只是这帮混球如今越发笨了,回去每人先赏个五棍开窍开窍,再拿皇帝银子当甜头,打一棒给点甜头。
莲花看着眼前面白无须,人畜无害的小白脸,嘴里“咦”出声,这不是昨日捞鱼时候,和她搭讪那小太监么,看着就不像好人,就这样的能行么?
皇帝见她的模样,不解地挑挑眉,他的小妃嫔这是……
还不等他琢磨清楚,就见他的小妃嫔拉了拉他的衣袖,垫着脚尖想要和他说什么。
皇帝附耳过去,就听到他的小妃嫔悄声说:“万岁爷,这小白脸不是好人呢,昨日好似想蒙我的鱼,不过他太笨了,没蒙着,人又坏又笨的,他真的可以么?”
皇帝差点被口水呛到,没忍住笑出声来,胸腔一震一震的,曹德这厮自诩生得好,以前老在外头装模作样,勾勾搭搭,确实不是好人。
没想到他的小妃嫔慧眼如炬,眼光毒辣,一眼就看穿这厮的真面目了,他的小妃嫔真是个宝贝。
曹德见两人说悄悄话,那小美人老拿眼瞟他,那什么眼神,看得他怪难受的,没一会儿就见皇帝当场笑出声,不由得很是疑惑那小美人说了他什么。
莲花也很疑惑,万岁爷笑什么,她方才是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么?
两人都不解得看着皇帝。
皇帝停止笑,看着这两双眼睛,一双狐狸眼,一双杏仁眼,还是杏仁眼可爱。
他满含笑意地捏捏莲花的脸道:“人虽不如何,还算得用,不可以貌取人。你方才想说什么,对小德子直说就好。”
曹德听着皇帝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还有“小德子”这三个字扎得他耳朵疼,只是刚收了好处不好直接翻脸,他选择性忽略罢了。
莲花吐吐舌头,对着曹德道:“小德子,里头很多匠人都是穷苦百姓,可不用刑就不用可以么?”
曹德狐狸眼上挑,哟,之前小美人打人时候如此威风,没看出来还是菩萨心肠呢,啧。
他二话不说点头应承下来,实际上普通百姓一吓唬就什么都说了,用不用刑差不大,好说。
莲花不自觉得跟着点点头,确实如万岁爷所说的不可以貌取人,小德子看着坏,其实还算可以。
她又接着说道:“若是证明是无辜之人,可否补偿一二?”
也不知多久能查清楚可放人,很多人都是一家子等着他们拿工钱回去吃饭呢,耽搁太久可是一家子都会饿肚子的。
曹德心想,哎哟喂,这小美人叫他“小德子”真是顺口,得,他认了,只是什么补偿?
这开玩笑吧,内卫司什么时候给人补偿过,别说他没钱,就算有,这说出去都笑掉人大牙,令人闻风丧胆的内卫司,就算隐在了暗处,提起来还是令朝堂中人惧怕的,什么时候给人补偿过!
他们可不是善茬啊,能将减少用刑,将证明无辜之人四肢健全地放了已算他们仁慈,怎么还可能补偿,这以后他们还怎么混?还有人会怕他们吗?
可也不能这么拒绝,小美人若是不高兴了,皇帝或许就不高兴,先头的赏可能也就没了。
曹德看向皇帝,以眼神询问他要怎么回。
皇帝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再让他自己看着办,若是太过分他就死定了。
嘿,这昏君,得得得,这银子他掏了成不!
莲花见眼前的小白脸半晌不说话,赶忙补一句道:“银子我可以出的。”
她本来就想好了银子她得出点,没想要占人便宜。
曹德听到这话,狐狸眼迸发出光芒来,小美人真是人美心善啊,后宫的第一大好人。
他狐狸眼笑眯眯的,还没来得及高兴应下,就见皇帝冷冷的看向他,看得他心慌气短的。
他心里一咯噔,干笑着连连摆手道:“莲美人客气了,不用不用,内卫司设有冤案补偿银,哪里用莲美人出银子,哈哈。”
说完又干笑两声,这都是小钱,小钱,出了就出了,他敢要小美人出银子,尉迟昭等下就敢刮了他,龙的逆鳞哪是那么好碰的,他最多就敢摸摸龙头。
他就说没那好事,尉迟昭这小气鬼,刚赏点银下来,又要他出血。
莲花听了,放下心来,内卫司还挺好的,设有补偿银子,眼前的小白脸看来真是她想错了,人不坏。
她想了想,最后对曹德说道:“小德子,河水浊,海波高,想要河清海晏路需要咱们每个人去做一些事,咱们尽自己所能,慎重一些去分辨坏人和好人。放过一个坏人如助纣为虐,或许将来他会伤害了更多的人;冤枉一个好人如推人下深崖,令其亲者悲痛欲绝,或许令其家破人亡也不一定。所以可以的话,尽己所能,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不让世态炎凉,不让世人寒心,好么?”
曹德一愣,看着眼前长得娇憨可爱的宫妃,嘴里说着有些天真的话,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自古以来皇宫便是权力的漩涡中心,无论前朝还是后宫,为了权力,多少人争个你死我活,哪有什么好人和坏人之分,站在对立面的都是敌人,这番话他还从未见从哪个后宫妃嫔能说出来,眼前的小美人还是头一个。
他低头笑了笑,有些明白皇帝为何待这小美人如此不同了,宫里头什么都不缺,唯独赤子之心难得。
他抬头,郑重的点点头,他从来不是一个好人,但他可以尽量放过经他手无害的好人吧。
曹德最后深深凝视了莲花一眼,再次点了点头,拱手行了一礼退下。
在他走后,莲花眼神有些迷茫,忍不住牵住皇帝的手,抬起头问道:“万岁爷,我是不是妇人之仁了?”
有些事她懂的,太仁慈便是害了身边的人。
第一百八十章 要不要亲朕一口
就拿这次的事来说,往浅了想是想害齐嬷嬷,想害她,可万岁爷日日在她这里,往深了说那便是想害万岁爷,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明断的。
敌人在暗,他们在明,若是奸人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现下奸计被识破了,她的人完好无损,她才能这么说,若是有人真的被害了,她还能说出这番话么?
她不知道,她深刻地痛恨着害人的人,又深深地惧怕着冤枉了好人,很矛盾,若是她有识破人心的本事便好了,看上一眼便能知道谁是坏人谁是好人……
皇帝看着他的小妃嫔,紧皱着小眉头,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事。
他一手握紧她的手,一手抬起将她的眉头抚平,温柔地说:“囡囡,做你自己便好,其他的有朕在。”
这些阴谋诡计,这些刀光剑影,他来担着就好,只愿他的囡囡永远无忧。
莲花看着皇帝温柔而坚定的眼神,眼里渐渐的不再迷茫,不由得展颜一笑,双手搂着皇帝的脖子道:“好。”
以后复杂的事她不想了,都交予万岁爷好了。
皇帝圈着她,心里很暖,他的小妃嫔可真乖,乖得让他心疼。
被万岁爷搂在怀里,莲花感觉很幸福,全天下就数她最幸福了。
万岁爷让她做自己就好,潜在意思是便是说让她不用伪装自己,不用顾及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就是她的倚靠,还有比这更郑重的承诺么?
万岁爷是英明的天子,这样的话不会轻易说出,若是说了,便说明万岁爷很信任她,即使给了她这样的承诺,万岁爷也相信她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还有比这更好的甜言蜜语么?
她认真的凝视着万岁爷,搂着他的脖子,将自己埋进万岁爷的胸膛里。
心里暗下决心,万岁爷是她的倚靠,那她也不能辜负万岁爷才是,她不会辜负万岁爷对她的信任的。
皇帝搂紧他的小妃嫔,感受到了她全身心的信赖,心里很满足。
等他的人儿放开他,皇帝亲亲她的脸颊,问道:“有没有好受些?”
真真是心疼,他的小妃嫔今日经历了一场祸事,担惊受怕又劳心劳力的。
莲花目光盈盈看向万岁爷,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有万岁爷在,压在心里的大石头都没了,一身轻松。
皇帝忍不住想讨赏:“那要不要亲朕一口?”他的小妃嫔主动亲他太少了,很不够。
莲花脸色浮现一朵红云,低低地说:“等……等回去再说……”
“嗯?”声太低,皇帝听不太清。
万岁爷怎还追问,莲花忍住羞涩,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大义凛然地道:“爷,您作为堂堂天子,在朗朗乾坤之下,怎能如此轻浮。”
说完自己憋不住笑出声来,哎呀,她可真会说话,哈哈。
皇帝嘴角跟着上扬,宠溺的摇了摇头,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回去吧。”
莲花点点头,心里满满的,主动牵着万岁爷的手,忍不住十指相扣往前走,这样的感觉真好。
长虫的事解决了,主殿这头的人也不用她管了,真好,有万岁爷真好。
这心情一开朗,她就忍不住想说话,在回去路上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她今日的英勇事迹:“爷,我可厉害了,眼神又好,打长虫又准。”
她家乡那边长虫是唤作蛇,但万岁爷说那叫长虫,她也忍不住跟着叫长虫。
皇帝听着有些心惊,前头只听闻苍澜院里出了长虫,齐嬷嬷和他说时候也只是简单说了几句,却没想到她也亲自打了,这太危险了,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都不敢想。
皇帝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个准法?”苍澜院的奴才并着星辰殿的奴才,得一并罚。
莲花兴高采烈地说:“就照着七寸打,一打一个准呀,哎呀,我的藤条呢?”
万岁爷来前还在,现在哪去了?她左右看看都没有,哎呀,一定是忘在主殿那头了。
于是她看向后边,见小林子在最后面,返回去也方便,反正以后也是用在小林子身上的多。
莲花便冲着后边说道:“小林子,你回去帮我找找那根藤条,好使着呢。”她舍不得丢。
小林子“哎”了一声,很听话的回去找了,从今日起,莲主子便是他心中仅次于万岁爷的人物了。
见小林子返身回去了,莲花放下心来,忍不住晃了晃和万岁爷十指相缠的手,又转回头和他叽叽喳喳开始讲起来。
皇帝温柔的牵着她,时不时应和她一句,经过围挡门洞时怕磕着她,用手臂护着她整个人往前走。
他的小妃嫔真是又活泼又可爱,光听她说话,他便很欢喜。
讲到长虫在齐嬷嬷被褥上时,莲花打了个哆嗦,一句带过,至今心有余悸。
随即又愤怒起来,只要想到齐嬷嬷差点被咬,她就很生气。
皇帝安抚的拍拍她的背,她顺顺气,又开始激动的接着讲,皇帝时不时附和她一句。
她讲如何如何让小吉子他们去打长虫,又讲她如何机智的让小林子去借人,再讲她如何震慑主殿的人:
“……奶奶可好了,让我别怕尽管去做,那我就更不怕了,带着人便砸开了围栏,我一看呼啦啦好多人,我才带几个人,怎么办呢?哼哼,这可吓不到我!我灵机一动,走过去拿着藤条往下一砸,大喊一声‘万岁爷有旨’,要把他们通通都抓起来,就这么一句话,将所有人都吓住了呢……”
莲花边说边有些嘚瑟,瞧瞧她多机智呀~
皇帝听到这里,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的小妃嫔胆子如今越发大了?连他的旨意都敢假传了?
小吉子在后头听得心惊肉跳的,主子,您可长点心吧,方才都没人发现假传圣旨,您怎么自己就说了呢!
哎哟喂,他的祖宗哟,完了完了,不知道万岁爷要如何处置了。
不知像他这样的能留个全尸吗?
小吉子在后头哭丧着脸,小青见他脸色不对,悄悄过去问他怎么了。
小吉子看着小青毫无所觉的模样,一脸欲言又止。
罢了罢了,傻人有傻福,不知道也好,难得糊涂,该如何就如何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先记着再罚她
皇帝牵着莲花的手,一路听着她说话,不动声色的盘算该如何让她知道,她做错了什么。
以往惩罚那套,如今不可用了,该怎么是好?
要不先记着?只是记着又有何用,现下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做。
还真是发愁,他的宝贝小妃嫔如今有了身子,娇气得很,话重了不得,轻了不得,要宠着才行。
怎么说呢,他还挺享受的。
罢了罢了,他舍不得,才说让她做自己,一切都有他,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还没多大功夫便想着罚她,这真是个难题。
话算数,只是该教的还是得教,他的人儿他不教让谁来教?
一路上,莲花越说越高兴,感觉万岁爷就是她最好的倾听者,无论她说什么,都很耐心的听她说,真好呀。
等快到偏殿遇到齐嬷嬷时,莲花眉眼还在弯弯,眼中带笑。
等齐嬷嬷给皇帝行了礼,莲花反应过来,她还牵着万岁爷的手呢,被嬷嬷看着怪不好意思的,这样齐嬷嬷大抵是有话说的吧?
嬷嬷面前规矩点好……
她忙挣了挣,皇帝轻笑一声,用力握了握才放开她,惹得她脸红红的,到齐嬷嬷跟前脸还红红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到齐嬷嬷身边,关切地问道:“奶奶,您感觉如何?”
齐嬷嬷早就见过到两人牵着手一路走来,画面美得很。
若是以前她定然要念叨上两句不庄重不规矩什么的,只是今日有些念叨不出声了,皇帝和小闺女在一起真是登对,气氛融洽温馨,两人眉眼都是高兴的。
真是难以见到的场景,肉眼能明辨皇帝是高兴的,面容没那么清冷,眼神满是柔和。
皇帝扛了如此大的江山,平日里难以放松,难得有人可以让他开怀,何必让他坏了兴致?
罢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像先帝那般的,规矩讲了也没有用,像皇帝这般的,就算不讲也知道分寸。
何况小闺女除了活泼好动了些,没别的毛病,心地是好的,哪像贵妃那样的,礼仪分毫不差,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罢了,只要小闺女在外头懂规矩不授人以柄便好,私下里看着办吧。
听到莲花这么问,齐嬷嬷不由得柔下目光道:“老奴很好,谢莲主子关心。”
话还是一板一眼的,只是再也没有先前的疏远。
莲花笑眯了眼:“奶奶好就成,今日受惊了,等下晚膳多吃些,压压惊。”
皇帝心下有些好笑,感觉他的小妃嫔说什么都能带上吃的,压惊别人用的是药,她用的是吃的。
走过摸了摸她的头道:“你今日也受惊了,先回偏殿歇息歇息,朕和齐嬷嬷说几句话就来。”
莲花看了看万岁爷,又看了看齐嬷嬷,她确实口渴了,也有点饿了,很干脆的点点头,然后对着齐嬷嬷道:“奶奶,等下您要来偏殿用膳哟。”说完眼睛眨了眨。
齐嬷嬷意会到这是小闺女让陪她用膳的意思,眼中不由得涌现一抹慈爱,对她颔首。
莲花满意了,带着小青和小吉子他们很高兴的走了,她要先回去喝点水吃点糕,再给万岁爷和齐嬷嬷安排膳食,责任很重大!
皇帝看得暗暗叫奇,这不到两日,他的小妃嫔和齐嬷嬷便有了秘密?
他的小妃嫔有点了不得,齐嬷嬷是宫里头出了名的严苛难收买,对于看不上的人,永远都没个好脸,对贵妃便是如此。
记得他还是太子之时,有回齐嬷嬷生辰,不知怎的被还是良娣的贵妃知道了,薛良娣亲自下厨揉面,给齐嬷嬷做了一碗长寿面。
当时他私下里要去给嬷嬷庆贺,贵妃特地找他央着同去,他略一想便同意了,薛良娣有这份孝心很好。
只是等见到了齐嬷嬷,齐嬷嬷脸一板,十分冷淡的说尊卑有别,她受不住,面就不吃了,还请太子和良娣回去,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薛良娣强颜欢笑,说是自己沾了满身的油烟,亲自做的面,求齐嬷嬷吃一口,齐嬷嬷脸一冷道良娣这是要命令她吃不成,若是如此,她吃便是。
那次不欢而散,后头他知道了齐嬷嬷并不喜欢贵妃,故而但凡齐嬷嬷的生辰,无论贵妃如何央求,他再也没有带她去过。
贵妃后头似还做了许多别的事讨好齐嬷嬷,只是都不成,至今齐嬷嬷对贵妃还是不冷不淡的。
所以见他的小妃嫔和齐嬷嬷这副模样,他十分惊奇,他的小妃嫔有何魔力让齐嬷嬷如此?
昨夜齐嬷嬷不还和他发小妃嫔的牢骚?怎么短短不到一日便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奇也怪也,他的小妃嫔果真与众不同,人见人疼。
齐嬷嬷目送着莲花离开。
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后,她转过头来看向皇帝,却见皇帝的魂儿似也跟着小闺女去了,双眼看着小闺女去的方向,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提醒皇帝,她还在此,想见小闺女,和她快快说完了话便去吧,她这老太婆也不会碍事。
皇帝听到咳嗽声,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齐嬷嬷严肃的脸道:“今日嬷嬷受惊了,不知是否需传唤御医?”
齐嬷嬷毕竟年纪大了,让御医来瞧瞧也放心,别留什么隐患。
齐嬷嬷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老奴并未受什么惊,莲主子将老奴护得好好的,何况老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区区长虫有何可怕。”
说到这里,她心下就很感慨,小闺女看着毛毛躁躁的,心思却十分细腻,靠近她的长虫直到打死了她才见着,最惊心的一幕已过,又怎么会吓着她呢。
后头见着的也都是打死的长虫,一条活的都没见着,就这样的如何吓得了她。
真正令她担忧的是小闺女有没有事,想到这里,齐嬷嬷说道:“老奴怕的是莲主子有事,恐夜里会梦寐,毕竟当时第一时间发现长虫的是她,受到惊吓的是她才对……”
当时情况危急,小闺女面上还能保持镇定的,已实属了不得,只是不知有没有被吓着,
若不是小闺女,她现下恐已命丧黄泉。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小妃嫔可爱(加更1:嘉奖小主答题全部正确)
听齐嬷嬷这么说,皇帝赶忙问道:“嬷嬷可否和朕详细说说当时情景。”
别看他的小妃嫔和他吹嘘自己多么厉害,看着没事人一般,恐怕最惊心动魄那幕她已略过,他想听听齐嬷嬷看到的。
齐嬷嬷点了点头,开始叙述起来……
等说完,她脸上又惭愧又感动:“老奴这辈子还没如此被个年纪轻轻的小闺女护着,惭愧的很,老奴有愧万岁爷嘱托……”说着忍不住朝下一拜。
他的小妃嫔干了这么厉害的事,皇帝心里又惊又怕,见齐嬷嬷如此,赶忙扶住,劝慰道:“齐嬷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次是朕的疏忽,连累了嬷嬷。”
说到这里,皇帝冷下脸道:“只是嬷嬷放心,待查清了幕后主使,朕必将一一铲除。”
齐嬷嬷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皇帝问道:“苍澜院如今主殿在修,人来人往,让奸人贼子有了可趁之机,若是跟她换一殿暂住,不知嬷嬷以为如何?”
这是他自事起便在思虑的问题,只是他实在有些难以决断。
齐嬷嬷冷笑一声,看了皇帝一眼道:“换了又有何用,离薛贵妃近了,胎恐都养不好,这些年宫中可有喜讯?哼。”
皇帝摸摸鼻子,不吭声了,任由齐嬷嬷说。
“阴谋诡计既已来了,去哪又有什么区别?苍澜院偏点有偏点的好处,离了人多的地方,清净,对养胎也好。”
“若是换到东面去,光那薛氏就不是省油的灯。皇帝,你敢说如今这后宫不是由薛氏把持着?若不是你也信不过她,又怎会让老奴回来。”齐嬷嬷瞪了皇帝一眼。
说到这个她就来气,皇帝怎能让一个心术不正之人把持后宫多年,想来人心也养肥了,胆子也养大了。
她看徐榕英倒是极好的,不过徐氏晚了一些入宫,又是个不爱理事的,唉……皇帝也难吧。
皇帝一声不吭侧耳听训,知齐嬷嬷在气头上,谁的面子也不给,他当年未曾遇到囡囡,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放任自流……
齐嬷嬷见皇帝不说话,心里气顺了些,接着说道:“如今后宫中处处都是薛氏之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解决的,搬过去你就能放心?恐到时候清净不了,诡计也不断罢了。难不成让我的小闺女日日应付人,还得让我的小闺女日日担惊受怕?”
皇帝边听边暗叹,他的小妃嫔还真是了不得,如今已成了齐嬷嬷的小闺女了?
不知这小机灵鬼除了救了齐嬷嬷还做了什么,收买齐嬷嬷收买得彻彻底底的。
说到最后,齐嬷嬷总结道:“还不如踏踏实实在苍澜院待着,多派几个人守好门户,还能落个清净!”
皇帝点头应是,齐嬷嬷说的在理,这确实也是他犹豫的地方。
他原本想让他的小妃嫔暂时搬到华英殿偏殿,在徐昭仪处。
徐榕英那女人说话虽硬邦邦的,但为人光明磊落、正直坦荡,也不是个傻的,前头又护过他的小妃嫔,可以信任。
只是听齐嬷嬷这么说,他打消了念头,徐榕英也是个不爱理事的,她宫里头别宫的钉子便不少。
这么说还是在苍澜院罢,没有外人,放别人眼下平添了纷扰,还不如他自个护着,那便还是在苍澜院罢。
等想通了这点,皇帝唤来人,和齐嬷嬷一道又布置了一番,确保万无一失。
等布置完,就见他的小妃嫔探头探脑冲这头看来,神色犹犹豫豫,原地转圈走来走去的。
皇帝忍不住笑了笑,他的小妃嫔真是可爱极了,这模样是在盼着他回去吧?
齐嬷嬷见状,也难得的笑了,这小闺女知道惦记人,真是又水灵又招人疼。
她摆了摆手道:“万岁爷,该做的也做了,老奴今后自会当心便是,您就请去吧。”省得小闺女老伸着头朝这边看了。
皇帝颔首:“今后劳齐嬷嬷操心。她年纪还小,做事总有毛躁不周之处,朕回去会教她,往后还请嬷嬷多多费心,有不妥之处便点一点她。”
有时候,有些事他实在狠不下心去说,譬如这次他的小妃嫔以身犯险之事,他心内很不赞同,可又怕说得不好惹他的小妃嫔伤心,有齐嬷嬷在,他能放心些。
齐嬷嬷听后不乐意了,眼睛一瞪道:“你还想如何教?”多好的小闺女,皇帝还想如何!
皇帝愕然:“嬷嬷昨夜不是……”
齐嬷嬷横了皇帝一眼,道:“昨日是老奴我猪油蒙了心,招子没擦亮。今日老奴看莲美人是极好的,礼仪规矩都了解,出去了没有大错便好,再说了,就算做的不好不还有老奴兜着?”
齐嬷嬷说完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留皇帝一人在思索,他的小妃嫔今日到底给齐嬷嬷灌了什么迷魂汤,让齐嬷嬷护犊子护成如此?
只是问题来了,他要如何和他的小乖乖说才好,真是难,治理朝政都没有如此难。
莲花见齐嬷嬷走,知道万岁爷和齐嬷嬷要说的话已经完事了,忍不住笑眯眯的走过来。
她与万岁爷、齐嬷嬷分开后,便带着人回去灌了水、吃了糕,待解了渴又充了饥,她又带着小青和小吉子去厨房准备晚膳,现下的时辰准备晚膳正正好。
她先布置了给万岁爷做的膳食和齐嬷嬷的膳食,后布置自己的。
如今遵照着那黑炭的饮食忌讳,齐嬷嬷一日三餐都让胖丫给她做,口味她不是很爱吃呢,所以她方才做了一些布置,两相结合,既避开了不能吃的,又可以满足口腹之欲,她和万岁爷都可以吃呢,想来齐嬷嬷不会说什么的,嗯……还是等摆好膳再让齐嬷嬷知晓好了。
等她布置好,又指点了一圈,万岁爷还没有回来,所以她便过来瞧瞧了。
其实她早伸着脑袋往这头瞧了,只是万岁爷和齐嬷嬷有顶要紧的事说,又青天白日的,不好凑近呢,也不好躲着吓唬万岁爷。
此时见完事了,她终于忍耐不住迈步走去,见到万岁爷她就高兴。
第一百八十三章 捏她嘟起的嘴(加更2:热烈庆祝周末)
皇帝眼带温柔的看着她迎过来,这便是他的小妃嫔,又可爱又可人,红扑扑的脸蛋,弯弯的眉毛下一双含着清泉的带笑杏眼,小巧秀气的鼻子,粉嘟嘟的小嘴此时微微翘起,粉嫩的衣裙趁得人格外鲜活,怎么看怎么可人。
看到她,仿佛世上纷扰通通褪去,笼罩心头的阴霾消散,心间一片宁静祥和。
等人过来,皇帝摸了摸她的头:“怎么过来了?”
莲花抬头嘟着嘴看向万岁爷,忍不住撒娇道:“想见您,等不及了嘛~”
皇帝心头一片温热,看着她可爱的模样,抬起手捏捏她嘟起的粉唇。
他想这么做很久了,每次她嘟着嘴,他不是想亲她,就是想捏一捏嘟起的水润粉唇。
莲花一不留神被捏了一下唇,愣了一下,在她呆愣的时候,皇帝轻笑两声,又捏了两下。
她反应过来,赶忙用手挡住皇帝直躲,嘴里发出清甜的笑声,边笑边嘟囔道:“万岁爷好坏,哈哈哈,坏蛋。”浓浓的撒娇语气。
皇帝心里又酥又痒,牵起她向偏殿走去。
莲花乖乖由着他牵走,等笑够了问道:“爷等会还要回星辰殿么?”
皇帝牵着她小小嫩嫩的手,捏了捏道:“不回了。”他怎么舍得,他要留下来好好给他的小妃嫔压压惊。
莲花又问:“那奏折怎么办?”不批阅了么?
皇帝向后看了一眼道:“便都抬来苍澜院吧。”
莲花高兴起来,又不耽误万岁爷,又可以看到万岁爷,真好!
她想要偷笑,又怕太明目张胆,嘴角怎么也压不平,只好捂着嘴,只是眼里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皇帝宠溺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欲盖弥彰说的便是她这样的,真是又可爱又真实,嗯……还有胆大包天!
想到这点,皇帝暗暗的看了他的人儿一眼,他的人儿见他看她,回抱以微笑,不知哪惹了她,又让她笑得花枝乱颤,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皇帝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惹来她更大的笑声。
他摇了摇头,真是爱笑爱闹的小妃嫔,又娇俏又可人,这副活泼可爱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她发生过何事,只以为她一直如此。
皇帝心下无奈,叹息一声,这如何是好,让他如何狠得下心来教她,真是头疼。
……
内卫司。
曹德在属下擦了又擦的凳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
精神小伙儿陈卫对着他恭恭敬敬行礼道:“祖师爷,您吩咐特别关照的那几人当先带了回来,从他们衣袍里搜出了药丸,似是想用来自尽的毒药。”
说着双手捧着个托盘奉上,上头放着几粒药丸,有一丸已用匕首切开,可以清楚看到外头是一层蜡皮,里头是不知名的毒药。
曹德忍不住笑了,这几个人不知是笨还是什么,一般的死士都牙根藏毒,事发怕被擒便咬破毒丸自尽。
这几个笨贼,或许他们心存侥幸,或许是怕死,总之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竟只是将毒丸装在衣袍里,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小美人一锅给端了。
小美人还真是误打误撞蒙对了,衣服脱得及时,人也捆得及时,真真是妙啊。
估计这几人万万没想到,小美人一来便让所有人脱得只剩里衣,一言不合便捆了他们,让他们来不及反应,后头狗急跳墙也来不及了。
哈哈哈,真是妙极了,大智若愚不过如是!
曹德边想边笑,最后笑得不能自己。
脸上的笑容宛若春风醉人,看得陈卫有些怔愣,心想祖师爷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衬得内卫司的其他人如癞蛤蟆一般丑。
还不待陈卫多想,曹德笑容戛然而止,脸上一瞬带上冷酷的表情,狐狸眼中闪着刀锋般锐利的光芒:“那些打死的长虫都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陈卫忙低下头去。
“那就,给爷好好审。”审字咬字极重,仿佛想到了什么,曹德嘴边挂上残忍的笑意。
华庆殿内。
彩霞匆匆而至,见到贵妃拜倒道:“娘娘,奴婢方才听说苍澜院似出事了,万岁爷带了一队人马匆匆往苍澜院而去。”
这是她听底下的一个小太监禀报的,那小太监以前是陈嬷嬷管着,只是陈嬷嬷最近失势,那小太监见势不妙,便来巴结她。
贵妃一惊,坐直身子问:“这是怎么?”
她自昨日头疾犯了,便一直卧床养着,宫里头竟还发现了如此大事?
彩霞摇了摇头道:“不知。是殿里头一个小太监无意中撞见的,他不敢靠近,至于何事实在不知。只是说看万岁爷行色匆匆,似是很急,后头跟着的人马衣着极为低调,小太监在宫里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其他的便都不知了。”
贵妃听完,忍不住深思起来,在宫里头的太监和宫女的服饰很好分辨,这队人马小太监既然不认得,那便说明不是后宫的人,这么说定然是万岁爷自己的人。
想到一个人,贵妃心头一跳,不会是那人下头的人马吧?那人不是早不在宫里了?至于那人掌管的人马太过特殊,她也只是隐约听过一星半点。
万岁爷不至于调动的吧?更何况是出没后宫之中。
只是若是不是,那这队人马又从何而来?
最要紧的是究竟是何事让万岁爷调人紧急赶忙苍澜院?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彩霞见贵妃愁眉紧锁,神态有些谄媚的说道:“娘娘,苍澜院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才让万岁爷如此,或许是那位出了事也不一定,总归不是好事。”
贵妃眉头舒展,缓缓笑了,彩霞说得不错,苍澜院那位出了事,事儿越大才越好,最好肚子里的没了才好。
“彩霞,扶本宫起来。”
“是,娘娘。”
……
苍澜院。
皇帝坐在小厅内,语气凉凉的道:“你方才回来,喝的便是这壶里的凉水?”说着将壶往桌上一放,小茶壶站不稳晃了晃,和桌子碰出“叮当”的声响。
莲花一惊,缩着脖子小声道:“爷,您轻点,这壶不结实呢,碎了可惜。您若想扔,等我打把铁壶您再扔……”声音越说越低。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又可爱又可气
皇帝见她惊了,怕吓着她,本有些端不住了,但听她后面竟然还可惜她那把壶,真是又可爱又可气。
他继续端起来,冷哼一声,凉凉的看她一眼,心想他的人儿真是越发不像话了,自身难保竟还有闲心关心一把素壶,看他怎么让她知道错了。
方才两人回到偏殿,她问他口渴不渴,说着要给他倒水喝,想起水是凉的,便喊人进来泡茶给他喝。
他多问了一嘴,问她方才回来时候可喝了水,她竟然指了指壶里的水,说喝了,喝的就是里头的水!
他提起壶来摸了摸,这里头的水,都凉得不能再凉了,还是在秋日,她既然知道要给他泡热茶喝,怎的自己不知道要喝热水?
不由得气上心头,气她不爱惜自己,便有了这一幕。
莲花见万岁爷脸色不对,不敢回嘴了,乖乖端坐好,低着头咬着唇,时不时抬头飞快看万岁爷一眼,心里头念头纷飞。
她好像好久没见万岁爷如此了呢,哎呀,以前没觉得,如今才发现,万岁爷板着脸的模样也很俊呢。
这么想着,她又忍不住抬头偷偷觑几眼,接着低头开始回味起来,嗯,万岁爷抿着唇不说话的模样,也别有一番滋味,是另一种好看。
皇帝不说话,晾着她,任由她的小动作不断,看着她从端正坐姿到歪歪扭扭松弛下来,不过半晌。
晾了一会儿,也不见她有下一步的反应,皇帝率先扛不住了,忍不住出声:“嗯?”
莲花还在回味万岁爷好看的侧颜中,若是她会丹青,定要描绘下来的。
听到万岁爷的声音,她一惊,忍不住坐正身子,看向万岁爷,见爷的脸拉的老长,板得更严肃了,眼珠子转了两转,开始思考起来。
小时候习惯了,她娘一生气,她便当先态度好好的端正自己,希望让她娘先降降火,至于她犯的什么事被知道了,她娘后头会说的,可万万不能自己招了,万一招的不是她娘知道的,那定然是要双罪并罚的,她很有经验。
如今不知不觉便将这招用在了万岁爷身上,只是万岁爷不是她娘,万岁爷平日里话就不多,话多的是她,对她娘那招不好使,万岁爷总是先等她认错。
好嘛,认就认嘛,方才她态度就很好嘛,不过看万岁爷好像更气了,糟糕,眉头都皱起来了呢,哎呀,这样也很好看。
咳咳,不能再想了,要想想自己犯了什么错才是!
莲花看了看茶壶,又看了看皇帝,迟疑地开口道:“爷,我知错了……”
皇帝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什么错?”
等了这么久,才等来她这句话,若是以前……罢,如今打不得罚不得,还是先记着罢!
莲花弱弱地,谨慎地说道:“不该喝凉水?”
应当是这样的吧,万岁爷进门前脸色还好好的,等她说喝了壶里的水后,脸色就不对了,刚刚丢下壶前还特意和她确认了一下,其中提到了“凉水”二字。
皇帝一听她这语气,心头不由得更气了,这小坏蛋说自己知错了,后头竟还用疑问的语气?
他继续不动声色道:“嗯?”
莲花开始忐忑起来,低着头细细思索,不是她说的那样?那是如何?
哦,她忘了,万岁爷好像喜欢秋后算账,莫非不是方才的事,只是万岁爷要寻个由头发作出来?
嗯,是了,那她得仔细想想之前犯了什么事了……
皇帝见她皱起了眉头,仿佛在认真思索的模样,心里又气又无奈,这小迷糊是又犯糊涂了吧,这点事还需要想这么久?这样要想到何时去,这戏他还如何唱下去。
他假装不耐的又“嗯?”了一声。
莲花抬头看向万岁爷,电光石火之间想起了一事,而且这事她似乎在回来路上还很嘚瑟的和万岁爷说了呢,当时讲的太激动了,忘了请罪。
她醒悟过来,一把捂住嘴巴,瞪大眼睛望向万岁爷,不会真是假传圣旨那事吧?
完了,假传圣旨什么罪来着?好像是杀头大罪……
她顿时感觉脖子有些凉,又忍不住摸着脖子偷偷看向万岁爷。
不知看在她肚子里有小娃娃的份上,万岁爷能不能绕过她,像以前那样罚一罚不知成不成……
皇帝看向她的模样,眼皮跳了跳,这副模样,莫非还有别的事瞒着他?
莲花眼神闪闪烁烁,嘴里支支吾吾起来:“那……个……”
皇帝挑挑眉,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莲花吞了吞口水,艰难的说道:“当时情急,奶奶说兜不了还有您,胆子一时大了些,又兼之当时那么多人,要壮胆的……”
皇帝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哦,是这事啊,他之前一直不知如何开口和她说,既然她自己主动交代,那便一并算了吧。
想了想,又有些好笑,他的小妃嫔也实在是太后知后觉了,还爱撞枪口,单纯得可爱,想来以后诈一诈她能有不少意外收获。
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却不能显露,皇帝继续淡淡的神情等着她接下来怎么说。
莲花眉头皱的拧出水来,可怜巴巴的表情,手指揪着衣袖,有些不安:“爷,我知错啦,不该假传您的旨意的,只是,只是当时我头脑发热,又势单力薄的,一着急一忙慌,便脱口而出。您,您若不高兴……”
说着脖子一梗,心一横,死猪不怕开水烫般道:“您便治我的罪吧!”
说完又开始紧张的绞着手指头,她确实不该如此的,当时怕自己怯了,又不知有啥别的法子镇住场子,第一念头想到的便是万岁爷,就狐假虎威,扯了大旗……
皇帝看着她紧张不安、垂头丧气的模样,心疼了,叹了口气,揉揉她的头发。
走到她身后,从背后环抱住她道:“朕都明白,朕没怪你,只是担心你。小乖乖,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被人拆穿了会如何?“
他的小妃嫔向来不会拐弯,性子直的很,横冲直撞的,一定没有想过的吧。
果然,听他这么说,他的小妃嫔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有些不安地摇了摇头。
第一百八十五章 爷,这玉佩没地方戴了
莲花确实没想过后果,当时满心满脑便是要抓住放长虫的狗崽子,别让人跑了,否则就难抓了,没想过有谁会拆穿她,更没想过会拆穿后会有什么后果……
皇帝亲亲她的脸颊,他的人儿并不笨,只是不会想那么多复杂的事,这些本该他来想,他来承受,只是未来走的路子,他的人儿定然也会面对一些人和事,有些事还是教一教,让她凡事多想一步不是坏事。
皇帝开始和莲花慢慢解释,慢慢教她如何想,与她晓以利弊。
今日修缮主殿的人,能面圣的不多,又不知晓她是谁,心生惧意,才被她唬住了。
后宫里从不缺精明难缠之人,擅察言观色之人不少,若是往后遇事她也如此处理,与人交锋之时露了怯,被人察觉了端倪,便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在口舌挤兑之间无法自圆其说,当场露了馅,那便是欺君之罪。
就算等后头他赶到去圆场,也名不正言不顺,何况如今有人无风起浪,要扣她祸国妖妃的帽子,如此一来,更给了人攻讦她的由头,坐实她的名声,这是他所不愿看见的。
听完万岁爷的话,莲花眼圈有些发热,眼睛开始湿润,心里满满的感动。
她站起身转过来投入万岁爷的怀抱,紧紧抱住他的腰,低低的说道:“爷,我知错了呢,下次不会如此了……”这次她是真真正正的知错了。
万岁爷一直为她着想,她却仗着万岁爷的宠,有些肆无忌惮,往后她做事不可如此莽撞了,否则害了自己,也会给万岁爷添麻烦。
皇帝有些心疼她这模样,又想她成长,又怕她想多,左右矛盾。
他还是想看她无忧无虑爱笑爱闹的样子,只是有些道理不得不让她明白。
他亲了亲她的耳朵,在她耳边温声说道:“小乖乖,齐嬷嬷有句话说的不错,万事有朕兜着。朕今日给你一道旨意,无论何时何地,你都可以求见朕,无论发生了何事,你都可以请朕来定夺。这样往后若是有事你无法周全时,便可名正言顺来见朕定夺。”
说着放开她,摘下身上的蟠龙玉佩给她:“这是朕太子时期的玉佩,见它等同见朕,收好。”
这玉佩是他册封太子之时,先帝所赐,是历任太子都会有的一枚龙形玉佩,意义非凡,仅次于太子宝印,十分珍贵。
在本朝,只要长了眼睛的,便知道这枚玉佩是什么意思。
莲花双眼湿润,雾蒙蒙的,还在消化万岁爷说的话,冷不丁被万岁爷塞了一枚玉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愣愣的接过玉佩,摸了摸,又摸了摸,入手触感十分温润。
低头看了看,玉佩粉白凝润,上头的蟠龙十分灵动,有股我独尊的慑人气势。
她忍不住擦了擦眼睛细细瞧去,越看越感觉这玉佩十分厉害,就连她这样不识货的人都可看出珍贵无比。
她不是犯了错么,怎么……怎么万岁爷不是罚她,反而是赏她如此珍贵的玉佩?
这怎么可以,她感觉越拿越烫手,连忙摇头,要将玉佩推回去:“万岁爷,这玉佩我不能拿呢,太贵重了,您还是罚我吧,这样我会好受一些。”
皇帝看着她有些惶恐的模样,不禁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道:“朕怎么舍得罚朕的囡囡呢?这是信物,保管好。”
莲花听了话心里甜甜的,很欢喜,已然将以前的罚全都忘了。
只是她看回玉佩,又开始犯愁了:“爷,我已经有您的平安扣了,这玉佩没地方戴了呢……”
她已经有万岁爷的平安扣了,定情信物一般呢,再多一枚她不知道放哪了,而且她也没得送万岁爷了。
说完,她忍不住抬头眨巴眼看向万岁爷,眼神无辜极了。
弄得皇帝心头痒痒的,和她提议道:“平安扣摘下佩戴在腰间,这枚玉佩便戴在胸前,可好?”想到她戴上的画面,喉头便有些发紧,声音有些沙哑。
这枚玉佩太过显眼,她贴身戴着更适合。
见她还是有些迟疑,怕她不肯收,皇帝补了一句:“若是往后有事朕不在,便用它找朕。”
想到他的小妃嫔最在乎实用了,他最后再补了两个字:“管用。”
果然,听到“管用”两个字,莲花不再犹豫,很郑重的点点头收下,有了它可以见到万岁爷,这很重要。
她拿在手里左右看看,想了想,快步走到梳妆台前,将玉佩小心翼翼的放在梳妆台上,当场将平安扣从领口捞出来,摘下放在梳妆台上摆开。
皇帝不知她想做什么,跟过去就见到她掏出平安扣这一幕,看得喉头一阵滚动,眼热极了。
他已然素了太久,已许久许久没有碰他的人儿了……
莲花从绣篮里捞了捞,有两块缝合的青色布兜挡住了视线,她嫌碍事,将布兜拿出来放到梳妆台边上。
又继续捞了捞,摸出几根丝线,转头咬着唇看了万岁爷一眼,眼里盛满甜蜜的笑意,拿起玉佩在它两边用丝线穿过开始编制起来。
皇帝松了口气,他看明白了,他的小妃嫔正准备听他的,要编制一条绳子,将玉佩戴在身上。
他站在她身后,忍不住看着她灵巧的双手翻飞着编制绳子,速度快极了,跟她梳发髻一样快。
他的小妃嫔认真的模样真是好看,看得他忍不住上手揉揉她的小耳垂,又捏捏她脸上的婴儿肥。
惹得她笑出声,嘴里娇嗔地说了句“爷不要捣乱嘛~”,让他心都酥透了。
终于,等她编制好,皇帝帮她将玉佩戴上。
莲花摸了摸玉佩,喜滋滋地说:“爷,这是不是我的护身符呀?”
她刚刚才想清楚,爷是想护着她,这玉佩便如护身符一般。
皇帝含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嗯。”是他给她的护身符,在他不在时候能护着她。
果然是,莲花笑得一脸灿烂,露出八颗整整齐齐的小贝齿,嘴里夸赞道:“爷,您长得又好,学问又好,懂得又多,待我又如此好,我要怎么报答您呀?”脸上笑得跟捡到便宜一般。
皇帝圈着她,心念一动,问道:“想报答朕?”
也不是不可……
第一百八十六章 报答
莲花认真的点点头。
皇帝眼神有些幽暗,看着她,腾出手来点了点唇。
莲花刹那间反应过来,瞪大眼睛,询问式的看向皇帝。
她以为报答就……例如给万岁爷做好吃的、给万岁爷送她会做的东西,帮万岁爷捶背揉肩之类的呢,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她力所能及的……
皇帝肯定的点了点头,眼神愈发幽深,若不是她如今有身子,报答就不止如此了……
或者,过个一两个月后,等胎儿坐稳了,接着报答也是成的……
现下先暂且收些利息。
莲花瞬间脸爆红,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人。
万岁爷看着一本正经的,最不知羞了。
哎呀,要羞死她了,之前让她亲不还是亲脸颊的么,现在怎么换了一处地方……
白日万岁爷也爱亲她,不是亲脸颊便是亲额头,白日很少亲那的,且都是万岁爷先亲过来的,她是不敢的,喜欢是喜欢,只是她主动还没试过呢,真的好羞人……
吃叫花鸡那次,万岁爷也是点了点他的唇,后来他们就…………
这次会不会也……
皇帝凑近她,低哑地问她:“嗯?”
莲花觉得此时的万岁爷像男狐狸精一般,容貌俊美,眼神诱惑,声音暧昧,都在蛊惑着她的心,让她觉得浑身软软的,酥酥麻麻的,耳朵尖热热的。
她心头小鹿乱撞,大着胆子回望过去,看着眼前的俊脸,双手不由自主攀上他的脖子,脸靠过去,闭上眼睛,粉唇微微张着靠近万岁爷的脸。
等待许久的皇帝在她靠近的那一刹那,迫不及待吻住她,与她沉沦其中。
过了半晌,两人平复下来。
皇帝看着埋头在他胸口的人儿,露出的耳朵尖红红的,俯首过去亲了亲,暗哑的问道:“喜欢吗?”
等了一会儿,莲花才忍着羞意小小声说:“喜欢……”
皇帝低醇的嗓音,闷闷笑了几声,他的小妃嫔虽然害羞,却从不吝啬于表达她的爱意,又可爱又率真,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儿,不必猜来猜去就能感受到她的心意。
过了一会儿,莲花脸红红的,小声问:“爷,您口渴么?”爷方才一直都没喝水呢,进了偏殿就开始安慰她,送玉佩给她,和她……,想来定然渴了的。
皇帝想是她渴了,捏了捏她的唇:“喝些水吧。”
又想起了方才的事,皇帝揉揉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声哄着她道:“小乖乖,如今天气越发寒凉,往后不可喝凉水了,可好?”
莲花咬着唇点点头答应下来,想了想又解释道:“爷,往常都是喝热水的,今日实在渴了,等不及烧热水……”
皇帝脸色一冷:“底下的奴才如何办事的,还要人吩咐才知晓要常备热水?”
若不是顾忌她护犊子的感受,他早就将苍澜院的奴才通通罚一遍了。
莲花赶忙摇了摇头:“不怪他们的,他们往日都是如此做的,只是今日我将他们全带走了,所以嘛~”
说着怕万岁爷气不消,又摇了摇他的袖子撒娇道:“爷,就这回,您别追究了好么,往后我都听你的,不喝凉水了,好么?”
皇帝不再说什么,苍澜院人手确实太少,回头从星辰殿安排几个可靠的杂役过来,她那三个奴才就跟着她,饮食和贴身物事便由这三个奴才伺候。
怕她渴久了,皇帝牵起她走出内室。
不待皇帝喊人,张庆听到动静赶忙提着新沏的茶进来,给倒上茶。
皇帝看了他一眼,他意会过来,朝外招招手。
一个小太监提着一壶温开水进来,另一个小太监端着一盅温牛乳随后进来。
两人将东西放下后齐齐退下。
张庆垂首躬身,向前一步道:“万岁爷,莲主子,这是齐嬷嬷特地吩咐准备的牛乳,昨日急了些,今日才备好。齐嬷嬷要莲主子每日都用,本当早晚用一盅,只是莲主子刚刚劳心伤神,受惊过一回,奴才便自作主张温了让莲主子现下用,压压惊,请莲主子慢用。”
张庆声音和往常一样,无丝毫异样,只是冲着地面的脸面色惨然,极为灰败。
从主殿那头回来后,他便心如死灰的等着万岁爷发落,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与他的疏忽有关。
若是他多费些时间,吩咐好任何进出的人和物都仔细检查,那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他是逃不开干系的。
若不是莲主子,恐怕齐嬷嬷已经遭遇不测,一个弄不好还会连累了莲主子,而莲主子如今还怀有龙种。
所以万岁爷如何处置他都不为过。
如今他已算代罪之身,本该安安分分待着等待发落,只是他伺候万岁爷伺候习惯了,一刻不想闲罢了。
方才莲主子喊人沏茶时,他就已经吩咐人准备了,只是没那么快,之前除了守门的两人,苍澜院的所有人几乎都出动去了主殿那头,没人看灶,灶凉透了才回来的,便慢了些。
等沏好茶他才进偏殿,刚要走进门口便发觉动静不对,似是万岁爷正宠着莲主子呢,便赶忙退了出来,直到听到动静才过来。
莲花没有觉察一丝异样,她听到是牛乳,忍不住舔了舔唇道:“是牛乳么?”
浓浓醇香的牛乳,她饿了。
张庆依旧用着热切的声音回道:“回莲主子,是牛乳。”
说完话,张庆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退下。
莲花忍不住凑到汤盅前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牛乳香味便散发出来,她咽了咽口水。
真是太香了!
现下的牛主要是耕牛,是养来耕作的,百姓中家家户户都极为珍贵,非哺乳期哪来的牛乳,而哺乳期给小牛喝都不够。
小时候她也喝过,偶尔才喝一回,弄到牛乳时候,家里都是紧着她喝的,她会给几个哥哥分几口,只是她哥哥们每次都是嘴巴碰一碰,便算是喝了,剩下的都给她喝。
如今好多年过去了,她好久都没喝过了呢,长大后再也没喝过了。
以前没有才不想这口,现下牛乳到了她面前,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馋得紧,想念那醇香浓郁的味道,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牛乳。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万岁爷似乎不对劲
她拿起羹勺,有些迫不及待,又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万岁爷,眼里满满的渴望。
皇帝看着她像小狗一般的眼神,笑了笑,拉过她坐下:“用吧。”
莲花像得到了特赦一般,欢呼道:“万岁爷真好~”
说着舀了一羹勺送进嘴里品尝起来,眯着眼睛一口一口慢慢品,小表情享受极了。
皇帝在一旁喝着茶欣赏了一会儿,有些好笑,牛乳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先帝时传闻有宠妃用牛乳沐浴,极尽奢侈。
而他的小妃嫔极容易满足,才这么一小盅牛乳,就让她满足成这样。
也是,他的小妃嫔最珍惜食物了,只要有好吃的好喝的,便什么也不会想了。
皇帝看她吃得很香,全身贯注的样子,帮她擦了擦嘴角沾上的**,又捏了捏她的脸道:“囡囡,在此乖乖等朕,朕去去就来。”
趁他的人儿心神放在吃的上,他去处理一些事。
只见他的小妃嫔点点头,也没不看他一眼,也不知听没听见,全副心神依旧在牛乳上。
皇帝有些无奈,也罢,若是她心神还在他身上,露出可怜兮兮不舍的的表情,他还不一定舍得现下出去。
想到这里,皇帝遂起身朝外走去。
等出了外头,张庆早已等着了,见万岁爷出来想要跪下。
皇帝看也不看他朝远处走了去,张庆才意识到离偏殿太近了,万岁爷怕吵到莲主子,他赶忙跟上。
待离偏殿一段距离,皇帝才停下,负手而立朝着远处望去,威严地说道:“张庆,你可治罪?”声音冷得很。
张庆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朝着四面八方而来。
他扑通跪倒在地,叩首到底,苍凉而颓然说:“奴才罪该万死,请爷发落。”说完叩首不起。
皇帝转头俯视着眼前这个老太监,眼中意味不明,半晌后开口道:“你跟了朕十几载,和朕历经磨难,忠心不二,朕也不愿你临老不得善了,便赐你一处宅子,准你在宫外颐养天年。”
张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处置,惊愕得抬起头来。
这回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一路上猜过很多处置,万岁爷或许会撸了他的职,或许会贬他到别宫去,甚至杖他杀他,他都心甘情愿,只是万万没想到,万岁爷竟是让他到外头去颐养天年。
他忍不住老泪纵横,万岁爷是个念旧情的人,没要他的命,还想让他善终,只是他自小便进宫做了太监,这一辈子都在宫里头,又伺候惯了皇帝,打心眼里不愿离开宫里。
他早已不适应外头的日子,即便是他能适应,可他在外头无儿无女的,出去了又能做什么,不过是孤独凄凉郁郁而死罢了。
且他知晓的秘密太多了,到了宫外头是不会安生的,无论万岁爷派不派人到他身边守着,他自己心里有数,外头的天地再广阔,他这一辈子都出不了京,都得在宅子中度过余生。
他跪行至皇帝跟前,神情十分惊慌激动:“求万岁爷收回成命,奴才伺候您伺候惯了,想一辈子伺候爷,求爷别让奴才出宫。爷若看着奴才碍眼,将奴才发落得远远的,让奴才在宫里头扫地倒夜壶奴才也甘愿。”说着砰砰开始磕头。
皇帝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无动于衷,无人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张庆见万岁爷始终没有回应他,涕泪交零,痛哭不能自己,凄凉道:“奴才愿跪死在此,只望爷能宽慰一二,愿吾皇万岁,愿莲主子长乐无忧。”
皇帝冷冷的看着他,冷漠的声音传来:“那便跪着吧。”转身离去。
张庆高声谢恩:“谢主隆恩。”
等皇帝走后,他颓然倒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用衣袖擦了擦鼻涕眼泪,整了整头发,朝着皇帝离去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挺直腰背开始跪着。
万岁爷还是留情了,没有当场驳回他的话,也没有让人将他拖走,让他跪着便是恩典。
他生是万岁爷的人,死是万岁爷的鬼,便让他如此跪着吧,为他险些酿成的大错思过。
偏殿里头,莲花将牛乳吃到过半,口腹之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想起要和万岁爷分享,才发现人不知何时已不在眼前。
她不由得站起来想要去找,忽然有些印象,方才隐约听到万岁爷让她在此等他,很快便回,于是她又坐下来。
只是牛乳她没有再动,想等万岁爷回来再吃,和他一起吃。
皇帝回来时,见到的便是他的小妃嫔乖乖坐着桌子前,眼巴巴看着半盅牛乳不动。
他表情缓和下来,眼里重新有了温度,走进门内,就见她惊喜抬头:“爷,您回来啦?”
人说着就站了起来,走过来拉着他,牵着他走到桌子前坐下道:“爷,人家等了您好久呢?”
“等朕做什么?”皇帝抿着唇,表情还有些紧绷,他此刻的心情并不算好。
张庆始终是跟了他多年的人,情分远非常人可比,要处置这奴才,他心里多少都不会很好受。
可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只要想到齐嬷嬷和他的小妃嫔差点因这奴才的疏忽而出事,他便怒火滔天。
恩赐这老奴才在外颐养天年,已算是念在多情分给他安排的最好结局,若是不愿,那便……
“爷?爷?”莲花摇了摇万岁爷的手,她感觉此时的万岁爷似乎有些不对劲呢。
她和万岁爷说等他回来吃牛乳,爷也无甚反应,脸色有些阴郁。
她担心的唤出声来,怎么爷出去一趟回来就不对了呢,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被莲花的动作惊醒,见莲花担忧的看着他,调整了表情,微微牵起嘴角道:“怎么了?”
莲花有些担心的抬起手贴上他的额头,摸了摸,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温度很正常,那定然不是病了。
既然如此,那定然是累了。
想到此,她站起来走到万岁爷身后:“爷,您是不是累了?我帮你捏捏肩呀?”
边说边开始捏肩,万岁爷皮厚,她要很使劲儿才能让万岁爷舒服些。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分我几口
皇帝任由她捏着,心里慢慢暖起来。
莲花边捏边说:“爷,您看着好似不开怀呢,要不吃点牛乳?我刚刚吃了一些,可好吃了,还留着一半呢,您也用点呀?”
说着又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吃过了,不知您嫌不嫌弃,若不然我问问张总管看看还有么?正好方才忘记谢谢张总管了。”
她之前光顾着吃了,忘记给爷单独留了,不知道还有没有……
她停下给万岁爷捏肩,抬步想往外走看看张总管在哪。
皇帝伸手拉住她,阻止她想出去喊人的架势,微微讶异地问道:“你舍得?”
他的小妃嫔护食,出去前看她那么爱喝,整颗心都扑在了牛乳上,他出去也有一会儿了,怎么到此时还留了一半?莫非是给他留的?
想到此处,皇帝心情开始好转。
莲花听到这话不高兴了,板起脸道:“当然舍得呀,爷您比牛乳重要多了。而且您实在太小瞧我了,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皇帝默默的想,嗯,以前是,记得刚遇到她那会儿,次次见她,神情之间都防贼一般,对他警惕得很,只是这话不能和她如此说。
虽和一盅牛乳争高低非君子所为,可听到她说他比牛乳重要,他心里还是有些高兴。
他柔下眼神看着她,心情好了许多,抓住她的嫩白的小手握在手掌中揉捏。
莲花见万岁爷还是不说话,凑到他面前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追问道:“爷您不信么?”
她垂着眸子,咬咬着唇,万岁爷最重要,狠下决心道:“那明日的牛乳请爷全喝了!”张总管说了,她早晚都有两盅的。
豪气的说完这句,莲花看着还未喝完的牛乳,上头结了层奶皮子,好看极了,空中又飘荡有浓郁的醇香,她忍不住又加一句:“就,若是爷喝不完,亦或是不想喝那么多,就分我几口,还是一口好了。”
她想豪气一些,可又馋得紧,心里矛盾得很,面上和言语中便表现了出来。
正是她这种纠结肉疼又豪气的表情逗笑了皇帝,他双手环住她的腰,忍不住开怀大笑。
他的小妃嫔还是如此逗趣,在她眼里,仿佛牛乳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自己明明很想喝,可为了他忍着肉疼舍出去,全让给他喝,怎么如此单纯招人喜爱呢。
莲花不明所以,不知道万岁爷在笑什么,只是万岁爷总算开怀了,她也眉眼弯弯起来,万岁爷高兴就值了,明日的牛乳算什么,后日大后日大大后日她还有,还能给,不,和爷分着喝。
等笑够了,皇帝心中的阴郁一扫而空,拉着她坐到他大腿上,亲了她脸颊一口道:“你想喝多少都有,不用留给朕。”
莲花惊喜得欢呼出声:“啊,真的么?想喝多少都有么?”
小时候她娘见她吃东西嘴上漏风,老掉渣,便教训她要珍惜食物,见她喝牛乳滴得到处是,便和她说牛乳很少有呢,让她省着些。
后头她见到的确实也是如此,和她玩的小娃娃一个都没喝过,她和他们说时候,他们还特别羡慕呢。
可万岁爷说她想喝多少都有,感觉突然好富有哟,像个小财主一般。
“嗯。”皇帝含笑的点点头。
莲花笑眯了眼,眼中的高兴如星星点点荡漾出来,嘴里感叹道:“爷您真好,咱们家真是家大业大!”
“咱们家”几个字愉悦了皇帝,他自小便没有寻常人家的概念,听他的小妃嫔说出来,将他们划归到“咱们家”,窝心得很。
又听她说什么家大业大,忍不住笑出来,他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可不就家大业大,还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新鲜得很。
莲花很高兴的感叹完,见万岁爷笑得又俊又好看,情不自禁双手搂着万岁爷的脖子,“吧唧”一下亲了他一口,想起了什么,换了一边脸颊又“吧唧”一口。
皇帝笑意还在脸上,没想到惊喜来得如此突然,有些怔愣,怔愣过后又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这是一点牛乳便让她高兴成如此,主动献吻?
莲花脸上发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在主殿那头答应过您的……”她说话算话的。
她觉得自己跟着万岁爷,脸皮子越来越厚了,以前害羞不敢亲,而现在亲完竟然不觉得难为情了,还觉得心里甜滋滋的,亲人的感觉也很好……
皇帝反应了反应,才想起在主殿那头他玩笑要讨赏的事,当时她低声说了句什么没听清,只以为她不愿意,后面被她打岔过去了,便没有再想。
他心口发热,低声笑了笑,他的小妃嫔总在不经意之间让他感动,仿佛此生的缺憾,都由她来补齐了。
此生有她足矣,人生圆满了!
莲花觉得此时的万岁爷像个大孩子一般想要些什么,眼神灼热专注,只看着她不说话,而她便是他的糖果。
她初初有些不敢回望,过了一会儿见万岁爷还是看着她,她大胆回望过去,便觉得万岁爷的眼睛像一汪深潭,要将她吸附其中,而她心甘情愿……
皇帝郑重的在她眉心上落下一吻,唇很久才离开。
等莲花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牛乳盅,拿起羹勺。
皇帝伸出手来摸了摸,还有些温热,便默许了她接着用,只是没想到她盛了一羹勺并不是自己用,而是举到他面前,让他喝。
他愣了一下,就见她肯定的点点头:“爷,您尝尝呀,真的好吃。”
皇帝眼中笑意缓缓散开,就着她的手吃,吃完看着她渴望赞同的眼神,夸赞一句道:“不错,你也用。”
莲花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万岁爷,也不推辞,坐在万岁爷腿上也给自己舀了一勺,吃下去后叹谓道:““爷,这牛乳真的好好吃呢,等下要好好谢谢张总管。”
牛这么宝贵,有律法保护,也不知道张总管怎么弄来的,定然是废了周折,当是好好谢的。
皇帝心里微微一动,问道:“囡囡,你觉得张庆如何?”
第一百八十九章 撞见
莲花味蕾还沉浸在牛乳的浓香中,想也不想的回道:“很好呀,一切都好,只是眼神不大好。”
“怎么个不好?”皇帝不动声色的问,想知道她说的眼神不好是指眼盲还是心瞎,看她如何看的。
莲花一无所知地说:“前几日您不是骑马去了远路么,您刚走没多久,我无事可做,便想着做个秋千,那时日头还老高呢,可张总管说天色太晚了,怕磕着碰着我,把人全叫走了,秋千便没有做成,爷您说张总管这不是眼神不好是什么?”
嗯……他还真是想多了,他的小妃嫔直肠子,说眼神不好真就是字面意思。
那日他去懿祥宫后,还发生过这样的事,秋千怎么敢做给她,万一她抵制不住诱惑又去荡如何是好?
这事张庆办的算是不错,打消了她的念头,后头她也没想起。
这么看还是需要个人,在必要时候挡一挡他的小妃嫔,张庆那个老滑头熟悉她,怕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张庆的过错也不能就这么算。
皇帝看着眼前将脑袋凑近牛乳盅去拨弄奶皮子的小妃嫔,心里有了决断。
他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顺着她问的应道:“确实不好。”
莲花边说边捞奶皮子:“是吧,那夜您和炭头出去那次,我从张总管跟前走过他也没瞧见,可见眼神真真不好。回头得让人给他做个又大又亮的灯笼照路才成。”
方才她是从边上舀的牛乳,奶皮子破了一个洞,她拨到了一起,总算都捞了起来。
皇帝宠溺的摇了摇头,他的小妃嫔待他真是毫不设防,不经之间又将偷听的事抖落,将自己卖了个干干净净。
莲花把捞起的奶皮子举到皇帝跟前:“爷,您尝尝这个,这个也好吃。”奶皮子最是香浓不过了。
皇帝笑着张嘴含入口中,莲花又高兴的盛起下一勺吃起来,半盅牛乳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开始吃起来。
齐嬷嬷到来时,见到的便是小闺女坐皇帝大腿上,两人你侬我侬互相喂食的场景。
她老脸一红,这这这,这成何体统,真是羞煞她这老婆子也!
说到齐嬷嬷,她和皇帝分别后,便回房里歇息了歇息,她的房里,屋前屋后都被胖丫撒了一遍雄黄酒,被子褥子也重新换了新的,被小闺女打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该丢的丢,该扶正的扶正,通通收拾了一遍。
今日她确实有些累了,便到床上迷迷糊糊眯了眯,胖丫在一旁守着她。
歇息了一阵后,她感觉好受多了,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想起小闺女嘱咐她晚膳一起吃的话,便重新梳洗了一番出门,想着早些到。
还未走近偏殿,便远远看见一个人冲着偏殿跪着,等走近时候发现此人正是大内总管张庆.
齐嬷嬷心中了然,没有做声,又拍了拍想要出声的胖丫,扶着她的手路过而去。
皇帝要处置人那便处置,轮不到她说什么。
张庆此人也算忠心,只不过这次办差,主的事出了大岔子,差点酿成大错,这是他应得的,得长长记性,往后将招子擦亮一些。
这在宫里头当差,光有忠心是不够的,还要眼明心亮。
这事警戒星辰殿和苍澜院的奴才往后好好当差,莫要飘了,若办砸了差事出了大纰漏,就算是大内总管,爷也毫不留情处置。
齐嬷嬷想的不错,此事确实给星辰殿和苍澜院的人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张庆是什么人,是大内总管,大内的第一人,整个后宫除已有主子的奴才外,其他奴才通通归他统领,各宫娘娘谁不得给几分面子,就算朝臣见了都得给几分脸面。
所以如今跪在苍澜院里头,星辰殿和苍澜院的人才如此震撼。
尤其是星辰殿的小太监,个个惶恐不安,小心翼翼办差做事,丝毫不敢放松,因张总管不光是大内总管,也是星辰殿的一把手,是他们的直属总管,如今顶头的人被罚,没人提点他们了。
张总管为人谨慎,做事毫不含糊,平日里不难相处,不会像别宫有的总管那般对下头的人极为苛待。
只要无关伺候万岁爷的事,就算他们出了点小错,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可以说张总管或多或少对他们都有过照顾。
如今苍澜院出了事,张总管首当其冲,有的小太监心里难受,便想和张庆一起跪,还没跪下便被其赶走,让好好办差,别瞎搅和。
这想去跪的小太监便是小林子,他虽然已是苍澜院的人,但是张总管往常对他很好,虽老打他头,可是为他好,他感念在心,如今见张总管如此,他难受。
小吉子叹了口气,将木不楞登的小林子扯走。
宫里头无论是谁,终归到底都是万岁爷的人,对万岁爷需忠心。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小林子去跟着跪这是闹哪样,是不满万岁爷的处置还是如何,这么做不是帮张总管,是害了张总管,这呆子真是呆,不懂其中利害。
张总管如此,小吉子心里也不好受,他心里响起了警钟,恐怕他们苍澜院的几个人都自身难保。
今日之事他们几个人做的确实不好,没有护着主子和齐嬷嬷,反倒让主子以身犯险,打长虫救齐嬷嬷是,去主殿抓贼子也是。
若是他们还有以后的话,定当好好护着主子,往后她的身边得留至少两人才是,有事其中一人可以先探路,另一人可以留在主子身边护着,能互相照应。
小吉子朝着偏殿看去,想到他赤诚单纯的主子,心里泛起暖意,万岁爷如此喜爱主子,便是将他们几个处置了,也定会护着主子的吧……
说到偏殿内,就要说回现齐嬷嬷应莲花晚膳之邀,想早些来偏殿这头,便撞见莲花坐皇帝腿上两人互相喂食之事,此时氛围就有些尴尬了。
齐嬷嬷都走到门口了,人都见着了,也不可能再退回去。
若是退回去,这不欲盖弥彰,让彼此更不自在,何况这样也不是她的作风。
齐嬷嬷拍拍胖丫的手,让胖丫先行退下,自己慢慢踱步走进偏殿内,给殿里的人反应的时间。
第一百九十章 心照不宣
而莲花呢,她正笑眯眯的喂万岁爷喝牛乳,沉浸在你侬我侬里头,心里甜蜜的要溢出来了,从不觉得两人互相喂食也如此有趣,仿佛牛乳都比独吃美味了几分。
还是万岁爷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率先看见的齐嬷嬷,提醒的她。
她向着门口看去,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脸开始发红,规规矩矩低下头去站好。
心中有些忐忑,这样的行为好像不够端庄呢,有些担心齐嬷嬷要念叨她没规矩,怕倒是不怕,只是觉得好羞人。
平日里殿里就算多个人,她都不敢和万岁爷如此,被人看着很不自在,何况亲自被齐嬷嬷抓包,想想就十分羞人。
皇帝也很不自在,脸微微发红,被祖母般的齐嬷嬷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难为情,何况他在齐嬷嬷面前一向端庄守礼。
他站起来,神色如常的招呼道:“齐嬷嬷来了?”只是微微泛红的耳根出卖了他。
齐嬷嬷眼观鼻鼻观心的走进来,假装不知道他们的不自在,板板正正开始行礼:“老奴见过万岁爷,见过莲主子。”
“嬷嬷不必多礼。”
“奶奶不必多礼。”
莲花和皇帝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听到彼此声音,互相对视一眼。
莲花惊奇的发现,万岁爷此时好像有些不一样呢?
哪不一样呢,她忍不住仔细瞧起来。
皇帝上前几步伸手扶向齐嬷嬷,嘴里说道:“嬷嬷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请坐。”
说着扶着齐嬷嬷,不容拒绝的让齐嬷嬷坐下。
莲花慢了一些,她光顾着偷瞄万岁爷了,想看看何处不同,反应便慢了些。
看了一会儿后,她总算是发现了哪处不同,是脸色以及耳根处。
她瞪大眼睛,忍不住探着脑袋盯着万岁爷的侧脸看。
了不得呀,她发现万岁爷似乎羞涩了,丰神如玉的脸染了一丝可疑的红色,耳根子也有点红。
皇帝回过头来,便瞧见他的小妃嫔直愣愣盯着他看,脸色很不对劲,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大事一般。
他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他的小妃嫔发现了他的不自在?
这可不好,他在他的小妃嫔心中,一直是伟岸的形象。
只是齐嬷嬷还在,他不好做什么,只好攥着拳在嘴边咳了咳,走过去暗中捏了捏她的腰提醒她不要放肆,嘴里一本正经的说:“爱妃也坐。”
莲花被万岁爷提醒,回过神来,心里偷笑,也一本正经的谢过万岁爷坐下,只是嘴角一直翘起,显然是憋着笑,忍得辛苦。
皇帝坐到上首,时不时扫过她一眼,只要他一看向她,她觉察了,便冲着他笑,朝着他眨眼睛,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
有些无奈,他的小妃嫔实在太顽皮了,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虽这么想,皇帝却又十分享受他的小妃嫔对他的举动,眼带温柔,嘴角含笑,神情十分温和。
两人和齐嬷嬷交谈了交谈,关切了几句齐嬷嬷的身子。
待时辰差不多了,皇帝吩咐人摆膳。
中间,莲花给齐嬷嬷夹菜,不经意间嘀咕了句怎么不见张总管,往常他老在眼前晃来着。
皇帝和齐嬷嬷对视一眼,有默契的岔开话题,彼此心照不宣。
用膳前后,齐嬷嬷暗暗在观察着皇帝和小闺女两人,发现两人真是如胶似漆,只要两人视线碰上,皇帝眼中的温柔掩饰都掩饰不住,而小闺女眼中的甜蜜也是藏也藏不住。
齐嬷嬷暗暗叹息,皇帝这些年人冷冷清清的,很少见他情绪如此外泄,想来这辈子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小闺女吧。
她老了,心容易软了,脾气也没以前硬了,若是以前见一个天子如此,定会板起脸来规劝要雨露均沾,不可儿女情长,如今便罢了吧。
皇帝儿时历经磨难,成年后为千疮百孔的江山殚精竭虑,苦了这么多年,值当过些属于他的日子,何况爷也不是糊涂之人,不会因宠爱一个人误了国事。
只是小闺女还稚嫩,独宠也不知对小闺女是好是坏,她还是心有隐忧。
待三人用过晚膳,齐嬷嬷又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盏茶。
遂起身和莲花说道:“莲主子,今日饭菜很好,老奴多用了些,现下腹胀得很,莲主子与老奴去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如何?”
散散步对怀有身子的人也好。
莲花讶异出声:“咦,奶奶肯与我散步么?”
随后又惊喜起来,哎呀,嬷嬷好似有些不同了,今日很久都未曾讲她规矩不好了,晚膳前和万岁爷那出被撞见了,嬷嬷也没有多说什么,看来收买嬷嬷指日可待,可喜可贺,哈哈。
她待齐嬷嬷的好,当然不是假的咯,只是她也想齐嬷嬷多喜欢她一些,往后她就不用端着做那么多规矩了,想想就一身松。
想着想着,莲花脸上便一副美滋滋的表情。
皇帝一看,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美事了,没有戳穿她,只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让她收敛点。
齐嬷嬷乍一听她这么讲,脸色发黑,有些无言,“肯”之一字,说得好似多不愿和这小闺女散步似的。
这小闺女活泼开朗,脸上何时都带笑,看着就喜人,她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看了也高兴,若换个死气沉沉的闷葫芦来,她还不乐意呢。
后头又见小闺女似乎很高兴和她散步,齐嬷嬷心里舒坦了,觉得妥帖极了,这小闺女好,很好,招人疼。
莲花挠了挠万岁爷手心,挣开他的手。
忍不住笑眯眯的过去,挽着齐嬷嬷的手臂道:“奶奶,咱们这就走吧,我给您说说苍澜院院子里一年四季都种了什么,可多了,库房里搬出来的都是咱们自个种的呢~”尾音透露着一股得意劲儿。
齐嬷嬷听了老脸一抽,这苍澜院内除了青石铺的路,这院子里大部分的花草都铲了种菜,弄得乱七八糟的,丝毫没有宫廷低调内敛的园林气势,她早就看不顺眼了。
只是看小闺女兴冲冲的模样,迫不及待要和她分享得意之作,却也不好辜负这一番美意。
况且此次出去,真正的目的也不是散步。
第一百九十一章 隐隐作痛
临走前,莲花问皇帝去么,皇帝含笑着摇了摇头,和齐嬷嬷眼含深意的对视了一眼,目送她们而去。
等莲花、齐嬷嬷出了偏殿的门,胖丫和小青在后头跟上。
莲花搀扶着齐嬷嬷,一会儿问齐嬷嬷今夜的肉羹好不好吃,一会儿又说回头要弄更多好吃的给齐嬷嬷吃,惹得平日里严肃的齐嬷嬷也露出一丝笑颜来。
两人像普通人家的孙女和祖母一般慢慢走着,一个活泼好动,一个面容慈祥,画面十分温馨和谐。
走了一段距离后,莲花左右瞧瞧道:“咦,奶奶,这不是往您房里去的方向么?要不咱们去那边吧,那边有豆子还未收,我带您去瞧瞧。”
齐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先往这头走走,一会儿再去那边不迟。”
莲花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嬷嬷是想要转个圈再去,也成。
此时半轮斜阳躲在天边,正要下山,金色的余晖挥洒着整个苍澜院,星辰殿的小太监们给各处都开始点上宫灯。
莲花搀扶着齐嬷嬷又走了一小段距离,和嬷嬷说得正高兴之际,忽然看见不远处青石路上有团人影,好似跪着个人,夕阳西斜照耀过去,投下一片长长的阴影。
莲花停下话头,仔细看过去,待看清了人影,她大吃一惊。
她说怎么晚膳时候一直没见张总管呢,原来跪在这头,看模样,张总管的头发丝儿都被吹乱了,也不知跪了多久。
她往后招呼胖丫扶着齐嬷嬷,自己放开搀着齐嬷嬷的手,快步走过去。
走到张庆跟前,又疑惑又不解道:“张总管,你跪在此作甚,快起来呀~”说着忍不住伸手去扶。
下午不还好好的么,还给她端了牛乳,怎么一两个时辰不见,人就在此处跪着了。
张庆多年未曾如此跪着,此时又是秋日,秋风吹久了跪得浑身冰凉,嘴唇已经干起皮了,整个人低着头,神情有些恍惚。
听到声音,他抬头望过去,便见是莲主子站他面前,不远处齐嬷嬷也在。
莲花见他反应不如往常那般有精气神,更加担忧了,用力抓着他的手臂想要扶他起来,
张庆心中泛起暖意,他就知道莲主子是个好的,只是好意他心领了,他不能起。
不等他感动,他就被一股大力拽了个踉跄,老胳膊差点被卸下来,心里暗暗叫苦,这莲主子实在太有劲儿了,拽得他胳膊生疼。
莲主子看着娇娇憨憨的,没想到力气这么大,不过想来身体壮实,这倒是好事,身体壮实好生养,定能平安诞下皇嗣。
不像那些弱不禁风的妃嫔,多动弹几下便能流掉孩子。
想到这点,他不由得老怀欣慰,胳膊也不疼了,还有什么比万岁爷有皇嗣更重要的事?
莲花看着张总管差点被她拽倒在地,赶忙又将人扶正跪好,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哎呀,怎么这宫里头的人胳膊都那么脆,她好似好心办坏事了。
齐嬷嬷在一旁看得胳膊隐隐作痛,她可是领教过小闺女的力气的,那可是力拔山兮,只是当时小闺女是一时情急,情有可原,现下张庆还是自求多福吧。
莲花此时会这么想,是她忽略了拉扯过的两人都是年纪不小的人,拿身强体壮的皇帝试试?皇帝还嫌她力气小呢。
张庆比齐嬷嬷要小个十来岁,那年纪也是不小了,这老胳膊老腿哪能跟年轻人比,就算是年轻点的,瘦弱一点的也经不起她的拉扯。
苍澜院的几个人,算是宫里头养的最壮实的几个了,饭量是宫里头数一数二的,干的体力活也多,力气都练出来了。
别的宫里主子以瘦为美,饭都不多吃一口,动都不多动两下,力气跟身体素质跟是莲花没法比的。
莲花虽吃得多,但活动的也多,身材窈窕,人看着也瘦,可该长的肉一分没少长,皇帝最爱的就是捏她软软的肉。
莲花弱弱的问道:“张总管,您胳膊没事吧?”
张庆重新跪好,嘴里笑呵呵的摆摆手说:“不打紧不打紧。莲主子,您的心意奴才心领了,只是这是奴才应得的,奴才是心甘情愿跪着思过的,您就崩管奴才了。”
莲花急了,这张总管眼神不好,脑子也不好,跪着多难受,她是领教过的,跪久了膝盖都能跪废,哪有他这般的。
她忍不住朝着小青喊道:“小青,你和我一人架着一条胳膊。”
说着就要动手。
张庆连连摆手道:“哎哟,莲主子使不得使不得,您就算将奴才架起,奴才换个地方再跪便是,您还是请回吧。”
听到这话,莲花没招了,她忍不住求助的看着齐嬷嬷。
齐嬷嬷一直都在看着莲花去扶张庆,也不拦着,她本就是特地将莲花引过来的,又怎么会阻拦呢。
而莲花果真不负所望,见到张庆跪着便想去拉人起来,是个有良心的,此时求助也是想要救张庆。
那便随她所愿,往后张庆欠她一份恩情便是。
齐嬷嬷朝着莲花招招手,莲花又着急又不解的走过去,张总管如此跪着,她看着可怜,心里难受得紧。
等她到了齐嬷嬷跟前,齐嬷嬷示意她附耳过来,低声和她说只有万岁爷能叫人起来。
她恍然大悟,张总管是万岁爷的人,那万岁爷的话张总管定然是听的。
她明白后,朝着偏殿快走几步,想了想又退了回来。
齐嬷嬷不解,正想问她怎么不去了?
就见她朝着她的宫女看看,又看看张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莲花掂量了一下,觉得可行,朝着小青问道:“小青,可以吗?”
小青和莲花两人有长期去御花园打秋风的战斗经验,有默契的很。
莲花一问,小青她便知道主子问的什么,看了看张总管,说道:“主子,奴婢试试。”
说完在齐嬷嬷胖丫张庆三人的大惑不解中,大步走到张庆身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双手穿过他腋下架着掂了掂,自信满满的冲着莲花点了点头。
莲花心里有数了,一声令下:“走!”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有股匪气
两人三言两语间就做下了决定,速度快得很。
张庆并齐嬷嬷三人还在愣神,没明白主仆二人要做什么时,小青就走到张庆身前,将他一把扛上肩头,莲花搭把手扶了扶,将人一举扛走。
莲花她的想法很简单,直接扛着张总管回偏殿,张总管就不用再跪着,万岁爷也不用过来,这样回去一趟就行,一举两得。
她临走撂下一句嘱咐道:“胖丫,我有要紧事就不陪奶奶散步了,你要将奶奶照顾好。”
胖丫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应了句:“是。”
看着人远去,声音还远远传来:
“小青你不错,没白吃米饭,今日起封你为苍澜院第一壮士。”莲主子的声音。
“谢谢主子!”小青的声音。
“莲主子,您快放奴才下来……”张庆反应过来的声音。
“不碍事,小青力气大着呢,扛一麻袋苞米轻轻松松。”
“哎哟,不是……”被个小姑娘扛着,他老脸往哪搁!
“张总管你就放心吧,踏实着呢,不会掉的!”
“……”不是,哎哟,他大内总管的老脸哟,跪着都比这样强……
两人,不,三人浩浩荡荡朝着偏殿而去,途中张庆一直试图劝说让放了他,可惜莲花都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怕小青扛不动他,以为他还想跪着,一直没让小青放下来。
胖丫扶着齐嬷嬷,呆呆看着人离去地方向:“嬷嬷,莲主子怎么有股……有股……”
怎么形容呢?
胖丫灵光一闪,一拍脑门,想到了:“有股匪气!”
对,就是匪气这词,简单粗暴的很,跟莲主子软软的外表完全不相像。
人不走就扛着走,这不跟土匪一般么?太猛了!
齐嬷嬷也愣神的看着人远去的方向,闻言下意识训道:“胡说八道。”
只是她心里也有些不确定了,小闺女似乎真有股匪气,又莽撞又直接解决问题的方式,这,她实在不知如何说是好。
齐嬷嬷摇了摇头,想了想又有些好笑,张庆这老狐狸,往日滑不溜手的,怕是这辈子都没如此丢人过,这让他底下的人看到,他那老脸就丢尽了,小闺女做得不错,就该如此治他!
偏殿里,皇帝让人抬了奏折进来准备批阅。
没了他的小妃嫔,室内顿时显得空荡起来,让他有些不适。
他走到平日里莲花常坐的梳妆凳坐下,试着像她那般感受了感受,想象他的小妃嫔坐在此梳妆、在此托腮发呆,想想画面就极美,脸上不由得带着一抹暖笑。
正要起身,眼角的余光扫过梳妆台,边上有抹青色印入眼帘。
他看过去,便发现了是两块缝合起来的布,这是他的小妃嫔自己做的东西吧。
皇帝伸手拿起来看,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有些像缝合起来的小布兜,可说是布兜,又并非很像,因两头收口都窄,走线又不对称,看着不伦不类。
这大概是半成品,是他的小妃嫔想做的什么另类新花样吧,像那泥捏的各种憨态不倒翁那般。
嗯,他的小妃嫔新鲜点子确实不少。
皇帝笑了笑,将布兜放回原样,起身回去批阅奏折。
刚阅了两份,就听到远处有嘈杂的声音传来:
“就到了,张总管别急。”他的小妃嫔的声音。
“哎哟,莲主子,奴才求求您,将奴才放下吧……”张庆哀嚎的声音。
皇帝挑了挑眉,齐嬷嬷说要出去散步消食时候,他便知道不会只是那么简单。
齐嬷嬷怕是想让他的小妃嫔给张庆施恩,这样往后张庆念着他的小妃嫔的好,对苍澜院也能更上心,对他的小妃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也是他默许的,两人早已心照不宣。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张庆也跟着回来了?
不应当是他的小妃嫔发现了人,看不过去便回来请他去?
皇帝疑惑地起身走出偏殿,便见到了让他心情复杂的一幕:
他的小妃嫔走在前面引路,十分暖心的在安慰身后的张庆,让他别多想,就快到了。
而张庆,则被扛在小妃嫔贴身宫女背后,像个小鸡仔一般扑腾,想要下去,奈何小妃嫔的宫女牛高马大的,扛得稳稳的。
后头跟着几个小太监,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皇帝站在门口听了几句两人的对话,所说的显然不在一个点上,一看就明白是什么事了,心里有些想要发笑。
他的小妃嫔啊,风风火火的,行事就是如此迅速,如此出人意料。
每每以为已习惯她的不按常理出牌,却又总能重新打破他的认识。
张庆在小青的背上着急上火了一路,怎么跪着跪着就被人硬生生扛回来了?
莲主子人是热忱得很,似是觉得他跪久了,以为他伤残了一般,让他别客气,任由他叫嚷了一路,好说歹说都不肯放他下来。
哎哟喂,他的祖宗哟,早知如此,在莲主子扶他起来时候,他矫情个什么劲儿,顺着起来便是,等人走了再重新跪不就好了!
他的一世英名啊,受罚受罚,跪死在外头还落个忠心侍主的名声,如今可如何是好?
他怎么忘了莲主子是个简单直白的人,真是老糊涂啊!
此时见到偏殿门口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张庆急眼了,他这模样如何见君,不成不成,坚决不成!
张庆老泪纵横,大力扑腾起来,换了个说法:“莲主子,奴才好了,膝盖好了,龙精虎猛,有使不完的劲儿,您就让这丫头放奴才下来吧……”行行好了,他还想有点尊严。
“这样呀?”莲花见人扑腾得实在厉害,怕摔了,又听说膝盖好了,反正也到了,她都见到万岁爷了,放下便放下吧:“小青放张总管下来吧,慢着点。”
小青干干脆脆应一声:“是。”张总管平日里看着如此威风,也没多重啊。
张庆下来后,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确实跪太久了,还未完全缓过来。
只是他不能倒,否则又得被人硬扛着走了,只得微微颤颤的,硬撑着站直。
身后有懂事的小太监过来,一人扶着一手,总算是站稳站利索了。
张庆放了心,松了口气。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未语人先笑
莲花也放了心,看来张总管确实还成,既如此,那她先不管他。
她见到她的万岁爷了,脚蠢蠢欲动,忍不住想过去呢。
皇帝走出来,看着他的小妃嫔未语人先笑,眼里的笑意如星星一般。
他嘴角含笑看着人走近,摸了摸她的脸:“怎么回来了?”
莲花抓着万岁爷的手像小猫一般蹭了蹭,每次见到万岁爷,心底总是不由自主涌上一阵甜蜜。
等蹭够了,她收起笑意,看着万岁爷认真的说:“爷,我和奶奶去散步,看见张总管在外头跪着呢,叫他不肯起,奶奶说只有您叫他才肯起,所以我就将人带回来了。”
身后张庆被人搀扶着,未到近前挣开小太监的手,跪下磕头开始请罪:“奴才该死,令莲主子费心了,奴才该死。“
莲花见人又重新跪下,忍不住急了,她把人弄回来可不是让人重新跪下的:“爷,您看看,张总管又跪上了,您叫他起来好不好?”说着拉着皇帝的手摇了摇。
皇帝握住她的手,看了张庆一眼道:“由着他去吧。”说着要将人牵回屋内。
张庆声带自责,又磕了个头道:“莲主子,奴才失职,险些害了齐嬷嬷和您,这是奴才罪有应得,您就不必为奴才费心了,否则奴才心中难安。”
“啊,你为今日长虫之事?”她就说嘛,张总管眼神不好,但看着不是个傻的,怎么一言不合就跪,原来如此。
她左手被万岁爷牵着走,用了点力气扯住他,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接着道:“这怎么能怪你,是贼子太奸诈,怨不得你,何况贼子都抓住了,我们也都没事。”
张庆苦笑一声:“莲主子好意奴才心领了,只是失职便是失职,不必为奴才开脱。”
莲花见还是劝不动,回过头来可怜兮兮的看着万岁爷道:“爷,您看,若不然就饶了张总管这一次吧?”
宫里确实不是外头,每个人各司其职,若是差事出了岔子是要问责的,确不是推脱能推得了的。
只是张总管待她还不错,又是因苍澜院之事,她实在于心不忍。
皇帝回转过身来看着他的小妃嫔,温声道:“罚必施于有过,赏必加于有功,宫里头有宫里头的规矩,张庆也不例外。乖,天色已晚,外头凉,进去吧。”
如此就轻易放过,怎能彰显出小妃嫔的恩德呢?
莲花看看皇帝,又看看风中跪着的张庆,张总管颓然的很,无半分平日的精气神。
她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万岁爷说的不错,宫里自有规矩,没有规矩就会乱。
只是规矩法度不外乎人情,她这个苍澜院的正主若是不追究,应当能宽恕的吧?
不过险些出事的是齐嬷嬷,嬷嬷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她做不得嬷嬷的主……
她本就是有恩必还,有仇报得了就报的性子,日常里张总管也帮过她不少,让她就这么看着不管,实在太难受了。
怎么办,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么?
她忽然想到一个法子,抬头和万岁爷确认道:“爷,您方才说是犯了过错就罚对不对?”那两句话文绉绉的,但她能听懂。
“不错。”皇帝知道她是看不过眼的,只等着她撒几句娇,再顺势将人饶了,此时听到这句,有些疑惑不知她想做什么。
莲花眼前一亮,急急道:“张总管如此跪着,跪了也白跪,不曾有一丝用处,不如我让我来罚张总管如何?”
张庆在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莲主子肯为他求情,他原本很窝心。
只是听着听着,这走向不对啊,窝心变成了糟心,莲主子说话也太直白了,什么叫跪了也白跪,无甚用处,惩罚不就如此,莫非还想受罚能产银子不成?
受罚最大的用处,不就是可使人痛定思痛,痛思己过,以此偿还罪孽,警戒人下回不再犯,同时让遭了罪的人心头也能得到安慰……
莲主子究竟是想帮他还是不想帮他,他实在有些看不明白了,不若给他一刀罢了,反正万岁爷也未曾收回成命,若真让他出宫,真不如死了罢了。
张庆有些自暴自弃的想,唉,莲主子也是好心,就算办了坏事也不能怪她,万岁爷意志有多坚定他最清楚不过,是不会动摇的,左右结局都一样。
皇帝挑挑眉,他的人儿他是了解的,这话恐怕就是字面意思,没什么深层次意思吧?
他示意他的人儿继续说。
果然,他的小妃嫔会意的点点头,开始讲理:“爷,让张总管在此跪着,还不如罚张总管去翻了咱院那几垄地,正好没翻呢,这样的罚若是还不够,等种了新的瓜果,再让他去挑挑粪浇浇水,这样既罚了张总管,又翻了地,您说呢?”
皇帝心中了然,的确是字面意思,跪着不事生产,无甚用处,他的小妃嫔是实用主义,让人去跪不如去翻地,是她的风格。
这是典型的以工代罚,这算是在宫里头开创的劳役吧?
往后宫里头犯了小错的,如此处置不是不可。
只是张庆此次不可能轻轻放过,这些就不必他的小妃嫔知晓了。
莲花一脸期待的看着万岁爷,希望万岁爷可以采纳她的想法,见他似在思索,便忍不住又摇了摇他的手。
皇帝笑了笑:“可。”
莲花欢呼一声:“万岁爷英明~”喜笑颜开,她就知道万岁爷好。
张庆不敢置信的抬头,这样也行?莲主子说的仿佛儿戏一般,就这样竟然说服了万岁爷?
那是不是说他可以留在宫里了……
皇帝看向张庆,开口道:“便依莲美人罚在苍澜院翻地,将功抵过,直到她满意为止,你起来吧。”
张庆惊呆了,他这便过关了?
旁边的小太监见张总管呆楞住,赶忙小声提醒:“张总管,快谢恩。”
张庆反应过来,高声道:“谢万岁爷恩典。”
忍不住热泪盈眶,他原以为从此后再也无法伺候万岁爷了,不曾想峰回路转,托了莲主子的福。
旁边的小太监识趣的扶着他起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莲花见此开心的笑了,这就是话本子里的圆满结局吧,真好。
皇帝转回头,摸摸她的头,温柔对她说:“囡囡,朕还有些事要嘱咐张庆。这里冷,你还有身子,先进去可好?”
莲花点点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万岁爷道:“爷,您快一些,我在里头等您哟~”她要亲万岁爷一口,大大的亲一口,已迫不及待了呢!
皇帝“嗯”应了一声,莲花这才放心的回去。
皇帝温柔的看着她进去,等人彻底进去后,转身换成一副淡漠的表情,走到张庆身旁。
张庆心里一惊,诚惶诚恐就想要重新跪下。
皇帝抬手拦住他,说道:“朕方才之言并非儿戏,只是你今次失察并非小过,不能如此便算。从今日起,你暂居大内总管一职,一年内若再出岔子,便出宫去颐养天年罢。”
张庆松了口气,重新跪下谢恩,虽然罚的比方才说的重,可他的心里反而踏实了。
皇帝最后对他撂下一句话:“你最该谢的是她,不是朕。”
张庆有些发怔,万岁爷这句话的意思是,确实是莲主子改变了他的心意,否则就算他跪死在外头,只怕也难改命运。
没想到莲主子的分量如此之重,看似不着调的一番动作,实实在在帮了他大忙了。
他心中十分感激,心悦诚服的朝着偏殿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以拜谢莲主子之恩。
……
内卫司大牢内。
一人匆匆而来,见到曹德后单膝下跪行礼低声禀报。
待禀报完,曹德眯起狐狸眼:“死了?”
“是,酒后失足掉入河中溺亡。”
曹德摸摸下巴,这就有意思了,这年头杀人灭口都如此遮遮掩掩了?
先前不敢确定的,如今可确认了,那小美人有孕之事确已通过王金方泄露出去,否则王金方就不会死了。
御史参奏一事很大可能与此事泄露有关,背后之人恐怕急了,怕从非他们家族进宫的妃嫔中真生出一个皇子,便借机先行给怀孕的妃嫔扣上一个帽子,将来就算诞下的是皇子,也无法子凭母贵,反而受了其母名声所累,不能继承大统。
曹德呲笑一声,想得可真够长远的,尉迟昭什么想法都不知,小美人肚子里是男是女也还不知道,就敢铤而走险,先行布下此局,真够处心积虑的,可惜不能如他们所愿。
今日参奏小美人的御史姓吴,前国子监祭酒刘显章门生,只是刘显章已告老还乡多年,早已不理政事。
又得知与户部尚书薛平暗中有来往,此事与薛平脱不开干系,就是不知道和其女薛贵妃有没有关系了。
苍澜院长虫一事,他已审得七七八八,这几个人起初嘴硬,给其中一人塞了条长虫下去后,此人口吐白沫,噎得直蹬腿,剩余几个脸色苍白,惧怕得都招了出来。
小美人这法子真不错,有效得很,比严刑拷打管事多了,只是有些恶心。
这几人在外头尽是亡命之徒,无家无室,无牵无挂,幕后主使看中的也是他们这一点,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若是事发他们则以死顶罪,若是白日没有事发,他们散工后早已逃之夭夭,拿着银子自在逍遥。
真是笑话,把亡命之徒当死士来用,恐怕是仓促之间不得已的选择。
这几个废物,看着凶狠实则虚得很,内卫监十八般招数还未曾用,只用了小美人那招,便全招了,连小美人那样憨憨傻傻之人都狠不过,啧。
可惜了,废物确实是废物,连幕后主使之人一片衣角都未曾见过,只通过一个叫七爷的男子之口就敢干如此大事。
不知是这位七爷巧舌如簧,还是他们蠢,给了银子,说让他们扮成匠人,去个下人房附近放几条蛇就可。
成了不会有什么人追究,横竖是个下人,不成他们也可轻而易举逃脱,若有个万一,真被抓了,也可咬破药丸无负无担的走,就这说辞,他们竟然也信,也肯?
也因此他们大意放松,才被一锅端了吧。
曹德摇摇头,感慨这个世上怎么蠢人越来越多了,世风日下啊。
当务之急是查清楚王金方都将小美人有孕之事泄露给了谁,前朝和后宫都有谁知晓了。
再是查清楚苍澜院的长虫来源,木头是通过什么渠道采买进来的,都经了谁的手。
抽丝剥茧一样样捋清楚,再顺藤摸瓜摸出背后之人。
这两件事之间定然有瓜葛,实在太过凑巧了,轮不到他不怀疑。
他招招手,朝底下的人开始吩咐起来。
等人纷纷出去后,曹德坐椅子上闭目沉思,片刻后睁开眼睛,唤来陈卫:“你带队人马,将今日参奏的莲美人的吴御史侄儿抓来,我亲自伺候。”
差点给忘了这么一号人,此人走街串巷,欺软怕硬得很,吴御史的外室是他物色献给叔叔的扬州瘦马,想来也知道吴御史的一些事儿。
如今又有“欺男霸女”现成的名头,直接抓人,方便得很,朝中想参奏都没法参。
安排好了事,曹德一甩手离开内卫司大牢,他总感觉浑身黏黏腻腻的,不沐个浴浑身难受。
恐怕今夜是个不眠之夜,等各方人马回来,有得审了……
他得先去沐个浴,否则会难受死他。
苍澜院。
皇帝将最后一本奏折批阅完,就见他的小妃嫔坐在梳妆凳上,手撑着梳妆台托着腮,将视线放在他身上,也不知看了他多久。
他扬起嘴角,还有什么比不经意之间,发现他的小妃嫔一直关注着他,让他更享受之事么?
他隐隐有些自得,心下高兴得很,展颜冲他的人儿一笑,收好奏折,站起身来,却发现他的小妃嫔视线并未随着他动,也未曾对他的笑有过反应。
他细细看去,才发现他的小妃嫔不知在想什么,脸虽冲着这边看,只是魂儿已经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
自作多情了,唉……
皇帝无奈的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反应过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莲花站起身来问道:“万岁爷,您批阅好奏折啦?”
“嗯。”皇帝看着她,问道:“方才在想何事?”
“啊?没有啊,没有在想的。”莲花有些心虚起来。
今夜万岁爷批阅奏折时,她什么也没做,想绣香囊来着,一看太发愁了,她那水平还是等请教了齐嬷嬷再说。
后头又想练字,想到练字,就想起她写的《华清池捞鱼十大技巧》,如今已经很完善了,接下来得写写别的才是,为她的大计做足准备。
只是此事不可在万岁爷眼皮底下进行,故而她坐着开始想都要写些什么,想了一晚上,都写什么,方向有哪些,她都已想好,只要万岁爷不在,她立即就可动笔。
皇帝挑挑眉,都神游成那样了,还睁眼说瞎话,呵,他的小妃嫔胆子被他惯的,越来越大了,已经不怕他了。
莲花见万岁爷此表情,开始转移话题道:“哎呀,爷,是不是要就寝了呀?我帮您更衣呀?”
说着不等万岁爷出声,就开始动手,深怕被追问。
皇帝看穿了她的小把戏,也不揭穿她,只有些好笑的捏了捏她的婴儿肥,由着她转移话题。
不说便不说吧,他的囡囡想的,总归不是什么坏事,想便想了。
莲花见转移注意力成功,吐了吐舌,松了口气。
这神色一松,记性就格外的好。
她帮万岁爷解着配饰,忽然想起来什么,抬头目光灼灼的问道:“爷,晚膳前,齐奶奶进来看到咱们那会儿,您是不是脸红了呀?”
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想发笑,使劲往下压着翘起的嘴角,就怕笑出声后,万岁爷恼羞成怒。
皇帝反应很快,面不改色的答道:“未曾。”心里却一咯噔,他的小妃嫔怎么问这个?
莲花仔细观察万岁爷的神色,发现看不出来什么,忍不住说道:“我都看见了,您耳根子红了。”
嗯哼,定然是害羞了,只是万岁爷怎么不承认。
皇帝瞟了她一眼,他的小妃嫔不对劲啊,这怕是想看他笑话吧,只是看他笑话是如此容易之事么?
皇帝面上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眼含戏谑地说:“你坐朕腿上热的。”
莲花此时逻辑格外清晰,直接辩道:“秋日了,怎么会热呢?”哼,想骗她。
皇帝笑了,笑得暧昧极了,也不答话,只抛给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莲花一瞬间反应过来,秒懂,她的天呐,万岁爷真是个大流氓,她又被调戏了!!!
跟大流氓一起待久了,她耳濡目染之下该懂的都懂了,以前这些她哪懂呀,哎呀,这大流氓,浑身皮都厚!
莲花心中忍不住嘀嘀咕咕的腹诽,脸上却像发烧一样热起来。
皇帝忍不住笑出声,胸怀一震一震的,果然调戏他的小妃嫔最让人开怀。
莲花脸热热的不敢吱声,任由万岁爷笑,低着头帮他接着更衣。
皇帝笑够了,垂头注视着她,时不时摸摸她的脸蛋,捏捏她的耳垂,手感热热的,心里更满意了。
过了一会儿,更完衣了,临上床前,她实在不甘心被反调戏,又嘀咕道:“明明就是害羞了嘛……”
怎能说是她坐大腿上热的……
皇帝不搭茬她这个茬,直接道:“就寝吧。”
“哦……”
等两人上了床躺下,皇帝帮她盖好被子。
莲花嘟着嘴,她难得一见万岁爷脸红的奇观,想想真是有些不甘心,忍不住一骨碌爬起来。
皇帝见她动作太快,皱起眉头:“慢着点,你还有身子。”
莲花边点头边连声应道:“是是,下回再注意呢。”
说完,她开始摸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转,偷偷瞧两眼万岁爷,越看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
有件事她一直在猜测,似乎就差个证实了呢,正好今日用来扳回一局?
而皇帝却无言,瞧瞧他的小妃嫔,嘴里说的乖得很,细细一想怎么都不对。
这是这回不注意,还想有下回再注意?真想打她一顿。
怀有身子,轻轻打两下屁股蛋,也是无碍的吧?
皇帝暗暗掂量起来,此事若是问黄祖德,似也不好,他和小妃嫔的闺阁之乐,怎能让他人知晓,罢了。
如今确实拿她没办法,皇帝暗叹一口气,跟着坐直身子,他的小妃嫔不安分,那便用武力镇压,将她抱住躺好睡吧。
刚坐直身子,便见她时不时偷偷觑他一眼,眼神十分不对劲,似乎在憋坏。
皇帝眼皮跳了跳,以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就见她脸上浮现出蔫坏蔫坏的表情,笑嘻嘻的从被窝一侧钻出来,爬到他身前,坏坏的亲了他的喉结一口,亲完后停下来双眼亮晶晶的看他表情,仿佛想看出个花儿来。
皇帝又好气又好笑,他敢赌半壁江山,这小坏蛋此时想的定然不是风花雪月!
若是她脑子里有一星半点的风花雪月,那他也不至于调教得如此大费周章了。
可他又不知她想搞什么,只得没好气地拉过被子,一把盖住她,对她说道:“睡觉。”
莲花贼兮兮的笑,手扒开盖头上的被子,撒娇道:“爷,不要嘛,我还不困。”说着又凑过来亲了他的眼睛一口。
皇帝闭上眼睛让她亲,她的唇温温软软的,落在他的眼皮上很舒服,表情有些无奈,却又有些乐在其中。
他的小妃嫔好不容易肯主动一些,虽然想得并不是他想的,可难得她肯放开,便陪着她玩吧。
莲花看到万岁爷总算出现了无奈之色,隐隐有些嘚瑟,果然如此,她猜测的竟然是真的呢,她有了身子,万岁爷似乎便拿她没办法,以前罚她那套不管事咯,哈哈哈!
她兴奋起来,不由得更来劲了,手脚并用攀爬到皇帝身上,最后跨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嘴里娇娇的道:“万岁爷~”
娇娇完后,双眼亮晶晶的,似在挑衅一般,嘚瑟极了,眼中神采飞扬。
“嗯。”皇帝应了一声,搂住她的腰,这小坏蛋,姿|势如此撩|人,知不知道她这是在玩|火?
第一百九十六章 放开狗胆 甜
真以为她怀有身子,就不能拿她如何了么?
暂且先看她想如何做,做到何种地步。
事实上他也很期待,他的人儿会如何使坏。
莲花搂着万岁爷咯咯笑,等笑好了,咬着唇盈盈的直视他的眼睛,开始展开她的甜蜜报复计划,亲亲万岁爷的额头,停下来看他的反应。
见他反应不大,再接再励,又亲亲他的脸颊,再停下来。
万岁爷的笑意加深了,只是还不够,这都不是她要的反应。
于是莲花放开狗胆开始亲起来,一会儿亲亲他的喉结,一会儿亲亲他的鼻子,一会儿又亲亲他的耳朵,还动手捏了捏耳垂。
这还不够,最后又暗搓搓伸出魔爪,忍着羞涩摸向万岁爷的胸|膛,学着万岁爷对她的样子……
皇帝起初不动声色的享受其中,任由她玩闹,很享受此刻她的亲昵。
却没曾想,他的小妃嫔越玩越放开,最后被撩拨得实在难受,深吸一口气,将她搂住按着不动:“夜深了,睡吧。”
好不容易见万岁爷吃瘪,她哪里肯:“睡不着,爷,我还不困嘛。”玩得正起劲呢,怎能睡觉!
皇帝眯起眼睛,若是以前,他定然陪着她一起玩,看看谁玩得更好,只是此时不行。
他的小妃嫔实在太顽皮了,想来一般法子治不住她,那唯有如此了:“你若再不睡,朕便记账,亲一口记一次,待日后一一偿还。”
莲花正想趁机再次动手,闻言半途而止:“……”
万岁爷太狠了,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皇帝的都如此精明么?
她想哭,好不容易以为能扳回一城,城墙轻轻松松就被万岁爷给刨了。
她不敢动了,默默缩手,不服气的嘟着嘴,翻身下去,在一旁乖乖躺好。
皇帝好笑的看着她委委屈屈的模样,点评道:“顽皮。”
说着过去亲了她一口,帮她盖好被子。
两人重新躺下,皇帝见她还不困,只挨着他拿起一撮头发开始玩,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
伸手搂过她,郑重的和她商量道:“囡囡,答应朕一件事可好?”
莲花此刻精神的很,方才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闻言道:“嗯?什么事呀?”
万岁爷特地和她说,那定然不是小事,哈哈,她在万岁爷这里,终于也有用武之地了?
想是万岁爷看出了她是个有才干的,要交代她什么事去做呢!
她忍不住高兴起来,侧过身子,信誓旦旦补了一句:“只要是爷您说的,十件我都答应的。”就差拍着胸脯应承了。
皇帝不知道又戳中了他的小妃嫔哪个点,让她如此高兴,不过也好,他的小妃嫔要撒蜜糖了,那便照单全收就好。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顺着她说的道:“那便十件,今日先答应一件,剩余九件先记着!”
有这九件事托底,往后有什么不对的,让她别做便好,这样他就放心多了,不用担心怎么开口和她解释,不用编理由让她不做,真是瞌睡遇着枕头,他的小妃嫔真是个小棉袄。
“……”莲花眨眨眼,有些懵然。
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么说,今日之后,她还欠万岁爷九件事?
另外九件哪来的?哦……好像是她自己说的,那……好吧,她是个讲信用的,十件就十件。
皇帝见她吃瘪,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呆呆懵懵模样,忍住笑出声,终于拿她的法子将她治住了,还挺管用。
莲花看着万岁爷笑,这笑容怎么好似有些奸诈?
她挠挠头,不明白他在笑什么,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嘴里开始催促道:“爷您说是什么事呀?”
催促完后,见万岁爷还在笑,身子挨着他挤了挤道:“爷,您别笑了,快说嘛。”
皇帝咳了咳止住笑,侧过身子看着她正色道:“囡囡,答应朕,往后要爱惜自己,莫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像今日打长虫和带人去主殿,这些事有朕,让朕来便好。”
莲花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个事啊,正要答应,可今日容不得等呀:“可是,若是我不快一些……”
皇帝伸出手点在她的唇上,止住她想说的话,认真的说道:“在朕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朕舍不得你去冒险,哪怕一丝丝的危险都不可有。贼人自有人去抓,便是抓不到又如何,只要你好好的,朕便心安。”
莲花愣愣的看着万岁爷,这样么?
往常的她比较独立,遇事都自己想办法,在宫里头这么多年也是如此,她和小青两人在苍澜院时候,更是她拿主意,她要做很多很多的决定才能让两人过得更好。
遇到万岁爷后,她才慢慢习惯被他保护,习惯依赖他,可骨子深处她还是那个她,潜意识里,出了事第一念头就是要自己冲出去解决。
除了她家人外,还从未有人说她很重要,她都忘了这样的感觉。
小时候被爹娘哥哥们宠着,宠得无法无天的,过得幸福极了,自从家里落败后,她便成了无根的浮萍,飘到哪里算哪里。
可是如今万岁爷说,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呢,她忍不住鼻头开始酸涩。
万岁爷还将自己的玉佩送与了她,还给了她一道旨意,那时未曾来得及深想,此时细细思索,满满都是对她的呵护。
还好,她现在意识到了,她的万岁爷对她有多好。
莲花看着万岁爷眼中,倒映着的全都是自己,心里暖暖的,热热的,很安全,很满足。
眼圈也热热的,但是她不哭,她要笑。
她像兔子一般,红着眼睛,如芙蓉花般开展颜一笑,发自内心深处真真正正的的笑,她好像找到了小时候幸福的味道呢,在万岁爷这里。
她郑重的点点头,报以微笑,笑容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眼里多了些东西。
皇帝见他的小妃嫔兔子眼一般红红的,却忍着不哭,心疼坏了,忍不住将人搂入怀中,想要哄她不哭不哭。
莲花摇摇头,挣开他的怀抱,和他额头贴着额头,认真的说:“爷,囡囡爱你。”
皇帝心神刹那失守,忍不住向她深深吻去……
明月当空,情深几许何人知。
第一百九十七章 暗暗称奇
次日,星辰殿中。
黄祖德已经在此待了一天一夜了,不敢离开,也没人过来吩咐他如何做,好似所有人都将他给忘了。
他盘着腿,已背了一夜的医典药典,背得口干舌燥,腿都盘麻了。
清晨时分,星辰殿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都训练有素,洒扫的洒扫,擦瓶的擦瓶,轻手轻脚,几乎都不发出声音,也没人过来管他,仿佛习以为常,当他不存在一般,他背他的,别人做别人的。
他口渴得实在扛不住了,叫住个打扫的小太监,给他倒了点水喝。
等太监和宫女们洒扫完,殿中又只剩下他一人了,孤独得很。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像拜祭祖宗沐浴斋戒那般,想见万岁爷,也得诚心。
此时他在殿中坐着,嘴里念念叨叨继续背着药典,昏昏欲睡,实在是有些累了,一夜未睡。
曹德进来见到的就是此情景,一个黝黑的身影盘腿在殿中间,脑袋歪到一旁,嘴里嗡嗡嗡在念叨着什么。
等瞧清楚了这身影,曹德“啧”一声,这不是那修坟头的孝子贤孙?
哟,都把丫给忘了,这傻子就在此待了一夜?
也是,这星辰殿的主子和有头有脸的奴才都走了,谁能管他,上头不发话,下头哪敢轻易做主。
曹德饶有兴趣的踱步过去,走到人面前,这傻子不知是太困了还是太认真了,人还是没反应,嘴里还念念有词,听不大清楚。
曹德有些好奇这傻子在念叨什么,他蹲下来侧着耳朵听,终于听清楚了:“……独蜂,俗名七里蜂者是矣,其毒最猛…露蜂房,阳明药也…亦皆取其以毒攻毒,兼杀虫之功耳……”
曹德蹲着听了一会儿,暗暗称奇,别人被晾在此,定会诚惶诚恐,坐立不安,这孝子贤孙不愧是傻子,竟然是在背医书,真是个傻子。
或许正因是傻子,才有如此好定力吧。
曹德听够了起身,绕着人走了一圈,找下脚的地方,看了看,还是踹屁股最好。
他抬脚,踹了黄祖德一脚道:“起来。”
黄祖德正背得昏昏欲睡,冷不丁一股大力袭来,踉跄了一下,差点倒地。
他手撑在地上稳住身形,睁开眼睛向被踹来源看去:“大人?”
眼前之人不正是昨日带他来星辰殿见万岁爷的贵人么?
“嗯,你可以走了。”见人醒来,曹德打了个哈欠,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
黄祖德站起身来,惊问出声:“啊?万岁爷不见下官了?”
曹德背靠椅子上,手搭在把手上,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审视的看了他一眼,越看这黑块越傻,这样的人,皇帝哪还有见的必要。
“你,你叫什么来着?”
“下官姓黄,名祖德,字……”
曹德挥挥手打断他道:“行了,你回去吧。”
说着阖上眼睛,趁着皇帝还未下朝,他要眯一会儿,困煞他也。
他昨夜带着人折腾了一夜,今晨总算有点眉目了,方才刚回去洗了个澡过来,现在等着皇帝下朝向他禀报。
曹德半晌没听到殿中有动静,以为人已经走了,迷迷糊糊就要入睡,又听到耳旁有人说:“大人,万岁爷还会召见下官吗?”
嗓门压得极低,仿佛怕吵醒他一般。
曹德眉头皱了皱,不想管,继续睡。
奈何这声音像苍蝇一样嗡嗡嗡的不放过他,又用气音问道:“大人,万岁爷真不见下官了?”
真是吵死了,曹德不耐烦的睁开一条眼缝,就见这黑块凑到他面前,极为认真的看着自己,仿佛在确定什么大事一般,磨磨唧唧的不肯走。
不怪黄祖德,他满心期待,坐在殿中期待了一日一夜,后头背医书药典才压下心中的兴奋之情。
可方才忽然跟他说,让他回去,让他满心期待落空,他才反复确认的。
毕竟这位大人大老远将他带来此,万岁爷就见了他一下,还未曾说什么事就匆匆离去了。
这不合常理,就跟看病是一样的道理,看了病得下药下医嘱,有头有尾的,这才完整。
将他带来也不知是何事,有头无尾,他认为事儿还未曾完结,万岁爷是还会召见他的,所以他得确认清楚了。
他也不想吵眼前的贵人睡觉,只是殿中除了他只得贵人一人,且贵人像是能做主的,才不得不硬着头皮问。
曹德眼睛一眯,语气不耐烦起来:
“怎么?”想吃牢饭?
黄祖德拱手道:“下官是想问问,万岁爷召下官来是否有事?”
若是需要让他给人诊治,那得尽早才是,疾病拖不得。
曹德见这人磨叽得很,耐心告罄:“来人,将这个孝子…,你叫什么来着?”
差点喊到孝子贤孙了,曹家人全不是好东西,绝户人家,可没这样的孝子贤孙。
黄祖德又恭恭敬敬道:“下官姓黄,名……”
“将这个姓黄的叉出去,丢出宫外。”都没有犯事还想留下,磨磨唧唧的,真不知是傻还是愚,啧!
曹德喊完,调整了个姿势重新阖上眼,不再管眼前之人。
外头迅速进来两人,无声的和黄祖德比了个请的姿势,一副他不走真叉他走的架势。
黄祖德一愣,看看坐着的人,看看来的两人,这是真不见他了?
唉……看来还是心不诚,今日见不着万岁爷了。
黄祖德满心失落,跟着来人,一步三回头的向外走去。
殿里总算清净了,曹德放心睡去。
……
某处。
外头天光大亮,而此间内室却昏暗无光。
内室一黑影发现床上有动静,关切的问出声:“主子,您醒了?身子可有好些?”
“嗯,都处理干净了吗?”床上的人慢慢坐起来。
黑影恭恭敬敬的答道:“都处理好了,您放心。”说着走到床前撩开床帐,又将枕头垫靠在床上的人背后。
“爹怎么说?”
“老爷说让您保重身体,外头一切有他。”
床上的人激动起来:“呵,保重,将死之躯如何保重?咳咳咳……”激动得引发剧烈的咳嗽。
黑影慌忙帮拍着背,安抚道:“主子,您莫要激动,老爷也是关心您。”
咳嗽了一阵,床上的人慢慢平复下来:“知道了,拿药来吧。”眼中除了恨意,无一丝无生趣……
第一百九十八章 死穴
朝会上。
皇帝坐在上首,听着下头的人启奏。
他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朝会上喜欢摩挲一枚小小的圆形玉佩,中间刻着一朵盛开的小荷花。
下头大臣在禀报,奏报的便是前阵子在江南发生的洪灾,如今灾情已解,各路人马班师回朝,奏请诸多事宜。
皇帝一贯的面容冷静端坐着,面向朝臣,目光一直落在下头的臣子身上,让奏报的臣子压力极大。
实则他听得十分心不在焉,事实上朝会的奏报不过例行公事,走个流程罢了,实际的奏报早已到了他案头,该知晓的事已知晓,该嘉奖的也拟好了旨意,只流程走过发出即可。
昨夜他的小妃嫔和他表露了心迹,今日他心情都很好,想到他的人儿,一贯冷清的面容柔和起来,嘴角微微上扬。
他和他的小妃嫔,便是两情相悦吧,真情对一个帝王太过奢侈,他有幸得了他的小妃嫔全身心的交付,这让他很是欢喜,心头止不住的汹涌爱意。
奏报的大臣禀报完静静等了片刻,察觉万岁爷目光就没离开过他,心里有些打鼓,他方才没说错什么吧?
皇帝感觉到下头臣子的不安,将目光收回,示意宣旨太监开始宣读拟好的旨意。
待宣读完,皇帝又勉励了几句朝臣,宣布退朝。
等下了朝,便有小太监来禀报,说曹德觐见,已在星辰殿等候多时。
皇帝心里有数,想来是昨日的事有了眉目,这厮办事速度一无既往的快,效率不错。
进了殿里,皇帝便见这厮瘫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睡得正香,他来了也不知道,俨然将他的星辰殿主殿当成了寝室。
皇帝也不管他,径直走向御案,端起茶盏,拿杯盖拨了拨茶叶沫子,喝茶前轻飘飘的说了句:“衾帐已落满尘,该抖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下头的人能听见。
曹德猛然惊醒,跳起来弹袖子拍衣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最怕的便是人抖被褥,清衾帐,尘土满天飞,搞得满屋子都是,又脏又恶心,还无孔不入,令他直打喷嚏,寒毛都要竖起。
皇帝气定神游的喝着茶,欣赏着这厮的惊慌神态,很是惬意。
曹德自小便喜洁,别看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日日大牢死牢的去,什么肮脏污糟的地方都去过,有时还亲自动手,若是以为他不怕脏,对污秽习以为常,那便是错了。
那是没有办法,没条件时候,能忍就忍,当自己死了一般去忍。
有条件时候,这厮讲究得很,凳子都要让人擦个几回才肯坐下,被衾帐子一日换一回,每日能沐浴个好几回,否则浑身难受。
也就这厮伪装得好,一般人可不知道他如此爱洁,这事自是瞒不过和他长大的皇帝。
从小若是皇帝要讹诈他,必说抖被衾,只要回回提及,这厮反应便很大。
对这厮来说,最大的惩罚,莫过于绑着他,拿着一张积满尘土的被衾在他面前抖尘,准能让他死去又活来。
曹德拍了半天身子,慌慌张张朝着四周看去,见旁边并没有被衾,松了口气。
随即看向御案上头,就见皇帝看戏一般,休闲极了,趁得他像个耍猴的。
他忍不住火冒三丈,怒吼出声:“尉迟昭,你还是不是人,枉费老子连夜带人审问,就为帮你查清这几日之事,就为帮你护着你的小美人,你竟还骗老子?”
皇帝依旧从容说道:“爱卿辛苦了,朕正是心疼爱卿,见爱卿如此困乏,看不过眼,帮你醒醒神罢了。”
“你你你……”曹德指着上头,气得说不出话来。
有拿他死穴醒神的吗?有这样的吗?
尉迟昭这腹黑的,心肝黑得很,肠子都是黑的,将他拿捏的死死的,次次都如此坑他,偏偏他回回都上当。
曹德肺都气炸了,哀己不争怒己不幸,怎么认识比自己还黑心肝的,又拿上头的人没办法,不争气的泪水只能往心里流。
皇帝欣赏够了,担心曹德真被他气死,没人给他办事了,道:“得了,指着朕,还直呼朕大名,自称老子,这其中任何一条,若是有朝臣过来看到,够你喝一壶的了。说正事吧。”
也就在星辰殿这里,私底下两人都没那么多讲究。
若是在外头,两人遵守礼法,君是君,臣是臣,僭越不得。
曹德气呼呼的重新坐下:“我饿了,我渴了,你叫人来给我上吃的,要最好最贵的茶,最名贵的糕点,否则你休想知道我查出了什么。”
说着开始点糕,什么白玉八珍糕、金丝千层酥等点了个遍,全都是用最珍贵的食材做成。
往日里皇帝为了杜绝奢侈,自己带头很少去吃,后妃见皇帝如此,也不敢太过铺张浪费,也很少去点,御膳房便很少做。
皇帝知道这厮脾气上来了,又看他白皙的脸上,泛着青黑的眼底格外明显,确实是一夜未睡,玩笑玩过了。
便由着这厮,唤来人一一吩咐下去,这些糕点一样安排了做两份。
他的小妃嫔都没吃过呢,正好做与他的小妃嫔尝尝。
他平日太忙,都忘了让他的小妃嫔也尝尝御制糕点,昨日一碗牛乳就让她满足至此,实在是他之过,让她过得太苦了。
若是他的小妃嫔尝过御制糕点,定然很开心的吧?
想到他的小妃嫔将东西吃到嘴里,细细品尝,嘴巴鼓鼓的像个小松鼠一般的吃相,他心底的温柔就直达眼底。
曹德依旧板着脸,只是气已消散,心里暗暗满意,尉迟昭这小气鬼,总算还有良心,还挺贴心,给他备两份名贵糕点,没枉费他这一夜的劳心劳力。
等下吃一份带一份走好了,这些糕点宫外头都是吃不着的,带一份回去慢慢吃,多好。
曹德心中盘算着,又见上头的皇帝神态温和地看着他,心里更满意了。
皇帝往日坑了他,总是一副拿他如何的高冷表情,如今难得和他求和,那他就勉为其难原谅他吧。
这些名贵糕点想要做出,还要不少时间,他就先将这几日之事禀报禀报。
第一百九十九章 幕后指使是谁?
曹德清清嗓子,故作姿态的说:“在臣英明的带领之下,经过内卫司众人一夜的不辞辛苦,在几经周折、大费周章之下——”
皇帝坐在上头,实在受不了这厮打的官腔了,拿起一根笔投掷而下:“说重点。”
曹德正要诉说自己和内卫司的辛苦之时,冷不丁一支笔到了眼前,差点砸到他英俊潇洒的脸。
火气又要起来了。
算了,气了也白气,他习惯了。
只得停顿克制了一下,直奔主题道:“万岁爷,昨日臣给您递了纸条,想来您已收到,王医令已死,现下臣确认了三件事。”
说到这里,曹德竖起一根手指接着说:“一,莲美人有孕一事已泄露,泄露之人便是王医令。”
说着竖起第二根手指:“二,吴御史参奏莲美人一事,与有孕一事泄露有莫大干系。”
又竖起第三根指头道:“三,苍澜院长虫一事,也与王医令有关。”
皇帝听着他说,听到第三件事时问出声:“苍澜院长虫一事,怎会与王医令有关?”
种种迹象来看,苍澜院长虫更多针对的是齐嬷嬷。
曹德微微一笑,一双狐狸眼笑得欠欠的:“臣派人将王金方的家底翻了个遍,从他郊外的一处药园子里搜出了饲养过长虫的痕迹,这还是您的小美人提醒臣的,昨日齐嬷嬷说过一句话,说您的小美人认出有些长虫出自南面,非京中所有,这才提醒了臣。”
皇帝了然:“如此说来,御史参奏、王医令之死和苍澜院长虫一事,可并为一案,指使参奏和放毒虫的幕后主使为同一人?”
曹德摸着光滑的下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说是一案也是一案,若说是两案,也能成为两案,便说是三件案子,也算三件案子。”
皇帝出声问道:“何解?”
说得如此玄乎,想来这厮也有不确定之处,这事儿不简单。
“审问的结果,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户部尚书薛平,实在太过明显,处处都是破绽。昨夜,臣审了三波人马,王医令有关之人、吴御史有关之人,和苍澜院放长虫的贼子和主殿修葺之人……”
曹德将查出的结果,娓娓道来。
先从王金方王医令说起,此人在给莲花诊脉后,到他死之前,又陆续给周常在、薛贵妃、方嫔等在内的一干妃嫔诊过脉。
王金方却如他所说,擅妇孺之症,是宫里的妇科圣手,宫妃但凡有个头疼脑热,当先会请他。
曹德查了医案,周常在每月小日子前需调理、薛贵妃头疾发作、方嫔例行平安脉等等,个有个的缘由,大多有前例可参照比对,看不出什么问题。
而王金方此人,交游广阔,在宫外朝臣命妇之中也有名声,很吃得开。
故而他泄露莲花有孕之事,宫里宫外他交往过的人都有嫌疑,如今暂无法确定是先泄露给了宫里还是宫外。
再说到审问苍澜院放长虫的贼子,他们是通过一叫七爷的中年男子牵线接的亡命活计,安排他们伪装成匠人进宫。
他们不知此男子来头,只说这男子豪气得很,出手千金,让他们进来只寻机去下人房撒些毒虫。
趁着昨日午歇时分,守卫松懈,他们几人,一人放风,其余人等挖了个洞在草木的掩饰下,迅速到了主殿另一头,撒了长虫就回,速度很快。
这些长虫的习性都是昼伏夜出,他们自以为万无一失,以为长虫夜里才出来活动,往有热源的地方钻,而那会儿他们早逃之夭夭了,未曾想秋日天凉,长虫提前出来,让他们暴露了,来不及逃走。
其余再也问不出什么,这伙人压根不知晓七爷的所在。
再来审问内监工部的人,据他们的口供,因临时要修葺苍澜院主殿,宫里多年未兴建宫殿,以前存的木头都已用完,新的又未曾补充进来,仓促之间,一时找不着木头。
修建宫殿的木头选材都有讲究,并非现砍现伐就可用。
时间紧工期急,木头也并非用来做主梁的,便想着从民间大户人家之中,看能否匀一匀,这些都有前例可循,大户人家也愿意卖宫中面子,将自家备的木头匀出。
就此时,恰巧有个民间买办,找到了内监工部的人,说他有一批合规的木头,从大户人家中收来的。
内监工部的人去看了那批木头,好得很,是上等杉木木料,树龄不小,木质结实,纹理美观,耐腐耐湿,做主梁外的边角用料恰恰合适,当即拍板拿下。
这些木料便是如此来的。
这买办曹德也连夜抓来审问了,得知这买办是通过一中年男子的指点,跟他说宫里头缺木料,又告诉他哪家大户人家家里有木材,觉有利可图,这买办便去问了,果不其然,十分顺利就促成此事。
说道这里,曹德卖了个关子:“爷,这大户人家,您猜猜是谁家?”
皇帝挑挑眉,懒得玩你猜我答的游戏:“说!”
曹德“切”了一声,尉迟昭这人就是无趣,无奈的说道:“正是吴御史家,吴御史侄儿出面卖的木材。”
皇帝眼中寒光一闪:“幕后之人步步为营,其心可诛!”
这次的事,看着纷乱不已,却蓄谋已久,步步为营,用心极其狠毒。
前脚参奏莲花祸国妖妃,后脚先太皇太后留下的掌事嬷嬷就死在了她的院里头,这不就恰恰证实了莲花祸国妖妃的名头?
齐嬷嬷不止先太皇太后的掌事嬷嬷身份那么简单,更是有三品诰命在身,是当朝唯一一个因功特赐的三品诰命,见到后宫妃嫔和朝堂命妇可不拜,其他官夫人得靠丈靠而才能被赐予的诰命,由此可见齐嬷嬷的地位之高。
若是这样的一个人物死在莲花院子里,前朝必定掀起大波,名头已然坐实,便是查清受人所害也于事无补了。
皇帝周身发出寒意,止不住的杀意外泄,他不敢想若不是他的小妃嫔及时将齐嬷嬷救下,现下后果会如何,这背后之人,阖族当诛。
他心中有了决断,掩下杀意,望向曹德道:“可查清了谁是幕后操作之人?”
第二百章 可致小产
他可不信一个小小的御史,有胆子下这么一大盘棋。
曹德也知其中利害,叹了口气道:“吴御史已暗中拜倒在薛平门下,他近日暗中见过薛平,就在册封美人当日和第二日,这期间,薛贵妃又见过王金方,几件事联系起来,都在表明薛平是幕后之人。”
皇帝觉得不对,确如曹德先头所说,太明显了,破绽太多。
贵妃前一日见过齐嬷嬷,后一日齐嬷嬷就出事,贵妃非如此愚笨之人,太容易被人怀疑了,反而不像真的。
“没有如此简单。”皇帝说道。
曹德点头赞同:“正是,吴御史是薛平授意参奏,这点毫无疑问,只是采买木头、放毒虫与王医令之死,就不一定了。”
三方人马看似毫不相关,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其中又疑点重重。
所以他才说这几件事,可以拆开看单独算三个案子,又能算一个案子。
皇帝手指叩在御案上:“叫七爷的男子,与指点买办的男子是否为同一人?如今可查出是谁?”
曹德拱手道:“臣审过了,据几方人描述,定然是同一人无疑。只是此人仿佛消失在世上一般,毫无踪迹。臣猜测,王医令之死与此人有干系,在事发前此人已逃出京中,并未抓不到。臣已命人前往京中各大州府暗中搜寻,天罗地网,晾他插翅难飞。”
这几件事,都有此人身影,若是能抓到此人,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皇帝点头应允,和曹德商议后续事宜,务必保证苍澜院的安全。
长虫之事在宫里没溅起一丝水花,甚至苍澜院的人也不知道后续之事,低调的很。
唯有前朝有一些风声,吴御史全族下了大诏,名头都是现成的,吴御史叔侄经不起深挖,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挖一个准,根本不用费心思安名头。
而王医令一家在外头来看,因王金方已死举家搬迁出了京中,实际上,这家人已被内卫监收押审问,待审无遗漏后,举家流放。
这两家人的内里详情如何,外头无人得知。
也是从这日后,整个后宫看着和往常一般无二,只是留心之人,才觉出有些许不同寻常,出入宫门的检查比往常要更严格,后宫杂役也换了一些很不起眼的生面孔。
苍澜院这头,重新换了布防,主殿修缮继续进行,像是没发生过任何事一般,丝毫不被长虫之事影响。
只是匠人和监工之人都经过重重筛选,未到苍澜院之前,这些人就不知晓是给苍澜院主殿做修缮,且这些人下工后聚在一起统一安排住所,工期未完之前不可擅自接触外人,领头总管太监换了一人,名唤胡淼淼。
对于这些,苍澜院的主人毫不知情,依旧平静祥和的过着。
上午,齐嬷嬷不放心,亲自去盘点了一遍昨日入库的各宫妃嫔送来的贺礼,这事本打算昨日下午去盘,只是后来出了事,便将此事搁置了。
今日一早她起来后,便带着胖丫和小吉子两人去点东西,而小青和小林子则留在偏殿门口守着,等莲花醒来。
昨日小吉子和胖丫整理登记了一遍,东西放的整整齐齐的,所以很快齐嬷嬷便将所有东西都过了一遍眼,确实搜出了一些不合时宜之物。
各宫妃嫔送来的贺礼也是下了血本了,五花八门,从屋里的摆件,到穿的戴的,还有名贵药材,样样都有。
其中有几样,寻常人用了无事,有身孕之人却不可用。
譬如珍妃送的熏香和配了个熏香炉,香料极为名贵,寻常人用了有镇静、安神、助眠之效,可有孕之人长期使用可致小产。
再如孙才人送的秘制玉颜膏,为民间含香阁所制,秘方独特,数量稀少,很是难得,为高门大户的贵妇人人争相抢夺的香膏,养颜功效极好,只是一般人不知道,此香膏还有活血功效,有孕之人用不得。
这几样明面上看都不错,若是无甚经验之人,很难分辨出来。
这些东西,齐嬷嬷年轻时见得多了,此次得亏她掌了一遍眼,筛出了这几样东西,若一不小心下头的人拿去给小闺女用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将送这些礼的人一一记下,小闺女有孕之事还未对外去说,只苍澜院和星辰殿并着诊脉的御医知晓,不管这些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好说什么,毕竟人明面上都是不知的,所谓不知者无罪。
暂且按下不去声张,暗中留心这几个人便是了。
小吉子边记下边听齐嬷嬷说,惊出了一身冷汗。
昨日他见到那盒香膏,盒子好看,闻着味儿又好,看着很是不错。
想起主子脂膏都是自己做的,没什么好东西用,还想和主子献宝呢,只是后来看主子对送来的贺礼不感兴趣,看也不看便让他收了起来,便作了罢。
幸亏得齐嬷嬷经验老道,一眼便看出了其中门道,否则单凭他和小青几人,压根就分不清楚。
这宫里头,真是何时都不可掉以轻心,往后苍澜院外头送来的东西,能不能就不用,真要用得先让齐嬷嬷掌一遍眼才可。
提及小吉子,他的屁股现在还在发疼。
昨夜主子睡去后,万岁爷从偏殿内出来,将他和小青小林子三人唤来。
万岁爷说,他们三人护主不利,看在主子份上,只每人赏二十挺杖,为不让主子瞧出来,当夜先打五杖,后每五日打五杖,若是白日让主子发现,则加倍惩罚。
万岁爷说完后便回了偏殿内。
三人当夜嘴里塞着巾子,在离偏殿远远的地方开始打。
执法太监技法可真是高超,屁股打得火辣辣的疼,又偏偏打不坏,伤肉不伤筋骨。
他还行,皮糙肉厚的,只要不是坐下,都还顶得住,让人看不出来。
小林子就惨了,这呆子前晚就因怂恿主子捞鱼被打了,别说他怎么知道,这呆子昨日一日走路姿势不对,对他又不设防,被他一诈就诈出来了。
这昨夜又被打,想要不被主子看出,对他还真是个大考验。
第二百零一章 张总管你使劲呀
张庆这边呢,被受罚翻苍澜院的地。
他原本准备悄悄的,不惊动太多人就把此事办了,因此早早便到了苍澜院。
昨日蒙受莲主子大恩,得以留在宫中,他十分感激。
只是这地一日未翻完,莲主子一日不满意,他就回不了星辰殿伺候。
故而他来了苍澜院,找到小林子要了把翻地的铲子,让小林子给他指出是哪些地要翻,便准备开始干。
小林子挠了挠头,想了想,呼哧呼哧忍着疼走路,带着他整整转了一圈,最后说或许刚看到的都是要翻的,他刚来没几天,也不大清楚。
张庆无语极了,小林子这是把整个苍澜院都转了个遍,连主殿那头他都望了望,犹豫了犹豫。
这小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靠谱!
张庆敲了他一脑瓜子,气呼呼的甩袖而去,心想还是去找冯吉,冯吉看着就是个机灵的。
等找到小吉子,小吉子也挠了挠头,唤来小青,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子,实在做不得主。
只得告诉张庆,往常要种哪些地,都是主子决定的,主子指哪他们打哪,不清楚主子想翻哪些地。
不过刚收了葵花树那片地,应当是要翻的,主子还没醒,要不然张总管边翻地边等?
张庆一筹不展,怎么想翻个地那么难,要惊动所有人才可?他还想保有一丝最后的颜面呢,唉……
本想都翻好了再去向莲主子交差复命,得,如今不用想了,定然要问过才行,唉……
张庆心里又犯难了,是先请示还是先翻地,等莲花醒来都不知什么时候了,这等事他有经验得很。
只是多耽搁一下就要晚回星辰殿一分,他还想着今日把这差事做完,明天就能去星辰殿伺候。
所以他最后还是听从了小吉子的建议,先去翻种葵花树的那片地。
往常张庆并不觉得苍澜院有多大,等要翻地才知道,实在太大了,想一日翻完,天真,做梦去吧。
他才翻几下就汗流浃背,累得腰酸背痛的,只得翻一下歇两下,这翻地的活儿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他位居大内总管多年,很久未干粗活,日常下了值都有小太监照顾。
往常都是动动嘴皮子和劳心居多,伺候万岁爷时候也只一些轻省的活计,这会儿猛得要干体力活,一时有些不适应。
莲花呢,比往常要醒得早一些,洗漱完毕,美滋滋的吃了一顿早膳,喝了一盅牛乳。
听小林子和小青说张总管去翻地了,用袖子一抹嘴,兴冲冲的起身要去指点。
她体贴的想,这可是她的长项啊,不去指点指点,怎么对得起自己的才能,一个不好让张总管走了弯路,那可不行。
正好齐嬷嬷和小吉子他们从库房里都回来了,莲花当即邀请了齐嬷嬷一起去看张庆翻地。
不一会儿,苍澜院的所有人便整整齐齐的出现在了张庆正在翻地的地头。
张庆老脸微微泛红,莲主子怎么搞这么大阵仗……
他这是受罚翻地,不是什么光荣之事,莲主子将人全都带来围观了,他实在是不好意思。
被这么多人看着,他仅剩不多的羞耻感开始作祟,感觉羞耻得很。
心里暗暗叫苦,他的老脸啊,是彻底保不住了!
他早已嘱咐过星辰殿的小太监们,不许出现在他面前,只是现下是莲主子的人,齐嬷嬷也在,他不好赶。
瞧瞧,莲主子热心肠得很:“张总管,有什么不会的,你尽管问我,翻地我最在行了,是吧小青?”
说着向她的宫女确认,她的宫女十分捧场,闻言点头如捣蒜一般。
张庆僵硬的笑了笑,谢过莲主子的好意,心想莲主子好心一片,不像闲着没事做来凑热闹的,也是为了帮他吧。
只是莲主子终究是小瞧了他,翻地谁不会,有蛮力就能干的粗活,跟要动脑子的差事比难度差远了,他都翻了几十下了,哪还用人教啊。
想到这里,似要证明自己一般,张庆修整了修整,提了提精神,用力一铲子下去,刚要翻起来,莲花就开始喊不对了:
“张总管,您这拿铲子的姿势不对,这样会比较费力气,怎么不上脚,哎呀,我翻给你瞧瞧。”
莲花在地头看着着急得很,张总管怎么那么笨,铲子上有两个耳,就是方便用脚踩借力的,下了铲子后,用脚踩上去,借着身体的重量将铲子插进地里再撬起来,多省劲儿啊。
哪是他那样,全部用手劲儿来,累不死他的。
她身形刚想动,齐嬷嬷就拦住了她,不让她下去,急死她了:“小青,你去给张总管示范一次。”
张庆只得懵然的跟着一个小丫头学。
莲花随即放松下来,这样看着顺眼多了,果然她出马指点疗效显着。
这样一开场后,后续就简单多了,莲花和小青小吉子三人七嘴八舌开始指点张庆怎么翻地,恨不能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他。
可苦了张庆了,每人教的都有些不同,最后都不知学谁的法子去。
他当大内总管那么多年,从来只有提点别人的份,哪像今日被三个小年轻指使得团团转。
齐嬷嬷看着有些好笑,也不说话,任由这几个年轻的娃娃去指点张庆。
心想小闺女这好动的性子,走哪就热闹到哪,有小闺女在,不愁没热闹看。
她以往住在懿祥宫,暮气沉沉的,哪都是轻言细语的,是看不到这样的场面的。
在几人的指点下,张庆开启了磕磕绊绊的翻地之路。
莲主子为人古道热肠,丝毫不吝于指点他,打一棒子给一夸奖,让他翻地翻得死去活来。
听听莲主子是怎么说的:
“对了,就是如此,张总管你不愧为大内总管,这么快就学会了。”
“不成不成,张总管,你这地怎么翻斜了,哎呀,快回到正道儿上。”
“漂亮!方才这一铲子下得好!”
“咦,怎么铲不下去?地有些干巴,你得使劲,张总管,你使劲呀~”
“铿锵”一声,铲断了。
第二百零二章 教我一教
莲花恍然大悟:“哦,原来是碰着石头了。张总管你莫用蛮劲,遇到石头便绕过去呀,哎呀,你这翻地确实不行。”
张庆心头老泪纵横,刚不是她让使劲的么,他全身力气都下去了,用力过猛,铲断了差点摔个跟头,哎哟,他委屈。
他的祖宗哟,翻地怎么这么难,还是让他跪着吧,他愿意跪着受罚也不想翻地了,还有,万万不能让莲主子围观!
这地翻得让他怀疑人生起来,感觉自己一无是处一般,大半辈子白活了。
大内总管都干不好翻地,说出去丢人,往后怎么在宫里头混呐。
铲断了,热闹也没得瞧了,趁着重新拿铲的空档,莲花扶着齐嬷嬷道:“奶奶,您站累了吧,走,咱们去凉亭上坐着瞧。”
边扶着人边吩咐起来:“小吉子你去给奶奶泡壶茶,小青你去拿点糕点来。”
接着又对齐嬷嬷说:“奶奶,咱们边吃边看,今日日头正好,暖洋洋的,又无事可做,给张总管助威也好。”
齐嬷嬷是跟着来看笑话的,闻言笑了笑,心想张庆可不想小闺女给他助威,恐怕小闺女越助威,张庆越难受吧。
的确,张庆要哭了,这怎么看着看着,还当做看戏了?哎哟喂,他心里苦哇!
等齐嬷嬷坐下了,莲花又朝着张庆喊道:“张总管,你也上来歇息一下吧,吃点点心喝喝茶。”
张庆摆了摆手坚决不上去,一心想翻地,早翻完早了事,也能早日恢复他大内总管的威风,不用在此煎熬。
他喝了一碗小林子端来的水,坐在原地休息休息,歇好继续翻。
他如今放开了一些,没开始那么羞耻了,已然破罐破摔,老脸丢了就丢了吧,脸面又不能翻地。
凉亭上,齐嬷嬷坐下后,感觉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小闺女似乎丝毫没有要帮张庆的意思,挺有意思的,像是完全没想到。
她还是得提点小闺女几句,提醒提醒。
果然,提点后,就见小闺女一脸诧异的问:“咦,其他人也可以帮张总管么?”
莲花以为只能张总管自己翻完,就他这墨迹的速度,起码得十天半个月才翻完。
她还有些发愁,这么久,她也不能老陪在一旁,可又不忍心张总管一个人,太孤独了,瞧着可怜。
如今听齐嬷嬷说可让人帮帮张总管,她不由得惊奇出声。
齐嬷嬷心下无奈,小闺女想的太少了,跟宫里一般人真是天差地别,也正因此和她待着才感到轻松吧,一句话不用反复细想其中深意,累得慌。
她颔首:“万岁爷只说让翻到你满意为止,又并未说要翻完,也未曾说不能让人帮。”
莲花回想了一下,确实如此,哎呀,她想得少了:“那——”让张总管别翻了,看得她难受。
话还没出口,齐嬷嬷似是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打断道:“那老家伙也该活动活动了,让他先翻着,找两人帮他。”
太轻易过关的不懂得感恩。
“哦……”莲花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嬷嬷说啥就是啥。
那就这样吧,将小林子和小吉子派出去帮张总管。
不知为何,莲花看小林子的模样怪怪的,每一铲子下去都龇牙咧嘴,仿佛……仿佛铲得是他的肉不是地一般,让他疼得发紧。
小林子这样干活也真有趣,表情可比其他人逗多了,哈哈,看着好玩,或许他就爱那样干活吧。
莲花不再多想,这青天白日的,观赏着凉亭外头的几个人翻地,在凉亭里头喝茶品糕,这滋味别提有多美了。
不过喝茶的是齐嬷嬷,她是不能喝的,给她喝的是蜜水,每日可以喝一点点蜜水,齐嬷嬷规定的。
这静谧的时光,对她来说还真是少有,和齐嬷嬷观赏了一会儿,她就闲不住了,手痒痒的,总是想做点什么才行。
坐着身姿渐渐歪歪扭扭起来,手撑着脑袋,瞅着外头,百无聊赖。
有一搭没一搭开始长叹一口气:“唉……奶奶,您平时都做什么呀?”
“莲主子年纪轻轻莫要叹气。“齐嬷嬷品着茶,随口应了一句,丝毫不觉无聊。
这小闺女和她这老太婆一起坐着,一点都不拘谨,也没想费尽心思找点什么与她说,很是放松,想说便说,不想说就安安静静待着,很好。
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舒适得很,不用费心应酬,两人像寻常人家的祖孙般相处,甚至更为放松。
齐嬷嬷不说,她也不追问,又换了个手托腮:“做点什么好呢?”好无聊啊~
对了哦,她应承了给万岁爷香囊呢,齐嬷嬷在此,这不正是求教的好时机么?
想到此处,莲花来了精神,支棱起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齐嬷嬷说道:“奶奶,您能不能教我绣个香囊呀?想做个提神醒脑的香囊送与万岁爷,这样爷在上朝、批阅奏折时候可以醒醒神,纾解疲乏。”
说完这句,又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道:“我针线活儿不好,又未曾做过香囊,听万岁爷说您针线做的很好,便想请您教我一教。”
齐嬷嬷看着她的模样,微微点头,暗中赞许,小闺女是懂得心疼人的,要给皇帝做东西,关键人也谦虚好学,不错不错。
寻常女子无论如何都是会点针线的,香囊自然不在话下,小闺女实在太谦虚了,恐怕是为了捧她这个老太婆,怕她太无聊,让她这个老太婆高兴高兴,真是有心了。
不过她的针线年轻时在宫里还有几分名声,指点小闺女一二让她更上一层楼,也是可的,遂点头应允。
心里想着,若是小闺女是个有天赋的,她的一手针线手艺也正好传给小闺女。
莲花高兴了,笑眯眯的道:“奶奶您真好,等我学好了,给您做个抹额呀?天凉了,戴着防头风。”
齐嬷嬷点了点头:“可。”心里有些高兴,小闺女不错,也没将她忘了。
于是莲花让小青将她的绣篮拿来。
等拿来了,齐嬷嬷拿着莲花绣的两块缝合的布看了看,无言了……
第二百零三章 扶不上墙
方才想岔了,小闺女不是谦虚,是诚实,话里真真是一点水分都不掺。
这做的什么玩意儿,走线都歪了,真是没眼看……
齐嬷嬷暗叹一口气,勤奋好学总是好的,就冲她这份心,无论如何都该好好教一教,让小闺女针线活儿走上正道。
这一日上午,便在张庆翻地,和齐嬷嬷教莲花绣香囊中度过。
张庆痛苦,他就不是翻地的料,还是劳心好,劳力太累了。
齐嬷嬷也痛苦,小闺女平日里看着机灵得很,怎么一碰到针线就那么笨,怎么都不开窍。
莲花自己倒是不苦,只是绣出来的东西总不像话,齐嬷嬷就差手把手帮她绣了,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几次都想上手敲她脑门,都忍了下来。
这好似回到了当初苏绣师父教她的时候,她毫无知觉,而苏绣师父总莫名气个半死……
她吐了吐舌,她不是故意的嘛,只是她的手有自己的想法,她控制不住……
嗯……好吧,针线技巧她都会,针法也会,就是有点一板一眼的,绣着绣着,她就走神了……
她也不想的,只是每每拿起针来,便不由自主的走神,跟她做别的事完全不同。
唉,没想到齐嬷嬷亲自教她,她也还是走神,呀,这不知是不是病,是不是得治一治呀?
哦哦,她才不要见那个黑炭,现在还在吃着黑炭开得药,这次要怪就怪苍澜院地头太大了!
没错了,她余光不小心瞄到张总管翻的地,就想来年要不要种果树,她现下银子这么多,也不缺吃的……
瞄到了不远处的空地上,就想起要搭个葡萄架……
瞄到……
“莲主子,午膳时辰到了,先用膳吧。”齐嬷嬷出声将她的神唤了回来。
莲花惊喜道:“啊,这么快么?奶奶,那咱们去吃饭吧。”
说着露出一个乖乖巧巧的笑容。
心里暗暗高兴,还是吃饭比做针线有意思。
齐嬷嬷面无表情,她的心力已经耗尽,连回都懒得回一句了。
这小闺女若是能把吃饭的兴致拿出一星半点到绣花上,她也不那么累了。
吃饭那么积极,方才下针的时候怎么蔫不拉几的,魂儿都不知去哪了,一而再再而三提醒,第二回第三回还是如此,该错的一样不落。
她就没教过如此愚笨的学生,都给划好道道,跟着走便是了,可小闺女的手偏偏不听使唤,绣着绣着就跑偏了。
这小闺女的针线,怎么说呢,功底看得出来是有的,以前应当是学过,可硬生生就像烂泥一般扶不上墙,奇了怪了。
而她方才做的事就是硬要把烂泥往墙上呼,呼上去又掉下来,呼上去又掉下来,如此反复……
这么多年来,她脾气已修炼得很好了,一般不动手,都是动嘴皮子以理服人,可方才差点就控制不住,几次想给这小闺女弹脑瓜崩子了。
就在方才,见莲花走针又歪了,齐嬷嬷十分无力,只得喊停,用膳去吧。
让小闺女烂泥一般的针线活儿在地上趴着吧,孺子不可教也,实在教不了了。
下午午歇后,齐嬷嬷没有过来,莲花安安静静的自己一个人鼓捣针线活儿,势必要把万岁爷的香囊给弄出来。
她看张总管翻地翻了一上午,实在太累了,她私自做主让张总管回去了,不翻了,说她满意了。
目送小林子扶着人回去歇息,这一老一少也有意思,走路有点相像,都有点歪歪扭扭的拐。
此时的莲花,心里觉得宁静极了,万岁爷不在的时候,有事做时不想他,这一闲下来便开始想他了。
女儿家心思可真奇怪,她以前不会如此念一个人,从不知道单单坐着想一个人,也不觉的无聊,只安安静静待着,想到他就很好,心里很安定。
眼睛里带笑走了一会儿神,莲花定了定心,开始一针一针的走线。
她有自知之明,不是齐嬷嬷教不好,是自己定不下心来做针线。
如今她欠了万岁爷一个香囊,又许出去了齐嬷嬷一个抹额,嗯……她要努力了。
小青站厅里待着,让她坐也不坐,也不进来,莲花便没有强求她,任由她待着。
外头是小林子和小吉子守着,自从昨日之后,他们也不敢走远了,都在门口附近待着。
一针一线,一针一线,莲花缝完一个又一个,最后都不满意。
看着四五个排得整整齐齐的香囊雏形,莲花发愁了,不是走线不好,便是上头绣的东西不如何,太浪费了,拿不出手的。
她和自己生闷气,怎么手就如此不听使唤呢,鼓了鼓嘴,这些香囊太浪费布了,不好不好。
灵机一动,哎呀,她可以将这些小布兜做成布偶啊,这个她应该能行的。
说干就干,她开始动手,在这些小布兜上开始缝上小须须,缝上眼睛,个个都做成逗趣搞怪的小动物、小人模样,又丑又可爱。
等缝完表情,莲花想了想,喊小青去拿棉花来,她要往小布兜里塞,塞得鼓鼓的,这样小布兜做成的布偶就活灵活现了。
等塞完棉花,小青惊喜出声:“哇,主子,这些布偶好可爱,又丑又可爱。”她也想要一个。
莲花低头看看:“丑吗?”
她看着很逗趣啊,瞧瞧这个大胡子小布偶,凶巴巴的表情,很逗趣啊。
小青赶忙摇摇头道:“不是不是,是可爱为主,丑得很可爱。”
莲花点点头,哦,这么说便是可爱了,她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她的信心开始恢复了。
哼哼,正经的东西她是不会,但是这些逗趣弄巧的东西,她没人教也能做得很好,而且没人能比她做得更好了,嘿嘿。
越看这几个布偶越好玩,莲花掏出一个被她弄得胖乎乎的小兔子,吐着舌头嘴歪眼斜的表情,一把塞到小青手上:“小青,拿去拿去,赏你了。”
小青惊喜道:“谢谢主子。”
拿着小兔子爱不释手,越看越喜爱,她才十多岁,还是孩子心性,虽然个头渐渐超过了小吉子,可对于这些小东西她完全没有抵抗力。
第二百零四章 山间的小树妖
送了一个给小青,莲花手头就剩四个了。
一个是深青色的小树妖,脑门上缝了一朵简单的小花花,从身体里长出几根粗粗的枝丫,这个便是初初那个香囊布兜;
一个是圆滚滚的小雪人,脸上是圆乎乎的眼睛,头上戴了个小帽子,很呆很萌的表情。
一个是大胡子小布偶,脸上凶巴巴的表情。
还剩一个做成了元宝形状,塞得鼓鼓,捏一捏就往下陷,莲花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元宝了,兆头好。
等做完了,一身轻松,看着就赏心悦目。
莲花叉着腰欣赏了一会儿,越看越满意,将布偶在梳妆台上放了一排。
皇帝提着食盒,进来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他的小妃嫔站在梳妆台前,也不知是做什么,叉着腰得意极了,旁边的小丫头手里拿着什么也在笑。
皇帝将食盒放在厅里的桌子上,里头放的便是曹德那厮点的几份名贵糕点。
说到这几份糕点,曹德那厮可真是黑心,在御膳房做好送来时候,竟想都贪了,嘴里笑嘻嘻的谢恩,伸出手就要去糟蹋。
幸好他拦得快,让人包了一份装进了食盒里,将脸黑如锅底的那厮赶走,才得以保存带了回来。
后头又处理了一些政事,方才才得空回来,亲自给他的小妃嫔送糕点。
这时辰应当是刚刚好,是他的人儿加餐的时辰。
小青傻乎乎的笑了一会儿,就发现厅里似乎有声响,扭头一看,赶忙低下头行礼:“万岁爷。”
莲花听见声音,转头看过去,就惊喜出声:“万岁爷,您回来啦?”
来得正好,让万岁爷看看她的杰作呢,说着就抬脚走了过去迎人。
小青低着头退出偏殿,在外头听候吩咐。
皇帝也走过去捏捏她的脸,道:“何事如此高兴?”嘴都咧到耳根子去了。
莲花拉过他的手,牵着他到梳妆台前:“我做了几个布偶呢,爷您瞧瞧好不好看?”
说着将几个布偶一个个拿起来,献宝似的递给皇帝。
皇帝看了一眼,果真是新奇玩意儿,看着个个古灵精怪,和她很像,是她能做出的东西。
皇帝微微一笑,夸赞了一句:“不错。”
每个看着都很可爱,能分辨做的是什么,只是这个青色看着有点眼熟,做的什么看不大明白。
他手里拿过青色的小布偶问道:“这是?”
“山间的小树妖呀,万岁爷您没听过小树妖的故事么?”小时她爹爹给她讲,哄她睡的故事呢。
皇帝挑了挑眉,这是民间耳熟能详的故事?
历史典籍、圣人之道这类的书他读过不少,像这些民间小故事,他确实是没听过的,或者说从不关注。
莲花觉得万岁爷很可怜,小时候好似都没玩过什么,摸了摸肚子,她深感责任重大,往后这些事只能她来教了。
心里暗暗决定,要将她的大计早日提上日程了。
她拉着万岁爷坐下来,开始给万岁爷讲小树妖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一颗小松子从大树上掉落,被风吹到了很远很远,恰巧吹到了一颗老人参旁边,享受日月精华。
风吹日晒,岁月如梭,千年以后,这颗小松子吸收了数不清的日月精华,开始生根发芽,长出了小树苗。
又过了一千年,沧海桑田,小树苗有了自己的意识知觉成了小树妖,而它身旁的老人参早成了精。
从此小树妖和人参精有了伴,一起吸收日月光华,一起修炼,一起玩耍。
可是有一天,小树妖从修炼中醒来,发现人参精不见了,它很慌张很孤独,到处在山里找寻。
问过山间的小鹿,小鹿摇摇头说没看见,问过小溪流里的鱼儿,鱼儿摇摇尾巴说没看见,问过草地里的含羞草,含羞草合起叶子说没看见.
一天天过去了,小树妖很难过,怎么都找不到人参精。
后来,它遇到了一个人间的书生,它从来没见过人,好奇便开口问书生,书生见一个长着枝丫的小树竟能开口说话,吓了一跳,拔腿就跑。
小树妖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书生那么惊慌,觉得书生好看,便偷偷摸摸跟着书生下了山,安安静静装作一颗小树在书生屋子前,日日听着书生念书读书。
渐渐的,小树妖不知自己怎么了,日日都想见书生,一刻不见书生,它便想念的紧。
后来,小树妖学着人的模样,用千年道行幻化成了一个姑娘,与书生相识相知,与书生结为夫妻。
日子一日日过去,小树妖很高兴很快乐,可是有一日书生说他要进京赶考了,让小树妖等他回来。
小树妖很不舍的送走书生,它又成了一个人,很孤独,等啊等啊等,可它怎么也等不到书生回来。
它越等越心慌,怕书生跟人参精一样不见了,日渐消瘦。
邻居老奶奶看不过眼,让它别等了,书生高中了状元,娶了高门大户,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它不知道。
小树妖不信,日赶夜赶去了京中,见到了让它心碎的一幕,书生不认识它了,还另娶了她人。
说到这里,莲花摇头晃脑,唏嘘不已。
“然后呢?”皇帝问道。
莲花一愣:“什么然后,没了呀。”
皇帝有些无言,这故事只得一半,人参精呢,树妖后头又如何了,这都没有交代。
莲花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哦,还有一句呢,爹爹说负心多是读书人,以后不要贪图美色被拐走,尤其要当心长得好看的人!”
这个故事,爹爹每次都语重心长的用这句结尾了,她深以为然。
“……”
皇帝摸摸脸,不再追问,他总算是明了了,故事在于其次,岳丈讲这故事的用意,是担心小莲花单纯,长大以后被人骗走。
难怪他的小妃嫔最初见到他的时候,次次对他都如此警惕,也从不为他的容貌所迷惑。
原来是岳丈大人对她从小言传身教的结果,嗯……
他忽然有些头疼,不知容貌长成他这样的,在岳丈眼中怎么看,他对囡囡,不算是骗吧?
大抵天下的女婿见岳丈,心里总是忐忑的,便是皇帝也不例外,总担心岳丈会对他有不满意之处。
第二百零五章 绝版手帕
这是皇帝首次不确定起来,岳丈连他人都未曾见过,心肝宝贝就怀了他的孩子,若是岳丈知道,不知作何感想。
嗯……如今他与囡囡已定终身,按民间的习俗,当要拜会她的家人才是。
等长虫之事了结,该让曹德那厮查查她的家人在何处了。
莲花捏着她做的小树妖,越看越喜欢,她举到皇帝面前晃了晃,眉眼弯弯的。
皇帝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树妖捏了捏道:“做得不错,囡囡做得很好。”
莲花得意的笑了,骄傲地说:“那是呢,香囊虽然做得不好,但是这些我可会了。”
听她提起香囊,皇帝挑了挑眉:“不是说送一个香囊与朕,如何了?”
有时间做这些,怎么不给他做香囊,他心头有些不得劲了。
莲花笑意凝固,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道:“喏,都在这里了,爷您瞧瞧。”
“什么?”皇帝低头看看他手里的树妖,又看看其他的布偶,不敢相信的问道:“这些是香囊?”
现在香囊都长这样了?
咦,万岁爷那是什么眼神?
莲花理直气壮的说:“是呀,爷,您不知道香囊有多难做,连做五个,都不好看,为了不浪费,我都做成了布偶,您瞧瞧,这不好好的么!”
她故意假装不乐意的模样,叉着腰,凶巴巴的。
皇帝默了默,昧着良心说道:“囡囡真是……心灵手巧。”
变废为宝,可不就是心灵手巧!
莲花绷不住笑出声,她是逗着玩的,万岁爷人长得好看,还很会夸人呢。
皇帝无奈的笑了,搂着她任由她笑,如今他的小妃嫔最大,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着拿手上的青色布偶,他忽然有些印象,昨日在这里,他瞧见了个青色缝合一起的歪歪斜斜的布兜,便是手上这个的雏形吧,那时确实十分不好看。
他顿感怀里的兰花帕子珍贵起来,他的小妃嫔说过,她针线不好,这么一看果真十分不好,连做五个都不曾做出来,而香囊应当是最普通的针线吧?
如此看来,往后衣服鞋袜是不指望她能做了,囡囡还是适合做些逗趣之物。
怀里的帕子得收藏起来,不可再用了,兴许这是唯一一件他的小妃嫔拿的出手送他的帕子了,比华清池里的鱼都来得要珍稀。
皇帝搂着人,想了想,怕她做香囊太难,提议道:“送一个你做的布偶与朕,代替香囊可好?”
莲花眼前一亮,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看着万岁爷,这些都是她的得意之作啊。
也不是不可以,哎呀,那就……如此定了?
挣开万岁爷的怀抱,莲花将四个布偶一字排开:“爷您喜欢哪个?”任君挑选。
皇帝看了看,略过树妖拿起小雪人:“便是这个吧。”脸上呆呆愣愣的表情,有些像刚睡醒的她。
“咦,您不要小树妖么?”她以为万岁爷会喜欢小树妖的。
皇帝摇了摇头,无他,他只是不喜欢树妖的结局。
如今他已有囡囡,必不会辜负她,让她像树妖那般饱受孤苦。
莲花忽然有个点子,不久前,她让小吉子去找了黑炭配提神醒脑的药材,好巧不巧,黑炭刚回太医署,便给她配了回来。
如今药包还放着呢,这布偶可以塞些药材进去呀,这样万岁爷闻着也能提神醒脑。
说干就干,她简单和万岁爷说了几句,就开始动起手来。
皇帝随着她来,他已想好,这布偶放在御案桌头,困乏了便抬头看看,他的囡囡,本对他有提醒醒脑之效,这布偶便当是她陪着他。
捣鼓了一阵子,莲花终于将布偶重新做好,心满意足的送给皇帝。
皇帝温柔的笑了笑,唤来人将布偶收好,嘱咐放到他的御案上。
莲花更高兴了,忍不住“吧唧”亲了皇帝一口。
皇帝也亲亲莲花,回想起他带回来的糕点,问道:“囡囡可饿了?”
华庆殿。
贵妃用毕补品,放下碗,擦了擦嘴道:“此事就如此办,彩琴你去吧。"
“是,娘娘。”彩琴恭敬退下。
苍澜院那位冠宠后宫,都有好些个嫔妃三三两两来她这处诉苦了,明里暗里讽刺,说些酸话。
来她这里说有什么用,得让苍澜院那位能听着才行啊。
看来火候还是不够,姐妹们才如此稳得住,既然如此,那她便来添把火儿,让这水沸起来才是,不能干让她一人着急。
宫里也好久没热闹了,是时候热闹热闹了,否则姐妹们岂不是闲得慌?
现下她就等着看诸位姐妹都有哪些真本事就好。
贵妃扬起一抹阴冷的笑意,这宫里头,还有什么比隔岸观火更让人高兴的事呢?
苍澜院内。
“吃完以后还有,不必可惜。”
“唔唔。”莲花点点头,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腮帮子吃得鼓鼓的,舍不得下咽。
万岁爷带的糕,实在太好吃了呢,好吃得她舌头都想吞下去,果然贵的糕点就是好吃。
方才万岁爷问她吃不吃糕,本来她还不大饿的,但是爷一说她就有些馋了,后头就发现万岁爷给她带了糕。
食盒打开后,一股浓郁的香味出来,太香了,怎么会有这么香的糕呢,而且这糕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拈起来一块尝了一小角,糕的味道好到让她瞪大眼睛,太惊艳了,好好吃!
她忍不住一口吃下去,味蕾都要炸了,有股说不出的异香和味道,十分好吃,她还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糕。
等嘴里的糕吞下去后,她迫不及待问万岁爷怎么做的,等她学会了后天天做。
万岁爷笑了笑,和她开始介绍起了这些糕,她这才知晓,原来这些糕都用了很多名贵的食材药材做的呢,一般人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比如这道赤红糕,是用吃了能延年益寿的赤红果果浆而制,赤红果只是生长在悬崖边上,十分稀少,采摘难,保存也难,每年进贡很少;
再如这道白玉八珍糕更是用了八种珍稀食材而做,万岁爷念出一串材料名儿,她都听都没听过,都记不住。
这吃的哪里是糕,分明吃的是银子啊!
第二百零六章 作死边缘疯狂试探
她听到这些糕如此名贵后,当即分出一份,让小青给齐嬷嬷送去。
又给苍澜院的几人一人分了一小块,让他们尝尝。
最后将剩余的糕一分为二,要和万岁爷分着吃。
皇帝也不可惜,不过一份吃食罢了,随她高兴,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他的囡囡并非自私之人,很少吃独食,有此一举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见她爱吃,他意思意思吃了一块,剩余的都留给了她。
他的小妃嫔直爽得很,也不和他客气,当即吃了起来,吃得香甜极了,看她吃便是一种享受。
待吃完,咽下最后一口,莲花舔舔唇,在回味刚刚的味道,实在太好吃了。
皇帝拿出一方帕子,替她擦了擦唇:“若是爱吃,往后让御膳房多做。”
莲花闻言当即一喜,就想拜谢。
随后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爷,还是算了,这糕点太贵了,我心疼。”
皇帝见她这么懂事,替他心疼,心里高兴,捏捏她的脸:“无妨,偶尔做一次还是使得的。”
莲花确认道:“真的么?不会太……破费么?”劳民伤财的。
皇帝笑着点点头道:“这些食材,每年各地都有进贡,放着也是放着。”
不是赏赐给他人,便是用了,不如让她吃个够,对她身子也好。
如果是这样,她忽然有个想法……
莲花低头掰着指头算了算,似乎算不明白,试探的问道:“爷,这样的糕点若是换成银子,值多少呀?”
“嗯?”怎么忽然有此一问,这他还真未曾了解过:“这些食材有价无市,不是银子可衡量的。”
有些珍稀食材是专门进贡到宫中,不是有银子就能买的。
“那值很多银子吧?”莲花兴奋起来,开始盘算:“不如,拿这些糕点去卖了换银子?这么好吃名贵的糕点,卖百两银子一碟是可以的吧?”
她缺银子,缺很多很多银子,要攒去给爹娘还债,把糕点卖了,给她分一点辛苦费也是可的吧?
皇帝脸顿时黑下来,他的小妃嫔掉进钱眼里了,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银子。
他的一片心意,岂是银子可衡量的?!
莲花没有注意皇帝神色,看着别处越算越觉得可行:“宫里头的其他娘娘,我看着好似很有银子呀,日日可劲儿比珠钗环佩,脂脂粉粉……”
有搞头!她参加过几次宫宴,宫妃们炫耀衣服首饰都炫耀红了眼,她都留心到了,既然她们有银子,那放着也是发霉,不如花了吧。
皇帝越听越不对劲,耐着性子,凉凉的问道:“你想如何做?”
先听听她怎么说,罚人也得让罪证齐活了,让人申辩清楚了。
“我想想,我想想~”听万岁爷这么问,她仿佛得到了鼓励一般,掰着指头垂眸细细思索起来:“咱们将糕做好了,往各宫兜售,对对,就是这样!”
走街串巷的卖货郎,都是如此卖货的!
“你这糕他人又不知好不好,若是无人买当是如何?”
莲花抬头瞄皇帝一眼,一副万岁爷好笨的表情:“那咱就自个吃了呀!”进可攻退可守,美滋滋!
呵,原来后路都想好了!
那眼神看得皇帝怒火中烧,直想上手揉她的脸,再扒她裤子打一顿屁股。
已好久未曾试过,这么想打她了,手痒得很。
皇帝深吸一口气,给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喝平复心绪,且忍着不管她,由着她自行招出接下来的路数,先让她高兴高兴,再一一掐断。
可这样就赚不到银子了,嗯,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莲花接着低头思索起来,开始喃喃自语:“这是最差的情景了,不妥不妥,还得再想想。娘娘们喜欢什么呢,呃,这个太多了,衣裳首饰,哎呀,和糕不沾边,还是再想想……”
自言自语了一通后,她忽然一拍桌子:“对,娘娘们爱美,又怕容貌老去,若是说这糕吃了青春永驻,养颜之效极好,那她们定然是想要的!”
说完感觉这主意妙极了,她兴奋得双手直拍桌子,拍得啪啪响。
皇帝看着都替她手疼,赶忙放下茶盏摁住她的手,替她揉了揉,心里有些无奈,拍疼了心疼的还是他。
莲花脸上兴奋溢于言表,被抓住了手也丝毫不影响她聪明的脑袋瓜子发挥:“爷,您知道娘娘们最喜欢什么吗?”
说着不等皇帝回答,她直接说道:“不是衣裳也不是首饰哦,哼哼,她们最喜欢的,是您呀!见着您就像见着了蜜糖一般围着您团团转。”
皇帝彻底无言,心里不舒坦了,她这是把后宫其他嫔妃比作了苍蝇一流,自己堂堂天子,最威严的存在,被她当做了什么人都可接近的东西?
而她竟然还说得如此兴奋坦然?
一般女子说到心爱的男子受别的女子青睐时,言语间不该酸溜溜的,她此处难道不该吃醋?!
他的小妃嫔脑袋瓜子装的都是什么,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思考方式怎么与寻常人天差地别!
莲花也不管万岁爷搭不搭茬,自顾自接着道:“到时候由您出面招呼,说这糕好吃,准保有冤大头,不,有娘娘买的。”
皇帝闻言青筋暴跳,这是把他当成花楼里拉皮条的老鸨子还是当成姑娘卖了?
他堂堂天子,就值这么点?
越来越离谱了,他要忍不住了!
莲花越想越激动,奈何被抓住了手,影响她手舞足蹈了,只能像市井的小泼皮那般抖起腿来:“所谓物以稀为贵,我们一次少做一些,价高者得,对,这样卖的银子能更多呢!”
说完,她开始想象起来,仿佛看到了一幅众娘娘争相购买糕点的繁华美好景象,万岁爷在前头招呼,她在后头数着白花花的银子,想着想着笑出声,露出八颗整整齐齐的小贝齿!
呵,皇帝冷笑一声,干脆不掩饰情绪了,往后谁敢说他的小妃嫔傻,他第一个不饶。
瞧瞧他的小妃嫔盘算得多精明,把他与后宫嫔妃算计得清清楚楚的,商贾之术多精通!
皇帝眯着眼,最后问道:“卖了银子,你想如何?”
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好好说道说道,说的不好,就不怪他了…
第二百零七章 哎呀,大意了!
听此一问,莲花眼中绽放出异样光彩,抽回手,学着万岁爷攥着拳放在唇边,有些言不由衷的道:“咳咳,当然是归万岁爷所有!”
说着又大义凛然补充道:“还有,食材都来自民间进贡,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可分一半救济贫民。”
皇帝脸色好了些,这还有些像话,只是还不等他想完。
就见他的小妃嫔有些赧然,有些激动,又夹着一丝小算计看向他道:“当然,看在我辛苦一场的份上,您那份少少的分一些我,也是可的。”
说着抬手,食指比在小拇指上,比出一点点的姿势,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一副市侩小民的模样,可爱极了。
好哇,他的小妃嫔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算计到他头上来了,模样再可爱也得打。
皇帝危险的重新眯起眼睛,危险的问道:“这些你都跟谁学的?”
莲花丝毫未察觉危险已然降临,全身心浸泡在兴奋里头:“我族叔是开杂货铺子的呢,有一年爹娘带着我去族叔那里玩,我帮族叔看过铺子。”
说到这里,她的兴奋又被重新点燃了一般,滔滔不绝开始讲起她当年帮族叔看守铺子的光辉事迹。
她小时候,跟着爹娘去延庆府探亲,族叔忙着招待爹娘,便让族姐姐带着她玩,她闲着无事可做,听说有个杂货铺子,便央求族姐姐带她去玩。
这一玩可不得了,坐着卖货便有银子可收,实在太好玩了。
那会儿她还小,长得珠圆玉润的,偷穿哥哥的衣服,头上梳两个小圆髻,像个小小的玉童一般。
乖乖巧巧往铺子里一坐,大婶儿小媳妇进门都爱掐她一把,她再甜甜的说几句讨巧的话儿,进来的人准不会空手而出。
她去了之后,铺子里的生意都好了许多。
后来她不再满足于此,又干了几票大的,咳咳咳,当然这些就不和万岁爷说了……
皇帝边听边想,原来他的小妃嫔,自小嘴儿就像抹了蜜一般,难怪这么甜。
皇帝顺着她说的,开始想象她小时候的模样,定然很可爱,人见人疼吧,不怪他见她第一眼,就觉得她有些不同。
她肚子里的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若是个小公主,长得像她那般,不知有多可爱,让他这个父皇给摘星星摘月亮也愿意。
皇帝心头涌现一股慈爱之情,嘴角微微扬起,不期然间见到他的小妃嫔已经吹嘘完她的事迹,双眼正眼巴巴亮晶晶的等着他表扬。
皇帝收起笑容,呵,眼前的小坏蛋小白眼狼还敢求表扬,今日他不结结实实修理她一顿,夫纲何在!
别以为长得可爱就能放过她,别以为怀有身子就有免死金牌!
他实在忍不住了,这个小坏蛋日日都在犯错的边缘试探,今日敢拉他出去卖糕,明日就敢让他去卖笑!
真是胆大包天,不教训教训她,往后天皇老子都不怕。
莲花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坐正身子,心里警铃大作,万岁爷的眼神有些熟悉呀,哪里见过来着?
怎么……怎么好像过去想罚她那般?
她心里开始打鼓,缩缩脖子,万岁爷怎么突然如此?
天呐,要不先溜了为妙?
她慢慢转身脚朝着门外的姿势,期期艾艾道:“爷,要不您先坐着,我去问问奶奶糕好吃么?”
说着站起来就想溜。
皇帝早有准备,当先一把将她抱住:“不急,朕和你还有些事要算。”
莲花干笑,挣扎道:“不要了,不要了,爷咱俩的事哪算得清呀。”
见万岁爷依然不放手,又连忙改口道:“爷您不用算,我的就是您的,全是您的,不用算了呢……呀!爷您做什么呀?”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万岁爷腾空打横抱起,吓得她惊呼一声,赶紧搂住皇帝的脖子。
皇帝冲着她露出个危险的笑容,看得她心惊胆战的。
这几日万岁爷待她太好了,撒娇卖萌样样好使,她都忘了万岁爷从前施展淫威的时候了。
哎呀,大意了!求饶还来得及么?
皇帝抱着她走向内室。
莲花一看完了完了,要像以前那样罚她了,不住开始求饶:“爷,我知错了,您不要罚我……”可怜巴巴的看着万岁爷。
皇帝不顾她的求饶,狠下心来不去看她,将她抱到床上,脱掉她的鞋袜。
皇帝继续手上动作,把她摁在床头,掀开她的裙子:“哪里错了?”
“啪!”
“哪里都错了,爷您饶了我吧……”
“还要不要卖糕?”
“啪!”
“不卖了,不卖了……”
“还推不推朕去兜售了?”
“啪!”
“不了不了,爷我真知错了……”
…
小林子和小青在殿外守着,听到里面模模糊糊的动静,听得他俩一阵心惊肉跳的。
小林子表情有些惊恐,忙用双手捂着屁股,打屁股多疼他是知道的。
小青担忧的看着偏殿,万岁爷在打主子,怎么办。
小吉子一开始听到动静不对时,就走远去不敢听,一回头见这俩傻子还在原地待着,赶忙扯着这俩傻子走人。
他心里清楚的很,万岁爷是万万不会伤害主子的,这两个傻子那副表情是在想什么呢。
待离得远了,听不到声响了,小吉子仰天长叹,这两傻子如何是好!
万岁爷和主子在闹着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是闺阁情趣,这两傻子真以为是结结实实的打,像打他们那般啊,真是又呆又傻,还一点眼色都没有!
晚膳时分,齐嬷嬷一道来用膳,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了。
她这几日早中晚膳都是在偏殿一起用的,按小闺女的说法,便是人多热闹,吃着香。
确实如小闺女所说,两三个人吃,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吃好多了,饭都能多吃二两。
只是此时氛围有些怪,往常皇帝和小闺女两人会有很多眼神交流,今天却不太一般。
小闺女脸蛋红红的,双眼湿漉漉的,眼神躲躲闪闪的,像个害羞的新媳妇,不像往常那般敢大大方方时不时和皇帝对视一眼。
而皇帝,则心满意足,如沐春风的神情,时不时戏谑的看两眼小闺女,怡然自得。
这个模样也不像吵架了,更像是……
莫非皇帝是没忍住,对小闺女动了手??
第二百零八章 告诉奶奶,哪疼
想到此处,齐嬷嬷板起脸来。
这这这,这简直胡闹,小闺女身子月份还小,如何使得那样!
还是青天白日的,这,不成体统!
皇帝终归还是太年轻,以为自己能克制住,这秋天的干柴,一点就着,岂是他想浇灭就能浇灭的?
先太皇太后已仙逝,如今没个长辈看着他,还得她舍下这张老脸,等用过晚膳后,规劝他一二,让他悠着点,无论如何也得忍到小闺女三个月身子才可。
可怜见的哟,小闺女柔柔弱弱的,又有身子,皇帝怎么如此!
小闺女看着脸色红扑扑的,应当没被折腾坏吧?
齐嬷嬷怜惜的看了莲花一眼,莲花觉察了,感觉齐嬷嬷眼神怪怪的,比任何以往都要柔和,她忙朝着齐嬷嬷露出个乖巧的笑容。
看得齐嬷嬷更心疼了,转头瞪了皇帝一眼。
这顿晚膳吃得皇帝有些莫名其妙,感觉齐嬷嬷对他的很不友善,时不时拿不赞同的眼神看他,看完又给囡囡夹菜,怪哉,这可是少有的事。
待晚膳用毕,齐嬷嬷站起来,端端正正行了个礼,一副要规劝表情,严肃的对皇帝道:“万岁爷,老奴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思索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不背着莲花,小闺女都快当娘了,也该懂的了,这样下回起码可以挡一挡,不让皇帝太过胡闹。
皇帝他早有心理准备,连忙站起来扶了齐嬷嬷一把道:“嬷嬷不必如此,有话但说无妨。”
莲花不知发生了何事,也跟着乖乖站起来,这个看看,那个看看,目光不知落在谁身上好。
齐嬷嬷揣着手,肃着容,老神在在的说:“万岁爷,老奴那夜的话不是儿戏,这妇人有了身孕,头几个月要万万当心,不知万岁爷可还记得?”
皇帝一听,立即知道齐嬷嬷是误会了什么,可这事又不好解释,只好道:“朕省得。”
齐嬷嬷一听这话,更不高兴了,满是不赞同的道:“既然晓得,今日又为何如此胡闹?!”
莲花起初不知齐嬷嬷在说什么,听到这句以为嬷嬷知道万岁爷下午教训她的事了,要给她出气。
她不由得喜上心头,跳出来学舌道:“胡闹!”
让万岁爷欺负她,大坏蛋,这可是头一回有人能教训他了,莲花看着过瘾极了。
心里暗搓搓的想,今后她要抱紧嬷嬷的大腿才是,看万岁爷还怎敢欺负她,哼哼。
怕万岁爷抓住她,她连忙过去挽着齐嬷嬷的手,半边身子躲嬷嬷背后,探着头朝皇帝吐吐舌。
皇帝看了莲花一眼,知道他的小妃嫔也误会了,顿感无力,又不好将话说清楚,只含糊道:“嬷嬷放心,你说的话朕一直谨记在心。”
齐嬷嬷更生气了,记着还如此:“那又为何明知故犯,这成何体统!”
莲花跟着道:“成何体统!”
皇帝有些无奈,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只好摊开讲:“嬷嬷误会了,朕并未曾……”
不待他说完,莲花“哼”一声打断他:“您有您有您就有,人家现在还疼着呢。”
说着忍不住嘟起嘴,右手下意识摸摸屁股蛋儿。
这下可让齐嬷嬷心疼坏了,男子粗鲁,兴致一起便不分轻重,肆无忌惮起来。
她握住莲花的手,左右看看,关切的问道:“告诉奶奶,哪疼?”
若真把小闺女弄伤了,便是皇帝,她也饶不了。
莲花看齐嬷嬷心疼她,立即打蛇随棍上,偷空娇俏的瞥了皇帝一眼,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
转头又可怜兮兮的对齐嬷嬷撒娇道:“奶奶,万岁爷可凶了,打得人家疼~”求饶都不放过她。
皇帝无奈极了,他就轻轻拍了几下,根本不曾用劲儿,真是百口莫辩,偏偏这一老一少说的压根不是一回事,驴唇不对马嘴。
转头又恶趣味的想,若是他的小妃嫔知道齐嬷嬷说的是什么,不知如何害臊呢,这么一想,他心里便有些期待起来,看看吧,反正他如今是有嘴也解释不清。
齐嬷嬷狠狠刨了皇帝一眼,看不出皇帝还有此等恶趣味,训他道:“她年纪小不懂事,你怎也不懂事?”
皇帝摸摸鼻子,嬷嬷训他这话,怎么听着有些熟悉……
想起来了,正是那夜齐嬷嬷向他说他的小妃嫔哪哪不行,他帮着说的话,未曾想嬷嬷几日之间就临阵倒戈了,这话就用回了他身上,他的小妃嫔真是有迷魂汤,老少通吃……
齐嬷嬷训了一句,便懒得理皇帝,拉着莲花心疼的道:“小闺女,来,去内室让奶奶瞧瞧哪疼?”
“啊?不必了吧。”莲花有些发怔,怎么说着还要去看她屁股蛋儿,这怪难为情的,她不好意思起来。
而且也没有必要呀。
哎呀,好似玩过头了,嬷嬷当了真呢。
其实万岁爷没使劲,那点力气连蚊子都打不死,怎么可能打得疼她,只是打她的过程太羞耻了,她气不过嘛……
齐嬷嬷不依了,习惯性的脸一板:“那怎么能成!”
突然意识到,小闺女或许是怕皇帝,连忙哄道:“乖,奶奶就看一眼,若是真被欺负了,奶奶替你出气。”
小闺女还是头胎,年纪轻轻的,什么都不懂,不知其中的紧要,她得看过才放心。
若是严重,还得找御医把脉瞧瞧才稳妥。
想到这里,齐嬷嬷忍不住又刨了皇帝一眼,眼中仿佛在说瞧他干得好事,瞪完拉着莲花准备进内室。
皇帝又冤枉又无辜,索性已经放弃了解释,误会便误会,等下就看他小妃嫔的热闹。
想到此处,他开始作壁上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小妃嫔,看她如何收场。
莲花苦着脸,玩大发了,哎呀,她拽着齐嬷嬷的手不肯进内室,边摇头边支支吾吾的说:“奶奶,其实也不是很疼,我没事呢。”
齐嬷嬷虎着脸:“莫要害臊,奶奶要看过才放心。”
听完嬷嬷的话,莲花更苦了,连忙招认道:“奶奶,我真的没事呢,万岁爷只是轻轻打了几下,一点也不疼的,方才是闹着玩的,您瞧我不是好好的么,还能吃三碗饭呢。”
齐嬷嬷一愣:“怎么,不是行房了?”她怎么听着这话不对劲。
第二百零九章 年轻人可真会玩
莲花“啊?”的一声:“行房,什么行房?”
她没反应过来齐嬷嬷说的是什么。
齐嬷嬷看着不对了,这反应不对,若是真行房了,小闺女怎么这副表情。
怕说不明白,她又换了个词道:“今日下午你们没有行周公之礼?”
莲花终于反应过来了,“腾”的一下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起来,嘴里蠕蠕的低声答道:“没,没有呢……”声音几不可闻。
“那怎么说疼?”齐嬷嬷不解了,怎么说半天,原来不是她想的那样,那是怎么样?
莲花红着脸咬着唇,不知该如何解释,求救的看着皇帝,眼神可怜极了。
皇帝也有些不自在,但相比莲花就好多,站一旁看戏,欣赏着她娇艳欲滴的脸蛋,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格外逗趣。
见他的小妃嫔求助他,皇帝挑挑眉,这小白眼狼,用到他时便想起来他,方才她志得意满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皇帝噙着笑摇了摇头,看来收尾还得靠他啊,心下暗爽,很享受他的小妃嫔依赖他。
皇帝走到齐嬷嬷和莲花中间,牵过莲花的手将她拉到身后挡住她,否则在齐嬷嬷的注视下,他担心他的小妃嫔羞得头能垂到地上。
他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三言两语和齐嬷嬷解释起来。
解释完,耳根有些微微发红,闺房之乐是两人之事,如今要和一个老人家讲,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皇帝这么一解释,齐嬷嬷顿时明白过来,老脸一红,小年轻可真会玩,害她真是白担心了。
她无意窥探皇帝和小闺女的房中之事,最后撂下一句话:“闹归闹,还得注意分寸。”
施施然回去了。
留下皇帝和莲花两人干瞪眼,确切的说,是皇帝饶有兴趣兴趣的看着莲花,欣赏她的娇态。
莲花脸上红晕未消散,耳朵尖儿红着呢,揪着袖子,羞赧极了。
皇帝闷闷笑出声,走过去戏谑的调侃她道:“小乖乖,还疼么?让朕瞧瞧?”
万岁爷好坏哟,还取笑她,莲花抬头飞快瞪了他一眼,一跺脚,转身噌噌噌回了内室,褪下鞋上床,把脸埋进被子里,一气呵成。
被嬷嬷知道了,好羞人哟,羞煞她了,啊啊啊。
皇帝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哈哈开怀大笑,他的囡囡,真是太可爱了,看得他又怜又爱。
听得莲花更气了,又羞臊又气恼。
于是这夜,皇帝怎么和莲花说话,莲花都是鼓鼓嘴,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谁让他先是欺负了她一顿,后又肆无忌惮的取笑了她一番呢。
皇帝心甘情愿哄着她,让着她,对哄她的感觉,享受得很。
将人娇娇软软的身子搂在怀里,轻言细语哄着,看她各种娇俏灵动的表情,时不时亲一口,还有比这更美的事么?
次日,莲花照常与齐嬷嬷一起用早膳,莲花还有些不自在,话比平时少了一些。
齐嬷嬷知她脸皮薄,也未提起昨日之事,仿佛什么事没发生过一般,气定神游的吃着早膳。
终于,待早膳过后,那个活泼话密的小闺女又回来了。
齐嬷嬷心下觉得好笑,小闺女不爱放事在心头,注意力又分散,适应得极快,给她起个话题,就能热闹的聊起来。
“奶奶,您说的我已经想好了,回头划几片地,一片种桃树,一片种杏树,一片种梨树,春日开花,夏日结果,您说呢?”
方才齐嬷嬷提起苍澜院的地,问她怎么办,老种地不像话。
以前种地是为了管温饱,如今确实不需要了,所以她想改种果树,桃树杏树梨树的花儿好看,果子又好吃,剩下的再选种些梅花树、桂花树等,花又好看又能吃。
“你做主便好。”齐嬷嬷对莲花的品味嗜好已经不抱希望了,她喜欢就好,由着她高兴吧。
莲花高兴了,对自己的设想很满意。
就在此时,守门的小太监来禀报,华英殿的大宫女明镜来送贺礼了。
华英殿,那不是昭仪姐姐的住所么?
莲花惊喜出声:“是昭仪姐姐的人么?”
“是。”小太监点点头,将徐昭仪送来的贺礼双手奉上,小青接过拿到莲花身旁。
莲花连忙起身急切问道:“人还在外头么?”
昭仪姐姐对她有大恩,不可怠慢了她的人。
小太监道:“还在外头。明镜姐姐说,知您不便就不冒然进来拜见,望您见谅,只让奴才拿了贺礼进来,等奴才出去后她再走,若是莲主子有回话,可让奴才说与她。又托奴才和齐嬷嬷说,昭仪娘娘知道嬷嬷在苍澜院,说改日等嬷嬷得空,她再过来拜访,看看嬷嬷。”
莲花看向齐嬷嬷,昭仪姐姐的人,她想见见。
齐嬷嬷心领神会道:“徐昭仪有心了,将那丫头唤进来答话吧。”徐榕英还是信得过的。
小太监恭敬答“是”,退下匆匆而去。
小青将贺礼捧到莲花面前:“主子,是否要打开瞧瞧?”
莲花看着眼前普普通通的木匣子,又开心又苦恼。
哎呀,她该怎么办,先前的事还没谢昭仪姐姐呢,现在又给她送来了贺礼,欠的人情是越来越大了。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碰到了木匣子又缩回手,询问式的看向齐嬷嬷,意思是她能看吗?
齐嬷嬷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容,小闺女也太懂事了,真是越看越惹人疼。
莲花也跟着郑重点点头,将盒盖子全部掀开,就见红色、绿色和蓝色三种宝石做成的圆滚滚的弹珠,璀璨夺目,熠熠生辉,晶莹剔透。
普普通通的木匣子,装着整整一副宝石做的弹珠子呢!
莲花惊呆了,没想到是弹珠,还是用宝石做成的弹珠,这宫里头的人送的东西不一般都正儿八经的么,怎的是弹珠?又奢侈又好玩!
她不由自主拿起一颗红色的弹珠瞧起来,入手圆润透着丝丝凉意,可太好看了,越看越爱不释手。
可一想到是如此贵重的贺礼,她赶忙小心放下合上盖子,摇了摇头:“退回给昭仪姐姐吧,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第二百零一十章 徐昭仪美意
若是普通的弹珠,她还能收下,她已经承了昭仪姐姐那么重的情,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又怎么能收呢?
她就是再不懂,也能看出这副宝石弹珠价值不菲,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齐嬷嬷点头嘉许,看得出小闺女对这贺礼很是喜爱,却并没有收下据为己有,是个有分寸的。
虽说小闺女平日看似爱财,可却并不贪财,这很好。
一个人有所好可以,但能守住本心,保持清醒,不为富贵繁华迷了眼才是正道,这点在皇宫之中尤为重要,往后才能走得长远。
等明镜到来了,行过礼后,莲花郑重的将一匣子宝石弹珠让明镜带回去,还与徐昭仪,说情谊心领了,代她谢谢昭仪姐姐。
明镜双手交握在胸前,微微一笑道:“莲主子,您受人冤屈得以昭雪,又晋为美人,主子思来想去不知送您什么为好,怕您日子无趣,便取出一副主子闺阁时玩的珠子出来送与您,让您拿着玩。这些东西主子多的是,不值当什么,您就收下吧。”
明镜说的确实是实话,徐大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收缴的宝物何其多,一部分上缴,一部分分给了下头,剩下的留着,这都是行军打仗默许的事。
这副弹珠是徐昭仪还在闺阁时,徐大将军用几块大的宝石原石磨了给主子玩的,入宫时候,怕宫里无趣,便带了进来。
莲花又看了木匣子一眼,再次摇摇头道:“昭仪姐姐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心中感激,又送我如此大礼,我实在受之有愧。请你转告姐姐,说姐姐待我的好,我心中知晓,回头若是姐姐不嫌,定当去拜访姐姐。”
明镜心中有数了,心想主子果然没看走眼,眼前容颜可爱的莲美人分明是喜欢这副弹珠的,却能毫不犹豫推拒了,至真至纯,在这宫里头实属罕见。
徐昭仪有多喜欢眼前的莲美人,她最是知道不过了,贺礼亲自挑选,一选再选,最后才定下的弹珠。
徐昭仪如此喜爱莲美人,个中原因她也清楚,这怕是将对亲妹妹的感情转移到了莲美人身上。
起初她还担心徐昭仪被迷惑了,这宫里头的人是人是鬼实难分辨,若是碰上个居心不良的,便是隐患。
故而今日她亲自代表徐昭仪过来送礼,现下见过人,她放了心,知道主子没看走眼,宫中太寂寞,有个能入眼的人相交,对主子也是好事。
她微微垂下探究的双眸,道:“主子可盼着您来呢,又怎会嫌弃?只是主子送出的东西从不收回,若您不要,那便是送的礼不合心意,只得砸了丢了去。”
说着作势要接过木匣子要将珠子处理了去。
“啊?那怎么行?”听了最后一句,莲花急了:“小青,快快拿住了,不要被抢了去。”
真砸了去她得心疼死。
明镜“噗哧”一笑,莲美人实在太有意思了,直性子得很,某些方面和主子确实有些相像,她就这么一假装,果然上当了,还真是有效。
莲花脸顿时红起来,她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急了口不择言。
她怕误会了,忍着羞赧,连连摆手,磕磕巴巴地解释:“明镜姑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没有不喜欢的,千万千万别砸了,多可惜呀,太暴殄天物了……”
事实上,她喜欢的不得了,别的宫里娘娘送来的东西物件,她喜欢更多是因为它们值钱,物件本身她不一定感兴趣。
但是弹珠一定会喜欢,因她小时候做梦都想有一副弹珠,若是做梦梦到,她在梦中都能偷笑出声。
其实她也有过一副,是她爹爹偷偷送给她的,也就拥有了两日,便被收缴了。
那会儿刚收到,她太喜爱了,没控制住自己,日玩夜玩,还怂恿隔壁小娃娃一起旷了先生的课去玩弹珠,被先生告状,娘亲知道了,直接收缴了,不许她玩物丧志,还狠狠训了她和爹爹一顿……
明镜忍着笑,一本正经的问道:“那莲主子这是收下了?”
莲花有些为难了,收下这个情她还不起,可不收下这副弹珠子就要玉殒了,这怎么可以。
齐嬷嬷只静静看着,坐在一旁不吭声,由着莲花自己决定处置。
莲花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她看着明镜下决定道:“我收下了,弹珠子我很喜欢,替我多谢昭仪姐姐,改日再登门拜谢姐姐。”
明镜欠了欠身道:“华英殿有整套玩弹珠的物件,主子说了,若您想玩,随时可过去。”
莲花眼睛发亮,有些向往起来。
明镜最后道:“改日若是齐嬷嬷方便了,主子即来拜访嬷嬷。愿莲主子、齐嬷嬷福泰安康,奴婢先行告退。”
齐嬷嬷点点头:“替老身多谢徐昭仪美意。”
“是。”明镜福了福告辞而去。
等人走了,莲花将木匣子摆在桌上,一把将盒子全部掀开,爱不释手的摸着这些弹珠,这颗摸摸,那颗摸摸,越看越喜爱,玩弹珠她可太会了,迫不及待就想弄个苍澜院弹珠大赛。
齐嬷嬷坐一旁喝着茶,安安静静的看着她把玩弹珠,心里有些疑惑,这小闺女怎么跟一般闺阁女孩不同,衣裳首饰都不见她如此热衷。
前两日诸位妃嫔送的贺礼里不乏珠宝首饰,小闺女连看也未看一眼,全权交予她处置。
今日这副宝石弹珠,名贵是名贵,可对一个女孩来说,这弹珠不能穿不能戴的,怎么就让她痴迷成这样?都舍不得放下。
奇了怪了,小闺女这爱好还真是与众不同,她是看不太明白。
齐嬷嬷暗自摇了摇头,心想小闺女若是生成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必定是走鸡斗狗那一挂的。
等摸够了,莲花又发愁起来,找齐嬷嬷支招道:“奶奶,昭仪姐姐当初帮过我,现下又送来如此贵重的礼物,我想找个时候去拜访她呢,一来拜谢她的当日之恩,二来也谢谢她的贺礼。可是我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回礼,怎么办?”
第二百零一十一章 砍秃了都成
莲花愁得,眉头几乎皱得能拧出水来,她最贵重的便是万岁爷送她的十锭金元宝了,可是也不能当成回礼吧?
她压根就没把其他宫嫔妃送的贺礼当成自己的东西,下意识忽略个干干净净的。
齐嬷嬷淡淡一笑,劝慰道:“徐昭仪也不是想图你东西,礼不在贵重,人与人相交贵在真诚,心意到即可,若是只求奢华贵重,反倒失了真心,反而不美。”
莲花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嬷嬷说的有道理:“那我自己做些拿手的送与昭仪姐姐,奶奶觉得如何?”
齐嬷嬷点头道:“善,你亲手所做之物,比旁的来得都要好,想好便可。”
得到了齐嬷嬷的认可,莲花定下方向。
这方向一定,莲花便转起圈圈来数自己会的,嘴里嘀嘀咕咕:“做些什么好呢?针线?恐怕不妥,奶奶的抹额还没有着落……”
齐嬷嬷听到这里,沉默了……
小闺女的针线,想起来就糟心,她已经不指望那抹额能有多好了,两片布缝起来能像个抹额的样子就谢天谢地了,到时候她也戴一戴,意思意思,不能辜负了小闺女的一片心意。
齐嬷嬷没有给她出主意,只看着莲花嘴里念念叨叨,一边说一边否:
“……若不然做些吃的?不好不好,不够重视……”
“……布偶随手做的,不成不成……”
莲花一路念叨一路转圈,偏殿内的空间已经不够她转悠了,开始在院子里头转悠,逮谁问谁:
“小林子,你说送点什么好呢?”
小林子不知道莲花说的什么,挠挠头下意识回道:“主子,送药膏么?”
清清凉的药膏,上到开花的屁股上,让人舒服多了。
莲花自动忽略小林子的提议,逮着小青问:“小青,你说送什么好?”
“呃……主子,这题好难……”小青见过这场景,主子一纠结就是这样,老早前让她和小吉子给出主意做什么菜给万岁爷也是如此。
莲花略过小青,接着转悠,碰见小吉子,顺口问道:“小吉子,你说送什么好?”
小吉子打了个冷颤,跟小青一般想起了当初被莲花支配的恐惧,弱弱的提议道:“主子,若不然看看咱们有什么,从里头挑?”
莲花顿时觉得十分有理,还是小吉子聪明,果然给了她一个新想法,先瞧瞧她都有什么。
于是开始让几人挨个报他们院里都有什么私有之物。
小青提到当初摘了晒干的桂花时,莲花一拍脑门:“对呢,那就做几坛桂花酒,昭仪姐姐像个将军般威武霸气,美酒配将军,绝配!”
可是桂花酒需要经过发酵窖藏够久后才够醇香,莲花发愁了,指派了几个星辰殿的小太监去帮忙摘些新鲜桂花,先做着,虽然现下送不了,但往后也能送给徐昭仪饮
莲花又开始转悠了,在院子里结结实实转悠了一圈,把苞米瓜果都看了个遍,最后盯上了偏殿旁边那棵桃子树,她忽然有了主意……
华英殿内。
“送过去了?”徐昭仪拿布细细给心爱的鞭子上油保养,眉眼十分英气。
明镜垂着头答道:“是,送过去了。莲美人初初如主子所料,推拒不肯收,待奴婢说要砸时,立即拦住了奴婢,最终收下了。”
明镜说着和徐昭仪描述了一番莲花当时的反应,说完自己当先笑了。
徐昭仪停下手中动作,想象了那个画面,也忍不住爽朗的笑了,笑得双眸生辉。
这可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啊。
等笑够,徐昭仪又问道:“弹珠她怎么看?”
“主子英明,奴婢看得出莲美人是十分喜爱的,只是觉得过于贵重才推拒的。”
“那便好。”徐昭仪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当年她的妹妹就很喜欢那副弹珠,只是当初在各种因由之下没有当即就送。
本想等妹妹长大一些再送,只是后头再也没有机会,这是她的遗憾。
现在听说像她妹妹的小姑娘也喜爱这副弹珠,徐昭仪有些欣慰,送这副弹珠是送对了,至少能减少她心中的一些缺憾。
若是妹妹还活着,也像苍澜院的小姑娘那么大了吧?
……
近几日,皇帝觉得他的小妃嫔不对劲,太过忙碌了,比他还要忙碌。
白日回去就见在鼓捣什么,夜里见她涂涂画画着鬼画符一般的东西,看也看不明白,总之对他的关注大大减少了许多。
问她三句,她能茫然的回一句就不错了,回的还驴唇不对马嘴,心神都不知去了哪,不知道脑子里装的什么。
就连他亲自回来看她试衣裳,她都没分几丝神魂过来。
这些衣裳,是他让织造局日赶夜赶制的,尺寸是让齐嬷嬷帮着量了给过去,并未曾让织造局的人接触她,布匹和样式都是他亲自挑选和指定的。
赶制出来的第一时间,为了看她穿成什么模样,他还亲自回来了一趟。
可是这小白眼狼,魂儿跟丢了似的,只敷衍的与他比划了比划,就做别的去了,让他极为不爽。
皇帝不乐意了,召来小林子一问,原来他的小妃嫔是在准备送人的礼,在他不在的时刻,一直在准备此事。
皇帝心里舒坦了,送给谁的,那还用猜,再过阵子,等中秋后,他的诞辰日就要到来。
他的小妃嫔如此用心的准备,除了送他还能送谁?
不与他说,想必是如兰花帕子那般,早早开始准备,等做好了再赠与给他一个惊喜。
皇帝心情大好,他的小妃嫔就是如此,默默做事很少邀功。
这心情一舒坦,旁的细枝末节就不那么在意了,故而在听到他的小妃嫔让人浩浩荡荡去御花园砍树时,连砍了几棵都不满意,有一小片地儿都光了,他也丝毫不以为意。
不过几棵树罢了,只要他的小妃嫔高兴,整个御花园砍秃了都成。
后面看她在忙忙碌碌做些什么,皇帝也没有一丝不满了,只满含爱意地望着她,在她忙了很久时,捏捏她的肩膀,充满柔情地劝她歇息一二,别累着了。
第二百零一十二章 皇帝吃醋(一)
后头皇帝仔细留心,终于知道他的小妃嫔是在酿酒和做桃木剑。
不错,两样都很合他的心意。
酒酿好埋到院子中,埋个一年半载,等囡囡生了能喝了,与她月下同饮,美哉美哉。
剑术他会一二,桃木剑配他,也可也可。
小妃嫔亲手做送与他的,旁的哪能比,便是做的很不好,只要是她做的,他便欢喜。
这几日莲花确实很忙,忙着酿酒,忙着给桃木剑做准备功夫,忙着设计桃木剑的花样。
她当时看到自己种的那棵小桃树时候,便萌生了做桃木剑送与徐昭仪的念头。
徐昭仪如此英姿,配个宝剑合适,而且徐昭仪也像喜欢刀枪剑戟的人。
她特地先问过齐嬷嬷了,问宫里头对木剑有没有什么忌讳。
齐嬷嬷说无锋刃的木剑可,太乐署的伶人舞剑用的便是木剑。
莲花放了心,开始事前准备。
桃木乃阳刚之木,五木之精,用桃木做成的桃木剑,辟邪镇宅又纳福招财,妙哉妙哉!
可她院子里的桃树才两指粗,太嫩了,根本不合适。
而桃木剑的选材十分讲究,十五年到二十年树龄为佳,太老的木质容易疏松,太嫩的木质又不坚硬,还得选质地好、结疤少的树种,做出的桃木剑才会干净。
好在御花园有个桃花林,正正好可以取材,嬷嬷不准她亲自去,故而她只能让人去砍,没了她的指点,小太监们连砍了几棵回来才选到合适的。
忙碌了几日,现下终于有了些眉目,只待桃木浸泡好,便可进行下一步。
如今已选好了桃木,去了皮做成大小合适的木板浸泡于水中。
这是关键的一步,本来要清水泡个十来日,但是她知道有个法子,可以让桃木大大缩短浸泡时日,且后续的步骤也更为精简。
等泡好了,再做接着后续煮、烘等步骤。
在此期间,她也未曾闲着,满脑子都在想桃木剑上刻什么样式,才趁得上昭仪姐姐,日日都在想。
想了好多个样式,她画工不好,画出来的东西只有自己能看懂,之所以画也只为记住她设想过的东西,比来比去,终于在方才定下桃木剑的样式,可以松快松快了。
桂花酒已经酿制密封好,埋于院中的小桃树下,等几个月后再挖出,她可酿制了好几坛呢,不怕不够的。
既定下了桃木剑样式,剩下的便是等了,等桃木板的准备火候到了,便可着手雕刻。
莲花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真是舒服,看了看夜色,似乎不早了呢。
一回头便看见万岁爷温柔的望着她,含情脉脉的模样。
莲花羞涩一笑,满足极了,这日子可真美。
“爷,您批阅好奏折了?”
皇帝噙着温柔笑意,起身走到她旁边环抱着她道:“嗯,都已亥时末,困不困?”
这几日他的小妃嫔太辛苦了,他看着心疼。
莲花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一些,还不太困,这么快就亥时末了呀?”说着扭了扭身子,感觉有些酸。
往常这会儿她早睡了,只是这几日太全神贯注,等松下来才发现时辰已经很晚。
皇帝见她如此,想来是她维持一个姿势久了酸,让她重新坐下,轻轻帮她揉捏肩膀。
莲花任由他捏,表情极为享受,对于万岁爷的柔情蜜意,她向来是照单全收的,心里吃了蜜糖一般甜丝丝的,嘴里不住夸赞道:
“爷您做什么都很好,不仅长得好看,字好看,捏肩也捏得真好!”
“捏得真舒服,越来越喜欢您了呢~”
“嗯……就是此处很酸,爷您真懂我~”
皇帝听着她说的甜言蜜语很受用的,帮她按揉也乐在其中。
他的小妃嫔长得好,浑身软软的柔柔的小小的,按着她的娇躯本身也是一种享受。
听到她说很酸,忍不住轻言细语在她耳旁劝她道:“囡囡,不必如此辛苦,有你这份心意,朕便知足了。”
“嗯?什么?”莲花懒散的应着,闭着眼睛专心享受万岁爷的按摩。
对于万岁爷说的话,她并没有过脑子,全凭本能回。
皇帝温和一笑,到现在他的人儿还藏着掖着不告诉他,瞧瞧多懂事,真是个低调的小妃嫔,别人为他做些什么,恨不得昭告天下,偏偏他的小妃嫔毫不在意。
只是也不必如此,他不在意那些的,他更心疼的是她,还是和她摊开讲罢:“朕舍不得你如此之累,备礼一事慢慢来便好,不必如此急。”
莲花闻言睁开一条眼缝,暖暖一笑。
她的万岁爷真好,何时都在关心着她,只是这事拖不得,她已拖了许久了,人情是越欠越大了。
“爷,我省得的,您不必担心呢,白日嬷嬷都瞧着我,一到差不多时辰便让我歇息了。只是我也想快些做好送过去,否则心中难安。”
这几日齐嬷嬷都看着她呢,一见她累了就勒令她歇着不准她继续做,所以事实上不是很累,还好。
皇帝停顿了一下,听着这话怎么不对味儿呢?
他不动声色地重新捏起来,开始试探道:“送礼有心即可,早些晚些都好,怎会难安?”
莲花转过头来说道:“是,您说的是,只是想到昭仪姐姐三番五次帮我,又送了我那么贵重的贺礼,我得快些回礼才可,拜谢昭仪姐姐之恩。”
皇帝呼吸开始变重了,完全明白了过来,小白眼狼如此用心准备,不是送与他,竟是送与徐榕英!
想要回礼,与他说一声,从他库里挑选送过去便好了。
徐榕英虽说确帮过她,他也暗地里应了徐榕英一个请求,替她还了不是?何故值得她劳累身体亲自动手!
何况徐榕英哪比得上他重要,这宫里头,不,这世间值得让她花费十二万分精力的,不应当是他?只除了她双亲外。
便是她的双亲,往后携手一生的人是他,也没他重要!
总之他不管,在他的小妃嫔心里,他必须排第一。
皇帝越想越气,没控制好手劲,手劲也跟着变大了,狠狠捏了两下。
第二百零一十三章 皇帝吃醋(二)
捏得莲花赶忙喊道:“疼疼疼,爷您小力一些。”说着抖了抖肩膀。
皇帝忍着气,收回手劲儿,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徐榕英到底哪讨了他的小妃嫔欢心,让他的小妃嫔如此用心?
对于徐昭仪,皇帝待她更像是对待男子一般,确切的说,在皇帝眼里,徐榕英除了女儿身,和男子无一丝分别。
当年时局动乱,朝政不稳,徐榕英被先太皇太后选中纳入宫中,为了是借徐大将军之势震慑各方。
早在少年之时,他便识得徐榕英,徐榕英比他大两岁,她熟读兵法,刀枪剑戟样样精通,有个同为将门出身的未婚夫,两人一并上过战场,在军中极有威名。
只是后头她的未婚夫战死沙场,她从此意志消沉,兼之徐大将军爱女心切,此后便一直未上战场。
当年先太皇太后要点她入宫,他私下问过她,若是不愿,便不进。
她只会了一句既此副躯壳还有些用处,进宫又有何不可?还省得她爹给她张罗亲事。
只一条,进宫可,但她心中有人,这辈子都无法像其他妃嫔那般侍奉他。
皇帝应允。
事实上,皇帝待她便是待男儿一般的情谊,无半分男女之情,还时常惋惜,若是徐榕英身为男儿身,必定是一猛将良将,可惜了。
也正因如此,皇帝醋了,感受到了危机一般,不想他的小妃嫔和徐榕英搅和在一起,万一把他的小妃嫔带野了如何是好?
莲花连叫了几声万岁爷,都不见有回应,转头去看,就见万岁爷面无表情的看着别处,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得有些疑惑的又唤了几句:“爷,万岁爷?”
皇帝回神垂眸看着她,“嗯”了一声,心头正不得劲,见眼前的人儿一无所知,心里酸溜溜的。
莲花放下心来,又问了一遍:“您说昭仪姐姐会喜欢桃木剑么?桂花酒还得埋一段时日才能挖呢,只能等以后再送。”
方才她已经问了一遍,只是万岁爷没有作答。
她只见过徐昭仪几次,摸不准喜好,所以想看看万岁爷是怎么看的。
不单止送桃木剑,连桂花酒也想送出去?
皇帝不由得更酸更气了,这个问题他实在不想答。
又见他的小妃嫔眼巴巴等着他回,心下一软,只得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兴许。”
他怎么知道,管徐榕英喜不喜欢,他的小妃嫔送的,难不成她还能不收?
不收正好,他还舍不得!
莲花闻言点点头,看来万岁爷也不清楚呢,昭仪姐姐送她的贺礼很合她心意,她实实在在也想送昭仪姐姐喜欢的,只是也不好直问当事人。
“那只能如此了,先做了送,若是不喜欢,我再做些别的送。”莲花最后下结论道。
听到这句,皇帝实在忍不住了,狠声道:“她敢!”俊美的容颜上浮现一丝怒气。
“啊?”莲花想不到万岁爷如此大反应,不知说错了什么,扭过头诧异的看着他。
皇帝深吸两口气品,和缓一下语气,怕吓着他的人儿。
他的小妃嫔直肠子,若是他不说,恐怕她绝对不会多想什么。
故而舍了这张脸也罢,他要摊开来讲,他不高兴!
皇帝转身到莲花身前,蹲下和她平视道:“桃木剑和桂花酒,怎么不送朕?朕也想要!”
他的小妃嫔人都是他的,在她面前,他要脸有何用!
莲花一直不解的看着他的动作,听他这么说再次讶异出声:“啊?!”
皇帝见她未反应过来,直截了当的说:“不要送她,送朕!”只送朕!
莲花惊愕的张大嘴巴,她似乎从未见过万岁爷如此。
在她印象中,万岁爷历来是从容不迫、沉着冷静的,即使和她玩闹时也透着一丝从容。
哪像现在这般,神情透露着一丝急切和不高兴,像个耍脾气的大娃娃,莫名有些可爱。
莲花有些惊奇的瞪大眼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惹得皇帝更不高兴了,眉头都拧了起来,伸出手去捏她的脸。
莲花连忙抓住他的手,感受很是新鲜,眨了眨眼,似乎她再不说些什么,这个大娃娃就要气炸了。
她清了清嗓子,理了理思绪,开始讲道理道:“万岁爷,昭仪姐姐安慰过我,在我有难时候又出手帮了我,这人情很大,得回礼拜谢的。”
皇帝听不进去:“那朕呢?朕待你不好吗,怎么只送她?”
“当然好哇,您是天底下对我最最好的人了。”除了一开始外,莲花心中默默补了句,想了想,心里又补了句除了她家人外。
皇帝心气稍稍顺了一些,只是还不能成,眉头依旧皱着看着她。
莲花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受,看万岁爷如此和她闹脾气,她反而很高兴,只是不能表现出来,怕激怒了她的万岁爷,哎呀。
她只能极力控制住脸上表情,接着讲道理:“只是您与我之间,不能如此算呢。昭仪姐姐待我好,又送了贺礼,礼尚往来我都应当回礼过去的,您不一样。”
皇帝像赌气一般说道:“怎么不一样!”总之他不管,他就要!
莲花挠挠头,感觉有些说不清楚了:“您怎么能一样,与我怎么能算得清。”
两人纠纠缠缠,早就算不清了。
“怎么不能?”算不清就不送他了?算不清就只送别人,他不接受。
怎么如何都说不通呢,该怎么解释啊。
她词穷了,舌头开始打结:“您,您,您,哎呀,您与我关系不一般,您是内人,不不,该怎么说呢?”
莲花急了,纠结的抓起头发,内人是男子称呼妻子的说法,那她形容万岁爷的说法是什么?
皇帝忽然有些明白了她要表达的意思,她的意思是徐昭仪是外人,他和她是剪不断算不清的枕边人。
他有些喜悦涌上心头,只是还想听听从她嘴里说出的,忍不住语气柔下来,追着问道:“朕与你之间,是什么关系?”
他有些像诱哄一般,期待她嘴里说出两人之间的关系,心头突然紧张起来,心脏一下一下有力跳动,跳的有些快。
第二百零一十四章 没脸没皮(是谁)
莲花正着急想不出词来形容,闻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当然是男女之情的关系,像夫君和娘子那般!”
说完,她气呼呼的又补了一句:“对,就是这样!和昭仪姐姐怎能是一样!!”
气哼哼的想,今夜万岁爷怎么好似不讲道理了,她这方面尤其嘴笨,都不知该如何描述了。
皇帝听后,脸色如冰雪消融一般柔和下来,眉宇间星辰点点满是柔情笑意,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他要的就是如此,要的就是在他的小妃嫔心中的独一无二,与众不同!
两人尽管已经互表心意,他还是不满足,想要贪心更多,确认更多。
听到她如此承认,他心满意足了,情不自禁凑过去想亲亲她。
莲花推开皇帝的脸,撅起嘴气咻咻的,男子无理取闹起来,怎么也如此难缠,还没脸没皮的,哼。
皇帝心里舒坦了,徐榕英怎么说都是外人,他和囡囡才是自己人,外人间是该礼尚往来,将欠的人情还清。
他攥着拳放嘴边咳了咳,放下手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朕明白了,那便送。”
莲花撅着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她不太相信,万岁爷能这么快就好,不会再闹了。
皇帝有些不自在,整了整神色,正直的说道:“理应如此,朕与你本为一体,你要送,朕便支持你,与你一道还了这份人情。”
莲花瞪大眼睛,不是听得很懂,万岁爷说的与她一道还人情是什么意思?
皇帝很真诚的接着道:“朕明日便命人挑些物件赐予徐昭仪,替你还了这情,你近日实在太累,朕心疼得紧,便先歇一歇,如何?”
莲花听着感觉不对,她咬着唇犹豫的说:“也不必的……”是她要送来着。
她想不太清楚,明明是她要送礼给昭仪姐姐,怎么到万岁爷赐东西了?
皇帝剑眉一竖:“怎么,方才不是说与朕算不明分不清的,现下你要还情,朕替你去还,怎么就不必了?”
“哦……”莲花总感觉不对,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总而言之:“那等我做好了桃木剑,一道送。”
“……”他的小妃嫔怎么学精了,不好蒙了。
皇帝见还是没让她摆脱这个想法,罢了,送便送吧,只是:“你亲手做的东西,朕也想要。”
“哦……”莲花点点头,这不是什么大事,当场答应下来:“好,爷要喜欢,我一并做了送您,桂花酒我酿了好几坛呢,等好了挖出来请您饮,只是桃木剑要等一等呢……”
桃木剑这回弄是弄了几块板子,只是有些品相不好,是她拿来练手的,回头还不知成品如何呢,所以这个得看看。
皇帝心里妥帖了,仔细一想又不好,这最终累的还是他的小妃嫔。
何况他不甘心,一个外人有的东西再送与他,他有些不得劲。
想起一事,他眼神变得幽深起来,斟酌着缓缓开口道:“朕要些不一样的,只属于朕的。”
独一无二的,只能他可以做的,谁也不会有的。
莲花看着万岁爷的眼神变得深邃,想要把她吸附进去一般,不由自主的问道:“什么?”
皇帝靠近她,在她耳边呼着热气,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朕想看你换新衣裳,一件一件换……”
莲花脸“腾”的一下烧起来,娇羞的的垂下头。
她听明白了,万岁爷说的是这几日送来的新衣裳,让她在他面前一件一件穿给他看。
这个大流氓,前两日将衣裳摆到她眼前,那会儿她神思不属没多想,每件拿起来和他比了比划,便干别的事去了。
原来他想的是这回事呢,简直,简直,不知羞!
皇帝充满磁性的声音又响起:“嗯?”
看他小妃嫔的模样,他便明白了她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些时日的调教卓有成效。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换衣裳的情景,那般美景,想起心头就火热,此时恰好良辰不可辜负。
莲花又羞涩又有股无以名状的感受,心头扑通扑通跳,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几不可闻的“好”了一声。
皇帝大喜,他的囡囡就是如此善解人意。
这夜剩余的良辰便在皇帝的指挥中度过:
“囡囡,小衣也换一换罢。”
“……爷,这样可以了么……”
“还不够,朕来帮你……”
“囡囡真美……”
夜色醉人,灯火氤氲。
第二日休沐日,皇帝一脸饕足的坐在窗前,闲适的握卷看书,等他的小妃嫔起床。
昨夜闹她很晚才睡,让他过了个瘾,先是饱了眼福,后实在忍不住,便让她用手帮他……
方才他的小妃嫔睡眼朦胧的爬起来,想要忍着困意起床,说是嬷嬷还等着她用早膳呢,被他劝了回去,让她再睡一会儿。
齐嬷嬷那头他早传旨过去,让嬷嬷自行先用早膳,所以他的小妃嫔不必顾及什么,睡到自然醒便罢。
最近这几日他的小妃嫔确实太累了,虽说有齐嬷嬷盯着她,可精力高度集中,精神上也会累,让她放松放松。
日上三竿,床上终于有了动静。
莲花做起来,如往常一般习惯性摸摸旁边,万岁爷已不在。
她满足的伸了个懒腰,呼了口浊气,太舒服了,浑身筋骨前所未有的松快。
她好似有些时候未睡懒觉了,果然睡懒觉就是舒服。
“醒了?”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撩开帐子,一个面冠如玉的男子印入眼帘。
莲花惊喜道:“万岁爷,您怎么在这,没有早朝吗?”
早上迷迷糊糊间似乎有听见万岁爷的声音,她还以为做梦呢。
皇帝俯身帮她理了理头发,噙着笑道:“今日休沐,不用早朝。”
太好了,莲花忍不住双手搂着皇帝的脖子,蹭蹭他的胸怀,撒娇道:“爷,抱抱我。”
皇帝搂住她娇软的身躯,心软得一塌糊涂,忽然明白有些帝王为何能“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如此娇俏的人儿,如此令人爱恋,怎么舍得放手。
第二百零一十五章 休沐日
两人静静的抱了一会儿,等她睡意彻底消散,皇帝柔声问道:“饿不饿?”
怀有身子的人一人吃养两人,容易饿。
莲花放开皇帝,点点头,摸了摸肚皮,感觉好像比以前要鼓一些呢。
她忍不住和他分享道:“爷,您摸摸,肚子是不是大了些?”
皇帝伸手探过去,大掌覆在她肚皮上,感受了感受,没觉得有差别,还不到三个月的身子,没那么快显怀,恐怕是他的小妃嫔心理作用罢了。
他心里有数,却没有反驳,只顺着道:“有些变化。”
“是吧~”莲花又摸了摸,现在还觉得有些神奇,肚子里竟然有了她和万岁爷的娃娃,她竟然就快要做娘了。
皇帝看着她,心头一片温热,伸出手拉着她说道:“起来吧,去洗簌一下,别饿着了。”
莲花露出个笑容,就着皇帝的手起来。
洗簌完毕,坐到饭桌上,她拿筷子的手有些颤,忍不住娇俏的瞪了皇帝一眼,瞪这个罪魁祸首。
皇帝低声笑了笑,知道她手酸,抓过她的手揉了揉,后头一勺一勺给她喂食。
莲花高兴起来,像个大爷一般作威作福,用嘴努努想吃的东西,万岁爷就给她夹到嘴前,摇摇头不要,万岁爷便自行夹走吃了。
这体验,真是又新鲜又过瘾,怪不得万岁爷喜欢她喂呢,原来张张嘴就有饭吃的感觉这么好!
莲花很是享受,美滋滋得想晃荡起腿来,才晃一下万岁爷就说她了。
皇帝见她没个正形,得意忘形的模样,忍不住轻轻拍了她大腿一下道:“注意仪态,若是让齐嬷嬷看到你如此,定会训你。”
莲花不以为意,反驳道:“才不会呢,奶奶现在对我可好了。”
已经很久没训她了,就算见她坐姿歪歪扭扭也不再说她了,她可看明白着呢,万岁爷想蒙她,没那么容易。
皇帝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的小妃嫔最会打蛇随棍上了,有时虽然迷糊,但有时又精明得不得了。
如今齐嬷嬷已沦陷在了她手里,比他还要惯着她,连他说几句都不乐意了,看来往后还真是没人管得住他的小妃嫔了,唉。
虽是这么想,他却觉得正正好,没想过要她改什么,反而很高兴他的小妃嫔在他面前很自在,不隐藏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看着她带笑的脸便心满意足。
齐嬷嬷来到苍澜院后,肉眼可见的发生了一些变化,精神头比以前更好了,人也没那么严肃了,脸上时不时还带笑了,这是好事,他就知道他的小妃嫔是个宝,谁跟她待着都高兴快活。
昨日让黄祖德给两人把了平安脉,齐嬷嬷很康健,他的小妃嫔和胎儿一切安好,两人都很好。
早膳用罢,皇帝拿着帕子替她擦擦嘴,手指忍不住抚上她粉嫩饱满的唇珠,轻轻抚着,手感极好,让他留恋不已。
莲花觉得痒,嘴角翘起憋住笑,垂下眸,眼珠子盯着放她唇上的手,手动到哪眼珠子就转到哪,眼中带着一丝狡黠。
皇帝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要憋坏了,嬉戏心起,也和她玩起来,看着她的表情,用食指在她唇上抚来抚去,最后干脆又捏了捏。
莲花眼珠子随着手转来转去的,瞅准机会,张嘴要咬住他手,皇帝猝然缩手,没咬到。
莲花叫嚷起来:“不好不好,爷您怎能缩手那么快呢,再来!”差点就要咬到了。
她抓着皇帝的手,摇了摇,想让他重新来过。
皇帝忍俊不禁,他的小妃嫔这模样真是太可爱了,像个孩子一般。
又和她玩了两三次,次次在她快咬到时候缩手,惹得她爱娇起来,要耍赖,嘴巴鼓鼓的。
后头皇帝终于让她咬了一次,让她高兴坏了,咬也不是真的咬,也就轻轻加点力气,真咬疼了她还心疼呢。
这一上午,便在莲花嬉笑玩闹间度过,万岁爷休沐能在苍澜院陪着她,惹得她格外活泼兴奋,心情格外的好,脸上笑意盈盈的,眉眼弯弯中透着甜蜜。
齐嬷嬷这一日都识趣的没有过偏殿来,见皇帝和小闺女两人难得有一日独处,她便没有过来。
有皇帝看着人了,也不必她去,何况两人你侬我侬的,她看着眼疼。
这一日皇帝和莲花两人一直待在一起,皇帝看书,莲花则写字,时不时让他指点一二;
莲花出去看她的桃木,皇帝则起身陪同着;
路过小桃树,莲花会和皇帝说桂花酒埋在了哪里,忍不住要和他分享,皇帝则点头夸奖;
午膳照旧是一碗安胎药,莲花咕咚咕咚一饮而下,皇帝心疼的给她递蜜饯,她忽然觉得药似乎也没那么难喝了;
午后照旧是小憩一番,莲花撒娇让皇帝陪同,皇帝欣然应允,拥着她入眠;
下午皇帝批阅奏折,莲花则时不时替他斟茶倒水,乖乖巧巧待着做自己的事不打扰;
皇帝批累了捏捏眉心,莲花见着了则帮他按摩捏肩,心疼的亲亲他的脸颊;
晚膳后,两人一起牵手散步,一起谈天说地,当然,大部分是莲花在说,皇帝静静在听,偶尔附和一句;
这一日过得简单又美好,两人便是各做各的事,时不时相视一笑,便觉得心满意足得很。
皇帝只觉得这一日很放松,虽然平淡,却快活又美妙。
这是只在苍澜院和他的小妃嫔一起才有的感受,在别处是无法体会到的,若是往后都是这样的日子,也是不错,神仙一般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休沐这日皇帝过得很顺心,只除了一件事。
趁着莲花沐浴之时,皇帝出来听曹德回禀查案之事。
听到白忙一场时候,皇帝诧异的问出声:“自尽了?”这厮出手还未如此狼狈过。
曹德阴戾地说道:“那个七爷很是警觉,在收网快之时,底下人的破绽被他瞧出了端倪,还未与他交手,他便立即服毒自了尽,没救回来,身上文牒都是假的。”
曹德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狠角色了,每次就快抓到此人时,总被他逃脱。
第二百零一十六章 宫中阴私
最后一次,曹德亲自前去布下了天罗地网,就在以为万无一失时候,此人当机立断服下毒药,顷刻毙命,故而内卫司只带回了一具尸体。
回来路上,每每想到此人,曹德便满身戾气,就差那么一点就抓住了,却被手底下的一个混账小子坏了好事。
这毛头小子心存侥幸,穿的破烂官靴未换,竟被看出了端倪,导致功亏一篑,铩羽而归!
这小子回来后,被他狠狠抽了一顿,如今在卧床养伤,等养好后便罚刷夜壶去,什么时候学聪明了什么时候回来。
曹德自掌管内卫司以来,但凡亲自出手便有收获,很少空手而归,此番让他白忙一场,怎不惹他气恼。
不过此人确实狡猾如狐,又敏感多疑,那么破那么脏一双靴子,丢给乞丐都不会多瞧一眼,而此人竟能发现,观察入微,心思实在细腻。
最关键的是,此人对自己够狠,一点侥幸会逃出生天之念都不曾有,直接服毒自尽,有此结果也不算冤。
若不是敌我双方,曹德想,要是将此人弄来内卫司,定是一大能吏。
曹德是越来越好奇了,这幕后究竟是何人,才会让此能人心甘情愿赴死。
皇帝听他禀报后,冷意森然地说道:“如此说来,线索是断了?”
曹德心绪平复了一些,回道:“还不曾,便是尸体臣也得查出个三分来。臣派人拿着画像查到此人曾出没于宝香阁,虽是易了容,却被宝香阁的掌柜认了出来。这人出手大方得很,从掌柜手中高价购了一盒秘制玉颜膏。此香膏名头很大,每盒都有数,卖给了谁家,掌柜的清清楚楚。”
说到此处曹德冷笑一声,此人心思缜密是缜密,但百密必有一疏。
宝香阁乃京中第一大脂粉铺子,专做贵人生意,能做宝香阁的掌柜,没点能耐又怎么行。
而宝香阁的掌柜,第一个才能便是辨人识人,看人能透过皮相看到骨相去,这是京中脂粉行内才知晓的秘密。
此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自以为的天衣无缝,早被宝香阁的掌柜看穿。
也恰恰因他掩饰容貌,让宝香阁的掌柜更留意他几分,待内卫司的人拿着画像去时,宝香阁的掌柜觉得眼熟,于是领着宝香阁的掌柜去看了尸首,最终确认下来。
曹德顿了顿,接着说道:“臣查了近日何处出现了秘制玉颜膏,又去查了近几个月的秘制玉颜膏去向,两相比较之下,只有两盒不知去向,一盒进了薛府,却查不出何人在用,另一盒便是此人买下那盒不知去向。而就在苍澜院出现长虫之日,小美人恰好收到了一盒秘制玉颜膏,您说巧不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盒香膏,往空中抛了抛。
此人来京中一举一动都有其目的,既然买了香膏,定然会用在关键之处,所以宫中他也暗中查了,果然,眼皮底下就出现了一盒。
皇帝看着香膏一惊,敏锐的觉察出了问题:“此盒香膏有什么名堂?”
曹德嘴角牵起一抹冷笑,冷森森的说:“这盒香膏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一般人不知晓,有孕之人用多了此香膏,可滑胎。”“滑胎”二字咬字极重。
他查了,这盒香膏并没有被动手脚,还是原封的样子,就算觉察出问题,仅凭这盒香膏也问不了罪拿不了人,真是好巧妙的计策。
所谓关心则乱,皇帝闻言来不及细想,抬脚便想向偏殿走去,看看他的小妃嫔有没有事。
曹德忙拦住他道:“放心,这盒香膏还未曾到过小美人手里。此等阴毒诡计,有齐嬷嬷在,自然是没有得逞。”
皇帝松了口气,惊出一身冷汗,幸得齐嬷嬷坐镇,否则底下的人不懂,拿去给囡囡用了,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定定神,满含杀意的问道:“香膏何人所赠?此盒香膏,是进了薛府那盒,还是那人买的那盒?”
想到他的人儿处在阴谋诡计之下,他是愈发没有耐心了。
“是孙才人送来的贺礼。秘制玉颜膏宝香阁怕被人仿冒,暗中做了特殊印迹,臣正准备今夜拿去给宝香阁的掌柜认认。”
皇帝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眯着眼睛沉思,过了一会儿道:“将孙才人收监好好审问一番。”
曹德“咦”的一声,挑起眉毛道:“怎还是如此无情,好歹也是你的小妾,还未曾查实就抓去审问?万一是巧合呢?”
皇帝只冷冷看他一眼,看得曹德头皮发麻,连忙改口:“吾皇英明,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甭管孙才人送来的秘制玉颜膏,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出自于谁的指示,在这紧要关头都脱不开干系,该抓,该抓。”
“便真是巧合,又如何?”皇帝丢下一句,人大踏步而去,他的囡囡还等着他。
曹德摸了摸鼻子,此次回来,他以为皇帝被小美人温暖的有点人情味了,没想到还那么冷酷,做他的妃子真是惨啊。
哦,不是,是做除了小美人之外的妃子真惨!
他都不知该说皇帝是无情还是有情了,整个后宫,兴许皇帝的柔情只给了一人吧,也算难得了,好过从前一人都没给过。
曹德摇摇头不再腹诽,今日还未曾沐浴,查出了眉目便匆匆赶往宫中,又等了皇帝半天,此时浑身黏腻,他还是先回去洗澡。
以他的直觉来说,苍澜院出现的香膏,恐怕是被专程设计的,不是巧合。
歹毒之人更了解歹毒之人,若是他是幕后之人,定会如此设计,一环扣一环,便是长虫没成功,还有香膏做后手,双管齐下疗效才能出众。
宫中阴私防不胜防,一不小心便容易着道了,他见得多了。
第二日,宫中便传出消息,孙才人染了恶疾,暂移居出宫。
这些事莲花都不知道的,便是连皇帝从星辰殿调了两个宫女一个太监过来做杂役,交给齐嬷嬷管,名义上归齐嬷嬷所有,她也不清楚。
她更不清楚,不知何时起后宫里头暗流涌动,悄悄传出了她有孕的消息,且有愈传愈烈之势。
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准备去华英殿拜访徐昭仪之事,就算没有此事,皇帝也不会让她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第二百零一十七章 拜访徐昭仪
这一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莲花穿着新衣裳,带着小青小吉子和小林子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去华英殿拜访徐昭仪。
对于此次的拜访,莲花很重视,几乎将苍澜院的特产都淘了一遍,几人手里都捧着不少东西,像过年去亲戚家拜年一般。
在宫里头,她还是第一次私下去别的殿里串门,又是去看对她有恩的徐昭仪,她没什么经验,觉得只一把桃木剑太单薄了。
她把齐嬷嬷那“礼不在贵重,心意到即可”和“亲手所做比旁的要好”两句话记得牢牢的,所以她挑的全是出自苍澜院所产和她亲自所做,有什么就带上什么。
齐嬷嬷亲眼看着她起了大早,吃个早膳就开始忙忙碌碌的备礼,看她翻出来这么多东西,起初不想打击她,隐晦的劝了她两句。
莲花没理解过来,将齐嬷嬷之前那两句话拿拉出来说了说,想和齐嬷嬷再商讨一二。
齐嬷嬷沉默片刻,最后道“你高兴便好”,算是支持了她的举动。
齐嬷嬷本觉得这些俗物拿不出手,在听她那么说后,细想了一番,确实如此,这些礼再真心真意不过了。
若是送与旁人,齐嬷嬷或许还会再劝阻一二,但送与徐昭仪那样直爽的人,不会嫌弃的,小闺女这么做反而能入她的眼。
于是便由着莲花张罗,就张罗出了一堆土特产。
只见莲花手里捧着个盒子走在前头,里头放了她精心雕刻的桃木剑;
左后侧的小青拎着一个食盒,食盒里是莲花特地做的糕点;
右后方的小吉子拎着绑着把子的一串南瓜,提着一袋瓜子;
最后的小林子拎着一袋苞米,和一袋苞米棒渣。
几人到苍澜院大门时,遇到了来送东西的张庆,他是奉万岁爷旨意前来给莲花送首饰的。
中秋节将至,每年这时候万岁爷都会给后宫赐下首饰,往年时候都是送到薛贵妃手里,让贵妃安排赏下去。
今年不同,万岁爷让他按照各宫妃嫔品级高低赐下去,而莲主子的首饰是万岁爷亲自挑选的,今儿个特地吩咐他第一个给莲主子送,明日再给其他妃嫔送。
张庆已休养好了身子,重新回到了星辰殿当值,仿佛什么都未发生一般,还是当他的大内总管,星辰殿的一把手,认认真真办差事。
只是他心里头终究有些不同了,待莲花的看法不同了。
以前他待莲花的尽心尽力,多是出于皇帝对莲花的看重和恩宠;
如今他是打心眼里感激和喜爱眼前这位主子。
此时见莲花这行人,又拎又提了一堆东西,张庆有些惊奇。
这主子带着人拿着一堆满满当当的五谷杂粮,还真是奇观,瞧瞧那几个金灿灿的南瓜,就这么串起来拎着走,莲主子真是奇人,一点都不怕宫里他人异样的目光。
张庆没有多说什么,行了个礼后立即小跑过去,边跑边说:“哎哟,莲主子,您怎能亲自捧这盒子,交给奴才就好。”
说着人走到莲花跟前,要抢下装桃木剑的盒子。
莲花一侧身避开,笑眯眯的道:“多谢张总管,这个不重,我自己来就好。几日不见,张总管风采依旧,威风不减呀。”
张庆知道莲花为人,闻言没有接着抢盒子,乐呵呵的一拱手道:“托莲主子的福。那日之事,奴才还未来得及谢过莲主子,今日在此多谢莲主子对奴才的再造之恩。”
距离上次翻地后,他和莲花确实有阵子不见了。
他那日跪了几个时辰,第二日又累了一场,体虚邪风入体,小小病了一场,养了一阵子,刚养好回星辰殿。
还别说,此时见到莲花熟悉的笑容,张庆如沐春风,倍感亲切。
张庆心里感叹,不怪乎星辰殿的小太监们都抢着来苍澜院办事,莲主子看着就喜庆,人好说话,什么时候脸上都带着笑,从不端着架子,也不吝啬。
在这守门守夜办差的小太监,都会给顿吃的,伙食里头带肉,比御膳房准备的好多了。
莲花听到张庆谢她,手里拿着东西没法摆手,只得嘴里客气道:“哪里哪里,是张总管地翻得好。”
张庆笑容顿了一下,听到翻地二字他腿肚子就发软。
他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在翻地这行当上,他远不如苍澜院的人,就翻了半日,整个人便不好了。
是莲主子人美心善手下留情,只让他意思意思了一上午便让小林子扶他回去了,否则真翻完苍澜院这片地,不知猴年马月了,他这条老命都要费掉半条。
莲主子实在太抬举他了,现在还为他掩饰说好话。
张庆擦了擦额间不存在的汗道:“惭愧惭愧,多亏了莲主子的英明指点。”
“一般一般,哈哈哈。”莲花一边谦虚一边没忍住哈哈笑。
听到此言她高兴得笑眯了眼,她就知道她的指点是很好的。
张庆也跟着笑,这才问莲花去向:“莲主子这是准备去哪?”
“去看昭仪姐姐呢。”莲花收起笑意,忍不住问张庆道:“怎么样,张总管,我这样去可以吗?”
她还是有些担心送的东西不好,张总管是宫里的老人了,问问他准没错的。
张庆迟疑片刻,斟酌着开口道:“莲主子送的东西五花八门,这从种类上讲,便胜人一筹……”
莲花惊喜道:“是么?哎呀,那还真是拿对了。”
当时她也没多想,只想着自己有什么就带什么,张总管这么一说,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张庆此时脑子疯狂开始转,纠结着他是说实话好还是不说实话好,不说会不会坑了莲主子?
最后忽然想到,齐嬷嬷人就在苍澜院里,若是莲主子拿的礼不妥,早开口指点了,哪轮到他多嘴啊。
齐嬷嬷不说,其中定然是有深意的,齐嬷嬷又不会害莲主子。
这么一想,他放下心来,笑呵呵说道:“莲主子真是一片赤子之心,想来昭仪娘娘是能明白的。”
莲花冲着张庆点点头,笑意吟吟的说:“嗯嗯,多谢张总管,那我们便去啦。”说着带着人就走。
“莲主子慢走。”张庆笑呵呵目送几人远去。
看了一会儿,后头端着首饰的小太监低声提醒道:“张总管,万岁爷给莲主子的赏赐怎么办?”
第二百一十八章 尿急……
张庆脸上笑意顿时凝固,一拍脑门,哎哟,想起来了!
他怎么每次遇到莲主子,脑子就不好使,连来意都忘了。
只得带着人赶忙小跑将人追上。
等追上后,张庆将来意一说,莲花诧异道:“首饰?万岁爷给我赏赐了首饰?”
她没听万岁爷说呀,好端端的,怎么给她赏赐首饰,以前都没见过的。
张庆挂着笑脸答道:“是,这不快中秋节了,爷赐下首饰好让各宫过节,图个喜庆,这往年也是有的。今年您这份,是万岁爷亲自挑选了赏您的。”
“哦……”莲花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大家都有啊,那得了:“我知晓了,请张总管替我谢谢万岁爷。”
莲花说完,抬脚接着走。
张庆一瞧,这反应不对啊,怎么莲主子不说瞧瞧这首饰如何,人就这么走了?反应也太平淡了。
女子不都爱好首饰?莲主子她就不好奇万岁爷赐的什么?怎么连掀开瞧一眼都没有!
张庆呆愣了一下看着人远去,一拍大腿,要遭!
哎哟喂,他的祖宗哟,来前万岁爷与他嘱咐,让他回去后,仔仔细细给讲莲主子收到的反应,这如今可怎么办啊!
难不成就直接说,莲主子连首饰都未曾看一眼,反应很平淡就走了?
哎哟,这可如何是好啊!
却说莲花这头,她有些紧张,等下到了华英殿,她该怎么说,该怎么做。
刚刚听到张总管说,万岁爷给各宫赐下了首饰,她没怎么放在心上,人人都有的,想来是定例吧,这没什么好瞧的。
往年她品级低够不上,今年升了升,便有了定例的赏赐,定例的东西也瞧不出个花儿来,给什么拿什么就好,还是等她回去再说。
她带着人拿着大堆小堆的东西,一路走过去,途中歇了几趟。
穿过御花园,以前最怕她出现的管园小太监们,现下不知怎么了,瞧见她远远就开始行礼,殷切的过来问她看中了御花园的什么花草,他们亲自给摘。
呃,这话若是以前对她说多好,她也就不用偷偷摸摸的摘了,只是现下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现在的头等大事还是去见昭仪姐姐。
她带着人接着走,越挨近各宫,碰到的宫女太监们越来越多,还碰到了一两个主子,品级都没有她高,对她行了礼就退下了,走的方向似乎是华庆殿的方向。
第一次有宫妃给她行礼,这倒是让她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只是走着走着,越靠近华英殿她越紧张,没来由的紧张,她想,便是让她去考先生挂在嘴边的举子,都不会让她这么紧张。
多亏小吉子他们一路安慰她,几人轮番给她打气。
这个说昭仪娘娘看着好说话,不会有什么的。
那个说只是做客,很快就回来,放轻松,
还有一个说昭仪娘娘定然会喜欢苞米。
几人七嘴八舌,分散了她不少注意了。
终于到了华英殿前,莲花捧着盒子停下脚步,看向几人。
几人不明所以,以为她还在紧张。
小吉子说道:“主子松快些,便当是来玩的,昭仪娘娘这儿不是有玩弹珠的物件儿?您与昭仪娘娘能聊上话,不必担心没话讲。”
莲花摇了摇头,快哭了:“小吉子,我尿急……”
出门前忙忙叨叨的,忘记出恭了……
她有身子之后出恭次数比以前多了不少,加之一路紧张,这刻华英殿就在眼前时,便尿急起来。
“呃……”
“主子……”
几人有点慌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要是回苍澜院去,那得多远,可要是在华英殿出恭,这……这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就在几人慌乱之时,华英殿早有洒扫小太监听到动静进去禀报了。
明镜带着几人出来迎接,看到莲花主仆几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时,稍稍愣了一下。
身后的明心没忍住笑出声来,连带着几人都掩着嘴笑起来。
明镜看着这阵仗,也同样笑意盈盈,这是什么阵仗,莲主子还挺有意思的,几个奴才手里拿的东西都很有意思,这是送与娘娘的?她有些不确定。
莲花当场脸就红了,她不知道明镜他们笑什么,只是此情此景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明镜赶忙绷住脸,向后看了一眼,后头几人安静下来。
她回过头来重新换上得体的笑,福了福身子道:“奴婢有礼了,莲主子这是看望娘娘来了?”
莲花抱着盒子,细声细气道:“嗯,来看望昭仪娘娘。”
“莲主子有心了,这是?”明镜说着看向莲花捧着的盒子和小吉子几人拿着的东西。
莲花脸红红的,有些羞涩的道:“是送与昭仪姐…娘娘的呢。”
明镜这才走过来,接过莲花手中的盒子,又对着她带的几个人道:“明心,你们都接一下。”
“是。”身后几人七手八脚接过小吉子他们的东西。
明心没想到这几个南瓜这么沉,冷不丁的,差点没拿稳掉下来,小吉子赶忙接住道:“这位姐姐,还是我来吧。”
说着把南瓜重新提过来。
小林子和小青两人对于主子送的礼,是无条件服从,连多想一下的念头都不会有的。
只得小吉子想了想,他最终也没说什么,主子高兴就好,她的一片心意若是徐昭仪不能领会,那往后罢了,还是不要深入相交的好。
苍澜院的几人在莲花的耳濡目染之下,丝毫不觉得提着的拿着的东西不妥,面对异样的目光也不以为意。
明心这头还想坚持,小吉子提着南瓜退后一步道:“我来便好。”
这时小青的手已经空了出来,见状也劝道:“无碍的,小吉子力气大,姐姐待着便好。”
明心看了明镜一眼,明镜点了点头,她只得作罢。
莲花看看身后都准备好了,她看向明镜,眼神有些赧然。
明镜会心一笑,微微低头道:“莲主子请。”说着走到侧边开始领路。
莲花点点头,慢慢跟着朝前走去,眼神开始游移起来,怎么办,她真的尿急,有些憋不住了,怎么早不急晚不急,现在才急。
第二百一十九章 见到徐昭仪
明镜见她神色不对,有些奇怪,带着一丝关切的问道:“莲主子这是怎么了?”
莲花垂下眸脸红的摇了摇头,这要怎么说,去人殿里做客,还没见着主人就先借地头出恭了一趟,这太不好意思了。
小吉子在后面跟着,知道主子脸皮薄,是不好意思了,他赶忙将南瓜塞给小青,上前几步低声去和明镜说了几句,替莲花解围。
明镜了然的停下脚步,将手中盒子递给明心,对着华英殿几人道:“你们先进去和主子禀报一声,请主子稍待片刻,我和莲主子去去就回。”
莲花知道小吉子说的什么事,她脸上开始火辣辣的烧起来,想找个洞钻进去,感觉好丢脸啊。
等几人走后,她咬着唇,面对明镜十分羞赧:“多谢明镜姑姑。”顾忌她的脸面,没有当场说出来。
明镜越看眼前的莲花越觉得可爱,又乖巧又可人,怪道主子这么念叨呢。
她笑了笑道:“莲主子客气了,本是我等照顾不周,还请莲主子勿要见怪。”
说完朝着小吉子他们道:“几位在此稍待片刻,莲主子这边请~”
说着向莲花比了个请的手势。
等莲花回来,就见徐昭仪背对着,等在了先前她离开的地方,旁边小吉子几人低着头在一旁。
莲花吓了一跳,有点不知所措,脸色发红。
明镜当先唤出声道:“主子。”
莲花反应过来行礼道:“参加昭仪姐……娘娘。”差点姐姐就顺嘴而出了,哎呀。
徐昭仪回过头来,大步朝着莲花走来:“既然姐姐都叫了一半,又何必改口叫娘娘,起来吧。”
说着话就到了跟前,直接托举莲花起来:“往后不必行这些虚礼。”
“让娘…姐姐久等了。”莲花顺着徐昭仪的手起来,不敢直视,有些羞涩。
徐昭仪爽朗一笑:“我先头满身臭汗,刚更了衣来,刚来你便回来了,不曾等什么。”
手还托着莲花,她左右瞧瞧打量莲花,看得莲花脸红红的,低下头来更羞涩了。
徐昭仪看够了,放开人道:“不错,衣裳很好看,皇帝还真舍得下本。气色也不错,皇帝将你养得很好。如今宫里头鱼龙混杂,他怎肯让你出来了?”
“啊?”莲花懵懵的抬头,不明白昭仪姐姐说的什么,跟万岁爷又有什么关系。
明镜无奈地提醒道:“主子……”又胡说八道了。
徐昭仪反应过来,自己是又说了什么话,眼前的小姑娘这么面嫩,和她不一样,可别吓着了。
徐昭仪看着莲花,又是一笑,小姑娘可真是呆萌,面上带着羞涩,脸蛋红扑扑的,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两腮的婴儿肥看着手感就很好。
她忍不住想上手去捏一把,刚抬起手又怕吓着人,摸向脸的手改到摸向了头上,惹得小姑娘的眼珠子也跟着向上看去。
她身材高挑,比小姑娘高出半截,这么摸小姑娘的头发,摸着十分自然,十分顺手。
入手的发质柔软丝滑,手感极好,像上好丝绸一般,徐昭仪很满意,摸了摸道:“可想吃些什么?”
莲花摇了摇头,细声细气道:“刚吃了来的。”她觉得昭仪姐姐很亲切,一点也不没有距离感。
“先进去吧。”徐昭仪说着,隔着衣袖牵着莲花往里头走,边走边说:“你喜欢玩弹珠?”
听到“弹珠子”几个字,莲花猛然点了点头,双眼亮晶晶的望向徐昭仪。
没错的,她喜欢,收到昭仪姐姐的弹珠子后,她没事会去摸几把,只是可惜了不能玩起来。
徐昭仪见她这模样,笑了,接着问道:“都会些什么?”
“出纲和打地洞都会呢!”说到这个,就是莲花的专长了,尽管很久没玩了,但她依旧记忆尤新。
徐昭仪点点头,肯定道:“不错,这两种玩法都好。”
她闺阁时期也玩弹珠,却不是玩这种,而是在一个沙地上,插上箭靶,箭靶中央掏一个小洞,后头放了个网兜,她则直接拿弹珠投掷过去,穿过箭靶中央洞口,让弹珠落到网兜里头,以此锻炼自己的眼力和准头。
莲花赧然的笑了,得到了徐昭仪的肯定,她挺高兴的,心里暖洋洋的。
几句话间,就到了主殿里头,徐昭仪拉着莲花坐下,让她先歇一歇。
明镜适时让人端上茶点,又让人捧上莲花送来的礼物。
莲花坐直身子,不自觉有些紧张,她怕徐昭仪不喜欢她送的东西。
徐昭仪安抚的对她笑笑,亲自站起来将东西一样样打开看过去。
先看几大袋子的东西,打开其中一个抓了一把里面的东西道:“瓜子?”
饶是她性子心思敏捷,也弄不明白带着瓜子过来的用意,这小姑娘恐怕是宫里的头一人了吧。
莲花跟着站起来,走到瓜子袋前,有些局促地解释道:“昭仪姐姐,这瓜子是苍澜院种的,是我们自己炒的呢,想带给您尝尝。”
徐昭仪惊奇地看着她,说道:“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说着也不嫌不雅观,直接嗑了几个手里的瓜子,自带一股率性洒脱,边嗑边点头:“嗯,很香,妹妹手艺不错。”
夸完将手里的瓜子放了回去,接着看下一样:“这南瓜苞米都是苍澜院种的?”
莲花心里欢喜,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徐昭仪点点头。
徐昭仪直接夸道:“妹妹真是多才多艺,这苞米和南瓜品相都很好。”
行军打仗粮草先行,粮草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她虽长在将军府,却并非五谷不分之人。
换个人不一定,她却能看得出莲花准备的很用心。
事实上却是如此,莲花将苍澜院的南瓜和苞米全扒拉了一遍,挑的都是长的最好的。
莲花得徐昭仪夸奖,笑得一脸灿烂,露出八颗整整齐齐的小贝齿,嘴合都合不拢,眼中笑意都溢出来了。
还有什么比得上送的礼得到欣赏更让人开心呢?
徐昭仪瞅见莲花笑得高兴,笑得可可爱爱,看得她手痒痒,想要上手,却记起刚摸了瓜子苞米这些,手不干净,只得遗憾的作罢。
第二百二十章 胸有乾坤
徐昭仪朝着明镜道:“将这些拿去放好,这几日做成膳食与我尝尝。”
“是。”明镜应了一声,带着人将东西收好。
徐昭仪接过明心递上的湿毛巾擦了擦手,还回去,接着看向食盒:“妹妹这带的是什么?”
莲花神采飞扬的揭开食盒,将里头的东西端出来:“桂花糕和山楂糕呢,请昭仪姐姐尝尝。”
等将东西端出来后,她开始眼巴巴地看向徐昭仪,期待徐昭仪能尝一尝。
看得徐昭仪心软得一塌糊涂,眼前的小姑娘,真像她的妹妹一般,也是软软的,也是可可爱爱的,连眼神都一样。
她的妹妹想让她做什么时,便是这副表情。
徐昭仪再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莲花的脸,俯身平视着莲花:“唤我姐姐吧。”
有昭仪两个字,生疏得很。
徐昭仪说完,不等莲花有所反应,站直身子,伸手拈起一块桂花糕塞入口中品尝起来。
莲花愣了愣,摸了摸被徐昭仪摸过的脸颊,除了万岁爷,昭仪姐姐是宫里头第二个摸她脸的人,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昭仪姐姐的手上头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微微有些刺刺的,和万岁爷摸她的时候感受完全不同。
万岁爷的手硬朗,骨节分明,昭仪姐姐的手也硬,却没那么硬。
怎么说呢,昭仪姐姐摸她的脸,让她觉得很亲昵,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哥哥亦或是姐姐那般,让她并不反感。
“很不错,这是妹妹亲手做的?”徐昭仪问道。
莲花老老实实地说:“食料是我调的,别的大多是小青做的,奶奶不让我下手……”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徐昭仪莞尔一笑,看着她如此乖巧,左手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妹妹也吃一块?”
莲花摇摇头:“不了呢,这是带给昭…姐姐的。”说了个昭字,后头赶忙改口。
徐昭仪见她那么懂事,忍不住更喜欢了,拈起另一块糕点不由分说的塞到她嘴里道:“无碍,吃吧。”
莲花忙用手接着掉落的渣,将糕点抿进嘴,糕点味儿甜滋滋的,很香,将糕点做出来后,她都没吃呢,全带了过来。
小吉子三人一直退在周围待着,瞧着主子和徐昭仪相处。
此时,见徐昭仪塞了一块糕点给莲花,没瞧清徐昭仪拿的什么糕点,小吉子赶忙喊了一声:“主子!”
主子有身孕,山楂糕可吃不得,黄祖德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现下怕莲花误食,顾不得冒犯,开口喊了一声。
莲花抿着糕点,回头瞧见小吉子一脸担忧,她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含糊不清道:“是桂花糕。”
小吉子放下心来,朝着徐昭仪告罪道:“娘娘,主子吃不得山楂糕,奴才一时情急,无状了。”
“无妨。”徐昭仪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目光爱怜的看看眼前吃的一脸香甜的莲花。
待吃过,徐昭仪擦了擦手,看向最后一个盒子,双手按下锁扣直接打开。
重头戏来了!
经过徐昭仪一番亲昵的动作后,莲花尽管放松了不少,此时也忍不住绷紧神经,端正身姿,仅仅盯着徐昭仪的一举一动。
这盒子里装的是她花费多时,花了很多心力做的桃木剑,内心很希望徐昭仪能喜欢。
徐昭仪看向盒内,伸手缓缓拿起盒子中的木剑,入眼的剑鞘刻的是祥云,祥云精美绝伦,剑柄顶端的剑首依旧是朵祥云,剑鞘上方露出的护手倒是有些奇特,刻了个乾坤八卦图。
她心下了然,这恐怕是小莲花精心准备,送与她的一把寓意美好的桃木剑。
她朝着莲花勉强笑笑,右手握在剑鞘中间,左手握上剑柄将整把木剑抽出。
待看清剑身上图案时候,她愣了一下。
剑首上的浮雕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非祥云也非瑞兽,而是一整幅日月山河图,剑身正面是日上的山川河流,反面是月下山河图。
徐昭仪心脏被击了一下似的,整个人定住了一般,定定的看着这柄桃木剑,沿着剑身一寸寸看过去。
她喃喃的问道:“此剑叫什么,有什么说法……”
莲花赶忙介绍道:“姐姐,这把桃木剑我取名乾坤剑呢,您瞧剑格这里是乾坤,下头是山河,意为胸有乾坤,守卫山河,这个是万岁爷做的诠释。”
她没这么好的词。
这把桃木剑借了万岁爷的力,她知道昭仪姐姐出身将门,恐怕刻一般瑞兽之类的不会喜欢,于是纠结了几日,想了好几幅花纹才定下来,一面刻山川河流,一面刻北斗七星阵,就像昭仪姐姐那般气势非凡。
可她那画画功底,要照着自己画的刻,那得成什么样子。
所以她找万岁爷,请他帮忙找幅山川河流的图。
只记得当时万岁爷问了她想做什么,她说了,万岁爷讶异极了,亲了她一口,点评了句心性纯良,大智若愚不过如此。
她现在想想这句话不对劲,好似万岁爷揶揄她了,只是当时还来不及反应,万岁爷就建议她把反面要刻的北斗七星阵也换成山川河流,还给她找了上下两幅山河图,于是最终定下了一面刻日,一面刻月。
万岁爷说昭仪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等她刻好了拿过万岁爷看,万岁爷不知是评价的桃木剑还是什么,和她说了一句话“胸有乾坤,守卫山河,当得起世人敬佩”。
她觉得这句话说得好好,剑上刻有乾坤八卦图,又有山河日月,而剑是兵器,第一作用便是守卫安全,万岁爷的话很好的诠释了这把桃木剑,于是她就拿来用了。
万岁爷后来问她有没有给桃木剑起名,她说没有,这才想起还得起名。
于是她想了想,最后定为了乾坤剑,万岁爷点头赞许了她。
所以此时她给昭仪姐姐解释,格外顺畅。
“胸有乾坤,守卫山河……”徐昭仪喃喃自语,念着这句话失了神。
徐昭仪怔怔的看着手上这把桃木剑,看到最后她弯下腰来,眼睛湿润,喉头艰涩,忽然有些不能自已。
第二百二十一章 软软绵绵小莲花
莲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过去扶着徐昭仪:“姐姐,您怎么了?这剑若是不好,那便……那便不要了。”
怎么看个剑,人就成了这样子,哎呀,是不是这剑哪不好,冲撞了。
莲花着急忙慌的扶着徐昭仪,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明镜大惊,以前的称呼下意识叫了出来。
她已很久未见徐昭仪这副模样,不知发生了何事引发徐昭仪的心病。
她赶忙冲过去将人扶起来,嘴里焦急地唤道:“小姐,您没事吧,小姐?”
小姐这样,一定是想起了沈明将军,小姐战死的未婚夫。
当年遭遇敌袭,敌我双方悬殊,沈将军将生路让给了小姐,劝小姐先走去报信,他则带着部下留下拖延。
等小姐回去几经周折找了援军来时,沈将军和部下都已战死,死得极为悲壮。
也正因沈将军拼死拖延时间,给那场大战带来了转机,只是当时当今万岁爷还未登基,先帝期朝政混乱,人人争抢军功,沈将军之功非但没有被记,反而被泼了脏水。
有奸臣大发慈悲道,沈将军已死,其过就不追究族人了,沈府才得以保存。
此事小姐一直耿耿于怀。
这么多年过去了,别看小姐平时一副无事的模样,可明镜知道,小姐还未从沈明将军的死中走出来,一直就未曾走出来。
从小姐后来再也不曾握剑可见一斑,每年沈将军的祭日必定大醉一场。
想到此,明镜又哀伤又心忧。
小吉子几人也围了过来,围在莲花身后。
徐昭仪缓了缓站直身子,放下桃木剑,摆了摆手挥退明镜:“我无事。”
转头紧紧抓住莲花的手,满眼通红地盯着莲花道:“丫头,为何桃木剑上你要刻这样的图案?”
莲花被看得不知所措,磕磕巴巴道:“因,因姐姐身上气质独特,别的,别的都不搭,只有这个,我,我觉得和姐姐比较搭。”
莲花有点慌张,昭仪姐姐怎么了,她感觉昭仪姐姐浑身笼罩在了悲伤和难过之中,莫不是被她的桃木剑刺激了?
早知道她就刻别的了,啊呀!
徐昭仪听莲花说完,一把将她搂入胸怀,闭上眼睛苍凉地说道:“妹妹,多谢你。这把桃木剑,我很喜欢,很喜欢……”
胸有乾坤,守卫山河,明哥,这就是你的一生啊,这把就是属于你的剑啊,再也没有比这把剑的寓意更好诠释你的一生了。
不久后,你的威名将得以昭雪。
她要笑着看,看当初泼脏水的奸臣贼子是否还笑得出!
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她又何怨呢。
徐昭仪忽然释怀了,明哥虽死犹荣,她又何必苦苦放不下呢。
徐昭仪平复了许久,终于平复下来。
才想起怀中还搂了一人,赶忙放开道:“妹妹,你无事吧?”
方才太过动容,一时激动,没捂着小莲花吧。
莲花满脸通红,摇了摇头,她方才在昭仪姐姐怀中,知昭仪姐姐心绪起伏不定,她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一动都不敢动,怕惊了昭仪姐姐,故而有些憋气。
此时被放开,忍不住呼吸急了些。
小吉子他们刚刚在后头都急疯了,以为是主子哪惹怒了徐昭仪,生怕她发狂伤了主子,听说徐昭仪功夫了得,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急得上火。
后头见徐昭仪只是将主子楼住不见有下一步动作,又得明镜安抚,才勉强没有躁动起来,只是心下还是不安。
此时见徐昭仪终于恢复正常神态,将主子放开,几人大大松了口气。
徐昭仪心中愧疚,忙顺着莲花的背,帮她顺气。
她粗人一个,不拘小节惯了,差点伤了小莲花。
小莲花可是上天知其苦,派来拯救她的妹妹啊,怎能将人伤了,这么一想心里更愧疚了。
莲花气喘匀了几分后,看着又愧疚又担忧的徐昭仪道:“昭仪姐姐,我没事的,您别担心。”
说着露出个腼腆的笑容。
徐昭仪柔和的看向莲花,柔声道:“姐姐方才对不住了,和你赔礼好不好?”
莲花连忙推辞,这等小事,怎么也要赔礼,太言重了。
徐昭仪不理会她的推辞,先和明镜郑重的吩咐,将桃木剑好好收好,再牵起莲花的手,说要带她去看好玩的,随她挑选,当是赔礼。
莲花拒绝不了,只得任由徐昭仪牵着往前走。
走到后院,穿过一个练武场,来到一间大屋子前。
徐昭仪以眼神鼓励她推开,她只犹豫了一瞬,便双手直接推开此屋的大门。
看到里头摆设的那一刹那,莲花瞪大眼睛惊呆了,感觉到了极乐世界也不为过。
威风凛凛的汉白玉小石马,檀木小战车,一整套玩弹珠的红木弹道,蹴鞠和蹴鞠小场子,还有弹弓,箭靶子,九连环,等等等……
像是一整个游玩场子,若是小时候来到这里,她能乐疯了。
莲花不敢置信地走进去,她的天呐,她小时候是不是梦过这样的地方,为何这里的每一样都那么合她的心意。
她瞪大眼睛微张着嘴,愣愣走了一圈,每一样都忍不住上手摸了一遍,摸到小石马时候爱不释手,都想上去亲自骑一下了。
徐昭仪走到她身边:“我扶着你,上去骑一下?”有她在,不会有危险。
莲花回过神来,缩回手,摇了摇头。
徐昭仪不解,小莲花明明看着很喜欢,怎么让她上去不去?
莲花揪着手指解释道:“我是大人了。”要成熟一些,不能小孩子心性了。
徐昭仪微微愣了一下,才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原来小莲花是说这是小娃娃才玩的,她是大人,不能玩了。
反应过来,徐昭仪爽朗大笑,这可真是个招人喜爱的小姑娘啊。
徐昭仪笑完,又劝道:“大人也能玩,我平日里无事也会坐坐。”
莲花眼睛一亮,想起了什么,又摇了摇头。
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已有身子,不能这么好玩。
而且出来前齐嬷嬷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当心着些,若是齐嬷嬷知道了她骑石马上,会担心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都好粗心
何况莲花她也怕自己兴奋高兴起来,激动得忘了形,若是在这里出个什么事,会害了昭仪姐姐的。
出门做客,她要乖一点。
后头徐昭仪又问她要不要玩玩战车,莲花依旧拒绝了。
徐昭仪明白了什么,不再劝,心下想等回头小莲花方便了,她再将这里的东西送与莲花。
这个屋子,本身就是为了缅怀她的亲妹妹而建的,如今有个妹妹喜欢,里头的东西全送了又何妨。
且说皇帝这头,下朝后在理政殿和几个大臣议过事,回到星辰殿便召张庆来问莲花情况。
皇帝停下手中的笔,抬头问道:“如何?她可喜欢?”
每一件首饰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最趁他的小妃嫔了,戴上一定好看。
想到这里,皇帝眼中漾起温柔的笑意,真想亲眼看到她惊喜的甜美笑容,回去就能看到的吧?
张庆垂着头苦着脸,上前一步道;“启禀万岁爷,首饰莲主子还未曾看……”
该怎么和万岁爷说呢,可愁坏他了,出师不利,刚回来当值没多久,这点小事都没办好。
皇帝有些吃惊:“什么?都这时辰了还未起?”
这都快要日上中天了,昨夜也没折腾她什么,怎么现在还不起?
莫不是这段时日为了给徐榕英准备东西,累着了吧?
当初就该打消她的念头,真是失策!
只一瞬间,皇帝各种念头闪过脑海。
张庆腰弯得更低了,艰涩地道:“起了起了,奴才去时遇到莲主子……只是当时莲主子正要外出……”
皇帝皱着眉:“外出去哪?”别是他想的那样。
“奴才问了,莲主子说要去华英殿看望徐昭仪…”
果然,皇帝虽然早已有心里准备,只是事到临头,心里还是不得劲。
他给自己顺了顺气,接着问道:“你就没有和她说首饰之事?”
这样好歹也能拦一拦,让她折返回去,拖延一下时间,转移一下她注意力,最好是她看到首饰后,高兴得忘了去徐榕英那边。
来了来了,万岁爷果然会问,幸得底下的小太监提醒,他也没嫌费事,跑去拦人问了,否则现在就没法回了。
张庆感觉发鬓有汗顺着流了下来,让他痒得慌。
他吞吞口水道:“奴才说了,莲主子让奴才转达,说谢谢万岁爷的赏赐,只是莲主子她急着去华英殿,还未来得及看……”
“……”皇帝沉默半晌,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忍不住了,将手中的笔“啪”往案上一丢,要气坏了。
这小白眼狼,他耗费如此多精力帮她挑选,还在此想她的反应,想东想西的,她倒好,急着去看徐榕英,连看都未看一看!
就不能先看一眼?
徐榕英有他重要?
她这是皮又痒了,要罚一罚才可?真是没法忍了!
皇帝心里更堵了,现下真恨不得飞回去,揪着她狠狠打一顿屁股才能纾解心口闷气。
张庆被上头“啪”的一声吓了一跳,万岁爷这是不高兴了,殿中顿时压抑起来。
他怕万岁爷怪罪莲主子,一咬牙艰难的帮解释道:“爷,当时是莲主子出了门,奴才才说的,她并非是有心的,出了门若要折返,又需费一番功夫,故而……”
皇帝打断道:“你不必再说,退下吧。”
张庆明摆着是帮她说好话,他的小妃嫔什么样性子他还不清楚?
按她那爱折腾的劲儿,若真的感兴趣,便是到了华英殿前,她怕也会忍不住兴冲冲要看,只出了门算什么。
张庆只得躬身退下,心里替莲花捏了把汗,看万岁爷这样,他没能帮上忙。
明眼瞧着万岁爷就是生气了,莲主子怎么就不能先看一眼呢,哎哟,那可是万岁爷的一片心意啊,现在可如何是好……
星辰殿这头,张庆着急上火,暗暗心忧,皇帝生着闷气处理政务。
皇帝心浮气躁,半日看不进去奏折上的字,看看天色,已快日上中天,想了想,当即决定回苍澜院用午膳。
说走就走,他吩咐人将奏折抬回来批阅,自己当先带着张庆几人回去。
他决心,今日要和他的小妃嫔好好讲讲道理,好好说道说道。
而华英殿这头,莲花双眼放光的追着问道:“最后呢,姐姐,最后呢,那匹小马如何了?”
徐昭仪带着莲花参观了屋子后,回到殿中,开始给她讲以前的军中趣事。
讲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比茶楼的说书先生还要好,最重要的是徐昭仪没有惊堂木,也没有“请听下回分解”,听得莲花津津有味,直呼过瘾。
此时讲的是军中马夫看走眼,小将军被喷个狗血淋头,母马当场下小马的故事。
说的是有匹母马长得十分膘肥体壮,丝毫看不出怀孕来,有位小将军觉得此马威武霸气,有自己的坐骑不起,非爱骑这匹母马,日日骑着它出去训练巡逻,并无发现一丝异样。
有日这位小将军,照旧要骑这匹母马出去巡逻,刚上马背,忽然这匹母马放了一串马屁,臭得很。
这位小将军觉得马屁新鲜,又不知此马怎么了,便下马去看,就在他走到马屁股后头时候,一股水从马屁股喷出,喷了小将军一脸,气得他破口大骂。
骂了几句后,就见有两个尖尖的东西从马屁股出来,吓了小将军一大跳,赶忙大呼小叫将马夫叫来。
等马夫来一看,竟这匹母马要诞生小马了,那两尖尖的东西便是小马驹的两个小蹄子。
徐昭仪嘴角含笑,如今想起来,依旧好笑不已。
听莲花追问,她笑着回道:“大抵和它母亲一般,这匹小马长得十分壮实,长大后跑得快极了,还曾立过不少功劳。”
成了她的坐骑。
莲花点点头放下心来,评论道:“那就好,这母马好生粗心,那小将军也很粗心。”
徐昭仪怀念地跟着说道:“是啊,都很粗心……”
“明镜姐姐,你没事吧?”殿里一角,明心悄悄地问明镜道。
她觉得今日的明镜很不一样,和往日冷静理智的模样很不相同。
第一百二十三章 皇帝越想越气
好似是在主子看了莲主子的礼开始的,到和莲主子讲故事时候更不一般,似乎眼中含泪,有欣慰有悲伤,总之明镜眼中的情绪是很复杂,她看不懂。
她不像明镜打小就跟着昭仪娘娘,她是娘娘入宫后,被尚宫局分来伺候娘娘的,所以她听着只觉得有趣,别的却不明白。
明镜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轻声道:“无事。”
她只是高兴罢了,高兴小洁或许是想开了,这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回和人讲沈将军的事,如何都比以往闭口不谈的好……
明镜很快收拾好心情,又恢复往日的从容,看看外头的天色,走到徐昭仪和莲花前提醒道:“主子、莲主子,午膳时分快至,是否传令下去准备摆膳?”
莲花赶忙起身,不知不觉她在华英殿待了一上午呢,时辰过得好快。
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正想要告辞,就听徐昭仪相邀:
“妹妹,留这里用膳如何?”
“姐姐,呃…是不是太麻烦了…”这不好吧,第一次来做客耽搁了昭仪姐姐这么久,还留下吃饭,做客可以这样么?莲花有点不好意思。
徐昭仪笑着摸摸她的脸道:“饿不饿,留下来陪姐姐用午膳可好?”
莲花感受了感受,老老实实说道:“有些饿,只是奶奶还等我回去用膳呢……”她不回,嬷嬷会担心的。
徐昭仪明白她的顾虑,直接吩咐道:“明镜,你着人去苍澜院和齐嬷嬷说一声,莲美人饿了,午膳在我这里用,晚些再回去。”
“是。”明镜应了一声,下去开始吩咐起来。
莲花还是有些顾虑,只是不等她说出,徐昭仪接着对她道:“用完膳,姐姐给你舞剑如何?”
莲花双眼亮晶晶的,星星眼一般看向徐昭仪,惊喜道:“姐姐,你怎么会那么多?”
骑马射箭会,舞剑也会呢,好厉害啊!
徐昭仪开怀大笑,小丫头这模样让人看了就高兴,仿佛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
笑着摸摸她的头:“等你以后方便了,姐姐教你如何?”
莲花瞪大眼睛道:“真的,那骑马也能教么?”
丝毫没察觉徐昭仪已经猜出她有孕的事,不过就算察觉了,对她来说也不会有什么。
徐昭仪眼含笑意,忍不住上手捏捏她的婴儿肥:“你想学什么,姐姐都教!”
莲花欢呼一声:“姐姐真好!”
接着欢天喜地的夸赞道:“姐姐像个大英雄一般什么都会,好厉害,我好佩服呢!”
夸得徐昭仪忍俊不禁,搂着她直笑。
华英殿内,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苍澜院内的景象,就不太美妙了。
皇帝和齐嬷嬷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用着午膳,气氛沉闷极了。
皇帝是在想莲花不回来用膳的事,面无表情的生着闷气,味同嚼蜡。
齐嬷嬷是觉得皇帝闷头闷脑的,和他用膳一点意思都没有,也懒得说话。
一老一少,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话说皇帝从星辰殿回来后,刚进了苍澜院大门,就开始问莲花在哪里,听到还没回来时候,当即就要派人去请人回来。
还没吩咐完毕,就听到守门太监说华英殿有奴才过来了。
把人召来一问,说是他的小妃嫔饿了,午膳就在华英殿用,晚些再回。
皇帝只得耐下性子来,天大地大,他的小妃嫔填饱肚子最大,可别饿坏了。
张庆见此,稍稍放了心,知道万岁爷不会拿莲主子如何了,松了口气。
人没回来,皇帝能如何,摸不着又打不到,只得摆膳和齐嬷嬷吃。
只是用着午膳时候,皇帝心头还是不得劲,还在想他的小妃嫔,想得钻起牛角尖来。
想她此时此刻在做什么,吃得好不好,徐榕英没有怠慢她吧?
却又怕徐榕英待她太好,令她乐不思蜀,瞧,这不就忘了回来了?
徐榕英也真是,那女人就不像热情好客的,怎么偏偏到他的小妃嫔就留午膳?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的小白眼狼也是,去做客,坐个一时半会儿意思意思得了,这都去了一上午了吧,怎么还要留下用午膳?
于是乎皇帝越想越气,越想越沉默,脸上不自觉就带了一星半点出来。
怕自己气死,于是又自己劝慰自己道,他的小白眼狼饿了是大事,旁的事比起来都不重要。
有身子之人本就经不起饿,在苍澜院时候,除了正餐,其他时候都有加糕点加小食,定时定量给填肚子。
徐榕英那粗略女人,哪会能照顾这么周到啊,还是回来的好,否则他不放心。
罢罢罢,想必用完膳就会回来了,他也不催,耐心等等便是。
这么一劝解自己,皇帝心里好受多了。
这才想起齐嬷嬷来,以往他和齐嬷嬷两人用膳,他虽话不多,偶尔也会关切一两句,给齐嬷嬷夹夹菜。
可今日这顿午膳光想着他那小白眼狼的事了,怠慢了齐嬷嬷。
呵,冷落了嬷嬷之事,也算在她头上好了,等她回来一并算算总账。
皇帝想通了这些,心情慢慢舒爽起来,正想给齐嬷嬷夹菜,就见齐嬷嬷早已放下筷子,见他回神,起身行了个礼道:“万岁爷慢用,老奴用好了。”
人说着慢腾腾朝外走去。
皇帝正想关切几句,又见齐嬷嬷回头道:“若是万岁爷太忙,今后便不必陪我这个老婆子用膳。”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皇帝张张嘴,不知说什么为好。
这顿饭皇帝用着味同嚼蜡,齐嬷嬷吃着也不好受。
知道小闺女不回来用膳时,她还有些失落,只是和皇有帝一起,也好。
可吃着吃着,越吃越不对劲,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没什么胃口。
以前她还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皇帝日理万机,要忧心的事儿那么多,脑子里思索的都是国之大事,话少就少,能陪她一个老婆子吃一顿膳已是十分有心。
今日才惊觉,和皇帝用膳实在太沉闷了,吃都吃不香,最关键的是皇帝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实在让人提不起食欲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让他等着
齐嬷嬷勉勉强强用了半碗饭,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就想告退,却见皇帝脸色一会儿阴郁,一会儿明朗,周身气场都不对。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又坐下瞧了半晌,发现皇帝的表情,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心疼。
得,这定然是在想那小闺女了。
这副表情是怎么回事?
小闺女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去见见人,怎么就惹着皇帝不高兴了?
真是当皇帝久了,毛病惯的。
平日里他忙时候,小闺女不也一个人过,就今日没陪着他,咋就这么不高兴。
齐嬷嬷看着看着,心里头不乐意了,等皇帝回神了,当即起身告退,让他自个一人待着吧,她没眼看,懒得看了。
等齐嬷嬷走后,皇帝自己也吃不下了,让人撤了午膳。
这顿午膳用得快得很,花费的时辰连往日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齐嬷嬷和皇帝都吃得心头发堵。
华庆殿这边。
莲花直拍手叫好:
“好!姐姐好厉害啊!”
“哇,姐姐好威风!”
小吉子、小青和小林子几人围在莲花周围,看得也十分起劲。
徐昭仪舞剑行云流水,柔中带刚,自带一股迫人的肃杀之气,直看得这几个见识浅的叹为观止。
等她舞剑下来,只觉心里高兴,浑身舒爽,好久没有如此畅快了,痛快得很!
她满身大汗走下来,笑着走向莲花。
莲花眼冒星星,崇拜的看着她,拎过明镜手里的毛巾,像个小狗腿一般走过去,殷勤地说:“姐姐你舞剑舞得实在太好看了,快擦擦汗,姐姐渴不渴呀?我给你倒水茶喝。”
徐昭仪接过莲花的毛巾,捏了捏她的脸道:“那便多谢妹妹了。”说完开始擦汗。
莲花羞涩一笑,哎呀,昭仪姐姐如今是她崇拜的人呢,被姐姐这么谢,怪不好意思的。
她朝后面的明镜招招手,想让明镜端茶来,她的人不好反客为主。
明镜早有准备,笑意盈盈的伸手端过旁边一个小宫女的托盘,向着莲花走去。
她如今十分待见莲花,对莲花的印象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倍。
以前小姐要莲美人亲近,她还有些犹疑,小姐本身有自己的秘密,且是徐大将军仅存世的女儿,身份不一般,若是接近的人心存不良就糟了。
可如今这些犹疑全部烟消云散,她反而成了最乐意小姐和莲美人亲近的人。
无他,只因小姐和莲美人在一起,是真正的高兴,打心眼里的快活。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若是当初知道莲美人对小姐还有这般作用,她便是拉也要把人拉来华英殿,何至于等这么久。
明镜走到莲花身边,端着托盘候在一旁,托盘上有一盏茶,一碗蜜色汤水。
明镜笑吟吟对着莲花道:“莲主子,这一杯是主子的,这碗酸梅蜂蜜露是给您的,请。”
莲花看了看那碗酸梅蜂蜜露,色泽十分好看,想必很好喝。
她看了一眼,略过那碗酸梅蜂蜜露,端起茶盏转头对着徐昭仪道:“姐姐先用。”
“真乖!”徐昭仪柔和的看着她,将毛巾递给旁人,揉了揉她的头发。
莲花赶忙喊道:“姐姐不要动我头发,发髻要散了。”她如今面对徐昭仪,已然放开。
徐昭仪哈哈大笑,又伸手大力揉了揉,惹得莲花连声告饶,才心满意足收手,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莲花苦着脸,发髻又松了,昭仪姐姐实在太爱摸她头了。
今日在华英殿,已经重新梳过一次发髻,等下还梳第三次。
徐昭仪将茶喝完,见她丧着脸,忍着笑对她说道:“等下让明镜给你梳个漂漂亮亮的发髻,她梳头的手艺可是一绝,定会将我们的小美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说着又想伸手摸她头。
莲花双手捂着头一躲:“那就先多谢明镜姑姑,只是姐姐不可再动我头发了,否则真要披头散发不可。”
徐昭仪只得遗憾的放下手,将茶盏放回托盘,看到旁边的碗,对她说道:“用些汤水吧。”
莲花看向那碗酸梅蜂蜜露,看着很好喝的模样,舔了舔嘴唇。
她伸出手前看向小吉子,她忘了她都不能吃喝些什么,小吉子记得。
小吉子含笑着点点头,酸梅蜂蜜露主子是能喝的,只是不能喝太多。
在华庆殿,他很放心,徐昭仪言行举止坦荡率直,又对主子有大恩,不会害主子。
徐昭仪见她这样,抬手挠挠她的下巴,俯身看着她道:“在姐姐这里尽管放心,姐姐不会害你。”
小丫头挺谨慎,每到要吃东西时,便看她那小太监,小太监点头她才吃。
虽然知道小丫头为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可还是令她有些不爽。
莲花受不住痒,双手握住徐昭仪挠她的手,咯咯笑起来,边笑边说:“哈哈,不是的,姐姐,哈哈哈,我不知道我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好痒,姐姐你别挠了,哈哈哈……”
闻言,徐昭仪总算肯放过她了,原来如此,这还差不多。
莲花又笑了一会儿总算停下来,笑得双颊红扑扑的,她眼睛湿漉漉的看向徐昭仪,想要解释道:“姐姐,我……”
想要把自己怀有身孕,很多东西不能吃的事和徐昭仪说。
徐昭仪赶忙截住她的话:“你想说的我已知晓,不必再说。今后这些事,皇帝让你说你再说,不让你说便不必管,听他的安排便好。”
隔墙有耳,她这里也有钉子,皇帝不往外说自有打算,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让小丫头说的好。
莲花听得懵懵懂懂的,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不笨,平日里只是想的少而已。
她认真的点点头,答应下来。
莲花正喝着酸梅蜂蜜露时,从门外匆匆走来一个小太监,对明镜低声说了几句。
明镜看了莲花一眼,转头向着徐昭仪走近,附耳说了几句。
徐昭仪听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挥挥手说了一句:“还真是着急,让他等着。”
明镜无奈暗叹,主子这性子啊,唉,已经来了两个小太监了,还是接着由她想个由头打发了去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千载难逢
等莲花喝过酸梅蜂蜜露,徐昭仪又兴致勃勃地拉着她,让明镜给她重新梳好发髻,还没梳好,便开始她是小仙女,夸得莲花脸上笑开了花。
徐昭仪看着莲花的绢花,直夸她心灵手巧,戴着好看,显得颜色又鲜又嫩,比那些厚重的宝石金钗好多了。
莲花听了心头美滋滋的,喜滋滋地照照镜子,嗯,果然好看。
昭仪姐姐没有骗她,明镜姑姑功力了得,梳头手艺十分不错,比她梳的发髻好多了,梳的妆和万岁爷给她做的衣裳很搭。
她心满意足地最后照照镜子,遂起身告辞。
苍澜院里,皇帝在偏殿中左等右等等不回来人,等得抓心挠肺,等得心浮气躁。
他送来的首饰还放在小厅桌上,上头的绸布掀开了一小块,露出几支发钗的一角。
他是特地让人这么放的,就是为了让那小白眼狼回来第一眼能瞧见,让她惊喜,让她高兴,让她知道知道她究竟错过了什么,最后再让她心存愧疚!
只是等来等去都等不回来人,他按捺不住了,让张庆派了个小太监去华英殿问问什么情况。
又特地嘱咐,无论情况如何,小太监都得回来通禀。
张庆擦擦汗,知道万岁爷是想起了他和莲主子闹别扭派他去试探莲主子那回,派了几波人去都没回,最后几波人还合力将万岁爷的东西全抬了回去……
张庆心想,此次绝对不会重蹈覆撤,对小太监千叮咛万嘱咐,无论看见什么,都一定要回来,别耽搁。
等派出了小太监,皇帝安心了些,不久后就能知道他的小妃嫔消息了,不急在这一时。
他的小妃嫔见着了小太监,知道他关切她,定然会立即回来的,等等吧,很久就能见着人了。
皇帝安下心来批阅奏折,趁着人还未回,赶紧多批阅些,好抽出时间等人回来,教训,不,讲讲道理。
一口气批阅了好几份奏折,皇帝感觉前所未有的顺畅,只是批着批着,他暗自算了算时辰,怎么人还不回来,这一来一回的功夫绰绰有余了。
皇帝又开始急躁起来,奏折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走来走去。
门外传来张庆的说话声,皇帝听着是那个小太监回来了,当即走出来。
张庆和小太监赶忙朝着他行礼。
皇帝朝着他们身后看看,没他的小妃嫔身影,有些失望,问道:“如何?”
小太监禀报道:“回禀万岁爷,莲主子用过膳后,正在歇息,说是歇息好就回。”
皇帝抬头看看日头,这个时辰恰恰是莲花午歇的时辰,合情合理。
好吧,还是等人歇息后再说吧,别累着他的人。
皇帝无奈的重新走进偏殿,重新坐下批阅奏折。
他可不知道,派去的小太监,连徐昭仪和莲花的面都没见着,被拦在了主殿,小太监牢记着万岁爷和张总管的话,只听了明镜的说辞,就赶着回来禀报了。
若是皇帝知道,他可能会按耐不住,要亲自去逮人了!
盼星星盼月亮等莲花从华英殿出来的,可不止皇帝一人,还有华庆殿的一群喝茶喝到饱的宫妃。
这群宫妃,都是平日里巴结薛贵妃的人。
今日薛贵妃办了个小宴,邀了这些人来小聚一番。
小宴本该午膳前就散了,毕竟这么多人,贵妃不可能留膳。
只是小宴开始前,有人说苍澜院那位莲美人,总算从苍澜院出来了。
另一人也说她也看见了,好似是去华英殿那方向。
这群人顿时来了兴致,纷纷猜测苍澜院那位去华英殿做什么。
贵妃听着众人言语,不发一语,心中却微微一动,如今苍澜院围得跟铁通一般,让她想靠近苍澜院那位都没有机会。
今日人竟然主动出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正这么想着,底下就有人提议了:“娘娘,好久未曾见莲美人,姐妹们都想得紧,不如等她从华英殿出来,请她来一聚?”
其他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纷纷附和:“是啊,前阵子给莲美人送礼,听说她身体不适,嫔妾真是好生担忧。”
“正是,今日见见也好让嫔妾们放心。”
贵妃缓缓露出笑容:“妹妹们有心了,想必莲美人知道了,定会感怀于心。既如此,彩霞,你带几个人到华英殿外头等着,等人出来便请她过来一聚。”
说完深深的看了彩霞一眼,彩霞意会,领旨而去。
其他人纷纷附和“娘娘英明”“娘娘关切姐妹,让我等深受感动”之类的言语。
不知谁说了一句:“若是孙妹妹在就好了。”这孙才人最看不惯苍澜院那位,有她在,场面定然好看。
殿中热闹的气氛忽然一滞。
孙才人是染了恶疾被迁出宫去的,众人收到的消息便是这样,她们大多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是贵妃操办的此事。
贵妃怀疑内里情形并不简单,这不是她下的令,只是众人都以为是她下的令罢了,她是有苦难言。
心中想起了什么,微微有些不安,想想却又放下心来,东西没动手脚,再怎么查也是毫无问题的。
想到这里放下心来,安抚的笑笑道:“等人病好了,就回来了。”
只是这么一说罢了,人能不能回来,她并不清楚。
和贵妃一般心中有异的还有周常在,只是她面上带着关切和难过的神情,掩藏得好,无人发现,只当她是忧心好姐妹。
她是最先知道孙才人出事的人,当日就借故去了一趟孙才人的居所,处置了一些事。
众人听到贵妃这么说,纷纷语带关切的附和说孙才人定然安好之类的场面话。
除了赵美人有几分真切的忧心外,其他人其实并不关心孙才人能不能好、能不能回来,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不能看到孙才人对上苍澜院那位了。
心里虽然那么想,但面上如何都要做做样子的。
一时间场面又重新热闹起来,众位宫妃边谈诗词歌赋边等人,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苍澜院那位,她们心中就充满了战意。
第二百二十六章 狐媚子、妒妇
只是众宫妃这左等右等,茶水喝了一缸又一缸,如厕都如厕了几趟,还是不见人来。
众人起初还有些笑容,纷纷明里暗里调笑苍澜院那位,只是等着等着笑容渐渐消失,连贵妃脸上都没了笑容。
最后只剩下干等了。
贵妃实在没有备这些人的午膳,只得让人又上了些糕点,言语间委婉的道姐妹们要不先回去?
她确实不希望众人回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只是面上还得装一装。
众人听了纷纷摇头,说自己正好最近胖了几分,少吃一些减减肉,还是等等,要看过莲美人才安心。
只是贵妃上的那点糕点都不够塞牙缝的,很快就消化完了,每人腹中都空空,只得喝一肚子的茶水充饥。
等了这么久,众人实在心有不甘,咬着牙也要等,她们可听说了,那莲美人好似有孕了,凭什么?
一个默默无闻,在偏远角落的小答应,怎么就暗渡陈仓获得了盛宠,连升三级,晋为美人,还有了身子?
她们平日里丝毫没注意过的小人物,看着老老实实的,丢人堆里都没人在意那种,却万万没想到看走了眼,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狐媚子,勾得万岁爷日日留宿苍澜院。
以前万岁爷待后宫一律雨露均沾,大家要没有都没有,要有也是都得个一星半点,谁也别妒忌谁。
可忽然之间苍澜院那位起势,自从她之后,整个后宫直接干涸了,雨露恩泽一丁点儿都没有!
这简直打破了宫里一直以来的平衡,让她们如何甘心!
定然是苍澜院那位使坏,不让万岁爷宠爱其他人,连怀有身子都要霸占着万岁爷,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好一个妒妇,好一个狐媚子,骄横又霸道,呸!
今日她们倒是要瞧瞧,这狐媚子有几斤几两,到底有什么手段,能将万岁爷迷的三魂五道!
便是等个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也要等到为止!
莲花从华英殿出来时已到申时初。
她还有些意犹未尽,昭仪姐姐人飒爽有趣,殿里头好玩的东西又多,真让她乐不思蜀啊。
只是她在华英殿待了太久,得回了,不然齐嬷嬷担心呢。
何况再不回又要到晚膳了,一去去一日,午膳晚膳都留用,她脸皮薄,没万岁爷皮子那么厚,不好意思的。
不过她和昭仪姐姐约好了,过几日再叙。
初初她在昭仪姐姐面前还有些拘谨,摸不准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对待昭仪姐姐,因她对昭仪姐姐还挺重视的,总担心自己哪不好,所以紧张了。
后头随着昭仪姐姐对她的亲近,她在昭仪姐姐面前也越来越放得开。
听昭仪姐姐讲故事,两人一同用了午膳,看昭仪姐姐舞了剑,让她愈发崇拜昭仪姐姐来,率性洒脱,会武艺又骑得了马,像话本里的江湖侠女一般,真让她敬佩。
所以等出来时候,已经下午了,时辰过得真是快。
走在回去的路上,莲花边回味边和小吉子几人兴高采烈的聊着在华庆殿里的事,眉眼弯弯,十分高兴。
小吉子、小青和小林子几人叽叽喳喳的回应着,他们也在回味。
几人欢声笑语边走边说。
等在莲花回去必经之路的彩霞几人就不太高兴了。
从上午一直蹲守到下午,好几个时辰都过去了,愣是没见人从华英殿出来,秋风吹久了,人都腊干了。
几人在风中凌乱,有人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眨眼时候,错过了莲美人出来的时刻。
还有人怀疑是不是之前的消息有误,殿中说见着了人的主子看错了。
可也说不通,一个看错还成,不能两个主子都看错吧。
好在彩霞还保持着清醒,呵斥了这种无稽猜测,坚决不动摇的等着。
她等得也心焦,心中也有怀疑,只是她是领头的,不能动摇军心,若是人真的进了华英殿,便是等到天黑也得等。
她还知道时不时派人回去和贵妃禀报一声,次次禀报的都是说人还未来,到最后贵妃和众人也不耐烦了,跟她说等人出来了直接将人带回来,不必再重复禀报那些废话。
彩霞几人只好口干舌燥的等着,除了彩霞还保持着仪态外,其他几个小太监已站没站相,有人干脆蹲在了路旁。
他们早已没了耐心,心中抱怨这劳什子差事不靠谱,只是迫于彩霞的淫威,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有小太监眼尖,不经意间望向远处,有几人的身影出现。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激动的站起来指着远处道:“姑姑,彩霞姑姑,人,人!”
小太监激动得又蹦又跳,终于等到人了!
彩霞此时有些心不在焉,她想着彩琴的事呢。
彩琴日益受贵妃倚重,在华庆殿如日中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娘娘都交予彩琴,就连陈嬷嬷的差事,几乎也都交给了彩琴,这些令她深感危机。
唯一让她有些安慰的是,听陈嬷嬷私下抱怨,彩琴在查苍澜院那位的身世,只是还没有查准来,让她稍稍有些安慰。
听到小太监吵吵嚷嚷的声音,她不悦地皱着眉头,呵斥道:“住嘴,咋咋呼呼像个什么话,没得坠了咱们华庆殿的威风。”
“不是,彩霞姑姑,你瞧那边……”另一个小太监也看到了,赶忙指着那头对彩霞说。
彩霞顺着看过去,好哇,那不是苍澜院的莲美人是谁?!
可教她好等!
彩霞提了口气,紧紧盯着由远及近的几人,低声狠狠地道:“都听好了,把莲美人和她底下的人都请回去,若是漏了一个,事了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几人心头一震,齐声应:“是。”
彩霞略微满意了一些,耐下性子等人走近。
出来前贵妃娘娘看了她一眼,她当华庆殿大宫女这么多年不是假的,没点本事怎么当得了,娘娘眼中什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了,这是让她将人全部截住,别让人回去苍澜院通风报信呢。
齐嬷嬷就在苍澜院,若是被齐嬷嬷知道来了,那就不好收场了,接下来还怎么玩。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绵里藏针
那老货不知好歹,仗着先太皇太后和三品诰命的有功身份,倚老卖老,连娘娘的面子也敢不给,所以万万不能让她来搅和了娘娘的好事。
彩霞这么想着,低声和几个小太监再次嘱咐,等下几人围过去,把去路堵住,见机行事,将主子和奴才全部“请”走。
莲花这边几人正说得高兴呢,小林子偶尔也能心满意足的插上一两句。
他带着腼腆的笑意听着小吉哥和莲主子说笑,忽然发现附近好似有杀气,向前方望去,就见有几人凶神恶煞的看着他们这头,极为不友善。
他有些不安的捅了捅正和说笑的小吉子道:“小吉哥,你瞧瞧那几个人是不是等咱的?”
小吉子脸上还带着笑,顺着他说的看过去。
莲花闻言也看过去。
当头的人他们见过,是华庆殿的彩霞,像是有备而来的一般。
几人收起笑容,小吉子脸色凝重的看着不远处,低声道:“主子,来者不善,若有不对,您先走。”
小吉子对贵妃的印象极为不好,总觉得贵妃要害莲花一般。
出门前他也设想过这种情况,他们要去的地方在后宫腹地,不远处便是华庆殿,他有想过或许贵妃那头会有动静,现在看果然是!
是敌非友,贵妃位高权重,又执掌后宫,躲是躲不掉的,终究有一日会碰上。
总不能因此就不出门了,自己吓自己吧。
小吉子心有隐忧,不知前头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不过万岁爷一直都留宿苍澜院,对主子极好,想来贵妃娘娘投鼠忌器,想害人也不会那么明目张胆的。
莲花摇了摇头,定定看着来人,摸着下巴故作高深地道:“来都来了,会会又如何,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之前两年,她对贵妃娘娘虽然没什么印象,却没什么恶感,甚至还想过巴结贵妃,让日子过得好一点。
可李美人那次事件,让她总有种贵妃娘娘要置她于死地的感觉,所以看到贵妃的人,她本能的觉得不喜,却不怕的。
小吉子几人无语:“……”
这么严肃的时刻,主子还有心思说笑,而且主子有时候用的成语,真是一言难尽,用是福不是祸更合适吧……
小吉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觉有些好笑,主子怎么什么时候都乐观,受她的感染,他心头松快多了,没那么紧张了。
没错,来都来了,主子都不怕,他有什么可怕的,护好主子便是了。
他朝着小青和小林子使了眼色,三人迅速围在莲花身边,隐隐成包围防卫之势。
彩霞见人发现了他们,皮笑肉不笑的开始带着人朝着莲花走近。
彩霞边走边打量,看到莲花的衣裙在日头的照耀下,好似皎洁的月亮散发晕耀光华,她心头没来由一跳,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衣裙。
可待看到莲花头上发髻戴的绢花时候,她心中又微微松了口气,鄙薄起来,宫里头哪个娘娘没几件像样首饰,谁会带绢花啊,真是寒酸,.
想来衣裙是洒了什么东西来发光的,真是哗众取宠,以为这样就让人看不出穷酸么,难道不知首饰比衣裳更能体现一人的身份地位?
彩霞心里有了底,待走近时候,她规规矩矩行了礼,道:“莲主子安好,我们娘娘有请!”
莲花抱着手,微微一笑,看着对方围上来的几人,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道:“你是?”
苍澜院里,皇帝都等成望夫石了。
他等了等,又等了等,实在等不及了,再派了个小太监出去。
他不耐烦的手指叩着桌案,闭目养神,脑中过着最近之事。
曹德那厮查出来的香膏来自薛贵妃,孙才人却招的是周常在,可真有意思。
这么看还有一方人马隐藏藏在了暗中,而且这方人马似乎一直在引导他们,将注意力转移到薛家上。
薛家树大根深,是得挖一挖,只是还不到挖的时候,暂且按兵不动,这也为了将另一方人马钓出来。
皇帝边想下一步边等,等派出去的小太监回来,他的小妃嫔却依旧没有跟着回来。
皇帝皱着眉头,满心失望,这小太监的说法,和前头一个的差不多,说是莲主子歇息得差不多了,醒醒神吃点茶点就回,依旧是不咸不淡的结果。
他觉得不太对劲,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却没有深想下去,徐昭仪还是信得过的,在她那里,他的小妃嫔不会有什么事。
罢了罢了,还是再等等吧,正好奏折还有一些没阅完,等阅完再说。
不过他心里暗暗记着时辰,多等一刻钟,那回头便多罚他的小妃嫔一分,一次罚不完还可多分几次。
嗯,这么一想,他心气顺了,等便等吧,等阅完奏折若人再不回,便亲自去料理他的小妃嫔,看人究竟是在作甚!
莲花这边,彩霞被她气得不轻。
彩霞气得眼都红了,这莲美人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想到是个滚刀肉!
先问她是谁,接着让自己的奴才挨个问她身边的几个奴才是谁,轮了一圈,再转回来问她是谁,说方才没听清,最后还让她出身份凭证,要她证明她是她自己。
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她就活生生站在这里,还用怎么证明,眼瞎的么!
彩霞被气得心口一起一伏的,听到旁边漏出的一丝笑声,朝两边狠狠瞪了一眼。
跟着她来的几个奴才也是不长进,竟然跟着外人一起笑她,她想好了,等回去就先收拾这几个狗奴才,而莲美人自有娘娘收拾。
彩霞拼命压住气,她是华庆殿大宫女,是华庆殿的脸面,她不能急,不能落人把柄。
想到这里,她深深吸一口气,决心不能这么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她硬生生扯出一个硬邦邦的笑:“莲主子真是说笑了,奴婢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贵妃娘娘对您很是关切,在华庆殿已等候多时,您到了便知奴婢没有骗您,还望莲主子能赏个脸,去华庆殿与娘娘一叙。”
她特意用了“娘娘等候多时“莲主子赏脸”的字眼,暗指莲美人架子大。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有恃无恐
莲花“哦”点点头,用满是不赞同的语气说:“哎呀,你这奴婢,怎的不早说,耽搁了大半日,贵妃娘娘降罪可如何是好?”
说完用看十恶不赦的罪人般的眼神看向彩霞。
彩霞气得一口老血想要吐出来,憋着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莲主子,请!”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怕言多必失,这莲美人她算是领教了,无耻之尤,若是她说贵妃娘娘是宽容之人不会怪罪的,万一莲美人打蛇随棍上,说既然不怪罪就不去了呢?
这话她是接还是不接,接了又怎么说,说娘娘不怪罪,那人就不去了,又不能说娘娘会怪罪,显得娘娘气量狭小,这是两难的境地,还不如现在这样的好。
小吉子在旁边听得差点又要笑出来,论气人的功力,若主子说是第二,那没人敢称第一,他是远不及主子也,偏偏气人时又是一副认真正经的模样,仿佛她句句肺腑,真是那般想的,真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方才就这一句话,就将那不怀好意的宫女言语中的陷阱踢了回去,佩服佩服。
“那就带路吧。”莲花遗憾地叹了口气,感慨华庆殿的宫女真是不一般,比前李美人的宫女水平高多了,竟然没接茬,那就去吧。
她又不是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一捏,她是有恩必还,有仇报得了就报,人家请她,她就去看看咯。
彩霞看着莲花遗憾的神情,心中大为庆幸,果然多想一步是没错的,真是好险,差点着道了。
不过这么奸猾的莲美人,竟然没想过要派人回去通风报信,这点还是出乎她意料的,她来前以为最大的障碍是将人全部带走这条,却没想到这条出奇的顺利。
好在总算是答应走了,这一路将人带到,她便能交差了。
莲花想的可不是彩霞这样的,齐嬷嬷年纪大了,她压根就没想过让人回去说,凭白让嬷嬷担心的。
若是要打架,她不在怕的,她的几个人个个牛高马大的,小林子逊色一点,在苍澜院养养估计会好一些。
就凭彩霞带的几个小豆芽菜,小青一个手指头就能干翻他们,若是她不想留,就凭这几个人想留下她,真是做梦。
她就去看看有什么架要打的,凑凑热闹,反正打不过就拿出万岁爷给她的护身符,召唤万岁爷好了。
一群人开始往华庆殿走去。
费了一番周折,彩霞总算将人带回华庆殿前。
等到了殿门口,看着正门前“华庆殿”三个金铸大字,彩霞大大松了口气。
她让莲花几人等在原地,她先进去通报,剩下的几个华庆殿的太监也等在原地,美其名曰陪着莲主子。
莲花瞧着眼前高大巍峨的殿宇,忍不住和小青嘀嘀咕咕起来:“这么高,冬天的风儿吹进去都能转几个圈,不知保不保暖,天儿马上就要冷了,嘶,看着真冷。”
第一次来时没注意瞧,现在发现是真高。
小青也抬头看看,审视了一番,最后下结论道:“嗯,费炭火。”
莲花听得连连点头,小青说的没毛病,就是废炭。
华庆殿的几个小太监听到了,也跟着看看,忽然有些赞同,冬日华庆殿只主殿和内寝暖和,可外围的屋子冷啊,他们这些奴才又进不去主殿,他们这么冷,如今看来跟宫殿高低也有干系。
小吉子听得好笑,主子真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都不想想一会儿咋应对贵妃娘娘,唉,真不知如何是好,见招拆招吧。
小林子则连连点头,主子和小青所言,真知灼见,很有道理,他以前从未曾想过这些。
华庆殿里。
“来了?快让她进来!”贵妃直起身子有些急切的道,等了太久,等得她心中焦灼。
下马威,不存在的,还是赶紧让人进来拜见才稳当。
她可真怕煮熟的鸭子给飞了,走到门口还让人跑了,那真得郁闷死。
其他众人同时精神一振,来了,那狐媚子来了,彼此对视一眼,眼中皆燃起熊熊的战意。
彩霞听命匆匆而去。
不一会儿,门口就缓缓走进来几人,贵妃眯着眼望去。
只见当头之人杏眼桃腮肤若凝脂,美目流盼,灵秀天成,两腮有些婴儿肥,又添了一丝天真娇憨。
头上梳着小飞仙髻,显得轻盈而秀逸,戴的是绢花,每朵绢花都插在点睛之处,给小飞仙髻增色不少,整个发饰妆容让人凭增了一丝飘飘仙气。
身着一身浅色画裙,裙摆飘逸灵动,两侧飘带随着步伐飘动起来。
这一身打扮,衬得人灵动非凡,徐徐走进来,清风拂过,恍若仙人一般。
殿中众人陡然一静,不曾想一段时间不见,以前那个总低着头的小答应像变了个人一般,整个人焕然一新,气质皎若明月。
看得她们个个瞪大眼睛,想要瞧清是不是以前那小答应。
而贵妃在看清莲花身上穿的衣服时候,呼吸一滞,眉头紧蹙,心口剧烈跳动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这身裙子,万万没想到她梦寐以求的这身衣裙,竟然会穿在眼前之人身上,还如此好看。
“娘娘,娘娘?”
贵妃听到身边宫女呼唤,回过神来,刚刚看得失了神,连人什么时候行完礼都不知道。
她松开紧蹙眉头,扬起一个温和的笑道:“起来吧,莲妹妹能来,真令本宫的华庆殿蓬荜生辉。”
莲花低头行礼时候,能觉察到头上落了很多道探究的目光,这感觉有些新鲜,同时被如此多的宫妃瞩目,好似只在贵妃的生辰宴上有过。
她此时可有底气了,再也不想当初那般紧张害怕了,底气来自于哪,来自万岁爷给的护身符啊!
她的护身符好好的戴在脖子上呢,只要想到这个,她的狗胆就很大。
有恃无恐,说的就是她了,否则以她的性子,能苟就苟,苟不了再刚不迟。
她起身谢过贵妃,抬头左右望去,观察了正殿一周,笑吟吟说道:“娘娘,您的殿里头刻画雕彩,锦幔珠帘,确实光彩夺目,十分贵气。”
她看着就很贵,这么贵的珠子,跟她小石子弄成的可不同,这光火一照,定然生辉呀。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月华裙
贵妃忽然不知说什么,这莲美人真傻还是假傻,答的话牛头不对马嘴,真是莫名其妙,让她没法往下接话。
其他人纷纷深思,莲美人这是什么意思?
有想得深的宫妃暗暗揣测,莲美人这是暗指贵妃铺张奢靡?
没想到这人一来,就给贵妃一个下马威,真是好胆量,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想到这里,看向莲花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仿佛看一个劲敌一般。
贵妃默了默,重新温和地客套道:“听说前阵子莲妹妹身体不适,现下可好了?”
莲花愣了一下,贵妃何出此言,她什么时候身子不适了?
忽然醒悟过来,哦,是了,是齐嬷嬷帮她收礼挡人那次,她了悟的点点头,低头盘算起来。
若是说身子好了,那等下她想回去了,就没借口了;
若是说身子没好,那她今日去看了一趟徐昭仪过来的,也说不过去,说不定这些人还会传昭仪姐姐待人刻薄,连身子不适的人也得去拜见呢,这可不成;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说吧!
莲花打定了主意,抬头忧愁地道:“嗯……还有些不适,时好时不好的,说不大好呢。”
贵妃:“……”
其他人:“……”
这面色红润,唇红齿白的模样,还有些不适,这是骗鬼呢,还时好时不好的,她怎么不假装咳嗽几下配合?实在太假了!
瞧瞧殿中的人为了等她,个个等得蔫不拉几的,腹中空空,有些人饿得脸色都苍白了。
就她这精神奕奕的模样,竟还敢说瞎话,当殿中其他人都是瞎的不成!
殿中其他宫妃个个都气恼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还没说,就听到贵妃好脾气的笑了笑,吩咐人赐座,别让莲美人身子不舒坦了。
两相对比之下,高下立判,贵妃娘娘宽容大度,而苍澜院这位心术不正,狐媚惑主,可真不是省油的灯!
莲花笑眯眯的谢过贵妃,走到给她的座位上直接落座,对左右看着她的人露出个甜甜的笑,看得左右之人不屑地别开眼睛。
莲花不管她们,低头瞧着桌案上,怎么就一杯茶水?
她记得贵妃娘娘财大气粗,以前准备的东西挺好的,怎么今日连个糕点都没有,茶水茶色好似少放了茶叶一般,水色清浅得很。
她又抬头向贵妃望去,见贵妃头上就别着一根钗子,钗子还旧旧的,其他无多余饰物,没以前戴那么多首饰,也没以往的珠光宝气了。
莲花暗叹着摇摇头,看来这年头,连贵妃日子也不好过,要节衣缩食起来,唉。
见贵妃也看着她,她满含同情回望过去,对着贵妃露出个浅浅的笑意,低头又看看茶色,抬头接着看看贵妃,神情充满了同情。
她都懂的,以前她的日子也很不好过,最近才刚刚改善,所以她最懂其中滋味了。
贵妃人虽然不咋滴,借着由头想弄过她,这个有机会报回去就是了,但一码事归一码事,贵妃今日确有让人同情之处,她是个拎得清的人,该同情时候也不会吝啬的。
贵妃一直关注着莲花,瞬间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心中不由得怒火中烧,仿佛被侮辱了一般!
这是小宴!这是交好之人的小宴!!!
什么叫小宴,小而随性的宴会,衣着随性,不必太过正式,衣饰随性中自带低调奢华才是上选。
莲美人这看破落户一般的眼神看她,是什么意思?
这该死的莲美人看她头上的钗子作甚,知不知道她头上的这支钗子价值几何,这支钗子乃前朝大家留下的珍品、孤品,世上只此一件,十分精贵,乃世家大族代代相传之物,普通之人连见都不得见。
还有,这莲美人不是说家里种茶的么,究竟懂不懂茶,一直看着茶水是何意!
这可是进贡的天山清水绿,讲究的是茶汤清浅,汤色透亮,这莲美人莫不是以为她不舍得放茶叶吧?
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气煞人也!
贵妃气得心口发疼,脑仁突突直跳。
只是人家都没说出口,只眼神怜悯,她怎好开口解释,又怎么说得清,主动说出来反而像炫耀一般,没得失了身份,落了下乘。
贵妃此时被气得心堵,懒得再说话,她得缓缓,现下和这莲美人再多说一句,她能气炸了!
她相信殿中这群妃嫔都非善类,等下自有人会沉不住气的,轮不到她来。
此时殿中有些沉闷,其他人都在观望状态,都想别人先开口发难。
静了一会儿后,贾才人当先忍不住了,直接开口讽刺道:“莲美人真是好生朴素节俭,头戴的绢花廉品不算,身着的衣裳还如此朴素无光,无半分刺绣,真真令人敬佩。”说着掩嘴而笑。
她早就听说这莲美人寒酸得很,今日一见果真是,身上的衣裳好看是好看,只是素净得很,头上竟然还戴绢花,好歹是个美人啊,怎么连件像样的首饰盒衣裳都没有,真够寒酸的。
有人带头,有几个人也开始跟着笑起来。
周常在借着喝茶的功夫低下头来,掩饰眼中的鄙夷,这贾才人真是个不识货的,难怪能将假天蚕丝缎当成真的来穿,她就算看不出这是什么裙子衣料,也知道价值不菲,岂是廉价之品。
贵妃脸色难看,无力扶额,这个蠢货,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衣裳,不是没有刺绣的衣裳就一定是廉价之物,这蠢货知道这衣裳是什么吗?
这是传说中的月华裙,技艺相传已失传,当年她就曾经试过要做这样的裙子,只是败了,不曾想今日竟然在这个莲美人身上见着了。
月华裙,世间罕有的月华锦所制,室内瞧着素净无华,与寻常衣物相近,只有靠近才能看到其中精美纹理。
最惊艳的是,此裙日光下散发晕耀光华,月光下则变幻得绚烂无比,风动色如月华,飘扬绚烂,因此得名月华裙。
以莲美人的身份和能耐是做不出来这样的裙子的,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是万岁爷给她的赏赐!
第二百三十章 赶往华英殿
只要想到这点,贵妃心口就发疼发堵。
万岁爷不喜奢靡,却果真如此宠爱这位莲美人么?连月华裙也赐了她。
贾才人这个没见识的,竟然当作是普通衣料,真真是笑话,竟然还有几个蠢货附和……
往常贵妃希望这些人越蠢越好,如今倒是指望她们能机灵几分了,想打人脸前不要先自己出大丑。
莲花闻言,转头看向下首的贾才人,脸有些熟,却有些记不清了。
想了想,她嘴里迟疑的道:“你是?”
“哦~想起来了。”还不等贾才人出声,莲花开口,她忽然记起了:“你原来爱跟在流霜殿的李美人后头吧,我记得你,原来是贾妹妹,失礼了。”
贾才人咬着牙,这莲美人是故意的吧,就是故意的,假装不记得她,再提起李氏那个贱人,真是晦气。
当上美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殿中就数这位年纪最小,竟然唤她妹妹,气死她了!
哼,穷酸样子,别以为一时得了盛宠就可恃宠而骄,且看谁笑到最后!
以前仰李美人鼻息的贾才人,如今像是扬眉吐气一般,最讨厌人说起李美人,这让她想起以前见着李美人唯唯诺诺,窝窝囊囊的样子,若有人提,那跟剜她心窝没什么区别。
贾才人鼻子都气歪了,却还是得忍着回:“正是嫔妾。”
急于扳回一城,她又道:“不知莲美人这身行头是哪做的,实在太过敷衍了事,嫔妾不才,对衣裳做工略懂一二,若是莲美人有需要,嫔妾可以教你一教!”
说完洋洋得意,衣裳首饰这方面,她还是略有些心得的。
莲花道:“我也不清楚呢。”
万岁爷送的衣裙,她确不知道哪做的。
不过很敷衍了事么?
她低头摸摸身上的衣服,觉得挺好的啊,穿着也舒适,那夜穿给万岁爷看,他说很好呢,昭仪姐姐也夸好。
但是有多好她却说不上来,总之比她所有的衣物都好。
以前她娘亲耳提面命的教过她分辨首饰衣裳,只是当时还小,又不大上心,故而她虽隐约觉得这身衣裳并不简单,却说不出来哪里好。
要不回头问问万岁爷这身衣服值多少银子?这样最直接了,有多好一听就知道。
不过现在宫里头的娘娘们,对衣裳都要求这么高了吗?连她这身都说朴素无光?
哎呀,那往后贾才人是不是得在身上挂几个大灯笼才够敞亮啊!
贾才人耻笑出声:“莲美人莫不是让底下的奴才置办的,可别被奴才糊弄了。”说着看向莲花身后的几人,一脸的轻蔑不屑。
莲花回头看看小吉子小青他们,他们个个都那么老实,这贾才人自己底下的人不行,就来说她的人。
哼,这绝对不行的。
她不客气地道:“不劳贾妹妹操心,心中有鬼才疑神疑鬼的。我这衣裳万岁爷给的,你要想知道,就自己问去。”
说完气呼呼的,敢说她的人,当她好欺负的。
贾才人一噎,她连万岁爷的面儿都见不着,怎么去问。
反应过来后,猛然一惊,这衣裳是万岁爷送的?可怎么,可怎么一丁点儿刺绣都没有?看着就很普通啊!
她心中惊疑不定,不敢再揪着这个话题说什么,又想起她方才说的话,顿时冷汗淋漓,她方才是不是耻笑了万岁爷送的东西?
本来看戏的众人,眼睛都红了,妒忌红的,她们连接近万岁爷都不能,更别说得万岁爷费心的赏赐了。
贵妃眼底满是冷意,面无表情闭了闭眼,掩饰心中的嫉恨,她猜的不错,果然是万岁爷送的。
往常万岁爷最多是赏赐布匹,何曾费心思赐过谁合身的衣裳,她以前以为是因为万岁爷不懂女子,才不赐这些,现在看,只是万岁爷不在意罢了,瞧,穿苍澜院这位身上的,不是挺适合的?
莲花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怎么看,她义正辞严地道:“贾妹妹似对朴素节俭所不齿,小吉子,万岁爷平日里都怎么教导来着?”
苍澜院偏殿内。
皇帝阅奏折间隙,回想方才小太监说的话,暗暗叹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便是如此。
往常他的小妃嫔在苍澜院中,他不管是去上朝,还是待在星辰殿理政,想到他的人儿在院里等他,只要一回去就能看到,便觉得安心。
就今日回了未见,便觉难忍,他的小妃嫔也有不等他的时候啊,想到这点,他就酸溜溜的。
如今他的人儿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思绪,她在时,心口满满,她不在时,心里空空,唉。
想着想着,皇帝忽然一惊,方才小太监的回禀,不对劲,一回想,他总算知道是哪不对了。
小太监回禀的话,不像他的小妃嫔的作风!
他的人儿风风火火的性子,想干什么说干就干,哪会如此慢腾腾的,说什么吃点茶点就回。
若她真定了要回,她能端着碟子吃着就回来,便是不想回,也不会找这样拖延的借口,还一连两次。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于是他赶紧招来两个小太监,细问最后去的那个小太监,问小太监去的时候,看见他的小妃嫔人都在做什么,徐榕英又在做什么。
小太监支支吾吾起来,面红耳赤地说没见着人,是徐昭仪底下的人出面和他说的,他急着回来禀报没多问。
皇帝无言,他是彻底明白了过来,这是缓兵之计!
果然,又问前头去的那个小太监,也得出了同样的说法。
皇帝狠狠的想,好个徐榕英,缓兵之计用到他头上了,扣着他的人这是想做甚!
他就说他的小妃嫔那么懂事,第一次去华英殿做客怎么会待这么久,她和徐榕英又不熟,有何理由能待那么久。
这分明是徐榕英巴着人不让走!
徐榕英究竟想做什么,莫不是想对他那天真不知事的小妃嫔意图不轨?!
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河还没过,徐榕英就想拆桥,她还想不想为她的明哥平反了?
想到他的小妃嫔现下或许在华英殿里,在徐榕英的淫威之下,想走又不敢走,委委屈屈的模样,皇帝是彻底坐不住了,神情冷峻,带着人脚步匆匆赶往华英殿。
他倒要看看,徐榕英搞的什么名堂!
第二百三十一章 贵妃的烦心事
华庆殿内。
小吉子早看着贾才人不顺眼了,见主子问他万岁爷平日里怎么教导的,知道主子是想让他们出出气。
他微微向前一步恭敬地道:“回禀主子,万岁爷一向倡行质朴实在而不浮华,躬行节俭,最恨奢靡攀比之风。”
“说得不错。”莲花点点头,又语重心长对贾才人道:“贾妹妹你听听,万岁爷自己都如此,我等自然要追随爷的脚步,你这样可如何是好,我心甚忧啊,若是让万岁爷知晓,唉……”
她才不会跟万岁爷说这些无聊的事呢,只是要吓吓这贾才人,让她知道知道怕。
说完后她像个老先生一般摇头晃脑,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贾才人。
她长了一副可爱的笑脸,偏偏装着忧国忧民的模样,让人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的。
贾才人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中又惊又惧,连声否认:“我没有,我,嫔妾没有,你你你莫要胡说。”
当初赏花宴上李美人就是前车之鉴,若是让这莲美人吹吹枕边风,这罪名落实,她非得蜕一层皮不可,有些东西大家都知道,只是明面上可不能认。
她忽然开始后悔起来,怎么瞎了眼挑衣裳的刺,她求救的看向上首的贵妃。
贵妃眼底的漠然一闪而逝,出口道:“莲妹妹,不过姐妹间的玩笑话,你莫要在意,万岁爷日理万机,朝务繁忙,此等小事又何须放到爷前说,你说是不是?”
一句话暗示莲花小题大作,让她莫要打小报告。
贵妃说完,转头又对贾才人道:“贾才人,你今后当谨言慎行才是,不可再开这样的玩笑。”
在这蠢货开口时候,她就知道没什么好结果,只是习惯的静观其变罢了。
话已至此,这么多人都看着,她得表态,否则往后还有谁肯依附她。
赵美人赶忙打圆场,附和道:“是啊,玩笑罢了,莫要当真。”
一扶风弱柳,眼含情愁的妃子也跟着说道:“莲妹妹言重了。”
这名妃子便是方嫔,多愁善感,弱不禁风,其他妃子一直觉得她爱无病呻吟。
剩余人等附和道:“是啊是啊,玩笑而已。”没想到贾才人这么不堪一击,她们心里很失望,却又不得不为她开口。
贾才人有些委屈地出列道:“是,娘娘。”
娘娘以前也叫她妹妹的,方才却改了口……不过心口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莲花可有可无的“哦”了一声,一副“你高兴就好”的表情,看得薛贵妃心中怒火万丈。
她乃当朝贵妃,在这后宫之中品级最高,眼前这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美人,竟然敢藐视她。
从进殿开始,自己的心绪就被牵着走,好一个油滑的莲美人,便是这般心机夺走万岁爷的宠爱的吧。
薛贵妃心中怒火愈盛,妒恨交加,眯了眯眼,不能被牵着走了,不如如此吧……
她就不信,她出手后,这帮人还能沉得住气!
她强自掩下盛怒,让自己冷静下来,怜爱地看了莲花一眼,又叹息一声,一副忧思难忍的模样。
众人见状,纷纷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贵妃手撑着脸,轻拧愁眉,优雅地摆了摆手,忧愁地说:“今日小宴,请诸位姐妹来此,只为让姐妹们高兴高兴,还是不提也罢。”
赵美人真诚地道:“娘娘若有什么烦扰之事,可说与姐妹们,若有什么让我等去做的,我等自是心甘情愿效劳,为娘娘分忧。”
周常在也一脸真诚地说:“赵姐姐说的不错,娘娘若有心事,切勿闷在心中,平白闷坏了身子,让诸位姐妹担心。趁着姐妹们都在,不如说出来,让诸位姐们劝解一二,将心结解开。”
相比赵美人,周常在说的就油滑得多了,只说劝解,旁的都没说。
其他人纷纷附和劝慰。
贵妃又看了莲花一眼,黯然地摇摇头道:“今日来的都是自家姐妹,一人忧好过多人愁,还是不说了。”
贾才人急于表现自己,急急地道:“娘娘都说是自家姐们了,怎的还如此见外。”
另外的人附和:“是啊是啊。”
有一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见贵妃特地看了莲花一眼再说的,又看莲花没有随着众人附和,出口带上莲花道:“莲妹妹,你说呢?”
其他有几人醒悟过来,众人齐齐看向莲花。
独独莲花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像唱戏一般,主角要唱的戏,配角要跟着一起唱,不知是何意思。
听人问她,她想了想,抓住重点耿直地问道:“没来的就不是自家姐妹们?”
众人一静。
过了一会儿,周常在率先打破沉默,重新说道:“娘娘没那个意思,娘娘是说咱们都是自家姐妹,自然不说两家话。”
“对,娘娘重情重义,待我等如亲姐妹一般,实乃是我等之幸。”
贵妃暗恨,这个油盐不进、狡猾如狐的莲美人,果真滑不溜手,竟抓她的小辫子,方才那话只是为对在场之人,进一步表示亲近之意,不曾想这么不识相,要来挑她的刺。
莲花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哦~原来如此。”
又转头问道:“这位姐姐,你方才要我说什么?”
她方才觉得有些无聊,只有一嘴没一嘴的听着,时不时晃了一会儿神。
听不感兴趣的戏的话,她一般只挑拣主角唱的听,配角的大多不太重要的,所以她只留心了贵妃说的话。
众人又默了默,她们唱了这么久,敢情人压根就没听啊,惹得她们暗暗恼怒,却有些无奈。
贾才人看不惯地出言道:“娘娘有心事,心中忧虑不安,却不肯说出来让我等分忧,此乃大义也。娘娘平日里就待姐妹们如此好,你就说该不该为娘娘分忧吧!”
贵妃心中满意,贾才人还是有一些用的。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应和,都看向莲花,等着她的答复。
莲花心想贵妃娘娘能有什么心事的,执掌后宫,又位高权重,若是后宫琐碎之事太多,贵妃她做不来,辞了不就轻省了,何必为难自己。
第二百三十二章 挑拨
想了想应当不是这么简单,莲花她低头看看茶盏,又抬头看看贵妃头上的钗,豁然开朗的点点头,原来如此,她懂了,顺势递给贵妃一个她懂了的眼神。
众人都不明所以,莫非这莲美人还能猜出贵妃娘娘的心事?
贵妃看到她的眼神,暗叫不妙,还来不及反应,果然就听她问道:
“娘娘是银子不够花么?”茶水那么淡,糕点都没上,只簪一根钗子,种种迹象表明,贵妃娘娘定然是缺钱了。
贵妃一口老血想要喷出来,果然,这莲美人刚坐下那会儿,果然是看破落户一般的眼神看她!
她薛婉君出身世家大族,爹爹是户部尚书,表哥又是皇商,何曾缺过银子。
便是她表哥如今不在京中,也时不时会打通关系,定期托人带银子给她花用,何曾缺过银子!!
实在太羞辱她了!
她矢口否认道:“你多心了,本宫银子,够花!”够花二字加重语气,说得咬牙切齿的。
其他人一脸的惊疑不定,她们从不曾如此想过,可若无迹象,莲美人也不会如此说吧?
又见贵妃否认,心里有些游移不定,宫中妃嫔好攀比,衣裳首饰开销大,单单靠宫份是不够的,尤其贵妃娘娘,平日里出手大方,吃的用的又样样都是好的,一时周转不开也有可能。
只是如此难以启齿之事,贵妃娘娘定然不肯承认。
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这莲美人观察入微,不可小觑,难怪能得圣宠。
只是这种事怎可当众说出,说了不是给贵妃娘娘难堪么?
莲花感慨地摇摇头,觉得这世间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还真是多,有难处就说呗,这里这么多人见她困难,口口声声说是娘娘的姐妹,难道不帮她一二?
不过贵妃娘娘否认也好,省得回头大家都掏银子捐贵妃,她也得掏。
她才不愿意呢,一钱银子都不舍得掏,宁肯赏给小林子,也不肯给贵妃一毫,让贵妃吃饱了撑着找她事。
莲花点点头,顺着道:“是,娘娘说的是。”面上却是一脸的不信。
贵妃气得心口一起一伏的,真想像个泼妇一般,对她破口大骂,再让人端来几百上千两银子,通通都丢这莲美人脸上,让她看看:
什么叫富贵!
什么叫世家大族的底蕴!
什么叫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姐!
贵妃本就要强,性子高傲,从来是高高在上,俯视和怜悯他人的人,还从未有人如此糟践她、看轻她,特别是此人还是她最为嫉恨之人,一个粗鄙之人,比刘令仪还不如的人!
她此时脑子隐隐作痛起来,喉头一股腥甜涌上,又强自压了下去。
现下她连装都不想再装了,只是此时是真的难受,眉头拧在一起,比之前更像心事重重忧虑不安的模样。
众人看出不对了,纷纷关切道:“娘娘,您没事吧?”
贵妃双手微微发抖,紧紧抓住宝座把手,听到人如此问出声,恍然惊醒,被气得险些忘了她的本意。
“无事。”她无力的摆摆手,喝了一口茶将嗓子的痒意压下去,重新提起精神道:“姐姐,多谢谢莲妹妹一番的苦心,只是另有他事一直堵在姐姐心口,使得姐姐每每梦中惊醒,便觉愧疚难安。”
还真是有事啊,莲花“咦”的一声,眨了眨眼,贵妃娘娘看着很痛苦哇,那得是多大的事啊。
那她得假装关心一下的吧,于是正要开口问是什么事。
只是贵妃怕她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言,不给她这机会,直接说道:“如今见诸位姐妹忧心于本宫,本宫心中极是安慰。诸位姐妹们是本宫最看重之人,此事事关重大,又和诸位姐们休戚相关,便不再相瞒,只是出去后便当本宫不曾说过。”
说着顿了顿,扫视了全场一圈,视线重点略过莲花,见莲花伸着头看热闹的神情看着她,她心中杀意频现,暗下决心,今日要苍澜院这位好看!
众人正襟危坐起来,纷纷附和应承:“娘娘放心,我等洗耳恭听,出去后便当不曾听过。”
等看过其他妃嫔附和应承得差不多了,贵妃才忧虑地说道:“此事本不该本宫去说,只是后宫如今无中宫,本宫又深受皇恩,便越俎代庖说道说道。”
“万岁爷已登基十年有余,膝下却无子嗣,此乃我等失职,是我等之过。本宫是个无能之人,昔日有孕,受尽宠爱关切,却未能保住,不能为万岁爷诞下皇儿,还伤了身子,每每想起此事,本宫就心有不安,愧疚难当。”
这句话她的目的,是要在苍澜院这位心里先埋下一根刺,暗示她以前有孕也像这位此时一般受宠,推己及人,让苍澜院这位想到自己或许是因有孕受宠,再暗示受尽恩宠也未必能保住胎儿,让这位先乱阵脚。
等以后苍澜院这位的身孕通过正道宣布出去,她再加把劲儿,暗示暗示万岁爷宠爱这位全因她的身孕,离间她与万岁爷,最好这位贪得无厌,能与万岁爷闹,让万岁爷厌了她。
想到这里,贵妃垂下眼眸,装作哀伤的模样。
听贵妃这么说,众人一个个都黯淡下来,她们也想生个一儿半女,特别是生个皇子,这样以后也有依靠,若是能母凭子贵就更好了。
众人开始唉声叹气,这么多年来不是她们不想,而是得宠太少,这怀不上啊。
方嫔轻轻拭泪,娇娇弱弱地说:“都怪嫔妾身子弱,否则……”说着呜咽不能成声。
此事殿中气氛极其诡异,莲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贵妃说来说去,好似要特地与她说一般,说什么昔日有孕不能保住,哎呀,那可提醒她了,往后要小心才是。
不过贵妃伤了身子这时说出,是想让她关心一二吗?
呃,她关心不出口呀,现下她对贵妃没好感,若不然先瞧瞧别人怎么说?她学着也说一两句?
莲花打定主意,暂且再听听后头这戏怎么唱吧,反正不点她名,她就不出声。
第二百三十三章 恩惠
贵妃打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且不说莲花会不会往贵妃引的方向深想,便是她想到了贵妃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现在与万岁爷早互表心意,她当然相信万岁爷咯,怎会信一个外人所说的。
贵妃看了一圈众人反应,见效果已达到,又自己开始说起来:“唉,姐姐身子已坏,这都是命,就指望诸位姐妹了。今后要多多努力,我等要齐心协力为君分忧啊。谁若是能头一个为爷诞下皇子,万岁爷定然龙颜大悦,前朝大臣必定欢欣鼓舞,说不定……”
贵妃垂下眸子,后面尽是无言之意。
众人野心被挑起,开始振奋起来,往日她们只敢私下感慨的想想,想就想了,见他人也无子,心里又得些安慰。
如今贵妃拿出来明面上说,众人心思浮动,都在想宫中无子,若能抢先一步诞下皇子,将来皇子登上大宝……
想到这个可能,个个心中火热,却又想起小道消息,想起传言苍澜院那位有孕,未得证实,不知真假。
想到万岁爷如今被霸占着,日日宿在苍澜院,她们看向莲花的眼神便带了妒火,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唯独赵美人和周常在两人与其他人不同。
赵美人低下头喝茶,没什么想法。
而周常在则垂下眼帘,眼中闪过冷光,宫中这么多年无子,个中缘由贵妃不是最清楚?竟还敢在此惺惺作态。
刚入宫时,她也像他人一般单纯,以为薛贵妃宽容大度,待下甚好,后来才得知是她天真了,只是发现时已晚了,她身子已难有孕。
这帮蠢人,真以为贵妃身子坏了便无威胁,以为贵妃是真在忧心她们。
她们的好贵妃啊,当年流产坏了身子确实不错,只是她们不知道的是,贵妃并不是彻底坏了,坏得终生不能有孕,只要调理得当,便有希望。
这些年来,贵妃一直在调理身子,想方设法想将当初流产坏掉的身子修补好,好第一个诞下皇子,登上皇后宝座,所生皇子自然顺理成章成为太子。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在贵妃身子快好之时,半途杀出个莲美人,而莲美人盛宠在身,还有了身孕,破坏了她的计划罢了。
这个宫中,最歹毒之人便是贵妃,为了一己之私将所有人当猴儿耍,后宫之中谁人不曾受过她的“恩惠”。
莲美人宫女出身,得宠后被晋为最低等采女,远远被打发到了偏远院落,明眼人看便是万岁爷不想看到她,也因此才逃过一劫。
世间之事,真是有意思,当初轻视之人,今日偏偏成了贵妃心腹大患,天理昭昭,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周常在垂着头,在无人看清她神色之时,嘴角牵起一抹讥讽,待抬头时候,她与众人一般神情黯然,却有野心勃勃。
众人齐齐看向莲花,眼中怀着汹涌敌意。
有人边看莲花边道:“我们也想,只是……”,说着定定的看向莲花,后面意思不言而喻。
贾才人跳出来,直接点名道:“莲美人,咱们做妃子的要有自觉,可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小妾那般上不得台面,霸占着万岁爷不放啊。”
“善妒乃自取灭亡之道,可要不得呢,莲妹妹看着面善,想来不会是这样的人吧?”
“同在宫中,同为姐妹,互相帮衬,让爷也去去别处才是正理。”
“是啊,莲美人气质皎如明月,品行高洁,定然是愿帮姐妹们的。”
众人一你言我一语,明里暗里讽刺莲花善妒,却又高高的将莲花架起来,让人骑虎难下。
贵妃见达到了她的目的,怒气下了些,不再多言,端起茶盏掩饰心中嘲讽,隔岸观火起来。
小吉子心中愤慨,这群人不怀好意,演了一出大戏,明里暗里说主子霸着万岁爷不放,将主子推向后宫所有人的对立面,若是今后万岁爷不宠幸其他人,便是主子的不是。
他暗暗着急,此时是两难的境地,想证明主子不善妒,却又不能将万岁爷推出去,如何是好。
他怕主子被这群人绕晕,上了这帮人的当,要应承什么,忙挨近莲花,想提醒一二。
贾才人眼尖地看到他想动,出口道:“哎哟,莲美人身后的奴才是怎么了?莫不是想出恭吧,虽没有规矩,可我们做主子的,也不是苛待之人,要去便快去。”
小青和小林子再愚钝也听出不对来,只是他们不能出声,且嘴笨,帮衬不上什么。
小林子见这贾才人说完主子说小吉哥,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就给万岁爷打小报告,要将这里发生的此事一字不漏的告诉万岁爷。
提到皇帝,不得不说他赶往华英殿之事了。
他从苍澜院匆匆出来赶往华英殿,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想到徐榕英扣着人不知意欲何为,而他的小妃嫔想走又求救无门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就生气!
越想越怒,他虽然相信徐榕英不会对他的小妃嫔不利,可想到徐榕英那人率性而为,似男子一般的潇洒做派,他就很不安,心头很不得劲,就怕他的小妃嫔受了委屈,更怕他的小妃嫔着了道。
到了华英殿,他满腔怒火的让人唤徐榕英出来,不想让他的小妃嫔看见他这个样子,怕吓着了。
待徐榕英出来,漫不经心地问“万岁爷有何贵干”时候,他实在忍无可忍,怒意滔天地质问她扣着人想作甚,来华英殿也一日了,怎么还不放人回去。
就见徐榕英一惊,说人早已回去,怎么没见着?
皇帝看着徐榕英的神色不似作假,问了回去的时辰,那时辰正是他批阅奏折快从苍澜院出来之时。
回苍澜院的路虽有多条,可他走的是从苍澜院来华英殿最近的路,若人从此路回去,他当会碰着,可一路走来却没见着人。
两人这么一对,都开始惊了,好好的人怎么就不见了。
徐昭仪猜测会不会是去御花园后,走了别的道没碰着,亦或者进入御花园后去别处逛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爷也常这么夸我
皇帝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说不会,他的小妃嫔他了解,去了这么些时辰,她定然会从最近的道回去,不会再耽搁,怕齐嬷嬷担心,这也是他走近道的原因。
于是皇帝和徐昭仪两人,纷纷派人出去找,怕错过了,同时还派人到苍澜院去看。
在皇帝派人出去时,之前派来华英殿的两个小太监纷纷说,来华英殿时,似见有几人等在了从华英殿回去的必经之地,只是那几人看到他们时就散去了,他们也没多想。
皇帝和徐昭仪此时觉得不对了,两人都见着了,那定然不是巧合,忙问是什么人。
其中一小太监犹犹豫豫地说,有个宫女好像是华庆殿的人,看不太真切。
皇帝面上一寒,和徐昭仪对视一眼,双方了然,这定然和薛贵妃脱不开干系,人被薛贵妃带走了的可能性很高。
皇帝二话不说急匆匆赶往华庆殿,徐昭仪紧随其后。
华庆殿内,小吉子想提醒莲花,却被贾才人出言讽刺,他心急如焚,却只得低下头不敢再动。
莲花回头,看看小吉子他们几人,知道这人是瞎说八道了,小吉子想出恭哪是这样的啊,那分明是担心她。
她眨眨眼睛,安抚地对几人笑笑,又转头看着贾才人,这脸圆如盆的贾才人三番四次针对她的人是何意。
她板起脸看向贾才人,很认真地说道:“贾妹妹,你有口气!”
“什么?”贾才人一愣。
莲花接着一脸嫌弃地又痛心地看着她,仿佛说得是真的:“好大的口气啊,你不知么?哦哦,看你是不知,定然是久闻其臭而不知其臭,你自己闻闻看,先管管自己的口气吧,莫熏着了姐姐妹妹们。”
贾才人脸腾得一下烧起来,脸色又青又白,有些不自信,连忙低声问身后的奴才她有没有口气。
得到没有的答案后,她怒火腾得一下起来,明白了苍澜院这位竟然指桑骂槐,骂她嘴臭!
莲花见这贾才人不太聪慧的样子,懒得再理她,转头对着众人笑吟吟地道:“诸位姐妹确实懂我,我这人长得好看,品行高洁,万岁爷也常常这么夸我呢。”
哎呀,夸她的,照单全收就是了,只是万岁爷她是万万不能推出去的。
“……”
一众之人无言,这莲美人脸皮也太厚了,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听不听得懂那是讽刺啊,那是为了把她架着烤啊!
贾才人连连冷笑,却不知万岁爷有没有这么夸过而不敢反驳。
莲花狡诈一笑,又道:“万岁爷乃千古明君,勤政爱民、仁厚礼贤,待后宫更是宽厚无比,能伺候爷是我等之福分。”
说到这里,她吊起胃口来:“诸位姐妹方才说不能霸占万岁爷是吧?我深以为然。”
众人听她这么说,咽了咽口水,都紧紧盯着她,想听她后面说什么。
贵妃也坐直身子,她觉得苍澜院这位不会那么简单就能顺她们的意。
果然,就看到莲花又是叹息,又是忧愁,又有些高兴地说:“可万岁爷一直要来,我有什么法子。爷能垂爱于我,我心中又惶恐又喜不自禁,唯有谨遵本份,好好伺候万岁爷,却是做不得万岁爷的主的。”
众人一听,气炸了,这莲美人实在可恶,说得滴水不漏,吊着她们的胃口,话锋一转全推到万岁爷头上,让她们反驳不得。
此时看到莲花,众人像看到魔头一般,又可恶又无可奈何,个个恨得牙痒痒的。
莲花可不管她们怎么看,人不犯她,她不犯人,这帮人口口声声姐妹,却满含敌意,她又不傻,顺着她们才怪呢,哼。
万岁爷教过她的,不能授人以柄,言语挤兑有什么用,她也会!
莲花脸上故意带着天真懵懂,就想气死这些人,又接着说道:“方才有几个姐妹说的意思,好似能做得了爷的主一般,是么?”
说着扫向之前说话的几人。
被看的几人又惊又怒,干笑着道:“没有没有,莲美人多虑了。”
这顶帽子这么大,谁敢戴!
“这样呀,那我想多了,就不和万岁爷说了。”莲花遗憾的摇摇头。
这几人忽然想起,眼前之人可恶没错,可却是如今深得万岁爷宠幸之人,若是她跟万岁爷枕边风……
她们惊出一身冷汗,只得偃旗息鼓,不敢再吭声。
贵妃冷眼旁观,见方才那几人没一个中用的,她满含冷意,朝着赵美人使了个眼色。
赵美人接收到了,顿时正襟危坐起来。
她平日里爱贪些小便宜,相比其他人为人要敦厚些。
她其实对莲花并不如何反感,只是碍于他人都反感,她也不得不装出反感的模样。
对于万岁爷独宠莲花一事,她心中虽也不高兴,也有些羡慕妒忌,可却还不到嫉恨的程度,本来她就没得过多少宠爱,现在和以前对她区别不大。
她没有多大野心,对贵妃娘娘说的意思虽也向往,只是她颜色又没旁人长得好,出身也一般,不过仗着进宫早,靠着资历到了美人位置,也差不多到头了,万岁爷要去谁那里,除了爷谁也定不了,反正不是去莲美人处,便是别处。
所以方才她只听其他人说,一直没搭腔。
现在娘娘示意她开口,她却不得不找些什么说。
她略一思索,看向莲花道:“莲妹妹,你我虽同一品级,可我年纪比你大个几分,便唤你一声妹妹如何?”
莲花看向赵美人,认出了是当初赏花上帮她说过话的赵美人,是场上待她最友好的人,方才好似也没有挤兑她。
她友好的冲着赵美人笑笑:“可以的。”
赵美人看着人对她笑,也想笑,忽然余光瞧见贵妃娘娘似在看着她。
她赶忙收起笑意,心中道一声抱歉,开口道:“莲妹妹来了这么久,方才又说了如此多话,怎的不喝茶润润嗓?”
贾才人方才蹦跶得最欢,听这话也阴阳怪气地道:“哟,姐妹们都喝了,就莲美人不喝,莫不是嫌贵妃娘娘这的茶不好喝吧?真是好大的架子。”
第二百三十五章 爱妃所言极是
旁人缓过劲儿来,开始小声冷嘲热讽帮腔起来,暗讽恃宠而骄,藐视娘娘,却不敢像贾才人那般大声了,深怕被莲花记住。
贵妃心中赞许,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赵美人还是有几分聪慧的,没有辜负她,总算说到点上了。
方才众人第一想法便是争宠,却忘了最重要之事,那便是苍澜院这位有孕之事!
真是不成器啊,她已经暗示如此明显了,第一个诞下皇子之人将来贵不可言,可这几人也不想想,苍澜院这位早先于她们怀上龙种,争宠前是不是该证实证实,拔一拔眼中钉?
赵美人一话,乃点睛之言,让人抓不到把柄,却暗藏玄机。
有孕之人饮茶不妥,世家大族和后宫妃嫔,懂的人都不会喝,若是借此能逼着苍澜院这位说喝不得,承认有孕最好。
若是不认也无妨,她让人泡的天山绿水清,看似茶淡,里头可是加了一味活血养颜之物同泡。
此物可是宝贝,是前朝秘制的一道养颜古方所制,方子是周常在入宫时从宫外带进来的,近日才被赵美人发现。
周常在本还藏着掖着不愿意献出来,只是赵美人与她情同姐妹,经不住赵美人的软磨硬泡,才给了赵美人,又被她得知,献到了她的手里。
这方子她找人看过了,没什么问题,除了几味西域产的药材外,所用之物皆为寻常养颜之物,将这些按比例配制研成粉末,只要稍许,便能达到养颜之效。
不过她找的人,说此物有活血之效,有孕之人不能喝,周常在隐瞒了这点,也正因此,她才更愿相信这是真的,若是十全十美,她反而不敢信了。
不过此物她让底下的人试了,喝了几日,的确效果显着,喝了之人皮肤光滑细腻,喝了几日身体都无甚问题。
于是她让周常在按着秘方做了一些出来,赏赐下去,故而这段时日,和她走得近的妃嫔,人人都有,在场之人无一例外不喝。
所以现下,若是苍澜院这位要喝,她会模棱两可的点一点,人还是要喝那就与她无干了,出了事殿中人人都可给她作证,她又不知苍澜院这位有孕,最多不过是脱簪请失察之罪。
莲花不耐烦起来,怎么车轱辘话一般,来来回回说这些,不无聊么?
她一脸看智障的眼神扫了一圈这些人:“不口渴就不喝,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么?”
又起身对贵妃福了福道:“娘娘,其他姐妹们好似在帮您可惜这杯茶,我也觉得怪浪费的,刚刚才说了要节俭,这杯茶虽很寡淡,可不喝终究是可惜。”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其他人都绷起来等着她下一步,以为她妥协了。
贵妃也眼含期盼,对她说的“很寡淡”几个字暂且忍了,急切地想知道她是妥协了,还是坦白不能喝。
莲花扫视全场,等所有人都看向她时,她铿锵有力地道:“若不然倒回去好了,给更有需要的姐妹们喝!”说得掷地有声,大义凛然!
说着不等其他人反应,便直接招呼小青小林子几人七手八脚的把茶端起来,嘴里不住道“小心点,别撒出一滴来,贵妃娘娘会心疼的”之类的话。
她让小青端着,让小林子双手护在茶盏两边,仿佛是什么珍稀物品一般护着,朝着门口两边提水壶的宫女走去。
小吉子则在前头开路,边走边点头哈腰,十分恭敬地对着两边说道:“节俭节俭,娘娘们放心,不会浪费,不会浪费。”
几人早憋了一肚子气,好不容易能撒一回气,本就有默契,动作自然十分迅速,一气呵成,完全不管众人的反应,又好话全部说尽,让人无法反驳。
其他人压根没料到这样的结果,这是什么奇怪的路数,倒出去的茶还能倒回去这样子?
个个都惊呆了,说不出话来,自古以来,后宫之中恐怕还不曾有人如此。
局面顿时不可掌控起来!
贵妃眼皮狂跳,今日若是由着苍澜院这位将茶倒回去,明日贵妃连杯茶都心疼吝啬的小气名头便要传出去,成全后宫的笑柄,甚至会传到朝廷命妇耳中,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贵妃怒不可遏,凤目圆瞪,终于控制不住地怒喝一声:“够了!”
其他妃嫔吓了一跳,都看向贵妃不敢吭声。
莲花并未吓着,她占理她怕什么。
她停下动作回头看向上首,觉得够了二字语意不清,冷冰冰地问道:“娘娘您说的够了,是这茶不要了么?还是说其他姐妹们茶喝够了?”
她才不要给贵妃面子,其他人针对她的时候怎么不出声,总等她占据上风时候出声!
她是看明白了,十分确定薛贵妃是真的不喜她,针对她,既然如此,别人不给她脸面,她还什么脸面!
所以此时还是明确够了是什么意思的好,否则等下又想逼她喝茶。
齐嬷嬷说了,有了身子,外头入口的东西要小心谨慎,这里的人个个都满含敌意,奇奇怪怪的,她才不要喝呢。
其他妃嫔倒吸一口气,莲美人好胆量,贵妃娘娘明眼看着就是生气了,而她仿佛无知无觉般,还敢问够了是何意。
天呐,她们之前还是低估了这位莲美人的胆量。
有人忽然想起,好似当初这位美人,连万岁爷也敢顶撞,这么一想又觉得正常了。
贵妃心肺都要气炸了,何时有人敢当场如此质问她,偏偏此人深得万岁爷宠爱,明面动不得。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笑出来:“不过一杯茶罢了,莲妹妹不必如此,不想喝便不喝,回去吧。”
语气很温和,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哦……”莲花装都不装了,现下她已然十分不耐,不依不饶说道:“可是万岁爷说过要节俭的呀,我又不渴,这茶也不能浪费,怎么办是好?”
处理了这茶她好走,懒得再待这里了!
看着眼前这副娇憨的脸,贵妃险些又要控制不住了,正想说些什么,突然门外传来“啪啪”的拍掌声。
紧接着有个声音出现在大殿中:
“说得好,爱妃所言极是。”
第二百三十六章 差点笑出声
莲花回头,脸上冰雪消融,惊喜的叫出声:“万岁爷!”
皇帝颔首,看向殿中众人,接着说道:“当今民生多艰,大到朝政国事,小到一粥一茶,都当节俭,我等受尽民间供奉,更该如此。爱妃能从小事中身体力行,朕心甚慰。”
说完不再看他人,嘴角扬起,赞许的走向莲花,满心满眼只有她。
彩霞微微颤颤地跟着后头,心儿肝儿都颤抖起来,贵妃娘娘,并非她不想通报,而是万岁爷不让啊,她也不想的。
说来华英殿和华庆殿本就不远,皇帝早到了,在外头听墙角听了有一会儿了。
他和徐昭仪二人从华英殿出发,匆匆赶往华庆殿,很快就到了华庆殿外头。
皇帝冷冷地制住了想通报的人,有个宫女慌慌张张的还想朝里通报,让徐榕英的人快速前往拦住,这个宫女更加深了他的猜测。
他长驱而入往主殿走去,心中设想了很多薛贵妃为难莲花,而莲花只能任人宰割的场景。
只是等他走到门前,想象中的场景并未出现,而是听到他的小妃嫔这句话:
“……仁厚礼贤,待后宫更是宽厚无比,能伺候爷是我等之福分。”
说话间中气十足,充满敬佩仰慕之情。
皇帝停住了脚步,这么看他的人儿没什么事,这半句话的意思是在说他吧,只是不知前头说了什么。
这些词还从未听过她夸,嗯……还有点意思。
于是乎,他忍不住好奇,站定脚步,想听听他的小妃嫔后面还会夸他些什么。
这么想着,他走到一个不易被发现的角落,警告地看向华庆殿的奴才,看到张庆适时地拦住这些奴才后,他才重新关注殿中情形。
兴许前头有什么人说他的小妃嫔霸道专宠了,此时听到他的小妃嫔似也认同其他人说的,不能霸占他。
皇帝心里一惊,莫不是他的小妃嫔扛不住挑拨,要推开他了?
面色又一寒,殿中之人,竟敢挑拨他单纯的囡囡!
不待他深想,就听他的小妃嫔用一种很是无奈的语气,说出气死殿中所有人的话,扯他的大旗说她也没法子,是他一直要去。
这话的意思他是听出来了,他的小机灵鬼压根就没想将他推开,而是找了个借口,推到他身上。
真是个小机灵鬼,平日看着傻乎乎的,关键时刻可真够机灵的,知道一己之力挡不住,便用他的名义来,还趁机炫耀了一番。
皇帝差点笑出声,宠溺地想,这小机灵鬼,胆子越发大了,用他的名头用得越发娴熟,好的很,这样他就放心了。
于是他按兵不动,接着看戏,他的小妃嫔表现这么好,怎能不多看看,回头也好夸夸她,让她高兴高兴。
接着听,听到似有人想做他主时候,皇帝心中冷笑,这前后一联想,不用听也知前头发生了什么,殿中之人定然是合伙想要欺负他的囡囡,薛贵妃恐怕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他的小妃嫔机灵,没有上当罢了。
皇帝面上忽冷忽热,又站了一会儿,听听究竟有谁,想欺负他的人。
后头就听到有人怂恿他的小妃嫔喝茶,他正想出去阻止,走了几步,就听他的小妃嫔理所当然的拒绝了,紧接着借他的节俭之名,要倒回壶里去。
紧接着殿中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似朝着殿外走来,脚步越来越近,间隙还穿插着他的小妃嫔和她的奴才的话语声。
皇帝再也绷不住,嘴角扬起无声地笑了,可真想为他的囡囡叫好,做得很好,扯他的大旗扯得很顺手,出乎意料的好。
等听到薛贵妃怒喝,再到他的小妃嫔很乖顺地说要听他的话,节俭时,皇帝再也忍不住出现叫好。
说完那句话,皇帝徐徐走进殿中,看着他的人儿惊喜的看向他,皇帝心中很是满足,今日兜兜转转了一圈,终于在此见到她了。
之前再气她出去久,再气她不肯看他挑选的首饰,在看到她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眼底只剩下温柔和笑意。
徐昭仪来了后,也和皇帝听了一会儿墙角,听出莲花无事,要给他人扣帽子时,差点没憋住要笑出声,她的妹妹可真聪明啊,这样她就放心了。
殿中毕竟都是皇帝的妃嫔,贵妃也在,她不好跟皇帝一起看笑话听下去,何况有皇帝在,她的妹妹受不了委屈,于是徐昭仪施施然很放松地回去了,留下皇帝一人。
她相信,皇帝这么护犊子的人,是不会放过欺负莲花的人。
殿中众人大惊,尤其贵妃脸色一白,她万万也没想到,万岁爷此时此刻出现在此,且不知万岁爷听了多少。
她慌忙向彩霞看去,就看彩霞眼神躲闪低着头,浑身控制不住发抖的模样。
这么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万岁爷恐怕来了不少时候了。
饶是她自诩八面玲珑,此时也不由得慌了手脚。
万岁爷这么英明睿达,她费尽心思在万岁爷面前维持的形象,恐怕是,保不住了……
在宫女的提醒下,她慌忙起身走下宝座,中途狠狠被案角撞了一下,也毫不知疼。
她心下惶恐,带着众人开始行礼,齐齐道:“参见万岁爷。”
过了一会儿,她忍着心慌,单独说道:“不知万岁爷来了,有失远迎,臣妾等实在罪过。”
皇帝扫了贵妃她们一眼,贵妃与其他人感受了到目光,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口。
莲花当然也向皇帝行礼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她咋能像在苍澜院那般呢,表面功夫还是要装一装的。
她也随着其他人一起行礼,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头一直就没垂下去,边行礼边抬头双眼亮晶晶地回望皇帝,嘴角翘起,压都压不平。
皇帝不理其他人,嘴角扬起走到她跟前,扶起她道:“今日出来这么久,可累了?”
莲花顺着皇帝的手起来,摇了摇头,笑嘻嘻地说:“不累呢,爷怎么来了呀?是来找我…找臣妾的么?”
想起殿中还有很多人,她忙改口。
第二百三十七章 长舌之妇
皇帝旁若无人地捏了捏她的脸道:“嗯,朕回去用了午膳,又等了等,见你还未回,便出来看看。”
莲花“咦”出声,道:“臣妾和嬷嬷说了的呀,去昭仪姐姐那做客了,爷回去了,怎不派人来和臣妾说一声,这样我,臣妾就回去了呀……”
说到这里,莲花眼珠子朝着殿中转了一圈,计上心头,掐尖嗓子,娇滴滴地道:“哎哟,爷真是,怎可亲自前来,实在让人家…让臣妾受宠若惊,臣妾实在心有不安,愧疚难当。”
说完朝着贵妃方向吐了吐舌,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她也会说。
皇帝满含笑意地捏了捏她的手,看着她装模作样。
看来他没来时,这殿中之人定然是把她气狠了,否则也不会让她如此。
顺着她的方向,他深深的看了贵妃一眼,薛婉君往常在他面前装得极好。
他一直认为薛婉君温婉大度,处事得体,虽有一定的心计和野心,可后宫之人有这些才正常,以前觉得有这样的人管后宫也好,又于他的大局无碍,对她的某些所作所为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他不在之时,她终于亮出爪子了,在后宫之中拉帮结派,公然排挤他人,排挤的还是他的小妃嫔,好啊,野心果然被他养肥了!
贵妃低着头维持着行礼姿势,被莲花气得不轻,心口起伏不定,苍澜院这位恃宠而骄,竟敢,竟敢拿她的话来羞辱她。
更让她难受的是,皇帝竟然亲自来寻苍澜院这位,不过才短短半日不见而已,竟亲自出来寻,那她们呢?
她们也是万岁爷的妃子,这么多日不见,又何曾见爷出现在后宫,来看过她们。
贵妃行礼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指甲在手心掐出了血痕也不觉得疼。
其他人又妒又恨,却不敢出声。
皇帝轻声点一句“顽皮”,宠溺地想揉揉莲花的头发,刚要碰到她头顶。
就看她闪避开,双手护头道:“呀,万岁爷莫要学昭仪姐姐,将我,将臣妾发髻弄乱了,这可是明镜姑姑梳的呢,是臣妾最好看的发髻了。”
皇帝眼角抽搐了一下,徐榕英竟然还揉了她头发?
岂有此理,那可是他才能做的事!
皇帝心里不舒坦了,之前不好的念头全回来了,剜了莲花一眼。
看得莲花收回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万岁爷不会发作吧……
她心里嘀嘀咕咕的,不就是不让揉头发么,她好不容易这么好看一回,等拆了发髻后再揉不成么,真是心急。
皇帝凉凉地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恐怕又在腹诽他了,很好,回去再修理她,眼下还是将这一干人等处理了吧。
皇帝以眼神示意莲花走到他身后,等人被他挡住时候,他扫视一圈,语气一变,冷冷道:“方才是谁要逼莲美人喝茶?”
还用了激将法。
后宫妃嫔冲泡的茶水,可跟他喝的不同,他的小妃嫔实在太了解她们了,这群妃嫔的确最怕容貌老去。
近日听曹德说,她们不知从哪弄了一种粉末,喝了有美容养颜奇效,于是这些人便泡茶也放,喝羹汤也放,实在弄不明白。
曹德那厮特地找人看过,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不过还是劝他,说世上哪有如此神奇之物,还是管好人,别喝这些乱七八糟的。
苍澜院以稳为主,这些来历不明之物,他也是不放心让他的人用的。
所以方才听人逼迫囡囡喝茶,他格外愤怒。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此事因赵美人而起,虽她并未逼迫,只是寻常一问,可事由她而起,脱不开干系。
她心里明白,惶恐不安地出列跪下请罪:“回禀万岁爷,臣妾只是见莲美人进殿多时,怕她口渴,故而,故而只问她喝不喝茶……”并不曾逼迫……
嚷得最大声的贾才人,此时腿肚子发软,一下不稳,摔倒在地。
慌忙爬起来跪好,她语无伦次地说:“万,万岁爷,臣妾,臣妾也是关心莲美人,怕她渴着了,没有逼迫的,没有的,请万岁爷明察。”
说着开始磕头。
她之前不过是仗着贵妃娘娘的势罢了,看不得一个本该在低处的人,一下越过了她,心中妒忌。
加之万岁爷有多宠爱这位莲美人,她也不曾亲眼见着,总觉传言是夸大了,此时她知道了,万岁爷是真的很宠这位莲美人,她后悔了,她再也不敢了……
贵妃和其他人还保持这行礼姿势,有人吓得瑟瑟发抖,特别是低声嘲讽了莲花的几个人,她们此事十分庆幸自己在说茶那会儿声儿不大,没有像贾才人一般大声讽刺。
皇帝冷哼一声,看向贾才人的方向,问道:“你是贾才人?”
此女他有些印象,似十分爱慕虚荣,却不知还爱嚼舌根。
贾才人心中有不妙的预感,声带颤抖地回:“是,正是臣妾。”
“长舌之妇!”皇帝冷喝出声。
刹那间,贾才人面色惨白如纸,得万岁爷这一句评语,她这辈子是毁了。
皇帝眸子充满寒意,心中想便是此女,窜到各宫去散布他的小妃嫔有孕之事,据她的奴才所说,此女做了一个梦,梦中有梵音传来,说苍澜院的主子有了身孕。
此女醒来后便开始传言,越传越真,想来今日这么多人排挤他的小妃嫔,此女是功不可没。
此女定然是被人诱导利用了,实在过于巧合,容不得他不多想。
只是此女也是荒唐,仅凭一个梦就造谣生事,想来设计之人,十分了解此女心性。
皇帝最后厌恶地看贾才人一眼,转身说道:“既如此长舌,这舌头……”
还未说完,转身看到他的小妃嫔双眼好奇的看着他,竖着耳朵想听听他说什么。
皇帝突然卡壳了一下,想起他的人儿还在,把到嘴边的后半句硬生生吞了回去,如此血腥之事还是算了,怕吓着她。
他顿了顿,重新道:“今后自个的舌头,自个管好了。从今日起,将贾才人贬为答应,禁足三个月,罚俸一年。”
第二百三十八章 杀鸡儆猴
在这间歇,贾才人像死过一回一般,浑身冷汗淋漓,有那么一瞬,她以为万岁爷要割了她的舌头,那是犯了大罪之人才得的刑罚,若是真割了,她这人就废了。
想到那种可能,被贬为答应,她竟然还觉得是特赦了,是莫大的恩赐,虽还连降两级,可起码她还是主子,还是妃子。
她慌忙道:“多谢万岁爷恩典,多谢万岁爷恩典。”不住磕头谢恩。
处置好贾才人,皇帝扫了其他人一眼,冷笑一声,对张庆道:“来人,给殿中所有人都赐一本宫规,若是无事,便待在自个殿中好好读读。”
张庆快走几步,应答道:“是,万岁爷。”
殿中妃嫔通通跪下,齐声道:“多谢万岁爷赏赐。”
心中战战兢兢,这是变相的禁足,是万岁爷对她们的警告,若是再有下次,恐怕就不止于此了。
她们心里惶惶然,却又大大松了口气,这样的结果比贾答应的下场好一千倍一万倍。
莲花左右看看,殿中之人,好像她也在殿中,呃,她是不是也要领一本宫规,跪下谢恩?
想到宫规,她就苦了脸,她记性不大好,前头齐嬷嬷刚来时候,还给她念过,专门让她背过。
唉,怎么还逃不过呀……
还不等她想明白,皇帝拉过她的手,朝着远处走去。
殿中的妃嫔,此时才瘫软下来,个个让奴才扶着才能站稳,彼此再也无心交谈。
差一点啊,贾才人的下场就是她们的了,个个像水里捞出的一般,大汗淋漓。
在万岁爷贬贾才人前,有人听出了万岁爷先前的意思,那意思只怕是要将贾才人的舌头给剪了,只是不知后头为何改了,让贾才人,不,让贾答应逃过一劫。
往日里她们也是听过狱中的一些残忍刑罚,早前犯事的魏婕妤,在诏狱中走了一遭,听说出来时,都不成人形了。
那会儿,她们还能当作笑谈说出,此时她们看到贾才人的下场,却完全无法再讥笑出声。
只因这样的事儿差点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差点就直面血淋淋的下场,让她们如何能不心惊不胆寒。
贵妃被人扶着,一动不动的看着皇帝和莲花远去的方向。
万岁爷如今比登基之时已收敛了许多,可她知道,他一直没变过,雷厉风行的铁血手腕依旧在,魏婕妤那事便是。
当初整肃后宫之时,将先帝留下的很多奸妃和奴才打杀的打杀,下诏狱的下诏狱,从不怕人说他寡情寡义,不曾有过一丝手软。
如今是谁改变了他,让他留了情面?是他身边的莲美人么?
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子,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么?
贵妃也惶恐,只是心中更多的是凄凉苦楚,满心满肺不可诉说,如今的万岁爷变了,不肯再顾及她的脸面了。
方才这一招杀鸡儆猴,将震慑整个后宫,警告后宫之人莫要多嘴,莫要多舌,莫要轻举妄动,莫要动了他的莲美人……
殿中的其他妃嫔缓了缓后,开始一一与薛贵妃行礼拜别,贵妃也恍然不知。
赵美人方才被吓狠了,若不是贾才人挡了灾,得不到好下场的人,兴许就是她了。
可她也是迫不得已,是在贵妃授意之下说的,她是有苦难言啊。
这群人里,情况最好的便是周常在了。
周常在扶着赵美人,看着薛贵妃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讥讽一闪而逝。
薛婉君,恐怕这只是开始,你的时代很快要过去了,好日子也要到头了,等着吧。
一丝快意在她嘴角悄无声息隐没,她扶着赵美人也拜别而去。
后面只剩贾答应还瘫在原地,吓破了胆儿,方才差点尿失禁了。
贵妃缓过神来,见她还在,目如寒冰地看了一眼她,转身回了内室。
留下几个奴才,赶苍蝇一般驱赶贾答应和她的奴才。
莲花和皇帝这边。
“爷,您可真厉害,一个眼风看过去,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回苍澜院的路上,莲花叽叽喳喳跟皇帝说着刚刚的事。
皇帝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他这次可不会被他的小妃嫔甜言蜜语所迷惑了,回去后,该罚的一样都不能落下。
华庆殿发生的事,他的小妃嫔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其余他不会多问,怕让她想起什么不高兴的,详细情景后头他会问小林子。
莲花手被皇帝大掌牵着,边走边感慨道:“爷,您说若是我能那么厉害,那该多好呢……”
那她方才在华庆殿就不会那么累了,只要她想让谁不说话,便扫上一眼,那人就乖乖闭嘴,哎呀,想想就美,她可以让她不喜欢的人通通闭嘴。
这么说来,万岁爷比齐嬷嬷还厉害呢,扫一眼贵妃,贵妃也不敢说了。
嗯哼,这功力,可丝毫不逊于关门放狗,甚至比关门放狗更省劲儿,不错不错,万岁爷十分厉害。
想到这里,莲花看向皇帝的眼神顿时崇拜起来,眼冒星星地说:“爷,方才我在您身后看您的背影,觉得您的背影真是十分威武哟。”
说着自己又疑惑起来:“之前我怎么没发现这点呢,哎呀,真是失策了。以前只顾着瞧您的脸,没注意其他的,可能是因您长得太好看了,容易让人忽略别的。”
皇帝挑挑眉,撩了她一眼,不理她,让她自说自话。
若是换个人说只注意到了他的容貌,那他定有千八百个法子,让这人知道世间的残酷。
可若是他的小妃嫔的话,如今只有一种法子,让她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此事回去再说。
莲花自己话多,皇帝话少,她早已习惯万岁爷不搭腔的时候,她只要万岁爷在听就满足了,爷不说话是他性子使然,反正搭不搭茬她都能自己说下去。
果然,皇帝很了解她,她自己摸着下巴开始思索,又自顾自说起来:“好似还因为爷很少拿背对我呢,嗯,不错,就是这样,难怪我发现不了您威武的背影。”
这么说来,万岁爷对她还真是好,他们私下相处之时,除了一开始外,后头万岁爷总是正对着她,多数时候她转过身去,就能见到。
她心口发甜,忍不住笑眯眯地问:“爷,您是不是舍不得拿背对我呀?”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万岁爷说书,一言难尽
这点皇帝自己倒是没发现,听她这么一说,没有回她,自己跟着回想起来。
莲花可不管万岁爷回不回,她越想越是这样,摇摇和皇帝牵着的手,身子前探侧着看向他,眉眼弯弯,甜滋滋地说道:“爷,您待我真的好好哟。”
呵,她还知道他待她好,这小白眼狼嘴儿像抹了蜜一般,总能让他心花怒放。
皇帝停下脚步,看向她,看她一副娇俏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伸出另一只大掌,捏住她的下巴两边,将她的嘴捏得嘟起来:“好好走路。”
“这啵哈有您么。”莲花被捏住脸,话说得含糊不清,却还是不影响她眉眼弯弯地笑。
有万岁爷牵着她,还用看什么路,万岁爷替她看着就好了呀。
皇帝无奈,真是拿她没办法,心里却又满意她的依恋。
放开她,皇帝摸了摸她被捏出的轻微红痕,捏的力气不大,只微微红了红而已,觉得没事,于是重新开始走路。
知道她不安分,特意引着她,挑拣平整的让她走。
莲花笑得美滋滋的,感觉此时快乐的像一只鸟儿一般,嘴里停不下来,自动自觉忍不住分享道:“爷,我发现姐姐会的好多呢。”
皇帝握着她的手一紧:“姐姐?”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他怎么不知道。
莲花歪着头,清清甜甜地道:“昭仪姐姐啊。”
哦,是徐榕英。
只是什么时候叫得如此亲热?
皇帝心里发紧,手却缓缓松了些劲儿,不经意地问道:“都会什么?”
“什么都会!”莲花崇拜地说,说到这个她就来劲儿了,竖着手指头开始数起来:“玩弹珠会、射箭会、骑马会、舞剑也会,还会讲故事,哇,姐姐真的会的好多哟,样样都做得很好。”
皇帝早听说徐榕英送了一盒宝石弹珠给莲花,他还见过莲花把玩,此时他的小妃嫔当先说的就是这条,“玩物丧志”几个字就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罢了,还是不要扫兴,除了这种玩物丧志的嗜好外,其他的他也会。
他不动声色地问:“朕给你讲故事,讲得如何?”讲得好不好!
她说那些还没来得及让她看到,只讲故事这一条他给她讲过。
记得几次她因有身子,夜里体热燥得睡不着,还是他给她讲故事哄睡的。
“啊……”莲花一愣,没想到万岁爷会问她这问题,呃……这怎么说呢?
她眼神开始闪烁,支支吾吾起来:“呃,爷讲得,爷讲得很……很好。”这话有种昧着良心的感觉。
皇帝眼睛一眯,转头看向她,语气凉凉地问道:“怎么犹豫这么久?”
好还犹豫这么久,神情也不对,她一撒谎就这副表情。
皇帝如今是越发了解她了,她一撅屁股,他就知道她欠多少下打了。
莲花期期艾艾起来,开始找借口拖延时间:“那个,呃,哎呀,爷,我在想怎么描述您讲的嘛……”
“现下可想好了?”皇帝语气越发凉。
凉的莲花都想缩起脖子了,绞尽脑汁开始想,嘴里支支吾吾:“爷您讲的故事,呃,那个……”
在昧着良心和说实话之间,这个度很难把握的。
万岁爷那么精,如今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了,不说点什么像样的话出来,万岁爷是不会信的,哎呀。
正当她看到万岁爷眼神越来越危险时,脑子灵感一闪,赶忙说道:“爷讲得很安眠!对,没错!托了您的福,每次爷您讲故事的时候,我都睡得特别香呢,爷,这可多亏了您啊!”
皇帝细细一想,这话确实不错,每回他讲故事,他的小妃嫔睡得都特别好。
想到这里,皇帝忍不住嘴角扬起,心里是满意了。
为了让他的小妃嫔明白人生大道,他讲的故事都是精心挑选的,还会说一些他的见解,若是她腹中的孩儿有知觉,就知道父皇的良苦用心了,不指望娘儿俩现下都能听懂,能听一两句进去便好。
莲花见状,眼神别向别处,悄悄松了口气,好险,又蒙混过了一关。
心想,万岁爷讲故事,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啊,哪能和昭仪姐姐相比,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昭仪姐姐声调错落有致,一个故事被她讲得跌宕起伏,悬念丛生,让她听着很过瘾,有趣得很。
而万岁爷,啧啧,语调平平无奇,毫无波澜起伏,比她小时候的教书先生讲得还乏味。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甚至比她先生念书还让她犯困,因她先生念书喜欢摇头晃脑,她也跟着晃,能提一提精神。
小时候她时常在想,先生念书摇头晃脑,是怕把自己也念睡了吧,所以得一直晃着保持清醒。
万岁爷言行举止那么端庄优雅,摇头晃脑是不存在的,只语调稀疏平常地开始讲,仿佛在说今日吃了什么那么平常,她躺床上,窝在他怀里,听他讲不到一会儿,无论多精神都能入睡。
而且万岁爷讲的故事都是什么呀,讲的都是历史上哪朝哪代的亡国之君如何自取灭亡,讲的圣贤故事三千则,讲完还会总结一二,总结里头讲了什么教训,告诫了什么道理,有什么感悟之类的。
呃,她一个小女子,也不用理朝政,跟她讲这些也没用呀。
她平日里吃好喝好管好自己和自己的人,已经千难万难了,像那么难的事就交给万岁爷吧。
总结道理这个本来她是不知道的,因她总是撑不到万岁爷一个故事结束。
这还是有一回她睡得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又被尿憋醒了,听到他似乎一个故事讲完了,自顾自在总结才知道的。
她这才得知,万岁爷真是个明君,讲故事也不忘警醒自己,高处不胜寒呀,实在讲得太寂寞了。
听着就可怜,没想到万岁爷给她讲到最后讲得那么寂寞,她心里愧疚,应该陪着爷,听爷讲完的。
只是想归这么想,下一次爷讲故事时,她还是撑不住睡着,最后她干脆放弃挣扎了,罪过罪过,只好让爷寂寞着吧。
这些都是不能让爷知道的,否则爷非得施展淫威不可。
第二百四十章 青春受谢,白日昭只
想到上回,莲花忍不住“嘶~”出声,颤抖了一下,爷太知道怎么治她了,知道她怕羞,就那么罚她,真是坏蛋,流氓!
莲花心里最后愤愤不平的腹诽了一番,嘴巴不自觉鼓起来。
本就一直关注着她的皇帝,听到她发出的声音,忍不住看向她,挑了挑眉,不解地道:“怎么了?”
怎么这副模样,谁招惹她了?方才不是还在夸他讲故事好吗?
“啊?”莲花惊醒过来,暗叫糟糕,忘了管好表情了,顾左右而言他道:“哎呀,爷,这到哪了呀?是不是快到了呢……”
皇帝感觉不对了,回想了一下刚刚他的小妃嫔的表现,停了下来。
想了想,追问道:“朕讲故事,和你昭仪姐姐比起来,谁更好?”
这小坏蛋太会蒙人了,再问问她的好,这个问题也是他想知道的,夸他讲得好,那得说出来有多好才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不容易糊弄过去又被杀了个回马枪,莲花顿时像吞了一个鸡蛋一般,嘴巴张开,瞪大眼睛不知道怎么办了。
万岁爷实在太为难她了,这个问题好难啊,比方才那个问题还要艰难。
皇帝眼皮跳了跳,加重语气道:“嗯?”
他想,这么显然的事,怎么这副表情,就那么难回答?为了顾及徐榕英的脸面?
莲花想,这么明显的答案,怎么还问她,她好难啊,要顾及万岁爷的脸面,不能说实话。
她见万岁爷紧紧盯着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您,您与昭仪姐姐,无法相比……”
“什么?”皇帝怀疑自己听错了。
莲花赶忙用空着的手摆了摆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各有千秋,不是能放一起比的那种千秋……”
皇帝皱了皱眉头,不大满意。
莲花“咕噜”吞了吞口口水,不明白为何万岁爷一遇到昭仪姐姐,就胡搅蛮缠的,上回也是这样。
只是她知道,此时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去后兴许她不会太好过。
于是她开始从某方面,挑拣着讲好话:“姐姐说的都是一些好笑的故事,而爷讲的故事,嗯……很发人深省……”
她这算是实话,昭仪姐姐挑拣的都是有趣的讲,而爷的,想起他总结的道理,说这个准没错的。
皇帝点头认可,这么看高下立见,和她确实没白讲,算听进去了,卓有成效,只是还有呢?
他挑挑眉的看着莲花,意思是就这?
莲花又咽了咽口水:“还有寓……教于乐,鞭策入里……”
皇帝刮了刮她鼻子,改正道:“是鞭辟入里。”
莲花吓了一跳,以为讲错了,听到不是那个错,又松了口气。
她忍不住使出杀手锏,摇着皇帝的手撒娇道:“爷,总之您讲得很有深意,您明知道这方面我嘴笨的嘛,您就放过我吧,不说了好不好嘛~”
又接连嗲嗲得喊了几声“万岁爷”、“爷”。
喊的皇帝心软得一塌糊涂,绷不住笑出来,捏捏她的脸,情不自禁地亲了她一口道:“好,不说这个,往后朕给你多讲便是了。”
莲花刚以为计策得逞要扬起笑脸,听到后半截话心里直冒苦水,感觉自食恶果一般。
她弱弱地说:“那就劳烦爷,就寝前前若有闲情,再和我讲讲了……”
她这话可限定了入睡前讲,别的时候还是不要了!
皇帝点头应允,心里窝心的很,他的小妃嫔就是如此贴心,知道他白日里忙没工夫,很好,等下少罚一些,若是后头表现得好,不罚也成。
皇帝余光略过她的腹部,心念一动:“囡囡,等孩子出世后,朕每日定会抽一些时辰与他讲故事,像你爹爹对你那般,可好?”
莲花干巴巴地笑了,边笑边卖力点头,爷说的对,爷说的都是对的,祸祸肚子里的小娃娃就好了,不要祸祸他娘。
手又忍不住同情的摸了摸肚子,心里暗暗道歉:娃娃,对不住了,不是你母妃不帮你,实在是她也无能为力自身难保呀,你父皇也是为了你好,往后便忍着些,多听听,听够了母妃再带你玩,补偿补偿……
皇帝见她这么配合,愉悦地笑了,既然提到她的爹爹,有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却又怕她多想,正好此时问。
不过问之前,先和她说一件事:“囡囡,往后私下里唤朕昭哥哥,如何?”
莲花惊奇地问道:“嗯?爷的名是昭么?”
国姓是尉迟她是知道的,只是万岁爷的名讳日常需要避讳,她平日里又不曾关心过前朝大事,所以并不清楚万岁爷叫什么。
“嗯。”皇帝点点头,深情地看着她,想她这么叫很久了,只是一直都没和她说。
他的小妃嫔和他亲密无间,叫他万岁爷的人有很多,而叫他昭哥哥的只有一个,往后普天之下只有她能这么称呼他。
莲花不由得抽回右手,低下头自己默写起来,写了两笔写不出来,又抬头问道:“爷,是哪个昭呀?”
皇帝含笑,拉过她的手,一笔一划给她写起来,边写边解释道:“‘青春受谢,白日昭只。春气奋发,万物遽只。’,朕的昭字便取自于此。”
意为四季交替,春日降临,太阳光明辉煌,万物蓬勃生长。
他虽不被先帝所重视,可起的名却被寄予了厚望,寓意尉迟氏的江山如太阳一般辉煌长青。
“昭,尉迟昭,昭哥哥。”莲花忍不住心中默念几遍,抬头亮晶晶地看着皇帝道:“爷,您的名儿真好。”
比她的好多了,她的名就叫莲花,太简单了。
她识字后,有和她不和的姓贺的同窗小娃笑话过她的名字,她闷闷不乐地回去就和爹爹娘亲求要改名。
可爹爹说不能改,娘亲也说不能改,还和她解释过名儿的由来,她那时听得半懂不懂的,感觉很厉害,才就此作罢。
后来笑话她的同窗,再想笑她时,她就好声好气解释了一遍,那娃娃也听不懂,还是要笑她,于是被她打了一顿。
后来告到爹娘处,那是她记忆以来,她娘亲唯一说打得好的一次,只是后头就不再奏效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昭哥哥
因她后头逼着那同窗嘲笑她名儿,不笑就吓到他笑,等笑了她再打,打完就回去跟她娘亲讲,求她娘亲夸奖,谁知当夜就被娘亲打得嗷嗷大哭,再也不敢了。
不过那以后,同窗的娃娃,都没人敢笑她名字了,唉,还挺寂寞的。
如今这么看,似乎她小的时候还挺人憎狗嫌的,没事要惹点事儿,有事更要赶着往上凑,哪像现在这么怂呀,唉……
还是说回名字吧,自己的名字虽然来头很大,可若是她不说,别人也不知道呀。
所以有时候,她还是不由已自主羡慕别人,羡慕人家有一个不说意思都弄不明白的名儿。
皇帝宠溺地看着她道:“叫一声来听听?”
莲花张嘴想唤,左右看了看,有些赧然:“爷不是说私下里叫么,现下很多人瞧着呢。”
皇帝向后看去,递给张庆一个眼神,张庆立马意会,带着人走远了几步,背过身去,假装不存在。
莲花看着张庆那番动作,跺跺脚不依道:“爷,您耍赖!”
背过身去就听不到了么,张总管只是眼神不好,又不是耳朵不好,想蒙她,哼!
皇帝心痒痒的,就想听她喊一声“昭哥哥”,不禁俯身在她耳边,哄着她道:“乖乖,在朕耳边唤可好?这样只你与朕能听见。”
莲花咬了咬唇,万岁爷这样让她招架不住,她没扛住轻轻唤道:“昭哥哥。”
喊完低下头,脸开始发红。
听到她这句,皇帝心都酥了,搂住她,忍不住在她耳边低声调戏她:“小乖乖,昭哥哥今后只疼你一人可好?”
莲花脸顿时红得滴血,总觉得此话怪怪的,让人羞赧得很。
心里又很高兴,“昭哥哥”往后这便是她的专属称呼了,想想又很开心。
皇帝搂住她笑了,摸摸她的头发,慢慢牵着她回去。
等回到苍澜院大门时,见她脸上红晕消散了一些,才问道:“小乖乖,你的乳名叫囡囡,大名一直都是莲花?”
在他看来莲花这名没什么不好的,他的小妃嫔便是他的莲花仙子,纯净高洁,有天然之美。
只是他担心,这是她在入宫前或入宫后,为了避讳什么人的字,才随意取了一个,并非是她原名,他还是想知晓她的本来之名。
因他思来想去,认为他的囡囡爹娘这么疼她,恐怕不会取如此简单之名。
只怕是为了避讳什么人才这么喊的,便如他从星辰殿调过来的宫女,有一人名中带花,为了避讳他的小妃嫔之名,让齐嬷嬷给改了。
莲花从羞赧中转移了注意力,抬头很理所当然地道:“对啊。”
不明白万岁爷问这个是何意,莫不是想她也说出像“昭”字那般的诗词吧,这个没有,典故由来倒是有一个。
“没有其他名?”皇帝疑惑了,是他多想了?
莲花挣脱他的怀抱,像个老头子一般,边叹息边摇头道:“本来兴许是有的,但后头没有了,此事说来话长,还得从当年的一段往事讲起……”
说着清清嗓子,背着手在前头走,朝着偏殿走去,目光悠远地开始装腔作势起来。
这姿势她是学自她爹爹的,当年她爹爹就这么和她讲的:
很久很久以前,很远的南面有座城,城里有户人家,这户人家是城里排的上号的大户,城外有不少土地良田都是这户人家的,城中也有不少商铺,都租了出去。
这户人家家里有个大茶园,茶园里产的正是清露茶,每年产的不多,茶是不够卖的,除了留着自家喝的外,剩余的都供给了城中的茶楼酒楼,靠这个能挣不少银子。
这个清露茶在城里十分有名气,时常有人游说这户人家,说茶这么好,达官贵人定然也爱喝,不若将茶园扩大,或者将茶的方子卖出去,能赚更多银子,也让这茶的名气打出去,让更多贵人喝上。
这户人家祖上是靠着清露茶白手起家的,祖上有言,清露茶乃莲家根基,秘方不可外泄。
又这户人家当家之人没什么野心,知足得很,从未想过要多富,何况当时时局动乱树大招风,偏居一隅也好,便拒绝了来游说之客。
靠着田租铺租和茶园,这户人家过得殷实富足。
当家的和当家主母心善,怜惜佃户,对佃户收的租子都比别家少一两成,遇上灾年,租子减半或全免,又好说话,佃户争着抢着租这户人家的田地种,抢不上才去别家租种。
这户人家与人为善,乐善好施,时常救济他人,深得街坊四邻的爱戴,在当地深得人心。
“总之,这户人家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和和美美,红红火火。”莲花走进门口,拿起桌上的茶盏,再“啪”地往桌子上一放,神气地昂着头,仿佛是说书先生在拍惊堂木一般。
茶盏旁边是个托盘,上头盖了布,她觉得有些眼熟,不过不打紧,她正说到兴头上,还没空看。
皇帝不动声色地看了托盘一般,见他的小妃嫔从大门口说到偏殿内,说了半天,说不到正点上去。
听似乎说的莲花家里的事,便耐着性子听下来,见她这副模样,附和道:“这便是你家?那么莲花之名又缘何而来?”
原来清露茶还真是她家所不外传之秘,喝过的人少之又少,难怪他从前不知晓。
莲花被打断了,忍不住瞪了皇帝一眼道:“爷,听书可要耐心~”
怎能随意打断,她都忘了后面怎么起承转折了,接下来这书恐怕不好听了,那就三言两句讲完吧。
皇帝只得比了个请的手势道:“莲先生,请讲。”
莲花“噗嗤”笑出声,万岁爷这么叫她,还挺受用的。
只是迟了,后头太乱了,她爹给她讲时候,她光记得她爹吹嘘的东西了。
她想了想,清了清嗓子,言简意赅地道:“方才说到,这户人家过得十分美满,只有一件烦心事,那便是连生三个哥哥,才生一个小囡囡,后头遇到一个和尚,给取名莲花,说是佛教里的什么,能消灾,总之很厉害,我的名儿就这么定下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狗尾续貂
莲花一口气说完,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蜜水自己喝起来,感觉十分圆满,总之大概的经过就是如此了。
皇帝:“……”
他的小妃嫔可真是,狗尾续貂的一把好手,该一笔带过之处着重着墨,该细讲的关键之处一句带过……
前头的背景交代半天,轮到重点却画风突变,一下讲完。
皇帝无奈,罢了,自个慢慢问她吧。
等莲花喝过水,皇帝就这她方才的总结细细问起来:
说到这家日子美满,只一条让当家的男主人愁坏了——家里的夫人连生三胎,个个都是带把儿的小子!
虽说多子多福,可这家的当家男主人一直便想要个香香软软的闺女,奈何怎么生都是小子。
一家事百家愁,邻里街坊都替他发愁,别家是愁生不到儿子,他们莲府是愁生不到女儿,唉!
从莲花她娘生了莲花大哥后开始,莲花她爹认为,家业还算够用,有个小子继承就可,传宗接代继承祖业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后头开始一心想要个可可爱爱、软软绵绵的小闺女,瞧着就可人的小闺女。
三年后,在莲花她娘怀第二胎时候,莲花他爹盼着生个小闺女。
隔壁的妇人说莲花她娘肚子圆圆的,这怀相像是闺女,又请了个当地有名的稳婆来看,也说像闺女。
莲花她爹听了,高兴坏了,这他找来的稳婆,可是城中有名的接生婆啊,看一胎准一胎,从未失手过,她说像闺女,那定然就是,十拿九稳了。
于是莲花她爹便日翻夜翻书本册子起名,奈何他的学问也平平啊,最后翻来翻去,一拍脑袋,早早给起了个闺女的名儿,叫莲万珍,稀世之珍、万分珍惜之意。
取好名后,逢人便乐呵呵地说,这胎准是个闺女,旁人听了都祝他心想事成。
日盼夜盼,在莲花她爹和邻里街坊的殷切期盼下,莲家主母要生了。
闲着无事的小童走街串巷,邻里奔走相告,莲家主母要生闺女了。
众人纷纷赶去等着道贺,都说这莲家老爷期盼要成真了。
在万分欣喜的期待之下,莲家主母第二胎孩儿呱呱落地。
莲花她爹第一时间冲进产房,在看过莲花她娘,被莲花她娘赶走后,才去瞧刚生下的宝贝小闺女。
从稳婆手里接过襁褓,搂着刚生下的小闺女舍不得撒手,乐呵呵的逢人便笑,舍不得给人瞧,说怕着了风,等满月酒再瞧,总之这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稳婆擦擦汗,头一次不敢道喜,也不敢拿喜钱,悄悄便走了。
待莲花她爹发现时,稳婆早已不见踪影,只得吩咐人追着将喜钱送去。
莲花她大哥好奇啊,三岁的娃娃正是好奇的时候,见他爹日日夜夜念着要生个妹妹,如今妹妹生下来的,爹抱着不撒手,他也想看妹妹长什么样的。
莲花她爹见他好奇,便勉强露出个小脸给莲花大哥瞧。
莲花大哥随他娘,人早慧,左瞧右瞧,问妹妹跟弟弟有什么区别。
莲花她爹不乐意了,勉强又掀开个衣角,爷俩这一瞧,笑意凝固了,竟是个带把的,十拿九稳的事成了泡影。
莲花她爹大惊,不敢置信一般细看去,又摸了摸莲花二哥,终于确信了,急火攻心便要去找稳婆说理。
莲花她娘被吵醒,见这架势将他呵斥住了,让他把莲花二哥放下,训了一顿,总算让莲花她爹消停下来,否则莲花二哥刚出生头一天被这么折腾一遭,后头还不知如何呢。
乌龙一场,莲花她爹十分无力,匆匆忙忙,潦潦草草地直接原名上改了个字,改叫莲万真,自此莲花她二哥便叫莲万真。
这一场闹剧啊,邻里街坊一阵唏嘘,纷纷安慰说下一胎就是闺女了,下一胎就是了。
有人说这妇人怀相,单靠看可是不准,还得诚心诚意求佛主保佑。
莲花她爹一听,有理,有道理!
等啊等,三年后终于盼来了莲花她娘怀第三胎,从知道怀胎起,她爹便开始求神拜佛,心诚则灵,香油钱不知捐了多少,想着这次够诚心了,定然稳了。
这次莲花她爹依旧给还未出生的闺女早早取了名,小名叫宝儿,大名叫莲宝,莲家珍贵的宝贝之意。
日盼夜盼,这回街坊邻居也开始帮他祈福,祈求让莲家老爷梦想成真,生个闺女儿。
这回,除了街坊邻居,连佃户家的婆娘也来帮衬了。
在众人的紧张期盼之下,新换的稳婆出来外院,朝着众人报喜道:恭喜莲家主母平安诞下麟儿。
众人一阵欢呼纷纷道贺,莲花她爹以为自己听错了,也跟着欢呼,只有莲花大哥牵着闹腾要玩泥巴的二弟,皱着眉头没有吭声。
等众人高兴地差不多了,莲花大哥童音清脆的问道:爹,麟儿之意不是男孩吗?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笑容凝固了,稳婆的话他们都没怎么听清,只知道主母平安,是佃户家的婆娘先欢呼的,所以他们也跟着欢呼。
佃户家的婆娘说,麟儿麟儿乡下谁说啊,都用带把儿的称呼,所以她们也不知什么意思,听到主母平安诞下孩子,怎么都值得庆贺。
莲花她爹不敢相信,冲进内院亲自查看,果真还是个带把儿的!
得,又闹了一场乌龙,众人纷纷散去,有好心的说,或许是名儿起太早了的缘故,吓得闺女不敢来了。
莲花大哥看着他爹蹲在地上,想了想,问三弟的名儿要不要改?
这对三弟可是大事!
他是大哥,他的名字叫莲沐苏,含了他娘的姓——苏字,莲沐苏隐喻他爹倾慕他娘之意,还算正常。
二弟的名儿莲万真,勉勉强强也还算好。
若三弟叫莲宝,男儿叫这名儿就实在……
作为大哥的,他不忍心。
莲花她爹无力的摆了摆手,就那样吧,不改了,没心力了。
莲花大哥,一个六岁的小娃,带着个三岁的闹腾小娃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还是为三弟最后再努力一把,去跟他娘说一声。
莲花她娘听到了,叹了口气,说到由着他爹去吧,他爹乐极生悲,郁结在心,还是让他自个想开吧,这名就这么叫了。
何况这名儿也不差,男娃也是府中的宝贝。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三年又三年
自此,莲花三哥的名就叫莲宝了,或许也是受了名儿的影响,莲花三哥自小生得秀气,有些任性,敏感多思,心思细腻,又多智近妖。
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
又过了三年,莲花她爹等得都放弃了,可惜夫人怎么都怀不上啊,日日看着这三个小子,吃饭是吃不香,睡觉是睡不好,做梦都想要个闺女。
就在莲花她爹以为自己没生闺女的命,真要放弃时,莲花她娘又怀上了。
这次莲花她爹想起了生三儿时候,邻里乡亲的一句话,说是起名太早会吓得闺女不敢来了。
吸取了以前的教训,他忍着不敢给起名,也不敢张扬了。
等人瞧出夫人有孕才往外说,嘴上满不在乎地说是个小子也没事,夫人和孩子均安就好,别的不求。
心里却紧张得很,日日都紧张,心里知道,恐怕这是夫人的最后一胎了,以后他也舍不得让夫人再遭这罪。
莲花她娘劝慰了也不管事,等到日子快临盆时候,更是紧张得睡不着,半夜都起来摸摸莲花她娘的肚子,神神叨叨的。
终于到了临盆日,莲花她爹笑着将来围观的邻里街坊和佃户乡亲赶走,嘴里说着不是什么大事,就不劳各位亲朋好友忧心了,改日请酒赔罪,将人通通赶走。
关上门才紧张起来,他在院中走了一圈又一圈,紧张等着,煎熬得很。
终于稳婆说生下来了,让老爷进去自己看。
莲花她爹神经兮兮的进去,就见莲花她娘饿了,稳稳当当地在吃面条,指了指襁褓,让他自己瞧。
莲花她爹走过去,心里发紧,哆哆嗦嗦掀开襁褓一角,看到是个小闺女,擦亮眼睛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终于确认了,是个闺女!
神色狂喜,形容癫狂,眼白一翻晕了过去,晕之前怕砸到小闺女,朝旁边踉跄了两下被人扶着才晕。
莲花大哥带着两个不知事的弟弟,担心地跑过去,还候在外头以便不时之需的府医正好用上,看了看,说是老爷太累了,睡过去了。
莲家一家子哭笑不得,都松了口气。
小莲花便是在千人万人的期盼中生下的,可想而知,被多少人宠着惯着。
莲府一家,三兄弟性格各异天差地别,却无一例外不是护妹狂魔。
小莲花犯了事,二哥当头呼朋唤友要去帮衬,她三哥帮想点子阴人,可惜自古邪不压正,几人还是小了点,少吃了一些米,在娘面前又格外老实,最终如何都翻不过他们娘的手心。
她大哥要去书院读书,能见着的时候不多,若是大哥在,多半是能劝下她娘打她的,莲府里,娘亲最听她大哥的话了,她大哥出门归来总是会给她带好多好玩的。
除了与莲府有嫌隙的人家,街坊四邻哪个大婶大爷见了她不宠着惯着。
便是她从小调皮捣蛋人憎狗嫌,被祸害的邻居最多也只是气狠了告一状,隔日见她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喊她上门吃糕。
再提到莲花的名字由来,她爹太过紧张,到生她之前已不敢给起名,导致莲花生下来时候,初初是没有名儿的,叫着囡囡的乳名,一直叫了很久都没有大名。
莲花她爹得了宝贝闺女,起初高兴得,都忘了起名这事,还是莲花她大哥提醒的,莲花她娘才懒得提醒,好不容易清净正常个几日,若是一提准得又紧张起来。
这不,果然啊,莲花她大哥还是太嫩了,没有他娘了解他爹的脾气。
这日开始,莲花他爹日日吵吵嚷嚷的要起名,左思右想都不得其法,逢人便问取什么名儿好,见着二儿子和三儿子就气恼,嫌弃两个小子抢了闺女的名儿,搔头搔脑的,整日整日就琢磨这事。
时常唤来一家人集思广益,吵着要给囡囡起名,总之叫什么都不满意,他自己起的什么莲甜甜、莲香香之流,又被一家人所唾弃,取名水平实在有限,一一被她娘否了。
这事一拖,便拖到了莲花满月。
满月酒这日大办,亲朋好友、街坊四邻和佃户乡亲都来庆贺,又喜庆又热闹。
有一老和尚路过,口渴想讨口水喝,老和尚长得仙风道骨的。
莲花她爹喜气洋洋出门接客,瞧见老和尚了,赶忙请进去,说今日是小女满月,高僧若是不嫌弃,不如到舍下同喜,还特地将人引进去,在后院隔开,单独起了一桌,叫厨娘做了斋饭。
安顿好老和尚,莲花她爹便又出去招呼客人。
酒酣饭饱之际,莲花她爹叹息一声,说如今什么都好,就是小女缺个名儿。
自己不才,学问不好,想给自个闺女起个名儿,怎么起都起不好。
众人跟着叹息,这事他们也知道,也给出过主意,只是都被否了,他们如今也没什么想法。
恰巧老和尚用完斋饭出来听到了,阿弥陀佛了一声,走过去和莲花她爹说,如果施主不嫌弃,不若让老衲给起个名。
众人看到老和尚走来,不知怎么的,全都禁了声,只觉得这老和尚身上似有一种不沾俗事、不容侵犯的气质,吵吵嚷嚷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莲花她爹一听,大喜,赶忙将襁褓中的小莲花抱来,让老和尚看面相,又递过生辰八字。
老和尚看了看小莲花,又接过生辰八字,觉得有异,半阖着眼,右手拨捻着佛珠,左手掐着手指仔细推演起来。
算了半晌,在莲花她爹和一干人等屏声静气中,终于道一声阿弥陀佛,算好了,给襁褓里的小娃娃算了一大卦。
莲花她爹赶忙追问如何,众人都竖着耳朵听。
老和尚双手合十,道命理乃天定,不宜张扬,莲花她爹赶忙将亲朋好友都请走,关起门来只剩莲家三个小儿和莲花他爹时,老和尚才说出来。
说襁褓中的女娃娃五行俱全富贵命,是个有大气运的,只是命里有一大劫难,若是能踏破劫难,后半生顺风顺水,贵不可言。
莲花她爹赶忙问道,若是踏不破呢?
说他只关心闺女能不能平安顺逐,至于富不富的无所谓,他们家已经够富足了,小闺女平平安安就好,若是日后夫婿不长进,休了招个上门女婿就好。
第二百四十四章 莲花佛之圣花
老和尚慈悲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只道阿弥陀佛,天机难料,他也看不透。
老和尚接着说道,莲花乃佛教圣花,施主又恰巧姓莲,襁褓中的女娃娃与佛有缘,不如取名莲花,挡劫挡灾,望她出淤泥而不染,能突破世俗污秽灾劫傲立于世间。
自此莲花的名是定下了。
老和尚临走前,深深的看了莲花他爹一眼,道施主乃有德之人,祖上行善积德,功德无量,往后定能化险为夷,安享晚年。
莲花她爹拜谢老和尚,最后问老和尚法号。
老和尚报一声“慧远”,飘然远去。
莲花她娘坐的双月,不曾过厅里去,等莲花她爹回来便得知小闺女有了名。
听了名字的由来,莲花她娘心中怪异,想不到闺女的名儿,被一个老和尚定下了,莲花她娘有些半信半疑老和尚说的话。
实在不怪她多想,莲花她爹性子单纯,天生良善,往常被骗了还觉得人好,她是怕老和尚故弄玄虚,毕竟小闺女起名可是大事,而且还在满月时说她的小闺女命中有一大劫难,这实在让人恼怒。
在听到老和尚法号后,莲花她娘不再多说什么,所谓傻人有傻福便是如此。
莲花她爹或许不知,慧远大师乃北面大慈恩寺的得道高僧,不知为何游历到此处,多少人求他一言都求不来,她的小闺女跟她爹一般,真是个有福气的。
只是心中还是有隐忧,不知她的小闺女劫难在何时。
莲花她娘从北面而来,出身高门大户,知书达理,琴棋书画不敢说样样精通,但也拿得出手。
后有族人犯事全家被牵连,流落异乡,遇到莲花她爹,罪臣之后,蒙莲花他爹不弃,二人结为连理,是个有见识的,乃莲府真正当家做主之人。
莲花她娘本就是大家闺秀,便也以自小受过的教导来培养小莲花,希望将小莲花也教养成大家闺秀,只是后头期望一降再降,最后降到了谷底,只求小莲花能不惹事便好。
自此,皇帝是听明白了莲花家中都有什么人,名字又是从何而来。
上头这些,莲花说得东一撮西一点的,记起一点补一点,可没有那么流利,是皇帝自己从只言片语里拼拼凑凑,做了一些猜测才补完的前因后果。
比如慧远断言莲花贵不可言,这个岳丈定然不会和她说,她说这里时也说不清楚,只说她的命很贵,皇帝猜测是贵不可言的意思。
慧远他略有耳闻,还是从逆王之事中得知此人,逆王谋逆前找高僧算卦,最想找之人便是慧远,只是那时慧远早已云游他处不知所踪,遂作罢。
皇帝心微微有些不安,这秃驴话说一半,他的小妃嫔有劫难,那么劫难因何而来,何时到来,却无半句言语。
这类虚无缥缈之言多想无益,如今他的小妃嫔已在他羽翼之下护着,加倍小心看着人就好。
再说到她爹说的若是日后夫婿不好这里,她眼神躲闪言语支吾了,皇帝自己做了猜测,猜岳丈的意思是若夫婿不好,便休了招赘婿。
皇帝默了默,心里实在没底,没看过普通人家岳丈女婿是怎么打交道的,不知他岳丈认为哪样的夫婿算是不好,问他的小妃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令人头疼。
皇帝不再多想,入宫之人都有典籍记录来历,听了他的小妃嫔的故事,更坚定了他要帮她找到家人的决心,等找到后再与她说,现在说反而会让她多想,加重她的负担。
他的小妃嫔真可人,给她起个话头,她就能自己顺着往下说,把自己小时调皮捣蛋的事一股脑抖了出来,想到什么说什么。
皇帝心里发笑,被这么多人宠着长大,难怪他的小妃嫔性子如此活泼烂漫。
她家典型的严母慈父,恐怕只有岳母大人能管得好她。
她的爹娘和几个哥哥把她教得很好,她的性子里,或多或少都有她爹娘和几个哥哥的影子,活泼调皮却又有分寸,单纯率性却又会审时度势,心地善良又有一杆尺子在心头,不会随便以德报怨任人宰割。
遇事随性豁达不多想的性子随的是她爹,江湖草莽侠气便是从她二哥里学来的,时不时冒出的机灵点子不按常理出牌学的是她三哥,遇大事时的沉稳冷静受的是她大哥的影响,这小女儿家情态便是她娘教的。
皇帝大为庆幸岳母是个有谱的,否则跟着她爹和她哥哥几个,真不知他的小妃嫔能长成什么样子,只怕是要长成和他称兄道弟般的草莽人物,实在难以想象,还是现在好。
“爷,我的同窗都服我呢,您说我厉害不厉害?”莲花得意洋洋地说了一通,心满意足地喝了口蜜水。
万岁爷真好,一直听她讲,好久没有说得这么痛快了呢,她跟万岁爷说了好多,还有些口渴。
皇帝回过神来,眼角微微抽了抽,他的小妃嫔小时候跟个小霸王一般,谁不服就呼朋唤友去让谁服,他的同窗能不服她才有鬼,不过的确她小时候的玩伴儿不少。
莲花“咕咚咕咚”又灌了几口蜜水,总算解渴了,她舒服地叹了一声,万岁爷喝茶很优雅,她学不来,还是这么灌着喝过瘾。
见万岁爷没有说话,莲花歪着头看过去,忍不住又问一句:“爷,我厉害不厉害呀?”
说完眼巴巴的看着皇帝,万岁爷对她的认可,很重要。
皇帝伸手抹了她嘴角漏的水珠,无奈的点点头:“怎么还叫爷?”
“哦……”莲花眼神开始闪烁起来,叫昭哥哥实在太难为情了,还没习惯。
她眼珠子开始乱转,看到桌子上的托盘,岔开话题道:“哎呀,您说这是什么呀,好似进门时候就在了呢,不知是什么东西。”
边说边开始掀上头的红布。
红布皇帝后来想了想还是都盖好了,没有露出一角来,所以此时没掀开前她看不出是什么来。
这下好了,她又自己撞上门来了,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表情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天上掉馅饼
“哇,怎么这么多首饰!”红布掀开后,莲花惊叫出声,整一托盘呢。
她不由自主的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托盘里的珠钗环佩,拿起一串明洁无瑕的淡蓝宝石手串,喃喃自语地说道:“天上掉馅饼,要发财了……”
皇帝起初还很满意她的反应,后头的话让他额头青筋猛跳,眼神危险地眯起来。
天上掉馅饼?
这小白眼狼想得倒美,不教训一顿,还真以为天上有馅饼了!
苍澜院一角。
“夏花…夏柳姐姐,都打扫好了。”
“嗯,去歇一歇吧。”夏柳收起浆好的衣服,收回去后她还得熨一遍叠好交给小青,才算好。
夏柳以前的名叫夏花,从星辰殿被调来了苍澜院,归属齐嬷嬷管,为了避讳莲花的名字被齐嬷嬷改成了夏柳。
小宫女揉揉手腕,忍不住抱怨说:“夏柳姐姐,你说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呀。”
“小声些。”夏柳朝着两边看去,瞪她一眼:“小心被齐嬷嬷听到。”
小宫女不服地道:“我们明明是星辰殿的宫女,怎么……”
莫名其妙就被派来了这里,成了杂役,做最粗的活儿,她心里有些不乐意。
“万岁爷信任咱们,才派咱们来,好好当差,你别想那么多。”夏柳转身朝着屋子走去,将收起来的衣服拿到新开辟的洗衣房去熨好。
苍澜院的衣物从不拿到浣衣局去洗,自成一统,她其实很不明白为何,来了后听说似乎一直都是如此。
洗衣房还是齐嬷嬷来了后辟出来的,以前随意得很,她来了后,主子的衣物都交由她来浆洗整理。
小宫女左右瞧瞧,忍不住跟进屋,悄悄说道:“方才听说万岁爷和莲主子回来了呢。夏柳姐姐,不是说莲主子从前也是在星辰殿伺候的么,还与你共事过呢,怎么……”
怎么现在连人都近身不了,爬到高处便忘了她们这些人了。
夏柳抱着衣服的手一紧,垂下眸:“冬雪,才从星辰殿出来几天,怎么越发没规矩了?”
说话间抬头看了小宫女冬雪一眼。
冬雪打了个哆嗦,一阵透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爬满全身。
她赶忙道:“是,夏柳姐姐,我知错了,我我想起还有别的事,我先去做了。”
说着人快步走出屋子,还有两步要踏出去时,一声“站住”止住了她的脚步。
她有些害怕,夏柳姐姐平日里看着人很好,总是替她着想,两人又都是从星辰殿过来的,所以方才她才大着胆子问的。
问完后就后悔了,方才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夏柳姐姐好可怕啊。
她转过身去,忐忑地问道:“夏柳姐姐还有什么吩咐么?”
夏柳将衣服放好后,走过去拉着冬雪的手,温和地笑笑:“方才没吓着你吧?这话你和我说说就好,莲主子的出身岂是你我能非议的,若被听到了定要被罚。”
冬雪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她好,她点点头:“夏柳姐姐,我就只和你说,旁的人我不会说的。”
夏柳赞许地看着她:“好,咱们星辰殿出来的就要互相照应,毕竟咱们在苍澜院是外人,要更加谨言慎行,懂了么?”
冬雪又点点头,深以为然。
夏柳拍拍冬雪道:“去做事吧。你回头记得去领个汤盅回来,嬷嬷说中秋后,要给莲主子炖燕窝。”
“夏柳姐姐,我知道了,这话你都给我说三遍了,若齐嬷嬷知道,定会夸你当差用心的。”
冬雪边说边走出屋子,向远处走去。
等人彻底不见了踪影,夏柳卸下脸上的笑意,看向放好的衣物,眼底满是复杂。
偏殿里。
莲花讨好地给皇帝捏肩捶背,嘴里不住地夸:“哎呀呀,万岁爷可真俊呀,大抵天底下长得俊的人都很大度的。”
皇帝闭目养神,由着她捏,不理她也不看她。
莲花又谄媚地说:“爷,哎哟哟,瞧瞧您的肩膀,可真结实呢,瞧着就威武有劲儿,这大抵和您的胸襟一般,胸襟越宽广肩膀越结实呢。”
说着使劲捏几下,手都捏酸了。
皇帝睁开眼睛,挑挑眉不说话,抬起手指敲了敲茶盏。
莲花立刻意会:“爷,放着我来!”
像狗腿子一般自皇帝身后走到桌前,殷勤地端起茶壶,给倒了一杯茶,满满当当的一杯茶。
一不小心失手倒多,茶水都快溢出来了。
莲花放下茶壶,讪笑着道:“爷这样能喝么?”
“?”他的小妃嫔可真有趣,净会说笑!
皇帝斜了她一眼,撇开头,高傲地看向别处,依旧不理她,只是眼底有淡淡的笑意漫过。
莲花知道意思了,犹豫了一下,伸头凑过去,想用嘴吸一口,这样就刚刚好了。
只是刚伸脑袋过去,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万岁爷盯着她,还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声。
莲花赶忙站直,尴尬地笑笑:“哎呀,爷,不是您想的那般,我就想瞧瞧这茶温好不好呢,哈哈……”
呃……是有些欠考虑了,这样喝太不雅了,让爷瞧见不好,哎呀。
莲花没有法子,茶水太满了,只好双手端着茶盏,去水盆里倒掉一些。
心里直呼,万岁爷好难哄哟,她使出浑身解数,好话说了一箩筐,都没能让他气顺过来。
唉,都是自己造的孽呀,若是知道首饰那么多,件件都是爷亲自给她选的,她就不会那么敷衍了。
唉,她之前怎么没想第一时间瞅瞅,再挑拣着好好夸夸呢,等时候发现,已经晚了……
唉,只记得等她从首饰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万岁爷危险的眼神,都看了她大半天了,这眼神她熟悉!
吓得她当机立断开始巴结起来,先将托盘上的珠钗手镯配饰从头到尾,结结实实夸了一遍。
夸完首饰,又结结实实夸了一遍爷的眼光好啊。
夸完爷的眼光,又结结实实把万岁爷夸了一遍。
只是该做的都做了,万岁爷还是不搭理她呀,愁啊,愁得她都想揪头发了。
将茶端过去后,趁着皇帝喝茶时候,莲花冥思苦想,下头该怎么办。
第二百四十六章 小坏蛋
皇帝神情淡淡,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感觉浑身通体舒泰,他的小妃嫔倒的茶,就是比旁的好喝。
抬头看她皱着的小眉头,皇帝嘴角扬起,满含笑意。
呵,这小白眼狼,不发威,真以为他是没脾气的。
最终他没有罚她,怕她羞恼,也舍不得,上回罚了一顿反应那么大,这次还是罢了。
可心里气啊,气他的一片心意喂了小白眼狼。
好在这小白眼狼是欠教训,可眼色是越发好了,这次都不必他说,便知道哪错了,像个摇着尾巴的小狗一般哄着他,甜言蜜语一套一套的,哄得他心头舒畅。
只是还不能如此轻易放过她,何况被她这么哄着,实在是一大享受,趁着此次多享受一二。
这么想着,皇帝嘴角带笑,眼神宠溺,等她看过来时,又立即收拾好表情看向别处,装作无动于衷一般。
莲花看向万岁爷,看着爷的神情还是没变,神情淡淡的,面冠如玉,剑眉星目,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优雅。
她忍不住坐下来托腮认真看去,心里不住地赞叹,万岁爷生气的样子也好看,让人越来越入迷呢。
既然她的法子不奏效,万岁爷不吃她这套,那等等再说吧,先看看万岁爷再说。
皇帝还端着,过了一会儿见她还没动作,忍不住转头看过去,就见这小白眼狼嘴角微翘,笑盈盈地瞧着他,不知想什么,好似已经神游太虚。
他很是无言,说好的哄呢,哪有人没哄好就放弃了的?
他没好气瞪了她一眼,重重地道:“嗯?”
莲花立刻惊醒站起来,反射性地走到他身后想给他接着捏肩,可方才这招已经试过了,不奏效。
想了想停下来,眼珠子转了两圈,重新走过去坐下,娇娇地道:“爷,我好累哦,让我先坐一下嘛~”
说着开始扮可怜,手揪衣角,装作忧愁的模样,头却低下去,眼珠子滴溜溜转,悄悄留意万岁爷的一举一动。
这么一说皇帝果然心疼了,端不住了,抓住她的手,温声问道:“那便不要站了。今日走了那么久,腿酸不酸?朕帮你揉揉。”
边说边将她抱过来,坐他大腿上,大掌开始帮她按揉起来。
莲花计策得逞,露出个笑来,被万岁爷捏腿碰到了她的痒处,控制不住咯咯笑起来。
笑够了,搂住万岁爷的脖子,娇娇地道:“爷,我骗您的,一点也不累。”
皇帝宠溺地摇摇头,亲了她一口,捏捏她的鼻子:“小坏蛋。”
莲花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嬉皮笑脸道:“我只对爷一个人坏哟。”
说着忍不住“吧唧”自动自觉地回亲皇帝一口。
皇帝心满意足了,这小坏蛋真是又甜又软,可口得很,如今算是被他调教出来了,没往日那么羞涩了,很好。
嗯,还得再深入调教调教才好,皇帝想了想,一手搂着她,一手指着唇道:“往后亲这里,往这里使坏。”
嗯……莲花眨了眨眼,又眨了眨,觉得万岁爷脸皮真是好厚,忍不住埋首进他的胸膛,闷闷笑起来,边笑边说:“爷才坏,爷最坏了,不知羞。”
白日怎么能那么亲,偶尔一次两次还好啦,若是往后都那么亲,真是……真是不知羞。
皇帝搂着她,任由她笑,也就说说罢了,他的小妃嫔那么害羞,这事只能想想,偶尔得她一次两次主动,就很知足了。
莲花笑够了,重新抬起头咬着唇,水光莹莹地看着皇帝。
其实,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皇帝挑挑眉,不知她这么看他是何意。
莲花搂着皇帝脖子,眼神温温软软中藏着一丝娇羞,水润的粉唇轻启道:“昭哥哥,你真好。”
说完忍着羞意凑过去,闭上眼睛主动吻住皇帝,学着他以前的样子,生涩地亲吻住他的唇。
万岁爷待她那么好,盼着见她,亲自去找她,给她出气,平日那么忙抽空陪她,还亲自给她挑选了好多首饰,这点点滴滴她都知道的,方才差点辜负了万岁爷的心意呢。
所以这点小事,万岁爷想要,她又怎会不给呢?
尽管还是放不开,可是万岁爷比什么都重要呀,让他高兴的事,她可以的。
皇帝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先是一愣,紧接着香软水嫩的唇就吻上了他的。
他有些发痴的看着她闭着眼睛,翘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眼帘微微颤动,脸蛋挂了一朵红晕,似在羞涩,生涩地亲吻着他。
刹那间一股热流涌上心间,他的小妃嫔总在不经意之间,让他感动不已。
皇帝忍不住扣住她的后脑勺,热烈而柔情地回应起来。
两人唇|齿纠|缠了许久。
偏殿内温情默默流淌。
偏殿门外不远,小林子蹲地上数着一窝小石子,久不久看眼偏殿门口,见万岁爷还是没出来,又失望地重新数。
张庆第二次走过去,看他愣头愣脑的模样就手痒,忍了忍,低声对着他道:“怎么还不走,走走走,别杵着碍眼了。”
“哦。”小林子应了一声,想了想,将数过的石子拨到一边,没数过的扒拉到另一边,身子跟着挪过去,又继续数起来。
张庆眼睁睁看着他挪了一尺就又不动了,真想踹他一脚,又怕动静太大,吵着了偏殿里的主子。
开始他听到殿中传来呢喃轻语声,知道殿里的主子兴许在亲热,这不是他们做奴才能听的。
他便让人都走远些,他忙着赶人,匆匆说一嘴走出一段距离后,一回头发现还剩个小林子在原地。
不由得又回来训了这小子一句,这小子答应得好好的,等他再次放心地走远时候,发现人还在,只得又返回来。
而这小子,竟然说他动过了,还说他等着万岁爷要禀报,得在这等。
原来是这样的动啊,挪一尺也算?
张庆是再也忍不住了,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低声斥道:“还不走?爷没那么快出来,离远点。”
万岁爷和莲主子两人本就情浓,他们做奴才的要有眼色,不该听的得离得远远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脚踢散
小林子摸了摸脑袋,有点疼,摇了摇头不肯走道:“张总管,不止等万岁爷,小吉哥说主子身边时刻离不得人,我得在这里守着。”
小吉哥和小青去了灶台,留下他让他随时听候主子的吩咐,有什么事就招呼他们,所以他不能走。
平时万岁爷和张总管不在时候都是如此的,小吉哥说了,他们三个苍澜院的人,最少得留一个守着主子,寸步不离,其他两人就是有事,最多也只能有一个去远处办事,另一人得在近处唤一声就过来。
所以无论张总管怎么说,他都不能离远了,走了苍澜院这头就没人看着主子了。
张庆无力,这小子一根筋,轴得很,这里人这么多,若万岁爷或莲主子有吩咐,声儿稍大一些他们便能听见。
让他离远一些,又不是真远到听不到吩咐的地方!
何况有万岁爷在里头,他担心个什么劲儿,万岁爷比谁都要着紧莲主子,还怕有什么事不成。
真是个木头鹅。
旁人好说,就这个小林子,怎么都赶不走,离偏殿门口还离得近近的,主子出来便能看到个听墙角的,真够碍眼的。
这小子等着万岁爷出来禀报今日莲主子出去的事,又身兼守着莲主子的任务,怎么叫都叫不走。
只怕万岁爷或莲主子出来才能把他弄走吧,罢了。
张庆放弃了,摇着头走向不远处,里头的动静,不是他一个太监能听的,小林子单纯又不会乱嚼舌根,那这样吧。
就在这时,他瞅见冯吉从小厨房处走来,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偏殿,又转头看他,朝着他走过来了。
张庆站定等着人,等人到了跟前,冯吉对他拱拱手,低声道:“张总管,晚膳好了,不知现下是否去和齐嬷嬷说一声?”
说着又朝偏殿里看了眼,意思是里头大概什么时候好,是否要传膳。
张庆揣着手,暗叹一口气,万岁爷和莲主子还在卿卿我我,这可说不好何时结束,不好说啊。
他道:“先温着吧。”
小吉子犹豫道:“主子往常下午晚些时候,都会加一顿糕或羹的,今日下午回来便没有用,奴才是担心主子饿了。”
主子还怀有身子,不能饿着了。
张庆沉思片刻,如此说来,得让莲主子尽早用膳才是,还是先让万岁爷知道晚膳备好了吧,看看爷传不传膳。
他点了点头:“现下去齐嬷嬷那走一趟也好,咱家过去和万岁爷禀一声,爷心疼莲主子,想来很快就摆膳了。”
小吉子“哎”了一声,连连点头道谢:“多谢张总管,让您费心了。”
张庆挥挥手,让他去吧,嘴里说道:“不必说这些客套话,都为了伺候好主子,去吧。”
小吉子不再多说什么,在张庆的注视下,走了反方向。
他飞快地朝着小林子走去,一脚踢散了小林子的石子窝,拎着小林子的后领提起来,低声道:“呆子,快去请齐嬷嬷过来,便说晚膳备好了。”
小林子顺着小吉子的力道起来,乖乖地应了一声“好的小吉哥”,十分听话地朝着齐嬷嬷所在颠颠地小跑而去。
看得张庆心里那个气啊,方才去劝这小子,劝了几次都不肯动弹,不曾想冯吉就跟他说了一句话,人就走了。
以前在星辰殿时候这小子也很听他话,如今他的话竟然还没有冯吉的好使,一把就被薅走了,哎哟,他这心里不是滋味啊。
等将小林子赶了去,小吉子又快步走回来,想问问张总管还有什么吩咐,他等着听候差遣。
看张总管神色有些不对,心里有些奇怪,他是有什么事没做对?张总管怎么这副神色。
他有些莫名,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遂不再多想,弯着腰笑等着张庆去偏殿内禀告。
张庆收好表情,去偏殿门口禀了一声,果然如他所料,万岁爷传膳了。
小吉子听到吩咐,对张庆拱拱手,带着星辰殿几个小太监,朝着厨房而去。
偏殿里头,皇帝帮莲花理了理乱了的衣裳和发髻,忍不住又亲了亲。
他的小妃嫔像染了一层艳色一般,樱唇格外娇艳动人。
莲花慌忙朝门口看了一眼,推着他道:“昭哥哥,等下奶奶就来了呢,您……”
别亲了,要是再被嬷嬷瞧见一次,她就没法见人了。
皇帝很满意她的称呼,闷笑一声:“放心,嬷嬷懂。”
他的小妃嫔多虑了,自从那回齐嬷嬷撞见她坐于他大腿之上后,后头每回来都先咳嗽一声,提醒他们注意。
莲花脸红红的,鼓鼓嘴,心里腹诽万岁爷脸皮就是厚。
想起方才,脸又烧起来,这次好似亲了许久,两人太过忘情,现下都到了晚膳呢。
她饿了。
很快膳食摆好,齐嬷嬷也掐着点到来。
莲花亲亲热热地过去挽着齐嬷嬷的手,嘴里抹了蜜一般:“奶奶,一日不见您,真的好想您哟。”
皇帝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的小妃嫔,可真是嘴甜,谁不爱听。
齐嬷嬷眼带笑意,小闺女说的话就是暖心窝,招人疼。
她关切地问:“今日出去可好?”
她听说薛贵妃还招人过去了,本来在人回来时便想过来,想了想还是作罢。
薛贵妃那人心机深沉,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她才不信会那么好心,只请小闺女过去单纯坐坐,定然是有目的的,不过来瞧瞧她不放心。
她忍不住细细瞧起来,看着莲花面色红润的样子,还是不太放心。
莲花笑嘻嘻道:“很好呀,昭仪姐姐那里好玩的可多了,我便玩得久了些,等下次去定会早些回来,不让奶奶担心。”
皇帝手微微动了动,听这意思是还有下次?
齐嬷嬷了然,难怪去了这么久,小闺女不到双十年纪,正是贪玩的性子,只是:“你如今有了身子,定要当心些,玩归玩,还得注意分寸。”
莲花赶忙点头应道:“当然呀,奶奶您放心,出去我很有分寸的,姐姐那里有座很威风的小石马,让我骑我都没骑呢,还有好多好玩的,我就只看了看,都没玩……”
第二百四十八章 小脸紧绷
她说着觉得有些可惜地叹气摇头。
“这就对了,等往后方便了再说。”齐嬷嬷满意了,小闺女的确懂事。
“嗯嗯。”莲花想起了什么,笑眯眯地道:“昭仪姐姐会骑马会耍剑,说等我方便了,教我骑马呢,姐姐可真好。”
一想到这个她就高兴,笑出八颗整齐的小贝齿。
“何须她教,朕教你便好。”皇帝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他的人他自己教。
“啊?爷,您也会骑马呢?”莲花惊奇地问。
皇帝张了张嘴,又闭上,心口发堵,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乃其中佼佼者,样样精通,何况区区一骑术?
不是他说大话,若非当年他是太子,无人敢给他排号,否则那劳什子京中第一公子的名头,定然是他的。
这些都是虚的,他是一国之君,将国朝治理好才是重中之重,这些便从未和她说过这些。
他的小妃嫔似乎对他有什么误解,以为他像书生那般手无缚鸡之力?
平日里将她抱起的是谁?
瞧这问的,是谁骑马去将齐嬷嬷请来的?
小女子真是不可理喻。
皇帝气恼,重重哼了一声,罢罢罢,不与她一般计较,往后让她多见识见识就好。
齐嬷嬷笑而不语。
莲花挠了挠头,她又没见过万岁爷骑马,不知道是正常的呀,爷到底怎么了?
万岁爷骑装她倒是见穿过,哦,对!
莲花灵光一闪,补一句问道:“爷,您那日穿着骑马装赶路回来,莫非您骑的是马?”
皇帝震惊地看着他的小妃嫔,他堂堂天子,服饰穿戴一言一行都有讲究,他穿着骑马装,骑的不是马,难不成:
“朕还能骑驴不成?”皇帝气急败坏地说道,忍不住狠狠瞪她一眼。
若是如此,第二日恐就有礼部的老头儿过来,要指出他的言行不合规之处,跟他哭诉祖宗礼法那一套了。
他的小妃嫔问的,越来越离谱了,让他气恼得很。
齐嬷嬷看着两人反应,低着头无声笑起来,皇帝也就在小闺女面前如此放松,喜形于色。
小闺女真是个宝贝,瞧瞧刚刚这问得多好,再瞧瞧皇帝,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神色,总算有点年轻人的模样。
莲花顿时明白自己问了什么傻子问题,吐了吐舌,方才不假思索便问了,她不是故意的……
她忙走过去安抚地拉着皇帝的手:“哎呀爷,我一时糊涂,您不要放在心上嘛。像您这般英武不凡,我就知道您是会骑马的!”
皇帝冷哼一声,这话真是骗鬼,鬼才信。
莲花看着桌上摆好的膳食,拉着皇帝坐下,忍不住招呼道:“爷您坐呀,奶奶您也坐,咱们用膳好不好?”
皇帝不应她,气恼地顺着她坐下,还是一副气咻咻的模样。
莲花忍不住悄悄和齐嬷嬷对视一眼,眼神询问怎么办?
齐嬷嬷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她也无能为力。
皇帝和小闺女两人之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彼此之间高兴着呢,轮不到她操心,她这老婆子看看热闹便好。
莲花一瞧便明白了什么,嬷嬷摇头是说什么都不必做,正好她饿了,还是吃饭要紧。
看着桌上的菜肴,莲花又扭头招呼万岁爷:“爷,您用膳呀。”
说完眼巴巴地看着皇帝,等他下第一筷。
皇帝余光看到她不断咽口水的模样,这小白眼狼今日一整日,净跟他过不去了,实在可恶。
他拿起筷子,慢腾腾地伸出去。
莲花也跟着拿起筷子,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等他夹起便下筷。
皇帝举着筷子,往桌上的菜碟上转了一圈,就是不落筷,要逗她一逗才解气。
莲花眼珠子也顺着他的筷子走,筷子走哪转到哪。
齐嬷嬷无奈,两人似乎是忘了她也在,径直玩了起来,看着就好笑。
皇帝这么大个人了,小时都不见他有如此玩闹心性,和小闺女相处时才能见到一二,她也算开了眼,说出去谁信?
只是对不住,皇帝想逗小闺女,也得问过她答不答应,她可舍不得小闺女饿着。
趁着两人玩得不亦乐乎时候,齐嬷嬷夹了一筷子菜到莲花碗里道:“吃,别饿着。”
皇帝和莲花两人一愣。
莲花率先欢呼一声:“奶奶真好。”
美滋滋地夹起来就吃,边吃还边冲着皇帝眨眨眼,得意洋洋的。
皇帝无奈,嬷嬷还在,轻浮了。
他没好气地也给莲花夹了一筷子,又给齐嬷嬷夹一筷子菜:“这道菜易克化,齐嬷嬷多用一些。”
莲花吃得香甜,也礼尚往来地给皇帝夹了一块肉道:“爷,您吃这个,这个香。”
皇帝心里妥帖了些,这小白眼狼还算有良心。
这顿晚膳前半场吃得还算和乐,只是后头就不太愉悦了。
小青端着一道冬瓜羹上来,是莲花特地吩咐做的,冬瓜刨碎蒸软压烂,放入吊足了味儿的清鸡汤滚开,味道十分清新鲜美。
吊鸡汤吊久了些,故而才端上来。
莲花给皇帝和齐嬷嬷,一人盛了一碗,忍不住让他们品尝起来,这道羹好,很适合晚膳吃,易克化,又鲜美,还很滋补。
皇帝赞叹了一句:“可。”
齐嬷嬷同时也说一句:“很好。”很适合她用。
莲花心满意足,笑眯眯地拿起自己这碗舀了一勺,正准备吃。
却忽然觉得不太好,这碗羹,冬瓜捣得软烂,跟汤和一起,像小娃娃淌的清鼻涕子一般,看着好恶心。
她放下碗,努力忍了忍,又看了一眼汤碗,更恶心了。
她抿着唇,表情严肃,努力克制着翻涌而上的恶心反胃,不敢再看冬瓜羹一眼。
皇帝当先感觉不对了,急忙停下用膳,问她怎么了?
见她不说话,小脸绷得紧紧的,顿时紧张起来,俯身过去连声问她哪里不舒服。
齐嬷嬷也紧张起来,莫不是今日出去用了什么不合适的?
想到这里,齐嬷嬷赶忙朝着外头喊人去传御医,再到她旁边关切地问起来。
莲花紧紧抿着唇,努力压着喉咙不让自己吐出来,只摇了摇头,有口难言。
第二百四十九章 呕吐
终于还是忍不住,莲花推开皇帝,转身跑到了盥洗室内的铜盆里呕吐起来。
皇帝大惊,跟着她来到盥洗室,扶着她,替她顺气,帮她擦着嘴角,焦急地催着人去找御医。
齐嬷嬷也跟进来,看到这情形,稍稍松了口气,这模样,更像是害喜了。
算了算日子,也算正常,心里约莫有数了。
莲花吐得眼泪汪汪的,将这顿晚膳悉数吐了出来,看得皇帝心肝都疼了。
等莲花吐好后,皇帝将她扶着坐下,莲花余光瞧了一眼冬瓜羹,实在太恶心了,转身又跑回去吐起来,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齐嬷嬷是看明白了,赶忙让人将晚膳撤了。
妇人有了身子,嗅觉味觉灵敏,有些东西一吃一闻就吐,想来今夜的晚膳让小闺女恶心了,得赶紧撤了才是。
吐了一阵,终于消停了。
莲花无力地坐靠在皇帝怀里,吐得她浑身没劲儿倦倦的,这辈子还没这么吐过呢。
皇帝神色焦急,想到她今日去了华英殿和华庆殿,眼神一寒,对着齐嬷嬷道:“嬷嬷,人先交给你,朕去去就来。”
齐嬷嬷方才一直没来得及说话,闻言惊问:“万岁爷这是要去哪?若是请御医,下头自然有人去。”
皇帝急得眼睛发红,气势汹汹地说:“此事耽搁不得,朕亲自去一趟。”言语中藏着一丝杀意。
他要亲自将徐榕英和薛婉君提过来!
今日他的囡囡去了一趟,去了两人殿里,现下就如此了,莫不是在华英殿或华庆殿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若是如此,他亲自去将人提过来,非得逼问出来不可,对症下药是最快最奏效的法子。
他私心里更倾向于是华庆殿的人做了什么手脚,只是还不确定,一切都是未知数,保不齐徐榕英殿里头被人安插了棋子,下了毒手呢。
齐嬷嬷看着他这模样,像要去杀人一般,心里一惊,赶忙劝阻:“万岁爷,小闺女恐是害喜了,还是先等御医瞧过再做打算。”
知皇帝是急糊涂了,没往那方面想。
是人都有不冷静的时候,皇帝也是如此。
现下若让他出去,在不冷静中做了些什么,回头才知道是虚惊一场,那还得想法子找补。
帝王也不能随心所欲啊,对他名声有碍,于小闺女也不是好事。
皇帝一愣,妇人有了身子确会引发呕吐,他方才忘了这点。
他赶忙摸了摸莲花的手,觉察她的手逐渐从清凉中暖和起来,稍稍安了心,若是中毒不会有此反应。
皇帝开始思索起这个可能性起来,想起方才好似在吃到一道菜之时,她的脸色才开始不对。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怕菜肴里含了对孕妇不好之物。
唤来张庆,让人重新将晚膳的菜一一试毒,等御医来了,还得让御医再看一遍。
莲花缓过劲儿来,力气慢慢回来了。
不曾想自己这一吐,闹出这么大阵仗,强打起精神,扯了扯皇帝的袖子,摇摇头道:“爷,我没事呢,只是方才有些恶心,现下好了的。”
说着想要证明自己没事,站起来走了走,不想裙角被踩皇帝踩了一小角,方才皇帝和她两人的下摆纠缠在一起,无人发现,起身要走时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莲花惊呼一声:“呀!”
皇帝心跳漏了一拍,赶忙一把抱住,将人结结实实重新抱进怀里。
莲花被抱住,心有余悸地吐吐舌头,好险,差点摔了。
爷总是在她有难之时及时救她呢,她抬头忍不住朝着皇帝灿然一笑,笑得又傻气又没心没肺。
齐嬷嬷也被吓了一大跳,好在人被扶住了,还有空傻笑,看是没事。
她和皇帝同时都呼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后,齐嬷嬷忍不住瞪了皇帝一眼,都多大个人了,怎么也毛毛躁躁的踩衣角,沉稳的人不冷静起来,真是要命啊。
皇帝摸摸莲花的头,心有余悸地说:“是朕之疏忽。”差点就害了他的小妃嫔。
莲花新鲜地看着万岁爷,这么乖顺的万岁爷,她第一次见呢,还真是可爱……
“参见万岁爷,见过莲主子、齐嬷嬷。”
黄祖德的一声见礼,让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莲花闻言转过头来,心里一咯噔,呀,这个炭头怎么又又又来了,上回还吓唬她小病要趁早呢!
黄祖德被张庆引进来已经有一小会儿了,一进来见到的恰好是莲花差点要摔的那一幕,那句惊呼把张庆“万岁爷,黄医丞来了”的话给完全淹没了。
一屋子人都惊心动魄了一场,万岁爷和齐嬷嬷都没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引他进来的张总管也十分紧张,确这位主子没事后,也大大松了口气。
黄祖德本要拜见万岁爷的激动心情平复下来,黝黑的脸不自觉皱起。
都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老这样子?
这位主子怎么说呢,冒失、娇气、闹腾还不爱喝药,又爱给人起外号。
回回见她,都被她叫炭头,现下这个院子的人都叫他炭头了,连齐嬷嬷也跟着叫了起来,真是愁人。
偏偏万岁爷没有跟着叫,唉。
若是万岁爷也这么叫,他得多荣幸,祖坟冒青烟了,才得万岁爷如此赐名。
试问有哪个御医有此殊荣,得万岁爷这么叫的?
想到这里,黄祖德心中暗叹,看着万岁爷和齐嬷嬷齐齐劝这位主子把脉,娇里娇气的。
心里默默想,这主子,除了上头说的,还有个毛病,那就是哪热闹就爱往哪凑。
就说几日前吧,他依着惯例,隔几日来请一趟平安脉。
先给齐嬷嬷请脉,没别的毛病,就是老人家脾胃弱了些,这么大年纪再正常不过,少吃难克化的,日常膳食再注意注意便可。
待到给这位莲主子把脉之时,刚搭上脉,这主子听到院中有动静,竖着耳朵听了听,撂了一句等下再把脉的话,立刻就往外走,都来不及拦。
偏殿内的人也跟着往外走,一下子人就跟着走光了,连齐嬷嬷也被一个呆愣的小太监扶着往外走。
第二百五十章 磨磨蹭蹭
没有法子,黄祖德他只得也跟着往外走。
出去一看,竟是两个丫头在掰手腕比力气!
胖的那个叫胖丫,高壮的那个叫小青,他都识得。
这有什么好看的?医典都比这好看多了。
他实在不明白。
本来这两个丫头见这么多人出来看着,已经请罪,不敢比了。
谁知这莲主子可倒好,不比不成,必须得比,说什么今日定要定下谁是苍澜院的第一壮士。
接着开始咋咋呼呼地喊人下彩头,连他也没放过。
齐嬷嬷都下了彩头,他能怎么办,下吧下吧。
他除了药箱和随身待的一本医术外,没什么能下的,最后从药箱里掏了根粗银针出来,是平日里用来探毒的,算是勉强下了彩。
这莲主子,实在是太闹腾了,喊得最大声的就是她,笑得最高兴的也是她。
最后终于比试出来,他赶忙过去跟她说要请脉。
她一副意犹未尽又嫌弃地看着他,疑惑地问他:“咦,炭头你怎么还在此?”
他也想说呢,若不是这位主子自己跑了,这趟脉本早就了事了,哪还到现在啊。
他那会儿脸一板,直接道:“莲主子,请平安脉非走过场,不可儿戏,若有病症也能及早发现及早医治,莫要拖得五帖药变十帖!”
听了这话,齐嬷嬷也劝几句,这位主子这才不情不愿重新进去给他诊脉。
没见过如此不配合的,本两刻钟的功夫能了的事,硬是拖了一个时辰。
万岁爷真是个明君啊,有这样的妃子,很头疼吧,可万岁爷丝毫不以为苦,实乃仁君也!
黄祖德敬佩地偷偷看了眼皇帝,转头一板一眼地道:“莲主子,请伸出右手。”
莲花磨磨蹭蹭,磨磨唧唧地伸出一只手,万岁爷和齐嬷嬷都担忧地看着,她不好不伸。
等伸出来,小青适时地盖上一张帕子。
黄祖德一手摸着下巴,一手诊脉,面容沉静地把起脉来。
过了一会儿,他无甚波澜地道:“换手。”
将方才的流程又走了一遍。
把脉毕,黄祖德开口问道:“莲主子有何不适之处?”
莲花有些紧张地道:“没有呢……”
说完瞄了皇帝和齐嬷嬷一眼,见两人都看着她,又补了句:“就是腹中空空,有些饿了……”
皇帝心想,他的小妃嫔真像回先生话一般,怕被责罚,没话找话一般。
他和齐嬷嬷同时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中的无奈,都吐完了,可不就饿了,不过知道饿了也好。
黄祖德眉头皱得更紧了,答非所问,他语气严肃地道:“莲主子,说些反常之处便可。”
莲花看黑炭头额头皱出了两条肉虫一般的褶子,更紧张了,细声细气地道:“若是说有一处反常,那便是……”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抬头看看皇帝,可怜兮兮的,她好怕说了就要喝药……
听她这么说,几人顿时紧张起来。
皇帝握着她的手,温声道:“囡囡乖,有哪不舒服,和黄医丞说一说。”
齐嬷嬷也神色焦急地道:“小闺女,快说,别怕。”
黄祖德心里一咯噔,他一直隐隐觉得这位主子身上有处不对,却又说不好。
他回去和他爹说了,他爹捻着胡须想了片刻,说若人能吃能喝,又不甚不适,那便没什么大碍,不必去管,内里如何还得他看过才算。
不会是发作了吧?
莲花紧紧抓着皇帝的手,乖乖地道:“那便是脑瓜子晕晕的,眼皮子想打架……”
这是什么症状?皇帝和齐嬷嬷都给整蒙了,总觉得不对。
黄祖德第一个听明白,他脸一板,训道:“莲主子这是困倦了,您身怀六甲嗜睡实属正常,平日里定要注意歇息,不可太过闹腾了。”
心中默默补了一句,这个主子还有个缺点,那便是很贪睡,引得他差点怀疑自己医术。
莲花不服,又不敢大声辩驳,只好自己跟自己嘀嘀咕咕:“不是问反常么,这个时辰还早,往常都还不困的,现下却有些困了,那不就是反常么……”
齐嬷嬷提起的心又放下了,这一惊一乍的,她的心脏受不了啊。
皇帝则没好气地捏捏她的手:“今日在华英殿,不曾午歇?”
莲花摇了摇头,昭仪姐姐说书实在太好笑了,一点也不困。
几人都明白了过来。
后头黄祖德又陆续问了几个问题,望闻切问总算是完成了。
他心里早已有数,只是还是怕自己漏了,此时终于能确定,他站起来,朝着皇帝和齐嬷嬷分别一拜:“万岁爷、齐嬷嬷,莲主子身体康健,不必担忧。”
脉象有力没什么事,今日也不是请平安脉的日子,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来,不知请他来做什么。
不过能见到万岁爷,他还是很高兴的。
莲花闻言笑开了怀,十分高兴地说:“哎呀,爷,奶奶,你们瞧,我好着呢!”
不用吃药,真好。
“方才吐的是谁?”齐嬷嬷瞪了她一眼,瞪得她心虚地噤声了。
齐嬷嬷又严肃地道:“有哪不舒服一定要说,莫让人担心,可知晓了?”
小闺女有多怕看御医,她可是亲身体会过的,这闺女有时候糊涂得很,遇到想做的事却又很精明,上回借口拖延不把平安脉,她可看的清清楚楚的。
故而便是知道她只是害喜,齐嬷嬷也得斥一两句,就算像方才那般她说不到点上,也好过她讳疾忌医,往后不舒服也不敢说。
“知道了,奶奶……”莲花乖乖地点点头,不敢说什么了。
皇帝总算真真正正松了口气,如此看来真是害喜了,只是这害喜是不是有些迟了?
他不放心地又朝着黄祖德问道:“黄医丞,方才人吐得厉害,恐会吐伤了身子,不知可有法子止吐?”
等以后想吐了就用上。
虽然黄祖德入太医署没多久,可皇帝对他已经信任起来。
自上次曹德将黄祖德抓回后,黄祖德的家底被查得清清楚楚,家中世代行医,先祖曾用医术救过不少人,立过不少功,是真正的悬壶济世之家。
第二百五十一章 黄家家世
父亲更是隐世名医,在二三十年前惊才绝绝,有神医之名,后隐退不知所踪,这些都是曹德让人查出来的。
黄家一家家风甚好,黄祖德的父亲为人正直、淡泊名利,只潜心医术救人,传闻这位神医隐退前是因被人逼迫,不愿同流合污,直接隐退,消失于权力中心、达官贵人的眼前。
为了锻炼黄祖德的医术,这位神医更是在黄祖德小时,便常带着他出门走街串巷行医救人,像游医一般,保定府、延庆府、开封县一带都被走遍了。
黄祖德本身是个医痴,十几岁后他自己便独自出门行医,在进入太医署前,都一直在外游医。
这些都是皇帝对他放心的原因。
黄祖德压抑着崇拜之情,努力想让自己沉稳一些:“回禀万岁爷,妇人有了身孕,害喜乃难免之事,若用药止吐反而易伤了身子,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若往后害喜太重,臣再开药不迟,平日里避开让莲主子不适之气、味,害喜之症可减轻一二。”
皇帝踏实了,遂不再问了。
黄祖德退下后,张庆引着他,让他一一看过方才的膳食,都没什么问题。
张庆安心了,又吩咐人一定要当心莲主子膳食,一般人等不得靠近,若是发现可疑之人可疑之举,无论是谁,一律抓来盘问。
小心驶得万年船,多此一举好过疏忽大意,他大内总管的名头只是暂时的,若是再不仔细一些,那就保不住了。
黄祖德在回去路上,心情喜悦,今日万岁爷与他说话了,这比治好一例难治之症还让他高兴。
他想起莲主子身上的不对之处,不由得陷入沉思,脉象快而滑有孕之兆,脉搏强劲有力,只是一息之间偶有一拍稍有异样,不静心便很难发现。
怪哉,气血充沛又通畅无阻,怎么会这样?
黄祖德一旦遇到疑症难症,便容易陷入忘我之境,脚步跟着潜意识走,思绪却已沉浸在医道之中。
连有个宫女在他面前跌倒,他都没什么反应,绕过人继续走,好似有人说了句什么,他还顺口助了一句。
总之无关紧要,他得赶紧回去查翻医典,看看有无踪迹可循。
等到了太医署坐下,他才想起方才隐约好似有人说扭伤了?
嗯,外伤啊,莲主子之事不像外伤所致,他要还是翻翻《阴阳十一脉》为好。
黄祖德将此事完全抛于脑后,细心看起医典来,今夜他值夜,还有漫漫一夜的时辰让他研究。
太医署不远处的彩霞可就不痛快了!
娘娘头风又犯了,她奉命去御药房取娘娘舒缓头风的药,路上远远瞧见新来不久的黄医丞,从远处走来,要朝着太医署而去。
御药房和太医署相隔不远,她凑巧半路碰到了。
她看着人来的方向,心中疑惑,那个方向怎么是从御花园西侧来的方向?
后宫在东侧,应当走东侧的道才是,除非……
彩霞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那方向,容她大胆地猜测,这黄医丞莫不是被苍澜院那位召去看诊了吧?
这黄医丞可是太医署新晋的御前大红人,是万岁爷指定给齐嬷嬷和莲美人诊平安脉之人,风头比养好伤回来的太医院院正还大。
据请他看过诊的方嫔说,这医丞官不大,架子却不小,给她诊过一次后,直截了当地说她没病。
方嫔不信,以前的王医令看过后,都会细细安慰她,给她开一两帖药的。
怕这医丞推脱,方嫔还特地让人拿来药方与他看。
谁知这黄医丞就匆匆看了一眼,脸就开始板着了,说这药不过寻常补药,什么也不治,不吃也罢。
说着人就要走。
方嫔不依,拧着帕子抹着眼泪,哭哭啼啼地说心窝疼,肝儿疼,脑仁疼,哪都疼。
往常方嫔也是如此的,无病也要吟上三分,宫里人人都知道她这性子,要学那西子捧心。
只是通常听到的人,多少都给些脸面,会安慰个一两句,再借口躲开。
可这黄医丞不是,十分不懂眼色,毫不客气地说这是矫情之症,他治不了,往后娘娘若是无病还是不要再请他了,说完背着药箱就走了。
气得方嫔来找贵妃娘娘狠狠哭诉了一番。
等方嫔走后,娘娘带头,并着殿中的奴才们都笑了。
后头不知谁传了出去,让其他娘娘知晓了,都将此事当做笑料来听。
不过从那以后,就没什么主子敢请这位黄医丞了,怕这人不给她们脸面,让她们成了第二个方嫔。
彩霞看着人走近,脑中想着近日的消息,心中越发肯定,十有八九是了,就是去苍澜院看诊回来!
只是不知看的是齐嬷嬷还是莲美人。
回头她得再问问陈嬷嬷,求证一下,问问今日后宫之中可有主子召这位黄医丞,破船也有三根钉,这些陈嬷嬷定然是知道的,她求证后好给娘娘回禀。
如今她和陈嬷嬷有共同的心腹大患,越发走得近了起来,问些不打紧的好说。
彩霞发现人后,就慢吞吞走着,边走边留意,等着黄祖德走近。
心里飞快地思索着,这黄医丞神情肃穆,眉头紧缩,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事,莫不是苍澜院那位有事吧?
这么巧?
那位莲美人前脚刚从华庆殿,不久后就请御医……
彩霞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深觉里头不同寻常。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那莲美人不会是要陷害贵妃娘娘吧?
想到这个可能,彩霞赶忙捂住因吃惊而张大的嘴巴。
按那位奸猾无耻的性子,这种可能性太大了!
天,她发现了不得了之事,要遭,这莲美人不知要陷害娘娘什么!
听在殿中伺候的小宫女说,那位来华庆殿时候,可什么都没有吃也没有喝,出事也赖不着娘娘的吧?
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得让娘娘做好防范才是。
彩霞越想越可能,有些焦急起来,她得回去告诉娘娘,让娘娘做好万全准备。
只是这仅是她的猜测,若万一不是呢?会不会让娘娘觉得她谎报军情,让娘娘对她的印象不好?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人算不如天算
想到这个,彩霞她又犹豫起来,看到越走越近的黄祖德,她计上心头。
她拨了拨秀发,抿了抿唇,让唇色更艳些许,拉了拉衣襟,让领口更开一些。
走路间,身姿越发袅娜起来,余光不断地看着黄祖德走近。
等人走近之时,她适时地假装崴了脚,顺势倒了过去。
她在宫女之中也是有几分姿色的,当初还因此不得娘娘喜爱,若不是她办事机灵,又不断地表忠心,娘娘是不会重用她的。
她都算好了,就两步错身的距离,她倒下刚刚好能跌到那黄医丞的怀里。
等她被扶住时候,再好好感谢他一番,一来二去,便结了缘,搭上了话。
到时候她再试探几分,若是此人口风不紧,那最好不过,她就能知道苍澜院那位到底怎么了。
若是口风紧,那也不怕,她往后还能借着感谢之名去答谢他,凭着她的姿色,她有信心到时能水滴石穿,让人为她们华庆殿所用。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在她倒地时,那黄医丞不知怎的,忽然顿住了脚步,仿佛故意的一般。
作戏太真,她一个没站稳,踉跄了几下,假摔成了真摔,人重重的摔到了地上,脚是真崴了,顺带膝盖还磕了一块小碎石,好似扎进了肉里,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而那黄医丞在她摔倒在地后,又开始走了起来,只是改了向,饶过了她接着走。
留下她疼得差点都说不出话来。
见人就要走远,她忍着疼呼喊:“哎哟,我的脚好似崴了。走过的御医哥哥,可否帮人家瞧瞧?”
因疼而飙出的眼泪,让她越发显得楚楚可怜,柔弱动人。
她有信心,若是这黄医丞回头,见她如此模样,定然会怜悯于她。
只是这位黄医丞,不知是瞎还是如何,从头到尾人是一眼都没瞧她,听到她声音也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跌打损伤找李医令,他更在行。”人就走远了。
彩霞难以置信地看着人走远。
不是说医者父母心,此人好歹是个御医,她一个大活人摔倒在地上,伤了脚,怎么的也得顾及名声,过来瞧瞧,说几句场面话。
可此人毫不顾忌,就对她视而不见了,就不怕她传他德行不好,毁了他!
一个御医若德行不好,往后谁敢信他,谁还敢找他医治!
太可恨了!
此人有恃无恐,靠山定然是苍澜院那位,竟然不把她们华庆殿的人放在眼里,实在可恨!
彩霞气得脸色发红,嘴唇哆嗦,对着黄祖德走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又狠狠诅咒了一番。
此人脸黑心也狠,往后可别落她手里,若落她手中,她非得让此人好好尝尝得罪她的下场,让此人后悔莫及!
带着满腹忿恨,彩霞艰难地站起来,心中决定,等回去后她就告诉娘娘,这位黄医丞被苍澜院那位收买了,让娘娘万万小心,想来以娘娘的智计,此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个,彩霞稍稍痛快了些,一瘸一拐走向御药房,差事还是要办的。
苍澜院偏殿内。
皇帝沐浴回来,便瞧见他的小妃嫔趴在梳妆台上睡着了。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早早便让她先睡了,她不肯,说等他回来便睡,真是拿她没法子。
让御医诊治完后,听她说是看到冬瓜羹不适,特地嘱咐了人往后冬瓜羹不可再上桌。
又吩咐人准备了新的吃食让她填肚子,怕她今日太累了,困倦难忍,在她沐浴后便劝她歇息。
可他的小妃嫔不听,真是倔,等他等着等着便睡着了,让他又窝心又心疼。
皇帝走过去,将人打横抱起,抱到床上,将她安置好,盖上被子。
这番动静不算小,可他的小妃嫔一点儿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可见人是累狠了。
脸蛋儿在梳妆台上趴出了红印,皇帝伸手过去捏了捏。
看着她可爱的睡颜,一起一伏的轻轻呼吸声,微微张开的嘴,睡得香甜极了。
皇帝凑过去,忍不住亲了亲,亲她的眉眼,亲她的脸颊,亲她的唇。
他手碰到了什么,被硌了下。
皇帝疑惑的翻找着,最后发现他的小妃嫔手上,带了四五个今日赏给她的手镯手串,盖在里衣袖子里头,方才没留心到。
皇帝感到好笑,他的囡囡真是个小财迷,想是等他时候无事可做,又觉好玩,便将所有的手镯手串试戴。
他将手镯手串一个个替她摘下,看着她的玉臂纤手,皇帝不禁感慨,他的小妃嫔真是哪都生的好。
瞧瞧这羊脂白玉般细腻光滑的皮肤,手感极佳,玉臂纤细有度,不及他大掌一握,十指尖如笋,上头一个个小巧可爱又粉嫩的指甲,柔和而带珠泽。
皇帝忍不住捏了捏,爱不释手,看着旁边摘下的手镯手串,心念一动,又替她戴了回去。
比了比,他选得果真不错,每一样都很适合他的小妃嫔,趁得她的手腕美得很。
皇帝把玩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将首饰重新摘下放好,替人盖好被子,出了偏殿门。
今日她出去了一日,见着他后,只挑拣了她高兴的事说,旁的都没说。
他要知道今日都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华庆殿中,那些人怎么欺负她了。
在听小林子复述时,齐嬷嬷闻讯赶来,一并听了。
她本就想问,只是看小闺女高兴,不忍扫了兴致,便到了现在,跟着皇帝一起听。
等小林子说完,齐嬷嬷冷笑连连:“好一个薛贵妃,看似大度,实则包含祸心,推波助澜、借刀杀人、激众怒、挑拨离间用得多高明。皇帝,这就是你定来执掌后宫的贵妃,心计真是不同寻常啊,哼。”
她早就看透了薛婉君,惯会收买人心为她所用,若是不能为她所用或她认为有威胁之人,便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看着平常的小宴,其中机锋瞒不过她,薛婉君字字关切的话语,却将小闺女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她敢打包票,后宫之中现几乎人人将小闺女视为眼中钉。
第二百五十三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唉,在皇帝想要独宠小闺女之时,她便知道有这么一日,只是不曾想如此快。
今后还得愈加小心才是。
皇帝道:“嬷嬷教训得是,只是当初非常之时,后宫不稳,刘令仪与她之间必得选一个,而刘令仪败坏了身子,故而只能扶她上来,管理后宫。”
当年前朝时局还不稳,他对后宫清理了一番后,急需推一人上位,将后宫管好,便扶了当时还是薛妃的薛婉君上来。
薛婉君也不负他所望,是个有手段的,不必他多费心,很快便将局面稳定下来。
怎么说呢,当初的薛婉君确实听话,这些年也的确将后宫打理得很好,半分不让他操心。
只是也正是他的放任,导致薛婉君在后宫之中无人牵制,让她野心日益膨胀。
这才有今日之果,拉帮结派,明目张胆排挤他的小妃嫔。
齐嬷嬷冷笑一声:“薛婉君一向心计过人,只怕刘妃身子败坏之事,与她也脱不开干系吧。”
说着,齐嬷嬷又扫皇帝一眼,直截了当地问道:“皇帝,你不会就任由她这么下去吧?若是如此,恐怕……”
小闺女如今怀有身子,性子单纯,被皇帝独宠着,是薛婉君和一干人等第一个想除掉的对象。
有他们严防死守护着,倒也还好,只是日防夜防,若是底下有个疏忽呢,在看不见的地方遭了手可怎么办?
总不能从今往后将小闺女关在苍澜院不出去了吧?
晋升美人的典仪破例省了,往后宫中还有许多场合需小闺女去,像不久后的中秋宴,这些都是省不了的,该来的风浪总会来的。
在群狼环伺之中,小闺女可怎么办啊?
今日皇帝是杀鸡儆猴警告了一番,治标不治本,等着瞧吧,时日一久,这些人蠢蠢欲动,各种诡计便要来了。
皇帝周身寒意,眼中泛着冷光,轻声道:“齐嬷嬷,不会一直如此下去。只是薛家树大根深……”还不到动手之时……
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
齐嬷嬷隐约听清,心里惊骇,猜出了未言尽之意,皇帝原来是想……
她赶忙望向周遭的奴才,见都离得远远的,放下心来。
此事牵扯朝局,事关重大,牵涉甚广,不可泄露一丝一毫。
若有一般的奴才听见了,不管是不是星辰殿的,都只能毒聋毒哑,若有会写字的,那便只能杀了。
每一次政局大变,血流无数,若有听见的奴才,那只能怪他运道不好了,怪不得谁。
好在张庆是个有数的,在小林子讲完后,便将人都赶得远远的。
前朝大事,皇帝心中有数,恐怕正在下一盘大棋,她不能也不敢再过问。
薛家一倒,薛婉君便倒,树倒猢狲散,其他人大多不足为惧。
齐嬷嬷掩下心惊,面色恢复如常,朝着皇帝行了一礼后散去。
皇帝目送齐嬷嬷离去,今夜他露个只字片语,只为让嬷嬷安心。
内卫司已被曹德全部派出,一张大网已编制开,这么多年来,也差不多到收网的时候了。
他原本布局是将这些人一一瓦解,让他们再也无力蹦跶,兵不血刃解决此事,也算给他们一个晚年。
若不是这些人人心不足,想要干涉后宫,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否则他也不会想要动用雷霆之势。
皇帝目光深沉满是冷意,转头看向偏殿,眼神中多了一丝柔情暖意。
想到了什么,他朝远处喊道:“张庆,传胡淼淼来见朕。”
“是。”
远处传来张庆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有人匆匆而去。
不久后,有个白白胖胖的太监脸上挂着乐呵呵的笑,从远处小跑而来,速度极快,与他肥胖的身躯十分不相匹配,像个球一般滚来。
还不到近前,喜庆的声音就传来:“万岁爷莫急,奴才来了,奴才就来了。”
来的人正是胡淼淼。
宫里头有小道消息传言,万岁爷身边除了张庆外,还有一个影子一般的总管太监,统领着一队影卫,护卫着万岁爷的安全,也替万岁爷办一些宫外之事,有张庆主内,胡淼淼主外一说。
这个影子太监,后宫之中没什么人见过,或者这么说,便是有人见过,也万万想不到他便是胡淼淼,毕竟统领影卫的太监,谁能想到是个白胖子。
胡淼淼大多人只知道他叫白胖子、胖爷、小胖,姓甚名甚一般人却是不知的,他长相喜庆,声儿喜庆,说话也喜庆,何时都挂着一副笑脸,看着十分好相处。
若是说曹德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他的气场多多少少泄露一丝凶狠,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没人敢小瞧他,认为他好欺。
而胡淼淼则反之,由内而外散发着喜庆好欺的气质,很容易便博得人好感,一张巧嘴能将人哄上天去。
可若是认为他无害,那便大错特错,他上一瞬可以与人如沐春风般谈笑,下一瞬便能笑着拧断人的手掌,是个不折不扣的狠角色。
张庆将人请来后,便站在了不远处等候吩咐。
胡淼淼脸不红气不喘,很快到了跟前,朝下一拜一扑,抱住皇帝的大腿,嘴里高声喊道:“万岁爷,奴才可想死您了。多日不见,爷您又英伟了些,如今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多亏了您的文工武治,您之才尤甚尧舜禹汤……”
皇帝一阵恶寒,胡淼淼什么都好,就这狗毛病改不了,他踹了一脚,将人踹开道:“狗奴才,滚一边去,朕找你来不是听这些的。”
胡淼淼顺着皇帝的脚劲儿翻了个跟头,滚起来,拍了拍衣袍,笑呵呵地说:“爷有何吩咐,奴才定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主殿那头如何了?”皇帝问道。
胡淼淼喜洋洋地道:“回万岁爷,一切都好,抓了几个浑水摸鱼之人,奴才都查清了,乃一两个不懂事的小御史来探风的,无关紧要,便私自料理了。”
这两人恐怕也是因吴御史下御,受了人怂恿而来,想看看苍澜院主殿修葺是否逾制,有多骄奢。
第二百五十四章 偷梁换柱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讽刺,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干撑着,要盯着他老实的小妃嫔。
这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既然那么闲,那便给他们找点事做吧:
“张庆,明日让人拟旨,将此两人调离御史院,正好凉州大营中缺几个文职,让他们过去也好为朝廷效力。”
“喳。”张庆踩着小碎步过来领旨道。
胡淼淼闻言,乐呵呵地高声赞道:“万岁爷真是英明神武,让有用之才得以发挥作用,奴才对您的崇敬之情如滔滔江水……”
“行了行了,别搞这一套。”皇帝抬手打断他的废话,接着道:“朕要你派人去查一下莲美人的亲人所在,一有消息,马上来禀。主殿那头也要看仔细了,切莫出了岔子。”
“是,万岁爷,您是知晓奴才的,奴才……”
“好了,去吧。”不等胡淼淼说完,皇帝迈开脚步朝着苍澜院偏殿而去,懒得留在此听他的废话。
胡淼淼对着皇帝去的方向拜了一拜,有些遗憾,他对万岁爷的敬仰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还好多话没说呢。
他惋惜地摇摇头,转身见到张庆,脸上不由自主便堆满笑容:“老哥别来无恙,这精神头越发好了,可是有什么喜事?”
张庆摆摆手:“胡总管说笑了,哪有什么喜事,咱家刚犯了错,又病过一场,才干不足,蒙受万岁爷恩典,才得以继续留在爷身边伺候。”
张庆才不信胡淼淼不清楚他的事,若不是他犯了错,也不至于将胡淼淼换上来,替了他。
这胖子像什么事也不清楚一般,装得可真像,他张庆可不会被他蒙了,除了曹德,这宫里头最让他忌惮的,便是这胖子了。
笑面虎,处事圆滑,翻脸不认人,心狠手辣说的都是这胖子。
平日里,大家都是为万岁爷做事,分工不同,各司其职,两人少有交集,没什么冲突。
胡淼淼一听这话,不赞同地看着张庆,紧接着满脸真诚地说:“哎,老哥怎可妄自菲薄,不过术业有专攻罢了。料理宫外之事小弟还算凑合,但要说到这宫里头,为爷办事最妥帖之人,当属老哥你。说句真心话,这世上除了万岁爷,小弟最佩服的便是老哥了。”
尽管早知道胡淼淼这人能言善道,这番话未必是真心之言,可听他这么说,张庆心中还是十分舒坦。
两人又客套了客套,张庆赶着回去伺候,便各自散去,各做各的事。
皇帝回到偏殿内,朱批了一份奏折,交给下头的奴才发下去。
秋闱即要开始,曹德那头的事也需他掌控,中秋前他要比往常更忙了,白日恐怕没多少时间回苍澜院。
处理完这份奏折,皇帝撩开床帐,见他的小妃嫔睡得正香,又踢了被子,露了半截身子在外头。
皇帝温柔的笑了笑,每次见到他的人儿,一日的劳累便得到了纾解。
他俯身过去摸了摸她露在外头的身子,尚可,体热似个小火炉一般,难怪要踢被子。
他亲了亲人,侧身躺下,将人搂过抱好,他的人儿无意识地蹭了蹭他,让他心都软化了。
重新盖好被子,皇帝也沉沉睡去。
延庆府的一间客栈外,一名男子将缰绳丢给一名护卫,满脸阴沉地进入客栈内。
等开了上房,入了房内关好门,男子转身紧紧盯着一名奴仆,眼神凶厉狠辣。
这名奴仆衣着料子还算不错,穿着打扮像小管事一般的人物,他神色惊惶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轻易开口。
不等奴仆说话,男子抬起一脚,狠狠踹上了他的心窝,大怒道:“蠢才,你是怎么看的人,让人偷梁换柱这么久,竟无人发现,此次若不是本少爷亲自前去,你是不是还想欺瞒于我!”
被踹的奴仆被踹倒在地,心口剧痛,吐出一口血来。
奴仆来不及擦血,忍着剧痛匍匐过去,抓着男子下摆,闷声力竭道:“少爷,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定将那一家几口抓回来。”
男子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哈”大笑出声。
笑了半晌,他俯身用手拍上奴仆的脸,脸色阴狠地道:“让这么多个大活人,眼睁睁在你眼皮底下逃脱了,消失得全无踪迹,又时隔如此之久,你让本少爷怎么相信你?”
说完男子站直身子,一扯衣摆,朝着两边之人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到窗前,看着驿站里侧。
两边护卫领会,一人一手将趴地上的奴仆狠狠摁住,其中一护卫锁住奴仆的喉咙。
奴仆大喊:“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少爷……”
只喊了一句,便听“咔嚓”一声,被拧断了脖子,没了生息。
两个护卫训练有素地盖上黑布,将尸体抬了出去。
男子从始至终背着身,表情阴狠又淡漠。
这个蠢才,不杀不足以让他泄愤。
这蠢当年被他看中,是看他嘴够滑办事够机灵,才特地选派他去看人的。
本以为有这蠢才看着人,定能万无一失,迟早能套出他想要的,等套出了,那一家不知好歹之人自然也就没什么用了……
这蠢才初初的确还不错,总能掏出点有用的消息回来,后头开始消息越来越少,到后面一年之中能有一两个消息传递回来,便算是不错了。
且次次传递消息回来,总误导他,勾着他,让他以为就要成功,他才忍了这么多年,且他想要的东西,只有那一家子人知晓,耗费如此多精力,若不弄到手就杀了,实在可惜。
流放之所,早被他收买控制,犯了事的流放之人,不过烂命一条,无人关心,他又派了心腹之人看着,才自信不会被人逃脱。
也怪自己太过相信这个蠢才,日子久了被麻痹了也大意了,自以为人被看着,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想要的,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日常又事务繁忙,才无暇顾及,终酿成了今日如此被动之局面。
此次从宫里头传出消息来,他的表妹就清露茶之一事相询于他,他才惊觉,那头很早没了消息。
第二百五十五章 身世之谜
宫中竟惊现清露茶!
此茶就他所知,这天底下只那一家人会做这种茶,也只一个地方出现过。
收到宫里的消息后,他便意识到坏了,当年以为死在路上的漏网之鱼,竟然进了宫里头,这可十分不妙!
当年后来他让人扫尾时才发现漏抓了一人,后头派人去搜没有搜到,让人去追时候发现了一具尸首,抓人去辨认时说正是那漏网之鱼。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让人秘密跟踪此事很久,直到再也没有出现疏漏才作罢。
没想到啊没想到,万无一失的事竟出了岔子。
只三种可能,一种是当年辨认之人骗了他,一种是那人也认错了,还有一种那便是还有漏网之鱼!
总之无论如何,宫中惊现清露茶,他必须都得警惕,不能报以侥幸。
故而他第一时间便派出了人前往流放之所,想将那一家全部转移走。
派出人后,他右眼皮狂跳,心里十分不安,总感觉此事如处理不慎,将来恐有杀身之祸,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助他逃过多次危机。
他遂决定亲自前往,最后一次逼问清露茶秘方,心中早已决定,此次无论问不问得出都将那一家人全部杀了,把手脚全部料理干净,斩草除根。
尽管可惜,和性命相比,秘方便微不足道了。
他郭家半道以茶起家,手中没有过硬的秘方,终究是缺了些底气,便是如此,他们郭家依然屹立茶道多年,占有不俗的地位。
只要姑父不倒,他相信以他郭能的手段,没了清露茶也会有其他茶,时间问题罢了。
想到这里,更坚定了他将那一家人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出京前,他只匆匆让人给表妹递了消息,让表妹小心会制清露茶之人,来不及等表妹传回消息便出发。
这一路他带着豢养的既是护卫又是死士的人马,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紧赶慢赶,总算到了那蛮荒的流放之地。
却不曾想,等到了地儿,他派去的那蠢才日日花天酒地,在当地借着他的名头作威作福,不干正事。
将那蠢才从娘们被窝里丢出来后,那蠢才要给他接风洗尘,他是一刻也等不住了,让人直接带路去见那一家人。
谁知等到了之后,才发觉被看守着的,压根不是那一家人,被偷梁换柱了,原先那一家子早不知所踪。
问那蠢才,竟然也毫不知情,让他勃然大怒,当场就想将那蠢才杀了。
只是那蠢才说人是刚丢的,前头他还见着,又说他偷听过那一家人的言语,想起了一个地方,或许知晓那一家人去了那处,他能找到。
这一路上,他便带着这个蠢才,让这蠢才寻踪迹追到延庆府来,等找到了蠢才口中的地方,只有空宅一间,哪有什么人。
在他逼问之下,这蠢才终扛不住招了,说那一家子他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想起几年前偶然听这家子说过,延庆府有他们的亲戚,便来碰碰运气。
郭能怒急攻心,他郭家大少爷竟然被一个蠢才玩弄于股掌之间,简直奇耻大辱!
故而天黑到了客栈之后,他第一个便将此蠢才料理了。
郭能右手撸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脸色阴郁地想着后头的事。
一想到这一家人在眼皮底下逃脱不知所踪,他便如鲠在噎,不除掉这一家人,他寝食难安。
他转过身来,看着一名护卫道:“你即刻赶回京中,传消息进宫,告诉娘娘,让娘娘不惜一切代价,将宫里头会做清露茶之人除掉,否则郭家危矣。”
“是。”护卫领命而去。
郭能又接着对另一人道:“你明日带几个人,继续留在延庆府,查探莲家的亲戚。若是有消息,将他们全部抓住关好,来信与本少爷,可若途中发现了莲家那几个余孽,便都杀了,料理干净。”
若是那蠢才之言,有几分真的,他要来个守株待兔,要是幸运直接碰到那几个莲家人更好。
“是,少爷。”另一护卫领命。
郭能最后下了一道指令:“回到京中,速派人去南面,让当年的县令和姓贺的管好自己的嘴,否则……”
他只能通通都除掉了。
郭能嘴角牵起残忍嗜血的笑来,以他郭家和薛家的能耐,他就不信,找不出这几个人来!
每年郭家入手的钱,大半都进了姑父和后宫表妹的口袋里,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更何况他的姑父和表妹,有那么多把柄在他手里,不帮也得帮,有他们在,何愁摆不平这一家子。
次日夜里,宫道上一名太监和一名宫女,在无人看见之处,悄无声息交换了什么。
一日内,消息一前一后传到了两个宫殿之中……
苍澜院内,晚膳时分。
这两三日万岁爷夜里很迟才回,晚膳也不曾回苍澜院用。
莲花让人做好了,让张庆找人送过去,第一日只送了晚膳,第二日开始午膳也送了,今后她准备将万岁爷的午膳和晚膳都包圆了。
怕吃食凉了,她这里又没有保温的食盒,便鼓捣了鼓捣,将食盒改了改,下头置了一层方形容器,周围放了热水隔开,中间放了个小小的暖手炉改的炉,里头是炭火,上头几层放的吃食,就算万岁爷很晚才吃,也不会凉的。
这食盒还挺沉的,让星辰殿的小太监大壮拿着,合适。
说来这食盒,还有张总管不少功劳呢。
她这里没有方形正好的容器,她跟张总管说了一嘴后,张总管速度快得很,亲自给她找了三个方形瓶。
她选了其中最不显眼的那一个,特地问过张总管这方瓶不怎么值钱才用的,还别说,她眼光真好,这方花盆用着正正好。
“大壮,你到了星辰殿之后,若爷没有召见人,你抽空跟爷说,让他及时用晚膳哦。”莲花叮嘱道。
大壮一手提着食盒,另一手将胸脯拍得啪啪响:“莲主子,您就放心吧,奴才保管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得亏他长得壮实,又能进出星辰殿,才接到这样的美差,每次他将膳食送到万岁爷桌案前,爷都十分高兴,回他一个条子给力莲主子,顺带还给了他赏。
第二百五十六章 纸短情长
今日又接到这样的美差,大壮欢天喜地的,跟过年了一般。
莲花给他一个“我看好你”的眼神,又递给他一个丑丑的荷包,里头放了她还万岁爷的纸条子。
第一日送晚膳时候,万岁爷回不来,让小太监给她带了个纸条子,她后头忍不住也给万岁爷回纸条子。
今日午膳,万岁爷给她的纸条子上写的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嗯嗯,她知晓其中之意,是说万岁爷很想见她呢,她也是。
今夜她这荷包里,递给万岁爷的纸条子,写的是她新学的诗,她相信万岁爷会喜欢的。
大壮喜笑颜开地接过,万岁爷接到莲主子的纸条子,尤其高兴,今夜这赏,稳了。
大壮颠颠地提着食盒,颠颠的向着苍澜院大门而去。
齐嬷嬷忍不住看了一眼那食盒,看着眼疼,真是没眼看。
她有时候深刻地觉得,小闺女什么都好,就是这认宝贝的眼光差了点,还得再提高一些。
实际这么说也不准确,因小闺女每每总是一眼就选中其中最好的,又把最好的当作最差的来看,实在不知怎么说。
不等她多想,就听到小闺女亲亲热热招呼她用晚膳的声音。
罢了,不过一个方瓶而已,又不是用不起,小闺女高兴就好。
和齐嬷嬷有同感的,是张庆张大总管。
他翘首以盼,早早等在了星辰殿外头,等着莲主子送万岁爷的晚膳过来。
终于,大壮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看着那个几层高的沉重食盒,张庆还是觉得肉疼,为万岁爷肉疼。
前两日,莲主子特意和他说,想找几个方底的瓶子,她有用。
他一听,莲主子要的东西,可怠慢不得,跟万岁爷提了一嘴,爷让他去库里随便找,莲主子能看上便都给她。
于是他便找啊,取出了青釉方花盆、粉彩山水四方茶壶、粉彩扁方瓶三件瓷器,件件都是大家所做,瓷中精品。
等他送到了莲主子手上,莲主子看了看,当即选了青釉方花盆。
当时他忍不住心中赞叹,莲主子好眼光,这瓶子乃几个朝代前流传下来的古物,这样的方花盆,这世上恐怕也只得这一个。
方的瓷器可比圆的瓷器工艺难多了,概因成品率极低,故而有“一方顶十圆之说”。
而此盆不但是方形,造型规整,通体施粉青色釉,釉色青润,釉面开片,自然冰裂纹遍布器身,澄泥为范,极其精致。
莲主子真是好眼光啊,一挑就挑了最好的。
不等他赞许出口,莲主子便问他,这个花盆值钱不?太值钱她就不用了。
张庆心想,莲主子可真会开玩笑,这样流传于世的孤品,哪是钱能度量的,不过莲主子要用的东西,孤品也罢,什么都罢,只要她用便可,想来万岁爷也不会舍不得。
于是他忙说不值钱,不打紧,怕莲主子不用,还特地说这样的瓶子,万岁爷私库里有的是。
莲主子这才肯用。
只是等后头他才知道,这青釉方花盆被莲主子用到了食盒里,当成了盛水隔热的容器去用!
哎哟喂,莲主子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直到那时,他才知晓,莲主子恐怕是看这三个瓶子,就这方花盆颜色最朴素,上头没山没水又没画,以为不值钱才用的。
他后悔啊,怎么不多问几句,若是知晓,便不会选这么个孤品了。
看莲主子选着了合适的容器,那么高兴的模样,张庆有苦难言,只得跟万岁爷禀明了。
而万岁爷彼时用着莲主子送来的膳食,大手一挥,说就那样罢,她高兴就好。
万岁爷不肉疼,他肉疼啊,如此珍贵的瓷器,被当作了食盒,这不跟煮鹤焚琴那般吗,要遭雷劈的!
当然,要劈就劈他,谁叫这花盆是他送过去的,莲主子不知者无罪。
看着大壮走近,张庆紧走几步,嘴里肉疼地嘱咐道:“慢着点,稳当点,别摔了。”
殿中,皇帝看着一份密奏,手指叩着案面,思索着什么。
抬头见张庆带着提食盒的小太监进来,皇帝冷冽的气质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张庆躬着身子问道:“万岁爷,莲主子送的晚膳到了,可要现下用?”
皇帝问道:“可有回话?”
大壮提着食盒,赶忙上前一步道:“回万岁爷,有的,莲主子请您及时用膳,还给您回了信。”
皇帝展颜一笑:“呈上来。”
这一刻,期盼久矣。
他近日虽早出晚归,可和他的小妃嫔纸条传情,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只是纸短情长,道不尽他的相思。
大壮忙单手提食盒,另一只手往怀里掏。
张庆怕他将食盒摔了,赶忙制止主他,亲自伸手将那丑荷包从他怀中掏出。
这荷包张庆印象深刻,是莲主子亲手所做,歪歪扭扭不规则的走线,上头绣了一丛……一丛……
罢了罢了,眼力有限,他无论瞧了多少次,上头绣的那一丛都认不出是花鸟还是鱼兽。
总之莲主子这荷包,好认得很,是这宫里头独一份,就算戳瞎他的双眼,他也能摸得出来。
张庆将荷包掏出后,小踩碎步,急急呈上给皇帝。
皇帝接过打开,拿出纸条,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展开纸条,上头写着“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
得,今夜晚膳中有鱼。
皇帝忍不住感到好笑,他的小妃嫔真是有趣,最近在学诗词,学到什么与吃有关的诗,便给他做什么膳食,从这几顿膳便能猜出。
他的人儿他了解,定然不是先做好才赋的诗,而是先找了诗,再给他凑的膳食,为了给他回纸条子,也是煞费苦心了。
他敢说,今后他的膳食定会随着她学的诗词而变化,唉,真是拿他没办法。
皇帝无奈摇头,却乐在其中。
他想了想,提笔回了一个纸条“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等纸条墨干了后,折叠塞进去荷包递给张庆:“一会儿送过去,摆膳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 表哥误她
他的小妃嫔如今不好糊弄了,他派人回了纸条后,她便详问来人,问他用膳了吗。
为了确认他用了,她还要问送的那顿膳食里都有什么菜,若是说不出,她便和来人给他递话,说她知晓了他不准时用膳,等晚上回去便得她一顿娇娇软软的训。
就像昨日,白日的午膳因与人商议政事,过了时辰,一直未用,晚膳才用了一些。
他夜里很晚回去,等梳洗了将守夜的丫头挥退,轻手轻脚进内室,将要更衣时候,才发现她还未睡。
他声音放得极轻,自以为不会吵醒人,可等他衣更一半,在朦胧的灯光下,床上帐子里伸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来,竟是他的小妃嫔。
他皱起眉头,要说她几句:“怎么如此晚还不睡?不用等朕……”
不等他说完,她就表明道:“我可没有等您,我只是睡不着,不是在专程等爷的。”声音还带着一些迷蒙的困顿。
说着人先是打了个哈欠,接着笈着鞋下地,走到他身边来,叉着腰双眼湿漉漉地看着他,板着小脸问道:“爷,今日午膳好吃么?”
他眉毛一挑,明白了过来,被他的小妃嫔发现未用午膳,今夜人是专程来逮他的,不知等了多久。
他摸摸鼻子,老实认了:“未曾用,想是极好的。”
他的小妃嫔见他认了,放下叉腰的手走到他身边,帮他更衣起来,嘴里娇娇软软地训道:“爷怎不吃呢,不吃不饿么?我一顿吃晚了些肚子便受不了,何况爷那么辛苦,您不该如此的。”
边说边帮他解外衣。
“嗯,朕知晓了。”他心里酥酥麻麻的,这还是第一次被他的小妃嫔训,心头温温热热的。
他的小妃嫔手上动作未停,皱皱鼻子继续训道:“知晓还不吃,我知爷您忙,只是您再忙也得抽空用膳呀,不用身子怎么受得了呢……”
“嗯,囡囡说的是。”他顺着应到,心里很受用,巴不得她多训几句。
她很快便帮他更好了衣,接着把除下的衣服往他手里一塞,也不看他,自顾自爬上床。
等上了床,她又打了个哈欠,嘴里嘟嘟囔囔的:“何况膳食都是我给您精心准备的呢,爷怎能糟蹋。爷口口声声说躬行节俭,可爷做到了么?”
他拿着衣服心里有些遗憾,衣更太快了,她边训他边帮他更衣的模样很美,让他舍不得移开眼睛,遗憾未能多看几眼。
知晓她生气了,他将换下来的衣裳放好,上床搂住撅起嘴的她,狠狠地连亲了她一口,亲得她大笑,要推开他才罢手,最后道:“好,都听囡囡的。”
她这才满意,拉过被子窝在他怀里睡下。
他的小妃嫔那么渴睡的人,因他一顿午膳未用便撑着等到他回,这怎能不让他感动。
在她这里,他结结实实感受到了有人牵挂的感觉,想到有人记着他,便又暖又踏实。
皇帝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心头又温又软,想到他的小妃嫔便令他开怀。
他将纸条收好,放到一个盒子里头锁好,遂起身用膳。
今后等有空了,得教他的小妃嫔写些情诗才可,让他看看她的绵绵爱意。
华庆殿内室,灯影幢幢。
贵妃用银篦子梳着柔顺的秀发,目视虚空,出神地想着什么,彩琴在她身后候着,并未出声。
前两日早晨,彩琴将表哥的传过来的消息递给她,她看后十分震惊,这莲美人的身世,竟是如此……
表哥误她啊,竟然将她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和境地!
她费尽心思要查的人,身世弄是弄清楚了,可她却无法以此作为把柄,将人置于死地了。
因为表哥,她反倒要替这莲美人藏着捂着,要想尽办法替她隐瞒身世,否则莲美人可能还未被拖下水,她和她的家族便先有难了。
那日被万岁爷赐了一本宫规后,宫里煮沸的水似浇了冷水一般,又风平浪静起来。
无事的妃嫔都安安静静待着,轻易不敢出门,十分安分,被她搅起的一壶沸水,轻而易举就让万岁爷给浇冷了。
不过她并不担心,怀胎十月,来日方长,总有人忍不住的,她有的是时间等。
只是表哥来的消息,差点让她乱了阵脚,还好得彩琴提醒冷静了下来,否则贸然行事,后果难料。
这两日她一直在想莲美人的身世,想她入宫的目的。
原本她已没有小看这个妃嫔,可收到表哥的消息后,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人。
任谁也很能想到,如此深沉的心机,藏在一副纯良天真的外表之下,言行举止丝毫无半分破绽,实在令她忌惮得很。
这是头一次,她在后宫之中如此忌惮一个妃嫔,完全看不明对方所想,猜不透对方下一步想做什么,有种刀悬在脖子上的危机感,让她很是不喜。
按她所想,这莲美人在宫中蛰伏六年,从宫女出身一直爬到如今的美人之位,手段了得,如今圣眷在身,又怀有龙种,为何不趁此机会,与万岁爷吹枕边风,借机彻查当年之事,为家人报仇。
如此一来,郭家大祸临头,表哥性命不保,薛家与郭家唇齿相依,紧密相连,很难抽身,薛家会受到牵连,她也会受到牵连。
此时的莲美人,明明可以做到,为何却一直按兵不动,这是她最想不通的地方。
人爬到了这个位置,却不动手,莫不是莲美人不知当年对她家出手的是谁?
这个倒是有可能,算算年岁,当初的莲美人也就九岁十岁这样?不知道也正常。
可这么小的年纪,能在表哥手中逃脱,一路到了京中,混进了宫里头,又当上了美人,连万岁爷那么冷静自恃的人,都被迷得神魂颠倒,怎么看都不会如此简单。
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她便有了先机,现下也不会如此举棋不定了。
退一万步讲,若是莲美人不知是表哥出的手,就其受宠程度,她依然可以让万岁爷去查。
莫非,这莲美人在布置一个什么更大的局?
第二百五十八章 都准备好了么
这莲美人果然是个心机深沉的,知晓就算此时动手,对她一个贵妃来说,也不能伤筋动骨,故而这位想布好局后,再借机对付她,将她一并铲除?
是了,若是她有这样的机会,她也会这么做,不管无辜不无辜,若是她,她定然会一并安上罪名,一网打尽。
表哥这些年为她为薛家做了不少事,想抽身抽得干干净净很难。
何况郭家是她母亲娘家,是她母亲的倚仗,也算是她的助力,表哥仗她的势,她借表哥的财,都有用得上之处。
若是郭家有事,她的母亲不会眼睁睁看着,定然会想方设法进宫找她哭诉,到时候她帮还是不帮。
所以,她绝对不会让局面到那种地步。
总之,既然莲美人已到了近前,她与她早不能和平共存,只是如今彻底不死不休罢了,横竖她都是不能容下这个莲美人的!
表哥也真是,当年做事手脚怎如此不干净,留下今日的祸害,还让人到了宫中,这可比当年难对付一千倍一万倍。
若是当年表哥将人处理干净便好了,那莲美人不会进宫,万岁爷也不会偏宠,她的地位则一如从前之稳固。
可惜啊可惜。
事到如今,不可打草惊蛇让对方察觉了他们已知晓,待万岁爷刮的这阵风过后她再出手。
打定好主意,贵妃放下银篦子,对身后说道:“彩琴,你明日给表哥去消息,让他将在那件事之中,知道他的人都处理干净了,宫里的事,自有本宫在。”
“是。”彩琴一如往常那般,无波无澜地应道,只是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挣扎。
“就寝吧。”
“是。”彩琴迅速从外头唤来几个宫女,开始伺候贵妃就寝。
贵妃任由人伺候,心中却在思索,她要想个法子,试探试探莲美人才是,正好机会近在眼前,中秋宴要到了……
清晨的苍澜院,格外宁静,只是今日有些不同。
一大早莲花便将所有人薅到偏殿前空地上,将一群人指挥得团团转。
齐嬷嬷坐在偏殿门口前晒着太阳,闲适地瞧着她像个监工一般指挥来指挥去,场面欢声笑语,极其热闹。
看出了身后的胖丫也蠢蠢欲动,齐嬷嬷手一挥:“胖丫,你也过去吧。”
胖丫先一喜,又犹豫起来,她走了谁陪着嬷嬷。
齐嬷嬷扫她一眼道:“这么多人就在这里,你还怕我这老太婆无聊不成,去吧。”
胖丫这才喜眉笑眼地走过去,和小青挤作一团,抢着去抬桌子。
自从上回掰手腕,她败于小青之手,十分不服,见着重活便要抢着去干,以此证明她胖丫,不,是圆圆,她圆圆曾经也是懿祥宫第一壮士,也有过辉煌的时刻。
莲主子总有种特殊的魔力,不知不觉总会被她带偏,就如被她起了外号的人,渐渐所有人都会跟着她叫那个外号,忘了原名,叫到最后,甚至被起外号的人不知不觉也顺从了她。
胖丫就是这样,她若是不说自己叫圆圆,现在都没人记得她叫圆圆了,甚至齐嬷嬷叫她胖丫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
准备了半晌,终于准备功夫都妥当了,莲花站在前头,拿着个锣锤,看着面前的人,清了清嗓子道:“小的们,都准备好了么?”
面前的人个个斗志昂扬齐声道:“都准备好了!”
莲花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身回到齐嬷嬷身边,笑眯眯地对齐嬷嬷说:“奶奶,就由您来敲开始的锣吧!”
齐嬷嬷笑着站起来:“那老奴就恭敬不如从命。”
接过锣锤,走到锣架前,看着跃跃欲试的众人,“当”的一下敲下去。
莲花紧接着宣布道:“苍澜院捏月饼大赛,正式开始!”
“好!”所有人大声应道,开始捏起来。
月饼起先叫宫饼,又叫月团,很久很久以前只在宫内流行,后头流传到民间,逐渐形成中秋佳节供月以饼,取团圆之象,遂呼月饼,在中秋团圆佳节之时,赠亲友以月饼。
莲花往年和小青两人,自己也会做的,不过没做那么多,那时候也没什么人可送的,日子又紧巴巴的,只两人做了自己吃。
那会儿她位卑人微,中秋的宫宴,连司礼太监都会忘了请她,是不用去的,所以到了晚上,她和小青两人便搬张桌子到院子里,供上做得最好的月饼子和瓜果,许下来年的心愿。
今年不同,她们不再是两个人,她有万岁爷、有齐嬷嬷、有昭仪姐姐,还有小吉子、小林子他们,就不能过得那么安静了。
她想热闹一些,让她身边的人多一丝慰籍,在宫里头也能过得好好的。
所以她折腾了这个比赛,一是为了让大家高兴高兴,二是也能多做一些月饼,将月饼给大家发一发。
这个比赛,以两人为一组,分一张桌子,桌面放着醒好的面团、调好的馅料、模子等,这些模子都是事前准备好的,有月中玉兔、嫦娥奔月、福禄寿喜字等模子,每张桌子上的花纹都不同。
每桌各自开始捏起月饼起来,争分夺秒,十分忙碌,一个用面团包住馅料,一个用用模具压好,两人配合,很快就弄好一个!
莲花神气十足地叉着腰看着大家,感觉十分满意,她真是聪明又机智,才会想出这样的好点子来。
前几日她闲着无事,想着中秋节到了,得做月饼糕了,灵机一动便想出来这个点子来。
和齐嬷嬷提了提,嬷嬷说关起门来在苍澜院内,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莲花十分高兴,果然对她最好的就是嬷嬷了,她想做什么都不拦她,不像万岁爷,哼。
于是她兴冲冲地点了点人,苍澜院小青小吉子和小林子三人定然要参加的。
齐嬷嬷那头胖丫要照顾嬷嬷,去不了,那还有三个新来的人,她没怎么见过,正好一起见见,这样凑一起就有六个人了。
只有六个人,当然不行,人太少了,自己跟自己比有什么意思。
第二百五十九章 讹来的彩头
于是她跟张总管提了提,说今日星辰殿若有不当值的小太监们,可以一起来玩一玩,她先让小青教一教怎么捏月饼,再进行比赛。
张总管给她又凑了六个人,一共凑成了六组。
等捏好了烤出来,捏得又多又好的那一组,除了得一份月饼外,还有一份最大的彩头,其余人等各领一份月饼和一份小彩头。
彩头是她讹万岁爷的,谁让她忍着困等他回来,跟他说后,他满是不赞同地训她不早睡,她一气之下,便讹诈了他五十两呢!
这次她拿出二十两银子做彩头,剩余三十两下回再用。
一切都很顺利,就是方才有个小丫头说,叫夏柳的宫女身子不适,没有来呢,幸好胖丫顶上了,否则她予以厚望的小青就要形单影只了。
她想好了,这次比赛做好的月饼,捏得不好的月饼今日都分着吃掉,再从里头挑捏得好的送一份昭仪姐姐。
其余的除了留一些自用外,剩下的给星辰殿和苍澜院的小太监小宫女们每人都赏一赏,张总管也送一份。
算了算,应当差不多的!
莲花可不知道,此事可引起了星辰殿奴才们的骚动,每个人为了能得此次机会挤破了头,最后还是张庆极力镇压,点了六个人来,才勉强平息下来。
被点中的人十分欢喜,没有点中的人捶胸顿足哭丧着脸,只能默默关注此次比赛的结果了,没法亲身来看,还挺可惜的。
莲花这桌看看,那桌瞧瞧,看到小林子这桌,忍不住指点起来:“哎呀,小林子你真笨,面团儿怎么一个大一个小的,等会儿压模出来得多丑,真笨,拖小吉子后腿了。”
被指点的小林子一慌,差点月饼皮子和馅料给弄反了,看得莲花更嫌弃了,让小吉子和小林子换一换,小林子压模,小吉子捏面团。
指点好了一桌,莲花又看下一桌子,看到她予以厚望的小青和胖丫那桌,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品相很好,饼子上压出来的玉兔很可爱。
就这么在六桌之间兜兜转转。
齐嬷嬷站着看了一会儿,又坐回椅子坐着看,看着莲花兴致勃勃的逡巡在各桌之间,感到十分好笑。
这小闺女啊,什么时候都闲不住,点子多得很,一件小事被她弄这么大阵仗,搞得又热闹又喜庆,大家伙儿都高兴,很有过节的气氛。
宫里头闷,她现下能玩的又少,她想这么玩就这么玩吧,与其让她出去折腾,不如让在苍澜院内折腾,她也能看着点,何况场面热闹,看着就让人高兴。
面团是有数的,每桌捏完一整团才能取下一团。
终于全部面团都捏完了,开始烘烤,众人又忙碌又紧张地等待着烤制出来的月饼。
皇帝这头,朝会上,太傅上奏了一封奏折,引来了两方人马之争辩:
事情起因,是太原府有个秀才参加秋闱乡试,左足后天所致微跛,被拦了下来。
太傅作为太原府的主考官,巡查之时恰巧遇到,见此人才华横溢有治世之才,爱才心起,遂让此人进去考了乡试,又当即上奏折请罪,阐明此事。
朝会上,守旧的大臣认为此人仪表不佳,有碍观瞻,与当朝官员形象有碍,便是已参加乡试,过后也需除名,不予录用。
这方大臣阐明自古身体有疾容颜有损,与当朝官员形象有碍者,尽皆不能授官,否则有损朝廷的脸面,应依照前人之例。
这些大臣后头又参奏太傅先斩后奏,放人进考乡试,乃以权谋私也。
另一方新锐的臣子则认为,此人若有真才实学,跛足又乃是后天所致,情有可原。
又引经据典说出哪些能臣身体有疾却有治世之功,证有疾者依旧能为朝中效力,科举乃为选拔人才所设,不可为腐朽陈规所限,此秀才参加科举无可指摘。
两方人顿时吵做一团,吵得皇帝头疼,最后一锤定音:“举荐贤能,任用能人,太傅爱才心切无可厚非。朝廷当不拘一格任用人才,若真是有才有德之人,给他机会又何妨。”
此事就此作罢。
只是皇帝对此人暗中上了心,太傅看人十分严格,一般入不了他的眼,能让他开口说好之人,定然有过人之处。
不过还是等此人能考上,到会试和殿试再说罢,现下说什么都为之过早。
下了朝,皇帝在理政殿听几个大臣奏报各地秋闱之事,后回星辰殿。
胡淼淼在星辰殿等待已久,皇帝看到他,心下了然,想来让他去查小妃嫔的亲人所在有了眉目。
皇帝将人传召进来。
胡淼淼见到皇帝,满面笑容立即行礼,嘴里高呼:“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回话。”皇帝坐下,端起茶盏,用杯盖撇开浮沫,开始喝茶。
“谢万岁爷。”胡淼淼麻溜地起身,圆滚滚的身子看着就喜庆。
紧接着他嘴里的话语如钢炮一般蹦出:“奴才此番派人出去查探,听闻一路所到鸡狗之声相闻,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奴才又亲去,果然如此,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盛世之景也。吾皇英明神武,任贤用能,勤政爱民,宏韬伟略,天下有此盛景,奴才毫不意外,全因我朝有万岁爷您这样的英主啊。”
皇帝将杯盖“啪”盖回茶盏:“怎的如此多废话?”
好个胡淼淼,拍马屁的功夫越发精湛了,喝口茶的功夫,就给他逮着机会说了一通废话。
胡淼淼抬手,自责地轻轻拍打一下脸,殷切的笑着:“是是,都怨奴才憋不住心里头的话,天下有您这样的英主,乃百姓之福,奴才之福,实在不吐不快……”
“够了。”皇帝不耐地打断他,再让他这么说下去就没完了:“事情查得如何,怎现在才有消息?”
说到正事,胡淼淼收起了几分笑意,规规矩矩地又拜了一拜道:“回禀万岁爷,奴才派人顺着典籍记载查过去,莲美人入宫前的亲人都还在,只是迁去了别处——”
第二百六十章 莲美人的亲人
皇帝忍不住问道:“人呢?”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既然人都在,那就好办了,找到后便回去告诉他的囡囡,想来人定然十分欢喜,回头找个机会让她与她的亲人见上一见,让她的心里有些慰藉。
胡淼淼一拱手:“万岁爷莫急,人奴才很快便查着了,只是觉得事有蹊跷,并不简单。”
皇帝一愣,查个人怎还有蹊跷,他有些疑惑地看了胡淼淼一眼,问道:“你且详细说来。”
“是。”胡淼淼恭恭敬敬答道。
几日前他派了人出去查,查到莲美人入宫前的亲人在延庆府,尽管人已搬迁,不到一日便查到了人所在,立即马不停蹄赶过去。
正待他的人要上门之时,敏锐地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莲美人的亲人,他的人觉得此事有异,没有接着上门,而是慢慢将监视之人摸清悉数捉获。
待要再上门之时,却碰到了一方杀手,这些杀手训练有素,动作极快,又凶残蛮横毫无顾忌,手持兵器踢开门便直接抓人。
他的人立即出手阻拦,打斗之间,将这帮杀手杀的杀,活捉的活捉,最后还是给逃了一个。
他的人觉得此事不同寻常,便飞鸽传书与他,他见到消息,惊觉不对,立刻赶去,只是赶到后活捉的杀手已全部自尽,无一活口。
皇帝越听越心惊,急问道:“人现在如何?”
这是最重要的,若是出了事,他真不敢想他的小妃嫔会如何。
胡淼淼道:“人没事,请爷放心,宵小之徒哪能与奴才的人相比,因着这两拨人,奴才费了些功夫,这才刚回来禀报。”
皇帝追问:“人现在何处?”
“莲美人的亲人奴才带回了京中安顿好,派人秘密护着,还请万岁爷定夺。”胡淼淼说着,呈上一封折子:“万岁爷,这封折子是详细的事情经过,还有奴才审问监视之人的结果,请爷过目。”
“此事办的不错。”皇帝松了口气,有胡淼淼护着,出不了事。
胡淼淼笑呵呵地谦虚摆手:“万岁爷过奖了,若非爷英明神武,神机妙算,将奴才们及时派去,时机也把握不了如此好,是爷英明啊。”
不理这些废话,皇帝打开胡淼淼的折子,看了几行,瞳孔一缩,开口冷冷地吐出三个字:“薛婉君!”
越看眼神越寒,最后冷笑一声,他的好贵妃真是深谋远虑,竟然如此早就派人监视他小妃嫔的亲人了,还做了局给她的叔叔下套,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她还真当后宫是她的薛家了,要将所有妃嫔牢牢把控住,捏在手里,当他是死的不成。
齐嬷嬷说的不错,薛婉君心机深沉,明面宽容大度,实则用心险恶,要将一切都抓在手里,幸好不曾下杀手,否则哪怕打草惊蛇被薛平察觉了什么,他也要动了她。
皇帝眼中浮现一丝杀机,思索片刻,心中有了计较,按捺下去,接着看下去。
胡淼淼不敢再油腔滑调,折子里写的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一个涉及到的是薛贵妃,执掌后宫之人,一个涉及到的是万岁爷最宠爱的莲美人,非能口说言明的,故而上了折子。
监视的人好审,也不知薛贵妃从哪找的乌合之众,一逼问便倒了个干净,好查。
那帮杀手就难查得多了,死的死了,逃的逃了,不过逃了的人被刺了一剑,往京中方向逃走,想来是京中哪个大家族豢养的死士,还得费些心思。
殿中半晌没有动静,胡淼淼觉察此时气氛似和方才有些不同。
他心下奇怪,这折子后头就写了莲美人亲人近况,也没写其他,怎么万岁爷似乎盯着看了许久,一直都不曾说话,脸上毫无表情,让人分辨不出神色来。
他静静等待着,直到许久,才听到万岁爷的声音:“将带回的人护好,退下吧。”
“是。”胡淼淼应完,倒退出去。
他心中感觉十分疑惑,觉得此时的万岁爷,声音无波无澜,他却觉得爷在压抑什么似的,像发现了什么一般,甚至比看到贵妃派人监视,让爷情绪更加波动……
怎么说呢,这是一种直觉,说不得准,他看不透爷,也不敢看透,总之说不清道不明,爷此事没有杀意的便是了,很奇怪。
等胡淼淼走后,皇帝传来张庆,让张庆去将宫中记载宫女的典籍档案拿来。
皇帝抽出其中一本典籍,翻到其中一页,与胡淼淼的折子两边互相印证。
看完后,他思绪纷乱,定定坐了半晌,不动也不说话,后直接撕下其中一张连带着折子,让张庆烧干净了,再将抽出的这本典籍置于星辰殿内,让张庆将其他典籍还回去,若有人来找此本典籍,便说丢了。
处理完这些,皇帝将所有人挥退,目光落在御案上,出神地看着案上的小雪人,他的…莲花送他的雪人。
京中某处,巷子里。
“小公子,不能再靠近了,再近恐会被发现。”一名四五十岁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对一名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低声说道。
他将年轻男子护在身后,姿势呈防备状,两人半躲在一条巷道中,朝着远处的宅子看去。
宅子外头看着不大,普普通通,四周毫无异样,可他却知道宅子周围日夜布有暗哨。
这群人十分警觉,他们从延庆府一路跟到京中,好几次差点被发现,也好几次差一些就跟丢,多亏了小公子机警聪慧,才跟到了这处宅子。
宅子内还有武功高强来历不明之人守着,这群人的武功他们是亲眼所见,行动迅速简练,毫不拖泥带水,每招每式十分老道,毫无花哨之处,却招招致命。
年轻的男子薄唇紧抿,神情严峻,他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眼梢微微上扬,鼻梁挺拔,有些男生女相,模样极为俊俏,若是一名女子,定然是个祸水。
他面容冷峻地看着宅子,眼中闪着强烈不甘,就晚了半日,与之失之交臂,错过了时机,人全被带走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但愿人长久
中年男子低声劝道:“小公子,虽不知他们目的为何,可想来人在他们手里不会有危险,否则他们就不会去救了,我们还是先行回去,从长计议?”
不可轻举妄动,他也知晓,只是他还是心有不甘:“马叔,我们走。”
年轻男子最后看了宅子一眼,眼中闪着摄人的光芒,带着马叔两人隐去。
苍澜院内。
捏月饼大赛的结果已出来,果然如莲花所料,是手脚麻利娴熟的小青和胖丫摘得桂冠,每人得了五两的彩头,和一兜月饼。
其余每组得一兜月饼,二两银子,分到手上,每人也得一两。
银子虽然不多,但最重要的是这个过程,大家伙儿十分高兴,心头暖洋洋的,难得有这么轻松喜庆的时候。
众人吃着月饼,觉得十分之香,不知是不是自己做的缘故。
吃着吃着,互相开始笑话起来。
他们手里拿到那兜月饼,都是挑拣出来,大家伙儿做的不大好看的,从上头的图案可以认出是哪组人做的月饼,所以一发现哪个饼子做得特别丑,便开始笑话:
“小青,你们这饼子扁成这样,是用手压的吧,想不到你们也有失手的时候,哈哈哈。”小吉子捧腹大笑的声音。
“哼,小吉子你笑话我们,怎么不说自己,你看看这两个,花纹都少了一块儿,不会是被你还是小林子偷吃了吧。”胖丫的声音。
“我米有。”小林子边吃边反驳的声音。
“哎哟,看看这饼子,一个模子出来的饼子,一个大成这样,一个小这样……”其他人的声音。
苍澜院的人和星辰殿的人在院子里闹做一团,互相笑话,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初初在主子眼皮底下,他们不敢怎么闹,莲主子人和气好说话,可齐嬷嬷可重规矩得很。
后头见齐嬷嬷没出来训斥,他们胆子逐渐放开,互相笑话起来。
莲花一直笑着,八颗牙齿整整齐齐露出来,坐在偏殿里头,跟齐嬷嬷挨在一起。
听着院子里小太监和小宫女的玩闹。
嬷嬷说她忙太久了,让她歇一会儿,于是她跟嬷嬷一起坐着吃新做的月饼。
吃到一个月饼好吃,莲花掰下一块,递过去道:“奶奶,您尝尝这个南瓜馅的,尝尝好不好吃。”
齐嬷嬷接过,抿了一口尝了尝,慈爱的看着她道:“嗯,口感软糯,不甜不腻,馅料调得正正好。”
得了齐嬷嬷的夸赞,莲花笑眯了眼,这馅儿可是她苍澜院种的南瓜做的呢,是她自己想的馅料。
时下的月饼子,所用馅料一般有果馅的、五仁馅的、八宝馅的、枣泥馅的和八宝馅的等,总之是没有南瓜馅儿的。
是她指挥小青调的馅,糖放了少少一点,还放了牛乳进去调,做出来的月饼果然又香又浓,好吃。
又吃了一会儿,莲花喝了口水,站起来道:“奶奶,算算时辰,那个大月饼应当好了,我去瞧瞧,您要一起去么?”
齐嬷嬷想了想道:“一起去吧,走。”
跟着起身,她不放心,又不想拦着小闺女,扫了兴致,便决定跟着一起。
莲花眼前一亮,忍不住挽着齐嬷嬷的手:“太好了,奶奶,那您可就有眼福了,可以第一眼瞧到那个月饼子。您不晓得那个月饼有多大,那可是小青和胖丫合力做的呢,一直烤到现下,很费功夫。”
齐嬷嬷和莲花走到门前,她留了大半的空地儿给莲花,一起踏出偏殿门口,顺嘴问道:“那是多大?”
小闺女说着喜庆,她也爱听,这才是过节的气氛,以前在懿祥宫冷冷清清的,中秋日不过也就吃顿好些的罢了。
莲花松开挽着齐嬷嬷的手,在一旁比划了比划:“这么大,跟个脸盆似的。”
说着又重新挽回齐嬷嬷的手道:“我都想好了,这个大月饼,明晚等月上柳梢便拿出来供月,还要放上好多水果,等宫宴回来便吃。”
说到这里,她想起来问道:“奶奶您明日去宫宴么?”
齐嬷嬷摆了摆手:“你们去吧,老奴年纪大了,就不去凑热闹了。”人老了,那些逢场作戏的场合她就不去了。
莲花觉得齐嬷嬷有些孤单,却也不劝,便道:“那我早些回来陪您。”
齐嬷嬷停下脚步,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玩尽兴再回也不迟,明日的中秋宴,宫里头必定热闹非凡,有太乐署编排的歌舞雅乐,你玩耍尽兴再回,不必顾及我这个老婆子。”
莲花忍不住瞪大眼睛,歌舞雅乐,她有些想看,以前都没去过这么大的宫宴,只听闻过宴上有节目,终于她要见着宫里的歌舞了吗?
只是嬷嬷怎么办,她去了,万岁爷明夜宴请朝臣,定然也很晚才回的。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奶奶,到时我就看一看,看完就回来和您一起祭月,就这么说定了。”
想通了这点,莲花又高高兴兴起来,带着人一起热热闹闹去将大月饼起出来。
直到午膳时分,众人才一一散去。
莲花照例让大壮给皇帝送午膳,她特地挑了几个好看的月饼,写了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附过去。
不知为何,这句诗她看到时很有感触,尤其是在中秋将至时分,便想写给万岁爷。
每年到中秋前后,她都有些低落,她很想爹娘很想哥哥,她怕自己太低落了,所以她要热热闹闹地过。
星辰殿这头。
大壮高高兴兴地将食盒送来星辰殿,却被告知万岁爷在忙,让他将食盒放到一边。
大壮没有多想什么,以为万岁爷在与人议事,将装有莲主子纸条的荷包交给张总管后,便去苍澜院复命了。
只有张庆知道事情似有些不妙,不知胡淼淼给万岁爷禀报了什么,万岁爷很反常,先是让他去找宫女奴才的进宫典籍,后一个人在殿中坐着,不让人进去,坐了有些时候了。
他方才借着通禀莲主子送来的膳食的事,进去了一趟,万岁爷也只是看了他一眼,让他候着。
第二百六十二章 杞人忧天
张庆心头沉重,又未免莲主子多想,便先让大壮回去复命,说万岁爷在忙,晚些再用膳。
他心里一直在咒骂,这该死的胡淼淼,到底说了什么让万岁爷如此,连莲主子的膳食和纸条也不着急看了。
殿中,皇帝一人静静坐着,无心处理诸多事宜。
他脑中一直回想着莲花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思绪纷飞,心神俱乱。
心中彷徨不安,又夹着一丝恐惧。
无论是胡淼淼的折子,还是典籍档案记载,无一不在表明,莲花和他说的身世有出入。
她说她不知爹娘在何处,她说她有三个哥哥,她说她家乡在南面,可查出来的却一样都不是。
她父亲在延庆府,快马加鞭,来回一日日程足矣,如此近的距离,她怎能不知道她的爹娘在何处?
她也没有哥哥,家中只有亲姐一个,她的叔叔家里倒是有两个儿子,只是一个年纪比她大,一个比她小,那她的三个哥哥在何处?
没有一丝一毫可以对得上。
他怕胡淼淼弄错,特地找了典籍,两相印证之下,不会有错的。
那便是他的小妃嫔有问题,要么是她撒了谎,要么便是她为了进宫做了手脚。
无论是哪一条,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联想到几次看到她冷漠的神情,与她平日言行大相径庭,她当初又不是正常被封的采女,每每想到这些,他便控制不住往最糟之处想。
若是他看到的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呢?
若是……若是他的小妃嫔一直在……
他不敢细想下去,若是如此他恐会疯掉。
越在乎,便越紧张,便越恐惧,他已经多久未曾试过如此了?
高处不胜寒,或许当皇帝久了,过往危机四伏,让他总是比常人多想几分,多疑几分。
发现此事后,他第一念头便去想她的目的,无论哪一种可能,他顺着想下去便觉心痛难以抑制,痛得无法呼吸。
遇到她之前,他的人生便像是一盘冷冷清清的棋局,他的朝臣他的宫妃,每一个人都是一枚棋子,他只需根据每枚棋子的作用,下到应有之处便可。
直到遇到她这个变数,他才知晓,人生除了下棋,还有人间温情。
他何曾受到过此等温情,日日被人惦记着牵挂着,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虚情假意,完完全全只是因为他这个人而关切他。
可若是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皇帝呢?
那么,若他不是皇帝,又会如何?
他不敢想深想下去,他怕他会疯,会逼问她,会伤害到她。
便真是假的,他恐怕会让她继续装下去,一直装下去,不准她摊牌,直到百年。
若是有一日装不下去了,他恐会毁灭了她所喜爱的一切,将她永远禁锢在他身边。
想到此,他便剜心挖肉一般疼,他舍不得伤她,舍不得她伤心,舍不得她哭,可他也放不了手!
“万岁爷,礼部尚书求见。”
皇帝从沉浸的思绪中醒过神来,见是张庆,没有应声,只是看着他,眼眸深邃。
张庆不敢再说话,垂首等待。
仿佛过了很久一般,他终于听到万岁爷开口,只是开口之言让他胆颤心惊:
“张庆,依你之见,莲美人如何?”
张庆心中大骇,直觉万岁爷此问非比寻常,如石破天惊一般敲击在他心头。
万岁爷对莲主子的宠爱有目共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自己的影卫都派出去护着莲主子,可见莲主子在万岁爷心中的位置有多么的重。
现下忽然有此一问,这说明万岁爷与莲主子之间出问题了。
就此问来看,并非好事。
只一刹那他便想了许多,浑身冒起冷汗,吓得赶忙跪下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过一个卑贱之人,不敢妄言莲主子。”
过了一会儿上头才传来声音:“朕恕你无罪。”
张庆知不说点什么是不行了。
君心难测,他弄不清此时万岁爷是何种态度,他若替莲主子讲好话是否会弄巧成拙?
可让他讲别的话,他又过不去心头那关。
他又磕下一个头,直言道:“回禀万岁爷,以奴才所见,莲主子为人赤诚,待人真挚热忱,生性乐观豁达,无论何时见着都是一副笑脸,瞧着就让人高兴,又从不看低奴才们,只一条——”
张庆咽了咽口水,紧接着说道:“只一条,莲主子有时有些莽撞,做事做人太直,易得罪人……”
这句话大有深意,他前头夸了一通,虽是夸,却是他所见所感,后头补这句话,是他弄不明白万岁爷问话的深意,若真是莲主子冲撞了万岁爷,这话便是替莲主子让万岁爷多担待了。
不管有用没用,他都希望能帮到莲主子。
张庆说完,上头半晌没有说话,殿中静得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就在张庆诚惶诚恐想要请罪之时,皇帝又发话了:“宣人吧。”
前后跳跃太快,张庆脑子空白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万岁爷是让宣礼部尚书。
他急急忙忙应了声“是”,退下去宣人觐见。
等宣了礼部尚书觐见,张庆担忧地望向大殿,忧心忡忡,却什么都不能做。
苍澜院内。
莲花打了个哈欠,停下笔,伸了个懒腰,准备午歇。
她想了想,唤来小林子道:“小林子,你去问问张总管,万岁爷用午膳了么?”
“是,主子。”小林子听了话,立即去找张庆。
一旁的小青见莲花困得眼睛迷蒙,劝道:“主子,这个时辰了,万岁爷定然用了的,您就放心去睡,等您醒了就知晓了。”
莲花一想也是,那夜她说了万岁爷几句后,万岁爷答应了下来的,想来脱不开身才不曾及时用,等处理好便用了。
实在太困了,困得整个人都蒙了,于是决定不等小林子回来,便上了床睡下,等醒来便知晓了。
她迷迷糊糊的想,万岁爷没有回她纸条呢,那得多忙呀,恐怕忙得连看都没时间看她的。
她有些不习惯,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多心疼爷一些
这些天儿虽然见万岁爷少,很多时候她睡着了人才回,可有纸条子在,像万岁爷在她身边一般,心里很踏实。
虽不习惯,但更多的是心疼万岁爷,江山社稷系于爷的一身,担子实在太重了,很辛苦。
明日就中秋,希望一切都好,万岁爷不用那么辛苦,可以轻松过个节。
或许等她醒来,就得到万岁爷用了午膳,纸条也回了的消息。
莲花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梦中眉头轻轻皱着,有些不安。
这一等,莲花便等到了晚膳。
食盒没回来,纸条子没有回来,话也没有回来。
小林子说当时他去之时,万岁爷在觐见大臣,他没见着万岁爷,张总管便让他回来了。
莲花蔫蔫的,一下午都没什么劲儿,连字也不想写了,托着腮呆呆的。
跟着齐嬷嬷用晚膳时,她没什么胃口,话都比以往少了很多。
嬷嬷安慰她,说万岁爷政务繁忙起来便没个头,让她不要多想。
莲花闷闷地说知道的,只是怕万岁爷不能保重自己,她饭只吃了一碗便没放下了筷子,用不下了。
嬷嬷见她不开怀,用完膳,带着她去散步,散步中和她说了万岁爷小时候的事:
“万岁爷启蒙比旁的皇子要晚一些,初去上学有些不适,听不懂,也没人特意教他,万岁爷便每日比旁人早起半个时辰,不管严寒酷暑,早早便到了南书房,抱着书本诵读,夜里抱着书本入睡,很快便追上了别人,《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论语》倒背如流。”
“哇,爷好厉害呢,我小时候就不行~”莲花听得咋舌。
那时候她在哪呢,在玩泥巴呢吧?哦不,那会儿她还没出生呢,所以和爷比不了的。
齐嬷嬷慈爱地点了点她的脑袋,看她样子便知道是怕读书的,又怀念地道:“那时的万岁爷,才六七岁的年纪,却跟个小大人一般,知事懂礼又聪慧,看着便让人心疼。”
那时的皇帝压根儿没有人管,想读书却不能去,若不是她奉先太皇太后的命去办差,遇见皇帝大冬日躲着在南书房后头偷听,瞧着可怜又好学,和先太皇太后提了一嘴,先太皇太后恐怕都不知有这么一个皇子。
皇帝一路走来,从一个羸弱的皇子,长成如今强大的天子,万众敬仰的一国之君,实属不易。
其中的艰险之道,不是一般人能走的,这条道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别有用心之人此起彼伏,腥风血雨明枪暗箭此起彼落。
这个中艰辛,不是旁人能体会的,孩童之时起便遭遇危机,若不是她碰巧拉了一把,这世上恐怕早已没有这个孩子了,后头若其中任何一步出了岔子,也逃不过陨落的命。
听着有些心酸,莲花拉拉齐嬷嬷的袖子:“奶奶,万岁爷小时过得不好吧,咱们往后便多心疼万岁爷一些好不好?”
齐嬷嬷摸摸她的脑袋:“好好,多心疼一些。”
皇帝如今已什么都不缺,只缺知冷知热的人,小闺女能走进皇帝的心里,凭的不是侥幸,而是她的真心实意,皇帝没看错人。
这几日,小闺女做的她都看在眼里,是个会心疼人的,没人比小闺女做的更妥帖了。
和齐嬷嬷散了散步,莲花好多了,心里又安定下来,万岁爷有大事要做,她要乖乖的。
星辰殿中来了一波人,又走了一波人,皇帝连着召见了几波大臣,商议了秋闱、万寿节等事宜。
终于,挥退了所有人后,殿中空荡下来,皇帝的心也空了下来,无法抑制地又开始想莲花。
他捏了捏眉心,想得头疼,拿起奏折开始批阅起来。
张庆进来给皇帝添茶,看不过眼,跪下叩首劝道:“夜了,还请万岁爷万万保重龙体,用些膳吧。”
万岁爷已经忙了一日了,一刻都不曾停歇过,像折磨自己一般,大事小事全部过手一遭,午膳未用,连晚膳也不曾用。
近日的确也忙,可也不会像现下一般玩命的忙,一刻都不曾歇息,召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让来议事的大臣大气也不敢喘,废话都不敢多一句。
皇帝任由他跪着,神色丝毫未动,恍若未闻,手中朱笔不曾停。
张庆见万岁爷没有反应,心头老泪纵横,掩着心酸,走一步险招,说道:“爷,午后莲主子派了小林子过来,问爷用膳否,奴才见爷在忙碌,便不曾禀报此事。莲主子她很忧心爷,如今又怀有身子,御医说了有孕之人不可忧思过重……”
午后小林子来过一趟,只是那会儿万岁爷在与大臣商议政事,又经过了之前那一遭,他便没有通禀。
皇帝闻言终于停笔,表情发生了一丝变化,举着的朱笔的手停住,笔尖儿汇聚了一滴豆大的朱墨,“啪嗒”滴到案上。
失神了一会儿,他眼神重新聚焦,冷冷淡淡地朝下看去:“传旨过去,今夜朕不去苍澜院了。”
张庆惊愕抬头,这真是出大事了?
皇帝掩下眼中思绪,将朱笔放下,有些疲累地揉捏眉心,语气中却多了一丝温度地道:“便说朕政事繁忙,会到很晚,让她不必担忧,不必多想……”
眼神落在小雪人上,他抬手拿过,最后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等朕……”
等他想通了。
便是此时此刻,他心中仿徨不安,患得患失,却仍旧舍不得伤她,让她难过。
他知晓他钻入了死胡同之中,冷静而理智的做法,便是让人查清楚她的所有底细,去查她入宫之目的,而不是在此苦苦思索自扰。
可他怕,怕真的查出什么残酷真相,让他幻想破灭,跌入深渊。
此生从未遇见过这么一个人,让他觉得如此重要,让他放在心里最柔软之处,心里满满都是她,见到她便自然而然地笑。
他需要静一静,好好想一想,若是现下回去,他怕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之事,让自己先行冷静,再回去见她。
第二百六十四章 爱惹事,爱闹腾
张庆失望又担心地领旨退下,直觉万岁爷有异样,却无能为力,他派人去苍澜院传旨,自己留在星辰殿候着。
殿中灯火通明,皇帝手中握着一个雪人布偶,怔忡地看着。
雪人不到巴掌大,圆滚滚的身子,圆乎乎的眼睛,头上戴了个小帽子,很呆很萌的表情,像犯迷糊时的她。
抬起雪人闻了闻,一股清凉的味道袭来,是她放于里头提神醒脑的药材。
皇帝看了一会儿,抬起眼帘朝外看去,将雪人放好,起身走下御案,朝着候在门边的张庆问道:“她送来的膳食是否还在?”
张庆听到问话,猛然抬头,喜极而泣,万岁爷这是要用膳了吗?
他赶紧曲着身子,激动地道:“在呢在呢,爷这边请。”
引着皇帝去,又朝外大喊道:“大壮呢,来人啊,快去摆膳。”
殿外的大壮听到,回了一句“是”,跟着几个人一溜烟跑去摆膳。
很快膳食便摆好了,皇帝坐于桌前,看着桌上的饭菜,看向张庆。
张庆赶忙道:“爷,今日莲主子午膳和晚膳都送了来,奴才一直让人温着,许是底下的奴才不长眼,将午膳也错摆了上来,奴才这就让人撤了。”
说着就要动手。
皇帝抬手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将张庆挥退。
看着桌上的饭菜,心里隐含一丝痛楚,心下触动极大。
一餐不吃,便接着送来一餐,餐餐不落么?
若是假的,又为何如此真实?
皇帝拿起筷子又放下,定定地看着饭菜,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张庆心一悬,不知万岁爷在想什么,莫不是还是不肯用膳吧?
终于,皇帝想定了,不管是真是假,这个人他要定了,既然如此,那何必管是真是假。
人既然已来了宫里,已怀有他的孩子,无论哪一种可能又有什么关系。
若是她撒了谎,谎报身世,只是说着玩罢了,那便一笑置之,没什么好追究的。
若她一直在编造故事,仅是爱慕虚荣,想图的是他的名利地位,他又不是给不起,给就是了。
便是最糟糕的情况,她为进宫做了手脚,进宫别有目的,那便将目的弄明,能满足便满足,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他做不到的?
若是他都做不到,那便更没有人能做到了,那这样的目的还会存在吗?
便是她进宫是受了逆贼指使来行谋逆之事,他也能容下她,只是会斩断她的念头,留她在身边。
何况这点压根不可能,他的小妃嫔没那样的本事,也绝对不是那样的人,顶多是爱慕虚荣罢了。
最坏的可能他都可接受,其他又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想通了这一点,皇帝有些释然,朝张庆问道:“她可有写了纸条?”
张庆忙从怀中掏出两个一个比一个丑的荷包,抖抖索索地双手奉上。
皇帝看到这两个荷包,先是一愣,而后忽然笑出声来。
这么丑的荷包,不着五六,也就她可以做出来,这样的小妃嫔她能做什么呢?
张庆举着荷包,脸上惊疑不定,闹不明白万岁爷到底怎么了,不过定然是跟莲主子有关,万岁爷笑了,那是好了?
还是莲主子有办法,两个荷包就解决了难了他一整日之事。
皇帝目光落在荷包上,拿起来自嘲地笑笑,忽然觉得他担心之事都是多余的。
他的小妃嫔,她的缺点这么多,既不温柔,又不贤惠,既不会琴棋,也不会书画,也不喜欢读书,初识时连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人端坐着坐着姿势便懒懒散散起来。
还有一点小暴力,又有股江湖义气,胆子说大就大,说怂便怂,爱惹事,爱闹腾,又爱凑热闹,那性子是一刻也不能闲。
这样鲜活的小妃嫔能是假的么?
天底下谁又能装得出这样的性子?
若真是装的,他认栽了,栽在这么高明的她手里,他心甘情愿,荣幸至极。
如拨云睹日一般,皇帝心情豁然开朗,将荷包打开,拿出里头的纸条看上头的字:
第一张写的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二张写的是:“昭哥哥,要乖乖用膳哦。”
皇帝嘴角不由自主上扬,心口发热,将纸条连同荷包捂在心口,仿佛捂的是珍宝。
身居高位久了,不自觉便用了帝王心术揣测他的小妃嫔,多疑猜忌,差点辜负了一片真心。
他愧疚自责起来,站起来抬腿便想走。
张庆一惊,唤出声来:“万岁爷?”
皇帝转头看向他,又看向桌上的膳食。
嗯,差点忘了,他答应过他的人儿不可浪费膳食,也答应过他的小妃嫔要及时用膳。
及时用膳没做到,此次回去便和他的小妃嫔坦诚反省,让他的小妃嫔罚他。
而膳食却是可以吃掉的,否则他的小妃嫔要生气了。
这么想着,皇帝重新坐下开始用起膳来,用得比平时要急切,他想快些用好赶回去见他的小妃嫔。
莲花翻来覆去睡不着,往日也试过她早早就睡了,万岁爷夜里回来她都不知晓,第二日一早走了她才醒,一天都见不着人,那时候她睡得很好呀。
可今夜万岁爷传旨来说太忙,不回苍澜院了,这和往日其实结果差不多的,都是没见着人,可她却睡不着了。
在床上烙饼一般烙了大半日,怎么也睡不着。
以往知晓万岁爷定然会回的,不管多晚都回,故而她睡得很安心。
今夜听到说不回了,她感觉整张床都空荡荡的,太空了,连带心里也空了,睡着不踏实。
她想万岁爷了,想看他的样子,想和他说说话,想被他抱着睡。
想得实在烦躁,莲花一下子坐起来,动静惊醒了打地铺的小青。
万岁爷不在,小青守夜。
“主子睡不着么?”小青困倦的声音传来。
莲花扭头看去,朦胧的灯影下,小青也跟着坐了起来。
她忘了小青在呢,自从诊脉出有孕后,万岁爷不在的时候小青都守夜的。
只是像现下这个时辰,一般万岁爷都回来了,小青自然就出去了,所以她忘记了,把人吵醒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绝版的独苗苗
她轻声道:“嗯,有些睡不着。”
双手抱腿做了一会儿,想了想,决定起身下床,起个夜再回来睡。
小青见她动了,赶忙起身将夜灯的灯芯拨亮一些,又将其他灯点燃。
“不用点那么多,我看得见呢。”莲花穿鞋下地,边披上外衣边说。
小青摇了摇头道:“主子,夜里黑,多点一些稳当,这样不会磕着了。”
莲花闻言不再说什么,小青点完灯,陪着她一起如了厕。
等回来后,莲花让小青留下一盏亮堂的灯,才重新躺下。
丝毫没有睡衣,她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床帐子,思绪飘飞。
不知万岁爷此时在做什么?歇息没有。
政事真的很忙么?很辛苦吧。
今日午膳和晚膳的食盒都没有回来,难道是都没用膳么?
这个大坏蛋,明明答应过她的!
还是说吃了就想把食盒贪了?
好个大坏蛋,那明日可没得送了,哼!
心里胡思乱,越想越不高兴,她气哼哼地又坐起来,对小青道:“小青,你去找小林子,让他去星辰殿把食盒给要回来。”
“啊?主子,要现在吗?”这么晚去要食盒,怪怪的。
莲花斩钉截铁地道:“对,就是现在!苍澜院就这么两个食盒,都是绝版的独苗苗、好食盒,不能留在星辰殿过夜,万一有人想贪了呢?”
“主子说得对。”小青点头认同,两个食盒都经过了主子的妙手,和一般食盒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了。
不过她怎么觉得主子语气凶巴巴的,是担心有人贪食盒么?
想到这里,她同仇敌忾地安慰道:“主子,您放心,奴婢让小林子定要将食盒拿回来,若是拿不回来,明日就不做他的早膳。”
说着窸窸窣窣地起身。
小林子现在是越来越馋了,一说吃的就竖起耳朵来,鼻子比狗还灵。
莲花满意地点点头,加一句道:“若是拿不回来,就饿他一顿,再拿胖丫的藤条吓唬吓唬他。”
“好。”小青准备妥当,准备出去。
莲花深思熟虑了一下,又喊住她,最后补一句道:“小青你跟小林子说,让他要了食盒后,再顺便问问爷歇息了么?记住,只是顺便,不是特意,这些话你就原封不动和他说。”
“是。”小青挠挠头,没闹明白这跟特意问有什么区别,不过主子让这么来,那就这么来。
小青出门后,莲花再次躺下去,自觉这样显得很不刻意,她只是要拿回食盒,不是特意去问那个大坏蛋,她才不要问呢,爱吃不吃,爱歇息不歇息的。
等小青回来,莲花不大放心,又一骨碌起身问道:“说了么?”
小青点点头,忽然想起主子也许看不到,又连忙答道:“方才的都说了。”
“一字不差?”
“一字不差!”
莲花这才安心地躺下来,又翻了个身,侧着身子发了一会儿呆,重新闭上眼睛。
星辰殿这头。
太医院院正心情复杂地行礼告退,最后道:“万岁爷,万不可再暴食,食多则至腹胀难消,久而久之胃肠失和,非可取之道,还请爷保重龙体。”
夜里,他匆匆被急召而来,以为君王出了急症,紧赶慢赶,刚养好的因天黑路滑摔断了的老腿差点都跑断了,才赶到。
不曾想是万岁爷忙碌政事,忙了整整一日,到了夜里才有空用膳,一时贪多,吃顶住了。
他错愕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为万岁爷诊治多年,头次见这位冷静自律、克制自恃的君主,竟然能把自己吃撑住了,实在不可思议,一把年纪了还能见到此种奇怪,真是不枉此生啊。
这么看,万岁爷真是有血有肉,比以往有温度多了。
本来催吐的法子是最快最奏效的,但万岁爷不让,他只得让人回去取消食药丸,又给万岁爷行针按揉,腹胀才慢慢消了下来,万岁爷总算是好了。
他感慨有此勤政爱民的君王,实乃天下苍生之福,只是该告诫的还是得告诫才是,暴饮暴食弊处良多,让万岁爷知晓保重身子。
太医院院正说完,提着药箱告退而去,张庆带着人送他出殿。
皇帝脸色发黑,他怎知道最后的那几个月饼功力如此之强。
今日几乎一日未用膳,待到用时,才惊觉腹中空空,又急着去苍澜院见人,便吃急切了些,又不忍浪费,便吃多了些。
这一顿膳吃了近乎两顿之量,最后还剩几个月饼,那时腹中已然饱了,却不想糟蹋他的小妃嫔之心意,便接着吃了两个,味道还不错。
后头觉得口渴,便喝了几口水。
这一喝便坏了,许是月饼和着水发了起来,又许是先前吃下的膳食终于顶了起来,总之是腹胀得很,食物顶了上来,反胃恶心得想吐。
这个模样他还怎么去苍澜院?
去了让他的小妃嫔担心?
去了让他的小妃嫔瞧见他这副丢人的模样?
去了让他的小妃嫔笑话他?
这辈子他都没有如此狼狈过,简直是毕生污点!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毫无节制,用膳用到顶要请御医为止,这说出去君威何在!
这辈子真是载在了他小妃嫔的手里,但凡做了或想了对不起他小妃嫔之事,定会受到反噬。
他的小妃嫔便是上天派来惩罚他的吧,不是苦他心志,便是劳他筋骨,看来往后只能宠着了,一直宠着,连一丁点坏都不能再想。
皇帝此时好受多了,却又有些踟躇,他想现下便去见他的小妃嫔,却还有些腹胀,怕去了露了端倪,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等张庆回来,皇帝抬起眼皮看着他说道:“今夜之事,不可泄露,尤其不可让她知晓。”
他的小妃嫔那么顽皮,天晓得若是被她知晓,她要如何笑话,上回的不自在,被她看出了一星半点,夜里便来调笑于他,故而万万不可让她知晓,影响了自己在她心目中高大威武的英姿。
张庆赶忙上前道:“爷您放心,奴才已吩咐了下去,往后谁人敢提一句,定严惩不贷。太医院院正那处,奴才也嘱咐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没有问朕
“嗯。”皇帝放下心来不再说什么,拧着眉头感受了感受,似乎腹胀差不多消散了,要不现下便回?
这么晚了,他的小妃嫔应当已经睡得十分香甜了,应当不会被发现。
就在此时,门外有个小太监进来禀报:“万岁爷,小林子来了。”
“嗯?”皇帝一挑眉:“这个时辰?”
“是,万岁爷,人就在外头候着。”因之前张总管说,今夜若有谁过来,不通报不准入内,他才没有带着小林子一起进来。
“是莲主子派来的?”张庆追问道。
“是。”
皇帝心里讶异,这个时辰,莫非他的小妃嫔还没睡?
他今夜让人去传旨说了他政务繁忙,莫不是她心里关切着他,特地派人来看看?
皇帝心里不由得开怀起来,吃顶之事也觉得无甚大碍了,心里妥帖,想他的小妃嫔就是体贴,今日想她不贤惠的话语,当收回。
想到这里,皇帝眉目舒展,起身理了理衣袍,张庆忙过去帮忙。
待整理好看不出端倪后,皇帝攥着拳清了清嗓子道:“让他进来。”
小林子如今除了他的话,就是听他小妃嫔的话,可不能让这小子当耳报神。
虽说人呆愣,捅一捅动一动,但可别忘了这小子有过目过耳不忘之能,万一回去跟他的小妃嫔一描绘,他的小妃嫔一联想,那不就全露馅了?
如今他可不敢小瞧他的小妃嫔小妃嫔,虽人有时候有些迷糊,但有时候却猴精猴精的,尤其看笑话不嫌事儿大的本事上,简直无师自通。
很快,小林子进来了,向皇帝行了礼后,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忽然觉得和万岁爷说不合适。
皇帝就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不耐,他正等着听他的小妃嫔会说什么,哪有闲心看他这小子这副狗模样。
正要训斥他吞吞吐吐不像话时候,就见这小子转头对着张庆问:
“张总管,食盒在何处?”说完还挠了挠头。
他本只想找张总管来着,可惜张总管不在外头,只得通禀了进来找。
“什么?”
“食盒?”
皇帝和张庆同时出声,这话没头没脑的,都闹不明白这小子在搞什么。
张庆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模样,实在受不住了,每次听这小子说话就想抽他。
张庆小跑过去,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急声道:“什么食盒,你说清楚些,是不是莲主子派你关心万岁爷来了?”
张总管打得有点疼……小林子想摸头又不敢,委委屈屈的,不知为何要打他,他只是来要回食盒的。
他摇了摇头:“不是。”小青没跟他说过这话。
皇帝不信地问道:“没有问朕?”
“没有。”
这怎么可能!
皇帝背着手在殿中开始走来走去,又转头命令:“你且详细说来!”
怎么可能呢!他的小妃嫔这么关心他,怎么会一句不问他,那让小林子来一趟作甚,这小子傻,不能听他的判断,得听他的人儿到底是怎么说的。
“哦……”小林子顿了顿,理了理思路,开始说起来:“奴才睡得正好之时,朦朦胧胧听到门外‘小林子、小林子’的喊声,又朦朦胧胧听到小吉哥翻了个身起来,似和门外的小青说了几句,说的什么奴才在梦中听不真切,紧接着小吉哥一把掀开奴才的被子,揪着奴才的衣领子喊奴才,奴才便醒了,看见小吉哥眼角有眼屎,还出声提醒小吉哥擦了,不过小吉哥理奴才的话,说是外头小青说,主子找奴才……”
皇帝不耐烦了:“说重点!”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了半日还没进入正题。
张庆急眼了,又拍了一巴掌:“重点说莲主子说了什么!怎么是要食盒?”
这小子废话连篇,絮絮叨叨的竟要从他起床开始说起,别说万岁爷不耐烦,他都想揍他了。
“哦。”小林子想了想,开始学着小青的语气,惟妙惟肖学起来:
第一句:“小林子,主子让你去星辰殿把食盒给要回来。”
第二句:“咱主子说了,苍澜院就这么两个食盒,都是绝版的独苗苗、好食盒,不能留在星辰殿过夜,万一有人想贪了呢?”
“?”皇帝满头黑线,他的小妃嫔什么路数?
“……”张庆无言,这小子皮又痒了,这话怎么也敢说,星辰殿除了万岁爷,谁敢贪莲主子的东西,这不指名道姓嘛!
第三句:“若是拿不回来,主子说就饿你一顿,再拿胖丫的藤条吓唬吓唬你。”
“这些都是主子的原话,你记好了,就这么办。”
学到这里,小林子停了下来,身子抖了抖,莲主子太吓人了,要饿他,还要拿藤条吓他,哎呀他的娘呀。
皇帝停下脚步,急了起来:“就这?没有问朕?”
他的小妃嫔就只问了这几句?
还真是拿食盒的?怕他贪了?
怎么回事,他的人怎么重新对他警惕起来!
这不对头,定然有疏漏!
皇帝绷紧神经紧紧盯着小林子,想从他脸上盯出朵花儿来,不放过一丝可能性。
小林子有些畏惧地缩了缩,又坚定地摇了摇头说:“没了,莲主子要拿食盒就说了这些,小青和奴才复述的,奴才没亲耳听着。”
皇帝怎么想都想不通,大惑不解,细细思索其中的意思,想要想出个其中深意来。
莫非是他的小妃嫔生气了?否则怎么这么晚才派人拿食盒回去?
可按囡囡的风格,还真有可能,睡着睡着忽然想起食盒没了,派人来要回来也说不定……
皇帝在那边百思不得其解。
张庆这头也闹不明白状况。
莲主子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路数,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按常理啊,这是想关心万岁爷还是想要食盒?
像借着食盒来关心万岁爷,却又不像!
可谁能,又谁敢说出来怕贪了食盒的话来?
何况有个食盒里头,确实放了一个无价的青釉方花盆打底。
这个不好说,实在不好说,他也揣测不清楚。
小林子见万岁爷跟张总管都在苦苦思索,没人理他,有些闹不明白状况。
第二百六十七章 昭哥哥
就是拿个食盒而已,不知为何怎么那么难,难道真像主子说的那般想贪了?
小林子他有些疑惑,却不敢说,只弱弱地,小声地问道:“张总管,那两个食盒……”
张庆看着他就难受,瞪了他一眼,过去腆着笑脸对着皇帝轻声询问道:“万岁爷……”
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他正揣摩他小妃嫔的用意,哪有什么功夫管食盒。
“是是是。”张庆晓得了,退后几步,转头一瞪眼,赶着小林子到门口,嫌弃地挥了挥手:“去去去,大壮,拿与他,让他走,别杵着碍爷的眼。”
候在门口的大壮“哎”了声,不一会儿就提了两个食盒来,交给小林子时候还问小林子提不提得动。
小林子掂了掂,还成,歇一阵走一阵,应该能行的。
他点了点头,准备走,临走前按着嘱咐的话,冲着还在门口陷入沉思的张庆顺便问道:“张总管,小青和我说,让我要了食盒后,再顺便问问爷歇息了么?这是主子让问的,只是顺便问的,不是特意问。”
“什么?”殿里的皇帝猛然出声,反应极大,快步走出来。
而张庆还没反应过来。
小林子吓了一跳,忙说:“是主子说的,只是顺便问,不是特意。”
皇帝顿时大笑出声,喝了一句:“好!”
抬步便走,经过小林子身边时,感觉看这小子顺眼多了,虽然啰嗦费劲回回抓不住重点,可重在毫不疏漏,很好。
他路过顺手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朝着苍澜院大踏步而去。
张庆反应过来,也跟着笑,走到小林子身边,狠狠戳了戳他的脑门:“你啊你,呆子!”
也跟着皇帝小跑而去。
只留下小林子摸不着头脑,一手提着一个食盒也摸不到被戳疼的脑门,不过他还是挺高兴的,万岁爷肯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头一回呢。
他带着腼腆的笑,一手一个食盒,食盒有些沉,身姿歪歪斜斜地朝着苍澜院而去。
还是大壮经过,随手提了个最重的,帮他分摊了。
一群人朝着苍澜院而去。
皇帝心中又激动又喜悦,他的小妃嫔是关心他的,许是生气了,关心他也不想直接说出来,说得别别扭扭,遮遮掩掩,含羞带怯的,这样更真实,更让他欣喜非常,更让他心动。
等回去后,若是人睡着了,便亲亲她,楼着她睡;
若是人没睡着,还在生闷气,那便抱着他温温软软的人儿哄一番,将她哄睡,岂不美哉?
若是实在很生气,大不了让他的人儿罚他一顿,让她解解气。
一日不见,如三秋般,直让他魂牵梦萦,仿佛真的过了三年五载,从地狱到天堂,真切体会到了自我折磨的滋味,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她。
苍澜院偏殿内。
莲花睡得迷迷糊糊的,睡不安稳,心里仿佛压着事儿一般,闷闷的,又燥得慌,梦里她踢了一角被子透气。
睡得晕晕乎乎的,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梦很浅,似在现实,又似在虚幻。
半梦半醒之间,外头传来轻轻的开门声,似有人进来了,又有人出去了。
她脑袋昏昏沉沉地想,这像是做梦。
烛火摇曳了一下,一道高大的影子印在床帐子上,影子似撩开帐子看了一眼,紧接着她掀开的被角就被盖上了。
再然后帐子放下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儿传来。
谁呀?这么讨厌,怎的把被子盖上了,她燥,她热,她烦啊。
梦里她皱着眉头,又将被子踢开,踢开后舒爽多了。
过了一会儿,影子撩开帐子上床,坐床头似很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一个热源靠近她,将她刚踢开的被子又盖上了。
她下意识嘟起嘴来,不服气地又踢开,这影子太讨厌了。
踢开后,这影子竟然笑出声。
莲花她气得呀,梦里狠狠骂谁这么坏,要闷着她,嫌她不够燥热一般。
影子没有回嘴,她稍稍舒心了些。
可不一会儿,她感觉身旁的被窝好像有动静,凹陷了,影子上床了?还躺她身边?
咦,这影子怎的还抱她抱得紧紧的,还压着她头发了!
哎呀,谁呀,又坏又讨厌,她好烦好躁啊,她要起来瞧瞧是哪个讨厌鬼那么讨厌!
莲花脑袋重重的,眼皮沉沉的,费力地在梦中挣扎着,试图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越挣扎越烦躁,她气得拧着眉毛撅起嘴来,惹得抱着她的讨厌鬼笑声更大了。
最后这讨厌鬼竟然还亲了她!
好气啊,莲花梦里气出声:“讨厌~”
身边的笑声更放肆了,胸腔一震一震的。
惹得她眼皮一松,终于睁开了。
她迷迷糊糊瞧去,咦……
“昭哥哥?”
“嗯,是朕。”皇帝温柔眷恋地亲亲她。
听到这软软糯糯的声音,他的骨头都酥了,岁月安好,静默如初,他的小妃嫔依旧还在。
他今日怎会做出不回苍澜院的抉择,真是愚不可及。
方才进来后,掀开帐子看着她的睡颜,才知晓她的样子早已刻在了骨子里,深入骨髓,时时刻刻心心念念,入骨爱恋。
他发现他的人儿又又又踢被子了,若是他不在,下半夜冻着了如何是好?
幸好他回来了,就冲这点,他以后都不能独留她一人睡了。
不过他的人儿真是可爱,睡觉睡着睡着喜欢露脚丫子在被子外头,脚丫子嫩生生白俏俏的,很是可爱。
怕她凉着,帮她盖上,谁知更个衣的功夫,她自己又踢开了,只得又给她盖上,这回当着他的面就踢开了,在梦里就撅着嘴,气呼呼地骂他坏,说他讨厌,真真是可爱极了。
让他认不出笑出声来,睡着的小妃嫔也这么可爱。
莲花脑子困顿,意识还未完全清醒,眼睛慢慢地眨了眨,醒了醒神。
皇帝摸摸她的脸,温声在她耳边道:“是朕将你吵醒了?”
莲花揉了揉眼睛,忍不住爬起来。
“怎么了?”皇帝抱着她,见她的想起来,搂着她起身坐起来。
她看着他,仿佛迷糊了一般,又问了一声:“昭哥哥?”
第二百六十八章 生气
“嗯,是我。”皇帝嘴角含笑看着她。
终于,莲花完全清醒了,她不由自主展开笑颜,娇娇地伸出双手搂住皇帝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嘴里甜甜糯糯地道:“昭哥哥,没有你,我睡不好呢,很不好……”
皇帝眼中泛起涟漪,心软得一塌糊涂,轻轻抚着她的背哄道:“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乖乖,我都在,一直都会在。”
莲花感觉踏实了,爷的怀抱就是温暖,让她感到很安心。
心里高兴,她抱着皇帝舍不得撒手,在他怀里撒娇:“爷,我今夜睡不着呢,翻来覆去的,许是想您呢,好不容易睡着了,老做梦,做得累得慌。”
皇帝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心里满满当当,他之前可真是杞人忧天,他的小妃嫔这么可爱软糯,能有什么坏心思。
他顺着问道:“都做了什么梦?”
“好多呢,不大记得了,好似我在一个火炉中烤着,翻来覆去的在炭火上煎着,嗯……好想这样子,总之好热呢。”
“乖乖,现下好了。”皇帝柔声哄道,难怪她要一直踢被子,原来是热的。
他亲了亲她的耳朵,眼中满是宠溺的看着她。
莲花心满意足了,她就想听万岁爷说说话,让爷抱抱就满足了。
又抱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我的食盒呢!”
差点忘事了!
哼,这个大坏蛋,不用膳,还不还食盒!
这么想着,她不开怀了,鼓起嘴来,气呼呼的。
皇帝早有准备,心想该来的总会来,果然兴师问罪来了。
真是爱极了她这模样,嘴巴鼓鼓的,像个小松鼠一般可爱。
他想笑,却得忍住,否则真惹恼了人就不好。
他清了清嗓子道:“带回来了。”
“里头的饭菜呢?”这才是重点!
“都吃了。”
“咦~”莲花拉长尾音,半信半疑地看着皇帝,不是好似午膳没用么?
皇帝肯定地点点头,这话一点水分不掺,现下他腹中还有些饱,不过好多了,从星辰殿回苍澜院途中,又消下去了不少。
“哦……”这样啊,那她好似没什么可说的了。
莲花微微思索着,手开始把玩着皇帝的头发,总觉得有什么忘记了。
皇帝见状,怕她再问恐会露馅,捏捏她的脸道:“困不困?”
莲花看向他摇了摇头:“不困呢,今日一日都不曾做什么,爷您才是真真的辛苦,忙到现下才回,不说不回了么?”
皇帝不自在地别开眼睛,到现下才回全是他自作自受的,与政事无关,只是来龙去脉有碍他的英姿,不好让她知道。
他咳了咳:“朕还是想回来抱着你睡。”这是大实话。
听到这话,莲花笑眯了眼,双眼亮晶晶的,心里甜滋滋的,只是:“若往后爷忙得太夜了,可别硬撑着,便不要回了,我舍不得您来回奔波呢,太辛苦了。”
皇帝心里受用,宠溺地看着她:“不辛苦,见不着你,对朕来说才是最大的辛苦。”
万岁爷嘴太甜了,哎呀,她都要不好意思了。
莲花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嘴角翘起,眼眸漾满了笑意。
皇帝看着她娇羞的模样,情不自禁抬起她的下巴,给了她一个长长的吻。
一吻结束,皇帝柔声问道:“睡不睡?”
莲花点点头,其实她还不困,现下满是见到万岁爷的喜悦和兴奋,只是她怕万岁爷累了,毕竟忙到三更半夜,膳食都没法及时吃。
哦……还有及时用膳这个问题!
她终于想起什么不对了:“爷,您午膳和晚膳都什么时辰用的!”
不是答应过她及时用的么?
食盒不回来,证明没有及时用,腾不出来还她!
皇帝心里一咯噔,就在他以为有惊无险安然度过时,他的小妃嫔给他来了一个回马枪!
这可不好,他的小妃嫔不好糊弄了,早知如此,一早坦白从宽好了!
皇帝看着莲花的脸色,见她拧着可爱的眉毛,做出一副凶巴巴的可爱模样,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眼神中仿佛在看他怎么糊弄过去。
得,还是得坦白从宽。
他无奈地坦诚道:“夜里才用!”
若是没有发生吃顶了的事,他原本也不想要遮掩,只是那事实在太丢脸了,他很不想让他的人儿知晓。
此时莲花脑子格外清楚,一瞬便听明白了,难以置信地拔高声音道:“午膳晚膳都是?”
皇帝叹了口气,点头爽快的认了。
莲花瞪大眼睛,还真是呢,竟如此不爱惜自己,前头还口口声声答应她的,没多久就给忘了,好哇,还连着两顿!
她好气啊,要气炸了呢,她忍不住一把掀开被子,气哼哼地越过皇帝要下地穿鞋。
皇帝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连忙拉住她道:“囡囡去哪?”
莲花杏眼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要出恭,不能么,哼!”
气狠了,尿尿都要气出来了。
“……”皇帝瞬间噎住,没话说了,只得陪着她,帮她披上外衣,跟着她来到盥洗室。
到了放恭桶的地儿,莲花回头,气咻咻地说:“怎么爷还想瞧我出恭不成?”
皇帝摸摸鼻子,灰溜溜走到屏风外等她。
等莲花如好厕走出来,看也不看他直直往内室走去。
皇帝亦步亦趋地跟着后头,欲言又止。
这不妙,大大的不妙了,他的小妃嫔是真生气了,这回的气恐怕比以往都大!
绵软的人儿若是真生气了,那可就是大气啊,轻易哄不好。
见她走到床前不理他,直接就要上床,他忙搂抱住她的腰,和她说道:“是朕不好,没有说到做到,朕答应你,往后一定及时用膳,不气了可好?”
她才不信呢!
莲花不想搭理他,咬着唇双手用力地掰开腰间的大手,奈何皇帝的手臂强壮的如同铁做的一般,费劲半天纹丝不动,她忍不住较劲起来,接着用力掰。
皇帝只能双手握住自己的手臂环住她,她的腰腹和自己的手臂之间还有一丝缝隙,不敢搂紧了,担心伤了她。
第二百六十九章 惩罚
见莲花不说话,不应他,只想挣开他,知道她真是气狠了,有些发急道:“囡囡,再信朕一回,此次朕做错了,该罚,你想如何罚都成!”
嗯?莲花掰着皇帝的手顿时停下来,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
罚?!
这个……好像有些意思!
只是这样……好么?
皇帝见她有反应了,连忙又承诺道:“做错事便该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也一样。朕答应了囡囡,却不曾做到,该罚,该狠狠地罚!”
莲花因生气而微微泛红的眼梢上扬,手还搭在腰间的铁臂上,狐疑地仔仔细细端详起皇帝来。
皇帝忙无比真诚地回望着她,让她感受到他的诚意。
她略一思索,接着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罚您?”
“嗯,罚朕!”皇帝心头微微松了口气,理他就好,他不怕罚,就怕他的小妃嫔不理他。
莲花有些心动起来,哎呀,这似乎也不赖呢,以前净是万岁爷罚她,风水轮流转,现下总算有机会罚他了,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机会啊!
她转过去低下头眼珠子开始乱,边转边想,好心动哇,在生气与罚万岁爷之间,真的好容易选择呀!
她嘴角开始上扬,嘴里却假装客气地推辞道:“哎呀,这怎么可以,万岁爷有什么该罚的,我怎么敢罚您呢……”
心里其实已经在叉腰狂笑,疯狂在想怎么罚了。
皇帝搂住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本能地嗅到了危险,这声音这语调,是她兴奋的前兆,她对罚他感兴趣!
若是真顺着她的话下了这台阶,不让她罚他把这气给出了,那么这台阶估摸得塌,往后想下都没得下。
他肃着脸,义正言辞地表态:“必须罚,不罚朕心不安。”
莲花心中逐渐激动,哈哈哈哈,那她就不客气了!
万岁爷也有今天,她可得好好想想怎么罚,哈哈哈!
她嘴角一直向上翘起来,怎么压都压不平。
她有种翻身要当家作主的感觉,真想把曲儿唱一唱,昭告天下,她要罚万岁爷啦!
这么想着,险些控制不住想要叉腰仰天大笑的激动。
她拼命憋着忍着,忍了一会儿,终于压下了最激动和最兴奋的那股劲儿,等神色再正常一些才行。
皇帝本见她好一会儿不出声,有些不安,后头却发现她的身子微微颤动,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他不由得低头瞧过去,就看到她的嘴角已然翘起,顿时明白过来,他的小妃嫔十分满意他的提议,此时正压抑着想笑呢。
皇帝狠松了一口气,这个模样说明他的法子奏效了,只是不知他的小妃嫔想如何罚他。
嗯,是个问题,不过能让他的小妃嫔高兴解气,他就知足了。
过了一会儿,感受到她将笑似乎压了下来,终于等到她说话了。
她抬起头清了清嗓子,声音还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道:“爷,这可是您说的哟,不是我想罚您,是您非要我罚您!”
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在憋坏,心里定然是九曲十八弯一般想着怎么罚他。
皇帝有些无奈,宠溺地对她说:“对,是朕定要你罚的。”
有了这话,莲花终于不用忍着了,她扭头兴奋地拍拍皇帝搂着她的腰的手,示意先放开她。
皇帝好笑地放开她,就见她转过身来,眼睛带着异样的光芒,脸上是贼兮兮的笑,手摸着下巴,双眼贼溜溜的从上而下扫视着他,又从下而上扫视一遍。
皇帝不动声色,任由她打量,如今他能如何,除了顺着还能如何。
莲花上瞧瞧下瞧瞧,想瞧瞧能怎么罚。
机会十分难得,她得好好想想呢,要费点功夫想想。
她又看一眼万岁爷,想了想,笑眯眯地指了指床沿:“万岁爷您先坐呀,别累着呢,我可舍不得您累着。”
先给根胡萝卜,等下再赏个大棒子~
听着她蔫儿坏的甜言蜜语,皇帝依言坐下,心中气定神闲,面上却装着有些可怜,像待宰的羔羊一般,洗干净了等她下手。
莲花看到这模样,非常满意,边点头边赞叹:“嗯,很好很好,孺子可教也。”
万岁爷这姿态很好,她要的就是这样的,像她以前那般可怜兮兮的,看着就让人开怀,神清气爽的,难怪万岁爷以前那么喜欢逗她呢。
她嘴角翘着,手摸着下巴,像个小恶霸一般,时不时看皇帝一眼。
在他面前踱起步来,边踱步边想点子,嘴里轻声的自言自语,声儿却恰巧能被听着:
“打屁股么?嗯……不好不好,不能学爷那般没羞没臊。”
皇帝挑眉,这话是还记着仇呢,他倒是愿意她这么罚他,她的手劲打他,像挠痒痒一般,不像罚更多像闺阁之乐,可惜她不愿,可惜了。
莲花自顾自接着嘀咕:“抄大字么?嗯,不好不好,爷字写那么好,这哪像罚,不好不好。”
皇帝心下了然,她和他说过,她读书时老被先生罚抄大字,对她来说抄大字无疑是很难受的罚,只是罚了也没用,她的字怎么罚都像狗爬一般,他教了才好一些。
这招定然是学她先生的无疑了,不好好念书就得抄大字,他的小妃嫔果真单纯又可爱。
“学小妞儿唱曲儿?”莲花咬着唇想象画面,想到万岁爷说书那么难听,唱小曲也许跟拉磨一样更难听,不一会儿又否了:“还是再想想。”
皇帝微皱眉头,这是哪来的小泼皮,像调戏良家子一般,幸好她没有想这般做,否则他还挺为难!
莲花后头又一连说了好几个,自己都不满意。
她瞅见皇帝的下巴,心中一动;“要不揪胡子?”
她小时候就揪过她爹爹的,她爹爹嗷嗷疼认错。
嗯,这个有点意思!
万岁爷有时候会用胡茬子扎她的脸,抱着她扎她的嫩肉,扎得她又痒又刺刺的,真坏。
皇帝一直注视着她,见她眼睛骨碌骨碌转,一直朝着他的下巴瞅,心里大为庆幸,幸好胡子刮干净了,否则这小泼皮就要揪他的胡子了。
第二百七十章 大梦
他正直着脸,故意摸摸下巴,叹息一声,有些遗憾的摇摇头,似在替她叹息一般。
莲花见状,也跟着遗憾地摇摇头,唉,可惜刮干净了,揪胡子不可行了。
让爷现在把胡子长出来也不可能,可打铁得趁热,她也不想等以后再罚,她就要今夜罚。
皇帝心下暗暗好笑,只觉得光这样看着他的小妃嫔,就很有意思,让他通体舒泰,周身筋骨都松散下来。
莲花咬着唇为难了,罚什么呀,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好的,却罚不成,哎呀!
她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皇帝见状拉过她,握住她的手:“别揪了,揪疼了的还是你。”
他的小妃嫔有个坏毛病,一有什么难事就下意识抓扯头发,有时不小心揪用力了,疼到她,又有时将头发抓乱打结了,十分不好解开。
他帮她纠正过好多次,现下总算比以前要好一些,只是她现在一纠结,又故态复萌了。
莲花顺从地不再抓发,顺着皇帝坐到他旁边,自言自语道:“罚什么好呢?”
说着双脚开始晃荡,手痒痒地掀了掀皇帝为了陪她匆匆披上的袍子,掀起来放下去,掀起来放下去,十分百无聊赖。
皇帝满脸黑线,这还真是个小流氓啊,掀男人的衣袍,若不是她如今有了身孕,瞧他怎么教训她。
不等他有什么反应,便见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鬼点子,双眼开始放光!
莲花激动起来,满脸都是兴奋,她想到了,想到了,只有那样的法子让爷最难受了,只是有些羞人,不过为了罚万岁爷,她豁出去了!
皇帝心中警铃大作,感觉十分不妙,她这样子,直让他心惊肉跳的,琢磨不透她是想做什么“好事”。
莲花眼睛弯弯,嬉皮笑脸地开始挨近万岁爷,坐在床沿边上,身子挪得更近轻轻撞了一下他,笑嘻嘻地道:“爷,都要就寝了,您不褪下这袍子么?”
“?”什么罚要除去袍子!
皇帝讶然,面上不动声色,试探地问道:“小乖乖这是想……”
莲花也不解释,娇俏地道:“哎呀,爷您就听我的嘛。来,咱们上去。”
说着她当先脱了外衣脱了鞋子,手脚麻利地爬到床上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上来。
皇帝狐疑地看着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听从了,褪下外袍,上了床,坐到她指定的位置去。
莲花见他坐好,立即坐直身子,事到临头却开始羞涩起来。
她微微低头,咬着手指,双眼羞哒哒地瞧着他,耳朵尖似乎开始发红。
皇帝一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心无法控制的狂跳起来。
还是第一次见他的小妃嫔如此模样,她究竟知不知道,她这模样有多么动人,又清纯又妩媚,像个妖精一般,眼神中满是蛊惑,将他的魂儿都要勾走了!
莲花见皇帝直勾勾瞧着她,心中不由得更加羞赧,想到等会她要做的,脸就止不住发烫。
她咬着手指,强忍着羞涩,右手轻轻朝着他肩膀一推。
皇帝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身子顺势而倒。
她小脸红的快要滴血,却仍旧勇敢的回望着万岁爷,双手撑在他身上。
皇帝眼神越发深邃,直直地望着她。
莲花咬着唇,强忍羞意,慢慢俯身靠近,学着他以前待她那般……
只不过这次两人掉了个儿……
皇帝只眼神幽暗地望着她,随她任意妄为,毫无反抗之意……
这一夜,皇帝既痛苦又甜蜜,他的小妃嫔折磨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学他往常那般学了个七八成,真是甜蜜的惩罚。
他一动她便撒娇扮委屈装凶,就是不准他动,而她什么都做了,偏偏不肯帮他,让他干着急。
他终于是明了,这便是他小妃嫔对他的惩罚,还真是有效,直令他终身难忘。
可不敢再有下回了,再有这样一回他非得忍疯了不可。
皇帝冲完冷水澡回来,掀开帐子,他的小妃嫔早已呼呼大睡。
他无奈地摇摇头,等了一会儿去了一身凉气后,才敢上床。
睡在她身边,侧身搂住她,无奈地亲亲她的脸颊,在她耳边咬牙切地道:“小坏蛋,看朕以后怎么收拾你。”
话音刚落,他的小妃嫔动了动,嘴里“唔”嘤咛一声,皇帝以为她听到要醒了。
却见她翻了个身,往他怀里钻,一条腿搭到他腿,又窝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呼呼大睡,睡得香甜。
皇帝心都软化了,他的人儿如此娇俏惹人疼,今生今世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她放手。
此生有她,已无缺憾。
皇帝抱着莲花,亲了一口,心中感慨,一见到她,便将所有事忘了,方才似是忘了问她她爹娘之事,这么想着逐渐睡去。
半夜,皇帝从梦中猛然惊醒,满头大汗,大口喘气。
忙伸手去抱,他的小妃嫔还在他的怀里,顿时松了口气。
方才他做了一个梦,这一梦梦得很是真实,梦里他因猜忌连着几日不曾回苍澜院,差点失去了他的小妃嫔。
在梦中,他做了与今夜完全相反的选择,他越猜忌越觉他的小妃嫔可疑,为了逃避,连着几日他都不曾再回苍澜院,也隔绝了他的小妃嫔的消息。
梦里,他如常在星辰殿处理政事,心中却烦躁不堪,忽然外头传来声响,有人要擅闯星辰殿!
他抬头望去,便见他的小妃嫔出现在殿中,快速行了个礼,抬头直直盯着他。
“大胆,擅闯星辰殿,你可治罪?”问罪之言脱口而出,梦中的他忽然见到想见又怕见之人,恼羞成怒。
只见他的小妃嫔吓了一跳,随即又勇敢抬头道:“知晓,只是爷您当初给过我一枚蟠龙玉佩,说过若是我想求见您,都可以的。”
抬头直视着他,无惧无畏,只是眼睛开始渐渐泛红。
他又怒又痛,别看眼睛不敢去看,只冷淡地问道:“求见朕有何事?”
他的小妃嫔眼睛似乎一下湿润了,耿直着脖子问他:“无他,想问问万岁爷当日不会负我之言是否还作数?”
第二百七十一章 蟠龙玉佩
他猛然抬头,直直看着她,想要把她看穿为止,想看她的真面目究竟如何!
她与他对视,毫不甘示弱,一直梗着脖子,定要等到他回她为止。
两人便这么僵持着,一直看着对方。
梦中他怒气越积越多,忍下隐隐作痛的心口,轻率地想,不过是一个妃嫔罢了,竟敢当面来质问于他,是他惯得她无法无天了。
正待要呵斥时候,他的小妃嫔终于退却了,低下头去,将蟠龙玉佩摘下,颤着手放到两侧的桌子上,垂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我已知晓。蟠龙玉佩在此,臣妾不会再用了,今日还与万岁爷,臣妾告退。”
说着转身干脆离去。
梦里的那一瞬,他仿佛能感受到她浑身的悲意,却没有阻止,看着她决绝而去。
他定定的瞧着放到一旁的蟠龙玉佩,心口仿佛被挖空一般,痛楚万分,终于痛得承受不住之时,慌忙冲下御座,朝外狂奔追去。
他知晓若是此次放她走,便无可挽回,他定然后悔终生。
待冲出大殿,那抹身影已快速走到御花园交界之处,一步不曾停下。
他用尽力气冲了过去,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的人儿,才知道他的人儿已泪流满面……
梦到此时醒了过来,此梦太过真实,像真的一般让他现下还心头狂跳,心惊不已。
若是他今日没有想通,今夜没有回来,是否会这种结局?
他知晓,若真如梦中所示,按他小妃嫔的倔脾气,恐怕她是再也不会原谅他,当真会与他诀别而去。
想到此,他大呼庆幸,幸好他不曾端着,幸好他想通得很快。
兴许是他梦醒动静太大,惊醒了他的小妃嫔,她迷迷糊糊问道:“爷怎么了?”
他还沉浸在梦醒的虚脱之中时,闻言没有立即回答,只贪婪地看着她。
她伸手朝他额头探去,探到了一手的冷汗,惊道:“怎出了如此多汗,爷做噩梦了么?”
似乎醒神了一些,说着半起身将他抱住,让他靠在她怀里,学着他往常那般轻拍他的背,柔声哄道:“爷莫怕,我在呢,乖乖,只是噩梦而已……”
此时他才觉得真实了一些,没有诀别,人也不曾离开过他,现在抱住他的才是真实的她,还好端端的,梦里的一切都未曾发生,那些只是梦罢了。
被他的小妃嫔搂着安慰,皇帝心绪渐渐平息下来,没多久搂着他的人儿声音慢慢低下去,最后歇止了。
皇帝瞧去,他的小妃嫔依靠在床沿,已经睡去。
无声笑了笑,他的小妃嫔娇娇小小的,却像强者一般搂着他安慰,这还是头回被她如此搂着,感觉还真不赖。
梦中的他真是愚不可及,怎会怀疑她呢?
她身世之事,不必再猜忌,找个机会问她便是,他相信她不会瞒他,也不会骗他,否则她就不会和他说了。
严格来说,当初是他招惹的她,三番四次招她惹她,后头慢慢的,才终于让她改变,心里有了他。
他怎么看不出,当初的她,其实是嫌弃他麻烦的,却不得不依着他,忍着他。
这样的小妃嫔,怎么会别有用心呢?
今日他尽钻牛角尖了,这些点滴都不曾去想,现在夜深人静才慢慢回忆起,心中感慨和庆幸,若不是他当初厚着脸皮去纠缠她,或许两人就要错过了。
如今的日子,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又心甘情愿,乐意至极。
有时候他想不明白,为何当初一见到她,便想拥有她,后头再遇到她,就想逗她招惹她,她不乐意时,又忍不住要欺负她,看她敢怒不敢言。
现在想想,做的这一切,其实不过是想让她注意他罢了。
或许有些人,只需一眼,便确定了终生,只是当初的他不懂,也不想懂。
他有些遗憾惋惜,在第一次后的两年里,怎么就没有回想起她,让她在偏僻之处独自支撑。
不过幸好,他们重新相遇了……
皇帝带着满足的笑意,挣脱他的小妃嫔的怀抱,重新将她抱好躺下,手搂着她的腰,抱着她安心入睡。
中秋节,苍澜院内一片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
莲花着急忙慌地匆匆起身,昨夜睡太迟,半夜好似还梦见万岁爷做噩梦了,梦里折腾了折腾,有些累,今日便起迟了。
万岁爷早早便走了,中秋之日普天同庆,是不用上朝的,只是万岁爷还有很多事做,酉时又要在祭月坛带领群臣拜祭月神,祭月完后,赏群臣、宴请群臣,举杯赏月。
后头又得到后宫妃嫔的宫宴上,赏宫内众人,与众妃嫔同乐共赏佳节。
总之今日万岁爷比往常都要忙碌。
而她,今日要做的事也不少呢,要将苍澜院布置起来,要给昭仪姐姐送月饼,给小太监小宫女们赏月饼赏喜钱,苍澜院还要吃一顿热热闹闹的午膳。
这可是她,也是苍澜院第一次如此热闹过一个大节,她不放心,得看着些,指挥指挥。
故而起迟了,她很懊恼又很着急,在小青帮她梳头,她嘴里不住催促道“哎呀,梳简单些简单些的,要迟了迟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小青如今在齐嬷嬷的教导之下,学会梳不少发髻。
莲花不是很讲究,平日里都自己随便梳一个,怎么快怎么来,但有时候也让小青帮梳头,主要是齐嬷嬷看不过眼让的。
今日是中秋节,那发髻更不能梳简单了,齐嬷嬷早和小青嘱咐了,要她给主子梳个正经一些的发髻。
小青她被催着也有些着急,只是齐嬷嬷叮嘱过的:“主子,今日过节,不能太简单了,齐嬷嬷见了会说的。”
“晚宴前不是还会梳妆一次么,那时候再梳好一些的不成么?”莲花说道。
小青摇了摇头,还真被齐嬷嬷算着了,嘱咐过了今日一日都不能让主子太随意了:“嬷嬷特地说了的,今日主子得穿得喜庆隆重一些,您可是整个苍澜院的主子,奴才们见您喜庆,他们心里也高兴。”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过节咯
莲花一想也是,只是:“哎呀,现在这么晚了,还没给昭仪姐姐赠饼呢!”
小吉子恰好在此时进来,听到这么说,在门口便喜气洋洋高声道:“主子莫慌,嬷嬷早安排好,让奴才们去送了,奴才这便是打华英殿而回,您瞧瞧,昭仪娘娘还给您回了礼。”
说着就跟小林子将一箩筐东西重重地抬了进来。
莲花扭头看过去:“咦……送回来了么,我还想亲自去见见姐姐呢。”这么重要的节日,怎能不见见姐姐。
见那箩筐东西似乎很重,她又好奇,忍不住伸头想去瞧。
小青赶忙道:“主子,您先别动,发髻梳到了紧要之处。”
莲花又赶忙坐好不敢再动,怕功亏一篑,要梳更久了。
小吉子喜眉笑眼道:“主子您就安心待着,昭仪娘娘说了今夜再与您相见,您白日就不必过去了。”
说着又跟小林子道:“呆子,咱们将东西抬到主子旁边,让主子瞧瞧。”
小林子应了一声,两人一同发力将那箩筐东西抬进去。
莲花听了这么说,一想也是,今晚就能见着了,不急在一时,又见小吉子懂她,忍不住夸道:“哎呀,小吉子,你越来越聪慧了。”
小吉子跟小林子抬着箩筐,呼哧呼哧到内室放到梳妆台侧边,莲花能瞧见的地方。
等将箩筐放下,小吉子谦虚地道:“那可不,多亏了主子您的悉心教导啊,若没有您,奴才的灵智也开不了窍。”
小吉子可太会说话了,莲花笑眯了眼,八颗整整齐齐的小贝齿露出,嘴里说道:“谦虚一贯是咱们苍澜院特有的美德,小吉子你这可不行,要再谦虚一些,便是实话也不可说太直白,哈哈。小青,等下第一个赏小吉子,赏!”
小吉子闻言高兴行礼道:“哎哟,奴才谢主子赏。您就如天上的明月照耀着咱们苍澜院的奴才们,在您的光辉之下,奴才们是愈发好了。”
几人热闹的说了一番笑,莲花眼角的余光瞧见那一箩筐东西,忍不住惊呼出声:“哇,这么多果子!”
小青此时嘴角含笑,抽空瞧去,也跟着惊呼起来:“主子,还有葡萄,昭仪娘娘好大方啊。”
箩筐里,装着满满一筐的时令瓜果,有西瓜、苹果、石榴、李子等等,最上头放的是几串葡萄,葡萄在本朝可珍贵着呢。
小林子跟在一旁傻笑,露出两个小虎牙来,他从华英殿出来,脸上就没停止过笑,昭仪娘娘回的礼,他很喜欢,很替主子喜欢。
莲花兴奋非常,这一筐的瓜果,瞧着就让人欢喜,昭仪姐姐果真懂她。
今夜苍澜院供月便把昭仪姐姐送的水果摆上,也给小宫女小太监赏一些,让嬷嬷带着他们好好过个中秋。
可惜了,她要去中秋晚宴,否则苍澜院里晚上,将所有人叫到院子里头围着,赏着月吃着瓜果,别提有多美了。
这一箩筐瓜果,莲花分成了三份,一份夜里供月亮,一份留着等万岁爷在了吃,另一份赏了中午一起吃。
等莲花梳好头,便见齐嬷嬷在外头安排得井然有序的,将她让人准备的竹条扎各种果品、鸟兽灯笼挂上了,还有大朵碎布花朵和长条彩色绸带子,装点的花团锦簇的。
碎布花朵是她让人找织造局要的,裁减下来的细碎布扎出来的,不花银子。
彩色绸带子是其他宫送她的贺礼中挑的,她穿不着,挑着喜庆的颜色都用了一些,算下来大概花了一匹绸布,等过完节几日后再拆下来,后头还能再用。
莲花瞧着欢喜,她觉得嬷嬷指挥放的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看着就好。
她便看便赞叹,等走到齐嬷嬷身边时,她欢喜地过去道:“奶奶您弄得真好,再也没有比您弄得更好了,您辛苦了,去歇一歇吃点果子吧,剩下的我来呢。”
说着就想搀扶齐嬷嬷回去。
齐嬷嬷满面红光,精神抖擞地摆摆手:“不妨事,不累,老奴心里头高兴。”
她没有亲人,已然好久不曾过如此热闹的中秋节了,托了小闺女的福,这么忙着她也高兴。
齐嬷嬷说着,指挥道:“再绑高一些,两边对齐。”
莲花见此也不再劝,跟着指挥起来。
过了一会儿,齐嬷嬷忽然看着她道:“可是刚起?”
莲花正仰着头看灯笼,脸上笑容顿时凝固,低头脖子下意识一缩,心里忐忑,嬷嬷不会要训她吧,之前晚起不是也不训她么?
齐嬷嬷看她这样哪里还不明白,又问道:“可用了早膳?”
“呃……”莲花眼睛乱飘起来,哎呀,她高兴,听小青他们说外头装点得很好看,梳好头就忙着出来看,还没吃……
齐嬷嬷眼睛一瞪,脸一板,不赞同地道:“胡闹,快回去用了膳再来,如今你可是有身子的人,一人吃两人补,去去去,快回去。”
莲花吐吐舌,只得乖乖地回去用早膳。
早膳过后,莲花又与齐嬷嬷指挥了指挥,苍澜院主道和住人的地儿装扮得好看又喜庆。
她看着为了挂彩带灯笼,竖起来的木桩子,心想这样太麻烦了,等以后院子里种满果树,就挂树上,省事省木头!
午膳早早便开始准备,众人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午膳,个个都吃得油光满面的。
苍澜院的人个个都挂着喜意,发自肺腑的高兴,打心眼里觉得主子好,冬雪自捏月饼大赛后,也是如此认为的,渐渐的对这里改观了,头一次觉得呆在苍澜院也不赖。
而夏柳,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似乎也在为过节而高兴。
打星辰殿来帮手的小太监很高兴,莲主子大方啊,给好吃的给好喝的,在苍澜院好啊,总之什么都好,喊去苍澜院当差,个个都抢着干。
午歇后的苍澜院偏殿门外的院子,中间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是一篮子荷包,荷包里装着喜钱,桌子旁边是一箩筐的月饼。
小吉子坐着记数,小林子负责发喜钱和发月饼。
第二百七十三章 娇弱西施
小太监和小宫女排成一排,一个接着一个去领,领完喜气洋洋地冲着偏殿行礼,嘴里高声喊:
“谢莲主子赏。”
“莲主子吉祥如意。”
“莲主子福泰安康。”
个个都欢天喜地满面春风的,有些忍不住当场吃起月饼来,脸上尽是笑意。
星辰殿当值没来到的小太监,莲花让人将东西都交给张庆了,让张庆去发。
星辰殿的小太监们猴精猴精的,别的宫别的娘娘赏的东西和银子,他们还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收,收了也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可苍澜院的他们收的是毫无负担,这是总管默许了能收的。
而且莲主子从不图他们些什么,最多是让他们帮干些力气活儿,这些本是张总管嘱咐他们份内之事,就算他们不做,宫里头多的是人想做,别忘了莲主子如今是万岁爷最得宠的妃子。
此时的莲花,正在齐嬷嬷的监督之下,让小青和胖丫帮她折腾发饰和妆容,为去中秋宴准备呢。
听到外头的欢天喜地的声音,她也很高兴,一直笑眯眯的。
之前她不明白为何要折腾这么久,如今是终于明白了,从发髻到妆容,到首饰,到衣裳,那叫一个讲究呀。
哎呀喂,她以前那般潦草敷衍,和现下比起来,简直是不能太随意了。
嬷嬷说,这是她晋升为美人后,头一次正式出席在大宴之上,需得隆重,有排面。
当然,有排面是她自己根据嬷嬷的意思总结出来的,总之是要隆重就是了,不能像以前那般随随便便,让人看低了去。
衣裳首饰都是万岁爷赏的,妆容的胭脂水粉,是齐嬷嬷准备的,不知怎么弄的,反正瞧着就高级。
以前她从挑衣裳到出门,最多花费两刻钟就好了,最久那次还是去秋日赏花宴,为了穿好看些给万岁爷看,挑衣裳用了不少时辰。
而这次弄好后,竟然花了一个半时辰,她的天呐,这还是在她可怜巴巴的求嬷嬷,让弄简单再简单些,头上发髻简单些,首饰少戴一些,她嫌戴多了脑瓜子太沉了。
她现下可佩服其他的妃嫔了,尤其贵妃娘娘,一下子能戴那么多首饰珠钗,那头得多沉啊。
她自己体会了才知道,原来珠光宝气、满头珠钗是一件那么惨的事情,看着的贵气是用自己的痛苦换来的,她们可太厉害了。
还是绢花好,轻飘飘的,戴头上仿佛没戴一般,珠宝首饰当然她也爱啊,值那么多银子呢,不过戴一两件还成,戴太多她就不行了,太沉了。
在她的坚持下,兼之齐嬷嬷也觉得不能累着她,头上的钗子发簪没戴几根,就这样她还是觉得不轻松,有些沉。
等全身上下弄完,她浑身已经僵硬了,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陌生,那妆容和自己往日的模样大不相同,人靠衣装,这话是真不错的。
“奶奶,我怎觉得不像我自己呢?”莲花左照照右照照,问出声。
齐嬷嬷瞪她一眼:“怎么不像,老奴倒觉得一点没变。”
妆容虽帮小闺女弄得威仪了些,带了一丝凌厉,可小闺女的眼神还是一点不变,这些都不是靠衣装改变得了的。
莲花摸摸脸,有些疑惑,是么?
小青也看看,主子这模样似乎没那么好说话的样子了,有些冷,她插嘴道:“主子,若是您不说话,就有些不像,若是说话就还是您。”
莲花恍然大悟,坐直身子,调到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么一看果真是,她不由得转头亮晶晶地对齐嬷嬷说:“奶奶,我若不说话,还挺凶的呢,正好用来吓唬人。”
“胡说些什么。”小闺女说话可真直白,齐嬷嬷嗔怪她一句,又嘱咐道:“今夜当心一些,护好自己。小青你和冯吉、小林子记住,要半步不离你们主子,护着她,谁想遣离你们都别听,有事便派个人回,或去找万岁爷。”
小青忙点点头,经过李美人事件,她是一步也不敢远离主子了,打死她都不敢离远了。
后头齐嬷嬷又将小吉子和小林子叫进来嘱咐了一遍,谁拿身份压他们,便说他们奉了万岁爷的命,不敢离开半步,不敢抗旨不尊。
说到最后,齐嬷嬷都想亲自去了,实在不放心。
莲花忙安抚她,跟齐嬷嬷说,昭仪姐姐也去,若有人为难于她,大不了她不说话,若智取不成还可凭着武力,不会有事的。
说着让小青抱起院中的大石头给齐嬷嬷看,又让小吉子扛起小林子转一圈,以此证明他们确实是有武力的。
成功将齐嬷嬷逗笑,总算是放她出门了。
此次的中秋后宫家宴在长秋殿办,外朝宴是在太极殿,宫中大宴都在这两个殿办。
长秋殿在星辰殿以北,更挨近后宫之地,太极殿则在星辰殿以南,离前朝上朝的宫门更近。
莲花带着几人一路说笑着走去,越挨近节日气氛越浓重。
长秋殿外是一大片广场空地,东西两侧节目各不相同,总之十分热闹。
靠近长秋殿东侧殿外头有一座大戏台,戏台对面的空地已摆上了座,宴开之前可听雅乐,宴酣之时可在此赏月赏戏。
此时戏台上,有伶人在奏清乐。
莲花没有靠太近去打扰,只远远听,她听不大懂,只觉得好听,站着听了一会儿。
旁边有人过来了,她没留意,小吉子看到忙低头提醒,就见原来是方嫔。
“参见方嫔娘娘。”莲花带着人福身行礼。
方嫔脸上带着柔弱的笑意,捏着帕子抬了抬手:“莲妹妹请起。”
又看向戏台奏清越乐的伶人,自言自语道:“很热闹是不是?”
不等莲花回答,她又自顾自道:“可惜姐姐的殿中冷冷清清,沉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纵然有好景千般,却有谁人与我倚阑同赏?”
莲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觉得不妥,想了想又闭上。
方嫔捏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哀切地看着她道:“莲妹妹想说些什么?”
第二百七十四章 变故丛生
莲花连忙摇了摇头:“没有的呢,娘娘请继续。”
“妹妹也觉得姐姐凄凉么?”方嫔说着看向远处,脸上带着轻愁念道:“谁伴明窗独坐,我共影儿俩个。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无那,无那,好个凄凉的我。”
说完眼睛开始泛泪花,转头水盈盈地瞧着莲花,期望她说些什么。
莲花身后小吉子他们几个人,个个觉得此时怪异无比。
小青跟小林子是闹不明白方嫔在说什么,怎么一副死了娘的模样,今日明明是中秋,该高兴才对。
小吉子则是一阵恶寒,传闻中这方嫔娘娘热爱无病呻吟,见谁都呻吟两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莲花又张嘴,想了想复又闭上,算了算了,不妥。
这个方嫔娘娘看着心情不太好,怎好问呢,还是回去问万岁爷吧。
方嫔见状,以为是想要安慰她,看着莲花道:“莲妹妹,你与姐姐投缘,想说些什么但说无妨。”
“这样呀?那……”莲花拖长尾音,有些迟疑,她并不觉得她们两个投缘。
投缘之人,最起码得能听懂双方的话吧,这么说的话,方嫔当是单投缘,不是互相投缘。
“妹妹不必顾虑,只管说便是。”方嫔眼含愁绪,鼓励地对她点点头,很是期待她说些什么。
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她还怕自己记不住呢,回去也问不了万岁爷。
想到此,莲花开口道:“娘娘,您方才念的这些诗句,出处在哪呀?”
方嫔一愣,从未有人这么问她,下意识回道:“是一位名叫李清照的女词人之诗词,她的诗词婉约细腻,妹妹可以回去看看,姐姐十分喜欢。”
莲花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她最近刚开始学的诗,词还没有学,还早着呢。
看向方嫔,她赞赏地道:“娘娘懂的真多,嫔妾回去翻翻。这词从您嘴里念出来,还挺好听的呢,意境似乎很美,又是沉香又是灯影的。”
方嫔听到这话,有些开心,往常她这么对别人说,都没人这么夸过她,她掩着帕子轻笑:“妹妹过誉了。”心里有些高兴。
莲花肯定地看着她点点头,眼神真挚:“哪里过誉,娘娘您的声儿轻轻柔柔的,一听就让人起呵护之心,不过您宫里的人有些不像话,看您凄凉也不陪着您,唉……”
说着看看她身旁的宫女,替她忧愁了一瞬,又接着道:“娘娘,嫔妾去那边瞧瞧呢。”
说着行了个礼,告退了。
方嫔笑着颔首,看着莲花而去,她怎觉得这莲美人也不赖,没想的那么难相处,还挺有意思的,反正话儿很动听。
她身边的宫女莫名被说了一嘴,见自家主子被忽悠瘸了,赶忙轻声提醒道:“主子,这位莲美人心机深沉,您可别被迷惑了。”
方嫔回过神来,收起笑容,她怎么忘了,这莲美人还霸占着万岁爷不放呢,若不是如此,她和其他姐妹怎会独守空闺。
她一跺脚,哎哟,这莲美人果真了得,三言两语便让她放下戒心,忘了说话的初衷!
方嫔想起自己的来意,捂着心口,忍不住哀痛起来,她心口疼,被自己气的。
莲花早留意到西侧了,那儿离千秋殿有些远,好似有一些玩耍的东西呢,围了一圈人。
方才和方嫔在说话时候,她眼角的余光就留意到了,礼貌地和方嫔说了几句话后,她就迫不及待要过去瞧瞧了。
小吉子跟在后头走,心里在憋笑,等离远了些忍不住靠过去,竖起大拇指说道:“主子,您方才真是高明!”
那方嫔的话,他是听出来了,在感叹自己独守空闺寂寞难耐,暗指主子独宠后宫呢。
“啊?”莲花有些不解,怎么莫名其妙得小吉子一句夸赞,不过一点也不妨碍她收下。
她边走边笑眯眯地收下道:“哎呀,你主子啥时候不高明了。”
小吉子看这模样就明白了,原来主子压根没多想,也好,难得糊涂啊,心大愁小。
他笑着点点头,哎哟,他的主子真是个宝,难怪万岁爷如此疼,这样的主子怎不值得疼呢?
几人走到西侧时,那边似乎是有杂耍,搭了个临时的小台子,栏杆围了一圈,不能靠近里头。
外头围了一圈人在瞧着,有宫女有太监围着瞧热闹不时喊好,似是薛贵妃特许的,说今日中秋佳节,宫里头除了当值的奴才,其余奴才们也可以松快松快。
这个节目以往可没有,是今年皇帝特地吩咐加进去的,因有回听她念叨了一句民间的杂耍,便上了心。
某个角落里,有人匆匆而去,对着另一人道:“不出姓张的所料,人过来了。”
“做好准备,开始吧。”另一人眼中带着阴险的笑意,说完抬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来人应“是”,重新走回人堆里,悄声传递着什么。
莲花几人远远走近,便听到杂耍台边上,传来阵阵叫好声。
待快靠近时,小吉子看着这么多人,心里有些不安。
宫里的戏目都是给主子开设的,往年可不曾有这样的特许,没有说有这么多奴才推推攘攘挤作一团,在外头挡住主子视线的,这不合规矩。
他想了想,扯住莲花道:“主子,人太多了,虽都是宫里的奴才,可各宫的都有,鱼龙混杂,咱们要不还是先不看了。”
否则谁知道里头有什么人包含祸心。
莲花听出了小吉子的言外之意,看看杂耍处,此时似乎在舞狮子,觉得有些可惜。
离人群还有二三十步开外时候,她止住脚步,遗憾地摇摇头:“不看了,走吧。”
小吉子说得有理,嬷嬷千叮咛万嘱咐她要小心保重身子,这么多人若谁不小心推她一把踩她一下,那可不好。
何况她个头不算高,在外头垫着脚尖都难看清,除非让人清场。
她带着人刚走开十几步,变故丛生,围栏忽然断了一边,一群挤在围栏旁的太监宫女向前扑去,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其他人惊慌失措推推挤挤,有人倒地,有人惊慌。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还是下回吧
莲花听到声响回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变故,小吉子三人赶忙护住莲花,不让惊慌的人推挤到她。
就在这时,有个圆滚滚白胖胖的太监笑眯眯地出现,不知从哪又零零散散冒出了十几个人,迅速地围了过去,穿插在人群中,不一会儿惊慌的人群就被分拨管制开来。
有些还要推壤的人,直接被人勾肩搭背推着走,像是认识的一般哥俩好,边走边大声热烈地说着主子赏了喜饼的事,还有说哪有好酒好菜一起去吃。
没了人推攘,剩下的人有些茫然地呆在原地,场面有些静下来,舞狮子的也停了下来。
倒地差点被踩踏的人,也被一个白胖子和其他人一把扶了起来,这白胖子乐呵呵道:“哎哟喂,看戏也得小心些,瞧这高兴坏了模样。”
被扶起的人连声道谢。
这白胖子太监嘴里又笑呵呵说着吉祥话:“今儿个十五月儿圆又圆,中秋饼儿甜又甜,吉祥如意又一年,大家伙儿们过节也都当心着些,看杂耍怎么咱自个儿也玩了个杂耍,来来,将这栏杆抬一抬,狮子耍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开始笑,场面又热闹起来。
断了的围栏很快被几个人抬走了。
变故发生得快,结束地也快,似乎还未怎么开始,就被制止住了,没闹出什么大乱。
总之一切看着都很正常。
莲花看着有些奇怪,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了想还是走吧。
正要带着小吉子他们走时候,白胖子太监目光落到她身上,仿佛刚看到她一般,小眼一亮,快速地小跑过来。
在莲花还没反应过来时候,嘴里就蹦出来一串话:“哎哟,这哪来的主子,比天上的月儿还好看,奴才还头一次见到如此楚楚动人、花颜月貌、眉目如画、出水芙蓉、如花似玉、风华绝代的主子——”
边说边脸不红气不喘地跑到她面前,对着她拱手,接着说道:“参见主子,奴才有幸能见到这样的清新脱俗的主子,此生无憾,瞧瞧您这通身的气质……”
莲花不等他话说完,扭头对小吉子他们询问道:“小吉子,我是被调戏了么?”
又是楚楚动人又是如花似玉的,这夸得很轻浮。
胡淼淼话被打断,听到莲花这么讲,笑容开始僵住。
“嗯?”小吉子疑惑地看着来人,有些搞不明白是敌是友,此人方才制止了一场乱子,按理说还成,可看主子的眼神不对,太自来熟了,又不好说。
小青看着这个白胖子太监,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对莲花说:“主子,此人怪怪的,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胡淼淼脸僵了一下,解释道:“不是,这位小宫女,我并不怪……”
莲花深以为然,点点头:“的确呢,油嘴滑舌的,定然不是好人,我们走,回去要告诉万岁爷,有人竟敢调戏我,让爷打他一顿。”
说着转身走,朝着千秋殿正门而去,边走边教育道:“小林子,像这样油腔滑调嬉皮笑脸的人,你往后定要当心,跟着主子我多学一些,别被人骗了……”
胡淼淼收起笑容,连连摆手解释:“主子,不是,奴才是在夸您,不是调戏您,奴才不是坏人,奴才不笑了成不……”别告诉万岁爷啊喂!
小林子最后回头瞧一眼,将胡淼淼记在心里,又回转过去冲着莲花深深的点头:“主子您放心,奴才记住了。”
回头就告诉万岁爷有人调戏主子。
几人丝毫不听胡淼淼嘴里辩解的话,聊着聊着就走了,渐行渐远,声音还隐隐传来:
“主子,咱们是不是没问那个太监的名儿和在何处当值?要打他找不着。”小宫女的声音。
“哎呀,大意了!”主子的声音。
“主子,要不奴才回去问问?”小太监的声音。
“好马不吃回头草,还是下回吧。”主子的声音。
“主子您真是宽宏大量。”“咱们主子最好了。”
“哪里哪里,出门在外要谦虚……”
徒留胡淼淼一人看着走远的四人,自顾自说着话:“奴才那是夸不是调戏,奴才怎么敢,天地良心奴才只是来问您看不看杂耍的,奴才给您清场……”
声儿越说越低,最后像自言自语一般,压根没人听他说,留了一地寂寞。
“唉……”胡淼淼惆怅了,他怎么看起来就像坏人了,明明就是好人嘛,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位主子怎么就不听他说的呢,唉。
胡淼淼边走边摇头,走到一个角落,有个面貌普通的太监悄无声息过来低声禀报道:“总管,抓住了,一个不漏。”
胡淼淼摆摆手:“去吧,都散开,注意隐蔽,都瞧着点。”
“是。”面貌普通的太监随即隐匿。
胡淼淼又重新恢复他往日喜庆的笑脸,看着千秋殿若有所思。
万岁爷早吩咐了他,派人随时随地护着莲主子。
方才的乱子他们早看在了眼里,若是莲主子真的要去看杂耍,他们便会提前出动将乱子消弭于无形。
不过莲主子没有过去,他们也没提前出动,得以将捣乱的人一网打尽。
薛贵妃到时,一切风平浪静,与她预想的不同。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千秋殿西侧,还是一副热闹的模样,只是没什么主子去那里,仿佛不曾发生过什么事,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
她心下有些疑惑,早前她可收到了一些风声,今日会有乱子,于是她特地挑了这个时辰过来,既避开了最乱之时,又能提前过来控制局面。
怎么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按捺下心中的疑问,她下了步撵向千秋殿内走去。
殿中有些人已到,特别是苍澜院的那位也到了,正和她的奴才在说些什么,笑得十分高兴,一点妃嫔的矜持含蓄都没有。
贵妃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主仆有别,这莲美人可真会收买人心,连底下的奴才也肯放下身段去笼络,难怪能将万岁爷迷得神魂颠倒。
殿中之人看到她,纷纷过来行礼。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反话正说
贵妃笑着抬手:“诸位姐妹请起,今日乃中秋佳节,喜庆团圆之日,姐妹间无需如此多礼,都放松些,今夜尽情把酒赏月,尽兴而归。”
“是。”众人齐齐称是。
万岁爷还不曾来,她便是后宫第一人,这样的时分让她感觉很好,当然,若她再进一步就更好了。
贵妃脚踩莲步,姿态优雅从容,徐徐走到上首落座。
她看了看众人,又看到莲花低着头,她缓缓笑出来,对着莲花道:
“莲妹妹近日过得可还好?听闻请了御医,身子可有大碍?上回请妹妹到华庆殿做客,本宫招待不周,委屈了莲妹妹,本宫在这里给你赔罪了,还望妹妹海涵。”
“啊?”莲花正低头数着桌上的糕点,冷不丁被叫到,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向上首。
咦……贵妃娘娘今日真是金妆锦砌,翠绕珠围啊,瞧瞧头上插满了钗子。
她有些可怜地望了望,暗暗咋舌,上回瞧贵妃娘娘就戴了一根旧钗子,这次竟然戴了那么多,嗯……不简单,是都拿出来戴了么?
方才她进了殿里,有人已经到了,寒暄了一两句便去落座。
实际没有寒暄,因人都避着她呢,互相见礼后,便各自找了去处待着。
莲花是毫不客气的先找着自己的座坐下,她现下可不想像以往那般等了,方才来的人又没她品级高,她能坐,不算失礼,便是失礼也不怕的,她有靠山。
待贵妃进来,她起身随其他人一起见了礼一起落座,也不曾抬头去看,直到现在贵妃提到她的名儿,她才看过去。
回想了一下贵妃说的话,她想了想道:“谢娘娘关心,嫔妾挺好的呀,吃得饱睡得香,不曾委屈什么,身子十分之好,上回有大碍的是贾答应呀,您忘了吗?”
说完又盯着贵妃身上头上的珠宝去看,下意识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发钗,又同情地看着贵妃,看着就沉。
殿中众人一静,参加了小宴的人脸上都不自在起来。
上回后来的事,是众人想要忘记的存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贵妃娘娘只是想寒暄一两句,化干戈为玉帛,并不真的想提起细节。
娘娘这么一说,顺着台阶往下下便好,大家面上都好看,怎么还直愣愣提被贬的贾答应,这是在像她们示威么?
缩在角落里的贾答应惶惶然,恨不得将自己的藏起来,降低存在感。
自从上回后,她便很不好过,父亲听到她被贬后,自觉颜面无光,听说待她姨娘非打则骂起来,还断了她的银子供给。
如今她又被万岁爷罚俸禁足,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靠着以前的攒的银子过日子。
只是她以往大手大脚的,哪攒有多少银子,只得悄悄拿自己从宫外带的一些首饰换银子花用。
今日是被特赦出来参加中秋宴的,过完节还得接着被禁足。
来的时候,其他人便对她避瘟神一般,以往口口声声喊她姐妹的,方才还暗地里嘲讽她,刺她怎么敢来,嫌她晦气。
现下被莲美人当众提起,她胆子都吓破了,再也没有往日的嚣张,就怕又惹着这莲美人,回头连答应都没得做了。
从进入殿中,她便一句话都不曾多说,只想安安静静地过,不想让人注意她。
贵妃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升起一股怪异之感,跟上回小宴之时的有些相似,却不完全相同,看得人窝火。
她微笑着,保持着仪态,只是眼神十分冰冷,她堂堂贵妃,一而再再而三的低头,而这莲美人一点脸面都不曾给过她,一而再再而三打她脸,真是好得很啊。
也罢,两人又已是死敌,她姿态已做足,下她脸正好。
贵妃端起茶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冷意,放下茶恢复笑容:“莲妹妹无事,那便好。”
在殿中看了一圈,贵妃又道:“时辰还早,还有些姐妹未到,咱们等等再开宴。姐妹都不必拘谨,咱们说说话。”
在贵妃的招呼下,殿中开始热闹起来,互相夸赞之声不绝于耳。
陆陆续续有剩余的妃嫔爷到了,开始落座。
莲花有些无聊,她没得人说话,众人有意无意略过她,而她也没什么兴致和她们说话,听她们讲话。
她托腮看向门口,昭仪姐姐怎么还不来呀,唉,好无聊呀。
殿中此时众人纷纷恭维贵妃:
“娘娘手上的手镯可真真好看。”一人夸赞道。
另一人附和:“可不,通透温润,色泽绮丽,也只有娘娘才衬得起这般颜色。”
贵妃微微一笑,抚了抚手镯:“此冰花芙蓉玉手镯,是周妹妹当初在本宫生辰宴上所赠,本宫很是喜欢,便常常戴在手上,这镯子既好看又养人。”
周常在起身行礼,笑着道:“此手镯能得娘娘喜爱,嫔妾真是荣幸,心中喜不自禁。”
“还要多谢妹妹的礼,如今这镯子可成了本宫的心头好,你们可别想惦记,谁想要去都不成。”贵妃调笑道。
其他人也跟着笑:“娘娘怎知我们想要的,等下还想诓了去,让娘娘做投壶赢了的彩头,可惜了,被娘娘猜透了……”
众人又一阵笑声。
听到“投壶”二字,莲花竖起耳朵来,心中惊奇,咦,有投壶?听这情形还有彩头么?
就在这时,就听贵妃感慨地说:“说到本宫的生辰宴,本宫想起那时还是第一次瞧见莲妹妹。莲妹妹当时尤让本宫印象深刻,真是好一个标致的人儿,真真秀色可餐,在这宫里头,本宫竟那么晚才瞧见,真是相识恨晚。”
有一人插嘴道:“不仅如此,莲美人当初傲骨铮铮,可真是让嫔妾敬佩。”
众人掩嘴开始笑。
莲花惊讶地转头看向殿中,怎的她们聊起来,聊着聊着变成夸她了?
秀色可餐和傲骨铮铮听着不大对头。
贵妃娘娘带头忽然夸她,怎么说呢,给她的感觉,比先生夸她尤甚,让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一向知道,先生夸她,反话正说,非讽即骂,不是好兆头。
她开始警惕起来,脸色也表现了出来,等着下头要说她什么。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可否再赠一些
贵妃暗暗观察莲花,见她这个神情,心中惊疑不定,莫非这莲美人是知晓的表哥之事,进宫是为了复仇,却引而不发,一直在谋划大局对付于她?
否则提到当初,她怎么如此警惕?
贵妃心中了悟了什么,看着莲花这个样子恐怕不好对付。
她本意便是要试探,话头刚引出来,又怎肯轻易罢休,当是接着试探。
贵妃假装回忆,接着道:“那时妹妹好似要送什么给本宫来着?”
赵美人帮着接话说:“娘娘,是茶,莲妹妹当初说自己亲手炮制了清露茶献与您,只是……”
后面牵涉到万岁爷,就不好直说了。
贵妃恍然大悟:“本宫记起来了,确是清露茶。日日宫务繁多,如今记性越发不好了。”
说着揉揉额头,又接着说道:
“那时听妹妹说,这清露茶入喉甘甜,回味无穷,可惜了没能喝着,不知妹妹现下是否还有,可否再赠一些与本宫?”
说完,贵妃目光灼灼地盯着莲花,眼神中有丝不易觉察的杀意。
这莲美人,当初被丢偏僻角落几年无人问津,定是知道进宫目的无法达成,特地在她生辰宴上,献清露茶与她,不是想讽刺于她便是要试探于她,真是蜉蝣撼大树,不自量力。
当初若是她知晓,怎还会让她好生生待在这里,让她勾搭上万岁爷,爬上如今的位置。
她算了算时日,这莲美人定然是她生辰宴上借了她之手,让爷注意上了她,否则几年过去了,爷早不注意晚不注意,非在她生辰宴后注意上。
真是好手段好心机,可恨她一直蒙在鼓里,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莲花也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前头贵妃娘娘为何对她一通夸了,原来是想贪她的茶,难怪了。
当初她跟万岁爷僵持不下,坚持想要将茶送与贵妃,可娘娘她一点都不领情,转头就赠与了万岁爷,最后送茶的她一点都没落着好呢。
如今又问她要茶,没了,都给万岁爷喝了,而且爷也说了,往后不准她做,便是做了也只能给爷喝。
最多最多再送与昭仪姐姐,旁的人休想,又不熟。
她现在可一点都不想送贵妃,送了便是打水漂,也落不着好,她又不傻。
想到此,莲花直接道:“回禀娘娘,没了,送不了。”语气平平,一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殿中气氛怪异起来,众人没想到这莲美人如此嚣张,贵妃屈尊向她讨茶,她竟然毫不留情的拒绝了,由头都不想一个。
贵妃眯着眼开始深思,果然如她猜测的那般,这莲美人定是知道什么,现下直接和她撕破脸,连装都不装了。
好啊,好得很,一试探便被她试探出来了,今日不枉这一番言语。
周常在看看上座,闪过一丝讽刺,又看看莲花,想了想开口打圆场道:“莲姐姐,茶没了,您不是会制吗,何不再做一些,送与娘娘尝尝?”
此话一出,无异于火上浇油,将两人对峙起来。
其他人也想了起来,对啊,没了就再做呗,这茶就是莲花亲自制的,便纷纷附和:
“既是会做,都是宫里的姐妹,再做一些送与娘娘又何妨。”
“当初莲妹妹不是很想送茶娘娘尝尝,如今娘娘开口要,莲妹妹怎要拒绝?这般拒绝,实在有些不顾姐妹之情。”
“呵,姐妹之情?有逼着人送东西之姐妹?”门外徐昭仪嘲讽出声,大踏步进来,冷冷的瞧着说话的一干人等。
刚才参与了说话的珍妃怯懦地垂下头来,不敢直视来人。
莲花惊喜的叫道:“姐姐!”
总算来了,她好无聊啊,和殿里的人说话实在太无聊了,一点意思都没有,她待着都要发霉了。
徐昭仪安抚地朝她笑笑,示意她稍安勿躁,转头朝着薛贵妃等品级高的人敷衍地行了个礼。
其他品级低的人都纷纷起身见礼。
待都见过礼,徐昭仪直接走到赵美人桌旁说道:“你去那头,和我的位置换一换。”
赵美人旁边便是莲花。
赵美人一惊,徐昭仪这宫里头谁敢惹,听到这么说,她下意识地看上上首的贵妃。
徐昭仪也顺着看过去,嘴里冷冰冰说道:“贵妃娘娘如此大度,不会怪嫔妾失仪吧?”
贵妃眼睛眯起,心中恼火得很,岂有此理,宴席的位置都是定好了的,按品级高低依次排序,怎能说换就换。
这简直是在藐视于她,不把她放在眼里!
贵妃不说话,只直勾勾盯着徐昭仪,两人互相对视,气势大开。
此时殿中鸦雀无声,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尤其赵美人,垂着头不敢吭声,就怕波及自己。
徐昭仪看着看着忽然笑出声,啧,薛贵妃终于不是一副假惺惺的脸了,这副模样好看多了。
她好整以暇地道:“怎么,贵妃娘娘要怪罪?那嫔妾便不换吧。”
莲花听昭仪姐姐要换位到她旁边,正期盼着呢,见贵妃不说话,只一直看着昭仪姐姐,凶神恶煞的,心里焦急,就怕贵妃要对付徐昭仪。
听到徐昭仪后头那么说,她起身福了福插嘴道:“昭仪姐姐,娘娘说了今日是团圆之日,姐妹间无需如此多礼,要放松,还说了不要拘谨,应当不会怪罪的,娘娘您说是么?”
说着抬头看着贵妃,一副就是认定了贵妃先头说的话的模样。
贵妃暗恨,一口银牙咬碎,好一个徐昭仪,好一个莲美人,目无尊卑,都是这宫里头她最恨的存在之二,如今竟敢公然勾结,公然挑衅,一唱一和的,将她架起来烤。
尤其这莲美人,学舌功力越发是强了,上回在万岁爷前学她的舌,让她恨毒了她,今日越发厉害了,好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此时的贵妃,真想不管不顾地大声呵斥一番,她就不让换,又能拿她如何!
只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她是贵妃,是一宫的典范,若是此时呵斥了,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名声,便被两人毁了,往后谁还觉得她公允大度?
绝不能让她们得逞!
第二百七十八章 小白菜活了
贵妃牙根都咬碎了,用尽全力勉强笑笑道:“不过是一座次罢了,换就换吧,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今日中秋宴,是家宴,让姐妹们松快松快也好,只是往后不可如此了,这尊卑礼仪可不能再忘了。”
“多谢娘娘成全。”徐昭仪当即指挥人将赵美人的桌案整张都搬走,换了新的来,摆得挨莲花的桌案极近,两桌之间一丝缝隙都无,两人伸手便能够着。
她最后对赵美人道:“是我要换到下首的,你不算不遵尊卑,坐吧。”
贵妃心口气得突突跳,这话明着说是赵美人的,实则是给她的回击。
赵美人应“是”,诚惶诚恐坐下,她如今坐的座次可是徐昭仪的,身份不配位,让她十分不安。
莲花安心地坐下,双眼一直亮晶晶地瞧着徐昭仪。
等徐昭仪坐下后,她兴奋地凑着脑袋过去道:“姐姐你怎么才来,我好想你哟。”
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仿佛蔫巴的小白菜被浇了水一般,重新鲜活了过来。
徐昭仪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含笑道:“有些事耽搁便来迟了,等姐姐处理些事,再来和你说话。”
莲花好奇,都已经换座儿了,还有什么事要处理么,不过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乖乖等着就好。
此时殿中有些安静,除了贵妃,其他人都悄悄觑着徐昭仪和莲花两人,见两人举止亲密,不知两人是何时勾搭上的。
徐昭仪拍拍莲花,让她坐正,重新看向殿中。
被她扫到的人顿时低下头来,只觉得徐昭仪眼神十分凌厉,自带一股摄人的气势。
徐昭仪似笑非笑地扫了一圈,嘴里轻轻吐出:“方才,是谁逼我妹妹送茶?”
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珍妃脸上,这个看似懦弱之人身上。
珍妃脸色一白,慌忙道:“不是,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徐妹妹,我是为莲美人好,不过一茶,以茶换姐妹之情,是为她好。”
徐昭仪讽刺一笑,目光冷冷地看向珍妃:“哦?为她好?”
说着,手摸上随身带的鞭子,拿到案桌上一下一下抚摸着。
吓得珍妃血色全无,站起来哆哆嗦嗦地道:“徐妹妹,我身子有些不适,贵妃娘娘,请容嫔妾告退。”
说着被身后的宫女扶着,落荒而逃。
贵妃登时勃然大怒,手狠狠拍上桌子,再也忍不住怒喝道:“徐榕英,你好大的胆子,眼中还有没有尊卑礼法,珍妃高你二品,你一来就竟蛮横地迫她离席!”
心口气得一起一伏,这野蛮人,在她眼皮底下就威迫高品级的妃嫔,往后是不是也敢如此威迫于她!
徐昭仪一挑眉,嘲弄地道:“贵妃娘娘何出此言?嫔妾可什么都没有做。”
说着转头朝着走到殿门口的珍妃:“珍妃娘娘请留步,贵妃娘娘可说是嫔妾迫你离席的,嫔妾怎敢当,你还是回来吧。”
珍妃吓得腿软趔趄了一下,被宫女扶住才没摔倒,她忙回首道:“是我不争气,是嫔妾身子不争气,与徐妹妹无关。贵妃娘娘,请恕嫔妾身子不适,不能和姐妹一起过团圆节,嫔妾告退,告退。”
她进宫早,知道徐昭仪可是上过战场的,杀人都不带眨眼的,手上见的血不知多少,哪是深闺女子可比的。
徐昭仪如今脾气已收敛了许多,故而很多后来的妃嫔都没见过徐昭仪如杀神一般的模样。
她可是亲眼见过徐昭仪怎么用她的鞭子抽打对她不敬之人,一言不合将人抽得皮开肉绽,那血淋淋的场面,让她至今心有余悸。
谁敢跟不讲理之人讲理!
所以这宫里头谁都能惹,便连贵妃娘娘也是,因贵妃娘娘讲理,会顾忌着脸面,唯独徐昭仪是万万不能惹的。
珍妃嘴里说完话,惶恐地看徐昭仪一眼,见没有再留她的意思,赶忙慌慌张张让人搀扶着快步走出殿中,仓皇逃离,生怕等下走不了了。
方嫔也是最早进宫那批妃嫔!对徐昭仪是知晓一二的,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幸好方才她没有多嘴什么,好险。
除贵妃、徐昭仪、方嫔和莲花外,其他人都目瞪口呆、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一个妃子竟然被一个昭仪给吓跑了。
莲花也目瞪口呆,与众人不同的是,她眼中充满了崇拜,嘴巴微张,扭着头简直像看一个英雄那般看着徐昭仪。
贵妃嘴唇都气得抖了起来,却无可反驳,无话可说。
周常在低下头,眼中若有所思,今日这一幕她也大受震撼,珍妃看着懦弱,可至今屹立妃位不倒,得以和贵妃和平共处,她从未认为是个简单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被徐昭仪吓跑了,十分滑稽,反差极大。
她偷眼向徐昭仪看去,往常只知道徐昭仪不好惹,如今她要重新审视这个将门之女了……
殿中唯独徐昭仪气定神闲,她觉察旁边的目光,转头看去,忍不住对着旁边的人灿然一笑,伸手去捏着莲花的下巴,左右瞧瞧:“今日这妆容不错,看着没那么好欺负了。”
莲花抓着徐昭仪的手,跟做贼似的左右瞅瞅,小声道:“姐姐,您好厉害哇!”
“哈哈哈,妹妹你真可爱。”徐昭仪笑出声来,又学着莲花的样子,小声道:“妹妹可解气了?”
莲花笑眯了眼,点头如捣蒜一般,跟着昭仪姐姐有仇当场报,真是畅快淋漓!
不像万岁爷,仇报得文绉绉的,她得想一下才能判别是帮她报仇了。
她是喜欢别人打她一下,她顺着用力打回去,又直接又痛快,瞧瞧方才昭仪姐姐把人都吓跑了,哈哈。
说到皇帝,此时的他正领着群臣刚祭了月,繁文缛节一套下来可费时不少。
等下了祭月坛,往太极殿去,路上有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和他禀报了什么,他面无表情地道:“明日都处置了。”
今日佳节,不便见血。
没想到魏氏后宫贪墨案还有余党,伙同张三才,报复他的小妃嫔。
第二百七十九章 暴发户
张三才本对他的小妃嫔怀恨在心,又被余党报复,便趁机将后宫贪墨案之事牵引到他的小妃嫔身上,两波人搅和一起狼狈为奸,今日想借杂耍之乱生事,正好一锅端了,一个不留。
只是可惜了,他的小妃嫔没瞧着她想看的杂耍,等改日再给她瞧瞧。
等到了太极殿,又一套礼数下来,皇帝宣布开宴,同时遣人去千秋殿宣开宴。
千秋殿内,该到的妃嫔已到齐,贵妃举杯共饮,说了一番祝词,殿中旁人也举杯。
莲花也意思意思碰了碰,她果酒也喝不得的,齐嬷嬷说了,要少沾。
在贵妃的带动之下,席间觥筹交错,众人把酒言欢起来。
贵妃与人在说笑,眼睛瞥过徐昭仪和莲花,就见这两人不知在干什么,她越看心中感觉越怪异。
那莲美人时不时偷眼瞧她,怎么看她的眼神……好似看暴发户一般?
暴发户?上回不是看破落户那般?
怎这回的眼神又变了?
贵妃垂下眼眸暗自沉思,她今日装扮是否有何处像暴发户般庸俗?
没有的吧!
今日她戴了十二支金钗,头上的发髻左边插着六支,右也对称插着六支。
这套金钗来头可不小,乃牡丹十二钗,出自大家,每一支钗子都有一个典故,每个典故后头都有一位名女子,不是一般钗子,莫不是那莲美人以为这是普通金钗?
贵妃暗自思量,觉得装扮无出错之处,又瞧见莲花的眼神,心中憋着一股无名火,实在憋屈得很。
贵妃猜对了一些,莲花开宴后一直和徐昭仪说着悄悄话,问着等下都会有什么好玩的,遇到看着好笑的,又忍不住嘀嘀咕咕和徐昭仪评头品足一番。
等莲花又看到贵妃头上的发钗时,觉得有什么大发现,之前忘了和昭仪姐姐说。
于是她小声和徐昭仪嘀咕道:“姐姐,你说贵妃娘娘头上带的首饰,有五斤沉么?”
说着时不时往上瞅一眼,掂量到底多沉。
徐昭仪“噗哧”笑出声,她的妹妹实在太可爱了:“她那钗子纯金的,实心,或许不止。”
“咦……这么沉呢。”说着莲花又往上瞧一眼,算了算:“姐姐,那她岂不是带了很多银子在头上?”
“哈哈哈。”徐昭仪控制不住地爆笑出声,她的妹妹这话真实在,一点毛病都不曾有,哈哈哈。
她能想象到,如果薛贵妃知道她妹妹如此想,定然得气吐血来,哈哈哈,她妹妹埋汰起人来真是好样的。
莲花忙左右瞧瞧,见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心虚地拉了拉徐昭仪的衣袖,小声道:“姐姐,你笑什么呢……”
怎么好端端就笑了,她背后说人闲话,受众人注目礼,还怪不自在的。
她无措心虚的模样,惹得徐昭仪更加好笑起来。
贵妃看着两人毫不顾忌,一直对她指指点点,心中早升起无名之火,本不欲理会她们,毕竟一个野蛮人加一个装傻的人,看着就糟心,理了她们气的是自己。
只是不理她们却更让他妈放肆起来,竟然变本加厉,此时徐榕英还大笑出来,她是再也忍不得了。
这两人实在目中无人,当她是好捏的不成!
薛贵妃浑身泛着冷意,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脸上挂上与往日无异之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对着莲花和徐昭仪的方向道:“徐妹妹在笑什么?不妨说出来和姐妹同乐如何?”
徐昭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闻言一脸笑意向上看去,举了举杯道:“好笑便笑了,嫔妾敬娘娘一杯,请娘娘赏个脸如何?”
贵妃端坐着不动,皮笑肉不笑地道:“敬酒总有个由头,徐妹妹想要敬本宫什么?”
徐昭仪上下扫视了一下,笑意盈盈道:“嗯,是没旁的可敬的,那便敬娘娘今日这身隆重的妆容,极妙,让嫔妾很是敬佩。”
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贵妃见此,脸色缓了缓,半信半疑地拿起酒杯也喝了一口,虽话听着很怪,可徐榕英这野蛮人吐不出象牙也是正常的。
莲花在旁边垂着头,心虚气短的小脸微红,那话的关键是在“重”字,昭仪姐姐的话她听得懂。
她仿佛做了坏事一般,有些不好意思,昭仪姐姐也太坏了,当场拿她话讽刺敬酒,除了她旁人还都听不懂。
殿中气氛热热闹闹的,酒过三巡,贵妃笑着说道:“酒到酣时,不如来些歌舞助助兴,来人,传歌舞。”
“是。”宫人领命而去。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咳嗽声,众人疑惑地瞧过去。
莲花也跟着瞧过去,她正期待着歌舞呢,可怎么这动静和歌舞有些不搭的,正伸着头瞧着。
就见殿中徐徐走进几人,当头的女子一手被一位老嬷嬷搀扶着,另一手手里拿着帕子掩着唇,慢慢走进殿中。
此时正是中秋,可此女子已经披上了冬日的一袭白色披风,披风暗纹绣着的淡雅的玉兰花。
她脸上的笼烟眉微微蹙着,似在极力忍着什么,唇色有些苍白,眼神柔和似水,举止恬静缓缓走近众人眼中。
如一株清新的山茶花一般,误入人间繁华,与上首如牡丹花开富贵般的贵妃,形成鲜明对比。
有人惊叫出声:“刘妃娘娘!”
竟是许久已经不曾见过的刘妃!
这一声惊叫,令众人齐齐回过神来,方才她们瞧着瞧着都看迷了眼,都忘了反应。
谁都知道宫里还有个刘妃,可有些人甚至只听过其名却从未见过其人。
据说刘妃身子骨十分不好,几乎不出华福殿的殿门,更别说来参加这样的宴了。
万岁爷也是默许了她不必参加这样的宴。
故而后入宫的某些人,甚至都不曾见过她。
莲花也看呆了,尽管她早见过一面了,可刘妃娘娘的气质如空谷幽兰一般,这回见着还是令她看得有些呆了。
徐昭仪嘴角牵起神秘的微笑,注意到莲花的神情,倾身过去揽着莲花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妹妹,别看表象,小心此人。”
莲花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徐昭仪,不等她说什么,就听刘妃对着贵妃缓缓行礼:
“姐姐,好久不见了,可还安好?”
第二百八十章 毒蝎子毒蛇
刘妃行完礼,缓缓起身,抬头直视着上首的贵妃,脸上浮现一抹深深的笑意,眼神却看得人遍体生寒。
贵妃全身紧绷起来,如临大敌,嘴里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刘令仪!”
她多年的“好姐妹”,害她没了孩子的凶手!
她与刘令仪在闺阁之时便认得了,不到豆蔻年华两人一见如故,自此交好,有什么好的珠钗脂粉布匹衣裳,两人都互相送赠,时常结伴而行。
她的家世略胜刘令仪一筹,她家是世家大族,她爹早早便是户部尚书,掌管当朝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收支。
而刘令仪她爹只是国子监祭酒,虽然清贵,官职确实不高的。
她不嫌刘令仪的家世,与她相交,两人才行相当,相貌出众,又是亲贵小姐,时人称她们为京中双姝。
那一年她十四五岁外出郊游,路上惊马,遇到还是太子的万岁爷,马车上的姐妹,正是眼前的刘令仪!
第一次遇到万岁爷,她自此芳心暗许,又无人可诉说,便与她的好姐妹刘令仪吐露心声,当时刘令仪还笑着祝愿她,她定能如愿以偿。
只是她从不曾想过,她的“好姐妹”竟然也对万岁爷倾心,却从未与她说过,在她诉说钟情时,在一旁心怀鬼胎。
她从她爹嘴里得知先太皇太后有意选她为太子妃时,心中不胜欢喜,藏也藏不住,被刘令仪看出了端倪。
她便想是自己的好姐妹,又知她心系太子,说了也无妨,便悄悄说了。
可不久后她的太子妃之位便没了,她一直怀疑是刘令仪从中搞的鬼,否则当时一点风声未透露出去,先帝的宠妃又怎会得知。
午夜梦回,她在脑中将此事过了千遍万遍遍,越想当时的刘令仪越可疑,她一直有怀疑,只是没有证据。
可当初的她单纯,对刘令仪却深信不疑,还找她哭了一场,说她太子正妃没了,她变成做了妾。
后头的一系列之事,令她万万也想不到,太子大婚,与她一同进入东宫的,竟还有刘令仪,这个贱人,瞒她好苦!
进入东宫后,刘令仪虽与她解释过,可她对她还是起了疑心,两人渐行渐远。
她有了身孕之后,日防夜防,却还防止不过刘令仪之手,这个女人害她失去孩子,失去了倚仗,从此坏了身子,难以有孕。
这个贱人还装无辜,比先皇后还令她痛恨。
不过她也不差,也还了这贱人一报。
看这贱人这副模样,比她想象中身子要更弱,真是报应不爽,刘令仪有今日全是她咎由自取。
贵妃眼中浮起快意,只一瞬便恢复了常态,重新挂上笑容:“原来是刘令仪刘妹妹,乍一看竟未认出来,真是好久不见,妹妹怎这般虚弱了?要不要本宫给妹妹寻个医术好些的御医瞧瞧?”
刘妃垂眸,眼中闪过怨毒,虚弱地笑了笑,一字一句道:“多谢姐姐关心,不必了,妹妹这身子骨,姐姐是知道的,医治不好了。”
言语间大有深意。
贵妃脸上笑意刻薄,对宫人吩咐道:“来人,给刘妃摆座,可别累着我们弱不禁风的刘妹妹。”
殿中众人纷纷起身,待刘妃落座后,纷纷向她行礼。
方嫔心中有些别扭,这位刘妃似乎才是真正的病西施,两相对比之下,她有些自惭形秽。
她不由得望向莲花,想到入殿之前莲花夸赞她的话语,给自己鼓了鼓气,她虽还差些,不够刘妃柔弱,可她会很多诗词,念得也好听,要不往后多念一些?以诗词抒发她心中之意?
似乎可行,想到这里,她心里好受了些。
行礼之时,徐昭仪觉察刘妃似有意无意朝着莲花看去,便直接挡在莲花前头,将她视线全部挡住。
薛贵妃跟刘妃,一个是毒蝎子,一个是毒蛇,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皇帝也真是惨,太子之时娶进门的人没一个能看的,正妃是傻帽糊涂虫,而两个良娣一个比一个毒,真是可怜。
难怪见着她的莲花妹妹,便像饿狼见着了肉一般抓着不放,着紧得很,啧啧。
徐昭仪腹诽皇帝之时,莲花则在一旁有些搞不清楚情况,她能感受到贵妃和刘妃之间似乎有火花碰撞,不过跟她没什么关系,碍不着她。
她正想着什么时候才能上歌舞呢,她想看,哪里有空理她们之间的机锋,火烧不到她和她身边的人就好。
待重新坐好,刘妃第一个看向莲花,柔和一笑,气质变得温婉起来,问候道:“妹妹别来无恙?”
莲花“啊?”一声,不知为何忽然问起她,她正端起徐昭仪给她的蜜水,准备喝呢,这水是姐姐让明镜单独带来做给她的,说她是能喝的的。
她也是苦恼,有了身孕,出门在外这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那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所以她已经不像以往那般期待有宴了。
她在苍澜院如今丰衣足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当然,是在齐嬷嬷许可的范围之内,不像以前那般馋了。
席间的酒菜,她好多都没动,昭仪姐姐跟她小声嘀咕过,让她放心吃,说这些饭菜万岁爷肯定让人亲自照看过,不要怕有事。
她吃了一些,没她苍澜院做的好吃,吃了几口就没了食欲,她嘴养刁了,她还是想回苍澜院吃顿饱的。
刘妃轻轻柔柔一笑,说道:“看来妹妹是将我忘了,也怪我身子不好,不常出来,妹妹将我忘了也是……”
话到半途咳嗽起来,身后的嬷嬷忙帮她顺气,咳了好一阵子不停。
贵妃看向刘妃,又看向莲花,趁着刘妃咳嗽的空档,对着刘妃的方向说道:“原来刘妹妹与莲妹妹之间早就见过了。”
她当然知道两人见过了,只是不知两人的关系如何,不知两人有无勾结。
莲花端着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前一个跟她说话的在咳嗽中,后一个跟她说话的也并不是在问她话。
她想了想还是接着喝水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必顾忌
于是在众人齐齐看向她之时,莲花没管,自顾自喝水,喝完还舒爽地叹谓了一下。
蓦然回神,发现其他人都在看她,她很奇怪,举了举杯子看着其他人道:“你们要喝?”
其他人顿时别开眼睛,谁稀罕她的水啊。
贵妃也看过来,心中无名火又起,这莲美人又又装傻了。
莲花莫名其妙的看向徐昭仪,以眼神询问她做错了什么吗?
徐昭仪含笑对她点头,肯定了她没有做错。
莲花心想还是昭仪姐姐好,其他人莫名其妙的。
此时刘妃咳嗽声渐渐歇止,重新看向莲花。
莲花忙瞅准时机道:“刘妃娘娘,您长得这么好看,嫔妾当然认得您呀,只是没想到您会问起嫔妾。”
毕竟她和刘妃也不熟,就见过一面。
“妹妹可是怪当日你被李氏诬陷时,我未能到场去帮你?”刘妃有些难过的柔声说道。
她往上首轻轻瞥了一眼,又接着说:“非吾所愿,我平日病着,不知外头之事,后头才知妹妹被陷害,差点被人处置了,若我知晓,当时拼了命也会……”
贵妃不悦地直接打断道:“刘妃,此事已过去,李氏蒙蔽本宫构陷莲美人,已受处置,今日乃中秋宴,说那晦气之事晦气之人作甚?”
她就知晓,刘令仪来非好事,一坐下便开始挑拨是非,意有所指,那事其他人都不知晓内中情形,听刘令仪的话头,仿佛知道一般,呵!
“心疼莲妹妹罢了。”刘妃朝上微微一笑。
薛婉君啊,好日子快到头了,她今日出来,便是要瞧瞧这秋后的蚂蚱是如何蹦跳的,好好记住她的“好姐妹”模样,下了黄泉好作伴。
贵妃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话到此殿中又静了下来,最高品级的两人似有不睦,言语间竟是冷嘲暗讽,让人轻易不敢插话。
徐昭仪皱了皱眉头,这两人拿她的妹妹当炮火,你来我往的,究竟想要做什么?
刘妃这朵千年白茶花,也好意思喊她妹妹做妹妹,真让她不爽。
莲花看看薛贵妃,又看看刘妃,她能觉察此时气氛不对,有些失望。
看向殿门口,又挺直身子想开口,不一会儿又泄了气,还是乖乖闭嘴。
唉,她想不明白,又不熟有什么话好说的,现下殿中那么静,她连和昭仪姐姐说悄悄话都不好说了,唉。
徐昭仪见状,以为她害怕,暗中捏了捏她的手,她忍不住朝着徐昭仪露出个腼腆的笑容。
徐昭仪也笑了笑,抬手想摸她的头,又生生止住了,此时不好弄乱发髻,等私下再摸吧。
刘妃向她们看去,若有所思,咳嗽两声后,她轻轻启唇:“妹妹方才可是想说什么?”
不止刘妃注意到了,其他人包括薛贵妃也注意到了刚刚莲花的动作,当今的宠妃,又传言有了龙种,想不注意心里都过不去。
只是其他人此时是不敢开口问,而薛贵妃则是不想问,在她看来,这莲美人装疯卖傻,开口就气人,还是少听她说,省得被气着。
故而只有刘妃问出口。
莲花眨眨眼,犹豫了一下:“呃……现下说么?”
好像不太好,不合时宜,想说的对旁人好似不重要……只对她重要……
刘妃体贴地笑笑:“妹妹说吧,不必顾忌。”眼中有殷殷相盼之意。
就着方才的话头来说,莲美人定然顺着她讽一讽薛婉君,只要薛婉君不好过,那她便痛快了。
李氏之事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有点脑子的都知晓当时薛婉君要置莲美人于死地,两人必定难以共存,便是能共存,她也不许。
徐昭仪看着这些心怀鬼胎的人,看向刘妃冷笑一声,握住莲花的手道:“妹妹不想说便不用说。”
想逼迫她妹妹,先问过她同不同意。
“姐姐,没什么的。”莲花见方才她一个动作,引来这么多事,忙安抚地拍拍徐昭仪的手。
想了想她索性直接说道:“嫔妾是想问还上歌舞么?外头的舞姬好似等了许久呢。”
她可留心着呢,若是不上歌舞了,她是不是可以喊昭仪姐姐一起装病,去外头看戏了?
徐昭仪忍不住笑出来,她妹妹果然是她妹妹,旁人在心惊胆战殃不殃及自己之时,她的妹妹关心的只是能不能看歌舞。
刘妃闻言,有一瞬没什么表情,随即又低头捏着帕子咳嗽起来。
倒是薛贵妃,嘴角缓缓牵起,别有深意的看向刘妃。
她原以为两人要一唱一和挤兑她些什么,谁知这莲美人压根没接茬。
呵,刘令仪唤这莲美人如此亲热,人家莲美人对她也不过如此,真是热脸贴冷屁股,没瞧人家一直很生疏的喊她,还是如此厚颜无耻。
薛贵妃她心里莫名畅快了一些,抬手道:“确实让人耽搁了,歌舞上吧。”
不一会儿伶人舞姬开始上场,殿中重新热闹起来。
连着演了几曲舞乐,莲花看得目不转睛,津津有味,不时与徐昭仪谈论哪个舞姬腰细,哪个舞姬生得好看,哪个舞姬穿得少,总之是看得摇头晃脑啧啧称赞。
徐昭仪看她这傻妹妹,忍不住捏她脸,好笑地摇了摇头。
其余人等在舞乐中也不时交谈,殿中一派祥和的场面。
就在此时,司礼太监受皇帝之命,带着人过来赏宫饼了,众人齐齐谢主隆恩。
等赐了饼,贵妃心中算了算,估摸万岁爷与朝臣正饮到酣畅之时,想来还有一些功夫才到,便让乐人继续奏乐,继续着歌舞。
不曾想,还没多大会儿功夫,皇帝带着浑身酒意大踏步前来。
他走进门口,第一眼就看到了莲花,看到徐榕英与她坐得极近,忍不住皱了皱眉。
看清了殿中的情形,他才向身后的太监示意。
唱喏太监高声道:“万岁爷驾到!”
殿中众人才惊觉万岁爷来了,舞姬乐人立即停下歌舞拜倒,各妃嫔也齐齐出列行礼。
皇帝一直关注着莲花,在太监唱喏后,他的小妃嫔竟没有像往常那般惊喜地望向他,而是只顾着瞧拜倒的舞姬,脸上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第二百八十二章 她她她哪里又惹爷了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小白眼狼是怎么回事?他还没殿中舞姬重要?
殿中众人列好了队,由薛贵妃带头齐齐向皇帝行礼:“参见万岁爷,万岁爷福泰安康。”
“平身吧。”皇帝边喊众人起来,边走近几步,越过前头的人,向中间的莲花看去。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呵,他的小妃嫔自他进殿以来,竟一眼都未曾瞧他,呵……
而莲花其实她有看皇帝的,在行礼的时候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只是她个头也不高,前头是身材修长的昭仪姐姐,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的,她想看也看不了呀,便看了一眼就没再看了。
行着礼,她眼睛也没闲着,方才的长袖折腰舞实在太好看了,舞姬长袖细腰,体态袅娜,水袖上下飞舞十分灵动妙曼,正看到舞姬甩着水袖转圈时,嘎嘣,没了,万岁爷来了!
她可数着圈呢,想着等数好了就和昭仪姐姐说,得姐姐一句夸赞,唉,才数了一十八圈就停了,白数了。
行礼之时,舞姬就在两侧匍在两侧,离得很近,她没忍住便侧头瞧了瞧,反正万岁爷也瞧不见她,她也瞧不见万岁爷,其他人注意力也都不在她身上,看看没什么的。
待看清时候,她发觉舞姬的衣裳上下是分开的,跳着舞时候,水袖太晃眼了她没留意,可拜倒匍在地上时候,便露出了一小截纤腰来,那水蛇腰真是细,看着就好看。
她不由得暗自掂量了掂量,与自己的腰比一比。
嗯……看不出来,她肚子开始圆了,比以前粗了,不好说不好说,若是以前或许能比的吧?
莲花暗自搞着小动作,行礼随大流起了身,脑袋还是侧着看向舞姬。
故而等都起身时候,徐昭仪错开了位置,皇帝见到的恰巧是她侧头看舞姬的模样,心中十分不高兴起来。
他也瞧了一眼舞姬,看得眉头拧了起来,太乐署的奴才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所选之人衣着暴露,姿容妖媚,简直是伤风败俗,难怪他的小妃嫔不看他呢,原来风头全让这群舞姬抢了去。
殿中众人,除了不在状态的莲花和少数几人外,其余人等心中都有些忐忑,尤其去了小宴的妃嫔。
万岁爷喊她们平身,走了几步便停下也不见下一步动作,让她们心中惊疑不定。
要知道前阵子她们刚被赏了宫规,猫殿中猫到了今日才得出来,还不知万岁爷气头是否已经消了。
贵妃向两边微微瞥去,见状扬唇露出一抹极轻之笑,若不细瞧只怕发现不了。
她上前半步开口道:“万岁爷,臣妾等……”
“咳咳……”一阵咳嗽声将贵妃言语打断。
皇帝醒过神朝着咳嗽声来源看去,不由得惊讶道:“刘妃也来了?”
刘妃早些年中毒伤了身子,便一直用药吊着性命,身子骨实在弱得很,没想到今日也来了。
刘妃压住喉头痒意,抬头浅笑道:“臣妾在殿中闷久了,今日又是中秋佳节,便想着出来与姐妹们一聚,共度团圆之节。得见天颜喜不自胜,借此佳节,臣妾一愿圣体康泰,四海清平,二愿花好月圆,美满如璧。”
说着盈盈下拜,身子却有些不稳,晃了晃向皇帝的方向倒去。
皇帝见状,上前一步,单手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身形稳住。
一旁的薛贵妃暗恨,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还真会讨巧,竟然打断她,抢先一步说了祝语,这些话本是她要说的。
说了便说了,竟还借着身子虚弱耍那些把戏,当谁看不出呢,就她那副身子,还想勾引万岁爷不成?
刘妃站稳,轻轻拍了拍胸脯,脸上带着小小庆幸的表情,正要道谢之时:
皇帝直接放开她,向旁边寻去:“华福殿之人何在?快将你们主子扶回去。”
刘妃抬头错愕,这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爷起码抚慰她一二,她本就是见不到薛婉君好,就是想要让她不痛快,故而此番作态。
她原以为她如此久不露面,爷会宽慰她一二,当着众人之面,可却想不到万岁爷是扶了她,却立即要让她走。
这么久不见,还是如此不留情面么?
皇帝说完又看回她,不耐地道:“身子这么弱,行个礼都能倒,往后便少出来吧。”
说着越过她往前走去,走到莲花身边时顿了顿,狠狠瞪了她一眼,继续向前走去,走到上首坐下。
皇帝此时十分不开怀,今年中秋宴请朝臣,他比往年任何时候走得都早,就为了早些来见她,想瞧瞧她都在做什么,被朝臣抓着不放,灌了好些酒才走。
他还想着回来寻个时机,带着她看她想看的杂耍。
可她倒好,与徐榕英挨得那么近也就罢了,他来了竟然还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舞姬身上,有那么好看?
她往日不是口口声声夸他好看?怎今日一眼都不看了?
他天蒙蒙亮便离了苍澜院,忙碌了一日,两人一日不见,她就一点都不想他?
皇帝满心郁闷坐于上首,挥了挥手:“都坐罢。”
说话间朝着莲花,又狠狠瞪了一眼。
有发现万岁爷动作之人,莫名一凛,爷这番神情,莫不是莲美人犯了什么事,想要治罪却因今日中秋忍着?
那么……莲美人会因此而失宠吗?
善哉,旁的再说,还是祈求莫要殃及池鱼,贾答应的下场她们瞧见了,心有余悸,不想步了后尘……
莲花也瞧见万岁爷瞪她了,两次!次次都刻意得很,生怕她瞧不见一般。
莫名其妙,她她她哪里又惹着万岁爷了?
没有的吧,今日两人才第一次见呀,不会是还记着昨夜她不肯帮他的事儿吧?
想到此,她有些心虚地低头,脸上发烫,耳根微红。
哎呀,是罚得有些过了,她其实知晓在她睡了没多久时,万岁爷便起身了,想是解决个人问题去了。
可若不这样罚,他不长记性,答应的做不到怎么办,哼!
方才闻到他身上一股子酒味,莫不是想耍酒疯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 有请徐昭仪接旨
莲花这么想着,又觉有些新鲜,仔细朝上看去,才发觉万岁爷脸色有些醉红,像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似有些醉了的模样,眼神有些迷醉。
玉颜醉眼,真好看,她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呢。
好似很不近人情,扶起刘妃后语气也十分不耐,当即要将人送走。
嗯……怎么说呢,有些想笑,哈哈。
虽很同情刘妃,可她心中却有些隐秘的快乐,或许是因万岁爷拒人千里的举止吧,总之心里美滋滋的。
刘妃很美,是有别于贵妃的另一种美,尽管刘妃对她似很亲热的模样,但是她就是喜欢不起来。
方才她瞧去,不知怎么的,总有种刘妃想倒入万岁爷怀中的感觉。
若是……若是万岁爷真将人搂去怀里,她心里会很别扭。
但爷只是扶了一把,她就还好呢,总不好眼睁睁瞧着一个病秧子摔了不扶的。
后头万岁爷直接要将人送走,她忽然就很同情刘妃了,哈哈……
爷此处真是值得她亲一口,嗯,对,便是这样的。
爷想耍酒疯就耍呢,回去哄哄就好了。
这么想着她又高兴起来,暗搓搓向上瞄去,调皮地眨了眨眼。
皇帝瞧见她的眼神,赌气的别开眼睛,心情却渐渐好了起来。
他自己都不曾发现,平日克制自恃,很少喝酒,今日喝多酒的他情绪格外外泄,格外直接和任性,按往常他不会如此落刘妃的脸面。
被华福殿的人扶着的刘妃,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还不曾离去。
贵妃经过她身旁,意味深长一笑:“刘妹妹可要保重,瞧爷多心疼妹妹,知妹妹身子不好,怜惜妹妹,特赐让先行妹妹回去呢。”
说着朝扶着刘妃的宫女和嬷嬷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刘妃回去,若刘妃身子出了什么差池,本宫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刘妃听后轻轻笑出声,抬眸直直望向贵妃:“妹妹多谢姐姐了,定会记着姐姐的好。”
说着向上首的皇帝微微行了告退礼,被人扶着慢慢走出殿。
她听说万岁爷十分之宠莲美人,她来也是想瞧瞧万岁爷宠一个人究竟是何模样。
再有便是想瞧瞧薛婉君的笑话,自以为手段高明,可却从未被心上之人放在心上,想必看到心上人宠爱他人,定然很痛苦吧?
还有什么比这画面更让她痛快的么?
可惜失策了,错了一步,没料到爷是如此反应。
不过不打紧,她相信薛婉君将来会比她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薛贵妃心中畅快极了,姿态优美缓缓走向皇帝侧旁之位,尽显风情,正待要坐下说些什么,皇帝忽然抬手止住她。
底下的人瞧见,忙停止动作,一殿的人都不解的望向皇帝,包括莲花。
皇帝心想,被小白眼狼气的,差一些就忘了正事,看到她跟在徐榕英后头要归位才想起来。
醉意上涌,手撑着额头,不耐地对着张庆道:“愣着作甚,宣旨!”
此时众人才发觉,张庆手中拿着明黄圣旨侯着。
张庆赶忙走上前头,躬身行了礼道:“是,万岁爷。”
又转身双手高举圣旨,高呼道:“有请徐昭仪接旨。”
众人一惊,表情各不相同。
贵妃面色不动,心中不由疑惑,好端端的,怎么有圣旨给徐榕英,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众人齐齐重新出列,徐昭仪则淡定的出列走到前头,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莲花跟在后头,很惊奇,爷这是要对昭仪姐姐做什么呢,要特意下一道圣旨,是要加官进爵么?那可太好了,不知会不会赏银子,真替姐姐高兴。
众人列队准备跪下接旨,皇帝在上首忽然道:“慢着,莲美人有孕,不必跪了,站着旁听即可。”
此言一出,犹如石破天惊一般,顿时在众人脑海中炸开来了,除了贵妃和徐昭仪外,个个掩饰不住的震惊朝着莲花看去。
听到谣言是一回事,可亲耳从万岁爷耳中听到又不一般,猜疑已久之事在毫无准备之下忽然被证实了,个个心中震惊非凡,看着莲花的目光含着震惊、复杂,又夹着羡慕妒忌。
这么多年来,宫中无所出,谁不想怀有龙种一步登天。
她们进宫成妃时日远比莲美人早,这些年她们不曾怀有龙种,却被一个后来之人居上了,让她们怎能不妒忌。
贵妃低头掩饰强烈的嫉恨,眸中的妒火快要喷出了一般,万岁爷看似无心随口一句,可今日中秋之宴非同一般,前朝后宫乃至天下同庆,在如此隆重之日说出,对莲美人的重视可见一斑。
此消息恐怕明日便传遍天下了……
周常在暗暗向贵妃方向觑了一眼,低下头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旁人只知道妒忌,却不想她们怀不上是为何,不知作恶之源为谁,还被蒙在鼓里,真是可怜又可悲……
方嫔只觉自己心口又痛了起来,望向莲花,眼神哀哀怨怨的,不是刚夸过她会的诗多么,怎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她提一提,她心口好痛,需要御医……
殿中最淡定之人便是徐昭仪,她朝着莲花看去,欣慰的笑了,她的妹妹真争气,皇帝眼光不错。
莲花有些不知所错,咬着唇娇嗔地朝着上头瞧去,又感受众人滚烫的目光,实在有些受不住地微微低头,耳朵尖忍不住发红。
哎呀,爷太高调了,不是有圣旨给昭仪姐姐么,怎在宣旨前忽然搞这么一出嘛,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有孕便有孕么,私下说或者在她不在场时候说多好呀,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她跪一跪又不会少块肉。
现下这么多人瞧着她,她十分不自在。
皇帝坐于上首撑着额头,扫了底下一圈,看着底下众人各异的脸色,目光最后落在莲花身上。
嗯,怎么看都是他的小妃嫔最好看最真实。
瞧瞧那含羞带怯惹人怜爱的模样,娇嗔看他一眼,看得他心头酥酥麻麻的,这小白眼狼,回去就狠狠亲她。
还是贵妃承受力强,当先从嫉恨中恢复了面色。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万岁爷!怎么对着干
她极力忍耐心中的妒火,脸上重新带上笑容,只是笑容有一丝扭曲。
她说道:“原来莲妹妹有了身孕,真是大喜之事,本宫……”
边说边瞧上上首,却看到万岁爷一脸不悦的看着她。
她话头忽然说不下去了,眼圈发热,心头委屈起来,她只是想恭喜莲美人而已,又没做什么,何故爷如此看她……
皇帝嫌贵妃的言语坏了他欣赏小妃嫔的心情,他不悦地看向出声的贵妃,眼神冷冷的。
薛贵妃言辞间面面俱到,却无半分真心,虚假得很。
今日他不想听这些假言假语,何况此时宣读圣旨的对象是徐榕英,难不成还让她打岔了,去恭喜他的小妃嫔一番?
他的小妃嫔那么不善言辞,哪有心力应付这些客套之言。
更何况他没那功夫听这些人的言语。
他不耐地冲着张庆道:“还不宣旨?”
众人反应过来,忙跪下接旨。
莲花别别扭扭地站到侧旁,又朝上看一眼,就见皇帝直勾勾瞧着她,没忍住撅了噘嘴,随即又翘起来,眼中笑意像星星一般闪耀着光芒。
她转回头垂眸规规矩矩站着,心里有种别样的高兴。
张庆闻言赶忙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徐氏一门功勋卓着,昭仪徐氏久侍宫闱,克娴内则,誉重椒闱,德光兰掖……兹以册印,封为德妃,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昭仪高声谢恩,双手接过圣旨。
莲花抬头看向徐昭仪,小小惊喜出声:“姐姐……”
姐姐封妃了呢,升职了,她由衷感到高兴,比自己封为美人之时还高兴,高兴地眼睛都笑眯了。
皇帝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见状挑眉,这小白眼狼就这么高兴,看着比她捡了银子还高兴,心里不由得又酸了起来。
人方才见他还不曾如此高兴,怎封徐榕英就让她如此高兴,真是小白眼狼!
殿中众人已经起身,贵妃带头恭喜新封的德妃,此时殿中想起此起彼伏的恭喜声:
“恭喜德妃娘娘。”
“恭喜恭喜……”
尽管众妃嫔心中五味杂陈,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恭喜。
尤其薛贵妃,今日对她的打击是一个接着一个,先是刘令仪来晦气她,再是万岁爷公开莲美人有孕,现下是徐榕英晋升妃位。
徐榕英乃是她无法掌控的存在,以往与她相安无事,可如今晋升为妃,又与莲美人交好,对她的威胁成倍增加,让她更加忌惮起来。
等众人重新落座,莲花伸出手来,悄悄扯了扯徐德妃的袖子,兴奋地望着她,眼中满是为她欣喜的笑意,小声道:“恭喜姐姐。”
徐德妃看着莲花可爱的小模样,手痒痒的,虽上头有道灼热的目光射来,却还是忍不住抬手捏捏莲花的脸蛋,笑吟吟道:“多谢妹妹。”
这动作看得上头的皇帝,眼睛能喷出火来,他小妃嫔的脸蛋只能他捏,徐榕英这是作甚!
莲花抓着徐德妃的手,赧然地躲了躲,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十分不好意思。
皇帝见状,心里总算好受了些,瞧他的小妃嫔是不乐意的,徐榕英真是放肆,回头得警告她一二。
此时殿中有些安静,往日活跃气氛的薛贵妃,今日心累不堪,也不想多说什么了。
而且她也怕又说了什么,让万岁爷对她有所不满,方才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
众人都能感受到皇帝一直朝着莲花的方向看,对其他人压根不肯施舍一丝眼神,心中是又酸又涩,难道以后爷眼中真得只得莲美人一人了么?
她们又忍不住去猜测,万岁爷此次为何晋升徐德妃,就因跟莲美人走得近?
若今后她们也如此,是不是……
最上首的两人不说话,底下的人也不知这风该往哪刮,殿中有些沉闷。
搞小动作的莲花,恭喜完徐德妃,终于分神朝殿中看去,左右瞧瞧,发现这大过节的,怎的殿中死气沉沉,尤其万岁爷来了后,歌舞也停了。
想到歌舞,她不由得朝着舞姬瞧去,舞姬乐人如今已经退到殿门两侧候着,像不存在一般。
她还想接着看方才的,现下万岁爷来了,再也没有人比他发话让接着跳更合适了,若是想看,还得靠万岁爷。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眼巴巴朝上瞧去,却见皇帝眯着眼睛,也直直盯着舞姬,神色意味不明。
她心里咯噔一下,爷他不会是想……
皇帝转过头看回莲花,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笑,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太乐署之人,都退下吧。”
一个徐榕英已经够了,这一群穿着伤风败俗的舞姬还想分她注意力,休想。
小白眼狼现下才知晓要要来求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晚了。
呵,小白眼狼!
“万岁爷!”莲花豁然起身,瞪大眼睛看着皇帝叫出声来,浑然忘了此时还有很多人在。
啊,怎么就挥退舞姬了,她还没看够呢!
果然被她想对了,万岁爷好似要与她对着干一般,怎么一点欣赏劲儿都没有!
她这么想着,脸上就表现了出来,气哼哼的朝上看着。
众人齐齐看向莲花,不知万岁爷挥退伶人,为何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
皇帝闲适地朝后靠着椅背,醉红的俊脸微微一笑,嘴里温和道:“爱妃叫朕何事?”
莲花气鼓鼓的,下意识就想说什么,徐德妃拉了拉她。
她冷不丁醒过神来,眼珠子朝殿中转了一圈,见看众人都瞧着她,又立即怂了下去。
私下里她和万岁爷怎么闹都无所谓,可如今这么多人,那就不行了。
万岁爷明摆着要戏弄于她,故意的呢,而她毫无办法。
莲花顿时涨红了脸,嘴巴嗫嗫嚅嚅,想说的不能说,便不知能说什么了。
皇帝惬意地欣赏着她这模样,又重复问了一遍:“爱妃这是想对朕说些什么?”
他的小妃嫔这个样子,可真有趣,真是让人爱极了。
徐昭仪抬眉看向上首,看着皇帝得瑟的模样,啧,竟然公然调戏她妹妹,真是恶趣味。
只是两人之事她也管不着,故而低下头喝茶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第二百八十五章 吃好喝好
贵妃怔怔看向皇帝,爷如此生动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给她的感觉,像是和莲美人打情骂俏一般,让她心口堵的难受……
莲花看着上头咬咬唇,这大坏蛋,就想让她出丑,本还想回去亲他一口,不亲了!
这么多人瞧着,她也不好不说些什么,想到过节,只能硬着头皮:“今日中秋佳节,臣妾…臣妾想说,祝愿爷福泰安康……”
皇帝挑眉,就这?
莲花自己也觉得就这半句话太短了,可她又不像别人那般可以妙语连珠,词儿连篇,只得绞尽脑汁又加了一句道:“呃……,祝愿爷,爷吃好喝好……”
徐德妃正喝着茶,顿时“噗……”喷笑出声,哈哈大笑。
她的妹妹也太可爱了,连祝语都如此可爱实在。
殿中气氛顿时一松,有徐德妃带头笑,其他人也掩嘴跟着笑出来。
莲花满脸通红,耳朵尖都红透了,姐姐怎也如此坏,竟然当众笑她出声来。
皇帝莞尔一笑,确实太过为难她了,眼神宠溺地看着莲花,嘴里调侃道:“朕也祝愿爱妃吃好喝好。”
莲花垂下头咬着唇不敢看人,缓缓坐下,这回连多谢万岁爷关心之言都不肯说了。
殿中只有薛贵妃垂着眸没有笑,面上没有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殿外的刘妃用帕子掩着嘴,带着人慢慢走远而去。
她身子不好,走得慢,走出大殿不远后,听到张庆高呼徐昭仪接旨的声音,不由得停下来听了听。
听到徐氏封妃,她的脸上缓缓露出笑容。
后宫从此不再是薛贵妃一家独大,万岁爷封徐榕英为妃,便是想削弱薛婉君一派。
从此以薛贵妃为首的,与将门之女徐德妃、莲美人,两边对峙之势正式形成,往后要热闹了。
今日要的热闹够了,不枉费她出来这一趟。
殿中,徐德妃睁着眼睛说瞎话,笑着说道:“臣妾失态了,只是妹妹说得太好了,臣妾实在没忍住,还望爷见谅。”
“无妨,莲美人说得确实不错。”皇帝也笑着附和。
莲花气咻咻的自顾坐着,姐姐就会调笑于她,万岁爷也是如此,两人都坏,哼。
等笑够了,皇帝看向薛贵妃,问道:“贵妃这是……不高兴?”
薛贵妃回过神来,勉强笑笑道:“万岁爷说笑了,今日喜事连连,臣妾怎会不高兴,只是方才一时贪杯,身子有些不适罢了。”
“可是头疾发作了?”皇帝问道,神情露出一丝关切。
贵妃有些受宠若惊,万岁爷多久不曾关心于她了,此时听到心里有些欢喜。
她眼神柔柔望向皇帝,柔情似水地说道:“头是有些隐隐作痛,许是发作了,多谢爷关心。”
说着轻轻低头,露出好看的脖颈。
“这么多年,怎还不得好。”皇帝语带嗔怪,又微微叹息,仿佛很为薛贵妃忧心。
让薛贵妃心头忍不住暖起来,脸色好了许多,不由自主带上了温柔的笑。
皇帝随即看向殿中,扫了殿中一圈,看到莲花好奇的看着他时,不自在的别开眼,小白眼狼这眼神,一点也没有吃醋,似能看穿他想做之事一般。
他目光落到徐德妃身上,淡淡道:“德妃,贵妃这么多年头疾难好,你既已为妃,便担起你德妃之责,朕命即日起你协理后宫,与薛贵妃共同掌管后宫,减轻她身上的担子,不得有误。”
贵妃笑容凝固在脸上,惊愕抬头:“万岁爷……”
其余妃嫔也吃惊地看向上首,徐德妃要协理后宫了?从此不再是贵妃一人?
这可是多年未有的变化,比徐昭仪封为德妃还让人震惊。
徐德妃出列,肃着脸,叩拜道:“是,臣妾定不辱使命。”
“嗯。”皇帝淡淡的应了声。
徐德妃随即回去落座,边走边心中却在腹诽,皇帝真是腹黑,先是假装关切薛婉君,再抛出此言,只怕薛婉君会误以为,是她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此事皇帝早与她通过气,要封她为妃,让她协理后宫。
若不是为了护着她妹妹,她才懒得应承来管这些糟心事。
她又不是薛婉君,盯着这一亩三分地,爱窝里斗来斗去的,往日里若是不惹到她,那她便眼不见为净,皇帝都不管凭什么她出声?
只是这宫里头,有了她的莲花妹妹,妹妹又单纯没什么心机,一群人在旁虎视眈眈,她只能上了。
她的妹妹哟,回头定得多捏捏她的脸,捏个够本才可。
皇帝这护食的,占有欲太强了,她都肯如此管这些俗事了,竟然还不让她收些利息,啧。
贵妃反应过来,忙强笑着挣扎道:“万岁爷,徐妹妹不熟庶务,臣妾的头疾无甚大碍,还是……”
皇帝抬手打断她:“此事不必多言,朕知晓你多年之辛苦,便这样罢。”
此事他早有决断,本可强硬定下,现下委婉兜圈,不过还是给她留最后一丝颜面,若是还是她不识好歹,那便不怪他无情了。
贵妃此时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哽咽着应下:“是……”
她心头哀伤极了,再也无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有当场失态哭出声已经很好了。
皇帝不再看她,对着下头道:“好了,今日中秋,尔等尽兴再归,朕先行一步。”
他说着大步走下来,走到殿门口又回头朝莲花看去。
莲花还沉浸在方才的事里,万岁爷带的节奏实在太快了,她反应不过来。
方才见万岁爷关心薛贵妃,她心里就隐隐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好似她平日里想做些什么,会先墨迹巴结爷一番,再抛出想做之事,让爷应承她。
当然,爷肯定不需要巴结贵妃娘娘的,所以她才很好奇爷想做什么。
她不认为万岁爷关切贵妃娘娘,是出于花心大萝卜的男女关爱,这是一种直觉,或者说是源于对万岁爷的信任。
爷说今后只有她一人,她是全身心信任的,故而她从未往那方面去想过。
第二百八十六章 啊哪有银子
便有了皇帝见她毫不吃醋反而好奇看他的模样。
只是一连串之事,太快了,万岁爷丢下一个炮竹就跑了,炮竹在殿中炸开了花,他也不管了,让她愣愣回不神来。
重新落座的徐德妃站起来,碰了碰莲花,她才醒过神来望向殿门口,意识到爷在等她,忙起身走去。
等快走到皇帝身边时,她回头看了眼徐德妃,见徐德妃冲她点点头,她也跟着点点头。
又没忍住看向贵妃,见贵妃神色哀伤呆呆的看着万岁爷,觉察她目光时,贵妃眼神立即变得锐利起来。
她觉得薛贵妃不是好人,并不同情薛贵妃。
皇帝不耐了,直接抓起她的手牵着往外走去,莲花连忙跟上脚步,星辰殿和苍澜院的人也连忙跟在后头。
两人牵着手离去,留下一殿想法各异的妃嫔,消化着今日万岁爷丢下的一个又一个的重磅消息。
莲花被皇帝牵着,连路也不怎么看,放心地跟着走。
经过戏台,她之前听说等下还有戏的呢,忍不住扭头去瞧,离远了也频频回头去看。
又想起投壶之事,听昭仪…德妃姐姐说,往年中秋佳节,等酒酣后会有很多节目,歌舞是其中之一。
以前万岁爷来后,象征性说一些话,便会领着众人赏月,其中有投壶助兴,众妃嫔可热热闹闹参与一番,有不少彩头可赢,也有戏台,可以去点戏,总之每年中秋之夜都很晚才会散去。
莲花有些可惜,她弹弓就玩过,却从未玩过投壶,本还打算今夜尝试尝试呢,唉。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她沉浸在各种思绪之中,一路都没有怎么说话,此时心中可惜,嘴里也“唉”了出声。
皇帝停住脚步,皱着眉头看向她,这么沉默的小妃嫔,他不习惯,往常都是她在叽叽喳喳地说,他听着便是。
莲花也跟着停下,还在想投壶之事,无知无觉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灯火通明的千秋殿。
“怎么,后头有银子?”皇帝见她这模样,赌气地出声,他都看她那么久了,她竟然毫无反应。
听到“银子”二字,莲花立即扭头惊问:“啊?哪有银子?”眼睛亮了亮。
“……”皇帝无言,得,她的注意力总算回来了,只是是为银子而回。
瞧瞧她那模样,只是提到“银子”便让她激动起来。
他如今可算明白了,他的小妃嫔是掉钱眼里的人,最爱银子了,给她旁的,都不如直接给她银子让她高兴。
在宫灯之下,莲花眼睛发亮地抬头看向皇帝,在他掌心里挠了挠,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爷,哪里有银子呀?”
皇帝又好气又好笑,他的小妃嫔至今还不曾发现他不悦,既然如此,那他便不客气了。
想到此,皇帝再也忍不住,搂住她俯身吻向她的唇。
莲花瞪大眼睛,想不通怎的爷又发|骚了,刚不是再说银子么?
还有还有,爷究竟是饮了多少酒呀,一股酒味,好浓呀!
让她嘴里都有些呛了呢。
今夜的万岁爷似有些不同,似乎格外热情。
她看着万岁爷投入的模样,不知为何忍不住想笑,被亲着也想笑,越来越想,忍不住头向后仰闷闷笑出来。
皇帝只得无奈的放开她,他的小妃嫔一直睁着眼睛,现下又要笑,便是再想亲她,都只能放开了。
莲花被放开,当即咯咯笑出声来,靠在他身上笑。
等她笑够了,皇帝宠溺地摸摸她的脸颊问道:“笑什么?”
莲花眉眼弯弯,不答话反而问到:“爷说的银子呢?”
皇帝刮了刮她的鼻子:“小财迷,得了银子也不见你如何花,怎还如此贪财?”
莲花撅着嘴道:“我存着有用嘛,何况如今有爷在,也用不着我花什么银子呀。”
这倒是,有他在,他的小妃嫔花他的便好。
皇帝心里受用,笑着随口问道:“存着做什么?”
他想不到她存着能有什么用,虽说银子越多越好,可她不花也没什么用,难不成要留着以后给他们的孩儿?
提到这个,莲花神色变得黯然起来,低下头有些伤感地道:“想给爹娘还债的呢。”
今日中秋团圆节,不知爹娘和哥哥他们如何了,她好想他们呀。
皇帝醉意全褪,脸上笑容消失,深邃地看着低头的人儿。
他沉吟片刻,直接问道:“囡囡可否和朕说说你爹娘之事,你……又是为何入宫?”
声音里有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他已决定相信他的小妃嫔,那么,其他任何方式,都不如直接问她的好。
莲花抬头,眼睛开始发酸隐隐有泪光:“族叔说,爹娘欠了好多好多银子。”
说完此话,想到那么多年都没见过他们了,接着嘴一扁,直接投入皇帝的怀抱,“哇”地大哭出声,啜泣道:“他们带着哥哥走了,不要我了……”
京中某处院落。
主房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面带忧容,模样沧桑,两鬓已有些花白。
一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立即上前问道:“爹,娘怎么样了?”
此男子面容俊朗,棱角分明,脸上有块小小的疤痕,似被利器所伤而留。
年纪大的男子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唉……”
年轻男子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此时院门传来声响,两人齐齐望过去,就见进来一俊俏的男子,身后跟了几人。
新进来的男子模样与两人有些相似,只是脸上线条要柔和得多。
他神色焦急,急急走上前唤道:“爹,二哥,娘怎么了?不是说病情稳了下来,怎现在又……”
刚回来便听说娘发病了,让他心中十分焦急。
叫二哥的看到他,立即冲上来,握住他肩膀道:“小宝,找到族叔了没,小妹可有消息?”
年纪大的男子也不由充满希望的看过去。
莲宝看着两人默了默,接着摇了摇头。
本找到了族叔,只是族叔被人带走了,自然也问不到小妹的消息。
可却不能告诉二哥和他爹,找到族叔便是找到小妹,这是他们的希望。
第二百八十七章 忧思成疾
而他爹与二哥两人心直口快,若是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只怕瞒不过他那聪慧的娘,到时娘忧思更重,病情又变重可如何是好?
莲万真放开他,垮下肩膀,沉默着转身。
他们的爹莲长和心中失望,却强打起精神安慰两人道:“等你们大哥回来,让他想想法子,你们大哥稳重,行事周全,定能找到囡囡。”
又叹一口气,对着莲宝道:“今日中秋团圆节,你娘想囡囡了,心里不好受,身子就反复了些……”
莲宝垂下眸去,都怪他技不如人,否则不至于现在这个样子,浪费那么多时日都还不曾有眉目。
见他爹唉声叹气的模样,莲宝装着高兴的样子,报喜不报忧道:“爹,此番出去,族叔有消息了,听他以前的邻里说人都好端端的,还提到了他们带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一家几口搬走了,带着的定然是妹妹,人好着呢,不必担心。”
莲万真猛然回头,和莲长和齐齐问道:“真的?”
莲宝点点头,真真的说:“嗯,只是族叔一家带着小妹搬走很久了,要找着他们还需要一些时日。”
莲万真脸上带着狂喜,猛然拍掌,急匆匆道:“我去和娘说,娘听了病就好了。”
说着人匆匆而去。
莲长和也激动地在院中团团转,嘴里叨念着:“这样爹就放心了,只要人没事便好,人没事便好,找些时日便找些时日,无妨无妨。”
边转边搓手指,掩饰不住的激动。
莲宝嘴角含笑看着他爹,回头朝马叔深深的看了一眼。
马叔垂下头,掩饰眼中的伤感。
这几日他和三小公子奔波在外,一直找着小小姐,就快有希望之时,姑爷的族兄却被人抓走软禁起来,他们是一步也不能靠近。
这两日小公子想尽了办法,用了调虎离山、乔装混入等多个计策,都被识破了,若不是小公子留了后手,他们差点被抓住了。
现下守卫和暗哨呈现越来越严之势。
看守之人实在非同一般,守得跟铁桶一般,苍蝇都飞不进去,好在人不曾转移。
小公子命他们暗中挖通密道过去,只是还要一些时日才能打通。
他乃镇远侯府护卫,主家姓苏,小姐对他有大恩。
二十多年前镇远侯府旁支犯事儿,当时的太宗皇帝——当今圣上的祖父忌惮侯爷,寻了由头株连全族,侯爷被杀,整个侯府其他一干人等抄家流放,男的流放,女的流落他乡到官府去当杂役。
预料大事不好前,小姐将府中下人护卫急急遣散,他便是那时从侯府出来。
原本他是出了府潜伏起来,回头再想找到小姐,将小姐救出,只是兜兜转转之间,和小姐失了散。
他这些年混迹于在三教九流之间,为的便是找到小姐。
只是造化弄人,苦苦找寻二十几载,终于在一个偏远镇落碰着,彼时发现小姐已与姑爷成家多年,有了几个孩子。
本一家幸福美满过着日子,却被京中郭家陷害,流落荒蛮之地,他遇到人那会儿,小姐一家刚逃出不久。
逃出后,小姐心弦一松,心中记挂着无踪迹的小小姐,又在流放之所做了几年苦活,积劳成疾,终于病倒。
小小姐的消息,便是小姐的命,他怎么能不明白小公子的苦心?
马叔眼睛湿润,在黑暗中用袖子一抹,若无其事朝着身后几人低沉地道:“出去看看,把手尾收拾干净了,莫让人寻着这里。”
陷害小姐一家的郭家就在京中,权大势大,他们发现郭家已经到处秘密在搜寻他们的下落了。
小公子说最危险之地就是最安全之地,便选了京中外城这处。
同时也等大公子科考回来,若是大公子侥幸考中了举,来年会试便在京中考了。
要想扳倒郭家,为莲家平反,他们的力量还太小了,大公子便从科举入手,而小公子则暗中行事,殊途同归,都是为了莲家。
马叔说完,朝着莲长和和莲宝一拱手,带着人又出去了。
莲宝看着马叔出去,没说什么,又见在院中他爹听到小妹的消息,兴奋得手舞足蹈。
眼中掩下隐忧,那些话是骗他们的,自然没有听说族叔带着他们小妹搬家。
也正是没听到人有提到这点,他才隐隐担忧,是不是当年小妹在投奔族叔时出了什么事,毕竟当年小妹才刚十岁,一个小女孩如何千里迢迢找到族叔,他不敢想。
可当初也别无选择,留在他们身边,还不知等他们的是什么,而当时恶人又在镇上邻里到处搜索,势必要将他们一家一网打尽。
这几年流放的日子过得惊心动魄,若不是大哥和娘殚精竭虑,只怕他们全家早熬不过来了。
安稳下来后,他娘松下心弦,便患了心病,而解药便是小妹。
这个家里,也就他爹和二哥心大没想那么多。
娘心思重,日日想到小妹孤身一人独自北上,便日日心焦,只怕娘心中充满了悲观之色,根本不敢深想小妹的遭遇处境。
也正因如此,才会忧思成疾,在生病后,总责怪自己,以前对小妹太过严厉,为何不多疼她一些。
以前他总是认为,这个家里最疼小妹的是爹,其次是他、二哥、大哥,最后才是娘,毕竟娘总是扮黑脸的,以前在小妹捣蛋闯祸之时总训她,。
如今他才发觉他错得离谱,并非像他们这般的才算疼爱,这个家最疼小妹的是娘,不是他们。
爱之深责之切,他们狠不下心肠教小妹,他娘便只能自己狠下心,忍着心疼去教。
此次娘的生病,让他彻底看清楚了这点。
“小宝,娘让你进去说说话。”莲万真打开主房的门,又赶忙掩上,怕透了凉风,娘身子不好,如今怕冷。
莲长和听了,停下转来转去的脚步,走到主房跟前,一扯住莲万真的肩膀,走到一旁,压着嗓子道:“你娘不是刚睡着?怎么醒了,是不是你这小子把人吵醒了?”
方才听到囡囡的消息,忘了拦着这小子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隐忧
莲万真也跟着压低嗓子小声道:“爹,我没有,您嘱咐我的记着呢,我进门时推门声儿很轻,一进去就看到娘是醒着的,不信您问娘。”
莲长和放开他,一想也是,这小子五大三粗的,现下是学好了不少,又想起人醒了,便兴冲冲要进去:“我看看你们娘去,跟她说囡囡好着呢,让她别多想了,一高兴兴许这病就好了。”
说着人像一阵风一般走到主房门前,忽然又停下,冲着莲宝道:“宝儿,你还愣着做什么,跟爹一起进啊,一同进去只用开一次门,不用吹那么多凉风进去。”
莲宝忙整整神色,乖乖应声:“是。”
到房门前,他深呼吸一口气牵起嘴角露出个高兴的笑,他娘那么聪慧,他很怕瞒不过他娘。
调整好神色,自觉看不出异样后,莲宝跟在他爹后头两人一同进去。
回苍澜院的道上。
皇帝背着莲花,莲花俯在他肩头,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呢喃道:“爷,您说爹娘和哥哥他们还好么?”
声儿还残留着一丝哭音。
皇帝背着人往前慢慢走去,夜色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嘴里温柔地安慰道:“嗯,定然还好好的。”
在他问出那句话后,他的小妃嫔当场崩溃大哭,哭得他心都碎了,肝都疼了。
他才知道他的小妃嫔有多么想她亲人,她当初入宫来举目无亲,境地是多么的艰难,日日受着思亲之苦。
他的小妃嫔说她的爹娘是欠了巨债,要还债才离开她,他本能觉察其中有问题,她的族叔只怕有什么事瞒着她,怕她多想便扯了个由头瞒着她。
只是这话他不能直接和她说,怕她希望幻灭,承受不住打击。
便是现下的情形,她都要伤心的哭一番,若是说出他的猜测,还不知人会如何。
她如今又怀有身孕,受不得大喜大悲,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说。
他终是明了,为何他的小妃嫔如此爱财,首饰珠宝都没有银子对她有吸引力了,只怕是对她族叔的话深信不疑,攒着是为了让她的爹娘还债,还了好回来。
方才在他小妃嫔絮絮叨叨抽抽搭搭的诉说之中,他总算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胡淼淼查到的人是她的族叔,不是她的亲生爹娘,难怪典籍记录与她说不得不符,原来有内情。
他的小妃嫔从未骗过他,之前是他多想了。
她之所以进宫做了宫女,根据他族叔的说法是为了躲债,只能将她送到宫中来。
他却听出了不一般的无奈,谁家若过得下去,会愿意送宝贝闺女进宫,早不保夕的,进了宫只怕和亲人一辈子都见不着了。
她的族叔有些许家业,养她绰绰有余,听她之言族叔待她很好,按照常理不会送她入宫才对,怕只怕是发生了大事,她的族叔也护不住她,才将她送到宫里避祸。
他不敢想,当年才十岁出头的她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到这点他的心生疼生疼,遇见她还是迟了,若是能早一些遇到她,护着她便好了。
难怪他的小妃嫔送玉佩给他之时,会那么不舍,这恐怕是她亲人留给她的唯一念想,现下送与他,足以见得自己在她心中多么重要。
此事还得让胡淼淼去查清楚,看看里头有什么内情,为何她的爹娘带着她哥哥,会离开她。
这不合常理,她的爹娘和哥哥定然是很疼她的,好端端的怎么肯丢下她,恐怕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舍得离开她的。
他问他的小妃嫔,最后一次见到她爹娘哥哥时是何种情形,想根据她说的推测一二,看看有何异样。
只是这么一问她,她一回忆便头疼,想不起来,浑身发虚汗,有虚脱之症。
只得赶紧让她停下不要再想了,细细安慰她,背起她往苍澜院走。
皇帝心中却充满了隐忧,忧心她的亲人出了什么事,又忧心她的身子。
他忽然想起了押送魏氏到冷宫那日,冲撞到了她,夜里她做了噩梦,听她的奴才说,她似不记得遇到魏氏之事了。
莫非她爹娘之事也是如此?她不记得她的爹娘哥哥发生了什么,她的记忆出了问题?
皇帝暗暗心惊,现下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会对她的身子有何影响。
但可以肯定的是,若她本身是知道她亲人出的什么事,如今忘了反而是好事,否则她如何能受得了刺激?
不妥,要传黄祖德和太医院正共同给她诊治,看看有什么隐患才可。
此事还须找好时机,若是太刻意,让她察觉了什么反而不好。
他的小妃嫔有时迷糊,可一旦碰到让她抵触之事,又格外机灵,看御医便是如此,她不爱看御医。
皇帝背着莲花,心头暗暗思量着接下来之事。
莲花哭够了,心情反而开朗了许多,她第一次被万岁爷背着,感觉很不赖,万岁爷的背宽阔厚实,背得又稳当,让她很安心,最重要的是两人在一起,让她很有安全感。
回苍澜院的路上,月光铺撒着整个御花园,路两旁的花草树木,仿佛也在夜色中摇曳生姿一般。
前后有他们的人提着的灯笼,点点灯火点缀在静谧的月色中,气氛十分宁静安然。
她趴在皇帝背上,搂着皇帝脖子,脸贴着他的背,侧着脑袋看着撒下来的银色月光。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倒映在地上,高大的身影背上俯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两人的影子叠在了一起,让她看着很暖心。
看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抬头朝天上瞧去,天上的明月高高挂着,人走哪跟到哪。
她不由得指着天上道:“昭哥哥,你瞧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像我做的那个大月饼一般。”
月饼……意头很好,就是不可多食……
皇帝听着她清甜软糯的声音,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心中依旧沉浸在担忧之中,有些沉重。
却仍是笑着附和她,转移注意力道:“你做的大月饼在哪?我怎没见过。”
这么一说,莲花注意力果然转移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帮你找爹娘
一提到这个她就气,她忍不住直起身子,气哼哼道:“昨日做好,本想等爷晚上回来给您瞧来着,可您倒好,半夜三更才回,那还如何瞧嘛~”
说完又忍不住嘟囔一句:“也不知是谁,不肯及时用膳……”
皇帝听她声音,能想想她定然是嘟起了嘴,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他嘴角上扬,调侃道:“嗯,也不知是谁,半夜三更连夜罚了朕。”
莲花脸发烫起来,顿时不吭声了。
想了想不服气,又俯身下来,贴在他耳边道:“大坏蛋,哼。”
说着嘴里发着凶凶的声音,“嗷”一声咬了他耳朵一口,却没有用劲儿。
真是可爱极了。
皇帝当即笑出声来,心里酥酥麻麻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有一点他实在很不如他的小妃嫔,那便是无论发生多大的事,他的小妃嫔很快便能调整好心情,高高兴兴的过日子。
不会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也不会怨天尤人,更不会自怨自艾,在人前,从来只看到她活泼鲜活的一面。
若是她不说,平日里完全想不到她还压着这么沉重的事在心头,她默默攒着钱,尽己所能,想去替她爹娘还债,解决家里的问题。
一片赤诚之心。
她似从未想过要向他伸手乞求帮助,喊她小财迷也不以为然,只美滋滋攒着银子,算着自己的账。
想到这里,皇帝斟酌道:“囡囡,朕帮你找爹娘可好?”
“真的么?”莲花惊喜叫出声来,伸着脑袋脸贴着他的脸,他都能感受她嫩滑的脸蛋,和她呼吸出来的热气。
“慢点,搂紧了。”皇帝无奈提醒道。
“哦哦哦,要的呢。”莲花听话的搂紧皇帝脖子,又追着问道:“爷真的帮我找爹娘和哥哥么?”
又习惯性客气道:“哎呀,会不会太麻烦了?”
皇帝轻轻笑了,嘴里和他还真是客气,只是她贴着他的背,身体传来的紧张和激动出卖了她。
“不麻烦,囡囡之事,便是朕之事。”
莲花激动起来,忍不住“吧唧”亲了皇帝一口道:“昭哥哥,你真好。”
皇帝心里很是享受,他本就要替她找到她的亲人,之前没有眉目,又遇到查到之人和她说的不符,便没有和她提。
现下虽然他心有隐忧,担心结果不如人意,可她心中压了如此大的石头,为了让她安心,还是跟她说替她找为好,让她踏实些,不再胡思乱想。
亲完皇帝后,莲花按捺不住,轻轻碰了碰皇帝:“昭哥哥,快放我下来。”
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激动兴奋,示意放她下来。
皇帝不明所以,只以为她是高兴坏了,顺着她慢慢将她放下。
她一下地便用手拖着他,快步往前走:“昭哥哥,你背着我走太慢了,我们快些回去吧,我有东西给你呢。”
皇帝被拉着走,忍不住挑眉,他的小妃嫔真有意思,还嫌弃他慢了。
不过,她今日还给他准备了节日庆礼?
这么想着心中暗暗期待起来,他的小妃嫔如今越来越有情趣了,还懂得备礼讨他欢喜,这么好的小妃嫔去哪找?
莲花拉着皇帝,兴冲冲往苍澜院赶,皇帝背着她走了不少的路,本就快到了,剩下的路不多,她拉着人一直赶,很快就进了院里。
皇帝惊奇的发现,院子主道上装饰了灯笼和花带,这手笔一看就知道出自他的小妃嫔。
忍不住放慢脚步多看了两眼。
莲花见拉不动人,一回头瞧见万岁爷抬头正瞧着灯笼,便问道:“好看吧?”
“尚可。”除了女红外,他小妃嫔的手艺和点子一向极好的,那扎的大朵碎布花朵和长条彩色绸带子,在灯笼的映衬之下,五彩缤纷,很是好看。
莲花眉眼弯弯起来,不过她有重要之事,没空让爷看了:“爷等下再瞧,先随我回去拿了东西。”
说着又拖着人往前赶。
皇帝无奈地跟着她走,这风风火火的性子,火急火燎的,也不知要给他送什么。
他是瞧明白了,什么事都没有她给他送礼最重要,便是夸她的东西都不能让她停下脚步了。
这让他更加期待起来,是什么让他的小妃嫔如此重视?
到了偏殿院前,只见院子里摆着一张大供桌,上头中间放了个大月饼,周围摆满了瓜果。
留在苍澜院的人在桌子旁边或站或坐,磕着瓜子,齐嬷嬷坐在中间,听着小太监和小宫女说笑,场面还算热闹,只是小太监和小宫女在齐嬷嬷面前,多少有些拘谨放不开。
莲花看到齐嬷嬷,高兴的招招手,叫出声来:“奶奶,我们回来了!”
齐嬷嬷抬头望去,就见皇帝牵着莲花不知何时走回了院子,一群奴才悄无声息跟在了后头。
“哎。”齐嬷嬷应了一声,她也高兴啊,她以为人得很晚才回,到时只怕她这个老婆子熬不住要先睡了。
只是这么早就回了?
她忍不住站起来问道:“怎的这么早回?没看戏?”
胖丫连忙扶着她起身。
旁边一群人呼啦啦起身开始行礼。
“都起来吧。”皇帝朝着众人道。
莲花放开皇帝,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回齐嬷嬷道:“想瞧来着,只是想到您便回来了,想和您过节呢。”
皇帝跟着走过来,一听这话,呵,他的小妃嫔还真会说话,甜言蜜语一套一套的,也不知是谁频频回头万般不舍的模样。
齐嬷嬷脸上线条柔和起来,笑着拍了拍莲花的手:“若想看晚些回来也不打紧,老奴有这么多人陪着,不碍事。”
“哎呀,看戏哪有和奶奶过节有意思呀。”莲花挽着齐嬷嬷的手,左右瞧瞧道:“奶奶,供月差不多了吧,等下咱们将大月饼和瓜果分吃了好不好?”
齐嬷嬷含笑点头。
民间祭月之礼十分正式,分为主祭、赞礼、执事和从祭等,有一整套完整的流程。
皇帝带着群臣去祭月坛祭月神,其中礼仪流程更是复杂。
而供月就不必如此复杂,只需拿出瓜果月饼摆到供桌上,在月光照射到的地方供着便是了。
第二百九十章 今年不想再见月饼
莲花让齐嬷嬷做的便是供月,等供好后,将瓜果月饼分食而吃,寓意团团圆圆。
莲花忍不住招呼皇帝看:“爷,您瞧瞧,这便是我和你说的大月饼呢。”
“嗯。”皇帝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他今年不想再看见月饼。
齐嬷嬷顺着声音看去,出声道:“万岁爷也回来了?”
她这才发现,原来皇帝也回来了,方才没注意。
这么说,主角都走了,剩下的人估摸也很快散了,今年中秋宴散得只怕比往年都早。
就是不知宴上是否发生了些什么,两人都回来了。
皇帝无奈点头,只要有他的小妃嫔在,齐嬷嬷是越来越容易忽略他了。
他这么个大活人,方才奴才们行礼也喊了出来,嬷嬷依旧能忽略他,只顾着和他的小妃嫔讲话。
他也是无奈了,又不好吃他小妃嫔的醋。
莲花想起方才的事,忍不住和齐嬷嬷道:“奶奶,您先等一下,库房的钥匙呢?我要取些东西呢,等取完给爷,再来陪您吃月饼过节。”
齐嬷嬷有些疑惑,这么晚,怎么要开库房,取的东西还是给皇帝的,她扫了皇帝一眼。
皇帝也不明所以,怎么送他的东西,是放在了库房里,不应当放在卧房才方便送?
两人虽不明所以,还是顺着她,齐嬷嬷找人将钥匙给她。
莲花拿到钥匙后,带着小吉子几人就走,万岁爷想跟去,她给赶了回去,让他在偏殿等着。
临走前又吩咐小青将大月饼切了,再将瓜果洗了,她饿了,等下回来要吃。
最后又顺手将大壮也喊走了。
皇帝在偏殿里暗暗揣测他的小妃嫔会送他些什么,怎么搞得神神秘秘的,他是越来越期待了。
齐嬷嬷也好奇,跟着走进来,坐到一旁,和皇帝大眼瞪小眼。
齐嬷嬷问了问中秋宴上的事,皇帝和她说了说。
她点评道:“是该得说了。徐榕英肯协理后宫是好事。”
她能理解皇帝为何选择在此时说,一来等人月份再大些,身子也藏不住,何况该知道的早知道了,与其压制着消息扬汤止沸,不如借着中秋喜庆之日宣布出去;
二来也能趁着徐榕英封妃和协理后宫之大事,在后宫之中转移注意,几件事混着一起说,让人反应不及,小闺女的身孕便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说完这些事,两人又沉默了。
皇帝本就话不多,齐嬷嬷心里又思量着事,两人便都没有说话,静静等着。
莲花让大壮端着一大托盘走进来,托盘堆得满满当当的,上头还盖了红布,红布下的东西有棱有角的。
她瞧见嬷嬷也在,有些犹豫。
那事只告诉了爷,她还没准备好要告诉齐嬷嬷,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忧心,齐嬷嬷年纪大了,她不想让她想那么多。
她迟疑地道:“奶奶,您也在呢……”
“老奴来坐坐。”齐嬷嬷瞧着她这模样,心下更是好奇,究竟是要给皇帝取什么,仿佛不愿让她知晓一般。
只是小闺女似乎忘了,库房的账本还在她手里头,里头有什么,她一清二楚,无论小闺女拿了什么明日她都能知晓。
库房里的东西,都是小闺女的,可一点都没有皇帝的,取了给皇帝也不合适,这究竟是要取什么?
联想到小闺女先前和她嘀咕过,皇帝总爱贪小闺女东西之事,她有个大胆的猜测:这莫不是……皇帝又想贪小闺女什么东西吧?
虽往日都是两人之间的玩闹,小闺女与她嘀咕,也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抱怨之意,当不得真做不得数。
可现下让小闺女将私房银子全拿出来,皇帝这玩笑就有些过了吧?
那不能成,她不能走,得看着!
皇帝也跟着更好奇了,他的小妃嫔要送他什么,还不大想让齐嬷嬷知晓,莫不是送的什么难以见人的闺房之物?
想到此处,他心中微动,便斟酌着想开口让齐嬷嬷回避一二,毕竟闺阁之趣让老人家看也不太好,很不自在。
莲花想了想,她可以给万岁爷打暗语呀,他知她知两人知,一说便知晓了。
于是在皇帝开口之前直接道:“大壮,将东西放下吧。”说着让开了身子,让大壮放到桌子上。
“是。”大壮应了一声,低着头碰着一整托盘的东西,托盘似乎很沉,手上青筋都露出来了,缓缓放下。
怕洒出来,小吉子忙帮着托了一把,总算安安稳稳将东西放到桌上了。
莲花搓搓手,兴奋地看着皇帝,兴冲冲道:“爷,您来呀。”说着用下巴比划,示意皇帝揭开呀。
皇帝看不出放的什么,站起来略一迟疑,看看莲花,又看看齐嬷嬷,这……不好吧,当着老人家的面?
看见大壮和小吉子他们还在一旁候着,他忍不住挥手道:“都退下,没有朕的命令,都不准靠近。”
“是。”小吉子几人听到吩咐退下,都有点摸不着头脑,方才他们数的时候都瞧见了,万岁爷怎还怕他们瞧见一般。
皇帝又看看齐嬷嬷,意思不言而喻。
齐嬷嬷一直看着托盘,库房里这么沉又这样形状的,不作他想,定然是小闺女最宝贝的东西了,只是平日那么宝贝,不知为何舍得给皇帝了?
见皇帝似乎也想让她出去,她垂眸假装不知,眼观鼻鼻观心。
心里却更加怀疑有问题了,皇帝怎么像是要做见不得光之事一样,难不成她的猜测是对的?
反正她不走,她掌管着库房,总得知晓少了多少吧。
莲花见皇帝磨磨唧唧的,忍不住催促道:“爷,您快些呀,快点打开呀!”
皇帝知道齐嬷嬷不会走了,只得无奈,反正他已经习惯了,等下他的小妃嫔羞到了自己,可别怪他。
这么想着,他又跃跃欲试起来,他还是挺想看他小妃嫔娇羞的模样,羞答答的,脸蛋儿红红的,眼神一闪一闪不敢瞧人,含羞带怯,很美。
皇帝嘴角上扬,伸手将红布一掀,待看清托盘的东西,他上扬的嘴角凝固,眼角抽搐了一下。
第二百九十一章 挤眉弄眼
怎么回事?
怎么是这些阿堵物?!
齐嬷嬷瞧去,将托盘里的东西算了算,心中越发肯定了她的猜测,小闺女还真是将家底都搬空了!
只有莲花,没忍住手痒,兴奋地伸手去摸托盘里亮闪闪的金子和银子,爱不释手。
她拿起一块掂了掂,像个哈巴狗一般望着皇帝,激动地道:“爷,那事呀,那事要银子呢,我攒的所有银子都在这里了,您都拿去。”
皇帝抬起眼皮看向她,有些懵然,那事是什么事?
他怎么闹不清他小妃嫔的脑回路了?
莲花看齐嬷嬷一眼,又背着嬷嬷,冲着他挤眉弄眼道:“就是回来路上,您答应帮我做那事呀?”
万岁爷帮她找爹娘和哥哥,她家里欠债许多,她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也得出一份力,让万岁爷将银子带给她爹娘还债的。
这些银子她本就是给爹娘攒的,如今都拿出来了,之前钗子换的金子整整齐齐码在托盘最底下,上头堆着的是她攒的银子。
她的月俸和讹万岁爷剩下的银子,都在这里头了,有银锭子,有碎银,码得冒尖儿了,堆了起来。
皇帝恍然大悟,原来她的意思是,他替她找爹娘,她给银子他。
他不爽了,他的小妃嫔对他实在太过生分了,还拿银子打发他,算个什么事儿啊。
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缺她那么点银子?
期待的和现实落差巨大,皇帝脸色有些不渝,没好气地直接坐下,一言不发。
齐嬷嬷静静在旁边看着听着,眉头已经拧了起来。
皇帝究竟答应帮小闺女做什么,竟要小闺女银子才能办成?
他是皇帝,就差那么点银子?
讹的还是小闺女全部的银子!
这是要作甚!
莲花无知无觉,以为皇帝觉得不够,她也觉得不够,原本还想攒一攒的,可万岁爷要帮她找了,那还是给过去为好的。
莲花想直接解释,但看到齐嬷嬷在一旁,又不好明说。
想了想,便走到皇帝身边,扯着他袖子,打着暗语道:“爷,那个…咳咳…可能欠了许多那个,这银子您先拿着,帮…咳咳…还着,若是不够,您帮忙垫着,等以后我有了银子再给您。”
说完脸微微发红,好似又要万岁爷出钱又要万岁爷出力,还怪不好意思的。
听到“欠”“还”字,皇帝反应了反应,忽然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
容他猜测猜测,她这么一句含含糊糊的话,若是没猜错的话,完整想说的意思是:
“爷,那个我爹娘可能欠了许多银子,银子您先拿着,帮我爹娘还着,若是不够,您帮忙垫着,等以后我有了银子,再给您。”
她爹娘的字眼,全用咳咳代替了。
这么一顺,全想通了,原来方才自己想左了,他的小妃嫔不是跟他客气帮她之事,反而说先帮她还一还,等她有银子再还给他。
在她的观念里,她爹娘的债理应她来还,没想过都让他给还债,还真是实诚,将自己银子都掏出来。
而此事她又不愿让齐嬷嬷知晓,便只能支支吾吾这么说了。
难怪,方才进门时,他的小妃嫔见着齐嬷嬷有些犹豫,原来此事她只和他说过,只和他一人说过。
他还是十分了解他的小妃嫔的。
果然最懂她的,还是他!
这么一想,皇帝气顺了,脸上也开始有笑容,正待要拒绝她时,旁边“啪”传来拍桌子的声,让他瞬间将话咽了回去。
他和莲花齐刷刷看过去,便见原来是齐嬷嬷拍了桌子。
齐嬷嬷听了那么久,总算弄懂了皇帝意欲何为,当下怒气冲冲直接拍了桌子,一副气狠了的模样。
她是看明白了,皇帝将小闺女哄得服服帖帖的,让小闺女以为欠了皇帝许多银子,让他先拿着,要不够先欠着,等以后她有了银子再还。
这托盘里金子兑成白银,少说也有几千两,就这还不够,小闺女那点月俸,那是不是得填皇帝的口袋填一辈子?
这是要将小闺女一辈子吃得死死的?
瞧瞧小闺女这可怜样,又不敢明说,只能支支吾吾的,脸都憋红了。
小闺女性子本就单纯,被人讹了还替人数银子呢。
看看这不就是了,小闺女巴着赶着往给皇帝送了全副身家,还怕不够。
而皇帝是怎么着的,一开始脸色还很不好看,那是嫌少了?否则怎么后头听小闺女说等她有了再给,才肯展颜!
皇帝简直是胡闹,便是戏耍玩闹也该有个度!
做为一个皇帝,眼界就这么点?竟然盯着小闺女那点银子!
齐嬷嬷越想越气,气得当下拍了桌子,板着脸坐着不说话。
皇帝和莲花看着齐嬷嬷这气呼呼的模样,迅速的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疑惑,都有些搞不清楚她怎么了。
莲花有些紧张的开始揪袖子,嬷嬷这么生气,不会是她犯了什么错吧?
哎呀,不怪她这般想,她过往的经历告诉她,娘亲和先生生气了,定然是她招惹的,爷生气了也是她招惹的多。
故而齐嬷嬷一生气,她便往自己身上揽。
嬷嬷有时候也训她,只不过平时没那么严厉,这次的嬷嬷有点凶,好像刚来苍澜院那般。
她绞尽脑汁开始检讨起来,嬷嬷方才还好好的,等她给银子万岁爷时候便生气了,难道是怪她没有和她说爹娘之事?
这么想着她有些心虚,低下目光,不敢看齐嬷嬷的脸。
皇帝看莲花怂了,似乎明白了什么,以为她今日白日做了什么事惹恼了齐嬷嬷,忙劝解道:“齐嬷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说着安抚地看了莲花一眼,又接着道:“何况今日中秋喜庆之日,不宜动怒。”
莲花忙点头:“对呀对呀,奶奶别生气呢。”
见这情形,听皇帝的狡辩之言,齐嬷嬷更气了。
说小闺女是傻的,果真是傻的,果然是被卖了还帮皇帝数钱,她站起来,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伸手去点莲花的额头,道:“闺女儿,你……你……。”
第二百九十二章 皇帝难断家务事
连说了两个“你”,后头都说不下去,怕话重了吓着小闺女,话轻了又没法说明白,只得放下手,重重叹了一口气,索性不说了。
莲花缩着脖子,偷偷看一眼齐嬷嬷,目光落到齐嬷嬷拍过桌子的手,忍不住问道:“奶奶,方才您手拍得疼么?”
说着过去小心翼翼地拉起齐嬷嬷的手,帮齐嬷嬷呼呼吹着,嘴里道:“奶奶不疼,奶奶不气不气。”
边吹边瞄齐嬷嬷的神色。
这模样让齐嬷嬷心疼到心肝里去了,忍不住拉着莲花坐到一边,心疼地看了她一会儿,又扭头冲着皇帝狠狠剜了一眼。
她是再也忍不住了,非给小闺女出气不可,直接训斥道:“皇帝,老奴本不想说出来,可你乃堂堂一国之君,竟还学会讹妃子银子了,真是好大的出息!”
“啊?”
“嗯?”
莲花和皇帝同时吃惊出声。
莲花吃惊是因为她以为齐嬷嬷要训斥她了,方才她本想转移注意,结果被齐嬷嬷看穿了,拉着她坐下,以为是让她坐着挨训。
应付暴风雨,她极为有经验,忙低着头端端正正坐好,做出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希望齐嬷嬷能看着她乖乖的模样少训几句。
而皇帝看齐嬷嬷这架势,也以为齐嬷嬷是要训斥莲花了,正想为她解围,谁知齐嬷嬷转头对他怒斥出声,让他愣住了。
两人都有些发懵:
莲花怔愣的看着齐嬷嬷:万岁爷讹哪个妃子银子了?
皇帝懵了一瞬,看到桌上的银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齐嬷嬷这是误会他想贪他小妃嫔的银子?
齐嬷嬷可不管皇帝的反应,神色越发严肃地道:“老奴还有些家底,万岁爷若要一并拿去好了,别紧着一人讹。”
此话一出,立即证实了皇帝的猜测,他解释道:“嬷嬷,你误会了,朕没有……”
他怎么会讹他小妃嫔的银子,这金子还是他特地换与他小妃嫔的,他怎么可能又要回来。
何况他疼他的小妃嫔还来不及,怎么会讹呢!
方才拿含含糊糊的话语,半遮半掩的,实在太令人误会了。
只是话语再含糊,嬷嬷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怎么会认为他会贪那点银子?
是不是对他的为人处世有什么误解?
齐嬷嬷不想听皇帝说话,直接扭过身子背对着他,拍拍莲花的手道:“傻闺女,你就这么点银子,平日里还要赏奴才,还要花用,都拿出来了,往后用什么?”
“啊?”莲花张大嘴巴又是一愣,这个她没想过啊,吃万岁爷的喝万岁爷的惯了,都忘了还要赏人。
齐嬷嬷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拿银子时什么都没想,瞪着眼不赞同的看着她。
莲花看看齐嬷嬷,又看看一脸无奈的万岁爷,还是没搞清楚状况。
她抬手挠了挠头,弱弱的提议道:“要不先打条?”
皇帝看向莲花,试图插嘴:“囡囡……”他并不想要她的银子,不必打什么条儿……
“胡闹,哪家主子给赏是打条的!”听莲花这么一说,齐嬷嬷更不赞同了。
皇帝被打断,只好看向齐嬷嬷,试图挣扎:“嬷嬷,不是你想的……”
“那怎么办呀,我有急用呢。”莲花也愁了,银子定然是要拿去的,可苍澜院的花销怎么办?
“有什么急用,需都拿出来?”齐嬷嬷追着问道,她就想不通,皇帝给小闺女灌了什么汤,让小闺女如此,又是为他说话,又是上赶着送银子的。
皇帝心累的看着两人,听着他很容易就被拐跑的小妃嫔,听着她们走向越来越歪的对话,几次想插嘴都被打断,没人理他,索性闭嘴不言了……
他能懂他小妃嫔的意思,也能懂齐嬷嬷的意思,可这一老一少,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压根没想听他之言。
他还从未试过这种境地,天子的身份,在这一老一少面前竟然无丝毫用处。
听到这个问题,莲花开始迟疑了,忍不住抬头看皇帝一眼,支支吾吾起来:“奶奶,那个,就是有用的,给万岁爷就知道了……”
皇帝抬手扶额,得,齐嬷嬷更要误会了,他实在没眼看了。
果然,齐嬷嬷又扭头回来,狠狠瞪他一眼,直接问道:“皇帝,现下你准备如何?”
这银子还想要不成!
莲花也抬头眼巴巴看着皇帝,眼神有些可怜,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若不然留一小锭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皇帝旁的话一句都不想多说了,反正也没人听,便直接表态道:“嬷嬷,朕不会要囡囡的银子。”
说着朝对外喊道:“冯吉何在?”
门外小吉子听到喊声,快速小跑进门口,躬身道:“奴才在,万岁爷有何吩咐?”
皇帝干脆利落,指着桌上的托盘道:“将这些银子原样放回库房去。”
“是。”小吉子领命,直接端起来就走,速度快得很。
这一托盘银子还挺压手的,他端着直直往外走,别的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瞧。
齐嬷嬷满意地点点头,皇帝这番表态很好,直接明了,很好。
莲花看着几人的一番动作,忽然反应过来,赶忙站起来道:“小吉子你站住,不要端走!”
这银子是给她爹娘还债的,端走了怎么还呀?
小吉子刚跨过门口,只半步就出去了,听到叫声,急忙刹住脚步回头看去。
就见他的主子神情焦急地对万岁爷说:“爷,您一定得收呢,否则怎么,怎么,哎呀,总之这银子您要收。”
死活要将银子给万岁爷,脸都急红了。
而万岁爷则一脸无奈,走过去半抱着他主子入怀,嘴里柔声哄,给他使眼色让他走。
他刚要重新抬起脚步走,他眼尖的主子就发现了,挣扎着要过来拦。
双方拉锯不下,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知听谁的,是走还是留,头都大了。
齐嬷嬷站起来了,也下场苦口婆心劝道:“闺女,你就这么点银子,他是皇帝,银子多得很,不缺你这点。皇帝今夜满身酒气,甭管说了什么,都是戏言,醉言醉语当不得真,你别管他。”
当不得真、戏言这些字眼闯进莲花的耳朵里,她“啊!”了一声,张着嘴巴看向皇帝。
皇帝真想仰天长叹,这真真是说不清楚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拿屁股对他
莲花更加着急起来,甭管有理没理,总之:“奶奶,不成,万岁爷必须得收了,事儿也替我办,若是不帮我,那那我……”
齐嬷嬷还要继续再劝,而皇帝则半抱着莲花,无奈地试图安抚她冷静些,银子就不收了,想告诉她他会帮她的,不用急。
三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莲花见齐嬷嬷不让她给,而万岁爷也不想收,怎么说都不通。
又思来想去想不到什么威胁之语,最后一跺脚:“万岁爷不收,我就,我就哭给你们瞧。”
说着推开皇帝,抿着嘴气鼓鼓坐下来,不说话了。
此话一出十分有效果,场面顿时安静下来,齐嬷嬷和皇帝同时沉默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句话皇帝是深深体会到了,这家务事无关身份,到哪都难断。
他、齐嬷嬷与他的小妃嫔,说的点都不在一块儿上,牛头不对马嘴的,又怎么能说得通?
他本想让人将这惹人误会的银子端走,再和他的小妃嫔解释,耐何人忽然就急了。
皇帝长叹一口气,对齐嬷嬷道:”嬷嬷,此事不是你想的那般,请先到院中赏月,朕回头再与你解释。”
齐嬷嬷闻言,也不大确定了,莫非是自己想错了?
带着理不清的头绪,齐嬷嬷神色犹疑地朝外走去。
皇帝又对一只脚踏出门的小吉子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小吉子如释众负,赶忙往外走去。
等人都出去了,皇帝坐到莲花身边,捏了捏她脸,惹得莲花一躲,不肯看他。
他轻笑一声,他的小妃嫔气鼓鼓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莲花听到他笑,更气了,扭过身子拿屁股对他,不想看他。
皇帝干脆将她一举抱过来,抱着她坐到他的大腿上,让她躲无可躲。
忍不住亲亲她的脸颊问道:“囡囡生气了?”
“哼。”莲花将头撇到一边,不想说话。
皇帝又笑着问道:“囡囡气什么?”
莲花一愣,咦,对哦,她气什么?
哦,想起来了,差点忘了,万岁爷把她给弄糊涂了都。
她气呼呼地道:“您不肯收我银子!”
“所以就生气了?”皇帝微微一笑,搂着她柔软的娇躯道:“可朕为何要收你银子?嗯?”
莲花气哼哼地瞥他一眼,这还用问的么:“因为要帮我爹娘还债呀……”
皇帝继续谆谆善诱,和她讲道理:“帮你爹娘还债就要用你银子,怎么朕不能替你还了?定要用你的银子才成?”
莲花有些发懵:“啊这,这怎么可以……”
她从未想过这个呢,万岁爷帮她爹娘还债,好像,似乎……可不可以?
她歪着脑袋开始思索起来。
“怎么不可以。”皇帝刮刮她的鼻子,就知她没想过。
不等她多思索,皇帝接着耐心地道:囡囡,你与朕两情相悦,是朕最重要之人,你的爹娘便是朕的岳父岳母,他们有难,朕还能袖手旁观?”
莲花眨眨眼,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觉不知道要说什么。
万岁爷说得很让她感动,又好有道理,她好像没法反驳。
皇帝继续道:“给银子朕,囡囡是想与朕分得清清楚楚的?”
“没有的,没有的。”莲花赶忙摇摇头,她没有这个意思的,她和万岁爷两人早分不清了,也不想分清了,只是:“爹娘恐怕欠了许多呢……”
皇帝挑眉:“担心朕替你还不起?”
莲花又摇摇头,这怎么可能,万岁爷若还不起,那这世上还有谁还得起。
皇帝凑近她,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道:“那你还担心些什么?”
“啊,我……”莲花卡壳了,自己也想不明白,不由得低下头去细细去想。
她自己也不知道担心些什么,其实不是担心,而是她总觉得不应当万岁爷来承担的,可万岁爷说的也不错呢……
皇帝见她还有些迟疑,便直接道:“若朕有一日需你拿银子去帮朕,你会不会帮?”
莲花抬头,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当然会的呀,爷要么?方才那些银子爷要就拿去。”
皇帝不禁笑出来,他的人儿真有意思,一下子就把自己事给忘了,又为他操起心来。
他宠溺地捏捏她的脸:“不必,朕只是打个比方,囡囡的银子自个留着,朕替你寻爹娘,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这句放她下来,帮她理了理衣裳:“出去吧,嬷嬷还在等着。”
皇帝说着牵着她的手就要出去,拉了拉,人没拉动,不由得回头询问的看着她。
莲花漂亮的杏眼泛起水光,定定地望着皇帝,不作声。
皇帝不解地挑挑眉,这是怎么了?
他也没做什么了不得之事,他的小妃嫔怎么就这副模样了?
不等他多想,莲花直接投入他怀抱,抱着他,闷闷的说:“爷,您真好……”
爷全心全意为她呢,她都懂的。
她从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万岁爷对她的好不是天经地义的,是出于对她的爱护,她铭记在心,心里有一股无可名状的感动,她真的很高兴很感动呢!
她都想好了,爷这么好,以后别想甩掉她了,她要跟万岁爷说!
这么想着,她吸吸鼻子,抬头凶巴巴地道:“昭哥哥,这辈子我赖定你了哦,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想反悔也不可以了,反正你赶我我也不走。”眼睛有晶莹泪光。
皇帝明白她的意思了,双眸缓缓飞出笑意,像柔和的春光在荡漾。
这不正是他心里想的事,只不过他想的是,这辈子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她了,要她留在他身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而她说的是,赖定他了,从此赶她都不会走了。
两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他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
皇帝动情地俯身下去,和她贴着额头,温柔地道:“嗯,听囡囡的,一辈子吃定我,无怨无悔。”
莲花脸上漾开笑容,眉眼弯弯,双手搂住皇帝脖子,狠狠亲了他一口:“说好了,我在你脸上盖印了,不能反悔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以诗赋情!
说着像捡钱了一般笑眯了眼,嘴角翘起,怎么也压不平。
皇帝眼中的爱意藏也藏不住,嘴角跟着上扬,在她眉心上郑重落下一吻,放开她,学着她的话说道:“朕的印,也盖上了。”
莲花眉开眼笑,心里甜蜜,忍不住将脸埋入皇帝胸膛,又开始笑起来。
边甜笑边撒娇道:“爷,怎么办嘛,越来越爱您了,跟您待着就好高兴呢……”
皇帝抚着她的背,眼中满是柔情蜜意,他的小妃嫔甜起来真是要命。
听着她说话,心里享受得很,满足得很。
心念忽然一动,试着提议道:“囡囡何不以诗赋情?”
他都写了不少纸条与她,用诗表达他的相思与爱意,他也想收她一首情诗。
此话一出,怀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脸埋在皇帝怀中的莲花,忽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她不想笑了,也不想撒娇了。
以诗赋情?!!
就她那半吊子水平?前人的诗词都没背熟几首的她,让她临场子发挥?
呃,万岁爷是在说笑的么?
这太难了,她最近是在学诗词不错,可学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她平日的空闲都在编写她的大事呢,哪有什么空给诗词。
她是想学来着,只是一翻开,没看多久就犯困了,为了和万岁爷传纸条子,她已经很努力去学了,只是嘛,刚学的还记不住,早已学了的又忘了,总之学了这些日子,就没记住什么东西!
给万岁爷纸条上写的诗,都是她现翻现找的,若是找不着,那菜就先不做了,找能搭诗的菜做。
昨日写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完全是她超常发挥,是记得小时候似乎有学过这么一首诗词,到中秋时分用正好合适,就用了。
而万岁爷现下要现考,让她默背诗词,哎呀,她头疼,她眼晕,万岁爷怎么像先生一般……
太难了,太难为她了!
“嗯?”皇帝见她半天也没反应,不由放开她,低头看过去,看看这是怎么了。
她近日不是在学诗词?怎么一首都说不出?
为了让她好好学,他还特地给她找了本诗经,上头可有不少情诗,有几首他特意做了标注。
怎么,她没看?
若是看了,看个一遍两遍也就会了吧,随便一首提溜出来就好,他也不挑。
可现下怎么是这样的情形?
莲花离开皇帝的怀抱,感受到他看她的目光,眼神闪闪烁烁起来。
为了维持她在万岁爷面前,传递纸条膳食赋诗的美好印象,她极力去想,嘴里期期艾艾开始背起书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
背了半截,感觉不对,又停了下来。
哦,不是这首,这首是说是对女子爱慕的。
想了想又磕磕巴巴背道:““那个,那个什么苍苍,白露为霜,所谓美人,在,在……”
咦,在哪来着?
莲花想了想,怎么都想不起来,挣扎了挣扎,放弃想了。
她不由得抬头望向皇帝,希望爷能告诉她,美人在哪了,她话到嘴边了,就是忘了在哪了,上不上下不下的,卡得让她难受。
皇帝看到这模样,是全明白了,是他苛求了……
嗯……他的小妃嫔十分之乖,给的诗经的确看了,只是让她记住,对她要求实在太高了……
不禁暗叹道,他怎么忘了,他的小妃嫔读书功课极其不好,若非如此,小时也不会老挨先生的训了。
读个一两遍就会的事,在她身上是不存在的,他是以己度她了,嗯……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小妃嫔这条读书之道是又窄又长无边无际啊。
恐怕让她往后以诗赋情是不可能了。
也罢,他本也不是个黏黏腻腻之人,若他的小妃嫔学了其他人那套,动不动念几句迂腐酸诗,无病呻吟一番,恐怕他就要头疼了。
“爷,在哪来着?”莲花见他不说话,眼巴巴的望着他,又问一遍。
她就指望万岁爷解了她的困惑,好纾解她的抓心挠肺,那话真真就在嘴边了,就是忘了,哎呀。
“在水一方。”皇帝摸摸她的头,开口说道。
前头她说错的,他不准备纠正了,恐怕便是说了,她回头也会忘,这又何苦为难于她。
莲花眼睛一亮,双手抚掌:“对!就是在水那边,爷真厉害。”
说着双眼亮晶晶的,崇拜的看着皇帝。
皇帝有些好笑,很是无言,总觉得这个夸奖不像夸奖,不大好收。
可看她一副认真的表情,不收又不好,只好岔开说道:“是朕不好,走吧,回来时不是说饿了,让洗了贡果?”
听到贡果,莲花立即觉得饿了:“对哦,差些忘了,是饿了的,还是爷记性好呢。”她确实饿了。
这么说完,肚子就等不及了,直接拉着皇帝出去,边走边说:“爷,不知怎的,现下的宴,上头的饭菜不如以往好吃了,菜有些凉,上头凝了油,很腻呢,我都没怎么吃,肚子没吃饱。”
以前苦兮兮的,她和小青吃得多,吃食上耗费大,虽能吃饱,可却不是顿顿有肉的,肚里正缺着油水呢,能吃顿肉便是美事了,觉得宫宴的东西无比好吃。
可现下不缺肉了,日日喝的好吃的香,便开始挑拣起来。
果然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用些贡果先垫一垫,再命人做些热乎的与你。”皇帝心疼起来,御膳房越来越敷衍了,怎能让他的小妃嫔吃冷饭冷菜?
两人走出偏殿门,皇帝就要吩咐下去,要做些热食。
莲花连忙停下脚步拦住,摇摇头道:“不用另做了,我想吃些月饼和果子,等下还有一盅热牛乳呢,肚子没地儿给别的东西了。”
皇帝看着莲花,确定她确实是够了,便道:“好,下回若有宴,朕会命人将菜热好与你再吃,可不能饿着朕的小乖乖。”
莲花眉开眼笑,又忍不住夸皇帝道:“爷,今夜的您尤其好看呢,您见多识广,才高八斗,又玉树临风,气宇不凡,像个翩翩公子,在明月下举世无双~”
第二百九十五章 笑而不语
莲花一口气将词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说完又忍不住得意洋洋,佩服自己词儿越来越多了。
“嗯,都夸对了。”皇帝笑着点评,心里受用,忍不住调侃道:“宴上怎不多讲几句,也像现在这般夸奖。”
莲花吐吐舌,又娇俏地哼出声:“爷您太坏了,宴上故意的是不是呀?”
说着歪着头看着皇帝。
皇帝笑而不语,以眼神示意她看向院中。
莲花不解的扭头看去,就见着院中一众人等,以齐嬷嬷为首,都在齐刷刷看着他们,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呃,好像夸万岁爷的话都被听着了……她方才是不是有些狗腿?
不管了,她夸爷的哪个字不是真的,万岁爷也说夸的对呢,那便是对的。
这么想着,莲花又抬头挺胸起来,带着点小骄傲向齐嬷嬷走去,嘴里欢呼道:“奶奶,咱们的大月饼在哪呢,吃了吧吃了吧……”
皇帝微笑着看他的小妃嫔,像个骄傲的小公鸡一般昂扬,欢呼着走去院中,与人闹成一团,真是走到哪热闹到哪。
不由摇头失笑。
想起她的话,他心中暗自决定,回头让张庆去敲打敲打御膳房,再改造一番,往后的宫宴,御膳房上的膳食必须得是热的。
莲花无意中的一嘴,让御膳房总管愁坏了,宫宴上的膳食,都是照着旧例的单子定的,一惯是如此的。
大宴的膳食要准备那么多,都得提前备好,什么时辰上菜,都万万不可误了,耽误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故而每每大宴,御膳房都提前很早准备,等该上菜时,再让宫娥太监从御膳房端到宴会上,如此一来,这膳食还想是新出锅那么热乎的,那几乎不可能。
御膳房总管收到张庆传达的圣意后,整日整日发愁,愁得往脑袋上的头发一把一把薅,都薅稀了不少。
终于有一日遇到了小吉子亲去办东西,他借着以往白送米面粮油肉菜的交情,哀叹着将此事和小吉子一说,发发牢骚。
小吉子一听一琢磨,嘿,这不正是主子擅长之事?
主子正愁着没事儿消磨,定然会感兴趣的!
于是回去和莲花一说,莲花一听,果然兴致来了,要给御膳房出主意,也为万岁爷、为她刚协理后宫的姐姐做贡献。
兴冲冲的鬼画符,画了十几版设计草纸,终于给御膳房打造了上头是菜下头是炭火的保温小锅子,造价还不高。
此举换来御膳房总管无比的感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下的莲花,正在分食月饼呢,小青将大月饼切开了。
莲花闲不住,上手先给齐嬷嬷端了一块儿,看齐嬷嬷吃上了,直夸好吃,笑眯了眼。
又挑了一块大的给皇帝:“爷,您尝尝这个月饼,这里头放了核桃仁、瓜子仁、芝麻还有其他几种果仁呢,切了金丝火腿放进去,咸香可口,绵软带酥,又有一丝甜味儿,一点也不腻,味儿可好了。”
皇帝看着举到他面前的月饼,心里发怵,昨夜吃最后的几个月饼给吃顶了,至今心有余悸,看见月饼便犯恶心,不再想吃。
他的小妃嫔可真好,为了照顾他,还特地给他挑了块最大的,这……
莲花举着月饼,眼巴巴望着他,嘴里催促道:“爷,您快尝尝呀。”
她口水都要留下来了,爷再不吃,她就忍不住了。
皇帝看看月饼,又看看她的模样,实在不忍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不得不忍着腻味,大掌握住她的手腕,袖子挡着她的视线,就着她的手嘴唇轻轻碰了碰月饼,放下手,嘴里抿了抿,点头直接夸赞道:“不错,味道很好。”
莲花刚要笑,却觉得好像有些不对,狐疑地看向月饼,咦,这饼子没少吧?
可万岁爷又夸好吃,那应当是吃了的。
许是这块饼子没切好,本就歪了一块儿,看不出来,爷应该是吃了。
她正要劝万岁爷再多吃点。
皇帝看出了她的意图,不自在的咳了咳,迅速接过她手里的月饼,不让她多看,几下掰碎,捏起一小块放到她嘴边:“囡囡也吃。”
莲花遂不再多想,张嘴咬住月饼,心满意足地吃起来,笑眯眯地点头说道:“果然好吃。”
接下来便是皇帝对她一块接着一块的投喂,吃完一块喂一块,莲花吃得一脸满足,无暇他顾。
皇帝总算松了口气,他的小妃嫔注意转移了,没再让他吃月饼。
后头莲花又和齐嬷嬷、皇帝分食了瓜果,边赏月边吃,别有一番滋味。
某处宫殿偏殿内。
小塌上守夜的流萤翻了个身,调了一下姿势,每次守夜一个姿势久了,半边身子都僵了。
等翻过身来,她朝内室瞥去,忽然发现内室圆桌前隐隐坐着一个人,她没有惊慌,这样的情形对她来说已见怪不怪。
她起身望去,透过窗户外的宫灯,依稀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便轻轻唤道:“主子,夜深了,您还没睡?”
过了半晌,里头传来一声冷淡的回应:
“嗯。”
流萤放下心来,不再多说什么,重新躺下。
他们早已习惯主子这个模样,主子人前八面玲珑,对谁都是宽和以待,私下里待他们也还不错,从不在赏赐上克扣他们,总的来说还不错。
主子私底下待人似有些冷淡,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具体事儿说不上来,就是让她有这种感觉。
流萤自周常在进宫以来就待在她身边,只是她从未觉得自己是主子的心腹,也不认为谁能成为主子的心腹。
主子有事喜欢憋在心里头,也不喜欢解释,只自己一个人慢慢想,很少与她们说。
主子私下里有很多癖好,夜里不爱在屋里点夜灯就是一条,还常常喜欢一人在黑暗中静静待着,谁也不许打搅,他们殿里的人都知晓主子这一习惯。
主子私底下也不爱与她们多言语什么,不像在人前那般话多。
流萤迷迷糊糊想着,重新困顿起来,心想主子还有一点好,那便是还算宽和,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什么。
第二百九十六章 销毁了
守夜的人也可以睡个囫囵觉,不会像别的主子,守夜之人得提着神听候吩咐才行。
这么想着,觉得似乎跟这样的主子很少不错。
流萤意识沉沉的下坠,慢慢睡去。
内室里,洗去脂粉的周常在,五官卸去了人前的柔和,显得十分疏离,没有往日的亲和之感。
此时若仔细瞧去,就能瞧见她与贵妃一般,长着一双丹凤眼,只是她的眼型比贵妃的要细长一些,薄薄的嘴唇,不笑时候显得十分冷漠,整张脸有一丝尖锐的冷艳。
平日里,她刻意用脂粉柔化了眉眼和五官,便是不说话,她的嘴角也会向上微微弯起一丝弧度,化解了五官上的凌厉感,使得整张脸柔和起来。
此时黑暗中的她,卸去了面具,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往日的圆滑大方,也没有白日的温和恭谦好说话,反而很有距离感,给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感觉。
这才是真正的她,平日里不过是她的伪装罢了。
她喜欢黑暗,年岁越大越爱,尤其是进宫之后,只有黑暗才能让她放松下来,不用应付什么,不用怕被人发现,也让人看不透她。
她爹是还算数得上号的商贾,有无数的姬妾,生的子女数不胜数,如今进宫多年,想来她有多了许多的“兄弟姊妹”,恐怕她是数不过来了,不知排辈排到了哪个号了。
她能从众多姊妹中脱颖而出,凭的不是侥幸,靠的是她自小到大的隐忍伪装,她爹喜欢什么样的,她就伪装成什么样的。
她家的姊妹众多,全是她爹与人攀亲结戚的利器,有纳给高门当妾的,有给地主做姨太的,还有送给穷酸秀才做妻的,指望穷酸秀才能考取功名利禄,甚至还有送给地痞恶霸的。
总之凡是对她爹有用的人物,她爹都想塞个女儿过去绑住。
她爹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那便是世上本无路,姑爷多了,也便有了路。
她是她爹从众多姊妹中,精心挑选出来送进宫里博前程的一枚棋子,是先太皇太后还在之时选入宫内的最低等采女。
他爹算盘打得极好,一心想培养一个狐媚惑主的女儿,花了大代价送进宫来,期望效仿先帝时期某个大商贾,给先帝敬献女儿那般,摆脱商贾之籍,从中获得诸多好处。
可他也不瞧瞧,当年那个大商贾,如今焉在?早就被万岁爷给铲干净了。
或许他也是知晓希望渺茫的吧,只是不过舍出去一个女儿罢了,万一成了呢?
当年进宫,从她见到万岁爷第一眼,便知晓她爹的如意算盘打空了,审时度势之后,她改了策略。
她如今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常在,可她算是她的姊妹之中前程最不错的一个了,进的是宫,伺候的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就算她不受宠,入了这个宫门,她的话她爹也得遵从几分,何况她受宠不受宠,她爹在外头又怎会知晓那么多,便是有怀疑,他也得将银子钱财流水一般送入宫,给她铺路。
她一直知晓,她爹利益熏心,易鬼迷心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不会放弃的。
借着她爹的银子,她从最低等的妃嫔,人人看不起都来踩一脚的商贾之女,走到现在无人敢轻视的地步,十分不容易。
比起刚进宫时的情形,她现下已经好了太多,个中心酸自不必说,这些年来,宫里头谁没受过她好处?
此时她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胭脂盒,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凳上,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静静沉思着接下来的事,近来后宫里头,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一切,表象似与寻常无二,可她却从中嗅出了一丝异样。
异样还是与赵美人游园之时察觉。
当时赵美人与她抱怨,芳菲殿换了个修剪花枝的奴才,将她最心爱的一株花枝修剪太狠了,担心来年开不了花。
她才忽然惊觉,御花园之中,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生面孔,又联想到有次无意间听到尚宫局外出办差的奴才抱怨,进出宫门的盘查越来越严了。
她开始警觉起来,心中想还是太大意了,孙才人被迁出宫之后,她虽及时处理了手脚,却还是过于大意了。
明面上看万岁爷是有动作的,小宴上借机对贾才人的贬斥,对其他人的警告,还有今日封徐氏为妃,让德妃协理后宫,一举一动十分高调宣扬。
可她却觉得这不过掩人耳目,是小打小闹罢了,借着此番动作,转移人的视线,让人下意识便以为万岁爷只有明面上这番动作,忽略了其他之处。
她直觉中,万岁爷的动作不止于此,这些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冰山一角,隐藏在水下的才是惊涛骇浪。
她可不认为自己的心计比得过万岁爷,故而她不敢再异动,连和宫外的联系也停了。
君心难测,万岁爷的心思和行踪轨迹实在难以把控,她没那个自信在万岁爷眼皮底下能耍什么手段。
周常在思量清楚,看回手里把玩着的小小胭脂盒,这个烫手山芋,藏了那么久,也是时候销毁了,不能留在手里头了。
她心下做了决断,朝外喊道:“流萤进来。”
睡得半梦半醒的流萤听到内室的唤声,打了一激灵,立即清醒过来,应了一声,赶忙起身进到内室:“主子,您有吩咐么?”
周常在将手中的胭脂盒递过去:“将这东西拿去销毁了,记住,除了你之外,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是。”流萤接过,昏暗中看不清楚是什么,只知道是个小小的盒子,手感极佳。
虽然不知这是什么,只是这摸着像是好东西,为何要销毁?
她略微迟疑道:“主子……”
“还有什么事?”听出了迟疑声,掩藏在黑暗中的利眼抬起,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听到这个冷淡的声音,流萤立即抛却迟疑,忙摇了摇头:“无事,只是奴婢在想是砸碎了埋还是找个无人之地埋了。”
主子虽然还算宽和,可她却不敢造次。
第二百九十七章 别样的才华
因好几年前,和她一同来伺候周常在的另一个宫女,悄无声息病死了。
记得那时候,周常在十分宽和地说,人既然不舒坦,那便准许那宫女单独住一小间养病,不用上值,还请了御医给人瞧病,好吃好喝供养着。
那会儿她还隐隐羡慕那宫女,不似生什么大病,却有如此好的待遇,可没等她羡慕两天,那宫女就是死了,据说是病死的。
她曾前一夜里偷偷去瞧过一趟,人当时还是好生生的,很精神,不像得了大病的模样,只是第二天便没了。
她感觉事儿不简单,可从不敢往外说,一直在心里头憋着,谁也没有说。
所以主子虽然看着宽和,可她却不敢造次的,方才是她多想了。
周常在收回外放的锋芒,淡声道:“砸碎了,丢深井里。”
“是。”流萤答应一句,就要往外走。
今夜中秋日,为了方便主子们赏月,宫里下钥晚,要子正月亮向西后才下钥,看看天色,应还有半个时辰才下钥。
“站住。”
背后传来周常在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阴森,流萤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又低着头转回来。
周常在看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道:“记住,除了你之外,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将先前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流萤唯唯诺诺点头。
周常在见她知晓了,让她退下赶紧去办此事。
流萤这个宫女一直以来比较老实,没什么野心,没别人那么多鬼心思,该听的不该听的,也还算有分寸,让她办此事最稳妥不过了。
只是还得让她知晓轻重,所以她才最后要重复一遍。
等人走后,周常在又静静坐着,内室里一片寂静,仿佛无人一般。
苍澜院的夜月之下。
皇帝趁着莲花忙忙叨叨吃着水果,单独和齐嬷嬷就今夜之事简单解释了几句,让她先回去歇息,老人家太晚了身子受不了。
等齐嬷嬷走后,他的小妃嫔吃好了,他牵着她的手散步消食,享受这宁静的两人时光。
被牵着的莲花,时不时不安分的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叽叽喳喳说着话,快乐极了。
“爷,若日日都是中秋,您说该多好?”
“嗯。”日日有她便很好。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是不是明天的月儿更圆呀?”
“嗯。”月下的她也很可爱。
“还有些月饼子留着呢,明日可再吃,后日可再吃,大后日也还可再吃,可以吃好多日呢。”
“莫要贪多……”否则像他这般,听到就敬谢不敏。
莲花忽然想起“两情相悦”这词,忍不住笑嘻嘻道:“爷,我们是两情相悦呢~”
听到这句,皇帝嘴角含笑,停下脚步,忍不住环抱着她:“对,朕和囡囡是两情相悦。”
莲花咧着嘴直笑,又左右看看,跟做贼似的,看张庆小吉子他们离的远,又不曾抬头,便踮起脚尖,搂住皇帝亲了一口。
心有灵犀,正好皇帝也想亲她,只是这蜻蜓点水,如何能满足于他。
月下风景独好,皇帝忍不住抱住她细细亲起来。
等两人分开,莲花脸像上了一层胭脂一般,幸好齐嬷嬷没有与他们一起散布,否则得多羞人呀。
两人十指相扣,慢慢走着,走了一会儿,莲花没憋住话,忍不住小声嘟囔:“爷今夜饮了多少酒,怎的味儿还未散?”
“嗯?尝出来了?”皇帝挑挑眉,戏谑的问道。
惹得莲花脸爆红起来,不敢吱声了。
皇帝哈哈大笑,忍不住抱着她就要亲下,惹得她咯咯笑着直躲:“不亲了不亲了,您都是酒味……”
两人玩闹了一阵,皇帝看看月色,已很晚了,怕她困,牵着她回去。
回去路上,莲花一想到“两情相悦”,心情就十分甜蜜,她与万岁爷两情相悦呢,这是万岁爷亲口所言的。
想到这里,她心头甜蜜蜜美滋滋的,这不心情一美,就情不自禁的轻声哼起曲儿来:“嗯嗯哼哼,嗯嗯哪哪……”
皇帝也不知她从哪学的曲儿,声儿也不大,听了半晌,愣是一句词都没听出来,不过她的声音本就清甜,听着很好听。
他没有打搅她,牵着她慢慢走着,听着她哼歌谣,在月色下漫步,心情格外舒畅惬意。
莲花哼曲儿的声音不自觉慢慢变大,皇帝也总算听出了她哼的什么词:
“月儿光光,骑马燃香,东也拜,西也拜,月婆婆,月奶奶,保佑我爹做买卖,不赚多,不赚少,一天赚仨大元宝。”
听出后忍不住想发笑,他的小妃嫔哟,真真掉钱眼里去了,哼的曲儿都跟元宝有关,确实是她的风格。
听着听着,又听出了不一样的趣味儿来,这怎么每一遍的曲调都不相同?
皇帝心想,他的小妃嫔果然有趣又有才,哼的歌调像随心所欲般,想怎么哼就怎么哼,这一路就哼了不下三四种歌调,还真是有才华。
她的才华,恐怕一般人很难发现,且不会认为是才华。
世人大多认为读书读得好,才算有才华。
譬如男子需修习君子六艺,女子会琴棋书画女红,这些高雅的志趣做得好,才算是上得了台面的才华,才能被世人称一句才子、才女。
其他的技艺都上不得台面,是下贱之事,提了反而脸上无光。
他的小妃嫔会的恰恰是世人所不看好之事,这便吃了亏,被先生觉得笨。
这个世间并不是只会读书女红便够了的。
他就觉得他的小妃嫔很好很聪明,看人看事通透,瞧瞧她对宫妃的看法,十分贴切。
再看看她给徐榕英的回礼,回得十分恰当,他都要嫉妒了。
谁能说他的小妃嫔没本事呢?让齐嬷嬷将她当心肝宝贝般疼爱,又让徐榕英心甘情愿去管她十分不愿管之事,这宫里头除了她,还有谁能办到?
她会很多常人所不会的事,活得很有日常意趣,很多她感兴趣之事,一点就通透了,甚至不用如何去教。
就如给徐榕英做的桃木剑,听她说她从前只和工匠师傅学过一丝皮毛,其余的全是她摸索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出宫
那会儿他将日月山河图交与她时,还担心太过复杂,她无法刻好,毕竟当时她画出的画实在不堪入目。
找图与她,没有劝阻她,还认真与她建议,不过是想让她高兴,让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罢了,私下里并不看好。
后头拿来练手的桃木板看着有模有样的,还一次比一次好,最终的成品让人惊艳,十分之好,顶流的师傅或许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说,他的小妃嫔怎么会笨呢,这么的聪慧,世人都看不见。
兴许是平日里,她懒得深思那些弯弯绕绕,做事直接明了,在信任之人面前从来都是赤诚以待,这便给了人她笨的憨傻印象,真是大错特错。
他的小妃嫔,可是个小机灵鬼。
不过也好,只有他懂她,让他有种隐秘的愉悦。
皇帝眼带笑意的侧头看一眼他的人儿,心里很满足现下的日子。
莲花察觉万岁爷的目光,停下哼曲儿,忍不住拉拉他的袖子,撒娇道:“爷,您能不能再背背我呀?”
“嗯?走累了?”皇帝问道,这次月夜散步,走了不少路,怕她吃多了入睡不好,又舍不得这么美的月色,想与她一同欣赏。
莲花翘着嘴角摇摇头,眼神有些狡黠,她不累,就是想让万岁爷背她嘛,被万岁爷背着的感觉很好,她还想再试试。
皇帝莞尔一笑,他明白了,他的小乖乖这是爱娇了,宠溺的亲亲她的脸颊,蹲身下去:“上来吧。”
莲花眉眼弯弯的俯身下去,趴在皇帝背上,搂着他的脖子。
皇帝确认她准备好了,便背着她起身,一家三口朝着偏殿而去。
莲花快乐得好似一只百灵鸟,欢呼一声,又对皇帝甜言蜜语了一番,还不想回去,让皇帝多走了走才肯罢休。
后头她趴在皇帝背上很安心,心神放松,困意上涌,不知不觉便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皇帝听到背上说话声渐渐低下去,又传来浅浅的呼吸声,知晓人恐是睡过去了,担心她搂不稳,忙示意她的小宫女帮着,将人缓缓放下,双手抱起,轻手轻脚回去。
等将人安置好,皇帝亲了亲她眉心,走出偏殿,对张庆道:“将胡淼淼传来。”
“是。”张庆躬身下去吩咐。
在等胡淼淼来期间,皇帝仔细询问小吉子,当初魏氏冲撞了莲花之事,证实了他的小妃嫔确实不记得见过魏氏了。
他心中充满担忧,为今之计,只有去找她族叔,询问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才可对症下药。
御花园里。
流萤拿着小盒子,悄悄朝着平日里人少的小道走去,越走越僻静,越走越阴森。
借着月光走在路上,两边的树荫重重,让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终于走到记忆中一处偏僻的井前,她心里害怕,总想到一些不好的画面,听说先帝时期宫里乱,时常有宫女太监被悄悄杀害丢进井里。
此时的月夜,和偏僻的深井,就很像能杀人的风水宝地,若是此时有人将她杀害丢进井里,恐怕都无人知晓。
她越想越害怕,抬手就想将手中的盒子扔入井中。
又想起周常在说的要砸碎的话,犹豫了半晌,心里不敢违背,只好去周遭去寻石头。
等找着石头,她将小盒子放到地上,正想砸去。
却看到月光之下,这个小小的盒子格外精致美丽。
她不由自主停下手来,拿起盒子细细瞧去,大吃一惊,认出了这盒子,正是当日主子送给孙才人的养颜香膏。
主子送孙才人时,她也在场,当时孙才人爱不释手,不断对主子道谢,说这香膏很是稀有,来自于宫外的什么宝香阁,有银子也买不着。
养颜功效很好,用了脸嫩滑白净,连疤都能淡化,效果很好,十分珍贵稀奇。
当时她也探着目光去瞧了几眼,真的是极好的东西,瞧着盒子便知晓价值不菲。
那会儿她心里还感慨,主子真是大方,这样的好东西说送就送,不过主子一向是这样的,有什么好东西从不吝啬外送。
她心中疑惑起来,主子为何要让她销毁这样的一盒香膏?
她没有想过送出去的东西,又怎么会回来这一点,只是想到,莫不是因为孙才人病了,主子不敢用,要销毁了?
听宫女太监们悄悄谈论,说孙才人患的是疫症,故而不得不迁出去。
想到这点,她有些想明白了,疫症会传染,主子要销毁也是情有可原的。
想到这里,她犹豫了,谁不爱美,尤其是这么一盒名贵稀奇的香膏放在她面前,简直有致命吸引力。
她没有别的喜好,就是爱照镜子,这些时日她瞧着自己的脸,粗糙了些,又生了点点小疮,摸去脸上有点点凸起,用了很多法子,怎么也下不来,让她很是发愁。
若是有了这盒香膏……
她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左右瞧瞧,偏僻井前,月光之下,除了她,再无一人。
她做下决定,在井前忙碌了一番。
只听井下水深处“噗通”一声进水的闷声回响,随着声音,她的身影匆匆离去……
苍澜院内。
张庆大吃一惊,万岁爷竟然想出宫去会见莲主子的亲人?
这可不得了啊,一国之君的尊贵身份,屈尊去见庶民,若是被前朝那群老头子知晓了,非得弹劾万岁爷不可。
何况万岁爷的安危事关江山社稷,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也,如今前朝暗流涌动,他是知晓一二的,这个时候出宫,恐怕很不妥当。
张庆着急忙慌的开始劝谏:“万岁爷,三思啊,此微妙之际,还是容奴才将人唤进宫来……”
皇帝一抬手道:“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这一趟他非去不可,他出宫去或许并不明智,只是这趟他得亲自去,越早越好,否则他不能安心。
他的小妃嫔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出了何问题,对她的身子有无大碍,他迫切想要知晓,何况他答应过他的小妃嫔,要替她找到爹娘。
若不去这一趟,怎能知晓前应后果,来龙去脉。
第二百九十九章 族叔莲秉成
按理说,将人秘密召进宫来觐见是最为稳妥之事,他原先也是这般打算的。
只不过从胡淼淼口中知晓,他的小妃嫔族叔名叫莲秉成,那脾气是软硬不吃,戒备心重,谁也不信。
将人带回保护起来也有一些日子了,胡淼淼也是无奈了,从此人嘴里是什么有用的话都不曾问到。
问知不知晓先前一直有人监视他们,只丢了一句话,说不知,便背着手昂着头再也不肯说了。
问为何有人想抓他们,与何人有过过节,也说不知。
总之问什么都是一律不知,让人无从问起,想套近乎都没法子,因人家压根不接茬。
胡淼淼这张无往不利的笑脸,在此人面前是彻底失了效,皇帝让他从侧面打听的事,胡淼淼也是一句也没问出来。
此人的那个弟弟倒是有点意思,那会儿胡淼淼将莲秉成一家带回来,回之前路过旁边连着的宅子,那宅子门口是朝另一侧开,见有个人贼眉鼠眼,探头探脑的看向他们。
一问才知晓是莲秉成的弟弟,叫莲秉才,于是将这人也带了回来。
这莲秉才啊,初初以为是自家兄弟惹事了,自己受了连累,哭天抢地说不关他的事,后头胡淼淼亲切地和他交谈了几句后,他见胡淼淼仿佛见了亲人一般。
这一见着胡淼淼,便哭诉着喊大老爷大善人啊,说前阵子有人抓他,打他,有大老爷保护着他,他就没那么怕了。
后来一细问,才知晓此人好赌,前阵子被人设了局,欠了一屁股债,家底都近乎填空了,还被人抓去上刑审讯了一番,好不容易被放回来,像惊弓之鸟一般。
胡淼淼乐呵呵的和他兜着圈子,指望从中获取莲主子的来历信息。
这莲秉才一听问他这个,就哀嚎着道,怎么又是这个问题,他哥只一个女儿啊,连儿子都不曾有,他还准备给他哥过继一个儿子,好继承家财。
他只有一个侄女,他都不清楚什么时候多个侄女,是不是真多了个侄女,他是真真切切的不清楚啊,他问过他哥,他哥压根就不理他。
至此胡淼淼是明白了,莲主子之事恐怕比较隐秘,只有莲秉成知晓,且守口如瓶,连亲弟弟也不曾告诉过。
这些事也从抓回来那些薛贵妃派去监视的人口中得到印证,那些人说这莲秉成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拿亲弟弟的性命相逼,也没有从他嘴里撬出一句话来。
这些事,胡淼淼都和皇帝禀报了,故而皇帝改了主意,决定亲自前去。
他小妃嫔的族叔,是个可敬之人,直到此时,还一直在守护他的小妃嫔,如果说当年不是出于苦衷,要送他小妃嫔进宫,他想不出来还能是因为什么。
也因此,因莲秉成这个决定,他和他的小妃嫔今生才得以相遇,
若是莲秉成口风不紧,被有心之人知晓了他小妃嫔的来历,尤其是前朝攻讦他小妃嫔为祸国妖妃的人,恐怕大大不妙。
而莲秉成守住了,让监视的人和给他弟弟设套之人无功而返。
这样的人值得他的尊敬,于情于理他都得亲自去拜访一趟,一来表示敬意,敬谢莲秉成为他小妃嫔做的一切,二来也去了解他小妃嫔身上的谜题。
胡淼淼上前一步道:“万岁爷,您只管放心,奴才这就去安排,定然会安排的妥妥当当、周周全全的。奴才提前在各个要口布置咱的线,有任何异动都能提前知晓。奴才敢打包票,在这皇城之中,除非皇城司的两万五千八百个禁军全部出动,否则这京城之中,还没有咱去不了的地儿,何况皇城司禁军的线还牵在英明神武的您手中,除了您,又谁能将让人全部调动出来,定会万无一失。”
这一次,皇帝没有打断胡淼淼看似胡吹的话,而是等他说完,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嗯,去准备吧。”
胡淼淼话虽然又多又密,吹捧人的词一套一套的,可他的这话却并非空穴来风。
内卫司擅情报刺探、刑讯审罚,收集罪证、监测群臣动向,查奸臣、抄世家大族的底交给内卫司是在合适不过了。
而胡淼淼掌管的影卫,则肩负保卫之责,隐匿、防御、进攻、撤退、反攻自有一套章法,身如影子,保卫周密说的便是他们。
影卫的选拔和试炼十分严苛,从内而外需全部筛选一遍,说是千里挑一也不为过。
这选拔的第一条便是上查祖上三代,下查九族满门,还不得与朝中任何一方势力有牵扯。
第二条便是自身条件,包括骨骼身材、武艺条件、自身性格等等。
还有其他诸多条件,譬如有特殊嗜好者,不得入选;胆小怕事者,不得入选;有爱恨纠葛者,不得入选;心有千千结者,不得入选;有仇家者,不得入选,等等等,条件极为苛刻。
选中之人,还得经过特殊训练和试炼,等经过最终的试炼后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影卫。
这一步步筛选下来,无数的人淘汰,故而影卫无一不是其中佼佼者,武艺高强,性格沉着冷静,轻易不会被外物左右,很难被收买和威逼利诱,又忠诚可靠,只忠于皇帝。
内卫司和影卫,是他的左膀右臂,都可信任。
胡淼淼喜气洋洋,一拱手道:“是,万岁爷,奴才这就去准备。爷信任奴才,奴才感激涕零,这是奴才祖上修了多少的功德,才能换来奴才在万岁爷身边伺候。承蒙爷不弃,让奴才这区区血肉之躯有了用处,奴才发誓定要以身相报,报效爷的知遇之恩……”
一说完正事,这胡淼淼就不正经起来,皇帝不耐地摆摆手,不想再听这些废话,直接朝着偏殿走去。
他的小妃嫔睡着了,身边不能没有他,还是赶紧回去看看人踢被子不曾,可别着凉了。
这么想着,皇帝大踏步朝前走去。
张庆几次想插嘴都不能成,胡淼淼话实在太多了,又密又快,他插不进话来。
见万岁爷走了,张庆还想追上去再劝几句。
第三百章 姐姐烤的鱼
刚迈出一步,胡淼淼一个箭步走过去挡住去路,速度快得很,熟稔地勾搭着张庆的肩膀。
紧接着,他的身子也跟着靠过来,将圆滚滚的身躯靠在张庆身上,乐呵呵地说:“老哥,你就放心吧,有小弟在,定会护万岁爷周全,何况你担心的那群人啊,现在正被曹大人搅和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已经自顾不暇了,怎还会来搅事。”
张庆这瘦弱的身板,被一个大胖子给靠着,差点被压垮摔了,他抖了抖肩膀,想将人挣脱,奈何小身板不如人,这白胖子还会武功,他怎么也挣脱不了。
急得面红耳赤,心中忍不住呸了一声,狠狠地想若不是此人办事不利,怎需万岁爷亲自前去。
这个面白心黑的,脸皮倒是真厚,不请罪自罚,还有脸去吹嘘,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什么祖上修了功德,修了功德这辈子还成太监?
前世做了恶还差不多,今生要靠爷的救赎才能生而为人。
见张庆这副脸色,知晓这老太监还是担忧,胡淼淼又伸出肉手拍了拍他的胸口,亲热地安慰道:“老哥,爷又没说不让你去,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回头也请命前去,若有什么危险,你也可用你的身板挡刀挡枪,这不就结了?”
“咳……”张庆一口老血差点被拍出来,怎么这白胖子力气也这么大,那胖手厚实的哟,拍得他的胸脯震天响,胸骨没被他拍碎。
“哎哟,老哥,抱歉了,没伤着吧……”胡淼淼忙缩手,忘了张庆没武艺傍身了,他平日里跟那群影卫混习惯了,手上的力道就忘了控制。
张庆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又和胡淼淼絮叨了几句,得胡淼淼安慰他没事的话,后头总算安心了些,两人散去。
夜已深,明月当空。
皇帝回到偏殿,见他的小妃嫔睡姿乖乖的,没有踢被子,忍不住奖励了她一个亲吻,惹来她嘤咛一声。
他心满意足,搂着人睡去。
夜色越来越深,民间万家灯火熄灭,赏月的百姓三三两两散去,重新归家安置,喧闹的中秋夜市也重新寂静下来。
整座京城开始沉睡。
京城几百里外,一个小破庙中,月光透过庙顶上的大破洞漏下来,可以看到里头点着篝火,有一男一女在庙中。
男子生得白白净净,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好相貌,此时正半靠在破石像边,肩头包扎着白布,布上隐隐有血迹渗出。
他的一双狐狸眼在月色下笑得风流,朝着女子说道:“姐姐,你又救了我一次。”
女子背对着他,头发很长,没有挽发髻,只用一根发带将头发虚虚的系着,放于身后,身影极为飘逸俊秀。
她手里翻转着几条用木叉叉着的鱼,鱼烤得焦香流油,手指修长,线条美丽。
闻言,她没有转头过来,只说道:“没有我和千尘,你也会没事。”
声线清清冷冷,犹如山谷中潺潺溪水,叮咚动人。
曹德很爱听她说话,也爱看她,看到她、听她说话便觉得心中安宁祥和,这是在别处所没有的感受,只有在姐姐身边才有。
他这段时日,带着人马去了边陲之地,为沈明正名一事,也为秘密搜集薛平与军中勾结的罪证。
回程中被发现,一直被人追杀,他命一人带着搜罗到手的东西先走,他和其他人详装不敌,以弱示人,将人引开至此。
在将追兵一一分化斩杀殆尽之际,遇到了他的姐姐,他一个分神,肩头被砍了一刀。
他的姐姐认出了他,让千尘出手相救。
再接着他给属下暗示让他们四下散开,分散走远,于是他便被他的姐姐捡回来了。
当然,他的姐姐还是那般看得透彻,看清了他的小伎俩。
那一刀他其实是可以躲过的,故意没有躲,只是想找个借口留在姐姐身边,让她照顾罢了。
他没有纠结在救不救的问题,抬头透过屋顶上破旧的大洞,看着圆月道:“今夜中秋之夜,果然名不虚传,确是团圆之夜,能与姐姐在今日相聚,不枉费这团圆之名。”
说着低头看向烤着鱼的女子背景,眼中有丝贪婪认真,嘴里却嬉笑着说:“姐姐,我很想你……”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补了几个字:“很想你烤的鱼。回回梦中想起,便馋得不行,你给我的香料已经用完了呢……”
说着声音有些委屈。
女子闻言终于回头,让人瞧清相貌!
月色之下,篝火之前,好一副清尘脱俗的相貌,浑身上下不沾染一丝庸俗之气,又有一股豁达淡然的气质,说是广寒宫下来的仙子,也有人信。
她的神情很淡,不仔细看压根瞧不出来。
她认真地看着他,声音如方才一般平稳冷清:“莫急,很快就烤好。香料等走之时给你留一些。”
说完这话,她重新转头过去,目光落在流油的烤鱼上,举起烤鱼看了看,估摸火候差不多了,将香料从袋里取出,撒上。
撒上香茅,又撒辣椒粉,撒了一半,想起曹德不能吃辣,何况他现在还有伤,更不能吃了。
她回首微微歉意地道:“鱼沾了辣,还是等千尘回来再重新烤与你。”
她出身巴蜀之地,早习惯了辣,她和千尘是无辣不欢,方才下意识便撒上了辣粉。
曹德狐狸眼笑眯起来,他的姐姐能记得他不能吃辣,他很高兴。
他笑吟吟开口道:“姐姐不知,我如今能吃辣了,鱼给我便好,我能吃。”
尾音带了点小得意,似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以前是不能吃的,后头慢慢练出来了,他的姐姐那么能吃辣,他也得跟上不是?
他说完要起身去接。
“你不动。”黎清书微微蹙眉,担心他动作过大会重新撕裂伤口,那伤可是结结实实的一刀,虽未伤及筋骨,可也不轻。
曹德样子乖乖巧巧的,很听话地重新靠好不再动,眼中带着满足的笑意道:“那便劳烦姐姐送过来给我了。”
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之人,似是很期待她能靠近一般。
第三百零一章 吃鱼
若是皇帝看见他这番作态和模样,定会以为壳子里换了个人,曹德这厮,竟然也有这么乖巧的时候?呵~
黎清书神色带着淡淡的迟疑,虽是能吃辣,可他身上有伤,吃了伤口容易发脓。
她轻轻摇了摇头:“你不能吃。”
重新转过去,将烤好的鱼架到一边,又给火堆加了一把柴火。
曹德明白姐姐为何不给他吃,可他就是想吃,想吃她亲手做的第一口烤鱼,他等不了了。
于是带着委屈的表情,他撒娇道:“姐姐,我饿,这几日一直在赶路,又被人追杀,不曾吃一顿好的,如今腹中空空,肚子饿得都有些疼了。”
失血过多的嘴唇有些苍白,眼神可怜,一副又可怜又委屈的模样。
别看姐姐冷冷清清的模样,可最是心软善良了。
果然,黎清书有了反应,回头看着他的神情。
他又加了把火,表情更加可怜兮兮地道:“姐姐,我现在就想吃,你就给我吧。”
“好。”黎清书不再多说什么,干脆地答应。
只是将鱼递给曹德之前,她将撒了辣椒粉的一面,将辣椒粉仔细地刮掉,再拿去给曹德。
曹德接过,脸上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他就知道姐姐心软,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了。
心满意足地咬上一口,是想念中的滋味,好吃得他舌头都要吞掉了。
他直接赞美道:“外酥里嫩,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姐姐,若是我能日日吃到你烤的鱼便好了。”
黎清书看他吃了,也拿起另一串烤鱼慢条斯理开始吃,听他这么说,她停下吃鱼的动作,认真的看着他:“恐怕不能。”
曹德心情一下子暗沉下来,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姐姐还是如此,骗骗他,哄哄他都不愿……
其实不是姐姐不愿收留他,而是他不能也不敢留在姐姐身边。
若是可以,他真想一辈子待在姐姐身边,哪也不去。
可是他不能,他这副残躯,怎能留姐姐身边,又怎可妄想拥有姐姐。
他是沼泽地里的烂泥,污秽不堪,手中沾满了鲜血,见惯了人世百态,而姐姐如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怎能与他为伍,他不忍糟蹋姐姐的美好。
当年朝政不稳之时,他下了一趟南面,遭遇了伏击,被姐姐所救,让她照顾了一段时日。
那段时日是他最幸福的日子,在他亲生母亲死后最幸福的日子,重新感受到了人世的温情和美好,这些都是姐姐带给他的。
只是美好的日子实在短暂,他肩负重任,不得不离开,临走时求走了她一副绣品。
后头他到回京,帮尉迟昭稳了政局之后,他脱身而去,第一个便是去找他的曹氏一族生身父亲和继母报仇。
想不到吧,他原以为他的母亲是自然病死的,后来才发现不是。
他那歹毒继母受尽父亲的宠爱还不满足,一心想要上位,而他占着地儿的母亲,便成了继母一心除掉的对象。
终于他的好继母得手了,他的母亲香消玉殒,此事他的父亲竟然是知晓的。
而他也不曾有好下场,被拐卖进宫成了孤儿,成了身残之人。
他的好父亲宠妾灭妻,实在罪该万死。
记得那时,他将那一家老小抓来,跪在他面前,心中又冰冷又快意。
在他心中,早当亲爹死了,抓来跪在他面前的,全是他的仇人。
抱着手,冷漠的看着他继母苦苦哀求,说什么稚子何辜,饶恕她的儿子。
啧啧,人啊,总要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知道痛,当初设计让他入宫净身,推他入火坑之时,怎不见她说稚子无辜?
他要让他的好父亲和好继母生不如死,他们的软肋便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曹府唯一的继承人。
他让人当着他们的面,将他的“弟弟”阉了,自此曹家绝户。
他这不过以丫还牙罢了!
比起他受的痛苦,在修罗地狱中摸爬滚打,连觉都不敢睡深了去,他们这点小小的惩戒不算什么。
当然,他怎么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他母亲和他受过的滋味,也要这些人尝尝才可。
借着尉迟昭的手,他随便给这一家子安插了个与谋反的逆贼有勾结的罪名,将这一家子从京中抹去,至此京中再无曹家。
外人眼里,以为这一家子早超生了,只有他知道,这一家子被他全部抓起来软禁了。
他要让他们活得好好的,却日日要提心吊胆,再看看他们被阉了的儿子,日日哭天抢地。
他还主动给他的好父亲纳妾,告诉他的好父亲,仗着身体好还可以再生些儿子,不过曹家注定是绝户的,生一个他给阉一个,有多少阉多少。
气的他的好父亲,用充满恶毒之言日日诅咒于他,哈哈哈,真是让他快意之极。
所谓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好儿子,他的父亲啊,要怪只怪自己种不好,怨不得谁。
办完这些,他又马不停蹄地将他母亲的坟从曹家祖坟中迁出,单独供奉,他不希望他娘死后,还要在污秽的曹家中待着。
他便是这样的一个人,虎毒食子,子又反噬。
他那么阴暗,有这样污秽不堪的过往,又怎忍心去玷污姐姐的美好呢?
黎清书说完那句话后,就专心吃起鱼来,庙里静悄悄的。
吃了一会儿,她感觉不对,小德似乎有些静了,便抬眼望过去,见曹德嘴巴紧紧抿着,脸色不太好。
她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句:“小德?”
曹德惊醒过来,方才陷入了回忆之中,入神了些。
看着姐姐冷冷清清无甚表情的脸,他却能分辨出其中带着的一丝担忧,心中不由得升起暖意,阴霾一下子被眼前的人驱散。
对着她笑了笑:“姐姐,怎么了?”
黎清书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简短地说道:“吃鱼。”
眼前的小德又正常了,方才仿佛是她错觉一般。
她知晓小德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来历和秘密,这没什么好问的。
“好,吃鱼。”曹德脸上笑容扩大,他的姐姐就是这般美好,值得他用尽一生去守护。
第三百零二章 保护
报了仇后,曹德一直追寻着黎清书的足迹,暗中护着她,那副求来的绣品,被他放去了皇帝接见朝臣的正殿之中,裱起来挂着。
这是另一种他护着她的方式。
他知晓她无意于名利,只是他要让每个觐见的朝臣都看着,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皇帝那里是挂了号的,让百官悠着点,把招子放亮了,看好了底下的人,别招惹了。
这个世道在尉迟昭的治理之下还算清明,只是他的姐姐天南海北的游历着,居无定所,缥缈无踪,身边只得千尘护卫,就怕总有不长眼的人会去碰枪口,他鞭长莫及。
吃着鱼,曹德忍不住打商量道:“姐姐,能不能别再唤我小德了?”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称呼,总觉得在她面前矮了一辈,显得很小。
黎清书嘴角轻轻牵起一丝弧度,笑而不语。
小德还是一点都没变,像个孩子一般,以前闹着不许她喊他小德,一喊就生气,如今依旧是。
只是还是喊小德顺口,不喊小德,她喊什么呢?
她不想喊他给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名号,什么德哥、千面郎君之类的,总让她觉得很奇怪。
“唉……”曹德一看这模样,就知道姐姐没有应了,只好叹了口气。
一遇到姐姐不想应的问题,她就是这样,任由他撒泼打滚也不会改变她的主意。
以前他也试过让姐姐改他称呼,姐姐开头还应了,问他想称呼什么,他或许过分了些,让姐姐一点也不想理他,于是就这么耽搁了下来,都怪当时自己太明目张胆了。
改称呼一事,任重而道远啊,唉……
他不纠缠于这个问题,转而去问遇见以来一直想问的问题:“姐姐,这次北上是要去哪?”
黎清书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我也不知。此次是去找我的恩人和小徒弟,多年未去探望,顺道经过去了一趟,却闻大变,我便带着千尘,打听之后,循着踪迹辗转多处未果,一路而来到此,遇见了你。”
曹德诧异,姐姐她还有恩人和徒弟?没听说过的。
恩人是男是女?……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黎清书接着道:“未遇到你之前,我落了难,受了恩人的恩惠,你以前喝过的茶,便是恩人的夫家所做。”
听到夫家两个字,曹德松了口气,不是男的就好。
他跟着说道:“姐姐,我可以帮到你什么?”
姐姐的事就是他的事,找人他还算在行。
黎清书想了想道:“你若还遇到喝过的那茶,便告诉我吧。”
恩人一家,当地人说是犯了事,没有人敢高声谈论那件事,其中似有内情,不宜将小德牵扯进来。
曹德点头应承:“好,那茶的确不错。若姐姐需要帮助,千万要开口,不要与我客气,否则我会伤心的。”
黎清书颔首。
此时外头传来细微动静,曹德警觉地看向门口。
黎清书看他一眼,安抚道:“莫怕,是千尘。”
话音刚落,千尘拿着剑进来,对黎清书道:“少主,没有人再追来,踪迹扫干净了。“
黎清书点头,将一串烤鱼递给他:“吃鱼。”
后头吃完鱼,曹德毕竟失了血,很快困倦睡去,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次日一早,天还蒙蒙亮,整个小破庙笼罩在雾气之中。
曹德悄然起身,能有这么一夜,已是奢侈。
他不可再耽搁了,迟则生变,必须尽快赶回去见皇帝,趁着所有人未反应过来之前,把军中的钉子给拔出了。
走出破庙前,他悄无声息走到黎清书前,俯身贪婪看着她的眉眼,情不自禁抬手想要抚上她的脸,却是不敢,连碰一碰,他都觉得是亵渎了姐姐。
心情很是低落,他在心中郑重地对她说:姐姐,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还会再见,等此间事了,小德还会再去找你的。
最后不舍地再看了一眼,狠狠心,干脆起身往外走去。
这一生他最重要的三个人,除了他已逝去的母亲,便是尉迟昭和姐姐了。
两边都是割舍不掉的存在。
他还有事要做,无法心无旁骛地跟在姐姐身边,等将来他能做到心中无尘,和姐姐一般豁达,再来追随姐姐吧……
等出了破庙的门,便见千尘抱着剑在不远处闭目养神。
千尘是一名剑客,是蜀中千山剑客的传人,世代守护巴蜀黎门而存在,千尘便是选来保护黎清书的。
“你又不告而别。”千尘眼睛未睁,陈述事实一般道。
“我……”曹德张口想解释些什么。
不等他说,千尘睁开眼睛,定定看着他道:“你走吧,少主不会怪你。”
江湖和朝廷本就是两个世界,有此交集,已是难得。
曹德最终将解释咽下,掏出一个信物抛给千尘,道:“我知晓姐姐如今有事,怕麻烦我不肯让我帮。这个信物你拿着,若有事,拿着此物到李家商号找掌柜的,我与他们大东家有些交情,到时可以找到我,也会有人帮你们。”
这个商号极为神秘,无人知晓乃是尉迟昭太子之时所创,早年间所赚银子全用来养人,没有银钱,便是太子也寸步难行,又怎能走到今天的地步。
现在天下太平,李家商号的作用有一部分是直接用来体察民情,监察民间动向,兼听则明,百官嘴里的歌功颂德容易蒙蔽了双眼,永远不及自己亲耳听到的实在。
除此以外,李家商号还有一大作用,那便是平衡民间物价,防止奸商趁着天灾人祸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将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商人嗅觉最为灵敏,动作最快,像前阵子的江南洪灾、西北饥荒,李家商号就在朝廷派人下去之前,当先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否则等朝中争吵出处置方案,千里迢迢拨款拨粮过去,当地灾民恐怕早就闹出了大乱子,后续的救灾也不会如此顺利灾。
故而李家商号,被民间认为是善庄,东家是个大善人,何时何地,米面粮布的价格都公道实在。
第三百零三章 她真懒
内卫司在李家商号各州府都有人在,拿着信物去李家商号,他很快便能知晓。
千尘接过,看了一眼,也不客气,直接将东西放入怀中,点了点头。
曹德放心而去,走出不远处,放出信号,有人匆匆带着马而来。
曹德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破庙的方向,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破庙中,黎清书睁开眼睛,双目清明,早已醒来多时:“他走了?”
走进破庙的千尘“嗯”了一声。
黎清书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起身理了理头发,清清冷冷地道:“我们也该走了。”
她很担心她的恩人和小徒弟,不知人如何了,得快些找到才是。
皇宫中,苍澜院内。
皇帝醒来,如往常一般轻轻放开莲花,帮她调了个舒服的姿势,轻手轻脚起身,准备更衣上朝。
尽管昨日是中秋普天同庆的日子,可今日依旧是要上早朝的。
皇帝不像先帝那般任性,三天两头不去上早朝,有什么事就交予内阁大臣去商议。
相反,他是一个极为勤勉的君主,时常将先帝作为前车之鉴,如今的局面来之不易,什么事都只靠各部大臣,容易养大了人心,薛平便是一例。
洗漱归来,张庆带着人替他更衣,他撑开双手,目视虚空,脑中还想着接下来的各种事。
床上传来动静,他回头看过去,嘴角忍不住上扬,听这动静,许是他的小妃嫔在翻身。
想到他的小妃嫔,心中就一片柔软。
他能想象到她的甜美睡颜,微微张着的小嘴,脸蛋睡得红扑扑的,有时睡着睡着压了一片被子角,起身时脸蛋上便枕出睡痕来,极为可爱。
走之前还得再看看她睡得安不安分才可,可别翻身将被子给踢了。
正这么想着,床上的动静更大了。
皇帝讶然地望过去,就见帐子动了动,不一会儿伸出一个小脑袋来。
小脑袋毛绒绒的,最顶上有两根小呆毛立起来,长发此时看着有些许乱。
莲花软软地喊了一声:“万岁爷。”就要起身下地。
张庆带着人停手,垂着头侧立到一旁。
皇帝走过去,揉揉她的头发,心疼的道:“怎么起来了?”
自她有了身子以来,还是头回起这么早的,怕她睡不够。
莲花睡眼惺忪的小小打了个哈欠,忍不住靠过去抱着皇帝,半闭着眼睛醒神:“昨夜睡得晚,水喝多了,有些尿急呢。”
原来是憋尿醒了,皇帝心中了然,跟她说道:“朕抱你过去?”
晨曦较凉,不忍她忍困下地,走着走着人就清醒了,等回来她还得要一会儿才能重新入睡,不如他抱她过去。
莲花清醒了点,想了一下可能性,想象了一下万岁爷抱着她出恭,像小孩子一般给她把尿,她当着爷的面嘘嘘的画面,抬头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
万岁爷怎当她是残障之士,出个恭还要他抱着才能去,哈哈哈。
皇帝帮她理理乱遭遭的头发,宠溺地问道:“笑什么?”
他也没说什么,不知怎的就戳中了她的笑点,惹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他的小妃嫔啊,还真是爱笑,看着她便让人打心底觉得高兴,心情也舒畅起来。
清晨听她笑一笑也挺好,这一日心情都会很舒坦。
莲花摇摇头笑了一会儿,彻底清醒了,放开皇帝,对他道:“爷,我等下再出恭,还能忍忍,先帮您更朝服吧。”
说着兴冲冲地下地笈鞋,她都好久不曾帮万岁爷更衣了,哎呀。
难得今日醒得早,帮爷更衣,再目送他去上朝,这样也挺好的,否则就要晚上才能见着他了。
皇帝没有拒绝,顺着她来,温柔宠溺地看着她,很享受她帮他。
莲花看着皇帝穿戴了一半的朝服,一看就知是因她醒了才停下的,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开始招呼张庆一起接着搞。
这朝服穿戴如此复杂,她一个人是弄不来的。
边替皇帝更衣,她边感慨道:“爷,当皇帝可真难,光朝服就好沉哟,可以减轻一些么?”
皇帝无奈的捏捏她的脸:“天子衣饰佩戴均有讲究,这是祖宗流传下来规矩,不可废。”
“哦~”莲花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她是想不明白为何不能废的,也想不明白为何天子就要遭这罪,虽然看着贵重端庄,可太难为自己了,祖宗规矩真是让人遭罪的。
张庆默默领着人干活,当自己聋了一般,心想莲主子真是直言直语,这话也就她能说说,换个人说说试试?
万岁爷当场就能治罪,礼部那帮老头的口水都能把人淹没了。
不过他也忍不住开始跟着想起来,这是为何不能减轻?
爷是天子,是圣明君主,若是减轻一些,当是可行的吧?
莲花递着配饰,看到自己送的小玉佩也在里头,眉眼弯弯,笑出八颗整整齐齐的小贝齿来,心里甜滋滋的,这是爷一直放她在心上呢。
她忍不住摸出挂在胸前的蟠龙玉佩,将两个玉佩凑到一起,歪着头对万岁爷娇俏地晃了晃,意思是多般配呀。
皇帝目光一直追着她,见她如此,莞尔一笑。
她这模样太招人疼了,若不是还在更衣,真想过去亲她一口。
将玉佩把玩了一会儿,怕误了时辰,莲花又帮着忙碌起来。
帮皇帝系着配饰,她想起这些日子,万岁爷早出晚归的,而她每日早晨睡得香甜,已经很久没有帮爷更过衣了,自顾自感叹道:“爷,我是您最懒的妃嫔了吧~”
皇帝挑挑眉,这话是从何而来,他的小妃嫔多勤快啊,一刻都闲不住,什么都想做一做,他都巴不得她懒一些。
若是他的小妃嫔这样还懒,那这后宫里就没有一个是勤快的。
莲花见万岁爷没明白她说的哪方面,解释道:“爷,我都好久没给您更衣了呢,太懒了。”
接着又随口一问:“其他人以前是不是都会给您更衣呀?”
不像她这般懒的吧,作为一个妃嫔,她一点自觉都没有,日日睡到大天光。
第三百零四章 小乖乖不懒
她越想自己越懒,问出的话并没有经大脑,只是随口这么一问,自顾自想着自己帮万岁爷做的少了。
皇帝心中却咯噔一下,升起强烈的危机之感,直觉这是一道送命题,“其他人”这三个字十分微妙,所指的范围十分宽广,最直接的便是指代其他妃嫔之意。
这可不好答啊,一个弄不好,便会惹恼他的小妃嫔,坏了今日的好心情,回头可不好哄了。
事实上,他早朝前几乎从未让其他妃嫔接手,替他更过朝服,他嫌旁人慢,笨手笨脚的,耽搁他的功夫。
只有他的小妃嫔,起初刚宿在苍澜院之时就让她帮,当时觉得她睡眼惺忪的可爱模样,十分有趣,看着她呆呆愣愣的样子很有趣味,总控制不住要逗一逗她。
可即便如此,话也不能如此说的,让他的小妃嫔吃这醋,事儿就大了。
虽说有时他想瞧她吃醋,平日里巴不得她能吃一吃,可这种陈年老醋有毒,一点都不能沾。
过往之事早已过了,不好再提,往后他只有她,恨只恨他不曾早些遇到她。
这么想,这问题十分不好答,若说以前没要旁人替他更过朝服?那会引起她的联想,让她想到以前还有旁人。
说他只让她更过朝服?那也不成,此话隐藏了个大坑,会引起她的诸多问题,譬如她会问为何,难不成跟她说是因看她有趣,想逗她?
情况再坏一些,兴许她还会问其他妃嫔就没更过之类的话。
总之这么答,将问题复杂化了,后头就不好说了
这问题怎么答怎么错,不能从这方面入手。
就在此时,张庆及时解围:“万岁爷,时辰差不多了,得快些了。”
莲花忙看看窗外天色,确实不早了,惊呼一声:“呀~”
赶忙也跟着急起来,她本就是无心之问,一打岔她也忘了她方才说过什么。
皇帝稍稍松了口气,可他却不想让他的小妃嫔觉得自己懒,若带着这种想法,往后要自苦,累着她怎么办,那得多心疼。
思索了一番,在更换好朝服时,皇帝神色认真地对她道:“小乖乖,你可一点都不懒,不可妄自菲薄,只更朝服罢了,不必在意,若单凭这一条就说小乖乖懒,朕第一个不答应,小乖乖日日辛苦替朕备膳的功劳又怎么算?”
莲花低头正帮他做着最后的检查,闻言抬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她都忘了方才她说什么了,只是她不懒么?
皇帝双手捧着她的脸,肯定的点点头:“一点也不懒,小乖乖肚子里有了孩儿,嗜睡了些是应当的,何况朕也舍不得让小乖乖早起,更朝服自有张庆他们,朕的小乖乖只要吃好睡好,保重好自己,朕便放心了。”
莲花笑眯了眼,万岁爷这话真让她甜到心里去,眼角余光瞄到张庆他们也在,又忍不住埋脸到皇帝胸膛,小声商量道:“爷,这些话,您私下和我说嘛……”
哎呀,当着张总管他们的面,还怪不好意思的呢。
皇帝见她害羞了,低低笑了几声。
张庆假装自己聋了瞎了一般,带着人躬着身子侧立一旁,方才他也替万岁爷着急,莲主子那问题可不好答,他一个太监都能意识到几分。
替万岁爷解了围,总算松了口气,转眼万岁爷和莲主子又恩爱起来。
这个怎么说呢,他们现下杵着太碍眼了,只是快要早朝了,他们必须要伺候爷去上早朝。
莲花在皇帝怀里赖了一会儿,怕耽搁了不敢多赖,直推皇帝出门:“爷您快一些,要迟了呢。”
边说边推,看得皇帝有些好笑,顺着她的力道往外走。
只是等送到偏殿门口,莲花又开始依依不舍起来,万岁爷这一踏出门,就得晚上才能见了。
这么想着,她嘟着嘴可怜兮兮地说道:“还是睡着的好,这样就不知道爷走了,不送您也就不会舍不得您。”
他的小乖乖真是个甜心,瞧这话说得,让他的心里又甜又暖,让他心软的一塌糊涂,也充满了不舍,真想走到哪都带着她。
皇帝俯身过去,忍不住双手捧着她的脸,从眉心到脸颊到嘴唇,狠狠亲了她几口,惹得她咯咯笑开了怀。
他嘴里狠狠地道:“小坏蛋,知晓每日朕离开有多不容易吧,乖乖在苍澜院等朕回来,可知晓了?”
莲花拿手去挡,边笑边嫌弃地开始赶人:“知晓啦,您走吧走吧,再不走我的脸就不用洗了,都被爷您的口水洗干净了,哈哈哈。”
皇帝无奈,这小坏蛋,说不舍惹事的是她,嫌弃的也是她,最后他不甘心地又狠狠亲了几口才罢休,带着人大踏步离去。
莲花披头散发,心满意足的倚靠在门口,眼带笑意看人离开,直到皇帝背影消失了,还看着离去的方向。
小林子走过来,也顺着看过去,边看边挠头,不知主子在看什么。
在皇帝走后,他们几个就靠过来了。
小吉子等了一会儿,见莲花没动静,忍不住凑过去道:“主子,可要起了?”
“哎呀!”莲花醒过神来,她尿急,忘了这事了。
她忙匆匆转身要去盥洗室,小吉子不明所以,以为出了什么事,也探头探脑跟进来,身后还尾随一个小林子。
刚走几步听到背后声响的莲花,一个扭头看过去,凶巴巴地瞪了他们一眼:“不许进,我要出恭。”
“哦哦哦……”小吉子尴尬地往后退。
咳咳,刚在万岁爷面前还软萌萌的主子,一瞬变脸,忽然凶巴巴起来,那个,还是很可爱。
他直直往后退,撞到跟在后面不明所以的小林子,吓了他一跳。
待看清了,他一个瞪眼,恶狠狠地对小林子道:“呆子,进来干啥,出去,别妨碍主子出恭。”
“哦……”小林子挠挠头转身要出去,又有些疑惑,小声问:“小吉哥,不是说主子身边离不得人吗?”
万岁爷走了,屋里不就只剩主子了?这不合适吧?跟先前说的对不上啊!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第三百零五章 闯门
小吉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呆子,推着他出去道:“出恭除外,主子出恭岂是你这呆子能看的?走走走,再不走主子怕羞了,就要拿那藤条训你了。”
小林子打了个哆嗦,抬脚麻溜地跑出去。
主子那藤条,他可太知道了,那是从胖丫手里拿来的,齐嬷嬷来的第一日他们就被那藤条训了一顿,后头主子又拿那藤条抓过歹人,后头遗落让他捡了回来。
那是一根英勇的藤条,十分了得,他怕那藤条。
“哼哼~”莲花磨牙,抱着手凶巴巴地看着这坏坏的小吉子,明着赶人,实则在调侃她,这小太监皮痒了。
等小林子出去,小吉子讪笑着后退,点头哈腰地扒拉过两扇门,讪讪地道:“主子,您请出恭,奴才保证小林子不会出现在您面前。”
说着快速关上门。
好险,若是主子手上有藤条,就丢过来了。
等人全部出去,莲花忍不住“噗嗤”一笑,被他们一插科打诨,刚刚送别万岁爷时候的不舍烟消云散。
嗯,爷走了也好,她还有大事要干呢。
爷的生辰要到了,她要给爷准备礼物了,这可是一件让她愁断肠子的大事呢……
午膳刚过后,在胡淼淼的安排之下,皇帝穿着常服秘密出宫,向着京中某处宅子前去。
一想到心中的隐患,他便是一刻也不能等,伪装准备了一番,秘密出去。
与此同时,张庆揣着手,面不改色地守在星辰殿外,奉旨守着,谁也不准进去。
别看他面色如常,像往常那般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其实心中正在大骂胡淼淼。
这白胖子的嘴,真是骗人的鬼,连他也不小心着了道信了他的邪。
昨夜的话全是安慰骗他的,这死胖子压根就没准备过带他去,说什么忘了老哥不会武了,他带的人个个身轻如燕,万岁爷也是其中高手,又充满歉意的说,为了能快去快回,老哥还是不要去了。
哎哟喂,在宫里混了那么久,谁还听不出这白胖子的话啊,不就是说他是累赘吗!
最可气的这死胖子,借着踩他的便利,又顺手拍了一通万岁爷的马屁。
万岁爷文武双全,用的着他吹?
真不是个好东西!
下回再听他忽悠,他就不姓张。
张庆笑眯眯地挡回去一个朝臣,说万岁爷用了膳,昨夜宴饮喝多了些,头还有些疼,得缓缓劲儿,正在午歇休憩,让人等着传召便好。
来的朝臣也知晓万岁爷很少喝酒,昨夜被他们灌了不少,闻言干笑着回去了。
张庆心中暗叹,其实他也知晓,胡淼淼说的没错,他去了没什么用,万岁爷留下他,也是为了让他守着星辰殿,装作爷还在的模样,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处置。
他不去比去更有用。
只是那白胖子,明明知晓爷不会让他去,还诓他,实在太可恨了。
这死胖子,可别落他手里,他也得报回去才成。
这头张庆狠狠地腹诽编排胡淼淼。
某处宅那头,一个精瘦的老头儿,穿着儒杉带着纶巾,背着手神态自若地正朝着宅子西侧小门走去,像出自己家门一样寻常。
只是还差四五步到门前时,不知哪冒出个衣着利落的黑衣人挡在他面前,对着他一拱手道:“先生,此门不通,请回。”
精瘦老头儿一声不吭,一甩衣袖转身就走,一句废话也不多言。
被抓回来这些日子以来,他试了无数次,怎么都出不去。
也不知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是做什么的,将他一家几口并着那不成器的兄弟抓来作甚!
这些人待他们还不错,好吃好喝供着,要什么给什么,也不打他们,也不骂他们,从不虐待他们,甚至连审问都不曾有过,有个头疼脑热还给叫大夫,待遇好极了。
只是每次要出去便如现下这般拦着,不让出去,不让离开一步。
这便是软禁,十成十的软禁无疑了!
可他们乃一介草民,他这秀才之身跟草民也差不了多少,在这天上掉个砖头随便就能砸死个京官的京中,实在不够看的。
别以为他不知晓这是在京城,当初进来之时是在寂静无人的深夜,可他逛一圈这宅子结构布局,看看这瓦片砖头,便能瞧出。
也不知将他们软禁起来是何意,有什么意图,要从他们一家身上得到些什么,他们能有什么可图的?
另外,还会时不时来个胖子,笑呵呵地跟他们谈心套近乎。
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当谁看不出是个来套话的,也就他那傻弟弟能和那胖子勾搭成奸,当成亲人一般打成一片。
莲秉成想得闹心,他这越闹不明白,心里头越是不踏实啊。
前头也有过那么一些事儿了,露出了点端倪。
如今这情形,大概还是那些人,看硬的不成,再来软的,最后兵刃相见。
他们一家只怕要有灭顶之灾了,幸好身边无儿女,只是对不住老伴儿和伙计了。
他那弟弟死了就死了吧,人间也少个祸害,幸而他弟弟的妻儿没有被抓,算留个后。
莲秉成心下十分不乐观,忧心忡忡地准备换个门再试试。
这个宅子有些怪异,这些日子他将整个宅子都翻了一遍,什么门都试过了,墙头也扒过了,就是找不着大门。
若是敢让他翻过墙去,他定能找出怪异之处。
衣着利落的黑衣人更无奈,这老头儿实在太倔强了,这样的情形出现不下几百回了。
这老头儿身板精瘦精瘦的,也不知哪来那么多的精气神,每次将他挡回去,可下回他还会再来,就这么来来回回,几百回过去了。
关键是这老头儿,一日十二个时辰,闯门和爬墙的时辰次次不同,毫无规律可循,三更半夜都能见到他的身影。
四周守卫的人心弦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否则真就让这老头钻了空子,闯了出去了。
黑衣人面无表情,没什么波澜的内心,泛起了点点同情,他都想劝劝这老头,就消停一会儿吧。
第三百零六章 踩点
他说的是都是大实话,这些门都是假的,别再折腾了,便是翻过去也出不去,别把自己搞得再瘦了。
瞧瞧进来才几日,好吃好喝供着,还越来越瘦了,脸上没二两肉,瘦得跟个杆儿似的。
这老头儿若以为这样的法子能行得通,妄图搞得他们人仰马翻,再来捡漏,那便大错特错了。
内卫司是将人当牲口用,他们影卫则是当成死人去用,像永不知疲倦的水车那般,连轴转个几日几夜,完全不成问题。
更何况还会轮班,这老头儿这么折腾是一丝希望都没有的,别再折腾自己了,看着那精瘦的身板就让人不忍。
黑衣人看莲秉成离去,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匿去,这老头还有一招,那便是爱搞回马枪,不过没一次得逞的。
黑衣人匿去前,顺手向别处发了个警示的信号,这老头大概是要去别的门碰运气了,跟其他人说一声为好。
宅子外。
戴着草帽,乔装给富户送完货的马叔,坐在地上歇息,用汗巾抹了一把汗。
他看了看斜对面,压低嗓门道:“实在狡猾,这障眼法高明啊,若不是小公子你识破了,恐怕咱们还会继续挖那条密道,到时免不了被人来个瓮中捉鳖。小公子,这背后之人恐怕来头不简单,要小心了。”
想想实在令人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跟踪到上回藏人的宅子,像铁通一般护卫严实,原以为人就在里头,在那边耗费了不少精力,却万万没想到只是个障眼法,空城计!
好大的手笔,竟然耗费如此多的高手给一个诱饵,只为抓人,若不是此话是小公子说的,他还不信。
真正藏人之处就是斜对面那处宅子,和原先那处只隔了几条街,不远。
现下这处宅子不算偏僻,不如原先那处人稀,却也不算太热闹,周围都是一些商贾富户的居所。
此时他们坐在巷口望向别处面,这条街三三两两走过一些挑夫菜贩,时不时经过一辆马车,他们这副模样,乔装的是给富户管家送完货的货郎,很不起显眼。
他们跟送货的这富户的管家打听清楚了,斜对面的宅子,前后左右都是富商的宅子,像他们同侧,也就是藏人宅子对面的宅子,是一个做丝绸生意的商贾,家主富得流油,人也肥得流油。
莲宝不像马叔那样坐在地上,他而是将扁担置于两个担子中间,人坐在扁担之上。
面上做了些修饰,否则以他的原貌,谁也不会信他是个挑夫。
他低声道:“马叔,趁着他们还不知晓我们已发现,今晚便动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人都准备好了吗?”
马叔若无其事的看向背后,没人经过,回应道:“小公子放心,都准备好了,只等你差遣,一声令下,就有人点火。”
莲宝点了点头:“好。”
又过了一小会儿,招呼马叔道:“走吧。”
说完挑着空担子起身。
马叔拍拍屁股,同时跟着起身。
他们踩点踩得差不多了,今夜点火的地儿也选好了,只等天一黑,给周遭几把火放过去,趁乱寻机。
这背后设局之人心思缜密,选的地儿让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可此处也有破绽,若是不被发现还好,若被发现后,比那处障眼法破绽多多了。
此处周遭宅子间密集,宅与宅子之间离得近,居住的商贾富户又喜攀交情,常互相串门,且商贾富户好排场,聘的家丁多。
一旦哪家失火,附近的老爷们于情于理都会派人帮救火,情面上好看,同时也怕殃及自家宅子。
这样一来,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莲宝其实心中没底,从放火到救人,留他们的时间不多,设局之人将真正藏人之地设在此处,还有另一层用意。
那便是此处挨得离原先那处很近,若是这处有事,那边很快便能来救援,两处可相互呼应,不是那么容易救人的。
一旦失手,下次想再救就难了。
他至今也查不出来,这些人从何而来。
他可以肯定不是郭家的人,他借他人之手,密切监视着郭家的一举一动,可以确信不是郭能的人。
昨夜看了娘,娘日渐消瘦,再找不着小妹,娘的心病会越来越重,他等不了了……
莲宝压低帽檐,与马叔两人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从路的另一头,驶来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两边各七八个高大的护卫,骑着枣红大马在两侧。
马叔瞧了一眼就嫌恶地不看了,这样的行头,是某个暴发户出门回来了。
这些商贾,最爱招摇过市,恨不得天下的人都能知晓他们有钱,一言一行都透露着铜臭味儿,与世家大族的低调内奢没法比。
也就现在的太平盛世,容这些铜臭商贾如此张扬,若换了十多年前试试,不知能让多少贼子恶霸惦记上,地方小一些的,连奸官也能惦记上,岂容这些商贾放肆。
马车在同侧宅子大门停,两个护卫将马车门打开,姿态做足请马车上的人下来。
莲宝与马叔一般,也不甚在意,朝着路另一侧离去。
惯性使然,他回头最后瞧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停住了脚步。
也是这一眼,改变了后头许多事的走向,也改了他要走的路……
苍澜院内。
莲花认真地和齐嬷嬷学着剪裁。
“奶奶,您瞧这样可以么?会不会小了?”她有些不大确定,这尺寸适合万岁爷么?
齐嬷嬷看了眼,用手量了量,确定差不多,遂道:“大小正合适了,只是下针之时莫要做着做着线就走窄了。”
若不提醒,小闺女十有八九能缝歪了,便是提醒了,也得时时看着。
莲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嬷嬷说的很在理,她的手不听使唤,刚刚好的东西,她做着做着或许就小了……
她今日送爷出门后,再也睡不着,便早早起了身。
万岁爷的生辰快到了,她思来想去也不晓得要做什么。
此事还是嬷嬷告诉她的,否则她都不知晓爷竟要生辰了,呃,好的嘛,是她忘记了。
第三百零七章 备给万岁爷的礼
往年的万岁爷的诞辰宫里也会办,只是那会儿她不怎么上心。
她品级太低了,挨不着边,有赏赐也到不了苍澜院,最多去御花园薅点新鲜上贡的花草走,日子该过过,该吃吃该喝喝,毫无不同,故而她压根儿记不住。
嬷嬷提醒她后,她便开始想啊想,送德妃姐姐的东西,不宜再做一份给爷了。
爷不喜欢送他的东西别人也有,哎呀,爷这别别扭扭的性子哟,得要是独一份他才高兴。
所以她都愁断肠子了,用着早膳之时也托腮发愁,想不到要送什么给万岁爷呀。
她库房里倒是有些东西,可那些不是旁人送的便是爷赏的,不能送与爷,不诚心,要她亲手做的才好。
齐嬷嬷瞧她愁得茶饭不香,便给她出主意,说贵重之物万岁爷那里多的是,不用朝这方向想。
若是有诚心,便是做一碗万寿面,万岁爷用着也高兴。
她一拍手,觉得嬷嬷说得太对了,于是将万寿面记下来。
可只有一碗面,她也不愿意呀,太委屈万岁爷了,于是她接着盘算,最后决定从哪跌倒便从哪站起来,那便是给爷送她做的针线,从头到脚做一套里衣里裤!
莲花放下豪言壮语:“奶奶,有您的帮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正好一起给您做抹额,往后每年我要给万岁爷做一套里衣,再给您做一个抹额!”雄赳赳气昂昂地撺掇着齐嬷嬷。
当时的齐嬷嬷愣了半晌,随着莲花折腾,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小闺女这走向不对啊,她的原意是,不乐意小闺女为了此事愁成如此,便暗示做碗面就罢了,做面小闺女在行,不是难事。
皇帝到时接受王公百官的朝贺,足矣,不缺小闺女那点东西。
小闺女采纳是采纳了,可随后接着又愁上了,自己嘀嘀咕咕起来,嘀咕半晌,直接拍板要做针线给皇帝……
齐嬷嬷反应过来后,很无言,这成了两样都得做,有一样还是小闺女最不在行的。
虽然小闺女信心满满得很,仿佛看不到前路艰险,可她对小闺女的针线,心里实在是没什么底……
这不,瞧瞧,她这第一问就将小闺女难住了:“万岁爷的尺寸可知晓?”
只见小闺女嘴巴微张,一脸懵然,眼珠子转了转,看着就是不知道,却硬着头皮回道:“这么大?”
说着不确定的用手比划了比划,像比划个大水缸一般。
齐嬷嬷一看就头疼了,哎哟,小闺女做衣裳这道道果然充满艰难险阻,就她比划的尺寸,连大胖子穿都绰绰有余。
何况哪有人这么算尺寸的,就估摸比划比划,没明确的数,那做出来的衣裳能穿?
还是得她来,齐嬷嬷心中无奈,却也有些高兴,小闺女需要她,她得好好教教小闺女才是。
至于做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吧,她最后再帮着改改,小闺女耗费如此多心力,难不成皇帝不穿?那明年后年大后年可都没有了,一碗万寿面打发得了。
自此,齐嬷嬷开始手把手去教莲花。
莲花想的周到,虽然她活儿不好,可她体贴呀,想让万岁爷穿得舒服些,布匹就选了很久,选来选去,又请教了齐嬷嬷,最后选了吸汗的细棉布去做,还问了嬷嬷将布搓得更柔软一些法子,等做好了便弄一弄。
说来嬷嬷真是厉害,什么都懂的,问什么都能给她几种法子,最后还帮她挑了最好的那种,对万岁爷穿的尺寸大小竟然也了然于心,真是太厉害了。
说到这个她就汗颜了,日日与万岁爷同床共枕,竟然不知爷穿多大的衣裳,比划出来的尺寸,比真实的大好多哟,咳咳,或许是爷在她心中高大威武,才比划大了一倍……
东折腾西折腾,就折腾到了现在,开始裁剪布匹。
宅子外。
莲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带着马叔脚步匆匆赶路。
他猜到了一些事,兴许他知晓妹妹去了何处……
只是他还要去证实,如今有人可以证实他心中之猜想。
事情要倒回到他们正想离去,他们斜对面是需监视的宅子,他们同侧的宅子,也就是被监视的宅子对面驾来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马车停在同侧宅子大门后,一个派头十足的老爷便被请了出来。
只见这老爷胖得流油,穿金戴银,挂着乐呵呵的笑脸,面容十分和善,很像富户管家描述的家主。
莲宝擅从细微之处发现差别,对于环境人物十分敏感,临走前惯性使然,瞧了眼,看到了这个暴发户一般的家主。
起初没太在意,接着走了几步后,他停住了脚步。
脑海中浮现出那暴发户的身形,那身形似在哪见过,直觉不对劲!
他脑中高速运转着,忽然想起,他在延庆找族叔未果后,暗中在周围徘徊,那会儿就见过一个胖子,圆滚滚的身子,与这暴发户的体量几乎差不多!
当时他不以为意,毕竟这胖子出现的时辰和地点不对,在他族叔被抓后有阵子才出现的。
如今眼前的暴发户虽然做了乔装掩饰,身上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可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身形没错的,就是在延庆见着的那胖子。
而这胖子,出现在延庆府,此时又出现在囚禁族叔的宅子对面,太过凑巧!
前后联系起来,加之这胖子饰了容,欲盖弥彰的模样,大有问题。
莲宝灵光乍现,猛然想到,恐怕此人与抓了族叔之人脱不开干系。
这实乃套中之套!
原以为已经发现了真正的藏身之所,好啊,狡兔三窟,恐怕藏人的宅子与停马车的宅子是相通的,他们出入都是通过停马车这座宅子!
又大意了,若今夜他们按原计划进行,趁乱伺机过去,才发现就糟了,人神不知鬼不觉被转移了都不知晓。
莲宝假借鞋里进了砂石,蹲身下去抠鞋,用草帽掩住眯眼看去。
那暴发户极为和善,肥胖的脸堆满笑意,此时正跟几个护卫说着赏大钱喝好酒的大话,一言一行与真正的商贾无异。
第三百零八章 怎么会!
莲宝却看出了端倪,至此,心中确认无疑,此人的确是延庆府看到那个胖子。
在收回目光之时,莲花余光撇过最后下马的一名护卫。
此男子气质与众不同,身形高大修长,下马之时身上自有一股气势,袖口深处晃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明黄色。
莲宝感觉不对,重新眯着眼瞧过去,虽然那胖子暴发户在人群最前头,可周边的护卫却隐隐以此男子为尊一般,目光纷纷避过,无人敢直视此男子,在此男子下马走向大门之时,均不约而同避让。
他还发现,此男子先前在倒数第二位,却在下马之后走到了中央,所有护卫对此男子呈现拱卫之势,就连走到大门的胖子站的方位,也是呈护卫之势。
待莲宝要再细瞧之时,那名男子仿若觉察了什么,转头朝着他的方向射来一道目光。
他心中不由自主一凛,迅速低下头来,用草帽掩住那道目光,不敢直视。
心头却突突跳起来,此男子好生敏锐,好强的气势!
那道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对他造成极大的威压,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这股气势。
莲宝弄好鞋,低着头唤过马叔,强忍着心中那个凛然,不动声色地招呼人离开。
马叔与他早有默契,早在他觉察不对停下之时,马叔就在跟经过的挑夫闲聊掩护他。
他带着马叔脚步不停,边走边理着脑海中收到的线索,将迄今为止看到的一一在脑中过一遍:
行动迅速的高手、来历不凡的暗哨,守卫如铁桶一般的宅子,大手笔的陷阱诱饵,深夜入京的特权!
还有方才那男子让人臣服的气势,以及那抹藏在袖口深处的明黄色……
这一串连,他不由自主站定,脑中忽然像被雷劈了一道一般,出现一个大胆的猜测,那莫不是……
心中掀起巨浪,若真的是,那就说得通了,完全说得通了!
这些人都来自大内,来自皇宫!
若是这些全部拆开来看,还不能让他联想到皇宫,一般世家大族,也能养些好手,可合起来呢?
试问天下间,谁还有这实力轻轻松松能办到这些,尤其是深夜入京的特权,便是郭能的靠山——薛平也不能轻易办到。
加之那抹不易察觉的明黄色,答案呼之欲出。
他还想起了一事,那人说过,宫里有把好刀,那把刀姓连,只要运用得当,能将薛家宫里的势力连根拔起!
如今想来,这“连”字恐怕他听错了,是莲才对!
怎么会!怎么会!!
想到此,莲宝心头狂跳,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他是不是差点……
“小公子,怎么了?是不是方才那伙人不对?”马叔跟着停步,担忧的唤道。
从方才见到那个暴发户,小公子神情便不对劲起来,此时更是不知为何站着不走了,脸色苍白,神情恍然。
好在已经走出了那伙人的视线,否则就要被发现了。
莲宝猛然惊醒,他丢下扁担,急切地抓住马叔,压低嗓音道:“今夜行动取消,快通知大家。”
马叔赶忙扶住他,不明所以又有些担忧地问:“小公子,这是何故?不是……”
“马叔,你先听我的,等我弄明白了再和你解释。”他现下脑子有些乱,他得捋捋,得给他一些时间。
马叔闻言立即应道:“好。”全心全意信任莲宝。
随即又关切地问:“小公子你没事吧?”
“无事。”莲宝摇了摇头,心跳慢慢平息,神色和缓过来,看向皇宫的方向,仿佛要透过幢幢宅院看到深处去:“只是我要确定一事……”
宅子前,穿着护卫服饰的皇帝收回目光,若有所思朝大门走去。
就在方才,他察觉到了一道若有四无的窥探目光,这道目光与路人的目光十分不同,隐约有股敌意。
他朝着感受到的方向看过去时,那道目光消失了。
却见百步开外另一处宅子外的路边,有几个挑夫货郎。
几人像平常人一般聊着天,其中一人嗓门不小,说着哪家想要点山货,哪家要准备过冬的炭火,聊了几句,几人很快散去,其中一挑夫还朝着这头走来。
这情形看着无一丝异样。
皇帝按下疑惑。
进了宅子,关了大门。
胡淼淼收起那副神气活现的暴发户样,颠颠地滚过来,点头哈腰的对着皇帝道:“哎哟,万岁爷,奴才实在得罪了,只是附近宅子都为商贾之流,若是不装扮一番,实在太引人注目,为了前朝的御史少操些心,只得委屈您了。不过您放心,即便如此,依旧丝毫不损您的威仪——”
皇帝抬手阻止他的废话,淡淡地道:“事急从权,无碍。”
对过那处宅子,是当初囚禁逆王之地,附近都有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胡淼淼满面堆笑:“是是是,爷宽宏大量,奴才心中仰慕,正所谓宰相肚里能乘船,而万岁爷的胸怀像海一般宽广,能容纳百川,能容整个天下。”
让万岁爷乔装,有两个目的,一是避过朝臣权贵的耳目,万岁爷是整朝局的风向标,有多少双眼睛或明或暗盯着,出宫一趟都是大事。
前阵子万岁爷去了一趟懿祥宫,懿祥宫爷常去,算见怪不怪之事,就这还能引起一些无端的猜测,真是可笑至极。
这第二个目的,那便是避过要抓之人的耳目。
先前有伙人明目张胆地想要抓莲美人的亲人,被他的人给灭了,还逃了个通风报信的,那伙人查不出来历,于是胡淼淼故意露出破绽,想要将那伙人活捉了。
近日种种迹象表明,鱼儿就快上钩了,很快便能给爷交代了,故而不得不出此下策,防止走漏了风声。
皇帝心头的疑惑未散去,方才外头那道目光,他不认为是错觉,思索了一瞬,他看向胡淼淼。
胡淼淼赶忙弯腰,圆滚滚的肚子腆了腆,笑眯眯凑过去道:“爷有何吩咐?”
“近日加强防备,务必将人护好。”皇帝撂下这一句,也不多解释什么,大步朝着东南角的假山走去。
第三百零九章 乾坤宅
“啊,这……”胡淼淼收起笑脸,摸摸圆滚滚的肚子,万岁爷怎么无缘无故来了这么一句。
莫非是发现了什么异样?有人发现了他做的布置?
这不能够吧,他设了诱饵,又设了多个障碍,进可攻退可守。
几条街外的宅子,他自认为设置得跟真的差不多,一般人不会识破。
便是识破了也无妨,他每次让属下往对面那处宅子去,其中大有深意,若真被人发现了,那对面的宅子正好能教人有去无回。
对面那护人的宅子,隐蔽性十分之强,用了玄门机窍之理,名为乾坤宅,宅中有乾坤之意。
外头是普普通通的宅子,大门和进门后的院与寻常无异,可这里头就另有乾坤了,门道十分复杂。
真正的宅子在最中心之内,外围一圈被弯弯绕绕的路和屋子围着,这些路和普通的屋子,与寻常宅子看着没什么不同,若是不懂道,是走不进最中央的,走进去走出来都是在外围打圈,且丝毫感觉不到异样来。
当年朝政不稳,追随逆王的余孽,在京中翻天覆地的找,也找不着逆王所在,反而被万岁爷借着他们的动作,将余孽悉数剿灭。
当然,关在中央宅子的逆王,以为自己关的也是个寻常宅子,这中央的宅子里,连门都配置有,只不过门都是死门,摆设罢了。
真正的门实则在他们站着这处星移宅中,两个宅子实为一套,合起来便是万物乾坤斗转星移之意。
当然,若是强行爬上乾坤宅的高墙也可爬到外围去,不过从内到外同样很难走出去,得要懂道的人带出去才行。
这便是乾坤宅的妙处了,从外到内走不到中央,从中央强行翻出去也同样难走出宅子。
逆王身在局中不知局,自以为发出了信号,不过自欺欺人,等待他的不过是追随者全被剿灭,他则被永远囚禁起来,守卫皇陵。
这样的宅子,便是加了层保险一般,无论是护人还是囚禁人,都十分严实。
若是被贼人摸了进去,等贼人在外围打转之时,可将人全部拿下;
若真有高人识破了外围的迷阵,到了中央宅子,他们还有时间护着人从星移宅转移。
总之进可攻退可守。
怕莲美人的亲人有闪失,爷连这样的宅子都给用了,怎么还会被人发现?
胡淼淼陷入深思,而皇帝已大步走远,他“哎哟”一声醒过神来,忙追着赶过去。
到了假山处,胡淼淼一马当先笑呵呵地将密道打开,比了个请的姿势,又拍了一通马屁。
皇帝面无表情的走进去,这奴才说的废话,他耳朵已自动过滤。
连续转完几个门的莲秉成,背着手在院中走着,精瘦的脸满是严肃,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
他连续转悠这么多日,早中晚都转过了,虽说看不到宅子外头的情形,可何故外头一丁点人声都没有?
莫非这宅子所处之地地处偏僻,人烟稀少?荒郊野外?
难不成他猜错了,这宅子不在京中?
不对啊,这结构布置,和墙体瓦片,就是京中惯用的样式。
按常理说,京中寸土寸金,少有人烟稀疏之地,这宅子也不算大,不是王公贵族那种规格,就一个普通的宅子,外头怎么着都有些人经过才是?
想不通啊想不通,莲秉成是越来越疑惑了。
院子里,百无聊赖到处晃荡的莲秉才,从牙缝里剔出块肉,“呸”地朝旁边吐出去,又剔剔牙,方才那肉塞得他浑身难受,剔出来舒坦了。
他眼尖地发现他哥朝着另一侧走去,忍不住厚着脸皮小跑过去,腆着笑脸道:“大哥,还没吃呢?今儿的伙食好啊,胖爷给整了顿好酒好菜,方才没找着你,弟弟便招呼嫂子先吃了,给你留了不少,快去吃吧,别饿着。”
他压根就没去找,菜一上桌子就自顾自吃了,不过好话还是得说的,尊敬兄长嘛,他懂。
莲秉成一言不发,眼角连余光都不肯施舍一个,完全无视他这个废物弟弟,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去。
莲秉才又巴巴跟着过去,殷切地接着道:“大哥,方才又去巡宅了?可有什么发现,要不要弟弟帮忙?”
也就随口一说罢了,他这兄长神神叨叨的,从进来第一日就开始转悠,真不明白要做什么,有那功夫还不如睡觉。
见他大哥神色连动都未动,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想理他的模样。
莲秉才没啥耐心了,停下脚步,直接冲着他大哥背影道:“要我说啊,在这好吃好喝的,又不用提心吊胆,总想着出去做嘛。胖爷都说了,外头有人要害咱,肯让咱在这待着,这是在保护咱们,等那生儿子没屁眼的害人的玩意儿都抓着了,咱想去哪就能去哪。”
说着又开始剔剔牙,自言自语抱怨道:“等胖爷信儿就是了,也不知折腾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搁这住着好是好,就是没嘛意思……”
莲秉成听到这些话,忍不住停下脚步,背着手回头瞧了一眼,瞧瞧他这傻弟弟还能蠢到什么地步。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弟弟这鱼肉还很高兴,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被一个胖子忽悠几句,就信了十成十,没见过这么傻的,都一个娘生的,怎么他弟弟能这么蠢?
剔牙的莲秉才眼角余光瞧见他大哥似在看他,停下手,重新挂起笑脸,正想问大哥有什么吩咐,只管招呼时候,就见他大哥看傻子一般,上下扫视他几眼,一甩衣袖扭头就走。
“切……”莲秉才龇了一声,当谁愿意上赶着贴冷屁股呢。
要不是为了将那事打听出来,他才懒得理他这大哥。
从小到大看不上他,也就一个秀才功名,得意个什么劲儿,有本事也考个举子、当个官老爷照拂照拂他这弟弟试试?
真是脑子读书读坏了,不识相、没眼色、没出息、脑子死板,说的都是他这大哥!
瞧瞧他们从前隔壁住的二狗子,人家的哥脑子多灵活,做生意发了大财,带着二狗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他怎么就没那样的哥呢,唉……
第三百一十章 强求吃苦
幸亏与他哥早分家了,搬家后也不曾住一个院子里,否则天天看他大哥那模样,会闹心死他!
莲秉才呸了一声,吐了口口水,将剔牙的签子丢掉,感叹这日子过得实在没意思。
住这好是好,胖爷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不用自己动手,像个大老爷一般,按理说这日子便是他梦寐以求的。
想吃什么提一句,想穿什么张张嘴,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当日就能办好,毫不含糊。
只是新鲜感过去了,日子又没意思起来,所谓温饱思**,这地方太小了,什么都没得玩!
胖爷也不来,日日困在这鸽子笼大小的地方,没嘛意思。
没了蛐蛐没了狗,镇子东头的寡妇也没得调戏,又没他那三五好友陪他赌两把,实在没意思,他手痒得紧。
确切地说,不是没人陪他赌,有回他手痒的实在难受,便央求胖爷,找人陪他玩几圈色子。
胖爷人好,笑眯眯地答应了,招呼了个穿利落黑衣面容冷酷的哥们过来陪他玩。
玩是玩了,可不得劲啊!
他要赌大,人家把把摇的永远比他大一点!
他要赌小,人家干脆摇的是一柱齐天,上头只露出一点来!
他不信邪,非要说个数去试试,结果他要什么数,那哥们就给他摇什么数。
胖爷这是给他找了个赌场的高手啊,这不坑他吗?
结果胖爷说不是,这还是黑衣哥们第一次玩,不信给他再换一个人。
于是又换了一个,结果还是一样,换了两三个都这般。
他第一次觉得跟人摇色子没嘛意思,都已确定的结局,有什么意思。
枉他自鸣得意,自称延庆府数得上的摇色子好手,跟胖爷的人实在比不得,唉……
胖爷见他心情郁闷,便神秘一笑,安慰说不是他技不如人,是这摇色子有秘诀的,得好好练才练得出。
他一听,眼都热起来,追着问是什么技巧,胖爷笑呵呵的不说话。
他心头渐渐起来火热,若是……若是他学会了,那是不是说往后逢赌必赢,延庆府就没人赌得过他?
至此,他见着胖爷便开始求能不能教他一教?
只是每每问到这里,平日好说话的胖爷只笑着摇摇头,说这是独门功法,不可外传,总之就是不答应。
唉……他何时能学到那摇色子的法子啊!
莲秉才唉声叹气,也不知能不能学到,前途渺茫啊。
听到不远处有声响,他抬头望去,一行人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那个穿金戴银的不是胖爷是谁?
他眼前一亮,火急火燎跑过去,带点谄媚:“胖爷来了,您总算是来了,教小弟好等啊,可想死小弟了。那什么,那摇色子的技巧真的不能教小弟一教?
胡淼淼不动声色地将他隔开,免得这傻子冒犯了天颜,笑眯眯地道:“那可不成,独门功法恕不外出,何况也不是不教你,学那得要吃得了苦,这摇色子也没什么用,小才哥你便别遭那罪了。”
作为影卫的,第一条便是耳聪目明,手上的劲儿,力道随心所欲拿捏精准才可,就这一条,练习过程便十分之苦,首先得打好体魄基础等等等。
单这一条,最后练到什么程度才能过关呢,眼、耳、手三者配合,在有风的室外,飞针出去,钉住蚊子蚊子还不死,才算过关。
练到这种程度,摇色子那是小菜一碟,听声便能辨别清楚摇到的什么点数。
他实在没骗这傻子,就这样的资质,哪是练那块的料啊。
莲秉才不甘心,要挣扎,胡淼淼却丝毫不留缝隙,直接问道:“你兄长呢,莲先生在何处?”
开什么玩笑,万岁爷还在一旁,哪有空和这傻子墨迹啊,爷来此主要是为了去见莲先生的,没那功夫墨迹。
莲秉才心焦气急,他实在是很想学啊,闻言急得抓耳挠腮,指了指他大哥离开的方向:“刚刚去那头了。”
说完立刻又开始央求道:“胖爷,我的亲哥哟,摇色子有用,您别看我这样,我能吃苦,能吃,您就教小弟一教吧!”
说着抱着胡淼淼滚圆的胳膊不撒手,开始苦苦哀求。
皇帝审视地看了一眼此人,心中有数,这便是莲秉成的弟弟,莲秉才了,果然如胡淼淼说那般,贼眉鼠眼,猥猥琐琐的,不良嗜好不少。
得了莲秉成的去处,皇帝干脆地朝前走去,任由莲秉才纠缠胡淼淼不管。
剩余其他人也跟着走,只剩胡淼淼和莲秉才。
眼看着万岁爷离开,胡淼淼被缠着有些着急,这跟人混太熟了,让人以为他好人了也不好啊,莲秉才黏他黏得跟狗似的。
他还要去护着万岁爷呢,哎哟喂,又不好当着爷的面将人伤了,这可是莲美人的亲人啊,不看僧面也看佛面。
前头的皇帝走了几步,略一思索,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冲着莲秉才道:“你想学?”
哀求中的莲秉才听到声音,瞧过去,才刚发现竟然还有这号人物,不知怎的,眼睛不敢直视说话之人。
他不自觉便正了身形,乖乖放开胡淼淼的手站好,不敢造次,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皇帝了然,既然如此,那便给他些事做吧,也算为他小妃嫔做点事,于是很干脆对胡淼淼道:“教他。”
说着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是。”胡淼淼垂首答应了一声,笑眯眯开始抬头,这下有乐子了。
莲秉才呆愣了一下,不敢置信,他这么心心念念的事,这么轻易就被答应了,而方才的人,他都没敢瞧清楚。
胡淼淼轻轻拍了他一巴掌让他回神,可不敢用力,否则跟张总管那样咳个半晌了,微笑中略带一丝怜悯地看着这傻子。
莲秉才醒过神来,心中大喜,忍不住想要跪下道谢,刚弯下膝盖便觉不对,感觉有些莫名,又直起来,抱着旁边的胡淼淼欢天喜地,直呼好人啊,真是好人啊。
还怕夜长梦多,让现在开始赶紧教他,他已迫不及待了。
胡淼淼意味深长的笑了,这傻子还不知自己要经历什么。
第三百一十一章 莲秉成vs皇帝
“教教教。”他乐呵呵地应道,又对着墙头道:“你们好好教小才哥,教不会可不成,一定要教会为止。”
莲秉才连连点头附和:“对对对,一定要教会。”
墙头上下来两个人,将欢天喜地的莲秉才带走。
胡淼淼目露慈爱,笑吟吟地看着莲秉才走,既然他那么热切要学,那便成全他吧,也做一回好人。
等处置好了莲秉才,胡淼淼圆滚滚的身子开始发力,像一阵风似的赶向皇帝,速度快极了。
皇帝行走的速度也很快,莲秉成本来就没走多远,加之脑中一直思索事情,步伐也不快,很快便被追上了。
他听到身后有声响,听着步伐稳健有力,不是他那傻弟弟,也不像那胖子。
他不解地回头看去,便看到有个身姿挺拔、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朝着他走来。
他不由自主站定转过来,朝着来人定定的看去,心里莫名感觉来人不可侵犯,给他感觉很不一般,自带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几十载人生中,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物。
他愣在当场,心中渐渐升起一个疑问:这是……谁?
皇帝也观察着莲秉成,心想这便是他小妃嫔的族叔了,穿着儒衫戴着纶巾,读书人的打扮,脸精瘦精瘦的,好在精神饱满,站立如松柏一般笔挺。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小妃嫔的族叔,比胡淼淼嘴里描绘的更令人印象深刻。
这是保护他小妃嫔之人,是值得他敬重之人。
与对莲秉才完全不同的态度,皇帝朝着人走去,脸上带起郑重之色,正要开口。
这时胡淼淼赶到了,在皇帝身后像一阵风跑过来,嘴里喊道:“爷等等奴才,奴才给您带路。”
等站定,又看前头似乎站了个人,定睛一看,立即笑容满面地道:“哟,几日不见,莲先生还是这般精神矍铄,怪让人想念的,这身子可好?”
莲秉成回过神来,看到胡淼淼,掉头就走。
这胖子生的一脸奸相,软禁他一家在此,不知意欲何为,不是个好东西。
原以为这通身气质不凡的年轻人会不一样,没想到是和这胖子一道的,真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
罢了,后头几个字就不骂了,总之一丘之貉,懒得理会。
胡淼淼碰了一鼻子的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脸上带着尴尬的笑。
他与这莲先生天生犯冲一般,不知怎么的就遭了人的不待见,次次见他都没个好脸,如今万岁爷在旁边瞧着,哎哟。
皇帝看了眼胡淼淼,又看向掉头而去的精瘦老头儿,不禁笑了笑。
他怎么看出了点神奇之处,族叔身上怎么有股和他的小妃嫔相像的倔劲儿?
胡淼淼看万岁爷笑了,松了口气,爷没有怪罪,只是得赶紧把人拦下才是。
这么想着,胡淼淼就想动身,又怕冒犯了人,不由得有些迟疑地看向皇帝。
皇帝瞟他一眼,略一点头,算是默许了。
他不能再此耽搁太久,只能先行得罪了。
胡淼淼得了旨意,赶忙高呼着朝莲秉成追去,将莲秉成去路堵住,满面笑容地道:“莲先生留步留步,留一步也没坏处不是,何必那么着急走,咱也不是坏人,不会害您,保管您好好的,您就放心。”
形势不由人,莲秉成一言不发停住脚步,背着手昂着头,多瞧一眼这胖子都嫌污了他的眼。
胡淼淼也是无奈了,他这张脸,哪像坏人了,怎么莲先生就能这么不待见他,脸上都是嫌弃。
皇帝走过来,挥退胡淼淼,对着昂首看天的连秉成温和地道:“多有得罪,望莲先生莫怪。委屈先生一家几口在此,也是担心先生一家受奸人所害。这个奴才是朕的人,行事不周,让先生忧心了。”
说完垂眸微微低头,做赔罪之态。
莲秉成从鼻子出气,嗤笑一声,说得真是比唱的好听。
什么奸人所害,有奸人害他们?
这话那胖子也说过,他是一句也不信,奸人是那死胖子才对,若真是好人,当时救了他们就该放了他们才对,抓起来管着算什么回事。
原来这胖子还不是主谋,只是这年轻人的一个奴才?果然是一丘之貉!
莲秉成这么想着,怒气上头,可找着抓他的正主了,得好好算算这笔账了!
这年轻人叫振是吧,自报家门,好啊,等着!
等会儿,不对,不对,什么振?那话结构不对,不像自报家门,更像“我”、“老夫”一般的自称。
莫非,那字是“朕”?!
他脑子一震,忽然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这这这,如果他方才没听错的话,眼前之人,自称是朕!
如果他脑子没糊涂,那是是是当今天子才能的自称吧!
这天底下,能自称“朕”的,除了一国之君,没第二个人。
有谁敢这么自称,那得视同谋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连秉成忽然感觉有些腿软,身子晃了一下,他不是怕,而是……而是十年寒窗尘与雪,一朝登榜入宫阙,这是当年他的凌云之志啊,做梦都想!
金銮殿上朝圣,便是金榜题名之时,读书人哪个不想在金銮殿上面圣!
而今日,他功不成名不就,却见到了当今的圣上?!
这么想着,心跳加速,莲秉成一阵晕眩,眼白一翻就要倒地。
皇帝一惊,眼明手快,一把将人扶住,怎么,他这是吓着先生了?
皇帝扶着人连唤了几声不见人有反应,冲着胡淼淼道:“去传御医。”
刚说完想起这离宫不近,改口道:“还是先找离得近的民间大夫。”
胡淼淼应了声,抬脚就走。
心中腹诽,哎哟,这老头可真有意思,像碰瓷一般,往常都是鼻孔朝天瞧人,神气得不行。
今儿个爷就和他说了一句话,人就倒地了,可莫让爷以为平日里虐待了他啊,这死老头。
“御医”二字更证实了莲秉成的猜测,他像陷入梦境一般,脑子晕晕乎乎的,被传说中的天子扶着,总感觉有些不真实。
第三百一十二章 小花侄女
听到大夫两个字,他向前伸出瘦长的手,虚空抓了抓,嘴里挣扎道:“不用喊,老夫没事。老夫很好……”
声儿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一丝颤抖,人也要挣扎着起来。
皇帝凑近去听,勉强才听清楚,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否则他怎么对得住他的小妃嫔。
等了一会儿,莲秉成缓过神来,勉强自己站起来,不敢再让皇帝扶着。
皇帝在一旁看着他,伸手虚虚护了护,见人确实没事,便收了手。
莲秉成缓过神来,立即摆正身姿嘴里大呼:“学生,拜见圣上。”说着开始下跪叩拜。
皇帝双手扶住他,将人用力扶起来:“莲先生快快请起,无需多礼。”
“多谢圣上。”莲秉成顺着起来,脸上浮现笑意,精瘦的脸满是褶子。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去瞅,这便是当今的天子啊,圣明的君主,多少人此生都无法见一次,想不到他有幸得见。
当今圣上任人唯贤,爱民如子,没想到今日一见,圣上还如此亲和,待他一个秀才也如此亲切,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见过礼,确认莲秉成没事,皇帝将刚才对莲秉成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跟他说,若是想出去也无碍,会派人护着他一家,抓捕奸人会另想法子。
莲秉成连连摆手,无事无事,在此待着挺好,很清净,能静心读读书,在这好好好,不急不急。
一旁被折腾了一通又回来的胡淼淼,闻言笑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老头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怎么对他态度就那般不屑,对万岁爷就说的那么好,真是看人下菜碟的一把好手!
皇帝颔首,开始说明来意:“朕今日前来,一是为感谢先生,二是有事相找先生。”
“不敢当不敢当,有事圣上但讲无妨。”莲秉成像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一般,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沐浴在圣恩之下,真令他老怀安慰。
胡淼淼皮笑肉不笑起来,这老头连万岁爷谢他什么都不知晓,就应了,这脸皮子也忒厚了。
怎么这么好说话了?先前脸上没笑也就罢了,次次回他都俩字:不知!
多一个字都是施舍!
现在想起就气,气的是这死老头见人下菜碟,而不是对万岁爷的态度。
对万岁爷,再尊敬也不为过。
皇帝略一沉吟,直言道:“是为囡囡之事。”
“囡囡?”莲秉成一愣,仿佛没听清一般,嘴里又重复了一遍:“囡囡……”
精瘦的脸上笑意尽去,他有多久没听过这小名了,记不清了……
皇帝点头,郑重地道:“大名莲花,小名囡囡,她唤你族叔,得过先生相护。”
莲秉成脸上呆愣起来,神态陷入回忆,双目失神地喃喃自语:“囡囡,小花……”
耳边仿佛响起了清脆的童音:“哈哈,族叔,我叫囡囡,不叫小花!”
“怎么又叫族叔,叫族伯,叫声来听听。”
“可是爹爹说了,您就叫族叔呀。”
他和小花就相互称呼问题,说了一遍又一遍,谁也不愿让谁,小花就跟她爹一般,认定了怎么都改不了。
确切地说,他比小花她爹——莲长和年纪要大,为何莲长和称呼他为弟,小花侄女被带歪了称他叔呢,其中另有因由。
严格说起来,他和莲长和算是同族出身,是早已出了五服的亲戚,先祖乃很久远之前,同一祖宗分支出来的两个支脉,一个支脉去了南面扎根,一个支脉来了北面求生,两脉渐渐断联。
当初机缘巧合之下,他碰到了莲长和,莲字一姓人丁本就不多,两人不由得对对方留了意。
莲长和率先抛出善意,请他喝了酒,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是越谈越投机啊,闲谈之中,竟真发现了祖上是同一祖宗。
两人醉酒之时便开始往上数自家这一支过了多少代,有多少个爷爷的爷爷,看看到他们都到哪一代什么辈分了。
醉得太过,长和老弟不知是算数不好还是数漏了,往上数比他数的少了好几辈,总之实在数不清了。
旁边有人起哄五服之外还是哪门亲戚,数不清不如就兄弟相称得了。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醉眼中透露着可行,可却在谁是兄谁是弟上产生了分歧。
莲秉成坚持说年长者当为兄,这都无需争论,遵循这一理便可。
莲长和则不服,说方才数辈分之时,他的辈分高,他吃亏一些当平辈就罢了,但不能当弟,总之是胡搅蛮缠。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都唤对方为弟,醉酒之中定下了称呼,荒唐得很,此后一直延续下来。
却正是这种荒唐,让彼此惺惺相惜,多年一直有往来。
长和老弟带过小花侄女来看他。
那时小花可真是个调皮捣蛋的女娃啊,随她爹第一次来时候,差些就将他的两个杂货铺给毁了,还振振有词,若不是他出手拦着,小花差点就被她娘给打了,那会儿啊,小花是被吓得嗷嗷叫……
回忆到这里,莲秉成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丝笑意,可想到再次来时情景,他的笑意凝固了。
再次见到她时,从前的种种恍如一场大梦,小花仿佛变了样一般,一见到他便昏倒了过去……
想到多年往事又想到后来之事,莲秉成心中悲痛,不禁老泪纵横:“学生实在是,实在有负所托,对不住小花……”
这辈子他莲秉成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唯二对不住的两人,一个是他的长和老弟,一个是他这侄女。
知其有难,无力去救,受其所托,却有负重望,他对不住长和老弟和小花啊。
这些年,每每想到长和老弟,他便夜不能寐,想到他的小花侄女儿,便充满担忧。
只是他势单力薄,当年他实在是不得已,怕藏不住小花,恰巧逢宫中选宫女,不得不将人送进宫,在宫中还求得一条生路。
忍痛送人入宫后连夜搬家,担心有后患,将族谱也给改了,将长和之女,变成他莲秉成之女。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不可让她想起
现下他多年的积压心头之事,被受理了?受理的还是当今天子?
他的长和老弟即将要沉冤得雪了?
等安排好,皇帝转头看向莲秉成,周身凌厉的气势收敛起来,对着人郑重道:“先生放心,此事若有眉目,朕会派人告知于你。”
莲秉成醒过神来,看着站在面前的年轻帝王,他不是做梦,这不是梦!
他又悲又喜,高声大呼:“圣上圣明,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欲行三拜九叩大礼!
皇帝一把将人扶住,坚决不肯受礼,自嘲一笑,若他真的圣明,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的小妃嫔又怎会遭遇这般劫难。
他抬头看向高墙之外,这天下在看不到之处,还有多少这样的事发生?
心头沉甸甸的,他非圣人,这样的事从古到今难以完全杜绝,即使贵为天子也是如此,他只能更严苛地选拔人才,通过朝廷法度,尽可能减少罢了。
河清海晏何其难,终其一生或许都难以达成。
他又安抚了莲秉成几句,等莲秉成心绪稳定下来,皇帝指了指头部,问出心中疑惑:“莲先生,囡囡是不是出了些问题,会不会有碍,有没有法子……”
这是他心中早已存在的疑问,方才更是达到了顶点,同时也是此行的目的之一。
刚刚听到的话验证了他的一些想法,他的小妃嫔是逃出来的,那想是知晓家人出事的,可他往常看她像一点都不知情一般,也不曾伸冤,还求他帮还债。
这情形像是忘了一般,他很担心会有隐患。
只是不等他说完,莲秉成面色大急,连连摆手:“圣上,不能啊,万万不能让小花想起来,若是想起那就糟了……”
苍澜院里。
小林子守在大门口,时不时抬头看一下来人的方向,主子说了,若是看到万岁爷回来,得赶紧回去通风报信。
主子和齐嬷嬷在偏殿里正在做着给万岁爷的衣裳,不久前将他赶出去,让他来换下小吉哥,到大门处望风。
原本望风不归他的,主子嫌弃他不够机灵,怕他不会。
那会儿主子在齐嬷嬷的教导之下,裁缝着衣裳,觉得偏殿中有些静,有些乏味,便将他喊来,问他当初不是说会说书么,发挥用处的时候到了,给她和齐嬷嬷讲一段解解闷。
他闻言一亮,劈柴劈不过小吉哥,洗菜又比不过小青,在苍澜院里他是干得最不好的一个。
现下他感觉终于有些用处了,于是他带着腼腆的笑,露出两个傻傻的小虎牙,回忆了一段当初爷爷说过的书,学着爷爷说书的模样,开始讲一段奇案怪谈。
主子起初并不在意,后头慢慢注意力转了过来,开始听到津津有味的,连衣裳走针走歪了都不知晓。
等齐嬷嬷提醒,她才回神发觉,惊呼出声,让他赶紧停了停了,便拆线便嘟囔,都怪他说的太好,她都听入迷了,不能再听了,再听她这衣裳不能要了。
小林子有些高兴,高兴的是主子夸他说的好,却也有些委屈,怎么说得好也不成。
接着齐嬷嬷跟主子一起将他赶出来,不许他再说了,让他来换小吉哥。
临走前还让他好好望风,若是望得不好,亦或者泄露给爷送礼的事……
说到这里,主子嘿嘿直笑,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用手跟他比划了比划。
他立即明了,若是望得不好,若是泄露,藤条伺候!
于是他便在这里了。
偏殿里,莲花忙了一下午,有齐嬷嬷的步步指点,确实要比自己瞎折腾要强,现下正在缝制衣裳呢。
唉,这针线活真是枯燥得不得了,还不如小林子那半桶水的说书,便是半桶水的说书,也比做衣裳有意思多了,也不知最后的结局如何,回头得问问才是。
齐嬷嬷见她又走神了,清了清嗓子提醒。
莲花赶忙坐直,注意力重新回到手拿的针上。
齐嬷嬷无奈的摇了摇头,要她说啊,小闺女在女红上还真没什么天赋,看得出是有基础的,只是这下针太过随心所欲、奔放散漫,很难纠正。
偏偏人又坐不住,这肉眼可见的士气下滑,先头豪言壮语仿佛不存在一般,做着做着就忍不住分神,做着做着就觉得闷,要让小林子给说书。
这是何苦为难自己呢?做不了便不做了,不过是皇帝诞辰罢了,做碗面绰绰有余,若是不够,那便做两碗!
齐嬷嬷赌气地想。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真当小闺女是亲孙女一般对待。
她舍不得莲花自己为难自己,心里有些不乐意,想了想提议道:“莲主子,剩下的老奴找人给你做吧,你最后缝个几针便可。”
这是以往很多宫妃的招数,让人做成品后,自己象征性碰一碰,便算是自己做的了。
“奶奶在说什么?”莲花不过脑地问,手上还在认真地一针一线缝着。
等反应过来,她停下手抬起头来,直接否了提议:“奶奶,那怎能成,这样还不如不送呢。要送就送自己做的,借他人之手做的东西,不算自己的,怎能送与万岁爷呢。”
齐嬷嬷叹了口气,别看小闺女平日里软绵绵的,可有自己的主意了,打定的主意很难改,今日她已委婉劝阻了好几次了,没什么成效,自己都忍不住下手了。
莲花吐了吐舌,有些心虚气的,忍不住问道:“奶奶,我是不是做得不好呀?”
她晓得自己表现不好呢,这才刚开始做没多久,衣裳的影儿还没边呢,她就想做别的了。
这……
齐嬷嬷欲言又止……
若是直言,这会不会太打击小闺女了?
莲花眉眼弯弯,不等齐嬷嬷说话,又自顾自接着道:“奶奶您放心,我现下是做不好,找不着诀窍罢了,所谓熟能生巧,卖油翁的故事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么,等多做几日熟练了,到时自然能做好啦,您说对不对?”
那可不一定……齐嬷嬷心里默默回了一句。
她心里可不这么想,这不是熟不熟练的问题,也不是诀窍的问题……
第三百一十三章 公道
将人送进宫后日日忧心,这些年一直企图托人打听人在宫中的情景,可惜遇到的都是骗子,无一可靠之人,他的小花侄女依旧杳无音信。
他整个人瘦了下来,瘦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此时猛然听到小花的乳名,莲秉成陷入悲痛之中无法自拔,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圣上既然提起,是不是知晓小花的消息?
想到这里,莲秉成恍然回神,怀抱着希望,擦了把眼泪,抬头紧张地看着皇帝问道:“圣上可是知晓小花?她可好,小花她可还好?”
说着又忍不住沉痛出声。
皇帝看着莲秉成,心中越加沉重起来,像堵了块大石,这里头有故事,恐怕还是不好的事,他的小妃嫔身上究竟经历了什么,让莲秉成悲痛成这副模样。
听到这么问,皇帝压下心中沉重,点了点头:“先生放心,囡囡她一切都好,等时机到了,朕会安排你们见面。”
莲秉成大喜,掩饰不住的喜悦:“真好,真是太好了……”
精瘦的老头,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皇帝心中沉重丝毫不曾纾解,等莲秉成稍微冷静下来,为了让这他安心,和他说了说莲花的状况。
又将莲花送与他的玉佩,拿给莲秉成瞧,并说会好好护着莲花,让老人家别忧心。
莲秉成看着中间刻着一朵小莲花的玉佩,小心摩挲着,心里百般起伏,这可是小花最宝贝的东西啊,当年出事时也紧紧藏着,不舍离身。
交予圣上,可见小花对圣上的信任和重视,圣上方才所言当是可信的……
皇帝见人情绪稳定下来,才沉声问道:“莲先生,囡囡她双亲与兄长,现在何处?”
莲秉成听到这话,这可提醒了他,对对对,圣上就在此,他老糊涂了,怎么就给忘了。
于是扑通跪倒在地,怎么拉都拉不起,语含悲痛又深藏着痛恨:“圣上,世人皆说您圣明,将这万里江山治理井井有条,在您治理之下,才有了百姓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可这世间还有坏人当道,求圣上做主,还长和老弟一家公道……”
说完叩首不起。
皇帝升起不详的预感:“长和?”
是小妃嫔她爹之名?皇帝不敢确信,脸色凝重起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才需公道!
“便是小花的父亲——莲长和!”
莲秉成抬头,脸上满是愤恨,开始讲述:“七年前,长和老弟一家被人流放,听闻罪名为与江洋大盗勾结、祸害百姓,一家六口只得小花一人逃了出来了,还惨遭追杀,学生不得已只得将小花送入宫中……”
说到这里,莲秉成又悲又痛,嘴唇都哆嗦起来,他压抑着道:“就学生所知,长和老弟为人正派最是和善,又怎会与江洋大盗扯上干系。学生不信,亲自下了一趟南面,人人闻起此事都缄口不言,讳莫如深,若真是长和老弟犯了事,百姓又怎会是如此反应,学生推断定是被人栽赃陷害,可惜学生无能,未能查到真相。而长和老弟妻儿,学生多年打听无果,他们恐怕……恐怕……”
连秉成泣不成声,后头之言实在说不下去了。
当年他察觉有人追杀小花,不得已将她送入宫后,连夜搬家,担心后患又将家谱改了,把小花添了进去。
办妥这些事,他下了一趟南面去打听,只是周围之人无不为之色变、讳莫如深,有好心之人暗中劝他,说人恐怕是凶多吉少,让他赶紧走,此事不是他一介老百姓能管的。
他不听,被察觉了端倪,差点被当地的狗官抓住关起来,在好心之人掩护下他才逃了回来,至此老伴儿就不准他再去了。
后头他一直托人暗中打听此事,零零散散,只是直到今日都不曾有什么眉目。
皇帝越听怒气越盛,心中怒火滔天,又心痛难耐,他的小妃嫔当初年岁尚幼,是怎么逃出来的,又如何一路从南面逃到了延庆府,其中定然充满艰难险阻,她一个小小的女孩,是怎么活下来的。
想到此处,皇帝心如刀割,又听到后头莲秉成未尽之言,漫上一片沉痛悲凉,他的小妃嫔若是知晓,将是多么巨大的打击。
他想起她提起家人时候的温柔笑意,眼中饱含的思念,想起她要为家人还债,想要团聚的决心,每想一分,心中便沉痛一分,如今他怎么对她交代此事,又怎么敢让她知晓。
皇帝喉头哽塞,双目通红,压抑着怒气问道:“先生可知何人所为?”
莲秉成摇头,涕泪直流,神情愧疚自责,是他无用,太过无用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当年的真相,也没有证据。
皇帝将莲秉成扶起,掷地有声地说:“此事先生放心,便交予朕,朕一定会还莲家一个公道,定会找到囡囡双亲与三个兄长!”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帝转头朝着垂首的胡淼淼,满含杀意地道:“你即刻派人南下寻人,再将当初经手此案之人秘密押解回京,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能只手遮天,能在地方为所欲为!
“是,万岁爷。”胡淼淼跪地领旨,知道万岁爷是动了真怒了,此事不单单是莲美人家人之事,还涉及到朝廷法度吏治,恐怕不能善了。
皇帝闭了闭眼平复心绪,若不是此时时机不对,地方不易有太大震荡,他真恨不能现下就派出大臣,带着人马巡视各州各县,看看各地究竟有没有土皇帝!
他要让天下人都看看,天高皇帝未必就远了!
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得等平了薛平一流后,再做打算了,此时还需忍耐。
莲秉成脸上还残留着泪迹,瞪着眼张着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感觉像做梦一样浮在空中一般,双脚软绵绵的,踩的不像实地。
今日下午之前,他还在愁苦该如何出去,心中大骂奸贼关押软禁他的一家,迟早会有报应。
不到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心境几番变化,翻天覆地。
第三百一十五章 勇敢莲花不怕困难
有些事熟的确能生巧,可有些事是也是需要讲究天赋的,恰巧这小闺女的针线,就是败在天赋之上……
唉,小闺女活儿不咋样,人倒是自信得很呐。
罢了,不打击她了。
难得有这份心,皇帝若不领情,她第一个不答应。
这么想着,齐嬷嬷将心中压着的石头强行搬开,违心地点点头,算是应了。
莲花见状忍不住笑眯了眼,看,齐嬷嬷也说可以,那她肯定可以的。
她双眼发亮,斗志昂扬地道:“奶奶,我绣过一方帕子送万岁爷,绣得可好了,爷随身带着呢。帕子都可以,那衣裳也是可以的。天行健以自强不息,连老天爷都奋发图强,我也要这样,再接再厉,做出更好的衣裳送与万岁爷。”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她被激励,志气又重振了起来,接着忍着激荡的心情,收敛心神开始下针。
嬷嬷说了,下针要平心静气才可以的,尤其是她,更要静才可。
齐嬷嬷明白了她的决心,却总感觉她说的这句话有哪不对,见她认真了,遂不再多想,在一旁看着她,在她下错针时候,时不时出言提醒一二。
一老一少倒也十分和谐。
旁边的小青,忍不住和小吉子小声嘀咕:“喂,小吉子,不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么?”
她记得当初主子学到这处时候,是这么念来着……
如今她在跟小吉子学字,苍澜院的人都识字,她不能拖后腿了,故而听到这样的词句她特别留心。
小吉子方才憋住了笑,他早听出了主子读书又漏词了,只是不好在主子鼓舞士气时候打脸。
此时听到小青这般问,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不小心被口水呛了一下,忙用手捂着嘴,迅速跑到外头去咳嗽。
留下一脸困惑的小青,又碰了碰胖丫,小声和她说起来。
皇帝从宫外秘密回到星辰殿。
张庆松了口气,今日也不知怎么着,怎么那么多大臣求见万岁爷,也不像禀报正事的模样。
个个都热情如火,那眼神啊,与往常十分不同,就连礼部那个顽固老大臣,爱训人那个,都满脸激动,喜气洋洋的,来来回回都来求见三回了,被他搪塞了过去,竟然还不怪罪,也不拿那套祖宗礼法说事了。
他推测啊,这只怕是昨夜爷在后宫里头,公布莲主子有孕之事,传到了前朝去了。
他试探了一二,个个说话半遮半掩的,想说想问,又觉得不合适,最后说此等大事,还是等万岁爷再说,一副见不着万岁爷便不罢休的模样。
幸好爷及时回来了,否则他真有些招架不住了。
皇帝换好装束,面色无常地开始召见人。
从连秉成那儿得知了一些关于他的小妃嫔之事,让他心头沉甸甸的,藏着一丝不安。
他现下最想见的便是他的小妃嫔,只是得先将人给打发了,免得引来无端猜测。
黄昏时分,小林子老老实实蹲守在苍澜院大门。
他最近发现了个新乐趣,那便是数石子,小吉哥说数石子可以让人更聪明,因为数石子需要动脑子,脑子越动就越聪明。
他把大门周围的石子都拣作了一堆,小吉哥还说了,拣万岁爷和主子常走的道路上的石子去数,功效会更好,比旁的石子效果更佳。
他当时很不明白,不过小吉哥告诉他一句话,他就完全懂了,小吉哥说这些石子啊,指不定哪颗被万岁爷和主子踩过,被爷和主子踩过的石子,能和别的一般吗?
他恍然大悟,小吉哥说的有道理,像那根藤条一般,本来只是一根普通的藤条,被主子拿去打过贼,那就成了英勇的藤条,道理一样一样的。
数着数着,好像御花园方向有动静,他抬头望过去,哦,是万岁爷带着张总管他们来了。
他低头去看看还有就剩几颗没数的石子,狠下心来,起身拔腿就跑。
主子说了,万岁爷来了就回去报信!
跑了十来步,忽然想起小吉哥的话,又犹豫着想跑回来。
小吉哥说了,数完石子后,要将石子处置妥当,别放在道道上碍事。
就这么犹豫之间,来人已经快走近了。
眼尖的张庆早发现了这小子,远远就发现了这小子蹲在大门旁数石子。
最近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上瘾了还是怎么着,成天可劲儿地数石子,在候着等吩咐时候,满院子去找石子,这院里的石子都被他薅光了。
等着小子抬头发现了爷过来时候,嘿,这死小子竟然拔腿就跑,是不想活了吧,一点规矩都没有!!!
万岁爷回来后,心情本就不舒坦,还应付了好几个老顽固,这小子撞枪口不是找死是作甚?
就在小林子又想跑时,张庆大喊:“林旺福,给咱家站住!”
小林子闻言顿了一下,回头瞧了一眼,瞧见张总管气势汹汹地朝着他大吼,略微思索了一下,这该听主子的,还是听张总管的。
还是听主子的吧!
做好决定,小林子重新开始跑,他想好了,那窝石子等报了信再料理,还可以把没数完的几颗数一数。
好小子,彻底是反了,听见了他还敢跑,这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啊,万岁爷还在此呢,这小子是不要命了!
张庆是又气又急,怕这小子不懂事冲撞了爷,又怕爷怪罪他,忙对万岁爷低声告罪了一句,说要过去逮住这小子好好教一顿规矩,就小跑着赶去要逮人。
边跑嘴里边喊:“万岁爷在此,林旺福你还敢跑,小心打折你狗腿,看你怎么跑!”
心情十分不好的皇帝,看着这出闹剧,本要升起怒气,想到他的小妃嫔,心念却是一动。
这奴才自从拨给了他的小妃嫔,十分听他小妃嫔的话,莫不是他的小妃嫔对他有什么交代?
看方才的情形,小林子是看到他之后才跑的,事情与他有关?
难道说他的小妃嫔有事瞒着他,怕被发现,特地派这小子来盯梢,故而这小子一看到他就跑。
第三百一十六章 快快藏起来
不得不说皇帝如今越发了解莲花,真是一猜一个准。
想明白后的皇帝,有些哭笑不得,他的小妃嫔啊,派来盯梢的人水准实在是不如何,还没发现来人,就被来人发现了。
他有些好奇,他的小妃嫔究竟是有什么瞒着他,要让人盯梢,这可是头一回啊。
这么想着,又见张庆叫不停那小子,皇帝脚步不停,朝着小林子的背影喊了一声:“站住!”
张庆嗓子喊哑了,腿跑断了,都不见人停。
而万岁爷,就只喊了一句,人就刹住了脚步,乖乖转了过来,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这大内总管说的话,是越来越不好使了,回头就让人打这小子一顿出气,张庆气咻咻的想。
张庆率先跑到人面前,朝着小林子的脑袋拍了一巴掌,问道:“你跑什么?”
小林子摇了摇头,他不能说。
张庆又拍了一下,说道:“宫里的规矩都不懂了?”
小林子点点头,嘴里憋出一个字:“懂……”
张庆恨声道:“懂你还跑,明知故犯,见到万岁爷不行礼,谁教你的规矩?”
听到这个问题,小林子迟疑了一下,偷眼去瞟张庆。
张庆差点气吐了血,这小子那意思是在说规矩是他教的吧,他是教过,可没教过他见了爷不行礼啊!
几句话之间,皇帝就到了面前,张庆赶忙押着小林子行礼。
小林子乖乖跪下赔罪。
他心里有些焦急,他还要去给主子报信呢,可万岁爷的话他也不得不听啊,在他心里,万岁爷的话是一定要听的,所以他停了下来。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单纯的小太监,开口道:“为何要跑?”
小林子面色涨红支支吾吾起来,内心天人交战,万岁爷有问,而主子也有令,他究竟能不能说?
张庆见这小子又犯浑了,忍不住又拍了一下他脑袋:“爷问你话呢,你还不快说!”
小林子委委屈屈地道:“主子说不能说,说了就用藤条打奴才。”
伸手摸头,张总管好凶,今天打他打了好多下啊。
至此,皇帝是明了了,他的小妃嫔果然有事瞒着他。
看着这呆傻呆傻的小太监,皇帝心情和缓了许多,又有些好笑,他的小妃嫔是真有点匪气,有时候像孩子王一般,喊打喊杀的。
听说平日里,他的小妃嫔最爱吓唬眼前这个小太监了,瞧把这小太监吓的。
他的小妃嫔还真是爱玩,皇帝无奈的摇了摇头,紧绷的脸柔和了几分。
皇帝抬手阻止了急着劝说小林子的张庆,重新看向眼前的小太监,这小太监听话、一根筋,得换个法子才可。
直接问或许比较难问出来,皇帝便兜圈了一下圈子:“她今日做了什么?”
知晓她做了什么,便能推测出为何她要派人望风了。
小林子愣了一下,万岁爷问的这个啊……
张庆见他这样,手痒痒的,又拍了他一巴掌道:“莲主子没说这个不能说,快说。”
小林子一想也是,主子没不让说这个,那应当是能说的,何况以前久不久他也会去跟爷禀报主子做什么的,是惯例。
他便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将今日莲花做了什么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其实莲花这一日都在做衣裳,也没干别的,故而小林子说了没多久,皇帝就明白了瞒着他的是什么。
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如春暖花开一般,他的心开始冰雪消融。
他的小妃嫔,是他最好的良药,心中就算压着再多的烦忧,有再多的愤怒和不安,遇到她一切都可抚平。
他的人儿历经艰辛苦难,依旧如初,像一块美玉一般美好,他再一次庆幸今生能遇到了她,他也决不允许有人能伤害她,无论是过去还是以后。
过去的苦难已经过去,从今往后他会护着她,不让她再受任何苦楚,让她一直这么开心下去。
不再管小林子还在阐述,皇帝抬步往偏殿走去,他现下便想见她,抱抱她,亲亲她,只有如此,他才会觉得踏实。
皇帝走了,其余人等都跟上去,很快只留了小林子还在说着莲花一天在做的事,看人都走了,他有些懵,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张庆临走前瞪了他一眼,也懒得跟着小子多说什么,就让这小子呆着吧,他懒得管了。
快到用膳时分了,小吉子出来帮忙张罗。
走出偏殿,看斜阳已经开始渐渐西斜,感慨中秋过后,这日子越发短了,天色黑得早,在一个月以前,这个时辰太阳还高照呢。
他朝着小厨房走去,边走边留神院中路面,心里暗暗赞叹,很好,石子被那呆子拣光了,往后不担心会绊到主子,不错不错,回头夸一夸那呆子。
眼角的余光看到似乎有人在走近,他抬眼望去。
嚯,是万岁爷回来了!
这可是爷最近回得最早的一日。
主子实在是厉害,爷最近这么忙,大伙儿都认为爷会夜里才回,在旁人以为多此一举时,可主子还是派了人去望风,真是有先见之明。
莫非主子这是与万岁爷心意相通?能感知爷会早回?
小吉子心中赞叹着,却猛然发现,嘿,那盯梢的呆子呢,不是让他发现万岁爷就回来通风报信?
爷这么一大队人马都回来了,他哪去了!!!
真是个靠不住的呆子!
小吉子来不及细想,急急忙忙小跑回偏殿不远处,边跑嘴里边高呼:“参见万岁爷,万岁爷吉祥安康~”
跑到偏殿前,一溜烟开始行礼,行礼声叫得震天响,生怕没人知道万岁爷来了。
偏殿里顿时传来一片兵荒马乱的声音,还能听见主子焦急地催促“哎呀哎呀,快快,收起来收起来,不能让爷发现了”。
小吉子低着头行着礼,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里有些无奈。
唉,主子真是与众不同,给爷做诞辰礼,也跟做贼似的。
好在万岁爷是懂主子的,不用担心爷误会,否则听到主子催促的声音,恐怕以为主子干了什么见不得光之事呢。
第三百一十七章 朕回来了…
皇帝走到小吉子身边时,也听到了偏殿里他的小妃嫔的声音,只听里面一直传来声响:
“布呢布呢,在哪呢,怎么不见了,要找到盖起来!”他的小妃嫔急冲冲的声音。
“慢着点,别着急,当心身子。”齐嬷嬷气定神游劝阻的声音。
“奶奶,哎呀,爷来了,不快些要被发现了呢~”
皇帝心中了然,这是在藏东西呢,他体贴地停下脚步,不由得看了一眼小吉子,心想这奴才可比小林子机灵多了。
他清了清嗓子,冲着小吉子道:“平身。”
等小吉子起来,皇帝还在迟疑着停步不前,因殿中慌乱之声还未歇止。
他想了想又开口道:“你可是叫冯吉?看你先前的疤淡化了许多,伤可是全好了?”
“啊?”小吉子心里咯噔一下,懵懵然抬头,万岁爷怎么忽然关心起他来,让他忽然间慌了。
最主要是他那伤早好了,结痂都掉了多久了,疤痕都瞧不清了,爷却此时才问起,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莫非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不是方才喊太大声了,震到万岁爷了?
皇帝攥着拳在嘴边咳了咳,不悦的看了小吉子一眼,刚夸这奴才机灵,不曾想也是个傻的。
他只是想与殿中之人表明他已在外头了,要藏就快些藏。
又怕不够里头的人时间不够,太慌张了,才借着与这奴才交谈一二,拖延时间,好给他的小妃嫔充裕的时间藏东西。
怎料这奴才竟然意会不到,真是煞费他的苦心。
还是张庆懂皇帝,他朝着小吉子拼命使眼色,指了指偏殿内。
小吉子立即意会过来,大大松了口气,赶忙高声回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皮糙肉厚的,又蒙受天恩,得主子关怀,伤已好全乎了,一点事儿都没有。奴才多谢万岁爷关心,心中不胜惶恐,感激涕零,唯愿万岁爷与主子福泰安康。”
一句话讲得又啰嗦又慢,说着又慢腾腾行了个大礼。
他心里恍然大悟,原来爷都知晓了主子备礼之事,只是为了不让主子知晓他知晓了,便很周到的有了这一出。
万岁爷待主子,真是用心入微啊。
他恐怕还得替万岁爷瞒着爷已经知晓之事,替爷这头瞒着,也假装替主子那头瞒着,两头都得瞒着。
对了,爷回来了,那呆子不曾回,不做他想,万岁爷定然是从那呆子那儿知晓的。
他回头还得敲打那呆子,别漏嘴了让主子知晓万岁爷已知晓。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这奴才总算没傻透了,回话声儿是又高亢语速又慢,生生拖延了不少时间。
他正要再说点什么再拖延之时,就感觉偏殿里声音变小,转头望过去,就见门口露出个小脑袋来,身子半藏在门内,一双圆圆的杏仁眼扑闪扑闪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欢喜。
皇帝心忍不住柔化下来,嘴角不由自主扬起,对着门口的人露出柔和的笑意,不再管小吉子,抬步朝着人走去。
自从知道那事后,心一直在煎熬着压抑着,此时才真真正正落到实处,他可真想他的小妃嫔啊。
小吉子这头松了口气,最怕万岁爷忽然关心,太难猜了,张总管能坐这位置可真不简单。
他感觉还是和主子处着轻松,主子想做之事压根不需要猜,连带着他也的揣测才华也退化了,方才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领会到万岁爷之意。
嗯……和万岁爷说话压力实在太大,爷要再多关心他几句,他恐怕能折寿个好几年。
看万岁爷过去了,他悄悄挨近张总管,小声去问小林子的去处。
张庆拿眼瞟他,提到那小子就一肚子气,他不耐烦地朝着路的那头示意了示意,话都懒得多说一句,那小子他回头非得狠狠打一顿才可。
莲花咬着唇,双眼水盈盈地看着皇帝走近,数数日子,都好多天万岁爷没回那么早了呢。
此时见到万岁爷,她心里又高兴又甜蜜,完全忘了方才藏东西的慌张,只剩期盼。
她半边身子藏门内,想要矜持一番,只看着人,不肯再走一步,只等皇帝走近。
皇帝走入门内,满心满眼都是她,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只化作一句:“囡囡,朕回来了……”
明明今日早晨才见过,却仿佛经历了生死别离一般,语气分外珍惜珍重。
莲花忍不住绽放出灿烂笑容,终于克制不住投入皇帝怀抱,脸蹭着皇帝胸膛,呢喃道:“爷您回来了,我好想您哟。”
皇帝大掌放到她背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却又担心她的肚子,不敢用尽全力。
他眼中情绪涌动,轻声道:“嗯,朕也是……”
莲花忍不住甜笑出声,爷跟她想他那般想她呢~
两人在偏殿门口,拥抱在一起,耳鬓厮磨,莲花低声撒着娇,皇帝压抑着情绪听她说,两人之间流淌着浓浓的爱恋。
终于,两人稍稍分开了一些,皇帝爱怜地摸摸莲花的头,看她的眼神格外怜惜柔和,仿佛在看一块易碎的珍宝,看得莲花有些赧然,又十分甜蜜。
就在两人腻腻歪歪时,就见齐嬷嬷清了清嗓子,神态自若地带着人从内室里走出来,仿佛方才都不曾听见什么,此时也未瞧见什么似的,举止十分自然,半垂着眸要告退。
说今日有些累了,先行回去,晚膳恕她无法陪着用了,送到她房里单独用即可。
皇帝和小闺女两人,好不容易能一起用个晚膳,她就不要在一旁碍眼了。
莲花脸有些发烫,不好意思地躲在皇帝身后,看到万岁爷,其余事儿便全忘了,她忘了嬷嬷也在里头……
皇帝没有劝,当即准了,今夜他确实想和他的小妃嫔独处。
等齐嬷嬷走后,偏殿里只剩皇帝和莲花两人时,他牵着莲花进去内室。
莲花此时有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忍不住叽叽喳喳地问道:“爷今日不忙么,怎么回这么早呀?正好要晚膳了,您饿不饿呀?”
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哎呀,得和大壮讲,今日的晚膳不用送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什么瓜
说着要挣脱皇帝的手出去,皇帝紧紧拉着她不肯放手。
她疑惑地回头,便见万岁爷神色有些不同,眼中有团火,很是炙热。
皇帝不再压抑,将她扯到怀里,抱住她忍不住亲|吻起来,十分热情,情不自禁索|取她的甘甜,抚平心中的不安。
皇帝直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亲着亲着,渐渐失控起来,到最后一步之时,他清醒过来,抱着人直喘|气,平复自己。
莲花满脸晕红,全身都变得水水粉粉的,整个人被爷亲得气|喘吁|吁。
万岁爷今日好似格外热情呢,这是最近都没有过的,她怀着身孕,不能那样的,爷往常都十分克制,便是她忍不住坏心眼地逗他,他都忍着,十分克制的。
怎今日外头天还不曾黑,爷还是刚回来,就如此了?
感受到皇帝身上的变|化,莲花脸上满是娇羞,想到两人待在偏殿里没羞没臊的,不知外头的人怎么想。
自己此时又衣|衫不|整的,她忍不住更加羞赧起来,挣了挣,想要理好衣裙。
皇帝慢慢平复下来,觉察她的意图,将她放开,帮着她一起理好衣裙。
等衣裳理好,皇帝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着她的肚子,好似已微微隆起,不细摸恐怕感受不出。
他宠溺地看她一眼,嘴里感叹道:“快了……”
平日里在他小妃嫔蔫坏蔫坏的挑|逗之下,他这日子过得实在是不容易啊。
再过一阵子,就能苦尽甘来,他也无需再忍那么痛苦。
衣裙整理好后,莲花左右瞧瞧,似乎没什么不妥,放下心来。
这衣裙就跟脸皮子一般,只要穿得好好的,那她的脸皮也就厚起来。
坐在床沿边,她的脸上红晕褪得差不多了,见万岁爷摸着她的肚子,又说快了,忍不住抬头好奇地望着万岁爷,问道:“爷,什么快了呀?”
等肚子里这瓜熟透,还得好几个月呢,这瓜不才刚长么,皮子还青着呢,都嫩生生的,还能继续往上长,怎么就快了?
爷说这话没头没脑的,怪怪的。
皇帝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没有应声。
这种事情还是先不让她知晓为好,这小坏蛋最近可猖狂得很,嘴里十分体贴他,使坏时却毫不含糊,知道他不能拿她如何,有时候便来撩他,撩完倒头就睡,坏得很。
有回对他不满了,也不明说,反而变本加厉,像八爪鱼趴在他身上,抱着他拱火。
那次他十分无奈,又气又好笑,只得揪开她,让她小心肚子。
唉,他的小妃嫔啊,往后显怀了就知晓身子沉,如今百无禁忌的,一点都不像怀有身子之人。
故而不能告诉她,不能让这小坏蛋察觉了,让她有所警惕,等她往后故技重施时候,呵,看他怎么收拾她,不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她不知晓错。
想到这里,皇帝唇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还真是期待到时候他小妃嫔的反应啊,恐怕是又错愕又后悔吧。
这小坏蛋,以为腹中孩儿没生下之前都不能拿她如何,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跟学诗一般一知半解的,就敢开始耀虎扬威,呵……
和莲花待了半晌,此时皇帝心情渐渐开怀起来,神态恢复到了往日七八成,已然有心思开始算计他的小妃嫔了。
莲花拿眼狐疑地瞧着皇帝,今夜的爷,与早晨出门时的真的十分不同呢,她感觉爷这心情好似浮浮沉沉,几经变化了一般。
刚回来时候,那眼神、举止仿佛像座闷着的火山,在压抑着什么似的,看她那眼神太温柔克制了,比往常要温柔怜爱个千百倍的,瞧得她都羞起来。
两人平日里相处,虽然有时也黏黏糊糊的,可她还是抵挡不住万岁爷那么瞧她,那么好看的万岁爷,那么认真温柔的看着她,她这练得厚厚的脸皮子都要红起来,心也扑通扑通乱跳。
等齐嬷嬷走后,爷这火山就爆发了,抱着她啃起来,差点都让她喘不过气了,她就说嘛,她的感觉没错了,爷定然是压抑了什么的。
如今啃完了,又摸着她肚皮子说什么奇奇怪怪的“快了”,问也不说,那眼神也跟着变了,还透露着一丝坏来,很难不让她遐想。
莫非?
莲花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莫非爷是想等瓜熟了,好……?”抱着啃,像啃她那般?
话未说完,莲花一把捂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皇帝,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又不敢把话说全了。
哎哟,她肚子里的娃娃好惨呀,他才那么一丁点大,他的父皇竟然就想给他涂满口水了,就爷那种火热的啃法,小娃娃哪受得住哟,哎呀,到时候她要不要帮一帮呀……
皇帝一愣一愣的,实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还这副表情,好端端的:“哪来的瓜?”
莲花眼睛开始游移,看向别处,一不小心就把心中对娃娃的称呼给泄露了,哎呀,让爷知道不太好吧……
她近日自己一直悄悄管肚里的娃娃叫瓜,拿瓜和肚子里的娃娃比较,源于有回她吃饱了,摸摸肚皮,好奇地问齐嬷嬷,为何还那么小,为何怀胎要十月才能生。
嬷嬷说总得让腹中的孩儿长一长才可,就跟她种的瓜果一般,到了时候自然长大,时日够了自然瓜熟蒂落,让她别急。
她一听,觉得十分有理,就自个琢磨,越琢磨越觉得这肚子里的娃娃,真的就像瓜一般。
娃娃长在她肚子里,就跟瓜长在藤上一样;
她吃进去的东西,也有娃娃的一份,这不就是给瓜施肥么;
日日浇水日日施肥,瓜也就日日长大,等长大了,自然就可以吃……咳咳,她的娃娃自然就可以生了……
皇帝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有什么事瞒着他了,不由得环抱着她,挑挑眉直视着她,接着问道:“什么瓜?”
这有瓜什么事,一提到瓜她的神情怎么就十分不对劲起来。
莲花咬着唇,垂下头,抬手几不可查地指了指肚皮,有些心虚起来。
第三百一十九章 龙种与瓜
“什么?”皇帝震惊出声,她管腹中的孩儿叫瓜?
这可是让朝中文武大臣尽皆震动的皇嗣,不管是薛平一流,还是其他大臣,不知多少人因她腹中的孩儿睡不着觉,多少人盼着皇嗣出生。
昨夜就因他在后宫宴上提了一句,今日早朝过后很快便传了开来,群臣沸腾,午时开始便有一茬又一茬的大臣挨个来问此事,车轱辘一般转来转去的。
他与他们正式确认,又对外宣了出去,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些大臣才敢相信。
有些大臣还失态了,当场落泪,说什么祖宗保佑,江山有继,像个女子一般哭哭啼啼的,发泄他们这些年想说不敢说的心情。
看得他一阵无言,忍着心中焦躁,去安抚他们,耽搁到黄昏才回。
而他的小妃嫔,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竟然管他们的皇儿叫瓜?
别说他不答应,恐怕整个天下的人都不会答应。
莲花越发心虚,她肚子里的可是万岁爷的种啊,看样子,爷好像不是很开心她喊娃娃做瓜的吧。
她期期艾艾地想要掩饰:“那个,爷,瓜好呀,瓜吸收肥……日月精华,好养活,长势好,长得快……”
声越说越小,这理由站不住脚,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于是又重新想了个解释道:“爷,民间都爱给娃娃取个贱命儿叫狗蛋什么的习俗,我觉得现下也可以起一个先叫着呢,还是叫瓜好呀,小瓜瓜,瓜瓜,都可以哒。”
皇帝满头黑线,与她孕育的皇子或公主,岂是一般能比的,若是她比喻成麒麟瑞兽,勉强可,即便是老虎狮子梅花鹿一流,他摸摸鼻子也就认了,可瓜?
瓜是什么,名儿不好听也就算了,意头还不好,任人宰割,无藤便不能活。
不可,得打消她的念头。
皇帝捏捏她的脸,开始讲道理道:“都瞎说些什么,若是腹中孩儿有知觉,听闻他母妃这般唤他,不知有多伤心难过。”
莲花只是因为像才临时起意的,等娃娃生出来后就不像瓜了,也就不叫了。
可现下还是像的,她小声辩解道:“没有瞎说,就很像瓜才叫的嘛……”
却没有过分争辩,她没想过以后要一直叫瓜的,若是娃娃会伤心,就不叫了。
皇帝揉揉她的头发,温声说道:“乖,换一个,嗯?”
莲花抬头道:“换什么,名儿么?”
那有些难,她好似继承了她爹不会起名的天赋,她从未给人起过正经名,想想就头疼,起绰号还差不多,那个她拿手。
只思索了一瞬,莲花自顾自摇头:“算了算了,狗蛋铁柱之类的,不好听,我也不喜欢,要不还是先不起了?”
她能想到的也就这样些了。
“……”皇帝无言以对,敢情他的小妃嫔,还想过狗蛋这类小名,嗯……
这么一对比,还是瓜好一些……
摇了摇头,皇帝无奈道:“那便先不起了,若是往后要起,先与朕说说再定可好?”
莲花吐了吐舌,她本来就用瓜指代娃娃罢了,也不是真想这么叫。
听到这么讲,她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的,我若是起,第一个知会爷,不过起名有些难,还是爷起好了。”
这瓜…娃娃有她一份,也有爷的一份,起名当然要问问爷咯,但最好还是爷起,这种要动脑子的事交给爷好,她听着就成,若要起绰号就她来,这么分工好,都是各自擅长的。
皇帝放下心来,忍不住亲亲她,夸赞道:“小乖乖真乖。”
不止不叫了,还交给他来起。
若方才她坚持,真的一定要叫瓜,他真不知道能不能拗过她。
他甚至都想好了最坏的情形,若是她不肯,那就先商量着等生了再说,如果是公主便起别的,如果是皇子,那便随她高兴,私底下叫一叫罢了。
幸好他的小妃嫔很乖很懂事,没有坚持要这么唤。
莲花闻言笑眯了眼,脸上带了些小得意:“那是当然呢,谁让我是您的小乖乖~”
说着又觉得自己不害臊,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来,被一打岔她都忘了呢,于是直接问道:“爷,您方才说什么快了?”
若是跟肚子里的娃娃无关,那是跟什么有关系,什么才会快了啊?
“咳,说的晚膳快了,怕你饿了。”皇帝含糊地说道,兜来兜去,还是回到这一问。
莲花恍然大悟,难怪爷摸她肚皮呢,原来是摸摸看她饿不饿。
不在这个问题纠结,皇帝率先起身,伸手去拉她:“走,也该用膳了。”
莲花将手放在皇帝大掌上,顺着力道起来,又忍不住娇俏地投入他怀里,两人又玩闹了一会儿。
等走出内室,皇帝唤人来摆膳,莲花则托腮,目不转睛的看着皇帝,感觉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皇帝吩咐完,转头就瞧见她这傻傻的模样,不由得一笑。
他笑,莲花也跟着笑,两人安静待着就觉得好高兴呢。
皇帝情不自禁伸出手来,去摸摸她的头,眼神又温柔又怜惜,想起她的经历,他这心里止不住的疼,心情不由得开始低沉下来。
莲花眼睛随着他的手转,又转回来去看看他。
咦,那种感觉又来了,她心里种下疑问:万岁爷这是怎么了?
想到这里,莲花有些担心,放下托腮的手,伸手拿下皇帝摸她的手,双手握住,关切地问道:“爷,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呀?”
皇帝一顿,没有说话,似乎没想过她会发现,感觉还很准。
他已经安排人去寻找她的爹娘,查她家里发生何事,结局如何还很不好说,但这些总会有个真相。
棘手之处在于,若是她的家人有个不好,他该如何处置,无论瞒着她还是实话告知于她,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不愿瞒着她,苦苦思念却不得而知,这对她来说太过残忍,可也不敢告知她,他不敢想,怕她知晓了受不了打击……
当年小小年纪的她就遭遇过这些,至今还未曾好……
第三百二十章 迂回之术
莲花看着万岁爷,只看着她不说话的模样,那还真是遇到难事了。
她忍不住站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学着他以前那般,亲了他一口,安慰道:“爷不愁不愁,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难事,若是过不去,那就先不管它,等回头再瞧瞧,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呢。”
皇帝笑笑,他的小妃嫔当他是孩子一般安抚,有样学样的,学得还不错。
见好像不怎么起作用,莲花想了想,好像爷不能像她那般,管不了就躺平了。
爷是天子,这天下的难事那么多,不管也得管,不是想躺就躺的,她听着就觉得累。
这么一想,莲花又安慰道:“若是,若是这难事一定要现下便管,不妨先从旁入手试试。像张总管翻地一般,铲子碰到大石头还要硬翻,最后手震麻了,差点摔了跟头,铲子还断了,是十分不可取的。爷,咱可以先试着绕一绕呀。”
张庆正低声指挥着人布膳,万岁爷心情不好是打宫外回来便这样了,召见大臣时候,明明臣子在聊的是莲主子有孕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可爷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峻得很。
不知情的,恐还会揣测爷不喜欢莲主子呢。
他这心里都骂了胡淼淼一千回一万回了,怎么总遇到这死胖子,爷就不开怀,不能为爷分忧也就罢了,也不能添乱啊,这死胖子办事牢靠不牢靠?
他这心里也发愁,不过看爷见到莲主子后,脸色好了很多,也就放下心来。
正在指挥布膳之时,冷不丁被莲主子提了一嘴,提的还是丢人的事,他苦了脸。
怎么这辈子他跟翻地就过不去了,时不时被莲主子拉出来溜溜,哎哟……
看着莲花认真的脸,皇帝心中一暖,慢慢展颜道:“小乖乖还懂这迂回之术?朕还以为小乖乖从来都直来直往的……”
她从来都很直接,想法直接,手段直接,听到她教他怎么迂回战术,让他觉得很新奇。
听到这话,莲花不乐意了,放开他,娇嗔道:“爷您不可小瞧我呢,我又不是张总管,没那么笨,我当然懂的啦……”
说着就要坐回去。
这么说她可是不服的,便是捞鱼看着简单之事,都有迂回战术所在,若真直来直去的,那哪能做好呀,下了网直直捞过去,那鱼儿早跑了。
爷都有心情笑话她了,那便是好了,哼,她不管了,于是直接去坐下。
皇帝捞过她的手,揉捏了捏,在莲花坐下之时,忍不住唤了一声:“囡囡……”
莲花屁股蛋刚挨上座儿时,听到叫她,不由抬头不解地看向他,她是还没哄好爷么?
皇帝又道:“无论何事发生,有朕在你身边。”
他已做好决定,等查出她家人情况,若情况是好的,那便直接告知于她,安排他们见面;
若是情况不好,那么只能另找时机了,她如今有身孕,不可大喜大悲。
他也想过要瞒着,只是能瞒到何时,他的小妃嫔那么聪明,他已经应承了帮她去找,若是一直瞒着,她迟早会猜到。
那么到时,她面对的,便是他的欺瞒和家人不好的双重打击,更受不了。
她小小年纪,遭逢巨变,跋山涉水来到北面,求的不就是一个公道?
她的族叔当初不过是没办法罢了,只能选择让她忘记,再瞒着她。
如今人历尽艰辛来到他面前,这是他欠她的,无论如何他都该给她一个公道,安定她的心。
他会陪着她,一起跨过这道坎……
看着万岁爷深情的双眼,莲花赧然一笑,哎呀,爷真是的,怎么忽然这样子,让她都不好意思了。
她故做若无其事转过头,转移话题道:“爷,膳布好了呢,咱们用膳吧。”
只是翘起的嘴角压也压不平。
皇帝既已做好了决定,心境明朗起来,不再犹豫。
心中闪过一丝冷意,这剩余之事,那便查出来究竟是谁让他的小妃嫔一家受尽苦难,他定要让人一一偿还!
京城中,郭家。
郭能感觉近日哪哪都不顺,先是宫里的娘娘与他说,宫中发现了清露茶;
再是那一家子逃脱,他千里奔袭,未能力挽狂澜;
最后留人在延庆府追查余孽时,折了好几个死士,只逃回一个半残之人!
死士的培养,历来不易,便是有银子也很难培养出武艺高强且绝对忠诚愿赴死之人。
他万万没想到,只是抓几个庶民,竟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让他心疼不已。
同时又庆幸,庆幸多留了个心眼,派去的是死士,见状不对当机立断自尽,身上又无凭证,若换了普通护卫,恐怕他早露了行迹。
他没有想到,逃到宫里的那个余孽,竟然有那么大的能耐,派出之人如此凶狠,连他的死士碰到他们都不堪一击。
枉他沾沾自喜,自以为他的死士个个武艺高强,有他们在,还不是手到擒来,如今才知晓是井底之蛙。
逃回来的人,他已灭口,这可不要怪他狠心。
能有那么大能耐,把他辛苦培养多年的死士当瓜一样切的人,背后定然十分了得,不把人灭口了,将这条线断了,他这心里头不安。
他如今心里十分惊慌,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让他胆战心惊。
他让人联系宫里头,想要询问他表妹,那进宫的余孽究竟能耐几何,想要确定延庆府那事是不是那余孽做的,可往常还算顺畅的来源,如今却断了,怎么也联系不上他的表妹。
他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心里知晓,对方出手了,可他却不知敌从何处来,够不着任何人,只能坐以待毙,让他心里不踏实,十分没有安全感……
不成,他要去求见姑父,让姑父想想法子!
这么想着,郭能让人备马车,抬腿就准备走。
小厮听他说是去薛府,忍不住道:“少爷,今夜太迟了,恐怕薛大人那头……”
郭能止住脚步,这么说倒提醒他了,他的姑父并不待见他,那老匹夫花着他郭家赚的银子,却总在人前人后保持着距离。
第三百二十一章 歪打正着
老匹夫看不起他们郭家,不过是为了假做清高,与商贾撇开干系罢了,在人前嫌他们沾满铜臭味儿,装着谨慎恭谦的模样,野心却可吞天,真是可笑。
是谁一直在暗中支持着他,若不是有郭家的银子开路,那老匹夫能走到如今的高位?
何况那老匹夫还养了……
郭能想到这里,不敢再想下去,一拳捶到走廊的柱子,越想越愤恨,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真够憋屈的。
那老匹夫有言,这段时日内卫司查得紧,警告他无事不要找他。
他知晓此时若是大张旗鼓直接过去,恐他的那老匹夫不会见他,何况此事在那老匹夫眼里,他的事并非什么大事,便是见了兴许也只是打发他走,不会帮他。
不妥不妥。
不若再过几日,正好要送一笔账过去,不如到时再伺机说说,看在银子的份上,他的姑父应当不会不理的吧?
在郭能左右惊慌纠结之时,一行人骑着马,拿出令牌进了城,当即朝着皇宫而去。
当头的那人面白无须,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眼神却冷冷的。
这人便是曹德。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马都跑废了不知多少匹,终于顺利回到京中,这一趟耗费时日不短,几经周折,终于回来了。
他此时浑身难受,黏黏糊糊的,肩头还有伤,却不顾上梳洗往皇宫赶去。
沐浴后,皇帝走进内室,就见他的小妃嫔鬼鬼祟祟的,坐梳妆凳上,伸着脑袋翻看绣篮,脸都埋绣篮里去了。
皇帝心下了然,他的小妃嫔怕是在偷偷瞧备给他的礼。
备着的什么,他早知晓,而他的小妃嫔也并非会藏东西的人,那么大个绣篮,东西堆得鼓鼓的,当谁看不出来呢。
给了那么多时间,却还藏不好,他的人儿啊,真是有趣。
最妙的是,临时似乎是找不到盖住的东西,慌忙之下最上头盖的是她的一件粉色披风,不能再显眼了。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齐嬷嬷也不提醒,恐怕也是对她的藏法不抱希望,干脆放弃了。
他的人儿,真有意思,可爱极了,总能不经意间愉悦到他。
他攥着拳放在唇边,咳了咳,提醒人他回来了。
莲花一惊,回头就瞧见万岁爷依然在身后,她慌慌张张起身,一不小心将绣篮打翻了,针线布和在做的衣裳全部翻倒在地。
她大急,用娇小的身躯挡住掉出来的东西,干笑着道:“爷渴不渴,到小厅里用盏茶呀~”
皇帝忍不住想发笑,使劲忍了忍,他的小妃嫔怎么这么笨,笨的可爱,让他止不住想逗她。
这么想,也这么做了,皇帝眼里满是笑意,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道:“朕不渴。”
又不动声色地道:“囡囡,这篮子里的物件掉了一地,你别动,让朕来捡,你身子沉不好捡。”
说着作势要过去。
莲花一把挡住去路,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爷您是九五之尊,怎能劳动您大驾,您坐一坐,我自己来。”
哎呀呀,送爷的生辰之礼,想给爷一个惊喜,怎能现下就让爷发现了,等到那日给爷瞧才算惊喜。
何况若是衣裳做不出来,爷不知道,那便当没这回事,爷也不会失望。
上回香囊那事,就是早早告诉爷了,最后却弄不出来,太不好了,虽然爷没说什么,可她心里不得劲啊。
此次是万万不可让爷知晓的,她已经想好了,用张总管挖断铲了的那块石头再备一个礼,以备不时之需了。
说来也是神奇,张总管是个有福气的,当初碰断铲子的那块石头,长的模样还挺有意思的,像一座云雾缭绕的小仙山,当时挖出来后,她让人给收了起来,正适合当个怪石摆件呢,她再加工加工,弄个托底就成。
“真的不用朕?”皇帝语气不甚确定的问道。
莲花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用,我好着呢,身子一点也不沉,您瞧瞧,我这不是捡得好好的么?”
人说着就蹲下去,开始扶正绣篮,将掉出去的东西胡乱的捡起来往里扔。
说来倒霉的,她方才闲着无事,就想看看今日的成果,只是想不到刚翻开才看几眼,爷就回来了,她还打翻了篮子。
皇帝又好心地道:“若囡囡有需要,便随时叫朕。”
“嗯嗯。”莲花胡乱点头,已顾不得说什么了,因为被她捞起的线缠作了一团……
皇帝别过头去,不让她看到他脸上绷不住的笑意,他的小妃嫔这模样,又好笑又娇憨,真惹人怜爱。
怕她太慌张,弄伤自己,皇帝很厚道地走出内室去到厅了,特地背过身去,嘴里嘱咐她慢一些,再顺手将她的那个丫头叫进来帮她。
说来神奇,他小妃嫔身边的人,个个都有点奇特之处,像她那丫头,不知吃了什么,那个头是一月窜一截,此时窜得跟男儿一般高大,成了她奴才里最高之人,看这势头估摸还得再往上拔。
等重新收拾好,已过了一盏茶功夫。
皇帝进去,莲花已将绣篮盖得严严实实的,连一丝缝都不曾有。
她叫皇帝进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爷,您方才瞧见了什么么?”
说着紧张地揪着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皇帝。
她很担心被发现了,毕竟撒了一地,除了张总管那样眼神不好的,估摸别人都能瞧见。
皇帝一挑眉,刹那间想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想让她相信他没看到给他备的礼,恐怕不能说什么都不能瞧见,那样漏洞太大,她不会信。
他斟酌了一二,假装回忆一番道:“当时顾着瞧你,不曾注意旁的,不过看到了你的粉色披风,怎么放到绣篮上,是划了口子要缝补?”
至此莲花松拍拍胸脯,了口气,这么说万岁爷确实没瞧见她做的里衣呢,好险啊。
她看看粉色披风,顺着附和道:“嗯嗯,没错的呢。”
就是这样,否则她怎么会放披风在绣篮上盖着呢,爷这么解释,果然很合乎常理。
这么说,她歪打正着,没有让爷多想呢。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明一暗
看她信了,皇帝暗暗发笑。
在他小妃嫔面前,要装着不知晓她给他备礼这事,还真是一件难事啊。
不用他留心发现,她自动自觉便露馅了,还得假装不知,找由头帮她圆过去。
唉,他的小妃嫔啊,真是可爱得紧。
他心里头却很享受,心甘情愿哄着她。
她瞒着,也是想让他高兴,这样的心意他又怎舍得辜负呢?
这个小小的插曲过后,皇帝开始批阅奏折。
他今日出去了一趟,回来又应付了一群老家伙,还未来得及批阅奏折,便将比较重要的分拣搬了回来。
莲花近日难得有那么多时辰与皇帝相处,又怕打搅了他,便撑着脑袋,拿着笔写写画画怪石摆件的托底,边做自己的事边时不时回头瞧一眼。
只要瞧见万岁爷,她心里就很满足。
如她一般,皇帝也很享受与她两人的静谧时光,批阅完一本,便习惯性看她一眼。
有时候两人视线能对上,便相视一笑,眼里满是甜蜜的爱恋,彼此心中都很满足。
亥时初,莲花见皇帝茶盏没茶了,殷勤地过去帮倒茶。
皇帝看看时辰,想让她早些就寝,他还得再批阅一阵。
莲花嘟着嘴不依,这一觉睡过去,兴许要等到明晚才能见着他了,于是不肯去睡。
皇帝知道她的心意,遂不再劝,由着她来,何况他也喜爱她的陪伴。
在正事面前,莲花几乎从不干涉皇帝,从没有想过要劝他不批奏折与她一道睡,而总是默默陪伴着他。
因她知晓,每个人都有自己承担的重责,这万里江山便是爷的担子。
她帮不上什么忙,可也不能去添乱,否则兴许因她的过失,让爷漏了哪份奏折呢,那就罪过了。
她能做的便是给爷倒倒茶捏捏肩,自己管好自己,给爷减轻一些负担。
睡着前,莲花如是想,想着想着便沉入了梦乡。
确定人趴着桌子睡去了,皇帝起身走过去,宠溺地看着眼前娇俏的人儿。
他的小妃嫔拿着笔画着什么,到后头笔不动了,人似乎还在挣扎,头一点一点的,挣扎了许久,歪歪斜斜的,总算趴在梳妆台上枕着胳膊睡了。
担心过去抱她起来,会吵醒她,便等到此时才过去,否则按他小妃嫔倔倔的性子,清醒了后还不一定肯睡。
皇帝将她手中已经歪斜的笔轻轻拿下放好,小心理了理她的头发,准备将人抱起。
抱起前看了一眼她今晚弄的什么,这么看过去,就看好几张涂涂画画的纸。
皇帝拿起来,最上头的墨迹差不多已干,细细看去,上头画的线条都是乱的,有些地方似乎不是想要的模样,便用墨涂了去,字不像字,画不像画的,实在看不懂上头画的什么,有什么用处。
这是又开始画符了?
上回涂鸦画符,还是给徐榕英做桃木剑之时,这回是为了什么?
她的画只有她自己能看明白,皇帝摇了摇头,在想教她作画的可行性,想了想罢了,她想学再说。
不再想这事,皇帝将纸原封放好,轻轻扶着人靠在他身上,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和膝盖弯,将她打横抱起,往床上走去,把她盖好被子安置好。
最后亲了她一口,皇帝放下帐子,把多数灯盏吹熄,留下他桌案上的几盏,接着批阅奏折。
夜越来越深,奏折快要批完时,外头门外传来轻轻的呼唤声,是张庆的声音。
皇帝抬眼看过去,便见张庆躬着身子走了厅外头等他,似是有事要禀报。
他放下朱笔,知晓定是有事,否则张庆不会轻易进来。
披上披风,走到外头,张庆低声禀报,说是曹德求见,有要事禀报。
他精神一振,看来事情有进展了。
见到曹德的第一眼,他肩头上绑着的白布十分醒目扎眼,人也蔫蔫的,像是伤势过重。
曹德似忍耐了极大的痛楚,面色惨然,微微颤颤开始行礼:“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臣,不负众望,终于活着回来了……”
皇帝一挑眉,微微皱眉,语含关心道:“伤了?有无大碍?”说着伸出手要去翻看那包扎的白布。
曹德一个利落的动作起身,躲闪避开,嚷嚷道:“喂喂喂,尉迟昭,你这也太没良心了,居心何在,见我伤这么重还来碰我伤口,莫不是想让我伤上加伤吧?”
又被看穿了,曹德气恼,他这伤是真的,只是没表现那么重,此时又黑灯瞎火的,就一盏宫灯,怎么一下子又被发现了。
皇帝放下心来,确定人是装的。
这厮他也算十分了解,伤越重越若无其事,伤得轻了反而咋咋呼呼的要讨赏。
将伤口绑带包扎在外衣上,就差昭告天下伤得很重了,这厮越来越敷衍了。
不过此番任务不轻,又是深入军中,定然凶险。
他略一点头:“近日内卫司辛苦,赏。”
“吾皇英明!”曹德顿时喜笑颜开,尉迟昭腹黑是真的,大方也是真的,虽被识破,可殊途同归,该要的赏也要到了。
皇帝笑了笑,正经说道:“回去后传黄祖德帮你包扎一二,不必担心泄露,人可信。”
曹德心中泛起暖意,狐狸眼扬起一抹笑意,低头笑了笑,尉迟昭眼睛还是那么毒,就知自己这伤瞒不过他。
他道:“一点小伤,不碍事。先容臣禀报此次出京之事,臣此番出去,可是大有收获!”
提到此番出去,曹德眼中绽放着异样的光芒。
内卫司已淡出朝堂视线多年,只暗中行事,从未像如今这般复出,如此高调。
这段时日,内卫司一明一暗分派两拨人。
一拨在明,借着当初吴御史之事整肃朝中风纪,查有牵涉之人,总之是半真半假地查,今日查到这个朝臣亲属强抢民女,明日查那个权贵家奴霸占百姓良地,引来百姓一片叫好声。
被查之人都不怎么干净,经不起查,且或多或少都与薛平有干系,弄得这些人鸡飞狗跳,却敢怒不敢言,也不敢问,也不敢说,查到什么就是什么。
第三百二十三章 今夜烧了
也有糊涂虫试图想贿赂放了自家兄弟,一下就被逮个正着审都不用审,直接下了狱,隶属皇帝管制的内卫司,岂是能贿赂得了的;
也有人没见识过当年内卫司的厉害,想要蛮横抗拒,直接被端了,要比横,内卫司比谁都横;
还有人想通过弹劾内卫司残害忠良,想让这股风消停下来,直接被皇帝让人拉去面对那些被害的百姓,受尽百姓唾弃,同时被训斥要么眼瞎耳盲,要么是想包庇,让内卫司狠狠去查,随即弹劾之人果然被查出了问题,被下了狱。
至此无人敢置喙。
这拨人在京中搞得心中有鬼之人,人心惶惶,却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皇帝真正想办的事,是交给了在暗中曹德带队出京这拨。
曹德带着人马出京,根据徐榕英所述,去找沈明当年出事有关之人。
当年薛平明面上为沈明说了话,不追究沈明的族人,暗地里却对贪功冒领做了支持,将军功安到与他关系匪浅之人身上,那些得了好处之人,与他有莫大关系。
而这些人,就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不止如此,他还要将薛平种在军中的其他钉子查清,以便一一拔除。
他能懂皇帝此举的打算,要办了薛平一流,那么就得先确保其无反扑之力,一击即中,置于死地。
朝中薛平的势力经过皇帝这么些年的布置,已然大大降低,从先帝时期的近乎把持朝政,到如今被一一削弱分化,皇帝的布局卓有成效。
如今已到收网的关键时刻,此时要动,朝中已然不会伤筋动骨。
按他原本的想法,薛平一流现在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只等皇帝挥刀而下,找个时机将罪证一一抛出,将人查抄下狱就可,剩余的虾兵蟹将秋后算账也来得及。
可皇帝并没有当即就办,初初他还想不通,这些年罪证收集了如此多,多加几条也难逃一死,何必浪费余力?
等出了京城,却越查越是惊心,这才想明白皇帝真正的用意,果然狡兔有三窟,破船也有三根钉,在先帝时期能坐到高位之人,真不是那么简单的。
以前薛平的人遍布朝中要职,以为将这些人慢慢调离削了,薛平便像拔了牙的老虎,那军中的钉子估计也没甚影响力。
没想到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薛平竟然将逆王当年的一些私兵收拢藏了起来,私自豢养,还真是胆大包天。
更可怕的事,若是军中钉子运用得当,与豢养的私兵可互相呼应,连成一张大网!
原本只是诛灭一族之罪,现下可好,成了诛灭九族的大罪。
查到这些消息后,曹德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些年安逸惯了,还真以为天下太平了。
若是按他当初设想那般行事,就太不合适了,太过草率,必定引来反扑,薛平一流保不齐来个鱼死网破,将天下搅乱。
大动干戈在所难免,到时只怕就不是下狱朝中大员那么简单了,定然后患无穷啊。
朝政平稳多年,他曹德还是低估了薛平此人的狼子野心,若不是先帝早死,再过个十年八年的,或许薛平真有可能扶持出一个自薛家之女肚皮的皇子上位,到时尉迟家的江山,或许慢慢就改姓薛了。
皇帝登基这些年,除了一个薛婉君,薛平明里暗里想要塞过其他薛家之女进宫,可惜碰到尉迟昭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一次都不曾得逞。
否则若真有了姓尉迟的外孙,这些私兵和军中钉子便是武力护航,啧,算盘打得倒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都不曾得逞,却还是不死心,权欲熏心真是上瘾啊。
这一趟回来,他是明白了,尉迟昭不愧是皇帝,论权谋之术他远不及尔。
还是当皇帝的狠啊,深谋远虑,非他能比,按他想的顶多死几个罪魁祸首再抄几个家,而皇帝要的,是诛灭薛平九族,将整个薛平一流连根拔起,一个钉子都不剩,免除后患。
再震慑世家大族,告诉他们插手皇权便是这个下场,将朝中最大隐患清除,往后起码能安稳个几十年。
曹德禀报完后,心中感慨,尉迟昭啊尉迟昭,真是狠啊,光那些私兵就不少人吧,那得多少人掉脑袋呢,论狠和隐忍他真得和他好好学习。
出去了一趟后,他已经明白尉迟昭的布局,先将人朝中势力不动声色慢慢化解,再来清理武力所在,恐怕等查清了私兵所在后,那便是雷霆之势剪除之时,到时候也将是薛平一流的死期。
他往后可要悠着点,万万不可得罪尉迟昭,否则死都不知怎么死。
这么想着,曹德嘴贱地说道:“爷在先太皇太后仙逝后,已好几年不曾选秀,是不是也有这层考量?若不等此事平了,重开选秀,让这天下热闹热闹,去去晦气?”
皇帝此时面色阴沉,当年剿灭逆王余孽之时,隐隐觉得剿灭之数不对,只是当年时局动乱,朝政千头万绪,平息谋反之后不及深究。
还真被他猜中了,薛平狗胆包天,此举形同谋反!
正想着这些,听到曹德之言,冷冷地看他一眼,这厮一说完正事,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
这一眼看得曹德脖子一凉,却还是不怕死地接着道:“别这么看臣,不选就不选,您有小美人就够了,不过爷以后不会真的吊死在小美人一人身上了吧?”
这厮还来劲了!
皇帝冷笑一声,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挂朕殿中那副刺绣,今夜烧了。”
曹德顿时跳起来大叫:“别别别,您别啊。”
说着谄媚地讨好道:“都怪臣这张嘴,私兵所在未查清,闲话还如此多,臣有罪,您要出气找臣便好,臣定当洗干净了等您,就别拿一个物件出气了。”
皇帝好笑,一副刺绣就将这厮拿捏地死死的,真的不知怎么说才好,也不知这刺绣的是何人,让这厮如此重视。
不去探究这些,皇帝想了想又嘱咐道:“方才这些话在朕面前说说就罢,莫要到她面前说。”
第三百二十四章 论腹黑
虽然知晓这厮是玩笑之言,也就调侃调侃他,可这厮嘴贱,还是得嘱咐一二,否则让他的小妃嫔听到了不知多伤心。
曹德一双狐狸眼幽怨极了,嘴里直抱怨:“知晓了,本就没要去说,谁那么大嘴巴。何况你那小美人那么精,臣可骗不到她。”
那小美人看他的眼神,真看坏人一般,防备他防备得紧,想起就让他郁闷。
皇帝嘴角含笑,这倒是,他的小妃嫔看人直觉一向很准,平时看着糊涂,辨明奸贼却一看一个准,曹德这厮在她眼中,至今还是个又坏又笨的小白脸。
看皇帝那眼神分明是嘲笑他,曹德更郁闷了,却没有再嘴贱多说什么,怕真惹恼了皇帝把姐姐的刺绣给烧了,那他得心疼死。
不再玩闹,皇帝沉吟一番,正色道:“明日起将沈明之事办了,徐榕英也该上台了,你派人去知会一声徐虎。”
徐虎乃徐榕英之父,沈明之事是他答应过徐榕英的,同时也是徐榕英愿意协理后宫牵制薛婉君的原因之一。
曹德一惊:“万万不可,还未查出私兵所在,怎就……,爷不怕打草惊蛇?”
皇帝微微一笑:“朕不过是要为德妃出头罢了,只是让这些人回京,就沈明将军当年之事辩个清楚罢了,他们还能不回?何况打草惊了薛平也未必是坏事。”
当年那场敌袭大战,别忘了徐榕英也参与其中,事后也并未记功,他这么做合情合理。
曹德恍然大悟,论腹黑,当属尉迟昭啊。
这招让人放松警惕,以为这趟回来无性命之忧,沈明那事便是查明了,最多不过贪功冒领之罪罢了,圆一圆还是能圆回来的,罪不至死。
何况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此事还是先帝时期之事,又能查个什么,最多降职罢了,万岁爷是明君,就算为一个妃嫔出头也不会拿他们怎么办的,借口不回反而心虚了。
皇帝可真腹黑啊,连这点都算计了,一个明君既是他们的护身符,也是他们的催命符。
等人回了京那就永远也别想回去了。
便是薛平觉察了什么,那也不怕,不死到临头,很少有人会鱼死网破,若是有动静也正好顺藤摸瓜,摸到私兵所在。
说到这个就郁闷,这老狐狸将私兵藏得严严实实的,私兵一事是他无意间发现的,他带着人转悠了多日都未曾发现所在之地,藏得十分隐蔽。
也是,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分分钟掉脑袋的事,不藏严实了反而奇怪。
见曹德明白了,皇帝最后嘱咐道:“近日注意薛平动向。”
曹德一拱手:“臣办事,万岁爷尽管放心,不过方才说的内卫司辛苦,要赏赐之事……”
皇帝笑骂一句:“德行!少不了你的。”说完抬脚便走。
这厮什么时候都不忘了讨赏,真的是让人无可奈何……
这恰恰也是曹德聪明之处,有所欲有所求之人,才敢被人所用,他只是用这种方式告诉皇帝,他别无所图罢了。
曹德目送人皇帝离去,笑了笑,也离去。
今夜终于可以好好沐浴一番,有个干净之处睡个觉。
说来苦恼,若是沐浴,势必得拆开姐姐给他包扎的伤口,这可是姐姐给他包扎的啊,他舍不得……
回到偏殿的皇帝,理了理周折,上床搂着莲花睡去,睡前还在盘算着事。
心想做戏做全套,近日得去华英殿转一转了,就是不知道他的小妃嫔会不会多想,这么想着,慢慢睡去。
而回到内卫司的曹德,第一时间派出人暗中去一趟徐大将军府上,将皇帝的事办了。
沐浴前,在干净与姐姐包扎的白布之间,他都想要,故而他将染了血迹的白布拆下来放好,好好的沐浴了一番。
等沐浴好后,他召来人询问近日京中和宫中形势。
听完后,他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将手中名单抛回给属下道:“将此份名单交与徐榕英,她知道该怎么做。”
他也替徐榕英干了那么久的活儿,也该让她出份力了,得罪人的事,徐榕英去做再合适不过了。
次日清晨。
上朝前出门前,皇帝犹豫不决,这说还是不说,不说他的小妃嫔多想如何是好?
若是不说人发现了更糟,也瞒不过去,思来想去最后让人留了一句话给莲花。
早朝上,武将中有人出列,质疑当年沈明之事不公,另有内情,随后念出了一串人名,又将当年之事还原,言辞凿凿。
皇帝道年代久远,又是先帝爷时做的定夺,已有定案,怎可推翻,此事再议。
薛平一流附和皇帝此言。
武将不服激烈辩解,万岁爷连查都不查,此举岂非让忠良寒心?
武将嗓门本就十分之大,朝堂上顿时震耳发聩起来,薛平一流插嘴也无人能听清。
皇帝最终无奈,只得应道即日将人召回来陈清此事,不可让忠良寒心,也绝不容许有欲加之罪。
武将才作罢。
皇帝不直接提出,而是绕个弯子,也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昨夜让曹德派人去徐虎那也是为此打算。
早朝后皇帝回来星辰殿处理政事。
而薛平从早朝结束,回到户部依旧眉头紧蹙,心中总觉得今日的早朝不同寻常。
近日内卫司的人在京中搅得天翻地覆,所查之人或多或少与他有往来,于是这些人应付不了内卫司,便来找他想法子,弄得他烦不胜烦,还得安抚这些蠢材。
若不是吴御史那蠢材自身不检点,弹劾人不成反被下狱,他如今也不用如此被动,真是不中用。
从那吴御史下狱后,他便不敢轻举妄动,进了内卫司的人,有谁敢保证还守得住秘密,若说姓吴的没有将他卖了,他便不姓薛,幸好姓吴的所知不多。
现在的皇帝乃实实在在政权在握的君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还需要借他力的皇帝。
吴御史被抓后,有今日的局面他早有所料,这是皇帝在借机敲打他,警告他,若是再插手后宫之事,那便不是内卫司随便查查这般简单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摆驾华英殿
若不是婉君当年滑了胎,肚子不争气,他的筹谋早就……今日又怎会受如此屈辱!
这些年来,他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自己在朝中的影响连年下降,虽然还是户部尚书,可在朝中,甚至在户部影响力已经大不如从前。
而自己的人这些年,也因各种各样的缘由,或明升暗降,或迁居他位,或被抓了把柄弃车保帅,等等被调离了要职,等他察觉之时,已是晚了。
尉迟昭可不像当年的先帝那般好糊弄,当年改投他之时,便知道不是个简单的,只是当时太子有先太皇太后的强力支持,又羽翼渐丰,再不投就失了先机。
故而他将最聪明的女儿嫁入东宫,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辈子在先帝的朝堂还算顺风顺水,临了被人横插一道,他女儿的太子妃之位丢了,否则他的女儿早就是皇后。
这些年来,他的女儿走到贵妃之位,也管着整个后宫,与皇后的区别就差一个身份了,却无法往上再进一步登上后位,让他十分糟心。
听闻那宠妃有孕后,他急了,便让吴御史出头参奏,投石问路,试探皇帝之意,下一步再群起攻之,将那宠妃置于死地。
便是不死,这宠妃也身上也背负骂名和污点,她腹中的龙种,将来不会那么轻易能登上大宝,这就给他带来了谋划的时间。
只是吴御史这蠢材自身不修,让他第一步筹谋便夭折了,失了先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等吴御史被下狱后,他才慢慢琢磨过来,他的女儿一直只是贵妃之位,这恐怕是皇帝所乐于见到的局面吧?
只怕皇帝登基后从未想过让他女儿当皇后吧,却一直让他有那种他女儿将来定会登上后位的错觉。
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当年还是太子的皇帝在太子妃之位上,是不是也推波助澜了?顺着当年的宠妃之手将他女儿的正妃之位搅黄了。
可细细一想,却又觉得不可能,搅黄他的人视太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太子又怎会在选妃之事与那人一道?
而且所选的小官之女,非但帮不了还是太子的皇帝,还一次次犯糊涂差点坑太子。
何况当时的太子正是需要助力之时,且才十五岁,毛都未长齐,又怎么能谋划到今日如此深远之局。
薛平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多想了,真是年纪越大胆气越低,越疑神疑鬼了。
想这些往事又有什么用,还是先想想现下那帮大老粗是什么意思。
平日里的朝会,那帮大老粗不是打瞌睡便是走神,好似百姓民生与他们无干一般,再就是急赤白脸瞎抬杠,抬的还不是重点。
可今日个个却跟抽疯了似的,激动不已,嗷嗷乱叫,吵得他脑壳现在还疼,不知道这帮人想要做什么,不知情之人还以为这帮蛮货要逼宫呢。
薛平在心中暗暗腹诽。
他可不认为这帮大老粗有什么脑子,要耍什么阴谋诡计,若真是如此,这些年便不会一直被压制了。
最大的可能便是这帮大老粗被谁授意,重提沈明之事,授意之人最可能是徐虎,毕竟沈明可是徐虎的准女婿。
徐虎之女徐榕英,当初还口口声声要为沈明讨公道,如今她上位了,被晋升为妃,能协理后宫,这便按捺不住了,让她父亲出头。
还是太年轻啊,才封妃两日就跳出来,可真是心急,也不怕皇帝因此事厌弃了她。
他腹诽完又开始揣测,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将人召回京中陈辩,这事怎么总让他感觉不安。
若不是这召回里头的人,并非全都是与他暗中有来往之人,也确实多少与当年之事有干系,他还以为他所行之事被皇帝给发现了。
百善孝为先,天子也不例外,此事乃先帝在时定的案,若是翻了案,岂不是打先帝爷的脸?
皇帝本在先帝殡天时面容冷漠,得了个绝情的不孝名声,恐怕也不会为一个死了的毫无价值的沈明翻案吧?
何况此人还是徐德妃当年的未婚夫,怎么都说不通。
而且为了挽回名声,前阵子吴御史那蠢材只提了一句先帝,便被皇帝下了狱,这不就是为了告知世人,皇帝并非对先帝不孝之人?
若是如此,那此次之事便不足为惧,便是皇帝听信了徐德妃之言,为了维护孝道之名和明君之威,他也只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这么想着,薛平又放心了些。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小心一些为妙,去信提醒他们多加当心才好,宫里头也多留意些风向。
军中这些线,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些人和他养的那些兵,是他最后一道护身符,不能有任何闪失……
想到这里,薛平按捺住想要告假去信的急迫心情,慢慢忍耐下来,等下了衙门再说。
午膳时分,皇帝习惯性抬头看向殿外,才想起今日不会有人送膳,心里有些无奈有些失落,高处不胜寒,做皇帝的也并非随心所欲啊。
他唤过张庆:“华英殿那头,是否已传旨过去?”
张庆低眉顺眼道:“回万岁爷,得了您的旨意后,奴才立即着人去了,德妃娘娘说她知晓了,恭候您的大驾。”
皇帝点了点头道:“摆驾吧。”
说着起身往外走。
“是。”张庆赶忙带着人跟上。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万岁爷了,都有多少日子没在别宫用过膳了,怎么忽然要去华英殿用膳,莲主子那头又怎么办?
走出星辰殿,走到岔道口,皇帝一边琢磨事情,一边习惯性抬腿往苍澜院的方向走去。
“万岁爷~”张庆急忙在身后提醒道。
皇帝醒过神来,摇头暗笑自己糊涂了,这些日子往西侧他小妃嫔那处去都走顺了,忽然要往东边的后宫去,还真是不习惯了。
这一趟他大张旗鼓,大摇大摆朝着华英殿而去,此行最好传遍整个后宫,传到某些有心人耳中。
想到他的小妃嫔,皇帝有些担心,他留的那句话,不知道他的小妃嫔能不能理解?
第三百二十六章 糟了,万岁爷发现了!
他都用了那样的字眼,应当不会多想的吧?
依他对她的了解,她想事很少打着弯儿的想,历来直来直去的,只需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便好,不必拐弯,拐弯反而容易让她想岔了。
可万一呢,小女子若是吃醋起来,也是难以揣摩很难讲理的,他便揣摩不出他的小妃嫔何时吃醋。
万一真的吃醋了,嗯……
好像也未必是坏事,他本就不喜欢徐榕英与他的小妃嫔走的太近,他的小妃嫔若是能因徐榕英而吃醋,与徐榕英疏远了,他反而要沾沾自喜。
想到这种可能,皇帝顿时神清气爽,横竖两种局面都可,那便无需太过担心。
他内心里反而有些期待起她吃醋的模样了,吃醋了好啊,吃醋了说明什么,说明他的小妃嫔在意他啊,也说明徐榕英在她心中也不如何,甚至不值一提。
到时候他搂着他的小妃嫔哄上一哄,趁机再让她往后少与徐榕英来往,生得学坏了,岂不妙哉?
一想到从今往后,他的小妃嫔不想再搭理徐榕英,皇帝就心情大好,不由得微微扬起嘴角。
早在外头候着迎驾的明镜,远远就见到龙行虎步前来的皇帝,她微微发怔,心道万岁爷神情怎么如此开怀柔和?
她很少见万岁爷这样,尤其是来见主子,这么多年次次几乎都是公事公办的冷脸,从不会如此柔和的一面,甚至还带着笑的。
这么柔中带笑的表情,好似只在中秋宴上万岁爷看莲主子时才有的吧。
她暗自思索,莫非爷知道了什么?
她可不认为这是对德妃娘娘的,万岁爷和主子相处,完全不像帝王与妃嫔的相处,历来废话都不多一句,有事说事,无事就散,就跟中秋之前要与主子通气那回一般。
不等她多想,人已经到了眼前,通报太监已开始唱道:“万岁爷驾到,还不迎驾。”
明镜带着华英殿的人一起行礼:“参见万岁爷,万岁爷福泰安康。德妃娘娘现下脱不开身,特地派了奴婢来恭迎圣驾,还望万岁爷恕罪。”
明镜实在有些无奈,主子明明都晋升为妃的人了,怎么依旧如此我行我素,也跟着玩闹起来。
皇帝心情很好,大手一挥:“无妨,都起来吧。”
徐榕英无礼也不是一日两日,见怪不怪,怪不过来,这点小节与大局无碍,甚至对大局还有益处。
徐德妃只派宫女迎驾,他也不怪罪,传到有心之人眼中,岂不更是坐实了他很是重视德妃,要为德妃出头?
明镜起身:“多谢万岁爷。午膳已准备好了,万岁爷请随奴婢来。”说着引人入内。
进到殿中,皇帝看见已摆好了膳食,摆了满满一桌,看得出每一道都是精心准备,很是丰盛。
看来徐榕英是十分重视此次午膳。
等皇帝走到桌边,徐德妃才从内室姗姗来迟,人未至声先到:“臣妾来迟,还望万岁爷莫怪。”
身上披了宽大的披风,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双手置于胸前,直直走来,嘴里告罪,却并未行礼。
“嗯。”皇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副模样,穿衣打扮很是随性,可却在外头披了披风,又非外出。
不过徐榕英在这宫里本就特例独行,穿成什么样在他眼中看来都没差,依旧是个女儿身男儿心。
皇帝不再看她,当先坐到主位上,坐下后道:“坐吧。”
和徐榕英,他一向没什么废话,说了让人坐下后,便准备直奔主题,想要提及今日早朝之事。
此事须与徐榕英打配合,得说一声,让她稍安勿躁,也防止她多想。
正要说时,皇帝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他让徐榕英坐,可人脸上笑意甚浓,现下还好端端站着,平日也不见如此客气懂规矩,很有些怪异。
皇帝暗暗蹙眉,徐榕英这是抽疯了不成,好端端的笑的什么?
却懒得继续深想,只要不妨碍他,那又何干,本来便是说了正事用了午膳就走,何必管这些旁枝末节。
此处的膳食虽丰盛,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他小妃嫔准备的,草草用一顿回去,晚膳多吃一些他小妃嫔做的补一补。
他不再管她脸上怪异的笑容,直接开口道:“今日早朝之上,朕让人重提沈明之事,只是此事并避不简单,需徐徐图……”
“明哥……”徐德妃惊声道,听到“沈明”二字,她眸中瞳孔放大,脸上笑意刹那尽退,神情变得激动起来。
她再也顾不得,迈动脚步上前一步,压抑了压抑,却终于压抑不住急急上前,双手撑在桌前,眼睛发红,直直看着皇帝,眼神里满是急切。
皇帝能料到她这么大的反应,次次提到沈明,徐榕英便会失态,只是他没料到,徐榕英身后怎么露了一片很眼熟的衣角?
他说话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徐榕英走开一步,目光落在露出的那片衣角上。
接着徐榕英急急走开几步,那片衣角越露越多成了衣裙,他目光不由得向上移,紧接着一个娇俏的人儿完完整整的映入他的眼帘。
他有些懵然,定定地看着那个娇俏的人儿:他的小妃嫔怎么在此处?
原本低头缩着身子躲在徐德妃身后的莲花,猝不及防,也懵懵然地抬头,嘴巴微张,与皇帝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她懵懵然地想到:糟了,万岁爷发现了!
两人同时懵然,定定的看着对方,心里都愣愣的想,脸上不约而同带着愕然与措手不及。
莲花为何在华英殿,此事要倒回到皇帝早朝前留下的一句话。
莲花起床后,听说万岁爷给她留了话,很高兴,喜滋滋的,还未梳洗就迫不及待让小青把带话的小林子薅来。
她在内室里头挽着发髻,让小林子在小厅外给她说,听到万岁爷给她留的话“午膳不必送,朕去华英殿做客”,她不由自主地停下挽发髻的动作。
万岁爷与德妃姐姐?
咦!咦!咦!……
真是稀奇,万岁爷竟然要去姐姐那里做客呢,还特地与她说让她不送膳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说漏嘴
以前和现在,爷都很少去别宫做客,爷为何忽然要去德妃姐姐那里呀?
莫非也是发现了姐姐那里好玩?
应该才不是,不知为何,她每次只要提到德妃姐姐,只要稍稍夸一句,万岁爷就有种胜负欲,总要她说他很好,他最好才罢休,就见不得她说姐姐的好。
这么看应当不是的……
难道说万岁爷是要去跟姐姐求教说书之事?
亦或者是要去和姐姐一较说书的高下?
嗯,这么想有些可能~
有回夜里,万岁爷照旧说书与她听,当是时她靠在爷怀里打着瞌睡,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睛半张半阖,意识含糊不清,喃喃自语地感叹道还是姐姐说书好啊。
她当时都要沉入梦乡了,以为自己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的,谁知道说出了声来。
就这句可不得了了,爷当即止住了声,她迷迷糊糊的,还疑惑人怎的不说了,催眠催得正好呢,还差几句她就能睡着了。
不由得睁大了一丝眼缝抬头瞧去,就见爷一脸铁青,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看着她。
她一瞬间清醒了过来,才察觉方才自己可能说漏了嘴,哎呀,太糟糕了!
那会儿,她还不死心的确认了一句:“爷,我方才将话说出声了么?”
只见万岁爷盯着她直冷笑,一字一字往外蹦道:“你说呢?”
她立即懂了,心虚得脖子都缩了起来,万岁爷可不好哄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而万岁爷越来越气恼,鼻子都气歪了,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抱着她狠狠亲了几口,最后又咬了她的唇一下,惹她大笑求饶才甘心。
若不是她又是扮可怜,又是装困,还夸万岁爷,硬撑着说自己是睡糊涂了才说的胡话,那次就过不去了……
想着想着,想回万岁爷此次做客之事,莲花越想越兴奋,想到万岁爷和德妃姐姐要比拼说书,那场面想想就让她十分兴奋。
和齐嬷嬷用早膳时候,她不知不觉便将激动挂在了脸上,还不住地点了点头。
齐嬷嬷见状,不知小闺女自己又在瞎琢磨什么,便出声问道是不是有事。
莲花一看齐嬷嬷,眼睛一亮,哎呀呀,正愁无人可分享呢,嬷嬷在,正好与嬷嬷说一说!
她于是激动地和齐嬷嬷说了万岁爷去华英殿做客,许是要如何如何,将她脑补的画面一股脑描绘给齐嬷嬷听。
说完还兴奋地问齐嬷嬷:“奶奶,那场面看着是不是很好玩呀?”
齐嬷嬷听完忍不住莞尔,皱纹都舒展了许多,知道小闺女又调皮了,调侃到皇帝身上了。
又觉得皇帝好笑,去自己妃嫔宫里,竟然用的是做客的字眼,真是活见久,皇帝如今只怕真的只认小闺女一人了吧。
无奈地摇摇头,她不由地帮皇帝解释了几句,说皇帝自小没什么逗趣的玩乐,登基后又政事忙碌,日常刻板无趣,连戏曲都不曾多看几场,又怎么会说书呢,让他讲学还差不多。
这句话让莲花觉得又可怜又赞同,万岁爷真是可怜的哟,都没得可玩的,而嬷嬷的形容却说到她心坎里去了,爷哪是说书啊,是讲学,没错,就是讲学!
她以前怎么没想到这词呢,嬷嬷说的太对了,让她醍醐灌顶,找到知音一般!
莲花不由得往外瞧瞧,确定万岁爷不会突然在她面前出现后,压低嗓门鬼鬼祟祟跟齐嬷嬷开始讲万岁爷说书如何如何催眠,无论多精神,只要听万岁爷讲书她很快就能睡着。
等讲完,莲花摇头晃脑地感叹万岁爷讲得深刻,最后升华了一下感情:“万岁爷虽然说书水平不如何,可爷讲的圣人之言和大道理,是极其深刻富有意义的。”
说着,她又摸了摸肚皮:“娃娃还在肚子里就能日日听到他父皇的教诲,真是羡慕啊,要羡煞天下多少人呢~”
齐嬷嬷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一下,虽知道她有装模作样的成分,却还是深为赞许。
说得不错,小闺女总结得很好,尽管皇帝讲的不如说书动听,可小闺女是能明辨的,知晓那是圣人大道理,是有意义的。
小闺女啊,也就在她面前和她调侃调侃罢了,皇帝真给她讲时候,她不知多给皇帝捧场多给面子。
齐嬷嬷笑容满面,忍不住点点莲花的额头道:“你啊你,回回听个半截就睡过去了,既然知晓有道理深刻,怎不多听听?”
“奶奶,我困嘛~”莲花握住齐嬷嬷的手摇了摇,撒娇道,知晓被看穿了,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
齐嬷嬷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小闺女真是又令人无奈,又可人疼的。
她抽回手看回吃了一半的膳食上,道:“接着用膳吧,用完了还得接着做你的贺岁之礼。”
听到这个,莲花就苦了脸,苦兮兮的,昨日的豪言壮志荡然无存,做针线比读书更让人头疼,读书写错了字涂了就是了,衣裳缝歪了得拆了重新缝……
虽然做针线很无聊,可半途放弃也不是她的风格,更何况她还要做一个抹额给齐嬷嬷呢。
用完早膳歇息了一会儿,莲花让人重新将绣篮搬出来,准备了茶点,让齐嬷嬷舒舒服服坐着,她开始专心地一针一线缝制衣裳。
缝制一阵后,她忍不住开始分神起来,她还是忍不住琢磨万岁爷会去做什么。
万岁爷和德妃姐姐都是她关心的人,所以她控制不住去想。
她方才也就是那么胡想罢了,才不认为爷是去讨教说书的。
毕竟平日里提起德妃姐姐,万岁爷就一脸不高兴的模样,怎么会去讨教呢,爷可别去了跟德妃姐姐打起来。
又想到应当不会的吧?爷很有君子之风,在别人面前爱以理服人,不会没缘由便发落人。
虽然在她面前就不一定和她讲理了,可那也只是在她面前而已啦。
嗯……想不通呀想不通~
她转念又一想,爷去姐姐那做客,不会是空手去的吧?那可不好呀。
去做客,姐姐不得招待万岁爷的,空手去白吃白喝么?
第三百二十八章 这可以么
这不好吧,礼节上本该她替爷准备的,可爷也不提前和她说,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呢。
莲花脑子里思绪纷飞,两个都是她最重要的人,她有些担心……
齐嬷嬷见她做着做着,就停了手,呆呆在那里想着什么,有些无奈地出声提醒。
莲花醒过神来,下意识问出声:“奶奶,您说爷去德妃姐姐那里是做什么呀,做客有拿东西去么?”
前一问齐嬷嬷无从说起,皇帝去徐榕英那处,定然是有事的,想必并非单纯做客。
后一问她明白说的是去做客有没有带礼。
怎么说呢,小闺女许是受了在民间时候的影响,待她喜欢的人,对于人情来往上的礼数向来周到,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都首先分与她,出门做客就得带礼。
可皇帝去华英殿,要拿什么东西,别说徐德妃是皇帝的妃嫔了,便不是,那都不需要。
这天底下任何一处,皇帝哪去不得,又何须带什么东西……
齐嬷嬷没有解释,这些通通没必要说,她只道:“老奴不知,不过心放踏实些,爷是有数的,只是做客罢了,不会久待,夜里就回了。”
做客嘛,皇帝用这字眼不就是为了不让小闺女多心。
不过她见小闺女问起,还是怕她多想了吃醋,与皇帝起了嫌隙就不好了。
虽说女子不可善妒,可小闺女还怀着身子,又怎能有这些烦忧。
“哦……”莲花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眼前的针线。
想了想,又实在不放心,她干脆放下针线,挨近齐嬷嬷,悄声道:“奶奶,我总觉得万岁爷不大喜欢德妃姐姐呢,担心……担心他们相处不好……”
齐嬷嬷一惊,左右瞧瞧,估摸这距离旁人是听不到的,才松了口气。
她连忙屏退胖丫等人,小闺女说这个可大有深意啊,徐德妃乃徐大将军之女,皇帝不喜欢德妃,那这里头问题可就大了,万万不能泄露了风声,便是最信任的奴才也不能听。
等屏退了其余人等,齐嬷嬷低声正色问道为何有如此一说。
莲花看齐嬷嬷这么重视,以为齐嬷嬷也感觉到了,便也神神秘秘起来,凑在齐嬷嬷耳边,一五一十把她夸德妃,皇帝表示不满的事绘声绘色说了出来。
齐嬷嬷大松一口气,哭笑不得地道:“万岁爷并非不喜欢德妃,只是,嗐……”
看着莲花懵懂的模样,齐嬷嬷实在不知从何解释,她能跟她说,皇帝只是在吃一个女人的醋?不能吧!
故而只能脸一板,直接下判断道:“总之爷没有不喜德妃,往后不许如此瞎说,尤其在外头,不可对任何人说爷对他人的想法,以免引人无端臆测。”
“哦~”莲花点点头,嬷嬷说没有,那定然是没有的,她小声解释道:“奶奶,我也就和您说说,我晓得分寸的,方才只是担心爷去姐姐那里会……”
会一言不合打起来,姐姐会骑马会耍剑也会耍鞭子,爷会骑马会读书写字也会讲道理,可两人脾气都不大好的。
她说着捏着个拳头比划了比划,意思是两人会打架。
齐嬷嬷这才明白,原来小闺女的确有所担心,只是这担心偏得不能再偏了,与她想的完全不同!
她担心的是小闺女会吃醋,而小闺女担心的是两人打不打架……
这……
齐嬷嬷感慨啊,与小闺女处着这么多时日,来了苍澜院后,与她几乎日日都待一起,很多时候却完全琢磨不透她的想法。
唉……这小闺女也不知是如何长大的,是谁教导的,这脑子里装的怎么一点闺阁女儿的想法都没有?
她没好气地道:“又胡说了,若是担心,何不自己去看看?”
与其让小闺女胡思乱想,还不如直接去瞧瞧,何况小闺女看着心神都随皇帝而去了,早就没了做针线的心思,且她昨日也憋闷了一日,出去散散也好。
莲花听到这话,顿时双眼放光:“奶奶这可以么,不会耽搁爷的事吧,哎呀~”
她有些迟疑,故作矜持,眼里却满满都是渴望。
齐嬷嬷觉得好笑,这一看就是想去,只是缺个由头罢了,她道:“可以,怎么不可以,徐德妃不是很喜欢你去?择日不如撞日,那便今日去吧。”
莲花顿时笑眯了眼,嘴像抹了蜜一般甜:“奶奶您真是又厉害又聪明呢,难怪当初第一眼瞧见您便很喜欢呢,您就像天上的老神仙一般,什么都会,和您待久了,我感觉我学到了好多好多啊~”
哄得齐嬷嬷也跟着笑起来。
接着莲花让人风风火火准备起来,连同皇帝那份礼也一起带了。
礼一备好,她兴奋地带着人出发,小吉子他们听到是去华英殿,几人也跟着兴奋,上回去华英殿的情形历历在目,令人意犹未尽,这回又可以去了,每个人都很高兴。
等到了华英殿门前,莲花真想叉着腰大笑几声:哈哈哈,万岁爷一定想不到她也去做客吧,等下要吓他一大跳,哈哈哈!
咳咳,那个,她这回不是来玩的,那可是带着艰巨任务的,任务便是防止万岁爷与德妃姐姐打架,也防着万岁爷对德妃姐姐表示不高兴!
她的担心是真,想来也是真,只是想凑热闹的成分要多于其他,总之哪有热闹哪有她,做客怎能少了她呢!
就这样她忽然就造访了华英殿,德妃姐姐见到她,先是一愣,再是十分高兴,很是开怀地招待她。
等进了殿中,德妃姐姐玩味儿地看着她,调侃她是不是知道皇帝中午要来,特地过来见皇帝的?
又逗她说她与情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跋过御花园的山淌过御花园的水来会见情郎,逗得她羞红了脸。
终于逗够了,德妃姐姐问她午膳要不要留。
她脸红红地小声说要留,又引来德妃的一顿逗弄。
总之德妃姐姐太坏了,像个调戏人的痞子一般,让她都不好意思了。
后来德妃姐姐开始让人张罗午膳,问她想吃什么,给加了好多好多菜。
第三百二十九章 囡囡怎么来了
期间,德妃姐姐时不时揉揉她的脑袋,把她头发都揉散了,便让明镜姑姑帮她重新梳妆,说要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万岁爷瞧见就移不开眼那种。
明镜姑姑出手,果真非同凡响,连那笨笨的小林子都说好看呢。
她美滋滋地照着镜子,暗暗期待起来,不知万岁爷看了她有什么感想,会也觉得好看么。
两人又说了说话,和姐姐说话就是逗趣,她一不小心说高兴了,与姐姐说万岁爷也有与她说书。
姐姐觉得十分惊奇,问都说了什么,她挑拣了点还记得的说了说,再多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万岁爷说的人名和事儿都太深奥了,什么以史为鉴,史上哪个能臣做了什么,那法子如今为何行不通之类的。
姐姐听了哈哈大笑,说万岁爷当皇帝当久了,怎么如此掉书袋,连说书都说这些,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听了不愿意姐姐那么说万岁爷,涨红了脸为爷说话,姐姐这才不笑,又转而调笑她,说她对情郎真是着紧,惹得她耳朵都发烫起来,姐姐实在太坏了。
快到午膳时,她心思开始转移,不时伸长脖子看着殿门口,又惹来德妃姐姐的一阵笑,说就没见过这么猴急的小美人,要急也当是皇帝急才对。
于是她忽然想到,对哦,万岁爷都不知道她来华英殿了呢?
那不如……她先躲起来,接着忽然出现,吓一吓万岁爷?
想到万岁爷猝不及防被她吓一大跳,神情愕然不敢置信的样子,她就十分想看,于是兴冲冲地和德妃姐姐一说。
德妃姐姐一听,与她一拍即合,大赞她点子好,说皇帝日日端着个臭脸,被吓一吓也好。
于是便有了后头明镜带着人去恭迎皇帝,等人进来了,徐德妃才出来,为躲在后头想要吓皇帝的莲花打掩护的一幕。
此时的皇帝和莲花,互相发现了彼此。
只是莲花万万没想到,前头准备了那么多,她憋了那么久,德妃姐姐忽然走开了,将她完全暴露在了万岁爷面前。
她懵懵然地看着坐着的万岁爷,满脑子都是她躲着躲着,还没出来呢,怎么就发现了……
跟说好的不一样呀,德妃姐姐怎么……把她给忘了?
那她……还能再吓一吓么?
皇帝当先回过神来,看着站眼前瞪大杏眼呆愣的人儿,这前后一串联,他明白过来人为何会在了。
他的小妃嫔这是又顽皮了,恐怕是今晨收到了他留的话来的,伙同徐德妃想突然出现给他一个惊喜。
他的确又惊又喜,原本公事公办的脸柔和下来,充满了乍见之欢,还有什么比得上忽然见到他的小妃嫔,更让他欢喜之事么?
让他觉得来华英殿也没那么无趣了,他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正事,做个样子给外人瞧的,一切不过是政事所需罢了,可他的小妃嫔也在,那这一趟便有意思起来。
他情不自禁露出了个宠溺的笑容,起身走过去,摸摸她的脸蛋:“囡囡怎么也来了?”
莲花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有些磕巴道:“呃,那个,就……就来了嘛~”
哎呀,怪难为情的,想吓吓爷,不曾想没吓成,一下就被发现了。
想到刚刚想做的坏事,她眼神有些闪烁,不大好意思了。
皇帝温和地笑笑,心里满足,温柔地看着她,却忽然发觉她今日的打扮,和平日有些不太一样,像特意打扮过的一般,妆容发髻趁得她格外娇艳。
他不由自主用拇指揉捻她的唇,水水嫩嫩的,似涂了一层水润的口脂,显得唇色更鲜嫩了,让他看了就想一亲芳泽。
皇帝压下心头的痒意,不吝言辞地夸赞道:“囡囡今日很美,比往日更甚,这是精心打扮了?”
为了给他一个惊喜,还精心做了打扮,他的小妃嫔怎么这么让他动心呢?
莲花闻言,眼中的欣喜像星光一般漾开,万岁爷发现了呢,万岁爷还夸她了呢~
她微微点头,咬着唇羞答答的,飞快地看他一眼,又垂下眸来,嘴角开始翘起,双手不自知地揪着衣摆,有些赧然,又有些开心,声如蚊呐地道:“嗯,明镜姑姑帮梳的妆,姐姐说…让您看了移不开眼……”
皇帝心头酥酥麻麻的,心中了然了,真是为他精心打扮的,虽是来了后才做的打扮,女为悦己者容,那也是为了他,徐榕英这事做得不错。
他看向背对着他们的徐榕英,看着背影似还沉浸在思绪之中。
多年夙愿迎来希望,不是那么容易平复的。
徐德妃在听到“沈明”两个字后,情绪开始失态,喉头哽咽不能自已。
皇帝与她说今日早朝上重提了她明哥的事,皇帝答应过她帮明哥平反正名之事,真的在进行了,金口玉言,她不是在做梦。
在皇帝突然停止说话之时,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要追问,却忽然意识到妹妹躲在她身后,生生止住了脱口而出的话语。
妹妹性子单纯,不应该知道这些人性卑劣、污秽肮脏之事。
她仰头看天,掩饰湿润的眼眶和发红的眼,眨了眨眼,将泪意憋回去。
皇帝既然如此说,那便是有眉目,她不能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此时万万不能急。
她神情重新变得坚毅起来,哭有什么用,让当年的奸贼受到应有惩罚才是对明哥最大的安慰。
想到那些奸臣贼子,眼中划过一道冷光,对那些奸贼,她恨不能一一诛之,明哥在战场保家卫国,而那些奸臣贼子在朝堂上使用下作手段,构陷忠良颠倒黑白,让明哥连死都无法瞑目,要背负永世骂名。
每一个奸贼的名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以为过了那么久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痴心妄想,便是死了的人,她也要做过之事挖出来,将这些人的罪行大白于天下,以报明哥在天之灵。
若是惩治不了,她当初甚至想过,等她爹百年之后,就跟皇帝自请出宫,提剑找这些人一一算账。
第三百三十章 一时之宠
如今不必了,有了更好的法子,她相信皇帝出手,这些人的下场要更凄惨……
莲花顺着皇帝目光看过去,不由得担忧起来。
刚刚她全副心神都在怎么吓万岁爷上,可如今姐姐人不对劲,她也能感受得出来。
方才的话她听不太懂,可姐姐听到后,人就不对劲了,难道刚刚万岁爷的话里有什么不对么?
她担忧地看看徐德妃,又询问式地看向皇帝,眼神在问姐姐怎么了?
她不知道此时适不适合开口,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该从何安慰起,她可以做些什么。
皇帝摸摸她的脸,摇了摇头,他能给徐榕英的是还沈明一个公允,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徐榕英需要自己过了心里那道坎,旁人谁也帮不了她。
徐榕英也不会想他的小妃嫔知道,此时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怜悯不用同情,也无需安慰,这才是对徐榕英最大的安慰。
见她不明白,眼中依然盛满了担忧,又不知做什么的模样,皇帝心里直叹气。
只得牵着着她的手,走到德妃身后,用另一掌男人式地拍了拍徐榕英的肩膀:“放开了心,朕答应过你的事,会做到。”
已慢慢平复下来的徐德妃,闻言转过身来,脸上表情已恢复如常,眼神坚定,语含真挚地道:“多谢。”
这一句乃发自肺腑之言。
她又忍不住自嘲一笑道:“入宫这么多年,还不算亏。”
她相信皇帝,相信他答应的事就一定能做到,皇帝这些年能稳坐江山,做的哪件事不比这难?
若连他都做不到,那就真的是天命不可违,没有希望了。
皇帝略一点头,知晓人是没事了,牵着莲花略过她准备入座。
莲花一直看着德妃,眼睛一眨不眨,经过徐德妃时,她忍不住挣脱皇帝的手,喊了一声:“姐姐,你……”没事吧?
声音迟疑了,后面几个字没有问出声。
她怎么感觉姐姐很悲伤一般,像上回她来的时候那样,此时眼睛还有些发红,是哭过了吗?
徐德妃目光落在莲花身上,露出了个柔和的笑:“小丫头,我没事,不必担心。”
“哦……”莲花她能察觉出德妃没说的那么轻巧,只是她不好问,怕又让德妃姐姐想起什么不好来。
她也不知晓可以怎么安慰,想了想,想到方才万岁爷那样子,给德妃姐姐拍了拍肩膀,人好像就好很多了。
她便抬手,也想学着爷那样拍一拍德妃的肩膀,好像拍一拍就能让人坚强给人力量一般。
等抬了手才发觉,不太好拍呀,姐姐比她高一截,这么拍着好像不伦不类的,不像安慰人,反倒很滑稽。
她犹豫了一下又缩回手。
徐德妃诧异地看着她伸出手来,又缩回去犹犹豫豫的模样,看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皇帝早在她挣脱手的时候便回头看着她了,看到这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他的小妃嫔恐怕是有模有样想要学他方才那样,以为拍一拍徐榕英便能好了,奈何那个头矮了点,真是实诚得可爱。
莲花低头想了想,既然她的个子实力不允许,那她就抱抱姐姐吧,以前安慰万岁爷,她都是抱抱就好了的。
于是她张开手来,刚要靠过去,皇帝一看她那架势,立即懂了她想做什么,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揪开,转了个向搂入自己怀里,冲徐德妃道:“开膳吧,菜都凉了。”
开玩笑,他的小妃嫔,岂能抱徐榕英!
便是碰一下他都不愿,何况是抱这么亲密。
他的小妃嫔,只能他抱,也只能抱他!
徐榕英有些愕然,她方才正关注着她的妹妹,看着她的妹妹正要靠近她,想安慰她,心里一暖。
不曾想皇帝在人靠近之时,一连串动作快的她都来不及反应,她妹妹就到了皇帝怀里,而皇帝面上一脸警惕护食的模样。
等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坐到桌子前拍着桌子大笑。
哎哟喂,她算算,这么多年,她有见过皇帝这般模样么?
她比皇帝要大两岁,皇帝毛还未长齐之时她便见过了,只是皇帝自小少年老成,生着一副好相貌,却气势十足,生人勿进,谈吐成熟,,总让人忘记他的年纪。
青葱年少之时,皇帝个头比她还矮时,机缘巧合之下与他交谈,那成熟稳重的,曾经一度让她以为皇帝要比她大,只是发育不好才比她矮小。
很久之后才知道皇帝比她小,这让她十分汗颜,而后来许久不见,再见之时皇帝的个头一举超过了她,故而她从未有过什么时刻,心里真正觉得皇帝比她小。
自然的,她也就没见过皇帝这副模样,知道皇帝护食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却是另一回事。
反差实在太大,令她捧腹不已,笑得停不下来!
皇帝历来举止有度,端庄腹黑,而现在那端庄的形象在她面前荡然无存,只剩下眼前这个护食的皇帝,让她觉得无比鲜活起来,此刻才有那么一丝皇帝比她小的感觉。
看来他真的很紧张妹妹,那她就安心了。
关心则乱,她还隐约忧心过,皇帝后宫那么多妃子,皇帝对她的妹妹是否是一时之宠,虽知皇帝应当不会那样,可还是心有忧虑。
如今亲眼见着皇帝连妹妹想抱她一下都不愿,那么,那些想害妹妹之人呢,皇帝能放过么?
她算真正放了心。
如此以来,往后她是否可找些乐子?
罢了罢了,皇帝如此腹黑,还是莫要招惹的好,还是妹妹可爱。
莲花脸埋在皇帝胸膛里,一脸懵,一个天旋地转,不知怎么的就到了万岁爷熟悉的怀里,要抱的人从德妃姐姐变成了万岁爷。
随即她听到万岁爷说要开膳,紧接着德妃姐姐就大笑不止了。
她在哪?
发生了什么?
难道方才的一切是幻觉吗?
她忍不住抬起头来,去看看万岁爷,万岁爷察觉了,瞪了她一眼,脸色不大好,又有些无奈的模样。
她确定万岁爷好似没什么事,又扭头去看德妃姐姐。
第三百三十一章 醋意正浓
只见德妃姐姐还在笑,一手捧腹,一手拍着桌子,好在桌子又大又结实,否则桌子就要遭殃了,那一桌子好菜也会保不住,要糟蹋了。
她忍不住疑惑起来,愣愣地看着德妃,姐姐这是好了?
还是方才姐姐的悲伤是她瞎想的?
笑得这么开怀的姐姐,看着完全没有事啊!
皇帝搂着莲花,无语地看了眼还在笑的徐德妃,懒得搭理。
伸手拉着莲花,直接道:“不用管她,让她笑吧。饿不饿,饿就先用膳,免得菜凉了。”
他对徐榕英很是无言,他护着他的小妃嫔有那么好笑?
笑便笑吧,让她笑个够,只要别惦记他的小妃嫔就好。
“啊?”莲花越来越弄不明白状况了,万岁爷的意思,是不等姐姐就吃了吗?
他们不是来做客的么,反客为主,喧宾夺主好么?
皇帝没有多加解释,拉着她到桌子另一侧坐下,为了做戏,徐德妃原先只上了两套碗筷,他让人又多加了一套。
徐德妃此时也笑够了,揉了揉发疼的肚子,目视虚空,笑了这一场,真是连日来的郁气都笑了出来。
她内心里十分感激皇帝,虽然当年她是先太皇太后钦点进宫来,是为了用徐家在前朝后宫之中制衡,可皇帝很尊重她,给了她选择,并未强迫她入宫,后头也答应了她的请求。
她名义上是他的妃子,实际上两人都知晓,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旁的没什么牵扯,皇帝对她压根不会往男女上头去想。
而皇帝答应为她翻案正名,是冒了风险的,冒着被天下人耻笑的风险。
因很多人都知晓沈明是她的未婚夫,别人揣测她对前未婚夫余情未了,她无所谓,这是事实,名声不好便不好,又不能拿她如何。
可世人眼里,皇帝不但不计前嫌,还帮他妃子死去的未婚夫,就十分引人遐想,让人耻笑了。
冲着这点,她就十分感激,得夸赞皇帝一句有魄力。
如今唯有护好妹妹,将宫里乱七八糟的人事都清一遍,才能回报吧……
“姐姐,你饿么?”
一声询问唤醒了她,她抬头看过去,是妹妹啊。
她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妹妹真是个暖心的小棉袄,看着便让她心里很暖很暖。
皇帝已经给莲花喂上饭了,就去夹远一些的菜给她,那菜她爱吃,就这点功夫,他的小妃嫔又看过去了。
那徐榕英有什么好看的,这女人心里强大得很,战场上腥风血雨走过来之人,没那么好打倒,他的小妃嫔多心了。
扳过莲花的脸,他不悦地道:“专心用膳。”
说着给她喂了一口菜,拿起帕子给她擦擦嘴角。
“哦……”莲花忙张嘴接过皇帝喂的菜,嘴里忙得又顾不上德妃姐姐了。
这情形看得徐德妃,又是羡慕又是好笑,皇帝真是小气劲儿,显摆个什么,当谁没有过似的。
当年她的明哥,有一回逞能受了伤,胳膊抬不起了吃不了饭,让她给喂。
她连着喂了几顿,后头却发现明哥骗她,压根没有伤的像他说的那般抬不起手,他还撒谎说他连如厕都是兄弟帮的。
她冷笑一声,站在茅房外,问他兄弟没在,这回怎么如的厕?
方才她瞧见了他拿下了挂手臂上的纱布,胳膊好端端的,上完了茅房又挂了回去,当她瞎的不成?
明哥顿时面红耳赤起来,连声说非礼勿视,男女授受不亲,问她怎么能跟来,他他他可是在上茅房啊。
真是好笑,喂饭之时怎不说男女授受不亲?
她柔和一笑,抽出鞭子,与他说道,担心他手不方便,自己一个人上茅房会掉茅坑里了,便来了。
明哥见她拿出鞭子,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女侠饶命,又将缠着手臂上纱布扯开丢了好跑路。
后头被她追上,拷问出来是他一个兄弟教他的法子,教他想获得自己女人的心疼,必须懂得装可怜,他试了试果真十分奏效。
说这话时明哥还带了一些小得意,嘚瑟地看着她。
于是,她便拿着鞭子帮他狠狠练了一顿筋骨,等他那个兄弟回来,连着他兄弟一起给两人又练了一顿。
往事仿佛还在眼前,却光阴已逝,沧海桑田,斯人不再。
她嘴角扬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谁说明哥不在了呢,明哥还好端端的,一直活在她心里。
她抬眼望去,像妹妹和皇帝这般,黏糊了点,却挺好的,真心相许,彼此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真好。
唯一不好的,那便是皇帝妃嫔多了些,否则就更好了。
看来她得努力了,既然当上了德妃,有协理后宫之权,那便把犯过事的人都揪出来,最好拉下些人来,免得给妹妹添堵。
想到这里,她明日就开始着手吧。
想好了,徐德妃心情了好了许多,遂起身,自顾自地找了个挨近莲花的位置坐下,也懒得管礼仪尊卑。
这是她的华英殿,她是这儿的主人,想坐哪便坐哪,何况钉子已经除干净了,不怕,除非皇帝连这个也要计较。
莲花吃得很香,察觉到德妃坐了过来,扭头笑眯眯地看着德妃坐她旁边,拿起一直没拿起的筷子,迫不及待地给她的德妃姐姐夹菜。
徐德妃礼尚往来,也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让她多吃些。
唯有皇帝,脸都黑了。
徐榕英这没规没矩的,按礼数本该坐到他另一侧,他还能隔着她,不让她挨近他的小妃嫔。
谁知地方那么宽敞,好死不死却偏偏要坐到了他小妃嫔旁边,还让人给她将碗筷换过去,真是岂有此理。
这小白眼狼也是,喂了她半天,看不到他辛苦不说,连口菜都不曾给他夹,转头就给徐榕英夹上。
真是喂不熟的小坏蛋,回去就收拾她。
皇帝心里酸溜溜的,却完全忘了方才为了引开莲花的注意力,一直喂莲花,连点空闲都没给她留,又怎能顾得上给他夹菜呢。
他心里头正不得劲,莲花和她的德妃姐姐交流好了,发现有些不对,万岁爷好像停止给她夹菜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囡囡让万岁爷叫
她扭头过来,就看到皇帝夹的菜还在举着,表情不大高兴,连忙照顾他道:“爷,不用您喂,我自己吃,您都没吃几口呢。”
说着又伸出筷子,挑了一口最嫩的鱼肉放他面前:“来,您也吃,您爱吃这个呢,鱼肚子的肉嫩,您尝尝。”
皇帝心里这才舒坦,将筷子上的菜放到她碗里,夹起那块鱼肉吃了起来。
莲花见他吃了,又夹了一筷子,方才万岁爷一直在照顾她,都没吃呢,她心疼了。
接下来皇帝吃一口莲花给夹一筷子,皇帝的黑脸顿时如枯木逢春般散发出柔和笑意,看着十分温和。
看得徐德妃很是好笑,两人转眼掉了个个儿,投喂的便成了被投喂的,看得她十分眼疼。
哎哟,这郎情妾意的,黏黏腻腻的,莫不是在苍澜院用膳也这般吧,若有旁人,岂不是看得旁人十分难受?
她真想当自己瞎了,可惜不能够啊。
她摇了摇头,还是用膳吧,懒得管他们。
吃了个半饱之时,见两人旁若无人的继续黏腻,她实在受不了了。
尤其是这皇帝,仿佛在争宠一般,但凡妹妹想要转头过来看她,他便故意说点什么引妹妹注意,让妹妹无暇他顾,注意力只能在他身上。
堂堂一国之君,怎如此幼稚!
徐德妃摇了摇头,略一想,心中恶趣味起,手搭在莲花肩膀上,对着莲花唤道:“妹妹。”
莲花注意力瞬间转移过来,哎呀,光顾着万岁爷,忘记德妃姐姐了,她忙补夹了一筷子菜给徐德妃:“姐姐怎么了?”
皇帝盯着搭在莲花肩膀上的手,看着十分碍眼,徐榕英这人实在不讲究,像个男子一般勾肩搭背的实在不像话,他却又不好跟一个女人做计较。
徐德妃对着莲花微微一笑,柔和地问道:“你的小名叫囡囡?”
莲花无知无觉的点点头,惊奇道:“是呀,姐姐怎么知道的?”
徐德妃戏谑地看了一眼脸重新黑下来的皇帝,接着道:“方才听到万岁爷这么唤你了,以后姐姐也唤你囡囡可好?”
皇帝面容逐渐发冷,警告地看她一眼。
方才大意了,没想到徐榕英当时沉浸在思绪之中也留神到了,不愧是天生的将才,无论心绪如何起伏不定,都不曾忽略外界的环境。
只是除了囡囡的亲人外,在这宫里头,连齐嬷嬷都不曾唤过她囡囡,只能他唤,独属他一人,让他有种属于他的隐秘欢喜,故而他十分在意。
“姐姐想叫么?那……”莲花看看徐德妃,正想答应。
“囡囡!”
万岁爷的一声呼唤让她转过头去,她看到万岁爷的脸色好生严肃,好像不苟同德妃唤她小名一般,于是她迟疑了。
好像忽然有了一道选择题摆在她面前,满脑子都是:万岁爷与德妃姐姐,孰轻孰重?
皇帝将徐德妃的手拍开,冷冷看她一眼,喊过莲花,拿起手帕帮她细心开始擦起嘴来,柔声问道:“今日吃的没往日多,可吃饱了?若是菜不合胃口,回去让人做了再吃些?”
莲花摇了摇头:“还没饱呢,姐姐这里的饭菜合胃口的。”
此时她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心中猜测得以验证,万岁爷和姐姐果然不睦呢,姐姐想叫她囡囡,而万岁爷明显不赞成,不想让姐姐叫。
哎呀,幸好她来了,否则万岁爷和姐姐说不定真要打起来呢。
徐德妃看着皇帝一番动作,心道占有欲真强,还真是霸道啊,妹妹的一个小名都不让她唤,逗一下都不成。
不唤就不唤吧,她可不敢再逗了,如今还有求与皇帝呢,若惹他不高兴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她没滋没味地扒拉了两下碗中的饭,放下筷子,感叹一声道:“喊个名也得某些人同意,罢了罢了,不喊也罢。”边说边摇头。
此时莲花心中大为庆幸,果然姐姐对万岁爷也有微词,若是这两个人独处,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她瞬间感觉身上的担子好沉啊,可肩负着调和万岁爷和德妃姐姐关系的重任呢。
她先安抚地握住皇帝的大掌拍了拍,示意稍安勿躁。
又转头看向徐德妃道:“姐姐,你不要在意,万岁爷是很喜欢我才这样,我很高兴万岁爷会如此在意我。”
“我没有亲姐姐呢,一直把你当做亲姐姐一般的,唯一的姐姐,只有你唤我妹妹我才认的,所以你唤我妹妹,我觉得很亲切,这么唤让我心里暖洋洋的,很高兴呢。”
“而万岁爷呢……”说到这里,莲花扭头看了一眼皇帝,又转回头道:“他没别的可唤呀,若唤我大名就生分了,若是私下唤莲美人我便会难过的,所以他只能唤我囡囡呀,唤我囡囡我就很高兴。”
说完这句,莲花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所以姐姐你叫我妹妹好不好?小名就让与万岁爷了,爷他喜欢独一无二的呢,若是姐姐叫了,他不知道要叫什么了,好可怜的,我会心疼的。”
这一番话,说得徐德妃和皇帝心里同时一暖,妥帖极了,两人的情绪都照顾到了。
徐德妃方才虽是为了逗皇帝,却也觉得“囡囡”叫着亲切,这么叫也可以,但经过莲花这么一说,她觉得她还是叫妹妹好,这可是她的专属,只有她这么叫莲花,莲花才认。
她的性子坦荡直率,却与皇帝一般,同样霸道得很。
皇帝听到莲花这番话,十分开怀,囡囡真真与他心意相通,自己想的囡囡能理解。
在知道他不高兴后,她并没有因为徐榕英的要求而答应,也没有因两人关系而去讨好徐榕英,为了他直接拒绝了徐榕英,往后囡囡的小名只让他这么叫,让他很满足,谁与她更亲密显而易见。
甚好甚好!
他自动自觉忽略那句说他好可怜的话来,心里只留了那句囡囡很心疼他的话,忍不住扬起嘴角,他的囡囡很心疼他!
莲花的这一番真挚话语,完美地解决了这一问题,让两人都十分满意,不能再满意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入套
皇帝和徐德妃对视一眼,都笑了,同时读懂了对方眼里的含义。
妹妹囡囡有时候看着傻兮兮的,在外头并不是那么善言辞,爱脸红又爱紧张,只有在身边之人面前才能放开心怀,关键时候却从来都拎得清,很懂得照顾身边之人的心情,也从不掩饰对身边之人的心意,既真挚又可爱。
想想还真有些害臊,这么大个人了,就这点问题还要一个小姑娘去哄,真是不害臊。
莲花看看徐德妃,又看看皇帝,有些摸不着头脑。
万岁爷和德妃姐姐两个怎么同时笑了,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那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她看向德妃,迟疑出声:“姐姐……”
两个人都笑了,那应该是没事了吧,否则她真不知要怎么哄了。
徐德妃看出了她的疑惑,含笑着轻轻掐了一把她的脸道:“你这小机灵鬼,姐姐真是没白疼了,嘴儿越来越甜了,就依你吧。”
莲花露出个腼腆的笑容来,又转头去以眼神询问皇帝。
皇帝含笑点头,他这心情一好,看到徐榕英掐莲花的脸,也大度的不与她计较。
既然他的小妃嫔待徐榕英像亲姐一般,那让徐榕英偶尔捏一下也不是不可以,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多捏就罢。
莲花完美地解决了问题,十分放松开心,这一高兴差点忍不住晃荡起腿来,想到不是在苍澜院才罢休。
接下来殿中三人总算是和谐共处地用了一顿午膳。
这一和谐,莲花又稍微有点苦了,皇帝和徐德妃总怕她吃不饱,两人同时给她夹菜,她又不是浪费的性子,给什么吃什么,差点撑住了。
若不是皇帝见着不对劲,问她才发觉,恐怕她还得闷头接着吃下去。
问她为何吃饱了也不出声,她实诚地说怕他们两人又不高兴要打架,听得两人又心疼又好笑。
午膳后,皇帝牵着莲花在华英殿内消食,等消得差不多了,人开始困倦了,午歇时辰到了,皇帝送她到徐德妃安排好的房间,等她熟睡后才出去。
近日繁忙,难得有这么一个中午,能陪着她用午膳,能哄她午睡,皇帝十分心满意足。
徐德妃这个时候十分有眼色,并没有跑去碍眼,而是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见到皇帝对莲花如此上心,她心里只有高兴,只希望皇帝和莲花一直如此下去。
皇帝出来后,简单与徐榕英说了今日早朝的事,和她通了气。
临走前他放心不下,又嘱咐徐榕英等人醒了,定要派人送回去,看着人进了苍澜院才可,徐榕英笑他啰嗦,心中却也怕出现先前被薛贵妃截胡的情形。
最后皇帝又去看了看莲花才走。
傍晚,在皇帝的有意为之之下,他午时去了华英殿的事传遍了整个后宫。
各宫妃嫔心中暗搓搓燃起了希望,虽然莲美人和徐德妃交好,可万岁爷此举无不说明,爷也是会去别宫的,总算不是只到苍澜院了。
今日是去别宫用午膳,那说不定改日就去别宫过夜了呢?
莲美人如今有了身孕,爷总不能为她戒色吧,那这召寝就成了必然之势,迟早问题罢了。
只要万岁爷不是独宠莲美人,那便是各宫喜闻乐见之事,只得庆贺。
此事各宫私底下悄悄议论。
第二天却有人说,好似看见莲美人从华英殿出来了,算算时辰,或许万岁爷在的时候她也在。
这种说法起初声音不大,不大有人信,不过等一连两日万岁爷又宿在苍澜院不挪窝后,才渐渐流传开来。
于是便流传出了各种版本,有说莲美人妒忌心重,知晓万岁爷去华英殿,便跟着去,怕自己失宠,特地挽回圣心,瞧瞧挽回得多成功,爷又被迷住了,这脸皮可真厚,都跟到别宫去了。
也有人说或许是莲美人知晓自己往后有孕,不能侍寝,便向万岁爷举荐了与自己交好的徐德妃,要把圣宠握在自己人手里,加之德妃如今有协理后宫之权,顺便讨好德妃,一举两得。
有人暗中动了心思,跟莲美人交好会获得圣宠,这笔买卖划算,说不定自己去与莲美人交好了,回头莲美人也会分自己一口汤喝呢?
尤其是后头万岁爷又去了一趟华英殿,更证实了这种说法。
直到徐德妃出手,大肆整顿了后宫,才无人敢明面上议论此事。
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日晚上,皇帝造访了华英殿这消息,也传到了薛平耳朵里,更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果然此事是徐德妃撺掇的,这不今日刚早朝没多久,皇帝就去华英殿了,恐怕也是为了此事去安抚徐德妃。
皇帝很重视德妃啊,中秋之夜才给晋升了位份,如今又因此事特地安抚德妃,长远来说,他并不愿见到这种局面。
可现下却算是好事,沈明一事只要不是皇帝想做的,那便好办了,就算要付出点代价,那代价也不会很大,一个徐德妃算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见能搅动什么风云来。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谁还在意,与江山无碍,与社稷无干,权衡利弊,皇帝怎么也不会大动干戈的,不过做做样子给徐德妃和徐虎那帮粗人看罢了。
薛平心中踏实了些,想了想还是写了信,去问问最近有无异动,提醒多加当心。
至于那边,能少联系便少联系为好……
打定了主意,他当日夜里将信写好,几经辗转换了几道手,到最后的送信之人只知道要送去哪哪哪,却并未知晓是为谁送的信,只等天一亮城门一开便快马送出去。
正是这种小心谨慎的做法,让曹德暗中跟踪的人钻了空子,将信给掉了包。
阴影下,曹德把玩着手里的信,嘴唇扬起一抹邪笑,好得很,手里头又添了一条勾结的罪证。
被他盯上这信还想出去,啧,那他内卫司就不用混了。
八月十七的月亮依旧圆。
月色之下凉亭之中,一男子负手而立,衣着白衣头戴玉冠,自带潇洒风流之态。
第三百三十四章 吴先生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夜空,无人知晓此时他在想什么。
耳朵微动,知有人靠近,他却并未转过身来,仍旧在望向远处的夜空繁星。
一老者扶着一老仆的手姗姗来迟,这名老者面容呈现一丝病态,离男子几步远时拱手致歉:“老夫来迟,还望吴先生莫怪。”
老者声音微微带喘,气度丝毫不乱,身上自有一股清贵之气。
老仆将人扶到近前,让他站稳后,悄声退下。
男子似是刚知晓有人来,转过身来,紧走几步双手扶起老者,一双桃花眼在月下格外真挚:“刘老何必客气,是某无礼深夜造访。不知刘老身子可有好些?”
说着将人放开。
刘显章摆摆手,长叹一声:“时也命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男子微微一笑:“刘老此言差矣,某观天象,天权宫文曲星发亮,而刘老又命主文曲,福寿绵长之相。”
刘显章露出一丝笑意,吴先生虽年纪轻轻,却乃高人,每每与他交谈,便如沐春风,让他感觉很好。
且吴先生见微知着,睹始知终,料事很准,遇事走向十有八九同他推测那般,和他打赌便没赢过。
若是以前,他定引为知己,只是现在是不能够了……
想到宫里头的女儿,他这心就如烈火烹一般煎熬。
他的眸子又暗淡下来。
他刘显章清贵一生,视功名利禄为浮云,惟愿一家安康。
偏偏天不遂人愿,夫人当年因难产而死,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自小悉心教导,才学兼优,疼她疼到骨子里去,不曾想如今女儿也要……
他此生最后悔之事,那便是答应让女儿入了东宫,否则又何至于被人毒残……
得知此事后,他大病一场,自此身体一落千丈,从此无力再担国子监祭酒一职,只得退出朝堂。
想到宫中身体残破的女儿,今生恐无法再相见,他便心痛难忍。
他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只在乎这么一个女儿,若能随她心意,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男子看刘显章暗淡下去的眼神,知他心中所想,宽慰道:“刘老不必忧心,贵人非福薄之人,自有天相,还请宽心。”
刘显章暗自叹气,话是好话,只是吴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女儿令仪的身子……唉。
他忍下心中痛楚,朝着男子又一拱手道:“多谢吴先生吉言。吴先生来找老夫,不知是否也同老夫一般,得了消息?”
浑浊的双眼紧紧看着男子。
他的门生遍布,能得知此消息并不难,他此问是要试探此人消息是否灵通,若是消息闭塞,那说什么都是假的,又如何当得起他的信重。
这人呐,一旦牵扯己身利害,相交便不再单纯,涉及到女儿,他无法毫无保留,这也是他无法与此人相交的原因。
男子似毫无所察,面色泰然自若,淡然道:“正是,前朝后宫薛徐两家渐成对峙之态,内卫司出动将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如今上头又下令彻查沈将军一事,令当年涉及军将回京陈辩,恐怕其中并不简单。”
刘显章略微放心,垂下眸子掩饰试探:“彻查沈明一事,先生怎么看?”
男子淡淡一笑:“某正是为此事深夜扰刘老清梦,此事窥一斑难见全貌,非能简单处之,还望刘老和宫中贵人勿要贸然擅动,否则恐有大祸。”
刘显章迟疑道:“这……”
可他担心女儿等不了了啊。
上次那放蛇计策成与不成,都可引来天子之怒,将薛平置于死地,他们坐山观虎斗便可。
这一计划近乎完美,无论如何他们都可以轻巧脱身,却不知哪个关键环节出了问题,预想中的效果完全未能达成,最后毫无动静,不了了之。
若不是得吴先生指点,恐怕他们的行迹已被发现。
便是如此,他也以失去一个追随他多年的心腹为代价,不得不忍痛断臂求生。
他有些半信半疑,不过上回的计策,吴先生事先已经告诫过他后果,恐不会成功,劝过他。
只是他和他的女儿没有全听罢了。
故而此时听吴先生这么说,刘显章迟疑了,他提出心中疑问:“先生的意思是此事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般简单?可老夫所见,此事再如何,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之势。瞧瞧这些日子,内卫司日日查来查去,所查之人均不过边缘人物,薛平可丝毫不曾未损啊。”
男子桃花眼微微上挑,摇了摇头道:“刘老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
说着向前一步,指了指天,嘴角露出神秘之笑:“焉知上头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内卫司淡出朝堂多年,一出动便剑指薛平一党,刘老莫非真认为只是光打雷不下雨?”
说完退后一步,面色重新恢复淡然。
刘显章细细一想,浑浊的双眼顿时精光乍泄,显露出一丝阴郁和快意:“先生以为下一步该当如何?”
男子正色道:“依某所见,不日便有大动,若刘老信得过某,那便请刘老稍安勿躁,让宫中贵人稍作忍耐,上头绝不会允许此时有人坏了筹谋,还请贵人小心。”
刘显章面色大急道:“先生说的哪里话,老夫不过一介残躯,有幸得先生相助,又怎会不信任先生。”话说得急了,连连喘气。
男子待他气喘匀了,开始作揖回道:“那便多谢刘老信任。某今夜所来已然达成,这便告辞。”说着转过身去就要离去。
刘显章赶忙拦道:“先生,夜色已晚,若不嫌宅陋,不如在此歇息一宿?否则为老夫如此奔波,老夫怎过意得去?”
男子停顿了一会儿,回头道:“刘老不必客气,某无权无势,某之所求与刘老、贵人相同,不过是为帮自己罢了。”
正待要离去,又想起了什么:“上回听闻刘老说宫中有把好刀,只要运用得当,能将薛家宫里的势力连根拔起,不知此刀是什么样的刀?”
刘显章没想到会问这个,一愣:“先生是想……”
男子自信一笑,满含深意:“若不知此刀如何,又如何能用好这把刀?”
……
第三百三十五章 莲家四兄妹身体排序
从刘显章宅子出来,莲宝面色如常,只是袖子掩盖的手却在微微发抖,内心又冰冷又炙热。
没错,他便是刘显章那老狐狸口中的“吴先生”,吴先生是他的化名罢了。
他低声对等在外头的马叔道:“叔,扶着我上马车,快走……”
马叔见他不对劲,赶忙过来搀扶,等将他搀扶上马,赶着马车缓缓向远处驶去。
马蹄子裹了软布,在寂静的道上动静并不突兀。
半靠在马车内软枕的莲宝,此时面色才显露出苍白来,浑身虚软已然脱了力。
自小他的身体最差,在三兄弟中他的体质完全不够看的,甚至比上小妹还差上许多。
兄弟姊妹里,最壮实的当属他的二哥,跟个牛犊子一般,日日横冲直撞的,水里泥巴里翻滚,精力旺盛,招猫逗狗的,后来娘请了个师父去教他些拳脚功夫,二哥这精力才有处可出。
其次是小妹,小妹小时许是跟多了二哥,两岁便被二哥偷偷带出去玩,三岁便跟二哥满地儿瞎跑疯玩,直到念了书被娘拘着才稍稍消停一些,身子也壮实得很,从小到大便没生过什么病,记忆中也就吃过一两次药,次次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让他们心疼得紧。
再到大哥,大哥最爱读书,是家里最出息的读书人,虽文质彬彬的,没二哥和小妹身子那般壮实,却也是不错的,身子骨也比他好。
他便不同,八岁以前久不久要病一场,八岁之后才好一些,有时候娘都调侃他,怎么他跟小妹像是换过来一般,比小妹还要更像女孩儿,要更娇气柔弱一些。
后来在娘的调养之下,他的身子骨才有所改善,没有养成见风便倒的身体。
以前他若是生病了,小妹下了先生的课,听家里的仆人说了,也不出去外头疯玩了,回来便来看他。
在屋外头走着时候,总未见其人先听其声:“咦,三哥哥又病啦?请黑胡子伯伯瞧过了么?”
黑胡子伯伯是小妹给府医侯大夫起的外号,侯大夫长了一把又黑又顺的胡子,舍不得修剪了,每次小妹见着都想拿手去薅,久而久之黑胡子伯伯就成了她嘴里侯大夫的称呼。
小妹的动作利索得很,和奴仆说着话就出现在他的房间门口,推门就进,拦都拦不住。
见人来了,他感到很窝心,却总会劝一句:“小妹,三哥哥着了风,你莫要进来过了病气。”
“病气是什么,若分给我点,三哥哥是不是就会好一些呀?”人说着就到了他面前。
若是此时他手里还端着一碗散发着药香的药汤,她会凑着脑袋去看,还会问:“三哥哥,这是什么,黑乎乎的,能吃么?”
每当这时,怕她太过好奇要尝尝,他便在她问出口想尝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饮而尽,否则他兴许就扛不住给她尝尝了。
饮完后他还得皱着眉头和她说不好喝,很难喝,只有生病时才能喝,让她千万别生病。
她此时总是一脸可惜,小大人一般摇摇头:“唉~那三哥哥以后莫要生病了,若下回有,我帮你喝一点。”
好像是信了难喝,可是她却还是一副很想尝尝的好奇模样。
后头终于有一日,小妹因贪玩,也着了风病了,总算喝到她想喝的药汤,只是人只喝了一口就吐了,小脸皱成一团,可把一家子心疼坏了,哄了很久才肯喝完。
从此以后,小妹见着他手里端着的药汤,便想绕道走,却又心疼他要陪着他。
只是每当他要喝药时候,她便举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小脸皱巴巴的,仿佛喝药的是她一般……
想到小时候,莲宝心温暖了些,不由得柔和了眉眼,他的小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妹,是全家的宝贝,值得他用命去呵护。
想到现下心中随即一痛,他差点助纣为虐,害了小妹啊!
这一趟前来,前头的一通废话不过是借口,全为稳住刘显章的铺垫,在不经意之间问出他猜测之事。
别看刘显章这老狐狸口口声声尊称他“吴先生”,却并不完全信任他,两人更多的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
当初他带着马叔几人去办事,路途中遇到刘显章的马车陷入泥里,拔不出来,让马叔他们帮了他一把。
没想到两人同路,见刘显章非寻常人,马车坏了颠簸得紧,他邀请人上他马车。
路上两人相谈甚欢,闲谈之中他发现刘显章谈吐见地不浅,很有文采,却对当今户部尚书薛平与其女薛贵妃恨之入骨,心念一动,编造了一些事,以此取得信任。
两人便如此来往。
他隐约知晓刘显章有个女儿在宫中,因其女儿而痛恨薛家,与薛家有仇。
有一日刘显章隐晦地将对付薛氏父女的计划与他说,说出现了一把好刀,可以借此刀将薛平父女拉下水。
那时刘显章旧时一个门生任御史之职,知其来了京城,来拜访于他,从门生嘴里得知薛平正指使该门生有一番动作,机会千载难逢,便将前头已准备的局发动,来一招借刀杀人。
表达虽然隐晦,可莲宝却听懂了,当时听完后,便断言此局虽看着天衣无缝,进可攻退可守,却破绽太大,恐会失败。
而刘显章和他的女儿太心急了,担忧失了先机,后头再难找这样的好时机,并未听他的劝说。
莲宝也从未想过一举能博得刘显章的信任,也不劝,只是支了几招罢了。
后头计策果然失败告终。
刘显章来请教于他,到底是哪出了破绽。
他直接点破刘显章他们想做的事,并分析此局最大的破绽便是太过刻意,矛头清晰明了,全部指向薛平薛贵妃所为,若一般人或许能成,可对于上头来说,反而适得其反,当今天子岂是那么好糊弄之人。
他虽未曾见过当今天子,可从过往颁布的法令与流传民间事迹,可推测一二分来。
至此刘显章见他有用,又瞒不过他,才肯透露一二,真正的对他有几分信任。
方才交谈之中,刘显章对他的试探他觉察出来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接近天子
自入京后,他便留意京中动向,尤其是与薛平有关之事,薛平乃郭能的靠山,郭能与他一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靠山不倒,郭能焉能倒?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刘显章能通过他昔日的门生得知朝中消息,他也有他的门路。
到最后临走,他终于不经意间问出此行目的,证实了刘显章口中所述的宠妃莲美人,正是他的小妹——莲花。
听着刘显章语含一股高高在上的轻蔑,说他的小妹宫女出身,靠爬床上位,没什么见识,如今还用着一个花花草草的丫鬟名,言行举止皆粗鄙,上不得台面,他差点克制不住一拳打死这个老东西。
这老东西懂个屁,他小妹的名儿可是经由高僧点拨有大造化之名,岂是这老东西能懂的。
尽管心中已有准备,可真正确定之时,他还是险些失态,心头怦怦直跳,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才控制住自己。
幸好先头之言稳住了老东西,让老东西和他的女儿暂时不再对小妹出手,后头静待时机再收拾这老东西,不给小妹留下后患。
莲宝面如寒冰,眼中杀机乍现。
他此时心中冰火两重天,一想到若刘显章计划成功了,若他现下没有发现,小妹会如何?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他便浑身冰冷,克制不住的发抖,若真酿成大祸,他真恨不得杀了自己,以死谢罪才对得起小妹、爹娘、大哥、二哥。
他是不是专门克自己的亲人,专门祸害家人的,当初大哥被他连累是如此,如今小妹又差点被他害了……
等马车驶出很远距离,马叔才撩开车帘,担忧地问道:“小公子,有没有事?是不是病了,要不先找个大夫瞧瞧?”
黑暗中,莲宝无力的笑笑,虚脱地说:“马叔,小妹还活着,我知道小妹在哪了。”
这是近日最大的收获,是最好的消息。
小妹为何进了宫,恐怕只有见到族叔才能知晓了……
这些年小妹过得很苦吧,从这老东西嘴里喷出的粪得知,小妹进宫当了宫女,又做了宫妃,在宫中受尽白眼,如今身处漩涡步步危机。
后宫那是个吃人的地方,小妹一人孤苦地陷在这深宫之中,他们鞭长莫及,像那刘显章之女一般,上到妃位又如何,还不是被人害了。
怎么办,小妹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好?
恐怕此生都无法与小妹再见,进了宫的人,若不是皇帝恩准,谁又能见着,便是刘显章也见不到他的女儿。
怎么办,娘如此思念小妹,可怎么办?
他心头涌过一股茫然,只觉浑身虚脱无力,从未感到如此无力过。
马叔闻言大喜,没察觉莲宝的不对,陷入狂喜之中。
他勒紧缰绳,顾不得再赶马车,抑制不住的激动道:“小小姐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小姐的病有救了。小公子,小小姐在哪,我们去找,现在就去找,带回去给小姐看看……”
说着说着,这个走南闯北的硬汉忍不住湿了眼眶,赶忙伸手抹了抹,却呜咽地说不出话来。
他心疼小姐,小姐这一生受尽苦楚,没过几年安稳日子,现在又忍受骨肉分离,他是亲眼看着小姐因思念小小姐病倒的,如今小小姐没事,怎不让他喜极而泣?
莲宝摇了摇头,闭了闭眼:“人在宫里头……”
“什么,宫里,宫里头?”马叔停止喜悦,有些不敢置信,反应过来后,他顿时明白小公子为何看着如此疲累无力了,那是心累,知晓无希望后的心累。
他感到一阵绝望,若是在别处还好,他抢也要把人抢回来。
可若人在宫里,除非皇帝老儿放出宫来,否则他们怎么能与皇权对抗得了。
两人顿时沉默下来。
马叔刚燃起希望,却又陷入另一个失望,心里不免绝望起来。
过了一会儿,莲宝扶着车厢两侧起来,看着马叔,语气慢慢开始坚定:“马叔,只要人好好的便是最好的结局,对不对?只要知道人在哪,我们总会有办法的去见到她的,马叔,你说是不是?”
陷入绝望中的马叔,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猛然看向莲宝道:“对,小公子说得对,最重要的s人好好的,只要人好好的,便有了希望,小姐也会好起来的。”
仿佛要说服自己一般,又自己肯定自己道:“对,没错,就是这样,小姐会好的,小姐知晓小小姐人好端端的没事,一定会好的。”
莲宝被抽空的力量又重新回来,是啊,人好好的便有了希望,小妹无事,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在皇宫又如何,只要人活着,那剩下的便是想法子去接近她了。
他不能如此颓然,大哥为了一家,在明处冒险努力着,他怎能放弃。
想到寻找族叔时那宅子外见到的一抹明黄色,以及刘显章说小妹现下十分得宠,那他们未必没有一丝机会的。
他们身上虽背负着罪名,又被郭能追杀,需要隐藏踪迹,还见不得光,可总有一日他们会将郭家扳倒,重见光明,堂堂正正立于世间。
在这天子脚下,他就不信,郭能一流还能一手遮天,还能官官相护!
在此之前,他需要好好想想,现下与其想着怎么扳倒薛家扳倒郭能,还不如先想想怎么接近当今天子。
只要接近天子,那么便能找到时机洗清身上冤屈,再而找到时机对付薛家郭家,进而见到小妹。
难就难在怎么去接近天子,这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他身无功名,皇帝又身居皇宫,一般人压根没有机会接近。
想要接近,首先还得需一份投名状,后头才能谈接近之事,他需要好好想想。
他与刘显章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他敏锐察觉到当今天子要对付薛平了,那么不妨从此处入手……
莲宝想清了方向,心中茫然一扫而空,带着马叔乘着夜色中隐去。
……
苍澜院内。
这日,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
上午,莲花乖乖巧巧地窝着跟着齐嬷嬷做衣裳,跟着万岁爷也去做客,该心满意足定下心做衣裳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死罪难免
做着做着,齐嬷嬷让她先停一停,吃点糕喝点水歇一歇,别累着。
于是吃着糕时候,无意中提到那晚万岁爷到了偏殿门口,差点露馅的事情。
想起此事,她望向小林子:“咦,小林子,当时你不是在望风么?怎的万岁爷都到了院子里,你还未来报信?”
小林子本来噙着笑,觉得今日天气十分舒适,吃了一块主子给的糕,正在细细回味中,听到这么问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他挠挠头道:“主子,是望风来着,只是万岁爷发现了奴才,奴才才没有进来报信的。”
“不是教过你,让你一发现爷就跑呀,趁着爷还不曾发现你就跑,怎报不了信?”这小林子,咋那么笨,教都教不会。
小林子又挠挠头:“回主子,奴才也想是这样,可奴才还未发现万岁爷,万岁爷和张总管就率先发现了奴才,奴才发现万岁爷后,第一时间就跑了,只是后面一直被张总管追着撵,万岁爷又……”
“?”
莲花听得满脸问号:“等一下,你一个望风的没发现人,却让爷和张总管率先发现你了?”
“是!”
“咦,不对劲不对劲,爷怎会率先发现你呢?”莲花想不通,一个躲在大门边望风的人,怎会率先被发现呢,万岁爷虽然很厉害,可真的厉害成这样了么?
她想不通,干脆不想了:“小林子,你和我说说当时的情景,你是怎么望风的。”
“哦……”
于是小林子从他刚去望风开始说起,被莲花打断让他跳过,一直跳过跳过,跳到万岁爷来之前开始讲起。
小林子讲他在数着石子,正数到多少多少颗时候,他听到御花园方向有动静,便抬头发现了万岁爷,他拔腿就跑,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跑……
莲花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这小林子,让他望风,他竟然大喇喇蹲在大门中央数石子!
她看小林子的目光开始凉了起来。
好啊,这小太监可够笨的,望风望成这样子,这还是望风么,这摆明了是杵着当靶子让人发现的嘛,忒笨了。
她给小青使了个眼色,比划了比划,小青立即意会,抬脚出去找藤条。
小林子瞧见莲花的手势了,顿时磕巴了,停顿了。
这种事,齐嬷嬷向来只看热闹的不说话的,只含笑坐着,由着胖丫给她捏肩膀,像个富家老太君那般闲适,由着儿孙玩闹,看着就心情舒畅开怀。
小吉子则是扶额,真是没眼看,当晚他就问了这呆子,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呆子太呆了,被主子吓唬吓唬能学聪明点也好。
莲花见小青出去后,转头凶巴巴地对小林子道:“你继续,不准停!”
这么笨的小太监,都没学到她的机灵,不教训不教训是不行了。在她
小林子只好磕磕巴巴又讲了起来,讲他拔腿就跑,张总管立即大吼拦着他,追着向他跑来,他不理会接着跑,张总管就威胁打折他的狗腿……
听到这里,莲花不由点头赞许:“不错不错,不畏强权,很是英勇,张总管这里有点凶了,嗯……”
她思考了一瞬,果断放弃了帮小林子报仇,手心手背都是肉,张总管平日里待她不错,而小林子此事做得不好,该!
她道:“那就接着说~”
小林子被夸了,有些高兴,于是起了兴致,自己就想接着往下说,他兴致勃勃地去讲万岁爷出声拦住他,张总管问他跑什么他没说,万岁爷问他为何要跑他也没说,讲他紧紧记着主子的话,不能出卖主子。
听得莲花连连点头认同,这小太监不错,能记着她说的,没暴露她,很好很好。
小林子见莲花的反应更加高兴了,不由得露出个腼腆的笑,接下来他就要说到万岁爷问主子今日做了什么的事了,他正准备说下去。
待在一旁的小吉子顿时打了个激灵,哎哟,他想起来了,下头是这呆子跟万岁爷暴露了主子做什么的事。
哎哟,要是任由这呆子说下去,那主子定然会发现万岁爷已经发现她备礼之事,那就糟了,不单在主子这里要脱一层皮,在万岁爷那里也要脱一层。
说时迟那时快,小吉子一个箭步走过去,抬手打了小林子一巴掌,打断了小林子要说的话,大声骂道:
“呆子,玩忽职守你还敢笑,罪加一等!若不是你没望好风,又怎会万岁爷到了偏殿外主子才知晓,要急急忙忙的藏,跟做贼似的,差点就露馅了!”
小林子一愣,他笑是主子夸他英勇,赞同他不屈服于张总管,没出卖主子啊!
莲花也一愣,对哦,听着听着她差些都要忘了这是在兴师问罪呢。
哼哼,这小太监,没错了,就是他望风都不会,差点就让万岁爷撞见了她在干的事!
她还记得当时找不着遮盖的布时候的慌乱,要不是她灵机一动拿披风去挡着,爷就瞧见了,那她准备的还叫什么惊喜呀!
想到这些,莲花顿时牙根痒痒的,站起来叉着腰道:“小林子,在张总管的淫威之下,你守住了正道,在万岁爷问你之时你也扛住了,谨记住了我的话,你的英勇与无畏值得赞许,这点我是看在眼里的!”
小林子刚从小吉子的话里回过神来,又听到莲花的夸赞,有些目不暇接,正要露出一个笑容来。
莲花却话锋一转道:“可你没有做好交予你的差事,办差之时明目张胆地数石子,竟敢玩忽职守,死罪难免活罪难饶——”
小林子瞪大眼睛,啊,他的错那么大吗,死罪活罪都不饶?
刚进门的小青张大嘴巴停下脚步,发生了什么,主子要弄死小林子?!!
胖丫“嘶”的一声,停下给齐嬷嬷按摩的手,她知晓莲主子没看起来那么绵软,却没想到那么狠!
齐嬷嬷皱起了眉头,小闺女这是……学舌没学好?
小吉子刚为转移了视线放下心,一听又提了起来,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提醒:“主子,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第三百三十八章 活罪难饶
正要说下去的莲花,被小吉子提醒了一下,顿了顿,话头断了一下:“啊?”
略一想,顿时也反应过来说错话了。
哎呀,差点把小林子给说死了。
她讪讪地干笑了两声:“那个,咳~说错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咳咳……”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就说嘛,乌龙一场,主子小闺女怎会那么狠。
莲花摸摸有些发烫的脸,咳了两下掩饰脸上的尴尬,正表现她威风的时候,却说错话了,哎呀,有些丢人呢,好在都是自己人,不怕不怕。
她清了清嗓子,重新说道:“咳,那个接着说,小林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从今日起正式卸任望风这门差事,这门差事往后就交给小吉子了,你往后办差之时不准再数石子误事了,还有得罚打你三下手心,这么罚你,你可有不服?”
小林子大大松了一口气,死里逃生了一回一般,他就知晓主子这么可爱,不会治他死罪的。
他摇了摇头:“主子罚得好,没有不服。”
莲花见他态度良好,满意了,抬起手,手心向上道:“小青,我的宝剑何在?”
小青赶忙递上重新做了手柄的藤条。
小林子哆嗦了一下,低着头不敢去看,乖乖地伸出手来。
莲花拿着藤条威风凛凛的,颠了颠藤条,露出一抹坏坏的笑来。
哎呀,舒坦得很啊,罚人果然最让人高兴了,哈哈,万岁爷那么爱罚她,不是没道理的。
她朝着小林子的手心,虚虚晃了几下,次次吓得小林子一个哆嗦,最后玩够了,才不大不小地打了三下。
这玩闹美了啊,莲花就不吝言辞开始夸奖起人来,她就小林子望风那事开始总结,表扬小吉子做得好,很好的提醒了她,还给她争取了足够时间让她藏东西。
说到这个,她忽然觉得,应当有两道防线才是,一道望风的防线,可万一防不住,万岁爷进来了,那便该有像小吉子这般提醒她的防线,确保做到万无一失。
哎呀,她怎么这么聪明呢!
说干就干,她一拍桌子,把想法跟齐嬷嬷一说,双眼亮晶晶地询问齐嬷嬷意见,期待能夸她一句。
“嗯,你看可行便去做吧,不用顾忌什么。”齐嬷嬷含笑地点了点头,小闺女高兴就好,由着她想如何就如何,反正她从未指望小闺女能瞒住皇帝那个人精。
莲花只要齐嬷嬷点头认同,她便很高兴了,何况齐嬷嬷总是无条件支持她。
于是她兴冲冲开始安排第二道防线的差事,安排来安排去,最后准备安排给小林子将功折罪。
怕小林子太笨,会露馅了,她要小林子演练演练:“你待在门口外头,远远瞧见万岁爷来了,你想如何提醒我?”
小林子想了想,迟疑道:“奴才就大声说‘万岁爷来了’?”
莲花眉头一皱:“这不大行吧?”
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
小林子想了想,是不大对,小吉哥拦住万岁爷那回,已经有一回了,他又道:“那奴才说‘万岁爷又来了’?”
莲花眉头皱得更紧了:“还是不好,好像万岁爷不能来了一般。”
她愁眉紧锁,嘴里喃喃自语:“哎呀呀……是有些难,万岁爷那么聪明,你那么笨,要如何才能不动声色,让你既提醒了我,又不让万岁爷发觉呢?”
这问题难就难在小林子脑子不会转弯,便是教他怎么说,他也不会灵活运用呀,所以要想一个适合小林子的方法才可。
嗯,还得想个好法子才行。
要小吉子她就没有这个担心了。
小林子陷入沉思中,是啊,万岁爷那么聪明,他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
小青也咬着手指头开始思索起来。
小吉子则揣着手不吭声,眼观鼻鼻观心,极力降低存在感,若是他告诉主子,万岁爷早发现了,他会被打死的吧?
嗯,一定会的,主子凶器还没拿走呢……
偏殿里顿时只有齐嬷嬷闲适的喝茶声,她觉得每日看看小闺女和这群小太监小宫女玩闹,这日子也挺美的啊。
莲花撑着脑袋,想着想着,眉头一皱一松,计上心头,嘿,点子有了!
她一拍桌子,忍不住喜笑颜开,却忽然想到,以她这么聪明都不行的事,那小林子可以么?
莲花有些怀疑,不住拿眼去审视着小林子,掂量可行性。
看得小林子都要慌起来,都想躲小吉子背后了。
看小林子呆头呆脑的笨蛋模样,莲花心里直犯嘀咕,嗯,这真是个大问题呢。
那要不先不管了,赶鸭子上架先?
妥,边走边瞧吧,先让他这么干着!
决定下来后,莲花意气风发起来,兴冲冲地让大伙儿先等着她,她进内室拿点东西。
她一人在内室里东摸摸西掏掏,也不知她从哪摸出一本书来,兴高采烈地拿到小厅里,啪嗒一下放到小林子手里,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莲花叉着腰,神气十足地冲着小林子问道:“你识字不?”
小林子糊涂了,认真盯着书上的字看了一会儿,念出声来:“《诗经》!”
遂抬起头来点了点。
接下来他就看到他的主子杏眼里,好似划过了一道流光一般,瞬间亮了起来,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莲花攥着拳放到唇边清了清嗓子,开始背着手绕着小林子转了两圈,脑子里在思索着说一番什么大道理来,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小林子去干这件事。
小林子有些忐忑起来,这些日子他也算摸清了主子的性子,这模样好似主子要教训他了……
众人都不明所以,齐齐看着莲花。
而莲花感觉差不多了,脸上浮现出一个不大自在又有些坏的表情,背着手昂着头,慷慨激昂地道:“在万岁爷的治理之下,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世人称道万岁爷乃明君也。可世人不知晓的是爷小小年纪便不畏严寒酷暑刻苦读书,为人所不为,能人所不能,在无人看到之处,是万岁爷在负重天下,才让百姓有了如今的好日子。”
第三百三十九章 读书明理
齐嬷嬷喝茶的手一顿,抬起眼皮,惊讶地看了一眼莲花。
其他人不由得都挺直胸膛,肃穆着脸认真听着,莲花说的这番话让他们肃然起敬。
莲花略低头垂眸扫了一眼众人,很满意大伙儿的反应,又昂起头接着道:“万岁爷如此辛苦,咱们苍澜院能做的,那便是尽全力让爷可舒心一些,而首先一条,那便是我们需明理,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尽微薄之力不给万岁爷添乱!”
齐嬷嬷边听边点头,是这个理,听到最后却觉得有些不对,怎么前面的开头起这么大,却以“不添乱”做收尾,这格局是不是小了些?
她不由得看了一眼莲花,看人背着手神气十足的模样,心中暗道:的确,小闺女不添乱便是给皇帝最大的助力了,这话从小闺女嘴里说出没毛病,可比那些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实在多了。
她忍不住摇头失笑,唉……小闺女果然是小闺女,她方才刮目相看的感觉一下子没了,果然听了没几句,人就打回了原型,且看看后头想做什么吧。
其他人似懂非懂,觉得莲花说的很有道理。
莲花停顿了停顿,给了大伙儿消化的时间,觉得差不多的,便语重心长地道:“而最好的明理法子,那便是读书呀!万岁爷夜里时常教导我,读书能使人明智、明理、明德,我深以为然,遵照爷的教导去读书,果然我的眼界开阔了许多,不再盯着咱们苍澜院那点地儿种了,脑子也清明了许多,不再只想着一日三餐,都知晓要开始教化你们了。”
这一番话,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齐嬷嬷了然了,小闺女果然有自己的小九九,这是准备挖坑了,就是不知挖什么坑,嗯……还是喝茶吧。
小青蹙眉沉思,她觉得主子说得有点不对,主子的眼界一直都很开阔啊,从来就没有一直盯着苍澜院的那点地儿,而是将整个御花园都划归在了视线内……
而小林子则一直点头非常赞同,主子说得对,有理有据的,读书的确不错。
小吉子眼睛抽搐了一下,主子这个比喻真是一言难尽……这是开始忽悠了吧,呆子得了一本诗集,莫非主子是想?
果然,下一句就听到莲花这么说了:“咳咳,所以咱们苍澜院的读书水准要往上拔一拔了,喏,小青就做得很好,从前没念过书,在主子我的教化之下现在开始念,都识不少字,起了带头作用,很好。但是嘛!”
莲花说着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小林子身上。
小林子边听边点头,小青在读书识字,这事有目共睹的,不错。
又听到“但是”二字,他不由抬头,就见莲花盯着他,心里毛毛的,打了个结巴:“主,主子,但是什么?”
莲花微微一笑,兜了一大圈子,终于要亮家伙了:“但是嘛,小林子你那么笨,为何一点儿书都不读?这合适么?”
小林子摇了摇头:“不合适……”
可是他,他又听小吉哥的话去数石子的……
莲花绕到他身边,赞许道:“不错,觉悟性很好,我跟你讲,你望风王敏不好,脑瓜子不好使,就是读书读得少了,瞧见我拿给你的诗集没有?”
说着指了指小林子手里拿的诗集。
小林子低头看看,似懂非懂,主子这是要他……
莲花拍拍小林子的肩膀,充满正气地道:“没错了,你要将这本诗集全背下来,要一字不差的,所谓读书明理知天下,这是主子对你的期许与教化!”
说完她又感觉太为难人了,不大好意思,便补了一句:“若有不会的你来找我,我来教你。”
小林子挠了挠头,“哦”了一声,总感觉很奇怪,闹不明白要他背诗跟先头天下太平有什么关系,可顺着听下来又觉得主子说得有道理。
其他人恍然大悟,紧随其后也:“哦……”
嗐,绕这么大弯子,原来是想让小林子背诗啊,不过总感觉好像漏了点什么。
如反应快点的小吉子,就明白漏了什么,主子扯了一张大皮,说了一通大道理,最后让小林子背诗,那跟第二道防线有什么干系,在万岁爷来时,小林子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去提醒主子啊?
要不他随便给支个招?
其实万岁爷也怕主子知晓他知晓了,所以小林子无论说什么都是无所谓的,万岁爷肯定会配合。
不等他下定决心,莲花清了清嗓子,极力控制着脸上想要偷笑的表情,又开口道:“好了,问题解决了,往后万岁爷来时,小林子你就大声背诗,从第一首开始背起,得了得了,你先回去背第一首,争取今日万岁爷来时能背出一首来。任重而道远,主子的大事就靠你提醒了,去吧去吧。”
说着就把人往外赶。
“是。”小林子拿着诗集,懵懵懂懂地往外走。
背诗?应当是不难的,虽然他搞不懂主子为何说了那么多,可他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是要将这本诗经全背下来,二是以后万岁爷来就背。
目送小林子离去的身影,莲花感觉通体舒泰,无比完美,哈哈!
没错了,她想到的好点子,就是让小林子背诗提醒她!
咳咳,她最近不是在学诗么,万岁爷来时候,让小林子背诗多好哇,主意大大的好!
万岁爷听到小林子念诗,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是提醒她的暗语的,更多的是以为在她的带领之下,苍澜院读书风气浓重,她带动了小林子在勤奋读书呢。
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既提醒了她万岁爷来了,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又让万岁爷觉得她在用功,哈哈,太妙了!
她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了,怎么这么聪明。
只是这件事里,最大的难处,那便是要让小林子背诗……
在莲花看来,读书背书是顶顶难的事,这本《诗经》是万岁爷送她的,她背了好久都背不下来,背得她好生难受,还很容易忘记。
第三百四十章 学渣与学霸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故而她绕了一圈,晓之以大义,让小林子觉得背诗这一件事,是很有必要的,让他不排斥这件事,能心甘情愿。
当然,她也可以命令小林子去背,可她是个好主子,深知背书的痛,所以她要打消小林子的抵触,若是不抵触,或者说喜欢这件事,应当背着会容易一些吧。
搞定了这件事,莲花觉得神清气爽,转过身来,就见好几双眼睛盯着她,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齐嬷嬷神情带着一丝好笑,一双眼睛似看透了一般。
胖丫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背一整本诗经有点多了……
小吉子很是无言,不忍直视的表情,主子这才能真是浪费了,就为了诓一个小林子,太大材小用了啊……
小青刚识字,深知背书有多难,她迟疑地开口道:“主子……”
话未说完,被小吉子一把拉住,抢先开口:“主子英明!”
这对那呆子应当不是什么大事,主子她是以己度人了……
“哈哈,一般一般,也没那么英明……”莲花干笑了两下,刚讹了人,还不大好意思,又不自在的咳了咳,干巴巴地道:“咳咳,那个,多读书确实是好事。”
“主子所言甚是……”众人表示认同,主子连万岁爷都抬出来溜达几圈了,能不认同么?
莲花又讪讪笑了两下,觉得实在过意不去,背一整本诗经好似太难为人了,于是对小青道:“小青,你将这碟糕给小林子送去,让他多补补。”
“哎。”小青走过去,将糕端起来准备走。
莲花又把人喊住道:“若是……若是太难,那便算了。”她再想想其他法子。
小青“是”一声,往外走,正要走出门口。
莲花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那诗集是万岁爷送我的,让小林子别弄脏弄坏了。”
好险,差些忘嘱咐了,若是弄坏了,她得心疼死呢。
就这么来来回回嘱咐了好几句,莲花总算放心了。
这件事便这么敲定了。
莲花已经想好了,要是小林子不行,那便不强求,大不了再想主意就是了,于是稍稍升起的负罪感立时烟消云散。
她欢快地跑去和齐嬷嬷撒娇,被齐嬷嬷一通提醒,又开始苦兮兮地做针线去了……
午歇过后,莲花坐在绣凳上,开始专心致志缝制衣裳,齐嬷嬷说按她这个速度,几日后就可以完成了。
她决定等做好后,就跟齐嬷嬷学一学,给送万岁爷的里衣上缝一朵简单的小莲花,专属于她的印记。
只要想到万岁爷穿上她做的衣裳,她心里就甜滋滋的,真是迫不及待呢。
抱着这种信念,她做得十分认真,这回都没有走神,让齐嬷嬷感觉很是稀奇,心中不住赞许,小闺女要认真起来,那针线活儿的水准还是很不错的,看得出有名师指点过的痕迹。
莲花这一认真,那叫一个全神贯注,连小林子什么时候晃跶进来的也没发现。
认真起来的速度比先前不知快了多少倍,齐嬷嬷欣慰,孺子可教也,小闺女这针线还是有救的。
担心做太久累着她,齐嬷嬷让人将下午的茶点端了进来,提醒她该歇息了。
莲花这才停下手,哎呀,针线好久不曾做得如此顺畅了,这感觉真好。
她放下针线,站起来美滋滋地伸了个懒腰,舒坦啊!
笑吟吟地走向桌子,她边走边期待,不知今日午歇茶点准备的什么。
先前的红豆羹就十分美味,不过做法很麻烦,得先将红豆煮一个时辰,再捞出豆子碾碎,用筛子筛掉豆皮子,留下红豆肉,再细细磨碎,添些糯米粉加上糖、水一起重新煮,煮的过程要一直搅拌防止糊了。
这般做出来的红豆羹绵软丝滑、香浓可口,真真令她回味无穷,吃一盅心满意足。
她走到桌边坐下,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一个此时不该出现的人。
她扭过头去惊讶道:“小林子?!呀,你不去背诗,在这杵着做什么?”
莲花惊奇了,这小太监平日挺听话的呀,怎么今儿个不听话了,难道是她没说清楚么?
小林子带了点腼腆的笑:“奴才都背好了。”
莲花瞪大杏仁眼:“第一首这就背好了?”
小林子点点头。
“都记住了?”
小林子又点点头。
“那你背一遍给我听。”莲花不大相信,就这么点功夫,人都没来请教她,也没提出有何疑问,咋就背好了?
先生眼中的差生是无法理解的,她背一首得磨磨唧唧才能背好,背前首先得把面生的字给学了才可,背着时候还得问是什么意思,总之没那么顺畅。
“是。”小林子应了一声,便开始背起《关雎》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莲花觉得小林子背得很是那么回事,便摇头晃脑听起来,边听边喃喃自语低声跟着背,等听完,嗯,拢共八十个字,一字不差,跟她背的差不多。
哎呀,这小太监背诗有天赋啊。
莲花眼睛一亮,很好,这开端不错,意想不到的顺利,如此甚好甚好。
她很满意,忍不住赞许了几句,惹得小林子笑出两个虎牙来。
小青有些崇拜地看着小林子,她方才悄悄问过小林子了,他真的很厉害的。
小吉子在一旁微笑看着,越听笑容越深,主子好像误会了什么,若待会知道,只怕下巴都要惊掉,真是有些期待。
他碰了碰小林子,指了指小林子手上一直捧着的诗集。
小林子想起来了,他是来还诗集的。
将一直捧在手里的《诗经》双手递上,他道:“主子,您的,奴才没弄坏也没有弄脏,方才小吉哥不让奴才打搅您,所以现在才还您。”
莲花接过这本诗集,翻了翻,确实没脏没坏,可是:“还我做什么,你接着背呀,不要自满,第一首背好了那还不够,还得背接下来的呢。”
否则来来回回都是这首,万岁爷会怀疑的。
她将诗集重新递给小林子,可是小林子摆了摆手不肯接,说道:“主子,奴才都背完了,用不着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过目不忘
“啊?!”莲花觉得自己听错了,她准备再给一次机会小林子:“你重新再说一次!”
这小太监,说什么大话呢,不能刚夸两句就上天啊,不像话,一点都不曾学到她的谦虚!
“哦。”小林子挠挠头,不知道为啥要重复一遍,乖乖道:“主子,奴才都背完了,用不着了。”
齐嬷嬷抬起眼皮,诧异地看了一眼这小太监,这本诗集也不薄,这么快就背完了?
她原以为这小太监是因为老实,性子纯良才被皇帝选送到小闺女身边的,原来还有这才能?
莲花霍然起身,震惊出声:“你说什么?都背完了?”
啊?怎么可能!都背完了,比她还厉害?!!!
小林子有些不安地点了点头,他背完了主子反应怎么那么大,不是主子让他背完的吗?
莲花眼睛一眨不眨瞅着他,再三确认道:“你没有说大话?”
看得小林子头皮发麻,声儿低了下去:“没有的。”
小吉子在一旁看热闹看得贼爽,看热闹不嫌事大,趁机插一句嘴道:“主子,您可以给这呆子抽背啊,随意翻几首让他背,不就知道了?”
莲花醒悟过来,忍下震惊之色:“哦哦哦,对对对,抽背。”
抽背是最好的检验法子,她拿着诗集翻起来,翻开几页,正要抽查。
又停手,想了想对小林子道:“小林子,苍澜院的规矩你晓得的,只背了第一首我不怪你,但不可以对主子撒谎哦,否则藤条伺候,再与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确定背完这本诗集了么?”
小吉子顿时有些心虚地垂下头,主子这话仿佛说他一般……
小林子咽了咽口水,脑子里开始疯狂地想,他没有遗漏吧,忍不住迅速地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想了一遍,想了一会儿,确定没有遗漏,遂肯定地点了点头。
莲花眯了眯杏仁眼,心想是牛皮总会吹破的,便不再犹豫,开始瞎翻起来:“第七页,《兔罝》~”
小林子拿到题目,立即背起来:“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一刻不曾停顿,背得极其流利。
莲花不敢相信,又往后翻了几页,喊小林子背,小林子又立即背了出来。
她还是不信邪,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随机翻了好多页,却一点也没有难倒小林子,每一首都背得很顺畅,生僻字也没有放过。
她张大嘴巴,像不认识小林子了一般,满脑子都是“天纵奇才,怎像个笨蛋”?
她是不是错怪小林子了,他是大智若愚,不是笨……
她呆愣住了,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办到的?”
背诗多难啊,还一本书从头背到尾,还只用了一上午,这在她读书生涯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小林子挠挠头:“主子,奴才也不知晓,看一眼就记住了,忘不了。”
莲花闻言呆若木鸡,大受震撼,心灵受到了不小冲击,若是她也能这般,那小时候便不用挨先生打那么多下手心了……
天呐,就算她不能像小林子这般,那有小林子这样的同窗也好呀,先生出题要背书,她是不是就乘一乘这东风……
莲花脑子里念头纷飞。
齐嬷嬷目光落在小林子身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了这小太监有过目不忘之能。
她想不通,皇帝怎么会将这样的人才放在小闺女身边,是不是有些糟蹋了?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深意?
她是百思不得其解。
莲花愣了好久,才醒过神来,醒过神来后十分激动,踱着步在殿中走来走去,不肯消停。
最后一拍掌,封小林子为苍澜院第一诗人,从此是她的御用诗库,大力赞扬他脑子原来不笨,还挺好使的。
又洋洋得意的觉得她是小林子的伯乐,挖掘了他背诗的才能。
恰巧此时皇帝派人来传话,说今日晚膳回来用。
莲花双眼放光,正愁有劲儿没地使呢!
傍晚,皇帝大步流星朝着苍澜院走来。
将近走到大门,便看到小吉子,朝着他开始行礼:“万岁爷吉祥。”
皇帝停步:“起来吧,她派你来的?”
“是。”
皇帝感到很好笑,心里了然,他的小妃嫔又背着他偷偷在备礼了,也不知他的小妃嫔这是准备望风到多久。
他一挥手:“去报信吧。”
“是,万岁爷。”小吉子欲言又止了一瞬,退后几步,转身就跑。
还是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暗暗摇头,他的主子哟,可真是爱玩,尤其爱与万岁爷玩,而万岁爷也真疼爱主子,肯配合着主子一起玩,这可是后宫里谁都羡慕不来的福分。
如今他出去办事,谁见了他不叫一声“吉公公”或“吉哥”,再也无人敢瞧低他了。
便是华庆殿以前瞧低他的人,现下也得客客气气的,这都是托了主子的福,托了万岁爷的福。
这样的日子让他感到很满足,很是庆幸自己不像有些人那般势利眼,在当初主子落魄时候依旧不离不弃。
不过他可不能大意了,更要提高警惕,主子身处漩涡之中,虽有万岁爷将苍澜院护得密不透风的,可事儿从未曾少过,并不像表面那般风平浪静。
每日主子入口的膳食,进院的东西,事无巨细由齐嬷嬷把关着,他亲眼所见,进院的食材或旁的物件裹夹着不该有的东西,被齐嬷嬷的火眼金睛一一挑了出来。
他还撞见过,有在外头鬼鬼祟祟的人,被万岁爷暗中守着的人押走了。
争斗从未停止过,只是万岁爷和齐嬷嬷齐力将这些挡在了外头罢了。
万事都怕大意,他更该留心。
他隐隐感觉宫中往后事不会少,华庆殿那位视主子为眼中钉,若不倒台,真令人寝食难安……
等了一会儿,皇帝觉得差不多了,才重新开始走。
边走边思索着如今的局面,薛平那边无大的异动,只截获了一封信。
这老狐狸还是很谨慎的,十分沉得住气,私兵之事这么多年,一点儿马脚也不曾露。
第三百四十二章 背情诗
的确不好查,曹德那边已经安排了人全数出动,将薛平和心腹日夜盯着,去最可能之处找,至今却未曾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藏得真够严实的。
若是一直查不到,这缓兵之计就得拖下去了,一时半会儿真不好动。
旁的事,他已经做好安排,只待查出所在,便可秘密遣人以疾风之势剿了,那时便是沈明正名之时,也是薛平清算之时。
至于薛婉君……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
一声高呼打断了皇帝的思索,他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便见是小林子抬头挺胸在大声念诗,面朝他,背对偏殿,念得声如破竹,仿佛是专等着他来念一般。
他皱了皱眉头,这小太监是造反了吧,对他念情诗?这是闹哪样?
这诗从这小太监嘴里念出,一点都没有他小妃嫔念的动听,令他十分别扭。
这首《关雎》与另一首《蒹葭》是他小妃嫔中秋月圆之夜对他念过的,岂容这小太监染指?
他看了张庆一眼。
张庆立即意会,踩着小碎步小跑过去,要抽打小林子。
他也是闹不明白这死小子好端端的,怎么一见着爷也不着急行礼,而是先回头迅速瞧了一眼偏殿,再然后当场大声念诗。
也不知这小子日日在苍澜院染了什么坏毛病,他如今是越发闹不明白这小子的脑回路了,看这死小子是哪哪都不顺眼,见着就手痒。
正待张庆走到小林子身边,举起手来时候,偏殿门口蹦出一个人来,紧接着里面就传来齐嬷嬷的声音:“慢着些,小心你身子!”
“好呢好呢,奶奶,我是走出来的,没有跳呢。”
不是莲主子是谁?
张庆一愣,举起的手停住了。
小林子双眼则像斗鸡眼一般凝聚,盯着要打他的举起手,心里很紧张,嘴里却滔滔不绝地还在大声背着:“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
莲花被两人挡住了视线,没看到皇帝:“咦,张总管,你举手做什么?”
听到万岁爷会回来用膳后,她便心痒难耐,定下了这样的计划。
差不多时辰了,就赶小吉子去望风,并对小林子殷切嘱咐,一见着万岁爷就大声背诗,不得有误。
她后面干脆针线也不做了,早早地就在小厅里等着,时不时伸着脑袋在门口偷看,十分兴奋激动,想要看万岁爷的第一反应。
后头嬷嬷劝说她,说人来了小吉子和小林子都会提醒,用不着自己去看,她才按捺下来。
只是方才小吉子回来禀报,又听到小林子念诗,她终于按捺不住了,自己出来。
谁知道瞧见的不是万岁爷,而是张总管举着手在小林子脑袋顶上。
她疑惑了。
张庆反应还算快,尴尬地笑着道:“莲主子,这小子衣冠不整,咱家是想替他整一整……”
说着举着的手改为理,替小林子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衣领。
“哦,这样啊,那你继续吧。”莲花有些失望,不是万岁爷呢。
小林子嘴里还在念着,所有人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他扭头求救式地看向莲花。
莲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摆了摆手,失落地道:“不必念了,等爷回来再念吧。”
这是专门背给万岁爷听的,爷不在,那背着也没啥意义。
她说着转身,抬起沉重的步伐准备回去。
此时皇帝已经走近,听到她的声音,唤了一声:“囡囡!”
莲花脚步一停,回头惊喜道:“万岁爷?”
张庆扯着小林子赶忙让开。
皇帝一下子就出现在她几步之外,真是大大的惊喜。
她情不自禁想跑过去投入皇帝怀里,又想起齐嬷嬷说的话,克制住了,只是脸上早笑得见牙不见眼了,甜甜地道:“昭哥哥,你回来啦?”
皇帝嘴角上扬,快步走过去,环住她的腰,亲了她一口:“嗯,朕回来了。”
莲花笑眯了眼:“昭哥哥今日忙不忙,累不累呀?我替你捏捏肩好不好呀?”
一时之间,她满心只有见到皇帝的喜悦,早将她之前设计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了。
两人甜甜蜜蜜的腻歪了一会儿,等皇帝牵着她要进去时候,她才想起来:“啊,昭哥哥,我有惊喜与你呢!”
说着冲着被张庆扯到角落的小林子,朝他招招手:“昭哥哥,这是我相中的千里马,来来,小林子,第一百三十八页,背!”
皇帝挑了挑眉,诧异地看了一眼小林子,千里马?这是做什么?
小林子接到命令,往前走几步,当即开始背起来:“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背完一首,莲花双眼水汪汪地看着皇帝,巴巴地问道:“昭哥哥,喜不喜欢呀?”
皇帝不明所以,顺着点了点头:“尚可……”
“那便好呢。”莲花一抚掌,扭头又对小林子道:“第一百页,《子衿》念起!”
小林子想也不想,直接开口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如此反复,莲花一连让小林子背了好几首,背完后让小林子退下。
她双眼盈盈闪闪地看着皇帝,咬了咬唇,有些赧然地道:“昭哥哥,我读书不好,背诗也背不好,上回你不是让我以诗赋情么,我后头也在背的,只是总背着背着就忘了,今日便寻思着让小林子帮着背一背,等改日我背好了,再背给你听……”
皇帝心头发热,他早就听出来了,背的那些都是他标注出来的,是女子表达对男子的爱慕之意。
初初从一个小太监嘴里念出,对他来说有些怪异,后头明白了她的用意后,真是甜到心里,又暖到心坎上去。
他忍不住揽她入怀,低头额头碰着她额头,温柔地对她说:“囡囡的心意我已感受到了,不必苛求自己去背,执子之手,与尔偕老,今生与来世与囡囡一起白头到老,可好?”
第三百四十三章 了无生趣
莲花看着皇帝深情的双眼,眼中漾过点点星光:“嗯!”
郑重的点头,又再点点头,她与万岁爷慢慢到老,想想就很美好……
皇帝忍不住捧住她的脸,在她眉心上落下深深一吻。
“咳咳……”
齐嬷嬷扶着胖丫的手从里面出来,出来前咳了两声提醒。
莲花醒过来,赶忙推开皇帝,脸开始发烫发红,又……又忘情了。
皇帝轻笑两声,怎么他的小妃嫔还如此害羞,不曾习惯?
看来还是多与她在人前多亲热亲热,多练练才可。
齐嬷嬷对着皇帝行了个礼,说道:“老奴身子有些不适,便先行告退了。”
皇帝闻言,不禁关切问道:“齐嬷嬷何处不适,可要传御医?”
莲花一惊,今日跟嬷嬷待了一日,没听嬷嬷说哪不舒服呀?
她赶忙走过去扶住齐嬷嬷另一边胳膊,侧着身着急问道:“奶奶,您哪不舒服呀?我帮您瞧瞧。”
齐嬷嬷挥挥手:“没别的不适,只是方才喝的茶太甜,齁着了。走了走了,胖丫,咱们走。”
说着抬步就走,一刻也不想多留。
皇帝和小闺女两人,真是越发黏腻了,往常两人只私底下卿卿我我,或者用膳时候搞些小动作,好歹顾忌顾忌,还能忍。
如今在这偏殿门口,她还在里头,两人见面先开始一轮黏糊,接着又是背情诗,又是以诗赋情,背完两人就开始互相表达爱慕,又开始卿卿我我。
哎哟,小闺女这出去半晌了都,人还在黏糊之中。
她这老太婆老了,听着脸红心跳的,忍不得,实在肉麻得紧。
走了走了,让他们两个人自个黏腻去吧,她就不碍眼了。
莲花发蒙地看着越走越远的齐嬷嬷,茶是甜的?不会吧……
眼看着人远去,想起到饭点了,她忙喊了句:“奶奶,一起用膳呀,晚膳有不甜的呢!”
齐嬷嬷头也不回,只摆了摆手:“晚膳更是不得了,你们且用着,老奴回去自己用。”
皇帝闷笑出声,跟他的小妃嫔待久了,怎么觉得齐嬷嬷也可爱了起来,都会开玩笑了。
莲花拽了拽皇帝袖子,不明所以地问道:“万岁爷,奶奶怎么了?咦,您笑什么呀?”
皇帝含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也不解释,牵着她:“进去吧。”
这让莲花更摸不着头脑。
走进去后,她拿起齐嬷嬷的茶就想要尝尝,看是不是甜的,被皇帝眼明手快一把夺下来,抱着她开怀大笑,他的小妃嫔怎么如此实诚可爱。
莲花:“……”
从这日起,苍澜院就出现了一道奇观,时不时出现这样的情景:
皇帝一来,院中诗经就背得震天响,让他有些头疼有些无奈却又感到很好笑,紧绷了一天的身子都松散下来。
这是他小妃嫔的风格,能干出什么事来,他都不奇怪。
其余时候:
“小林子,第七页,背。”
“第六十六页!”
莲花每每心血来潮,便随口说一页让小林子背诗,感觉甚好,染上了不少书卷之气,都带动了苍澜院的读书风气。
有小林子这移动诗库在,以后莲花都不带怕的,底气十足,遇到方嫔她也能对付几句了。
齐嬷嬷有点无言,过目不忘之才,从古至今少有,若是皇帝用在别处,那用处可大了去了,譬如让小林子将大小官吏来历全部记住,皇帝可随时调取,连典籍记录都不必查阅。
用在哪不好,如今用在小闺女这处,还被这般用,怎么说呢,哎哟,总之小闺女还是一无既往的会糟蹋……
罢了罢了,小闺女高兴就好,何况这小太监也很高兴,按小闺女的说法,两人也算伯乐与千里马了……
华福殿内。
“咳咳,咳咳咳咳……”刘妃用帕子捂着嘴,咳得厉害,羸弱的身子因咳嗽不断震动着。
一旁的宫女不断帮她顺着气,见刘妃咳嗽愈加剧烈,她只得拿过就手的药,将药拿到刘妃唇边:“主子,快含着御医开的含片。”
刘妃忍着咳嗽,将宫女手中的含片含进嘴里,喉咙一阵痒意,险些将含片咳出。
她拼命压着这股痒意,一阵沉重的呼吸声过,许是压制起了作用,许是含片发挥了功效,这股痒意被压了下来。
她感觉舒坦了一些,将含片含在嘴里,喉头一股清凉刺激从上扫到胸部,灼烧的感觉平息下来,总算是不咳了。
身边的宫女松了口气。
这些年来,刘妃拖着残破的身躯苟活于世,一年四季见风就咳,尤其害怕秋冬季节。
她是咳怕了,让御医开的药,一次比一次猛烈,这个含片中的药量,便是寻常人的十倍不止。
御医说了,只有咳得厉害时候用,含几口止咳,别的时候能不用就不用,药量太大实在伤身。
等确定不咳了,刘妃将含片吐出到宫女的手里,靠在床侧,了无生趣,只觉得世界一片黯淡,前路无光。
宫女将含片丢了,拧了帕子替刘妃擦面。
“清雅,你说本宫会比那贱人活得久的吧?”刘妃目视虚空,眼前仿佛一片黑暗,感觉不到希望。
替刘妃擦完面,清雅又开始擦刘妃的手,她心口发堵,忍着难受,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主子说什么傻话,您好好吃药,好好用膳,活得比谁都久。”
刘妃面容苍白惨淡,无力道:“是吗?本宫怎么觉得随时都将死去一般,只是本宫好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主子!”清雅心中悲痛,打断刘妃的话。
中秋之夜,主子坚决要去中秋宴,她劝阻不了,主子说如今活着什么乐趣都没有,只想去看看笑话,若连这点乐趣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只能含泪替主子准备。
夜里主子回来后,精神焕发,脸上满是喜悦,自从身子垮了后,从未如此高兴过。
只是好景不长,因见了风,当夜下半夜主子就发起了高烧,病情加重,一直到现在才好一些。
她用力握住刘妃冰凉的手,希望用自己的体温让刘妃暖一些。
第三百四十四章 反目成仇的姐妹
她脸上浮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勉强笑着道:“主子,如今形势一片大好,薛氏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您再忍忍。徐德妃已经上来了,依她的性子,若是不管便干脆不管,可若是管了,贵妃也得避让三分。”
刘妃眼里出现一丝神采,是啊,徐榕英与一般宫妃不同,这可是个陷入深宫的女将军,做事雷厉风行,岂是那么任人揉捏的。
清雅见劝说有效,再接再厉道:“何况那边先前传来的消息,万岁爷那么宝贝的莲美人,全家被害与薛氏脱不开干系,两人早是死敌不死不休,无论莲美人掩盖多么深,终有一日是掩盖不住的,有她在万岁爷身边吹枕边风,薛氏只会死得更快。”
刘妃目光看向清雅,清雅坚定的眼神感染了她,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要看到曙光之时怎能放弃!
她咳嗽两声,想起了什么,手紧紧抓住清雅的:“你找人去将莲美人身世散布出去,加一把火,让两人斗起来,就找华庆殿那位想办法,不不,这太容易暴露了,还是……”
清雅摇了摇头,拍拍刘妃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朝门口看去,确定无人后在她耳边轻声道:“主子,宫外头老爷来消息了,吴先生说……”
清雅将得来的消息,与刘妃一五一十说了,得到消息之时她本就想说,只是刘妃病情加重,心事不能太重,便压到现在。
刘妃听完消息,暗淡的眼神迸发出异样光芒,好似回光返照一般,整个人精神好了起来。
她嘴角露出一抹深深的笑意:“如此,那便再等等,等着瞧薛婉君从高坛跌落,等着看她家破人亡!”
说到最后,刘妃仿佛在说恶毒的诅咒一般,嘴角的森森笑意十分瘆人。
清雅低下头去,不敢去看,心中却觉悲凉,好端端的,怎么主子一步步的就到了这个境地呢?
当年的主子才情出众,相貌出众,如空谷幽兰清新淡雅,乃京中双姝之一,不知多少人仰慕。
自从入了宫,主子却变了一个人似的,被薛氏使计毒害了身子后,就活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是陪着主子长大的,两人感情深厚。
主子说身边只有她了,早早就和她说会求万岁爷放她出宫,只是她不愿意,她宁死不肯。
深宫太过寂寞,若是连她也离开,主子怎么办?
这么多年来,清萍在外露脸比较多,在外人眼里清萍才是华福殿的大宫女,深受主子的宠爱。
可私下里,她是知道的,主子不过是为了保护她,为自己离开人世提前做的准备。
若是主子离世,薛贵妃不会放过华福殿的人,首当其冲要铲除的,便是主子的心腹之人,清萍不过是一个活靶子罢了。
她心里难受,她不怕死,若是自己的死能换来主子活得久一些,好受一些,她可以现下就去死。
她无法明白主子这种执念,主子与薛贵妃以前明明那么好,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为何进了宫两人会斗得你死我活。
清雅当然不会明白,不身处同一位置,又怎会明白?
刘令仪生性清高,与薛婉君相交之初的确也有过真感情。
只是日子相处久了,无论做什么,薛婉君都压她一头,而且日常交往中她需处处让着薛婉君。
两人若一同看上什么好东西,那定然是她做让步的,若两人闹了别扭,也定然是她做小伏低去求和的。
加之,薛婉君的家世比她好,总有意无意中透露出的优越感,让她心里愈加不平衡。
凭什么她就得让着薛婉君,凭什么!
她也是一府的小姐,而且是唯一的小姐,是她爹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她要什么她爹就想法子给她什么!
哪像薛府一堆小姐,薛婉君不过其中一个罢了,高傲什么呢!
心中怨气积压愈来愈深,后头慢慢爆发,便造就了后来的种种,直到两人反目成仇,直到如今各自恨不得将对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这日,华庆殿内。
彩霞接过小宫女端着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浓浓的药汁。
进到内殿时,有宫女撩开帘子,她走了进去,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待一旁像隐身了的彩琴,那毫不起眼的眉眼,面无表情的神色,像刺一样扎进她心中。
她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心中冷哼:日日都是一副死了亲娘的模样,真是晦气,难怪娘娘的头疾越来越重了,有这样的人在娘娘身边,娘娘岂能高兴得起来。
掩下心中所想,她垂下头,恭恭敬敬地唤道:“娘娘,该喝药了。”
坐于牡丹团刻檀木椅上的薛贵妃,身着一袭白底绣彩蝶纹饰常服,翻看着各司呈上的事务册子。
她脸色有些憔悴,没往日的明艳之感,如此看着反而没有平日的凌厉张扬,有了几丝楚楚柔弱之色。
她没有说话,并不理会彩霞,只专心看着手中册子。
彩霞分不清贵妃是什么意思,等了一会儿,又硬着头皮轻声劝道:“娘娘,过了时辰喝就不好了。”
贵妃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将手中册子“啪”地合上,面上闪过一抹郁色,不耐的看向那碗药:“端过来吧。”
一瞬间气势又回了来,方才的恬静柔弱感仿佛是一种错觉。
有些人天生便是上位者,便是看着憔悴,眼神中的锋芒也是掩盖不住的。
彩霞赶忙靠近几步,将托盘双手恭恭敬敬呈上,药碗旁有个小勺,是用来喝药的,再旁边有一小碟蜜饯,是用来过嘴的。
她准备的一向周到,只是娘娘从来用不到。
只见贵妃眉头轻轻拧了一下,左手端起碗,右手拿起小勺,在药碗中舀了一小勺送入嘴里尝了尝,味道无异,将勺丢回托盘,端着碗一饮而尽。
从前她喝药也矫情,一勺一勺优雅地喝,却要苦很久很久。
如今她想明白了,既然都是苦,何苦一勺一勺慢慢喝自讨苦吃,还不如一碗到底,一次苦个够。
第三百四十五章 麻痹大意
喝完后,贵妃将药碗放下,旁边的彩琴适时地上帕子。
彩霞暗恨地看了一眼彩琴,药是她端的,从头到尾都是她张罗的,这贱人却是讨巧,总在最后之时递个帕子抢功劳。
贵妃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冷笑一声:“现下的御医越发没用了,药喝了如此多,却无一丝用处,喝与不喝又有何不同?”
这话彩霞不敢接,她总不能说娘娘这头疾是天生的,无法根治只能缓解吧?
彩琴低垂着眸子,平静地道:“娘娘,喝了可头疼纾解一二,夜里也更好入眠一些。”
“得了,只会纾解,一群无能的庸医。”贵妃递回帕子给彩琴,不耐地说道。
其实她自己最是清楚不过,这头疾打娘胎里来的,恐怕这辈子都会跟着她,只是喝药喝得心烦才有此一说。
她看回桌上的帕子,想了想问道:“华英殿没再来人催?”
如今她最大的心腹之患,便是华英殿与她争权那位。
端着空碗要下去的彩霞,闻言赶忙回道:“没有了,就前几日来了一次,奴婢按您的吩咐,说您头风犯了,人便再也没有来了。”
“嗯,知道了,下去吧。”贵妃将彩霞挥退,手撑着额头开始凝神想事,脸色有几分阴沉。
她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徐榕英遣人再来问协理后宫之事,第一招便用“拖”字诀,找借口一直拖着不放权;
等拖得差不多了,后边接着施行第二招,将一些鸡零狗碎又难缠之事丢给徐榕英,让她焦头烂额,陷入泥潭之中;
最后再给徐榕英所管之事弄个大岔子,让人破不了局,以此证明徐氏并不适合管庶务,她再出手收拾烂摊子,在万岁爷面前顺理成章收回协理之权。
三招之内,将徐榕英逐步瓦解,让她安安分分做个德妃,两人重回以前井水不犯河水的境地。
在宫中盘踞经营这么多年,这点能耐她还是有的。
只是第一招刚使出,徐榕英才遣人来问一回,还不是本人亲自前来的,便不来了,着实让她感觉有些奇怪。
不过不担心,徐榕英若真想从她手里分一些权柄,那便越不过她!
中秋夜徐氏封妃之事,她很久很久以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料到是此时罢了。
按徐大将军的地位和功劳,徐榕英起复封妃是迟早的事。
何况万岁爷对这女人的优待不是一日两日了,她从不看在眼里,只因知晓万岁爷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像徐榕英这般野蛮女子。
而徐榕英本人以前,更是表现得对权势毫不在意,只要不招惹到这蛮女,这蛮女也不会管后宫任何事。
正是这些年的表现,麻痹了她,此番才栽了大跟头。
后头万岁爷又去了好几趟华英殿,让她委实难受得紧。
万岁爷是越来越不给她脸面了,下头的人都看着呢,后宫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本就不少,好在都在她掌控之中,这么多年在后宫的经营不是假的。
如今苍澜院那位还不曾解决,又起来了个与她分权的徐榕英,而苍澜院与华英殿交好,两人拧成一股绳,情况不能更糟了。
至于万岁爷的态度,她现下是越来越琢磨不清了,扶德妃上位,难道是因为先前李美人诬陷与小宴之事,让爷对她不耐了?
可这些年,这后宫她都管得好好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爷何故如此待她?
还是说,爷单纯只是要为苍澜院那位出头?
想到皇帝,贵妃心中一痛,努力克制自己不再去想。
入宫之前,她爹便教导她,没有什么比手里握着权柄更让人放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越发认同这句话了。
帝王的心她现下是不敢想,有苍澜院那位在,独宠势头正盛,此事又怎么能想?
还不如想想怎么除掉苍澜院那位,并将权柄抓在手里才是真的。
贵妃深吸一口气,重新想现下的局面,朝着彩琴问道:“陈嬷嬷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娘娘放心,已经处置好。”彩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看着地面的眸子中,含着浓浓的嘲讽。
薛家大小姐自私自利之徒,永远只想着自己,表面上装得好看,待有用之人也大方得很,惯会收买人心,实则天性十分凉薄,对无用之人说弃就能弃。
这些她一直看在眼里,只是薛贵妃救过她是事实,这些年她一直感念在心,也在努力报恩。
直到最近,她才知晓,原来贵妃娘娘还对她做过那样的事,呵呵!
薛贵妃看不到彩琴的表情,想了想,解释了一句:“那老货办事不利,又知晓太多事了,送她出宫颐养天年,乃她最好的归宿。”
彩琴和陈嬷嬷,皆是她从宫外带进来的得力之人,如今陈嬷嬷不可用了,彩琴是她的得力助手,未免引人兔死狐悲,还是得解释一两句的,这是她多年驭下的心得。
想到那老货,薛贵妃心中就升腾起怒意,这老货实在糊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因为不甘心手中的权移交彩琴,瞒着她在背后搞小动作,偷偷派人去监视莲美人延庆的亲人。
这便罢了,若是能有一些意外的收获,让这老货将功折罪也不是不可,最不济能扫干净手脚也不是不可原谅。
却不曾想,这老货派去监视的人全失去了踪迹,着实让她心惊肉跳,担心是不是落了他人手中,后头要反过来对付她。
此事让她如鲠在喉,好似被人捏了把柄似的那般难受,不知敌从何来,敌又何时而来。
这老货实是该死,留她一口气都算便宜了她!
若不是被彩琴发现了端倪,这老货便想欺瞒过去了,这样的人她若还留着,指不定下一回如何坑她。
彩琴的声音,泛起了一丝涟漪,她垂首恭恭敬敬答道:“陈嬷嬷罪有应得,娘娘宅心仁厚,饶了她一命已是恩德。”
贵妃压下怒意,颔首微笑,彩琴话不多,句句到点上,办事也得力,若不是当年那事,她心有疑虑,这么多年也不会放着不怎么用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雷霆之势
她语含欣慰地道:“彩琴,这个宫里,本宫最看重你了,你可莫要教本宫失望啊。”
彩琴恭恭敬敬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奴婢的命是娘娘救的,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贵妃满意了:“嗯,起来吧,那事还得抓紧去办。”
这奴婢的确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跟了她那么多年毫无怨言,便是以前受了冷待,也宠辱不惊,令她高看一眼。
“是。”彩琴起身,垂着头退出内殿。
贵妃见目的已经达到,不再多说,重新拿起册子看起来。
退出内殿后,彩琴唤了两名伺候的宫女进来候着,便走了出去。
走到无人之处,她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嘴角轻轻牵起,表情极尽讽刺。
那事是指对付徐德妃和莲美人的事。
苍澜院围得像个铁桶一般,派去的人都折了,没了音讯,若不是她做了安排,早就被万岁爷的人循着踪迹过来了,到时她第一个被问罪,而贵妃娘娘也脱不开干系。
当然,贵妃娘娘定然会将她推出去,说是她自作主张的,她也会为了报答娘娘之恩,将罪行揽在身上。
此事娘娘见希望不大,风险又高,便转头让她想法子先离间德妃和莲美人两人的关系。
离间的风险相对较小,也让人难寻踪迹,寻不到贵妃头上来。
此事关键难点在于容易被撬开口子的莲美人被护得密不透风,设计的都用不上,而另一个德妃则十分不好撬动。
莲美人这边,万岁爷将人看得如此之牢,连外出之时也派人暗中保护着,可疑之人无一能靠近,没法设套。
而徐德妃心志坚定,更是他们无法动摇的存在,种在华英殿的钉子接连被拔除,便是因露了痕迹,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面对的便是这种困难局面。
用当初对付贾才人那招是不管事的,在不经意间派几个奴才,和莲美人亦或者徐德妃说些半真半假的话挑拨,也是不管事的。
此事最好的法子,便是让有身份的妃子去接近莲美人或徐德妃,再逐步谋之。
他们这些奴才,连人都接近不了,又怎么能行挑拨之事?
贵妃娘娘明知此事困难,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不肯出面去挑动追随她的那些妃嫔,只让底下的人去送死,呵,当底下的人命不值钱?
恐怕娘娘心中所想的,便是万一成了呢?死几个奴才又有什么打紧的。
也是,连陈嬷嬷都没个好下场,其他人贵妃娘娘又怎么会可惜呢?
贵妃娘娘嘴里说陈嬷嬷颐养天年的好归宿,是找了个由头恩准陈嬷嬷出宫。
等人一出宫,便在宫外将陈嬷嬷双眼戳瞎,割掉舌头,交予薛府看管,像狗一样给几顿吃的吊着命,这便是颐养天年了,真是笑话。
不过陈嬷嬷也不是个好东西,落此下场罪有应得罢了。
若不是知晓了那件事,她还真会全心全意为贵妃舍出命去,这些年不就是如此?
彩琴目光泛起深深的冷意,听到好似有人跑了过来,她收起脸上的表情,面无表情看向来人。
不一会儿,便见彩霞慌慌张张地奔过来。
看到彩琴,她脚步一顿,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立即停步道:“彩琴,不好了,你去告诉娘娘,徐德妃疯了,抓了好多人呢。”
说着她焦急地直跺脚,抓着彩琴的衣袖,仿佛不知怎么办才好。
彩琴盯着彩霞焦急的脸,一瞬后,直接问道:“都抓的什么人,为何要抓?”
彩霞摇摇头,六神无主地道:“这,这我也不知晓,刚得知消息便过来了,只知道有个相熟的掌罚嬷嬷也被抓了!德妃无缘无故抓人,是不是要灭咱们娘娘的威风,给娘娘一个下马威?彩琴你说怎么办才好,事态紧急,若不然你快去禀告娘娘吧。”
彩琴面无表情,抓住彩霞的手直接扯开,平静地说:“知道了。”
说着不疾不缓重新走回去,走去内殿。
她边走边心中思量,徐德妃果然将门出身,办事毫不拖泥带水,有雷霆之势。
前几日来问协理后宫之事,贵妃娘娘避而不见,就只派人来了一次便不再来,而今贵妃还在等着出招,结果人压根不再来,没有被贵妃牵着走,今日一出手便抓人!
若她所料不错,徐德妃抓人并非逞威风,所抓之人多少与华庆殿的眼线有关,若不在敌对阵营,她真想喝彩一声。
至于彩霞算计的小九九,她压根不放在眼里。
彩霞见彩琴进去了,悄悄松了口气,出这么大的事,娘娘必然震怒,她可不敢去说。
其实她没有对彩琴完全说实话,她是知晓更多信息的,相熟的那个掌罚嬷嬷托人求告与她,说德妃娘娘在华英殿开了个公堂,抓了一大帮犯了规矩的奴才过去审讯。
那嬷嬷要赶来华庆殿报信之时留了个心眼,托了人,刚嘱咐好便被带走了。
她故意瞒了一些,彩琴不是聪明么,那便猜去啊,就知晓这点事便去禀告,娘娘定然怒上加怒的。
果然,内殿传来娘娘的震怒声:“什么?她好大的胆子,竟敢随意抓人!”
随即是摔杯子的声音。
接着是彩琴的声音,声儿太低她听不清楚。
再然后便是娘娘唤人进去的吩咐声:“来人,替本宫更衣,本宫这就去会会那蛮子!”
听到吩咐,彩霞在外大声应了一声,叫上人,当头第一个进去。
此时的皇帝,正在理政殿内与大臣议事,与秋闱大事有关,历朝历代科举皆为大事,耽搁不得。
议事到中途,喝茶间歇,张庆悄悄将后宫中发生的事儿禀报。
皇帝听后心中了然,徐榕英终于要发挥作用,开始拔除宫中钉子了。
若换个人处于这样的局面,定然先坐稳位置,再依据曹德那份名单慢慢来,悄无声息蚕食,免得动静太大引得反弹,太过动荡。
薛贵妃便是这样的性子,还是个中高手。
可如今打牌的人是徐榕英,那做法完全就天差地别了。
德妃深谙行军打仗之道,擅以武服人,喜快刀斩乱麻,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慢慢来呢?
第三百四十七章 德妃上任
掀翻桌子重新制定规则才是徐榕英的风格!
倘若真的慢慢来,她又怎比得过深耕后宫多年的薛贵妃,若是如此,恐怕就着了别人的道了,陷入泥潭难以自拔了。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这样的事徐榕英不会干。
所以皇帝早有所料,有今日这一出是早晚的事。
他略一沉吟,低声和张庆说了几句,张庆听完退下,皇帝接着和大臣议事。
“华”字开头的宫殿在后宫中是最大最气派的宫殿,非“妃”位以上的主子不能住,当然,先前还是昭仪的徐德妃是例外,其中有缘由。
每个“华”字开头的宫殿,门前都有一大片空地,像小广场一般,像华英殿前就有一大片空地上,此时空地上跪了一排的人,跪着的人中有老有少,有宫女有太监。
而两侧分别站着后宫各司各局的总管和副总管。
人群的最前头放了一张桌子,上头布置了茶水,旁边的椅子上,正坐着悠然喝茶的徐德妃。
再旁边一个架子上是一托盘的飞镖,让人看着胆寒,挨着架子的是一筐的荷包,不知里头装的什么。
徐德妃两旁,分别站着华英殿的宫女和太监。
明镜让掌刑司的总管太监季运来,带着人按各司各局一一排好队,说德妃娘娘管人喜欢列阵,像军营那般列阵列得整整齐齐,看不得杂乱无章。
德妃娘娘说了,若是在军中,不排好队的兵,得挨军棍。
而在宫中,若是不按规矩排好队,同样得罚。
季运来不断擦着额头上的汗,这下完了,他将各司各局的人都得罪了个遍。
可不得罪也不行啊,德妃娘娘威压实在太重了,若有不从,他这小命恐怕当场被刮了。
事情要从今日上午说起,德妃娘娘带着人闲庭信步降临掌刑司,问掖廷诏狱空不空,够不够地儿。
他不明所以,只保守地说若是有很多人犯了事,挤一挤应当是够的,又忍下肝颤问娘娘有何贵干,是不是需要他做些什么。
当时德妃娘娘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让人给了他一份名单,上头罗列了不少人名,归属哪个司哪个局所负责差事是什么,上头都有。
说这些人犯了事,让他将人全部抓到华英殿门前受审,要全部到齐,若是缺一个……
德妃娘娘笑了笑,接着她身边的宫女便将他心爱的桌子一掌给拍烂了,吓得他腿都软了。
他乃掌刑司总管,见得多宫中阴私了,干的脏活不少,却对虎门出身的德妃极为惧怕,德妃身上所带阳刚肃杀之气,与他们这些掌刑司的阴柔腌臜是相冲的,所以他怕也实属正常。
娘娘临走前,很好心地嘱咐他先自纠自查,可别没抓人就泄露风声了,否则……
说到这里,娘娘身边的宫女又一巴掌将与桌子配套的椅子给拍烂了。
等人走后,他腿软了半天站不稳当,德妃娘娘脾气不好,是真的不好,他是知道的,他若敢说不,只怕拍烂的便是他了。
办此事前,他心里头不安,着急忙慌地找了张庆大总管一趟,探探风声,毕竟要抓的人不少,动静实在太大了,不知贵妃娘娘知不知晓,同不同意。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怕啊。
听闻此事,张总管眼皮抬也不抬,只说德妃娘娘乃万岁爷中秋之夜钦点的协理后宫之人,后宫之事听娘娘吩咐便是了,都是照着规矩办事,又有何顾虑。
听张大总管这么说他才踏实一些。
他忙召集人马循着名单去抓,上头果然也有掌刑司的人,一通忙活,总算将名单上的人抓到了华英殿前。
等他抓着人到来后,却见各司各局的大总管和副总管也来了。
他一打听,也是德妃娘娘发出的旨意,说娘娘派人到各司各局去请他们,要他们当场跟着去,说若有事,可以不去,以后也永远不必去了。
场面有些乱哄哄的,这一干人各自交头接耳,低声窃窃私语,互相交换眼色。
他抓来那些人,更是蠢蠢欲动,若不是他威逼恐吓,这些人恐怕就要按捺不住了。
这一切德妃娘娘并不理会,只喝着茶和身边宫女聊着天,让他闹不明白德妃娘娘的想法。
却在此时,有个总管太监人来是来了,神情却极为不耐,不怕死地提出质疑,说身上庶务缠身实在不得闲,忙得紧,不知德妃娘娘将他们传唤来有什么事,若是无事便先回去了。
这个总管太监说话声音很大,在一群低语之人中格外突兀。
季运来认出了这人,这人正是掌仪司的李总管,掌管礼仪之人,总觉得比旁人高一等,平日里就鼻孔朝天看人。
在这后宫里头,一般人等这李总管都不如何放在眼里,只有在贵妃娘娘面前比较恭顺。
他怜悯地看着这李总管,见别人下菜或许无事,可见德妃娘娘还是以往那套,恐怕就……
私下里,他感觉德妃娘娘比贵妃娘娘更可怕,他在宫里年头长,又掌管刑罚,知道的事儿要比旁人更多一些。
果不其然,这李总管说完后,悠然喝茶中透着一丝无聊的德妃娘娘,缓缓笑了,放下茶盏道:“正愁没有鸡呢,你是?”
只见这个不怕死的李总管继续作死,一甩衣袖,神色高傲地道:“奴才乃掌仪司的总管太监,姓李,掌管内庭祭祀礼仪乐舞,上至初入宫的主子,下至各宫的奴才,都由掌仪司派人教导礼仪……”
德妃娘娘一抬手,直接打断,轻描淡写地道:“既然你忙,那便恩准你卸了这个差事,给你倒夜香的清闲活计,一日清早倒个一两回的,好好歇一歇。”
说着看向人群,问道:“谁是掌仪司的副总管?提上来吧。”
李总管面色一惊,随即大声质问道:“娘娘,奴才没有犯错,您怎能贬奴才去倒夜香?”显然是不服。
德妃娘娘脸上出现不耐之色:“宫中无故不得喧哗,掌刑司的人呢,将这犯了规矩的奴才押下去关起来吧,吵得本宫头疼。”
第三百四十八章 干得好,赏
季运来他瞧着这情景,怜悯地看了一眼李总管,招呼自己的心腹朝着李总管而去,就要去抓人。
还不待他走到李总管身旁,李总管当即就走,边走边大声嚷嚷着德妃不公,不懂宫中规矩,有失公允,要找贵妃娘娘求一个公道。
听到贵妃娘娘几个字,他胆怯了,有些迟疑没有上前去。
可就在他迟疑之时,他瞧见德妃娘娘从一旁拿了三柄飞镖,随手抛出,朝着李总管飞去,吓得他大惊失色。
李总管更是面如土色,直接吓得呆愣住了,一瞬间忘了反应,说了半截的话也停下来。
场中其他人都吃惊的看着这一幕,传闻中徐德妃一言不合便拿鞭子抽人,而今日他们是领教了,这哪是抽人,是杀人!
场上众人都惊呆了,都看着那三枚飞镖朝着李总管而去。
“咻咻咻”三声,飞镖破风而出,两个分别贴着李总管的左右头皮而过,两边各削了一片的头发,最后一个则擦着他的裤裆而过。
李总管觉得头皮很凉,裤裆也很凉,好似头皮跟裤裆都被划破了,他不自觉地摸摸右侧头皮,那里头发已经没了。
他面色苍白惊惧地看向射他飞镖的人。
就见德妃娘娘接过宫女的帕子擦了擦手,神态淡然,嘴里轻飘飘道:“可惜了,没见血,万岁爷赐本宫玩的飞镖不就手啊,此次请大家来,正好也可练练手。”
李总管打了个冷颤,好似小命差点就交代了,浑身酸软瘫倒在地。
季运来心中一凛,立即明白该听谁的了,后悔方才迟疑了。
贵妃娘娘诚然要更尊贵一些,可人又不在,又没有德妃娘娘可怕,那当然得以德妃娘娘为首,他听吩咐便好。
于是他不再迟疑,带着人将这位李总管堵住了嘴,让人直接拖走,按以下犯上处置。
本窃窃私语乱哄哄的场子顿时落针可闻,人人噤若寒蝉,几绺被切断的头发在空中飘飘荡荡提醒着众人方才那一幕不是幻觉。
季运来擦了把汗,他是看懂了也听懂了,完全明白了德妃娘娘的用意。
娘娘将各司各局的大总管和副总管一起叫来,用意在于若大总管被撸职,那副总管便直接顶上。
而德妃娘娘手边的那一托盘飞镖,是用来玩儿的,靶子,正是像李总管这般不听话之人!
方才娘娘对李总管说的“正愁没有鸡”,说的是杀鸡儆猴的鸡,而李总管便当了那只鸡!
经过这么一场,场中没人敢再说话,所谓枪打出头鸟,便是心中不服也不敢说什么。
他暗自庆幸,幸好幸好他懂事,一开始就没有违背德妃娘娘,否则当时他恐怕就不保了,德妃娘娘可以转头就可以撸他职,将他关押起来。
听张大总管的意思,万岁爷兴许是默许的,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他,便是贵妃娘娘也救不了。
在他暗暗擦汗之时,明镜姑姑吩咐他将人按着顺序列好队,他又怎敢不听,连忙带着人将此事办好,而场中也无人再敢置喙。
待将吩咐好的事做好,季运来心里阿弥陀佛一声,各司各局的人得罪便得罪吧,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得罪谁也好过得罪德妃娘娘啊。
他点头哈腰过去对着德妃道:“娘娘,奴才将人都点过了,一个不少。”
开玩笑,哪敢少啊,少了一个拿他抵上怎么办。
这些宫中的老滑头,前些天私下里听说有些人,暗暗对贵妃娘娘表忠心,说若是德妃娘娘开始管事,他们要如何如何应对。
嘴里叫嚷得好,全凭贵妃娘娘吩咐,最后还不是德妃娘娘一声令下,乖乖地来齐了。
“办得很好。”徐德妃赞许地看了一眼季运来,侧头对明心道:“赏!”
明心闻言,走到飞镖旁边的箩筐,拿起一个荷包,走过去交给季运来。
季运来愣了愣,捏了捏,知晓里面是银子,对着徐德妃行了个大礼:“奴才多谢娘娘的赏。”
脸上一副千恩万谢的模样。
徐德妃点头道:“嗯,差事办完了便归队吧,若有需要,本宫会吩咐与你。”
“是是,奴才随时听候差遣。”季运来赶忙躬身退下,退到方才留的掌刑司总管的空位上。
和德妃娘娘说话,压力实在太大了,对于德妃的赏他压根就没想过,他不求娘娘另眼相待,只求娘娘少看他几眼,如今得赏是意外之喜。
其余众人看着那一箩筐荷包,总算猜出了里头是什么,暗暗揣摩德妃娘娘究竟想做什么。
徐德妃环顾全场一圈,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可以开始了。
她站起来,走到队列前头,她人本就长得高挑,身高堪比男子,是后宫中最高的宫妃。
面容英气十足,身上又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令众人压力倍增,有股逼迫感,让人不敢直视。
她目光看到哪里,哪里的奴才便肝颤,尤其是被掌刑司抓来跪着的奴才。
所有人都低着头,暗暗祈祷不要被她注意到。
看这些人顺服了,徐德妃很满意,朗声道:“贵妃娘娘有脑疾,万岁爷心疼娘娘,特命本宫协理后宫,如今正是我等分忧之时,万万不可让贵妃娘娘太过操劳,又引发脑疾。”
“本宫历来奖罚分明,干得好的,赏,干不好的,撤!”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诸位都是各司各局的掌事之人,宫中的诸多事宜离不开你们。今日召诸位前来,一是本宫见见诸位,认认你们的脸,知晓诸位掌的是何事,省得本宫以后找不着人。”
“这第二点,那便是好好立立规矩。诸位可瞧清了跪着的这些奴才?这些刁奴竟敢坏宫中规矩,欺贵妃娘娘脑疾缠身,无暇他顾,无人能管教他们,如今本宫既已应承了万岁爷协理后宫,那便趁此机会,在今日将这些刁奴一并管教了。”
跪着的奴才闻言,连忙大声疾呼冤枉,一直守着规矩没有犯事,望娘娘明察。
混在其中的甘婆子乃掌刑司的掌罚嬷嬷,第一个带头呼喊,呼喊地尤其大声。
第三百四十九章 耐心有限
甘婆子与华庆殿走的尤其近,收到风声后,让人去知会贵妃娘娘的人正是她。
当初李美人诬陷莲花之时,在场的掌罚嬷嬷也是她,听贵妃授意急于给莲花定罪的更是她。
她虽有所好,可自认没有被抓到把柄,便哭天抢地嚎叫起冤枉来。
她虽然也怕,可心里有底,算算时辰,从被抓到现下,贵妃娘娘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华庆殿和华英殿本离得不远,恐怕贵妃娘娘很快就要来了,所以她虽然惊慌,却并不如何害怕。
徐德妃眉头一皱,看来方才震慑得不够啊,她看着眼前的人,伸手向身后。
明心领会,当即拿着三四柄飞镖在手,递了两柄给她。
正在喊着冤枉的人,像嗓子眼卡了浓痰,声音戛然而止,个个神色惊恐,连甘婆子也不例外,表情还停留在方才装出的悲愤之中,眼睛却已瞪大,瞳孔紧缩,看着极其滑稽。
德妃娘娘方才说可惜没见血的话,他们可记着呢,这是要拿他们练飞镖,谁还敢叽叽哇哇。
“方才谁喊冤枉?怎么不喊了?”德妃冷笑着扫了一圈,手中抛着两柄飞镖,一上一下的,接得极稳,又伤不到自己,看得众人心惊胆寒。
她冷冷一笑道:“本宫还未曾说你们犯的什么错,便开始喊冤,真是喊得一手好冤啊,戏子都没你们这般会演!”
场中落针可闻。
甘婆子低下头,悄悄往左右探视,见人人脸色都不大好,和她一般也被吓住了,只得歇了心思。
算了算时辰,贵妃娘娘也差不多该到了,她暗中留神来人的方向,如今只有贵妃娘娘能救她了。
徐德妃在前头走了一圈,见人人缩得跟个鹌鹑似的,感觉有些没意思,这些人真是不经惊吓,还是在战场上切瓜爽啊,令人热血沸腾,便是两军的骂战也要比这些人要来劲得多。
她重新走回到座前,将手上两枚飞镖扔回托盘,转身坐下。
端起茶盏,她对着安静的场子开口道:“你们大可放心,本宫是讲规矩之人,犯了错的会依据章程一一公之于众,好教你们清楚什么事在这宫里是不能做的。”
“只是本宫耐心有限,在本宫发话之前,你们若有人敢随意插话以下犯上,那便休怪本宫无情。本宫手上的飞镖可不是说着玩的,丢出去生死勿论,这话别让本宫说第二遍!”
说完看向众人,威严的声音在场中响起:“掌仪司的副总管何在?”
“奴……奴才在。”掌仪司副总管杨六万瑟瑟发抖,腿一软赶忙跪着爬出列来拜见。
徐德妃瞧了一眼此人,有些嫌弃,怎么这宫里的奴才,都是这副德行。
罢了,且用着吧。
她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方才说了,掌仪司总管之缺由你来顶上,你可愿意?”
“啊,娘…娘娘不是要处置奴才?”杨六万不敢置信地抬头,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方才娘娘那一眼,吓得他尿都要出来了,以为他也像李总管那般要被处置了。
怎料是这等好事!
方才处置李总管之前,说提拔他做总管的话,他并没有当真,毕竟这些年,提拔谁不提拔谁,基本都贵妃娘娘说了算,且宫里有规矩,没这般容易,且得熬着。
后面德妃娘娘将他头顶的李总管说撤就撤,还将人押去关起来了,让他如在梦中一般。
此时听闻真的要提拔他顶缺,他心里不由狂跳起来,难不成他今日真的要升官?
德妃闻言轻笑出声,将茶盏放到桌上,笑着看杨六万:“好笑,你又没有犯错,本宫处置你作甚,你只说掌仪司总管一职,能不能当罢?”
杨六万这才觉得真实起来,他嘴唇都哆嗦起来,赶忙磕头,磕得砰砰直响:“能,奴才能,奴才多谢娘娘抬爱,奴才定当恪尽职守,不负娘娘重望……”
徐德妃一摆手,不耐地道:“行了,起来吧,不必说这些虚言,今后好好办差才是正理。”
“是是是,娘娘说得对,奴才好好办差,娘娘且瞧好了。”杨六万喜不自胜,踉踉跄跄起来,额头因太激动磕破了也不觉得疼。
原来还忧心,摸不准德妃娘娘会如何,若真掌管后宫部分事宜,他们这些人会怎么办。
可不曾想,娘娘一出手,便砸了个馅饼砸他头上,真是谢谢李总管了,不不,谢谢德妃娘娘。
李总管深得贵妃娘娘的心,若李总管一直在上头,恐怕他这辈子也就做一个副总管,到头了。
可如今因为德妃娘娘,他一下子提拔了上来,跟做梦似的。
这么看来,德妃娘娘上台也并非坏事,起码对他不是坏事,何况他观察了这么久,德妃娘娘是个能镇住场子的人,跟着娘娘,往后不会差到哪去的。
想到这些,他暗暗下定决心,原本观望的态度也变得坚定起来。
持有相同想法的,不止他一人,尤其是各司各局的副总管,羡慕得眼都要红了。
官从天降,这是多美的事啊,让他们个个心中火热,心思不由得活络起来,不时偷偷拿眼去瞅自家总管,期待自家总管也跟李总管那般识相。
副的哪有正的香啊,正的总管才是真正的一司掌事之人,只要发句话,他们这些副的还不是乖乖得去听,不敢反驳。
而正的总管浑身冒冷汗,人人自危,总觉得地位要不保了。
有瞧到自家副总管那渴望眼神的,忍不住狠狠剜一眼,意思是想得美,死了那条心吧,他们才不会像李总管那般傻,去撞德妃娘娘的枪口。
一时之间,两侧站着的各司各局的人,脸上精彩纷呈,有庆幸的,有遗憾的,有暗搓搓期待的,什么样的都有。
往常跟贵妃走得近的人,心中暗暗焦躁起来,心想这么大的事,贵妃娘娘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不会是没收到消息吧?
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未来得及通风报信,便被请了来,也不敢不来啊,当时华英殿的人,那架势,若说一个不字,恐怕还不知会如何呢。
第三百五十章 贵妃娘娘来了
何况他们先前想,来这一遭不过走个过场罢了,哪知道德妃娘娘这么横,这一番动作将他们都看傻眼了。
德妃不理这些人,直接道:“明镜,开始吧,既然这些刁奴等不及了,那便先将这些刁奴处置了,有反抗者,罪加一等。”
“是。”明镜出列,眼神有些冷冽。
她手上拿着一个册子,上头整整齐齐列着人名、所属哪个司哪个局,掌管何事,与给季运来的差不多,不同的是上头多了犯事缘由。
跪着的奴才不由得一阵骚动,却不敢再吭声喊冤,就担心德妃将用飞镖射死自己。
他们心里虚得慌,这些年来仗着与华庆殿交好,身上或多或少都不太干净,只要不太过分,贵妃娘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看不见。
甘婆子尤其心慌意乱,焦躁地拿眼角余光不断往华庆殿方向看去,看贵妃娘娘怎么还不来,不会是报信没报到吧?
她虽然自信自己平日小心谨慎,且早前就已将财物送了出去,应当没什么把柄落在德妃娘娘手里,可就怕万一啊。
贵妃娘娘没到,她是越等越没底气。
明镜开始念册子上头的人,一个个点过去,将哪月哪日犯了何事陈述事实一般宣出,贬的贬,罚的罚,宣出后立即让人绑了堵上嘴,扔到一边,压根不给这些人废话的机会。
这些人里头,有逼迫宫女对食的,有损坏御制之物隐瞒不报的,有拉帮结派欺压殴打他人的,有擅离职守闯祸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证据确凿,容不得抵赖。
看得站着两侧的掌事们暗暗心惊,德妃娘娘竟然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这是他们意想不到的,宫里的奴才个个仿佛无所遁形一般,做了什么事娘娘都一清二楚。
那他们私下里搞那些想对抗的小动作……
想到这些惊出一身冷汗,对德妃不由得更加畏惧起来。
这里头最轻松的算是季运来了,他掌刑罚,在这后宫里头看的比一般人要明白一些,自他替德妃抓人以来,便开始观察,似是看明白了一些。
心想德妃娘娘看着横,却并非毫无策略的莽撞,做事有分寸着呢,掌事的人只撸了一个李总管,剩下这些犯事的人都是各司各局底下的人,让他们来观看,恐怕更多的是震慑警示作用,并非要引发后宫动荡。
他配合着抓人捆人,听着念出的一个个人名,忽然一个念头闪现在脑海里,这些人,怎么看着好似大多与贵妃娘娘走得近,是贵妃娘娘的人……
他心中惊骇起来,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是,德妃娘娘这是在下棋啊,好大一盘棋,若此次顺利,只怕贵妃娘娘的人要被清洗得七七八八,往后在后宫中的影响力大不如前了。
他掩下心中惊骇,慌忙将头垂得更低以做掩饰,将力气全发泄在被抓的人身上,以掩饰惊骇的情绪。
甘婆子这边,马上就要到她了,她心急如焚,急得直掐手心,告诫自己要冷静,她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便是拖也要拖到贵妃娘娘来。
前头还有一人就到她时,她浑身紧绷,眼睛注意着来人方向,再紧紧关注着眼前的局势,她已经准备好要豁出去了。
“……程十三,你仗着侍弄御花园职务之便,多次窥探圣驾,为了窥探圣驾,在上月更是在西侧园中徘徊不去,窥探圣驾居心不良何等大罪,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将这奴才拉下去杖毙,走远一些行刑,便到那头那棵树下行刑吧,莫要污了娘娘的耳!”
明镜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小太监,这小太监是为了讨好某人,自动自觉去盯着苍澜院一举一动,其心可诛。
泄露圣驾是死罪,刻意窥探圣驾同样不轻,甭管他盯着的是万岁爷还是莲主子,他在主子这里挂了名的,直接点名要当众杖毙之人,杀一儆百,往后谁去监视苍澜院都得掂量一二,看看后果。
叫程十三的小太监,正是当初向陈嬷嬷禀报李美人在御花园撞到万岁爷散步的人,当初靠着这个消息,可得了好大一笔赏,那笔赏可比以前的多得多。
故而他尝到了甜头,后头变本加厉起来,知陈嬷嬷关注莲美人,便开始盯着苍澜院看,常自以为不着痕迹在附近徘徊,偶尔也能撞见天颜。
他大惊失色,自认行踪隐蔽,却不想一举一动被人看在眼里。
只是他并没有窥探圣驾,他没有那个胆子,他只是监视苍澜院而已,仅仅是为了获得莲主子行踪而已,并不是为了窥探圣驾。
掌刑司的人动作很快,一人架着他一条胳膊就要将他捆起来,还有一人堵嘴。
程十三奋力挣扎,大喊大叫:“冤枉啊,奴才没有窥探圣驾,奴才没有,奴才只是……唔唔……”
他未将话说完,便被堵住了嘴拖到了那棵树下,掌刑司的人将凳子放下,把人摁上去,一挺杖一挺杖开始打起来,打得“啪啪”直响。
众人不敢乱动,听着远处依稀传来的行刑声,皆惊惧不已。
方才其他人罚的罚贬的贬,都算有条活路,故而也不敢怎么挣扎,却不想德妃那么狠,轮到这个小太监说打死就打死,今日一出出一桩桩尽皆出乎人的意料。
他们个个心中浮现一句话:这后宫,怕真的要变天了!
明镜看着众人反应,掩下思绪,翻过册子一页道:“下一位!”
甘婆子恐惧到了极点,她浑身直打哆嗦,神情已经开始恍惚,听不清外界的声音,前头的程十三的下场带给她的冲击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让她忘了先头的打算。
人痛不到身上之时,永远无法感动身受,以往她作为施刑者看着别人越痛越好,令她有一种变态的快意,如今轮到自己时候才惊觉是如此恐惧。
就在她要被押走之时,她几近涣散的瞳孔忽然瞥见一直注意的方向像是有人来了。
是华庆殿的方向来人了!
是贵妃娘娘来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谁来也救不了
好似只过了一瞬,又好似一辈子那么长,她的瞳孔聚焦,一下子就看清了来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盼望的贵妃娘娘。
她猛然升起无限的希望,快要吓掉的魂儿只一瞬便回来了,惊人的求生欲望让她爆发出巨大潜能。
她用巧劲卸掉押她人的劲道,一下子窜出去,发疯似的大喊:“杀人了,德妃娘娘杀人了,贵妃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啊,德妃娘娘要血染后宫,不分青红皂白杀人了!”
声音极其尖锐,穿透耳膜,十分刺耳。
押解的和堵嘴的人猝不及防,被撞翻在地,未来得及阻止,让人冲了过去。
明镜嘴里正说着将甘婆子发落到浣衣局的话语,却想不到引起如此大的反抗,比前头被杖毙的奴才反抗还大,不由有些发愣,没反应过来。
所有人呆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枚飞镖破空而去,正中向前狂奔的甘婆子两个膝盖,顿时让她向前扑倒在地,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两个膝盖血流不止,再也动弹不得。
射出飞镖的徐德妃,站起来定睛一看,只觉这婆子眼熟的很,略一回想,想起了这婆子正是当初流霜殿的奴才在华庆殿,构陷莲花之时,蹦跶得最厉害的那个掌罚嬷嬷。
她英眉一竖,好啊,原本还想不起此人,没想到此人自动撞枪口上来了,本来不过是打入浣衣局罢了,现下可好,哼!
这婆子乃薛氏犬牙,这些年帮着坏事做了不少,可不止册子上那一点,有取死之道。
当初想将她的莲花妹妹冤死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直让她胸中怒火燃起,只将这老婆子打发到浣衣局便宜了她!
她不理会远处赶来的薛贵妃,取下挂在腰间的鞭子,大踏步往前走了十来步,一甩长鞭,将嚎叫中的甘婆子卷起丢到面前,居高临下冷冷地道:“狗奴才,一而再再而三作乱,今日谁来也救不了你。”
说着扬起鞭子冲着甘婆子狠狠挥下。
远远赶来的薛贵妃早听闻了嚎叫声,奈何匆忙赶来她并未乘坐步撵,近日头疾犯了无甚胃口进食,身子又虚得慌,左右两人扶着她走,走得并不快。
看到这一幕,她目眦欲裂,不顾仪态,用尽全力大喊道:“徐德妃,住手!”
她大力挣开扶着她的两人,脚步不停加快赶去,赶得急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却咬着舌尖硬扛着。
她心中十分清楚,今日若是让徐榕英清洗了后宫,那么她的威势便被踩到地上,她在宫中多年的经营便毁于一旦,那么必将导致她的大势一去不返,往后谁还敢替她办事,从此这个后宫便是徐榕英的天下。
她一马当先正要到近前时,却不想有两人窜出挡住去路。
两人对贵妃恭敬行了一礼,客客气气地道:“贵妃娘娘,有刁奴胆大包天,犯了事竟想冲过来对您不利,已被主子亲自拿下,还请您稍待片刻,免得冲撞了您。”
这两人正是华英殿的两个宫女,会武!
而不远处的徐德妃恍若未闻一般,继续鞭打甘婆子,鞭鞭抽打到肉,仿佛抽打是她的脸,狠狠抽打在她心上一般。
贵妃看着这一幕,怒急攻心,喉头腥甜,厉声喝道:“狗奴才,给本宫让开!”
而眼前的两人动也未动,依旧是那套说辞,依旧是那么恭敬。
徐德妃狠狠抽打了四五鞭,并未留力,想到当初莲花被人千方百计构陷,她这暴脾气便控制不住力道,直打得甘婆子皮开肉绽,才将心中之气出了几分。
当然只有几分,这甘婆子不过是助纣为虐的小鱼小虾罢了,正主可还好好的。
这一顿鞭笞,又怎够为她的莲花妹妹出气!
将这甘婆子打得只剩半条命时,徐德妃将鞭子往后一抛,有人迅速接过。
她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嫌弃地将手帕丢掉,接着一脚踩在甘婆子一条腿膝盖上插入半截的飞镖,将飞镖洞穿整个膝盖,本快奄奄一息的甘婆子“啊”的大叫一声,痛声响彻云霄。
徐德妃拿开脚,身上肃杀之气大开,看着甘婆子道:“本宫多年未曾亲自动手,你也算荣幸,是奴才中的头一个。今日本宫只废你一条腿,杀你嫌脏了本宫的手,今后若是再犯,呵,你也没有再犯的机会,否则本宫定然将你狗头挂宫墙上以儆效尤!”
明镜捧着册子走过来,无奈地纠正道:“主子,后宫并非战场,挂宫墙上恐会吓着别人的,尤其是莲主子。”
主子的老毛病又犯了,唉。
宫中传闻主子一言不合便鞭打别人,所言其实不实,主子这人再讲究规矩不过了,除了眼前这婆子,在这宫里亲自鞭打过的只一人罢了,平日那只是吓唬吓唬而已。
可只那一次,主子这爱鞭打人的事便传了开来,传来传去被传得越来越玄乎。
不过那一次,主子确实动了真怒,将人打得很是惨烈,打的还是一个妃子,当着很多妃嫔的面,将人抽打得血肉模糊,谁来劝阻说理都不管事。
当时珍妃也在场,据说珍妃回去后还做了几日噩梦,事后珍妃娘娘见主子就躲,很是害怕主子,背地里还偷摸喊主子杀神。
那一次不怪主子动怒,实在是那妃子自找的,嘴太臭了,说谁不好,竟敢侮辱主子的亲妹妹,说主子的亲妹妹被逆贼抓去后,定然被贼子玷污了之类的。
这妃子触碰的可是主子的逆鳞,主子听到后大怒,一言不发抄起鞭子便抽打,那妃子躲都躲不开,跪地求饶也没用。
事后主子被降了位份,以示惩罚,否则以徐大将军之女的身份,位份又怎么会低呢,从主子居住“华”字开头的宫殿,地位就可见一斑。
而那妃子被万岁爷降罪,丢去了和泰庙修身养性,听说万岁爷没有安排御医医治那妃子的鞭伤,任其自生自灭,导致那妃子伤口化脓浑身溃烂,最后香消玉殒,如今连名都让人想不起来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杀神
明镜感慨,这些往事只有宫里的老人知晓,恐怕连老人的记忆也模糊了吧,这老婆子竟然将主子的话当耳旁风,以为薛贵妃能救她,真是可悲可叹。
看来今后主子这后宫杀神的名头,是没跑了,好不容易让人淡忘的名头,又得重新被提起了。
瞧瞧这跪着的站着的,个个被吓得面如土色,魂儿都丢了,还有吓尿出来的。
徐德妃听到明镜的话,蹙眉思索了一瞬,的确她考虑不周了:“嗯,这么看的确不妥,那便改为丢去乱葬岗喂狗吧。”
不远处的贵妃气怒极了,看着这头的情景,看着华英殿的人丝毫未将视她于无物,面容十分狰狞,吩咐底下的人全部出动,将拦路的两人打开,要硬闯过去。
明镜无视不远处的贵妃,只淡定地叹了口气,对徐德妃道:“主子,这里奴婢来便好,您先处理别的吧。”
说着看向薛贵妃那头,感觉暴走的薛贵妃就快控制不住了。
场中各司各局的掌事总管,跪着等待发落的人,已被发落等待押走被捆到一旁的人,此时表情呆滞,神情恍恍惚惚的,像被吓失了魂。
有些像甘婆子那样,看薛贵妃过来燃起希望的人,遭受了后头这一场暴击,那希望的小火苗被彻底浇灭,再也燃不起来,心头只剩恍然和恍惚,见贵妃来了也再无反应。
德妃娘娘武力值如此高,若真想弄死他们,谁来了也救不了。
贵妃娘娘来有什么用,来了也得眼睁睁看着德妃娘娘发落人,无力阻止,连过来都过来不了。
德妃娘娘,不,准确地说是整个华英殿的人,压根就无视贵妃娘娘,想那么干就那么干了。
可怜的甘婆子,原本只是发落浣衣局,却不知足,寄希望于贵妃,如今废了一条腿不说,听德妃娘娘那意思,这甘婆子下场恐怕不会太好,兴许连命都保不住啊。
打杀了人后的德妃娘娘和明镜姑姑,还在面色如常地聊天,任由贵妃娘娘在一头怒火冲天,毫不受影响,竟然还有闲心说笑!
哦不不,如今谁敢说那是说笑的话,惹恼了德妃娘娘兴许真的会被丢去乱葬岗喂狗,死无葬身之地,只是无人敢去试探这话的真假,谁敢。
有人从明镜几句话中恍然想起,德妃入宫之前是上过战场的女将军,杀人如麻,难怪身上的杀气如此之盛,抽打一个奴才算的了什么。
还有人恍惚中想起一道传言,那道传言说德妃娘娘脾气不好,常打人,有一年还打死过一个宫妃,有后宫杀神之称。
百闻不如一见,是啊,对,这是真的,德妃娘娘真的是杀神,他们见识了,如今不过废了一个奴才的腿罢了,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些人心中恍恍惚惚的想法,徐德妃丝毫不知,便是知晓也不以为意。
她看向不远处被拦住的薛贵妃,嘴角扬起一抹嘲弄,将这处丢给明镜不再管,朝着贵妃走去。
四拳难敌这么多人的手啊,也不能伤人,再不去,她的两个亲卫就顶不住了。
终于得到注意力的贵妃双目充血,直勾勾盯着徐德妃,眼神凶狠地仿佛能吃人一般,唇齿腥甜,嘴里恶狠狠挤出几个字:“徐!榕!英!”
此时苍澜院内,齐嬷嬷估摸莲花午歇差不多睡着了,带着人悄悄出来。
走到苍澜院外头时候,齐嬷嬷总算松了口气,为了瞒住小闺女,真像做贼一般啊,想她在宫中这么多年来,何曾这般鬼鬼祟祟过。
幸好不曾被发现,否则以小闺女的性子,事儿又与徐德妃有关,那定然要跟着去凑热闹助威的。
小闺女这性子怎么说呢,说胆大也胆大,说胆小也胆小,却一向是不怕事儿的,又好凑热闹,不感兴趣便罢了,否则哪有热闹往哪凑,是一刻也不能闲啊。
她又为自己感到好笑,与胖丫对视一眼,相继笑了。
旁边的胖丫是大大松了口气,哎哟,瞒着莲主子,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太累了。
事情要从不久前张庆来苍澜院说起。
张庆悄悄找人,要找齐嬷嬷,说万岁爷有事要传达与嬷嬷,请嬷嬷出去一说。
彼时齐嬷嬷和莲花用过午膳,正在歇息,莲花让小林子给大家背诗,小林子背一句,她让大家跟着一起念一句,像个好学生一般,并时不时问齐嬷嬷某些词的解释是什么,十分勤奋好学。
齐嬷嬷看到传话的小太监出现在门口,看着似乎是找她的,神色不太对,不动声色地借口出恭,走了出去。
果然是张庆来找,听张庆说后,齐嬷嬷得知原来是徐德妃大肆清肃后宫之事。
皇帝担心动静太大会传到苍澜院内,特地知会齐嬷嬷一声,做好心理准备,让人守好门户,同时不让莲花知晓。
齐嬷嬷知道后的第一反应,与皇帝一般,也是瞒住莲花,一个有身孕且好热闹又有侠义精神的女娃,那可万万不能让人知晓啊,否则人闹着要去怎办,到时怎么拦,冲撞了怎么办。
张庆一说,齐嬷嬷一听,两人交接完毕,正准备散会,却在此时,一转头两人同时见到莲花出现面前,被吓了好大一跳。
张庆被吓得尤其厉害,满脑子都是莲主子怎么会在这,是不是听到了,听到了多少,怎么办,万岁爷会不会卸他职,让他养老去。
齐嬷嬷神情还稍稍镇静一点,往日无事便板着的脸此时派上用场了,从神情上看不出什么异样,还是如往日那般板着脸。
几人谁也没有讲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有些安静。
张庆和齐嬷嬷不知莲花听没听到,两人心照不宣以静制动。
莲花是有些好奇,她还是第一次见张总管和齐嬷嬷凑那么近,交头接耳的,像是有什么秘密一般,一时之间看得大为惊讶。
果然,莲花看了一会儿,率先开口,好奇地问道:“奶奶,您不是出恭么,怎在此呀?嗯……张总管也在此,你们是在说什么呀?”
她也想听听。
第三百五十三章 眉头一皱,事情并不简单
听到这句,张庆暗中松了好大一口气,他总算是确定了莲主子没听到,否则就不会这么问了。
齐嬷嬷也是,松了口气。
两个宫中的老狐狸便开始忽悠,一个说是想散步消消食,出恭不急,等下再出;
一个说万岁爷有要事商议,要晚些用膳,特地派他来说一声,见偏殿内莲主子读书兴致正浓,不好打搅,恰巧遇到齐嬷嬷,便说一声。
莲花“哦……”了一声,那神情是半信半疑。
两人也不知她信是没信,反正人没继续问,不继续问那便当一切如常呗。
总之后头张庆借口还要办别的差是顺利脱身了。
而齐嬷嬷就没那么容易了。
齐嬷嬷知晓消息后,在心中思量了思量,觉得她该去一趟压阵为好。
打破如今后宫的格局,这一遭至关重要,若是铩羽而归,无功而返,等薛贵妃有了准备,与宫外的薛平两相呼应,往后就没那么容易了,她担心徐德妃压不住场。
可想脱身可没那么容易,小闺女,往常也不见如此黏人,今日那是她走哪人跟到哪啊。
她说要出恭,小闺女也跟着去,美其名曰担心她不识路。
齐嬷嬷说走惯的路怎么会不识,再说还有胖丫,说着开始圆谎,假装朝着茅房而去,走了几步,却见小闺女却仍旧亦步亦趋,不离不弃。
齐嬷嬷无奈,问怎还跟着,小闺女则笑眯眯地说去消消食。
去茅房消食?真是青天白日骗鬼,鬼都不信!
可人是怎么也叫不走啊。
齐嬷嬷只好真的朝着茅房而去,不一会儿身后就跟了一大串人,平日里跟着小闺女那仨小太监和小宫女,也跟在小闺女后头,跟了一串。
这下齐嬷嬷是真想出恭也舍不下这张老脸了。
她只好停下来,直接摊开来讲,为何要跟着她,不是在殿中学诗吗?
不摊开来讲,恐怕小闺女还得跟着她。
说到这个,就见小闺女愁了一下,说自己是学诗来着,只是在她刚出殿不久,恰好有个词她不懂什么意思,问了一圈都解释不明白,卡住了,她难受得紧,学不下去了,便出来了。
却看到她走的不是茅房的方向,于是好奇跟了过来,就见她与张庆低声在说什么,只是两人声音太低,听不大清楚,只隐约听到什么“苍澜院”“做好准备”的词。
和苍澜院有关,小闺女理所当然认为那便是和她有关啊,于是人便越挨越近,最后近到了眼前。
齐嬷嬷听了来龙去脉,半晌无语,大意了,人到了近前才发现,真是老眼昏花了……
不待她说什么,紧接着就见小闺女一脸兴奋,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小手一挥,挥退左右,凑近她,神秘兮兮地问她方才和张总管是不是在密谋什么,能不能多个人知晓,她定会保守秘密的。
齐嬷嬷更加无言,不知说什么为好,这秘密保守的对象,可正是小闺女啊,怎么透露!
她清了清嗓子,只好想了个措辞,说万寿节将到,张庆不过和她提了一嘴,让苍澜院做好准备罢了,旁的事便是张庆所说皇帝忙的事。
小闺女神情还是不大相信,很直白地问真的吗,是不是有事的确不能说,她也并非一定要知晓不可。
嘴上是这么说,眼睛里却全是渴望。
齐嬷嬷矢口否认,面上真真地,问她为何这般想。
莲花眉头一皱,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但齐嬷嬷不会骗她的,事情也许可能或许是她想岔了。
她不由大失所望,嘴里自言自语道,万岁爷忙,午膳要晚些吃的事,早早派人过来打了招呼,咳张总管又过来说了一趟,奇了怪了,往日都是遣大壮来说的,张总管重复了不算,还亲自来,看来是脑子不好使了,得提醒多补补才是。
自言自语中,神情还是带着一丝想不通的狐疑。
齐嬷嬷面上表情纹丝不动,心中却破口大骂,张庆这死太监,老糊涂,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撒个谎都不牢靠,漏洞百出,连小闺女都骗不过,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若非小闺女单纯,这坎就过不去了!
后头齐嬷嬷带着人重新回到偏殿,面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也不出恭了,也不提去哪了,也不走了,总算打消了莲花的念头,让人安心午歇了。
齐嬷嬷这才得以脱身啊,实在太不容易了。
临走前还特地嘱咐了小吉子他们,万万不可提她出去的事,若问,就说她去歇息了。
来了苍澜院这么多日子,她几乎就没怎么踏出苍澜院的大,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后她便出门了,怎不让小闺女怀疑。
齐嬷嬷感慨真跟斗智斗勇一般,不容易啊。
小闺女待她一片赤诚,骗小闺女,她这心里还有些不好受呢。
胖丫扶着齐嬷嬷,带着几个人朝华英殿走去,途中胖丫感叹:“唉,莲主子真是越来越难骗了,机灵得很呢。”
齐嬷嬷不赞同地训斥:“瞎说八道,什么时候骗过了,最多不过是瞒着罢了,怎能说这话,糊涂!”
胖丫开始琢磨:“的确是这个理,好像是没怎么骗过,只是为何总感觉骗了莲主子很多次呢,奇怪了……”
齐嬷嬷也忍不住深思,的确,她也有这感觉,这是为何?……
华英殿这头。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在场的各司各部管事,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
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两个都不是好惹的,他们恨只恨自己方才的魂儿没有吓丢,现下要忍受这般煎熬。
真是恨不得缩起来,让谁也看不到才好,不要波及他们,他们只是小小的掌事的,谁都惹不起,真是要哭了。
瞧瞧两位娘娘剑拔弩张的,那火药味多重,尤其是贵妃娘娘,仿佛气炸了一般,对着德妃娘娘怒目而视。
反观德妃娘娘气定神游,说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哦?头疾非脑疾?嫔妾怎么看着都一样的。”
贵妃要气炸了,这徐榕英,假装刚看到她,又假客气地对她行礼,行礼后第一句就问她患的脑疾好了没有?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交锋
通常说患有脑疾是骂人的话,方才拦着她的人也这么说,只是当时她只想拦住徐榕英,并未计较。
上梁不正下梁歪,华英殿的人和徐榕英一般,都是野蛮人,气得她心口和脑袋突突跳起来。
薛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如今这些细枝末节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掌握主动权,将徐榕英的阴谋瓦解。
她冷冰冰地看着徐榕英,语气冷冷地道:“本宫患的不过区区头风罢了,过了便好。”
她看了一眼甘婆子,看向场中的众人:“这个奴才怎么回事,此处如此大阵仗又是作甚,本宫怎不知晓?”
徐德妃理了理方才打人弄皱的袖子,轻描淡写道:“这奴才犯上作乱,娘娘尽管放心,嫔妾罚过了,不必再罚。”
贵妃气结,她又没说要罚,这蛮女避重就轻,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她正待要接着问个清楚时。
就见徐德妃英眉一挑,看了一眼她的身后道:“华庆殿的宫女实在该死,嫔妾前头派人去问娘娘的情况,她们说得十分严重,说什么不便见人,见一见都会着风加重,让嫔妾以为娘娘脑疾重得好似危在旦夕一般,真是没规矩,娘娘您得管管了。”
说完这句,又微微一笑接着道:“嫔妾心疼娘娘,不敢再叨扰,只得担起协理后宫之责,便将掌事的都叫来见见。”
贵妃微微向后瞥了一眼彩霞,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不知这奴才是怎么说的,怎么会被这蛮女当场拎出来说,这借口不过是她的推脱之词罢了,谁知道却被这蛮女打蛇随棍上用了,真是气煞她也。
彩霞打了一激灵,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人。
当初华英殿来人,她受命去打发,她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啊,只按娘娘说的头风犯了,疼得紧,见风就疼,不便见人,将人打发了去,态度兴许稍稍有些端着,谁知被徐德妃编排成这般。
可当场她没法解释,真是冤死了,不知道娘娘回去后会对她如何。
她跟旁人一般,对徐德妃很是忌惮,瞧着如今的场景,自家娘娘像是落了下风一般,更是忌惮。
薛贵妃心中恼恨,深深地看着徐德妃,皮笑肉不笑道:“本宫先谢过德妃关心。”
接着一甩袖子往前走去,目光扫过这些掌事,看着他们语含深意道:“只是本宫执掌后宫近十年,对各项宫务游刃有余,这里的每一个掌事本宫都识得,他们所掌之事本宫亦知晓,做得如何本宫心中皆有定论,又怎会因区区小病有负万岁爷所托,耽搁了正事呢?”
说到最后转头眼神凌厉地看回徐德妃,眼神自带摄人气势。
被贵妃目光扫过的掌事们,个个头要垂到地上了,贵妃娘娘是在提醒往日待他们不薄,提醒对他们的有些事心知肚明,让有些人开始心慌起来,感觉背叛了贵妃一般。
只是他们也怕啊,怕德妃这个杀神。
得罪贵妃娘娘下场不好,可得罪德妃娘娘会死无全尸,两边都不讨好,可如何是好啊!
为今之计,他们还是再观望观望,也没别的法子。
徐德妃笑了,丝毫不惧,在拳头面前一切的言语不过虚张声势罢了,有何可惧的。
语言机锋谁不会呢?
她笑盈盈走到贵妃身边,说道:“娘娘实在太不爱惜自己了,就嫔妾所知,娘娘的头疾乃不治之症,这些日子不一直在喝药,这会儿是才喝了药吧?”
个头要高一截,在这些管事前面,生生衬得薛贵妃矮了一截,刚造的气势立即弱下去了几分。
贵妃又惊又气,气的是这蛮女处处诅咒她,说她脑疾,说她危在旦夕,现下还说她的头疾乃不治之症,听着仿佛是要死了一般,动摇她的军心。
偏偏她无法反驳,她的头疾的确治愈不了,若就这点与这蛮女纠缠,恐怕这蛮女说的会更多更严重,列出种种言语来,对她更为不利。
宫里的人本就多疑,爱见风使舵,喜捕风捉影,到时候谣言传来传去,恐怕就要传成她病的快死了,便是跑断了腿辟谣,追随她的奴才和宫妃也会将信将疑,试问谁敢追随一个将死的人。
惊的是怎么这蛮女好似对她宫里的事了如指掌一般,她的头疾如何,几时吃药怎能知道,莫非华庆殿有眼线?是谁!
她强忍着不去看底下奴才的,此时万万不可疑神疑鬼,便是怀疑也不可露出端倪。
一瞬之间转过万千念头,薛贵妃眼中锋芒毕现,眯着眼抬高下巴:“不劳德妃费心,本宫能好端端站在这里便是无事。”
徐德妃一脸不赞同地道:“嫔妾不才练过几年武,一个人精神头如何懂看一二,嫔妾看娘娘脚步虚浮,下盘无力,如何是无事,莫要打肿脸充胖子。”
“你!”薛贵妃眯着眼盯着徐德妃,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徐德妃看着贵妃道:“方才娘娘提到不肯有负万岁爷所托,嫔妾以为娘娘不肯好好养病才是有负万岁爷所托。中秋夜宴,万岁爷心疼娘娘受头疾所困,为减轻娘娘身上的担子,特命嫔妾协理后宫,便是娘娘胸有大义不顾身子,嫔妾也是不依的。”
说着转头对各司各局的掌事,似笑非笑地道:“你们若有谁拿些许小事去叨扰贵妃娘娘,让娘娘病情加重,本宫第一个不饶!”
这话一出,薛贵妃顿时怒不可遏,严词喝问:“徐榕英,你这是想架空本宫?好大的胆子!”
眼中的杀意是再也不愿藏了,胸腔被气得一起一伏。
她没料到,徐榕英竟敢当着她的面威胁这些人,要完全架空她,好大的胆子,真是小觑了这蛮女的胆量。
这一场交锋,她处处落于下风,不能再如此了!
徐德妃皱了皱眉头,往旁边走了几步,打量了一下薛贵妃,感觉身板不大声儿却挺大的,震得耳朵疼。
她声音波澜不惊地道:“嫔妾不敢,嫔妾不过遵万岁爷的旨,也心疼娘娘罢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反转
薛贵妃冷笑一声,怒到了极点,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
眯着眼,正待要再开口之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声响,那一声声一下下的,像是谁挨板子的声音。
她心下一惊,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远处树下有人,像在行刑。
彩琴闻言,双手交握胸前,福了福道:“奴婢去看看。”说着快步朝声音走去。
徐德妃淡淡地道:“娘娘莫慌,那不过是行刑的声音罢了。”
又叹了口气:“这些奴才力气这么小?不过杖毙一个奴才,怎现在还在打,惊着娘娘如何是好?”
说着走向座位,正要坐下,忽然想起贵妃还站着,吩咐人道:“来人,给贵妃娘娘搬把椅子。娘娘不介意嫔妾坐一坐吧?”
略一思索,摇了摇头:“罢了,娘娘身子不好,还是请娘娘上座。”说着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薛贵妃刚冷静下来的心立即沸腾起来,胸中怒火滔天无处宣泄,直冲头顶,只觉脑子炸开了一般,炸起无数血色,无数针扎了似的疼痛。
那话不断在她耳边回响,不过是行刑罢了,不过是杖毙一个奴才,徐榕英怎能如此轻描淡写,岂敢没有和她说一声,随随便便杖毙一个奴才。
难怪这些掌事的如此乖觉,个个跟鹌鹑似的,她来了都不曾有什么反应,原以为是被徐榕英鞭打人吓住了,没想到前头还杖毙了一个奴才,且是当场行刑,当场行刑!
徐榕英怎么敢,怎么敢!
她才是后宫的第一人,所有宫中之事都由她掌管,她未分权下去,徐榕英怎有胆量先斩后奏!
她爹乃户部尚书,从先帝爷时期便开始辅政,有辅国之功,若无她爹的支持,当年万岁爷登基就不会如此顺利。
徐榕英身后不过徐大将军罢了,在先帝爷时期没什么地位的武将莽夫罢了,徐榕英就凭这个,竟敢和她作对,公然挑战她的权威,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反了,真是反了!
薛贵妃双目充血,怒极反笑:“来人,将那奴才给本宫救下来,本宫倒要看看这奴才是犯了何错,让德妃不惜滥用私刑打杀了!”
徐德妃一挑眉,“滥用私刑”这词用得极妙啊,贵妃不愧是扣帽子的好手。
她笑了笑,不管贵妃怒火,只好整以暇,看戏一般的神情,看贵妃娘娘发怒,的确很有意思。
彩霞并着几个人立即应声:“是。”
刚走十来步,便见彩琴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脸,走在前头,也不知怎么说动了执杖的人,让人将被行刑的奴才连着凳子一起抬了过来。
只见那奴才后背股间的衣服都打烂了,一片猩红血迹,与血肉黏连在一起,人的手已经软了下去,显然彩琴是去迟了,人像是已经没了声息。
彩霞不由自主停住脚步,心中泛起深深寒意,徐德妃真的将人杖毙了,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华英殿外……
她现下是真真切切信了,徐德妃入宫之前真的上阵杀人无数,否则作风怎会如此彪悍。
宫里的奴才,主子不得随意处死,便是归属自己的奴才也是如此。
若有犯了大错罪行致死的奴才,按规矩是禀报贵妃娘娘定罪,交予掌刑司在诏狱中处死……
当场杖毙,那是多少年没有的事了……
彩琴带着人越走越近,晃动间,彩霞看见那死了的奴才露出半拉脸,心里一震,是程十三!
她见过这小太监,之前老去陈嬷嬷那禀报什么,她还和这小太监说过话。
闻着飘来的浓重血腥味,喉头一阵翻滚,彩霞是再也忍不住,当场干呕起来,由此及彼,身子忍不住怕得微微发抖起来。
若是……若是她落德妃娘娘手里会如何,贵妃娘娘也救不了吧……
贵妃看着抬过来的人,猛然转头看向徐德妃,嘴角浮起森冷的笑意。
也不急着发作了,只走到最当头的另一侧,看了她新提拔上来太监沙千道一眼。
沙千道也机灵,立即意会,招呼两个太监跑去接过华英殿的太监抬着的椅子,抬过来,放到贵妃跟前,还用袖子擦了擦,请贵妃坐下。
除了彩琴,华庆殿的奴才包括干呕了几下的彩霞,纷纷快步走过来,立于她的两侧和身后。
薛贵妃一甩衣袖,直接坐下,双目扫视全场,气场全开。
那个高贵、充满威仪的贵妃娘娘又回来了,方才被牵着走的一幕似是众人的幻觉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让人觉得贵妃娘娘依旧是这个后宫的主宰,从未变过,还是万岁爷下的第一人,执掌后宫,尊贵无比。
徐德妃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鼓掌叫好,薛贵妃不愧是执掌后宫多年的人,说收就收,说放就放,切换自如。
单凭这一点,就令人佩服。
明镜和明心等华英殿的人,见状也纷纷围在徐德妃身后。
两殿人形成对立之态。
站在下头的掌事纷纷垂首,不敢看向上方的两拨人马,朝着地面的脸神色各异。
有的肝胆发颤,就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有的大为庆幸自己还未站队;
有与华庆殿走得近的掌事,不由露出一丝喜意,浇灭的希望小火苗点了火引,要重新燃起来。
跪着和被捆着的奴才,也重新燃起了希望,悄悄看向薛贵妃,眼神充满热切,他们或多或少都在为华庆殿办事啊。
杨六万见处于下风的贵妃重新立了起来,心开始拔凉拔凉,一遍遍思索他方才有没有表明他投靠德妃的立场。
想起他说的不负德妃娘娘所望好好办差的话,心情顿时跌入谷底,再无半分升官的喜悦。
想着想着,心下一横,德妃娘娘与贵妃胜负未分,他切不可自暴自弃,自乱阵脚。
如今他只有跟着德妃娘娘一条道走到黑了,否则李总管回来,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季运来心中暗道不妙,方才德妃娘娘明明占据了上风,想不到眨眼之间贵妃娘娘便缓过神来,看这架势两方势均力敌起来,形势难料啊。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再反转
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贵妃娘娘比德妃娘娘位份要高一级,后头还不知会如何,他这个干了这么多事掌刑司总管,绝对脱不开身。
果然,在他这么想时候,就听到贵妃娘娘威仪的声音在前头响起:“掌刑司总管何在?”
他真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怎料如此准。
硬着头皮出列,季运来拱手行礼道:“奴才在。”
贵妃面上冷若冰霜,看着他问道:“季运来,你来与本宫说一说,若有人在本宫来时,不顾本宫阻拦,残暴鞭笞奴才,藐视本宫是何罪?”
季运来额头冷汗冒出,咽了咽口水:“这……这个……”
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这话他不敢接啊。
旁边一个悠悠的声音响起:“娘娘此言差矣,情况得分,若是被鞭策的奴才犯了事要发落时想逃,蛮力惊人,接连撞翻了三人,若无人出手,恐怕这老婆子就冲撞娘娘了,此人非但无过反而应当嘉奖。”
徐德妃冲着贵妃一笑,施施然走到她原本的座位上,慢悠悠坐下,往后一靠,大长腿叠着翘起二郎腿来,手端起茶盏开始喝茶。
华英殿众人跟过去,有的甚至开始关心茶水还热不热,与贵妃那边枕戈待旦严阵以待的场景截然相反。
“呵!”贵妃跟着笑了,定定看着徐德妃,笑意却不达眼底:“犯了事?好,一个说得过去,那么这个杖毙的奴才呢,你又怎么说?”
彩琴带着人躬身让开,露出眼前的惨状。
德妃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放下茶盏:“也是犯了事。”
“哈,好一个犯了事。”贵妃收起笑意,一拍椅子扶手,豁然起身,厉声喝道:“徐德妃,万岁爷是让你协理后宫,不是让你滥用职权动用私刑虐杀奴才的!”
“你上无视尊卑,下无仁厚之心,无规无矩,暴虐无道,为了威吓宫人,施展暴行,接连打杀两个奴才,此等暴行,本宫不耻。若让你这样嗜血的人协理后宫,后宫必将人人自危,引发动荡,让万岁爷后方不稳,进而牵动朝堂,你居心何在!来人,将奸妃徐氏拿下!”
贵妃走出座位,当着众人发出声声呵斥,最后直指徐德妃,声含凌厉,面上满是肃穆威仪,看着徐榕英像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
场中之人不无心中一震,德妃是要被问罪了吗?
掌刑司的人听到贵妃要拿下德妃,动了动,纷纷抬眼看向季运来。
见季运来依旧垂着首,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纹丝不动,他们便也低下头不再动。
薛贵妃眯着眼看向季运来,呵呵冷笑:“德妃真是好手段,连掌刑司的总管都被收买了?”
季运来事到临头反而不慌了,他心中牢牢记着张庆和他说的话,这个宫里谁最重要,非贵妃,非德妃,是万岁爷,而张庆无疑是最懂万岁爷意思的人。
他上前一步道:“回贵妃娘娘,掌刑司深受皇命,掌后宫刑罚,没人收买得了奴才。德妃娘娘审理这两个奴才之时,奴才也在场,都是依章程规矩办事,并无违背规矩之处,故而奴才们不敢轻易动德妃娘娘,还请娘娘明察。”
薛贵妃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三声,猛地一收,凤目圆瞪:“如此残暴行径,你竟还睁眼说瞎话,是本宫这些年太过和善了,让你们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连个奴才也敢糟践本宫?那本宫今日就让你们瞧瞧,什么是规矩!来人,先将奸妃拿下,至于掌仪司之人,呵……”
贵妃说着发出阴沉的笑意,快步后退,坐回座位,快速给沙千道使了个眼色,华庆殿的人迅速围上前去,护她左右。
沙千道立即领会,心微微抖了抖,不成功便成仁,富贵需从险中求,这次若办得好,他以后就是华庆殿的掌事太监了,若是办不好也连累不了宫外的亲人。
他舔了舔后槽牙,把心一横,面上露出凶恶狠意,带着人就去捉拿德妃。
华英殿的人立即挡在前面阻拦,双方开始推推搡搡,两殿中人混作一团,分不清谁是谁。
贵妃稳坐座上,心中浮起深深杀意,拦吧,拦得好,事儿闹得越大越好。
华英殿的人越反抗,徐榕英的罪行越能坐实,若是将她的人弄伤一两个,那便再好不过。
此次她定要将徐榕英的残暴行径传出去,让她爹联合他人狠狠参奏徐虎、徐榕英一本。
奏本她都已想好了,徐虎教女无方,徐氏飞扬跋扈,罔顾尊卑,公然违抗上命,嗜杀成性,无法无天,便是有万岁爷相保,也要让徐榕英脱一层皮不可!
粗鄙蛮女想跟她斗,抢夺掌管后宫之权,做梦!
在场之人,事后再一一算账,尤其是季运来,这些年来已忍他很久了!
薛贵妃嘴边浮起恶毒的笑意。
场中掌事看着这一场乱子,无不心惊胆战,缩着脖子一直往后退,把地儿腾出给两殿的人,就怕殃及自己。
就在沙千道朝另一人打了暗号,掏出凶器想要依计划行事之时,混乱中不知从何处伸出一手,钳住他手腕,铁掌一般令他挣脱不得。
他顺着这手向上看去,就见德妃娘娘不知何时已到了跟前,对他微微一笑,心中大骇,紧接着他整个人便被掀飞出去,和他一同被掀飞的还有一个太监,手上都拿着凶器。
明镜大声道:“华英殿的人听令,有人欲趁乱行刺德妃娘娘,快保护娘娘!”
“是!”华英殿的人大声应道,迅速收拢回来,围在德妃身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华庆殿的人。
而华庆殿剩余过来捉拿德妃的人留在原地,不知所措,脑中不断回响,不是来捉拿德妃吗,怎么就成了行刺,沙公公他们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贵妃笑意凝固在嘴边,起身一把推开挡住她视线的人,看着另一头躺倒在地的沙千道两人,手上或握或抓,各拿着一枚箭矢。
蠢货,自伤都不会!
她心下一冷面无表情看向对面,不自觉握拳,有一护甲深深掐进肉里也不觉得痛。
第三百五十七章 难缠
局势一瞬间扭转。
“好!”一声叫好声出现在人耳中。
众人就见徐德妃面带从容微笑,缓缓从人群走出,“啪啪”开始鼓掌,一步步往前走。
华庆殿剩余的奴才开始往后退,仿佛有什么危险在逼近一般。
徐德妃是真心为薛贵妃叫好,这一步步一环环的,真真假假的,无非都是为了让她入套,将她置于死地罢了。
她就说嘛,薛婉君并非任人揉捏之人,怎么来了之后光打雷不下雨,看着干着急,实际什么都没有做。
动静这般大,她也并未低调处置,华庆殿和华英殿两殿离着不远,贵妃早得到了消息,若是有心早就到了,何必等到她将人处置过半才来?
更可疑的是,在甘婆子大喊大叫之前,贵妃被人扶着向这边走来,走得慢的很,看着也不像病得要死的模样,若是真着急,怎会这么慢,见到她鞭打甘婆子时候,才开始快起来,等她打了后才叫住手。
被她的人拦住后,薛贵妃只光呵斥,等她鞭打得差不多了,才叫底下的人闯过来,关键过来后,竟然还有闲情陪她打太极,甘婆子的死活,压根就不再管。
回看过去才发觉,贵妃面上看着怒火滔天,这么久了,其实一点动作都没有。
直到拖去树下挺杖的奴才被打得差不多了,贵妃才忽然发现,叫去救人。
等确定人死了,薛贵妃整个人状态便变了,一改方才落于下风被迫防守的局面,主动出击。
薛婉君真不愧是玩弄手段的高手啊,顺势而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说是演戏也是演戏,说是真的也是真的。
对于今日她张罗的这一场大戏,薛婉君想阻止也不想阻止,其真正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仅仅阻止,更想要的是让她永无翻身,从此再无资格协理后宫,一劳永逸的解决掉她这个麻烦。
若有个机会让薛婉君将她置于死地,那么还会在意这场大戏阻不阻止吗?
被打死的奴才薛婉君关心吗?不关心,反而乐见其成,让她背上嗜血的名头!
被打的甘婆子薛婉君在乎吗?不在乎,但能进一步将她扣上凶残成性的帽子!
这些跪着等待发落的人,这些被吓得不轻的管事,薛婉君在意吗?在意,也不在意!
薛婉君在意的是这些人带给她的价值,不在意的是这些人的命。
只要薛婉君将她拉下马,这些人怎么发落,还不是薛婉君说了算。
到时若是这些管事不听话,薛婉君有百八十种法子将人治的服服帖帖的,换个听话的人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以薛婉君的手段,她就不信,这些掌事的没点把柄留在手里!
真是妙啊,直捣问题核心,剩余的不足为惧,恐怕人收到消息后便开始计划了吧,心智真是非同常人,短短时间便想出了这一计策!
若不是这场冲突像早有准备,刻意的一般,连她差点都要被骗过了。
若她所料不错,最后这两个太监便是点睛之笔吧……
徐德妃满含笑意,蹲下来拿起沙千道手中紧攥着的凶器,沙千道爬起来怒目而视。
明镜明心紧紧跟在徐德妃后头,以防有变。
徐德妃拿起凶器一看,果不其然,是她父亲麾下的弓箭箭矢,颜色看着不新,似是有些年头了,锋刃还好好的。
她站起来,往中间走了几步,将箭矢展示在众人面前,冲着贵妃问道:“娘娘怎么会有宫外头的箭矢,这是藏了多久?娘娘是不是知晓我殿中有箭靶,想玩一出贼喊捉贼?”
箭乃兵器也,轻易不可带进宫中。
用开刃的箭矢刺伤华庆殿的人,这箭矢还是她父亲麾下的,到时她有理也说不清了,贵妃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薛贵妃看了一眼沙千道,随即面容冷淡地说道:“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
徐德妃把玩着手里的箭矢,语含冷意:“那么这两个人,娘娘总是识得的吧,他们怎么会有徐家将的箭矢,竟还想行刺于我,这娘娘又作何解释?”
就在此时,沙千道忽然大哭:“徐德妃飞扬跋扈,凶残暴戾,生生打死我家蓉主子,苍天无眼啊!蓉主子,奴才无用,多年未能为你报仇雪恨,那便随你而去吧!”
“不好!”徐德妃转头要去阻止。
却已经迟了,沙千道和那个太监口吐黑血已软倒在地。
明镜快步蹲下去检查,对着德妃摇了摇头,这两人后槽牙藏了毒丸,咬破毒丸自尽而死。
场中众人瑟瑟发抖,感觉局势越来越复杂了,让人看不明白。
徐德妃面容冷峻,没想到贵妃为了今日这一出,竟然下这么大的本,真是心狠手辣,为了不牵连自己,直接让人自尽。
若是猜的不错,这两人定然跟多年前被她鞭笞过那个宫妃有过瓜葛,那宫妃姓甚名谁、是何位份她早忘了个干净,没想到在今日被人提醒了。
蓉主子,呵!
贵妃原来这么忌惮她,多年前就已经开始筹谋了,特地将人收罗在身边,就为今日这一刻!
真是好样的,如此一来,贵妃顺利脱身,脱身得干干净净的!
如徐德妃所料,贵妃推脱得干干净净的,只说自己有眼无珠,没想到奸人藏得如此之深,幸好未酿成大错。
“德妃,本宫是受人蒙蔽,差点也受了冤屈,只是罪人已死,你又未受损伤,便就此揭过吧。”
她不说徐榕英暴虐嗜血,而徐榕英也别再深究箭矢之事。
徐德妃一下一下擦着鞭子,半晌没有说话,她不说话,场中也没旁人能说话,衬得贵妃像演独角戏一般。
她心知此事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奈何不了贵妃,最后干脆道:“娘娘如此容易受人蒙蔽,是受了脑疾所扰吧,难怪惯出了这么多刁奴。既然娘娘要揭过,那便揭过又何妨,只是嫔妾还有事要办,便不招待娘娘了,也免得娘娘着了风,请回吧。”
贵妃淡淡地笑了,今日的确出师不利,可那又如何?
她还没败,想她就这么走,没那么容易。
第三百五十八章 想一网打尽
她道:“徐妹妹深明大义。不过本宫有掌管后宫之权,今日妹妹要召见这些奴才,本宫岂能不在场。先说这个嬷嬷吧,是不是徐妹妹误会了她,方才本宫见她好似有冤屈,彩霞你过去,听听她有何冤屈,禀报本宫。”
“是。”彩霞应过,走向甘婆子。
下头的众人只觉得一片恍然,节奏实在太快了,高潮一浪接着一浪,目不暇接,让人反应不过来,最后啪的一下,熄灭了,先前的剑拔弩张仿佛是他们的幻觉。
两殿的人看着风平浪静,德妃娘娘似乎回到了从前的老样子,而贵妃娘娘也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两人坐着好似闲谈一般。
只有地上躺着的几具尸首,和还有一口气的甘婆子提醒着众人,这些都不是梦。
德妃看着擦干净的鞭子有些满意,头也不抬地道:“明镜,这个婆子和被杖毙的那奴才都犯了什么事,一一念与贵妃娘娘听,不必娘娘的人那么费劲,千方百计找些词来说。”
“是。”明镜翻开册子,将甘婆子收受贿赂,和程十三窥探圣架的罪行一一念出。
贵妃抚摸着护甲,问道:“可有人证物证?”
明心早有准备,低头将罪证呈上。
明镜不卑不亢地道:“娘娘,这是甘婆子送出宫的财物,帮她送出宫之人也一并抓获,进行发落了,娘娘是否要问问?”
贵妃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甘婆子,掩下厌弃之色:“不必了,这老婆子虽可恶,却罪不至死,弄成这副模样也怪可怜的,替她找个医女瞧瞧,也彰显我等仁厚恩德,德妃,你不反对吧?”
本朝的医女出身低微,通常给奴才看病。
德妃将目光从鞭子上挪开,也看了一眼甘婆子,语气凉凉地道:“连要害嫔妾之人,嫔妾都揭过了,又怎会反对这等小事。”
看得已无力哀嚎的甘婆子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蜷缩着上半身,她疼,浑身都疼,膝盖最疼,疼得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疼得都快麻木了。
贵妃笑了笑,没有接这茬,又问道:“那么被杖毙的奴才,有谁见了他窥探圣驾?”
德妃不耐地将鞭子往桌子上一扔,“啪”的一下,吓了场中众人一跳。
薛婉君还有完没完了,这本册子是曹德交予她的,程十三名字上头画了红圈,是皇帝点名要杀鸡儆猴之人,为了就是让后宫的人掂量掂量,监视苍澜院的下场。
当然,知晓程十三是甘为贵妃想害莲花做斥候一般的角色,她也动了杀心便是了。
只是这些又怎么能说!
薛婉君明知道程十三做了什么,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要找人证。
这样的人证别说不能拿出来,便是拿出来,也会被指摘说人证怎么知晓程十三窥探圣驾,是不是窥探圣驾了。
真是无理也要搅三分,薛婉君的确难缠。
徐德妃不耐地看向贵妃道:“想知晓这奴才是否窥探圣驾,简单!这册子上头清清楚楚写了这奴才哪月哪日去了何处窥探圣驾,不若嫔妾找万岁爷断断,这奴才的行踪轨迹与万岁爷的是否有重合之处?”
“不过娘娘可要三思了,这奴才曾多次到华庆殿去,与娘娘殿中之人过从甚密,难不成这奴才窥探圣驾是娘娘指使的不成?还是说这奴才只是到华庆殿与娘娘走亲戚?”
贵妃眼皮一跳,呵斥道:“德妃慎言!”
她一向知晓徐榕英说话直接,却还是一遍遍领教,直接点破是她指使的人,呵,有证据吗!
连亲戚都出来了,哪个主子会有个做太监的亲戚,这徐榕英说话实在太挤兑人了,气煞她也!
只是徐榕英竟然知晓这么细,让她不得不防啊,且这蛮女胆子真大,直接道明找万岁爷去断,让她无法再接下去,可恶至极!
罢了,若追着不放,万一真牵出跟华庆殿的瓜葛,那便不好收场了。
她看了场中一眼,看向明镜手上拿的册子:“这册子又是何物?呈上来,让本宫瞧瞧上头写的什么。”
彩霞闻言当先走过去,明镜看了徐德妃,见德妃点头才交予彩霞。
贵妃接过册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心都跳起来。
程十三和甘婆子也就罢了,不过是德妃想杀她威风。
可这份册子八成以上都是她的人,德妃怎有如此能耐?!
来之前,彩琴便做了猜测,说德妃如此大动干戈,旨在肃清她们宫里的人,降低她在宫里的掌控权,杀一儆百,好教整个后宫乖乖听话,并顺利上位,把控整个后宫,一举多得。
她心中还有一两分不信,毕竟她还在位置上,便是德妃上位,她依旧还管着后宫。
肃清她的人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这么不讲究吧?
她心想灭她威风那是定然的,毕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立威罢了。
她在宫中经营多年,若想将她的人肃清,不是那么容易的,恐怕德妃还没有那个能耐。
刚来到时,远远瞧见这么多人,宫里头的掌事都在了,她觉得她所料不错,德妃更多的是为了立威。
后头看见徐榕英如此残暴不得人心的立威方式,她虽然怒于徐榕英无事她所言,却又暗自高兴,此举正中她下怀,便依照先头在殿中的计策,顺势而为起来。
为她办事的人很多,她并非人人都见过,地位低微的奴才是没有资格见她的,以前是陈嬷嬷安排这些人,现下是彩琴接管,故而她虽是看到跪了不少人,却没有对上号。
可哪些人她能用,名儿和所掌之事她心里都是有数的。
看到这册子,她才真知晓徐榕英把她摸得多透,让彩琴猜对了,这蛮女真的胆大包天,想一次就将她一网打尽!
薛贵妃拿着册子,从头翻到尾,心头一片冰冷,看得触目惊心,眼皮突突跳起来。
若真的按这册子处置了,她在这宫里就成瞎子,就是拔了牙的老虎,就是一个笑话!
对整个后宫的掌控不是嘴上说说那般简单的,各个位置都要有自己的人,才能把握宫中的风吹草动,做成她想做的事。
第三百五十九章 荒唐
在这个宫里,仅仅身居高位还不行,想掌握大权,就得控制住人,眼要明心要亮,很多事拼的是比别人得到更多的消息,才能先发制人,捏住别人的命脉。
否则她怎么能身居高位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拉下马,这靠的就是她能感知危险,将所有的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
今日她必须得将人保住了,关乎的不单单是她在宫中的眼睛,更是她的威信。
若是让徐德妃得逞,往后在宫里,她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她不在乎这些人的命,没了大不了再养,可若没了威信……
薛贵妃越想越心惊,掩饰不住的心慌与愤怒,若说先前是三分真七分假的演戏,如今就是十成十的恐惧,切切实实感到了危机。
她闭了闭眼掩饰心中的思绪,睁开眼时只余一片清明。
她大力合上册子,大声训斥道:“荒唐,真是荒唐!你们便是如此办事的?仅凭一本册子便可定了底下人的罪?实在荒唐至极,后宫之事岂容如此儿戏!”
徐德妃实在有些懒得理,撑着下巴问道:“贵妃娘娘又怎么了?是上头写得不够清楚,还是娘娘不识字?明镜,你去给娘娘念一遍。”
“你!”贵妃一噎,她深吸一口气道:“仅凭这册子上头写的就能定罪,那岂非谁都可莫须有往上编织罪名?定罪讲究人证物证俱全……”
“哦,娘娘要人证物证是吧,也有,来人……”
“够了!”贵妃喝止,看着德妃漫不经心的模样,她就怒火滔天。
她冷冷看向德妃,发出一连串的质疑:“这册子从何而来?上头写的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为何在册子上的奴才犯事时却不将人捉拿,要留到现下?上头罗列的一些罪状,未当场查获,事后如何辨清真伪,若有人随意攀咬怎么算!”
说完这句,贵妃十分强势地道:“徐德妃,你心急想要协理后宫,做事不计后果,不懂规矩,情有可原,本宫可不予追究。只是本宫既然见着了,便不可不管。彩琴,你带着人,先将这些奴才都给放了,册子上的事本宫会依照规矩核查,后头就不劳德妃再操心。”
季运来猛然抬头看向德妃,若真放了,岂非说明他们先前做的都是不合规矩的?
就在彩琴带着人要去放人之时。
徐德妃随手抓起一把飞镖抛出,恰巧钉在彩琴和带着的人前路一步。
彩琴猛然停住脚步,心中一凛,迅速地瞧了一眼徐德妃,百闻不如一见,德妃好准头!
徐德妃不疾不徐地吐出两个字:“谁敢?”
贵妃霍然起身,勃然大怒:“徐榕英,你要造反不成!”
徐德妃哈哈大笑出声,笑够后,戏谑地说道:“莫要急着扣帽子,贵妃娘娘自打来了后便无端指责嫔妾,处处为这些奴才脱罪,谁知道娘娘将人放回去后,会不会包庇这些奴才呢?”
抚了抚鞭子,她接着道:“嫔妾要发落的这些奴才,可个个都证据确凿,娘娘却连看都懒得看,便先行全盘否定,不肯认这些证据,啧啧,实在令人费解。”
边说边摇头,那眼神有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贵妃危险地眯起眼睛:“未曾依照规矩,本宫又如何得知证据是真是假?”
德妃站起来扫视了一圈,看掌刑司的季运来眼观鼻鼻观心的,心中有数。
她看回贵妃问道:“娘娘要嫔妾依照怎样的规矩?嫔妾可是样样都照了章程,经了掌刑司之手,当众宣了罪行,宫里这么多掌事的,可瞧的明明白白的!”
贵妃心中杀意冲天,冷笑出声:“你越过本宫,便算不得遵守规矩!”
不再啰嗦,贵妃下定决心,接过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走向场中,高举起来:“本宫乃万岁爷亲册的正二品贵妃,有掌管后宫之权,如今中宫未定,本宫便是万岁爷下的第一人,宝印在此,尔等谁敢不从!”
为了压制徐德妃,她已然豁出去了,连这样的事都亲手而为。
她有想过交予奴才去做,这才符合她的地位,却怕徐德妃不讲究,要质疑宝印真假,还不如她亲自来。
在场之人无不心中一凛,和贵妃走得近的掌事,见机纷纷下跪,嘴里高呼:“奴才不敢,但凭娘娘吩咐!”
还在犹豫的人,也不得不跟随下跪。
季运来也得跟着跪下,心头发凉,完了,大势已去,除非万岁爷来,否则谁要敢不听,那便是藐视皇权,视同谋反啊!
众人纷纷跪下,除了薛贵妃,场中还站着的只剩德妃和华英殿的人,显得十分突兀。
德妃皱起眉头看向贵妃,看来薛婉君真被逼急了,当场直接撕破脸,不再讲理,直接用位份来压制,完全豁出去了!
她略一思索,随即眉头放松,微微一笑。
这一趟也不算没有收获,起码抓到了薛婉君的痛脚,证实了册子上的人对贵妃影响很大很大,大到让薛贵妃撕破脸,连“后宫第一人”的话也说出了的地步。
保守猜测,贵妃在宫中明里暗里的眼线,八九成都在这里了吧!
嘶……曹德那嘴贱的家伙,天生就是干太监的料,瞧瞧把后宫摸得多透,一出手就将贵妃往死里弄。
不错,一如既往的黑心肝,她喜欢。
德妃想通这一点,也不急了,贵妃的弱点既已暴露,那就不必急在这一时,不过麻烦点罢了。
经过今日这么一出,后宫的人只要不蠢,就不会轻易被贵妃收买成为新的眼线,这就好办了!
贵妃看着场中的人朝她朝拜,心中升起一股痛快之感,看吧,这便是地位高的好处,什么理都比不过权势,什么人都需向权势屈服。
她转头看向德妃的方向,眼中带着快意:“怎么,华英殿的人要违背本宫不成?”
“嫔妾不敢。”德妃嘴角轻笑,一甩衣袖,带着华英殿的人一同拜倒。
她心中感慨,贵妃还是天真了些,不会以为说出这番话,将场子强行镇下来,便能挽回她的威势吧?天真了点。
第三百六十章 大惊
就在贵妃要得意之时,一个苍老充满威仪的声音在场中响起:
“薛贵妃真是好大的威风!“
这声音!
贵妃大惊,转过头去看,便见一个胖丫头扶着齐嬷嬷向她走来,身后跟着几个星辰殿的太监。
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远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周常在看到这里,缓缓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此次两殿争权真是一波三折,现下总算有定论了。
热闹看够了,她将笑容隐去,带着流萤离去。
这次华英殿动静这么大,不久后必定传遍整个后宫,她消息还算灵通,热闹看的还算早,贵妃来前她就来了,得以看到整个过程。
结局还算满意,往后贵妃必定走下坡路,以前一殿独大的局面将不复存在。
只要想到这点,她便畅快得很。
走到揽月殿附近之时,她看到了“病西施”方嫔,看这模样像是要去御花园散步一般。
“参见方嫔娘娘,娘娘吉祥。”周常在墩身行礼。
方嫔转头去看,就见周常在带着人对她行礼。
她走近几步,柔声细气地道:“周妹妹,不必多礼,快起。”
周常在给她的观感一向不错。
“多谢方姐姐。”周常在笑意盈盈的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番,嘴里夸道:“今日看方姐姐气色不错,身子可有好些?”
“多谢周妹妹关心。”得人关怀,方嫔有些高兴,礼尚往来的夸赞:“周妹妹这肌肤可真好,连身边的宫女肌肤都如此好,真让姐姐羡慕。”
随即她眼含轻愁:“唉,姐姐就没这么好的命,常日里病着,蔫蔫的,哪能养得出这么好的肌肤,今日心口还闷得慌呢。”
周常在顺着方嫔的目光,看了一眼身边的流萤,看得流萤一个心虚,低下头去。
她略感有异,却不动声色转回头,脸上浮现真诚的关切之色:“方姐姐可要好好保重身体,若是不舒坦,还是请御医看一看吧。”
方嫔惆怅地叹了口气道:“姐姐这身子骨天生便不好,时不时心窝子疼,也不是一日两日,都老样子了,妹妹莫要担心。”
想到了什么,她眉头轻轻拧起:“自从王御医不在后,这太医署的御医一个比一个不行,都不会看病了,尤其是那个,那个……”
她身边的宫女很自然地接口道:“姓黄那御医。”
“对,真是庸医一个,真不知怎么进的太医署。”方嫔每次想到黄祖德,便满脸不高兴。
每每想到上回被那姓黄的羞辱了一番,事后又被人当做笑料,她自己便能被气哭了去。
眼泪说来就来,她手上拿着帕子,又忍不住想拭泪了。
周常在心中暗道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难怪宫中没人敢跟方嫔交好,就这矫情的劲儿,连她都受不得方嫔,更何况是别人。
方嫔此人怎么说呢,模样长得很是清丽,人不坏,有些自己的小心思,跟旁人相比心机却重不到哪去。
能安安稳稳混到如今,混到嫔位,又不被她人所妒忌,全凭入宫早的运气和那让人难以忍受的矫揉造作,算是宫中比较神奇的存在。
她听闻以前也有人想和方嫔交好,方嫔为人也很热情,有事没事便去找那人,吃饱了撑着去找人,没吃饱也去找。
方嫔见着人了就开始无病呻吟,无论聊什么话题,最后总是扯回自己身上,哭诉自己这不舒坦那不舒坦,哭诉着哭诉着就真的开始哭,每每一哭就是半日。
惹得那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不敢开罪,方嫔毕竟品级比较高,只能细细安慰,这一安慰可不得了了,反而让方嫔上瘾了,就差天天在那人屋里待着了。
后来那人等方嫔来,便面无表情坐着,心中烦不胜烦,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坐到等方嫔哭够了,哀哀切切告辞,说明日再来为止。
后来的后来,那人开始装病推脱不见方嫔,方嫔总算不来了,此后那人见着方嫔便躲,慢慢的方嫔知晓意思,便也不再去了,这才解脱。
周常在看着方嫔要开始哭的架势,心想得赶紧阻止,否则还不知哭到何年何月去,黏上她可不好了。
她赶忙岔开话题道:“方姐姐这是要去哪,既然身子不适,何不在殿中歇息?”
方嫔一顿,拿着帕子的手停了停,语气充满哀伤地说:“秋悲多寂寥,姐姐在殿中待久了了,闷得慌,心烦意乱又无处可话的凄凉,便想去御花园走走。唉,是姐姐身子不争气,否则也和周妹妹多多走动走动了。”
说着眼睛柔柔弱弱地看向周常在,就期望周常在说点什么了。
周常在都不知怎么去接了,她不过就那么一问罢了,并没有邀请方嫔的意思,方嫔想去御花园就去啊,不会想改去她殿里吧?
想到了什么,她心中一动,没有顺着话茬,而是另辟蹊径直接道:“说到此,妹妹也想起了一人,同方姐姐一般很少出来走动,几乎不与宫中的姐妹有来往。”
方嫔一愣,她与宫中姐妹少走动,是因为她身子不好,常常不是心窝疼,便是肝儿疼,莫非还有人比她更柔弱的?
周常在看出了她的疑惑,趁热打铁道:“是莲美人啊,姐姐想想,不管从前还是现下,是否都很少见到莲美人。”
“这,确实是很少见……”方嫔捏着帕子细细一想,的确如此。
莲美人深居简出的,仅有的几次她还是在宴上见到,平日是影儿都见不着,也不知道人都在做什么。
她想到中秋宴会前,和莲美人的几句交谈,真是情投意合,至今仍让她意犹未尽。
那时她见莲美人在倚栏听戏台唱戏,便走过去,想为贵妃小宴上的事与莲美人道歉,再说说若是莲妹妹一个人伺候万岁爷太过辛苦,伺候不过来,她便是拼着身子骨不好,也要分担一二,让莲妹妹不必客气。
只是这两人志趣相近,谈论的都是她所爱的诗词,故而这些话她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第三百六十一章 探望莲美人
方嫔回想起她念完诗词时,莲妹妹毫不掩饰对她的夸赞,还夸她念得好听,眼中满是欣赏,每每回想起便令她十分满足。
这个世上最难遇的便是知己啊,在宫里这么多年,她也未曾遇见一个如此懂她的,唉,可惜了,最懂她的怎么会是莲美人呢?
旁人也就罢了,她能日日去与人畅聊,可莲美人,唉,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太难了……
周常在见方嫔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脸上既是满足又是惋惜的,她暗暗松了口气,不再哭就好。
她接着假装不经意地说道:“那便是了,方才嫔妾瞧见苍澜院的齐嬷嬷——先太皇太后的掌事嬷嬷走向了那边,却不见莲美人出来走动的,若不是妹妹现下还有事,真想去探望探望莲美人。”
方嫔心念一动,真是瞌睡遇着枕头,她早前就想这么做了,只是平日里有这位来头很大的老嬷嬷在,她不敢啊。
她进宫早,对齐嬷嬷知道的比旁人多一些,这个老太太可不好相与,她见着这个老太太,只乖乖的,是什么话也不敢说的。
若齐嬷嬷出去了,如此一来,苍澜院不就只得莲美人在?……
她眼神闪了闪,嘴里应着话道:“是啊,莲妹妹身子时好时不好的,都是姐妹,是得探望探望……”
周常在知道方嫔意动了,不再多说,告辞道:“唉……不说了,方姐姐,妹妹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周常在说着福了福身子,带着流萤回去。
半途中,周常在笑着对流萤道:“往日不曾注意,今日才发觉你的肌肤是越来越好了,都得了方嫔的夸,可见是真好。”
流萤心虚,连连说是方嫔娘娘谬赞了,不敢当。
周常在不再说什么。
而方嫔这边,看着周常在远去,面上若有所思。
身边的宫女轻声问道:“主子,难不成咱们真要听周常在的,去探望莲美人?可是……”
莲美人有孕,万一有个闪失,会不会赖她们头上?
方嫔思索了一会儿,手里揉了揉帕子,下定决心道:“去。”
机会难得。
路上她和身边的宫女细细分析,说如今齐嬷嬷不在,正是拜访的好时机。
且不说自己与莲妹妹志趣相投,单说莲妹妹已证实有身孕,若自己去与莲妹妹交好了,回头莲妹妹会分自己一口汤喝呢?
便是不分也没有坏处,虽人人都说莲美人心机深沉,可她接触后,倒是觉得还好,不自觉想要靠近。
她身边的宫女明白了她主子在想什么,遂不再多言,两人人朝苍澜院走去。
而此时的莲花正在午歇,睡得正香,浑然不知自己中秋宴钱的随口一夸,让人念念不忘……
华英殿前。
齐嬷嬷的到来,让贵妃乱了阵脚,这么多年来,在后宫之中她几乎没有怕过谁,唯独怕齐嬷嬷。
见到齐嬷嬷,她心里就发慌,一如现在。
以前齐嬷嬷在懿祥宫,她也见不着,故而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受了。
可如今齐嬷嬷为了一个莲美人,常驻在苍澜院,让她手脚都无法施展,束手束脚的,想要对付苍澜院那位至今都未成功,齐嬷嬷在其中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这次齐嬷嬷来了后便站在了徐榕英那头,将她刚控制好的场面瞬间打乱,让她颜面尽失!
她非正宫皇后,在历经三朝德高望重的先太皇太后的掌上嬷嬷面前,总归是底气不足的。
连万岁爷都敬着的人,她怎么敢不敬?
何况众目睽睽之下,星辰殿的太监也在,若是齐嬷嬷非要压她,她再多的手段也使不出来,也不敢使!
难道今日她要一败涂地了吗?
她双目赤红,惨然地道:“嬷嬷一来,便不分青红皂白训斥本宫,可嬷嬷瞧见德妃都做了什么吗,她一言不合便挥鞭打人,还打死了一条人命,嬷嬷怎么不斥责,为何如此偏心?”
齐嬷嬷看了一眼周遭,扫了眼全场,场中死了一个太监,伤了一个老婆子,一群头快要垂到地面瑟瑟发抖的管事,还有一大票跪着惶恐不安的奴才。
徐德妃不愧有将士之风,做事毫不含糊,将场面搞得如此大,连薛贵妃都被逼急了,她不来,人也不会吃亏便是了。
只是她若早些来,薛贵妃就不会这般难堪了,不过也是薛贵妃自找的便是了。
可她担心啊,薛贵妃此人心机深沉又狠毒,撕破了脸后落不着好,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怕薛贵妃狗急了跳墙,回头不知耍什么阴招,防不胜防。
齐嬷嬷这么久才来,实在说来话长啊。
她先借口出恭,被小闺女识破,小闺女带着一串人跟着她,让她不得不回到偏殿。
为了演得逼真,演出自己一点不急,让小闺女信以为真,她到最后真的想出恭也没去,硬是憋着。
为了赶快出来,等小闺女歇息了,她带着人立即悄摸出来了,怕迟则生变啊。
等走了一阵后,她才发觉有些忍不住了,于是带着胖丫找茅房。
她此番进宫,一直待在苍澜院,哪都没出去,平日里没这种感觉,等要找茅房之时,才觉得苍澜院实在太过偏僻了,出了苍澜院便是一片园林,人都少见,更别说茅房了。
可要让她回去,那是万万不能够的,万一小闺女没睡着,起来晃荡碰见呢?她今日就别想出来了。
人有三急,老了更是难以憋住,她带着胖丫他们,满御花园找茅房,找啊找啊找,越走越偏。
她当然知晓往东侧后宫这头走茅房多得是,宫妃里的茅房就不少。
只是她这身份,实在不妥,没得让人笑掉大牙,还将节外生枝,引来无端猜测。
胖丫见她憋不住了,便提议道不若就地解决?有他们护着望风。
齐嬷嬷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搞成这样狼狈,真是托了小闺女的福啊,让人知晓,她这老脸往哪搁啊。
她坚决不从,最后终于找了个偏僻的院子,找了个无人用的废弃茅坑,在其中解决了解决。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与本宫为敌
这才耽搁了功夫,匆匆往华英殿赶来,一来便见到了贵妃威压众人的一幕。
贵妃话到了这个份上,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她暗叹,徐德妃还是不了解薛氏啊。
人若有退路,那便会有所顾忌。
薛贵妃恋着权势,若是知晓已无力回天,往后兴许就不会再顾忌那么多了。
那便由她来做这个恶人吧,让薛氏将怒火转到她身上,反正她这老婆子活了那么大岁数,也没几年好活的了,有什么冲着她来便罢了。
想到这里,齐嬷嬷不再留情面,肃着脸道:“哼,贵妃娘娘惯会避重就轻的,德妃为何打人贵妃怎不将缘由说出?罪有应得之人,还留着过年不成!”
扶着齐嬷嬷的胖丫,眉毛微微动了动,齐嬷嬷“留着过年”这句话,说的有些莲主子的风格啊,莲主子也爱过年……
贵妃眼睛湿润,凄然出声:“嬷嬷,她越过本宫……”
在齐嬷嬷眼里,怎么她说什么都是错的,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让齐嬷嬷这般不待见!
齐嬷嬷一双利眼直直看向她,打断道:“薛贵妃,认清自己的位置,你不过只是一个贵妃罢了,还妄想像皇后一般订立这后宫规矩不成?早些认清,早些宽心,莫要恋着权势,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薛贵妃,让她目眦欲裂,恨得牙都咬碎了!
没有成为皇后,是她心底隐藏的最大的伤疤,每每想到便夜不能寐,已成为她的心病、她的执念。
她甚至曾经一度陷入魔怔之中,想要将先皇后生辰八字贴满符咒,让这贱人永不超生,更恨不得将这贱人拖出来鞭尸,让这贱人把皇后之位还与她。
为了成为皇后,她这些年做了多少努力,可始终止步于贵妃之位,不能近前一步,她好痛。
为什么苍天对她如此不公!
为什么万岁爷这样待她?
若是她怀有身孕,若是她生下一个皇子,这后位便是她的,跑不了了吧?
若她真能生下一个皇子,便是万岁爷不愿,她爹定然也会想法子,让人拱她上后位的。
都怪刘令仪这贱人,否则她早就诞下万岁爷的第一个孩子了!
彩琴见薛贵妃脸色不好,赶忙过去扶住。
薛贵妃捂着胸口,额头开始作痛,眼中情绪波涛汹涌,如今被齐嬷嬷当众揭开伤疤,她只觉得心口鲜血淋漓,痛得不能自已。
她一把推开彩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不管不顾质问道:“齐嬷嬷,为何这些年来我如此努力,你依旧看不上我,即便当初先太皇太后如此喜爱我,你还是对我不冷不热,为何!”
这是多年梗在她心头的疑问,不问清楚不甘心。
齐嬷嬷看着眼前这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人,此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她心中暗自叹息,有些人永远也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只会责怪旁人,一切都是旁人的错。
她为何瞧不上薛氏,那也要薛氏所作所为让她瞧得上才行啊。
这些年薛氏嘴上说得好听,做的每一件事皆有功利性的目的,为何拉拢她,薛氏自己最清楚是为了什么。
自以为做了很多,陷入自我感动之中,对人却极尽利用,还想让她记着好不成?
一个被野心欲望支配的女人,真是可悲可叹。
齐嬷嬷眼神中透着一丝悲悯,平静无波地道:“老奴没有瞧不上娘娘,只是娘娘想要的太多太多,老奴给不起罢了。”
薛贵妃喉头不由得哽咽,她不甘心地追问道:“那为何又给得起别人?”
齐嬷嬷知晓她说的是莲花,当年薛婉君怀有身孕之时,曾经私下想请她照看过,只是那会儿太皇太后身子不好,她又不喜欢薛婉君,便没有应承。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薛婉君还耿耿于怀。
唉,也是个可怜人啊。
齐嬷嬷叹了口气道:“有些事讲求缘分,老奴与娘娘没那个缘分,娘娘就莫要强求了。何况老奴也没那个能耐,给不了娘娘什么。”
看着眼前的齐嬷嬷,薛贵妃最后一丝希冀消失殆尽,眼神渐渐变冷,从方才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以前她总想讨好齐嬷嬷,希望齐嬷嬷支持她,这样她要走的路就更容易一些,万岁爷那么敬重齐嬷嬷,若是齐嬷嬷全力支持,她登上后位的希望将大大增加。
可是啊,这么多年这老太婆就像一块茅坑里的时候,又臭又硬,始终捂不热的,她受够了!
她千方百计要得到的,却被一个宫女出身的美人得到了,那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让她怎么甘心。
她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怨恨,语气森冷地问道:“嬷嬷真的要与本宫为敌吗?”
“娘娘错了,不是老奴要与贵妃娘娘为敌,而是娘娘太过执着为难老奴,老奴不依罢了。”
薛贵妃缓缓的笑了,笑容中满是阴寒:“好,很好,好一个不依,哈哈哈,本宫明白了!”
她是彻底明白了,无论她如何敬着、畏惧着这个老太婆,她都不会得到一分认可。
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既然这样,那她还有何顾忌的,她为何还要去讨好一个她永远也讨好不了的人!
薛贵妃脸上笑意渐渐加深,看得人遍体生寒,她紧紧盯着齐嬷嬷,仿佛要记到骨子里去:“那么本宫在此,便祝嬷嬷长命百岁!”
说着一甩衣袖转过身去,笑意尽收,满面阴戾,朝着华庆殿走去!
华庆殿的人快步跟上,很快,便一个不剩地跟在贵妃身后,离开了华英殿。
齐嬷嬷看着远去,低头高声道:“多谢贵妃娘娘吉言,恭送娘娘。”
剩余其他人齐声道:“恭送娘娘。”
等人走远了,徐德妃走到齐嬷嬷身边,眼中有着不安。
这样的薛贵妃感觉很是陌生的,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终于毫不掩饰将最后一层脸皮全部撕开,露出真面目来。
这些年来,她反感于薛贵妃的伪善,可当这层伪善撕开之时,她却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三百六十三章 阻拦
听到贵妃最后那句话,徐德妃心中隐隐不安,看向齐嬷嬷低声道:“齐嬷嬷,这样没事?要不要……”
要不要后头却没有说尽。
她知晓齐嬷嬷软硬不吃,可当众一点颜面都不给、直接下贵妃的脸,还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的。
齐嬷嬷是什么人,年纪轻轻便帮着先太皇太后掌管一宫,论能力、眼界和行事手段,在这宫里都是一顶一的,鼎盛之时,齐嬷嬷甚至替先太皇太后管过整个后宫。
按理说,打人不打脸,尤其是贵妃的脸,齐嬷嬷不至于犯这种错误,故而她感觉很是怪异,总有种故意为之的感觉。
她担心想薛贵妃使什么阴招,对齐嬷嬷不利。
齐嬷嬷立即意会未尽之言,狠狠瞪了徐德妃一眼,这是宫里头又非战场,不是看敌不爽便能奇袭直取敌军首级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要肃清后宫,为铲除薛平一流做准备,薛贵妃不是那么容易动的,起码不是现下去动,否则引起怀疑,逼得薛平狗急跳墙,那就糟了。
徐德妃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微微低头:“齐嬷嬷,是我思虑不周,只是我担心……”
她心中感慨,齐嬷嬷的气势还是一如既往的足,真不知她那软绵绵的妹妹跟齐嬷嬷是怎么相处的。
齐嬷嬷面上露出一丝疲态,摆了摆手,不想就这件事再多言。
许是年纪大了,出来这一趟也没做什么,却累得紧,身心都疲惫。
还是和小闺女待着轻松啊,不必勾心斗角,不必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安安心心待着,又热闹又安逸,便是盯着小闺女做针线活,盯个一整日,都比这轻松个千八百倍。
徐德妃见状,赶忙扶着齐嬷嬷,让明镜留下来处理这摊事儿,她领着齐嬷嬷回到殿内歇息。
华英殿前重新恢复到先头的秩序,明镜拿着册子继续将剩余的奴才发落,将奴才都发落完毕后,拿着那一筐荷包给诸位管事一一赏下去。
场中管事个个神情呆滞、恍恍惚惚,完事了吧,没反转了吧,没人再来了吧?
今日一连几个反转,如今才尘埃落定,等明心让他们走时,都未反应过来,只呆滞地应了声,跟个木头一样恍然散去,互相对视一眼,都不有些不敢相信。
季运来神志是最清明的,他感觉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一般,衣服里外冷汗都湿透了。
他面上虽然看着淡定,可那心里头啊,是怕得慌,早在抓人之时,在贵妃眼里他就是站队了,若真的让贵妃压下去,回头第一个收拾的,便是他这个掌刑司总管。
幸好啊,他抓人前跟张大总管通了通风,咬着牙坚持住了,否则听贵妃一恐吓,又顺着贵妃行事,两面三刀的,德妃这里他也讨不着好,那就完了。
终于是落停了,他擦了把汗,抬头看看天空,天色变了!
他带着掌刑司的人,将犯了事的人都处置了去。
和贵妃靠的近的掌事,人人恍惚中透露着惶恐,德妃上台了,贵妃败了,他们何去何从……
在后宫闹翻天之时,西侧的苍澜院这头风平浪静。
小吉子明显感觉到不对劲,齐嬷嬷做的一切,都在瞒着主子,许外头出了什么事,需要嬷嬷亲自去一趟。
齐嬷嬷出去时,将守门的两个星辰殿太监给带走了,说她快去快回。
他知晓苍澜院看着空,实则不少人在暗中守卫着。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格外小心,安排小林子去守好大门口,有谁进出都需通禀。
小林子这呆子,做这样的事再合适不过了。
小青则安排在里头守着主子,而他则守在偏殿不远处,一眼能看到偏殿那头有什么事,又能及时照应大门处的风吹草动,他还是担心小林子那呆子的。
此时他靠在一根木头柱子旁边,叼着一根草,心中思量着什么,瞧见小林子远远走来,身后带着一个宫女。
他直起身子,望向小林子身后的宫女,是夏柳,万岁爷后头拨过来挂齐嬷嬷名下的宫女,以前他在星辰殿时,很少接触,几乎没见过。
星辰殿不小,杂事很多,每个人分工明确,上值时辰、负责的事都不同,里头的奴才并不是都能碰到面的,有些恐怕好几年都碰不到一次。
他和小林子一样,以前是御前的太监,而万岁爷御前服侍几乎不用宫女,那个,咳,主子那个后,连司帐都用太监了,所以他对夏柳压根没什么印象。
这个时辰,不知这宫女要做什么。
小林子看到小吉子,走快两步过来,露出个腼腆的笑容,开口喊道:“小吉哥。”
声音透露着一丝亲热。
小吉子“嗯”地应了声,拿下嘴巴里的草,上下打量了两眼夏柳:“这是?”
“哦。”小林子挠挠头,差些忘了,他道:“小吉哥,这宫女要出去。”
小吉子明白了,这呆子办的还不错,耳根子不软,没有听人哄骗放人出去。
夏柳向前一步,神色有些微微的高傲:“吉公公,前头嬷嬷吩咐我们去给莲主子领些燕窝回来,等过阵子给莲主子补补去去燥。今日我刚将手头的活计做完,想起了这事,便想出去办了,可不曾想这叫小林子的一直阻挠,不准我出去,说要禀报你才可,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说到就来气,在星辰殿伺候时候,她就知晓有小林子这人物,听说人呆板一根筋得很,她私下里还和人笑话过。
可就是这样的人,却深得圣宠,能在御前服侍,张总管也很看重,她实在闹不明白。
今日她要出去,这小太监一直拦着她,她好说歹说,却怎么都不准她出去,抬出齐嬷嬷也不管事,她总算领教到了这小太监有多死板。
最后这小太监说若是要出去,得去问过他的小吉哥才行。
她心中气得很,冯吉以前虽是御前的人,可早被丢到了苍澜院,两人如今半斤对八两的,凭什么要他答应才能出去。
第三百六十四章 鬼吹风
冯吉不过是仗着早进苍澜院的资历,才能拿捏她罢了。
只是奈何冯吉是莲美人的当头红人,她在苍澜院不过是一个做粗活的,在齐嬷嬷和莲美人面前说不上话,所以她在和小林子怎么说都说不通后,不得不跟着来禀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忍了。
小吉子审视地打量着夏柳,心里暗道,挑齐嬷嬷不在时出去?这宫女有些奇怪。
他想了一瞬后立即做下决定,将手中的草扔了,正色道:“主子歇息之时,院中一向不得走动过大,这是齐嬷嬷定下的规矩。既然姐姐有要事要办,那便去吧,回头我替你禀了主子和齐嬷嬷就是。”
小吉子一是解释为什么要拦,二是这话有试探之意,试探夏柳听他说要禀报齐嬷嬷,会不会心虚。
听到齐嬷嬷几个字,夏柳眼神闪烁了一下,欠了欠身:“那便多谢吉公公了。”
说着转身直直朝外走去。
小吉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夏柳离去的背影。
小林子也跟着看,看了好大一会儿。
他不明白这宫女有什么可看的,让小吉哥看得那么出神。
最终他扛不住,弱弱地问道:“小吉哥,这大门,我还看不看?”
小吉子回过神来,见这呆子还在这,和风细雨地拍了拍他肩膀:“呆子,方才这事干得不错,今日好好看着大门,这宫女回来时和我说一声。”
小林子露出个笑容:“是,小吉哥……”
他被小吉哥夸了,少有的被小吉哥夸了。
脸上带着笑,他转身要朝着大门走去,他得赶紧接着去守着,争取让小吉哥再夸他一回。
小吉子掂量了一下,犹豫了犹豫,开口喊住他:“呆子,平日里,你留神着些这宫女……”
小林子收回脚步,呆愣地回头:“啊?小吉哥,为什么?”
小吉子看着这木头鹅,嘶,可真是愣啊,他怎么会鬼迷心窍想让这呆子也帮看着呢?
他嫌弃地挥挥手:“算了,你别留神了,去吧。”
这呆子过目不忘的确不错,可这呆子脑子不好使啊,要让这呆子来留神的话,恐怕这呆子往后会直勾勾盯着人,露了马脚都不知道,还不如不让他看自然些。
按理说万岁爷选派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星辰殿的人是经过千挑细选的,基本是干净的,他不该怀疑。
只是这宫女总让他觉得很别扭,好像对他们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些为妙。
是人是鬼,总会漏出端倪的,他倒要看看这宫女有何可疑之处。
“哦……”小林子挠挠头,听话地朝外走去。
方嫔到之时,正瞧见夏柳往外走。
夏柳先是一愣,接着照规矩行了礼,得了方嫔的话才离开。
方嫔总觉得这宫女,好像在哪见过,有些眼熟。
她自言自语道:“奇怪了,在哪见过呢?怎么想不起来了。罢了,不想了,想的脑仁疼,金喜,回去后你按王医令以前给的药方子,去拿了药熬碗药汤与本宫吃。”
“是。”她身边的宫女金喜应了一声,对此习以为常,她的主子身子骨就是不好,常常都要喝药的。
两人朝苍澜院大门内走去。
隐匿在大门外两处高树上的影卫甲和影卫乙,各自犹豫了一瞬要不要下去阻拦,若让这两人就这么长驱直入恐怕不好。
往常别的宫,很少人这么大摇大摆来苍澜院,而暗中鬼鬼祟祟窥探的,大多让他们悄无声息处置了。
所以一时有些举棋不定。
他们是奉命守在这里,暗中保护莲主子,露不得行迹,否则满宫都知道,那影卫就不叫影卫,得改成明卫了。
这要进院的两人的其中一个,明显是主子身份,若抓了恐怕不好善了,到时他们就得改做明卫了。
影卫之所以叫影卫,那便是身份够隐秘,若暴露过多了,那就得转成明卫了。
他们看里头先前守门那个小太监还没回来,若让外头的这两人就这么肆无忌惮进去了,便是他们的失职。
眼见着这两人就要进去,影卫甲和影卫乙灵机一动,同时想到一个好法子,那便是将这两人打晕。
两个影卫不约而同跳了下来,跳下来后迅速对视一眼,才惊讶地发现还有另一人跳下来了,于是两人又不约而同快速跳了回去。
动作十分迅速,迅速得方嫔和她的宫女只感觉后脑勺有阵风袭来,两人齐齐转身去看,却什么异样都没发现。
“金喜,你有没有觉得方才有股不同寻常的风吹来?”方嫔有些心慌。
金喜也觉察到了,本以为是幻觉,听主子这么一问,她才知晓有这种感觉的不是她一人。
她吞了吞口水,想起了一个传闻,颤声道:“主子,好像是,那风阴森森凉飕飕的,不会是鬼吹风吧?”
“鬼…鬼吹风?”方嫔结巴了一下,她胆子小。
金喜感觉后脖子有些凉,她越来越觉得是。
靠近方嫔几分,她弱弱地道:“不知主子有没有听说过,御花园西侧闹鬼,咱们就在西侧地头上……”
方嫔左右瞧了瞧,只觉得瘆得慌。
她艰难地训道:“什么鬼,莫要胡说,在宫里头说这些是触犯宫规的。”
她可是个病美人,要真遇鬼怎么办。
金喜更挨近了方嫔一些,看周遭没人,还是怕不保险,又压低声音道:“主子,是真的,奴婢认识的一个管园小太监见过呢。有一日夜里,那小太监远远瞧见有一盏灯笼飘荡,飘得很快,差些将他吓晕了,那小太监回去后便大病一场,便是因碰见不干净的东西,阴气入体所致的。”
方嫔听得心口砰砰跳起来:“真的?你以前怎么没说过?”
要知道这边闹鬼,她就不来了……
金喜越想越怕,解释道:“主子,千真万确,那小太监见到的鬼火就发生在不久前,好像是莲美人受封那日的夜里。奴婢不说,一来是担心您怕,二来是怕违反宫规不敢说,这事私底下在奴才们中都传开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恨铁不成钢
她看看四处无人,悄声道:“主子您想啊,这儿挨着冷宫,先帝爷时冷宫里死了多少人,否则哪不闹鬼,就西侧这片林子闹?有人悄悄猜测就是因为冷宫死的人太多了,有鬼魂未入轮回,出来游荡。”
树上两个影卫十分无言,他们练武的耳尖,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听了进去,亲眼见到一桩谣言是怎么形成的。
他们心中无奈,不过是两人未约定好的失误罢了,却被误认为是鬼……
方嫔手脚开始冰凉,她受惊地抓住金喜的手,越想越有道理。
先帝爷时候,宫里妃子人满为患,互相攻讦,不知有多少人被打入冷宫,又有多少人惨死在冷宫里,怨气冲天,要闹鬼的确是这儿最容易闹鬼。
她越看外头这片树林越阴气森森:“怎么办,金喜,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她身子骨弱,如今太医署的御医医术又不行,可不能被阴气入体了。
树上的影卫怕又出现失误,两人在两棵树上遥遥看去,树丛茂密看不到对方,于是不敢擅动。
听到方嫔最后这一句话,两个影卫心中同时一喜。
而影卫乙格外机灵,灵机一动,发出功法,轻轻晃动树叶,像无风自动一般,还从脸上摘下一块蒙面黑布,轻飘飘甩到另一头没入树中,像晃过一个黑影一般,想将人吓走。
方嫔听到“沙沙”声响,惊恐的抬头,就见明明没风,却有树影在动,又忽然瞧见眼前似乎晃过一片黑影。
金喜也跟着抬头,还没瞧清什么,就听到方嫔放声尖叫:“鬼啊……”,转身跑进了苍澜院,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一声尖叫,把金喜魂儿都吓飞了,她转身也跟着跑了进去。
影卫甲:“……”
影卫乙:“……”
擅长解决问题的影卫,百思不得其解,这两人明明背朝着苍澜院,被吓跑时候,怎么还要费劲儿转过身才跑,直接跑不是更快吗……
两个影卫迅速窜到同一棵树上碰头,顷刻间低声密语商量了几轮该怎么办。
“打晕?”“不妥!”
“抓回来?”“不妥!”
“弄傻?”“不妥!”
商量来商量去,都不妥,两个影卫眼中透露着冷静,迅速看了一眼院内,就见原先守门那小太监回来了,并撞到了被“鬼”吓坏的那两人。
好,问题解决了。
两个影卫对视一眼,又迅速回到原先的树上,暗中守卫住苍澜院大门,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影卫乙还悄悄拿回了自己的蒙面黑布。
小吉子十分无言地看着眼前这三个人!
这左边发抖的两个,不是方嫔和她的宫女?
这右边发抖的一个,不是他刚夸完的小林子?
不是让呆子看着大门吗,怎么这呆子也跟着跑回来了。
要不是他见机拦得快,几人就要跑到偏殿那头去了。
瞧瞧左边的方嫔,把自己都弄成什么样了,平日里不是走一步喘三下直喊心口疼的病西施吗?
方才怎么跑得那么快,还边跑边叫,发髻都跑乱了,这么大动静弄醒主子怎么办。
这活蹦乱跳的劲儿,哪有往日蔫蔫的气息,合着鬼是能治病是咋的?
听听这一主一仆都胡说八道些什么,说什么苍澜院外有鬼,她们亲眼所见,说得真真的!
真是晦气,她们殿门口才有鬼,她们全殿都是鬼!
大老远跑来苍澜院,就为了说他们这有鬼还是怎么的?
而小林子这呆子,太不争气了,一脸惊恐的听着方嫔主仆两人的胡言乱语,边听还边吸气。
恨铁不成钢啊,这呆子!
他心累了。
听了一通,他忍着心中的吐槽,安抚道:“娘娘,您会不会瞧错了,莫不是喜鹊什么的鸟儿在树上动吧……”
方嫔捏着帕子捂着胸口心慌意乱,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鸟儿,本宫都瞧见了,你问金喜,是不是有个黑影飘过?”
金喜不大确定:“是,是吧……奴婢没太瞧清楚。”
当时她什么都没瞧见,是被主子的尖叫吓跑的。
小吉子无力吐槽,只好以鬼神的道理打败鬼神,以此服人:“鬼见不得光,这青天白日的,娘娘您细想一下,有哪个鬼敢出来,不怕灰飞烟灭?”
方嫔捂着胸口的手松了松,细细一想,觉得有些道理,神色好了些许。
小吉子趁热打铁,给小林子使了个眼色:“呆子,你去瞧瞧怎么回事,黑卷尾、八哥、喜鹊等鸟羽以黑为主,飞过便是一片黑影,你出去瞧瞧是不是鸟儿。”
小林子呆住了:“小吉哥……”
他也怕鬼啊……
小吉子顿感无力,这呆子,怎么就没看明白他的意思呢,看着就让人手痒。
算了,能看懂才有鬼。
还是他来吧!
小吉子又安抚了几句方嫔几人,将方嫔见鬼的念头打消得差不多了。
为了打消他们最后一丝疑虑,他让小林子陪着方嫔两人,自己出去瞧瞧是什么回事。
大门外守着人呢,只要招人来一问,就清楚闹鬼的来龙去脉了。
莲花一觉醒来,呆呆的坐起来醒神,脸上睡出红印子。
她懵懵的想,方才在梦中,好似听见了鬼叫。
鬼啊,鬼没什么可怕的,比鬼可怕的是人,而且这个世上有没有鬼尚且需要难说呢,这是她大哥哥说的。
小时候她上学时,听同窗和她神神秘秘的谈到鬼怪之事,心下压了好奇和有一些些的害怕,因她同窗说的太吓人了,说那鬼比她还厉害,比她还厉害的,那不就是书塾里第一了吗?
哦,忘了她之上还有先生呢,于是她问同窗,鬼怪和先生想比,谁更厉害。
她的同窗当时就回答不出了,挠头挠了半天,最后说他得回去问问他娘才知晓。
她接着又问,既然比她还厉害,那为何她从来没见过鬼的,那同窗挠头抓发,又回答不上来,说他也不晓得,因为他也没见过。
于是学堂上和放学后她都在琢磨这件事情,便是吃晚饭时,还在琢磨,爹爹看她神思不属的,就问她怎么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想念
她想她爹爹见多识广,定然是知道的,就把在饭桌上说了,问她爹爹这世上有鬼么?厉不厉害,为何她没见过的。
她爹爹斩钉截铁地和她说有,水边有水鬼,会吃人,很厉害,让她不要靠近江边、河边和湖边,水鬼会拖小娃娃下水。
她当时就懵了,她爹爹说的鬼,跟她同窗说的好似不是一个样,怎么是水里的,她的同窗说的是死了人的屋子里的。
江河湖边,她以前去也没见有啊,莫非是她漏了不成?
她想要确定确定,又问她爹爹,问鬼是何模样,她爹爹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了。
正当她想接着问时候,她娘亲把筷子放下,狠狠瞪了一眼她爹爹,又狠狠训了她爹爹一顿,怕她害怕,教导她说只要行得端走得正,不做亏心事,那世上有没有鬼,都不足为惧。
说完这些,她娘亲对她还是很不放心,想了想,告诉她,这个世上的鬼大多是人故弄玄虚假扮的,不过是为了满足私欲罢了,让她不必害怕,不过她爹爹告诉她不要靠近江河湖边是对的。
她的二哥哥听着不住的点头赞同,娘亲话音一落,二哥哥就拍着胸脯说要是有鬼,他一个打十个,让她别怕。
说完看娘亲脸色不善,二哥哥又补了一句说爹跟娘说的对,不要靠近江河湖边是对的,若是想靠近,他先教她凫水再说,被娘亲当场敲了一个脑瓜崩子,不敢再说话了。
她的三哥哥在二哥哥说完后,因风寒的根儿还没去,咳了两下,等咳嗽停了,温和地问她是哪个同窗对她说的,回头请来家中做客,他好好招待招待。
她三哥哥刚将话撂下,她娘亲就温柔的对他笑了笑,顿时三哥哥连忙说爹跟娘和二哥说得对,不要靠近江河湖边是对的。
说完假装咳嗽避开娘亲的眼神,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背着娘亲却对她眨了眨眼。
她看明白了那一眼的意思,是说回头告诉三哥哥,那同窗是谁,三哥哥会帮她出主意欺负欺负。
那就算了,那同窗平日里和她玩的好,课堂上先生最喜欢训她,其次喜欢训的就是那同窗,两人同病相怜,英雄惜英雄,当然不能欺负咯,何况就算欺负她自己也能行。
只是听到这里,她还是不知道有没有鬼啊,她还想搞明白是鬼厉害还是先生厉害呢,若是鬼厉害等回头吓吓先生,这很重要!
可是爹爹说有鬼,娘训了爹爹,那应当就是没有鬼。
可娘亲又没明确说有没有鬼,只让她不必害怕,她听到这里已经不害怕了。
不是有二哥哥呢吗,本来她就没多怕,二哥哥说帮她打鬼呢,她心里那一点点的害怕顿时烟消云散了,恨不得来个鬼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也让二哥哥打一打。
她讲义气,明日就跟她的同窗说别怕鬼,若是怕,有她二哥哥呢。
可是啊,她的吓唬先生的大事怎么办,只有一个不能去江河湖边的说法,别的没有答案呢。
云里雾里的,她愁啊!
那次,她的大哥哥也在家,大哥哥平日里话并不多,见她这忧愁不解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耐心开始和她讲起来。
她大哥哥果然不愧是读书多的人,先是和她解释古人眼中的鬼是什么,说《礼记》有云“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意思是众生终究都是要死去的,死后其体魄必然归土,留下的魂这就叫鬼。
前头的听不懂,后头的话她听得有些明白了。
看她似乎懂了,大哥哥开始和她讲了几个好玩的鬼怪的故事,让她听得入迷极了,让她知晓原来鬼大多是好的,让她一点也不害怕。
正当她以为自己明白的时候,大哥哥话锋一转,又和她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活着的人事情尚且研究不完,又怎去看死后魂儿的事。
问她日日是不是纠结于到底是和隔壁小娃娃去听书、去茶园、去摘果还是去看厨房的婶子做饭等等。
她大声感叹,大哥哥虽然见的少,可实在太懂她了,她只觉得每日都不够玩,她只有一个,可想玩的事很多,约了去听书就去不了茶园,让她很苦恼。
大哥哥揉揉她的头发,说这就对了,这么多好玩的事都玩不够,何必费心去想那些不重要的呢?
她觉得十分有理,放学后,为了琢磨清楚这个问题,她都没怎么好好玩。
至此,大哥哥微微一笑,总结到她和她的同窗还小,分辨不清真伪,而鬼之一事对他们不重要,不必想那么多,好好念书。
世上本没什么人见过真正的鬼,都是臆想的,很难说有没有鬼。
他更相信,所谓的鬼是人心所作祟,可怕的是人心,而不是鬼怪。
一场鬼怪风波,就此作罢。
当然,有一些不大重要的小后续。
第一个小后续便是因她想的太认真,课堂上先生留的功课,她没听到……后续挨了先生打手心……
第二个小后续,那便是二哥哥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偷偷带她学凫水了……
第三个小后续便是她的同窗回去问了他娘,被他娘拧了耳朵,他娘十分避讳谈论鬼怪,问他从哪偷听到的,训他说今后大人说话不准偷听,总之他的问题没着落,而莲花也不关心了。
与同窗对比起来,她很是庆幸,她的家人对鬼怪之事坦坦荡荡,没有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也没有藏着掖着,故而直到长大后,她都没有旁人对鬼怪那般害怕。
莲花抱着腿坐床上回想过去,没想到过了那么久,她还清清楚楚记得这件事呢。
她好想她爹爹、娘亲、大哥哥、二哥哥和三哥哥啊,不知道他们在哪,现下如何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以前那样子么?
爹爹还学候大夫蓄胡子么,娘亲是不是还爱训人,大哥哥话是不是还很少,二哥哥学功夫怎样了,三哥哥身子好娇弱么。
应该不是了,他们的小囡囡已经大变样了,他们应当也变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那怎么办
她真的真的好想他们呢,好像知晓他们正在做什么,是不是也想她。
不知为何,她有时候心中会浮起一股担忧害怕,总害怕见不着他们了……
晃了晃脑袋,莲花将这种想法晃出去,族叔说他们还了债便回来那就会回来,族叔从不骗她的。
如今又有万岁爷帮她找,还替她家人还债,那就更不必担忧了。
不知道万岁爷帮她找的如何了,不过若是找着了,万岁爷定然第一时间与她说的,如今不说,恐怕是还不曾有信儿。
这么多年过去了,天下那么大,连族叔都不知晓人去了哪,想来一时半会也找不着,她还是安安心心的待着,等万岁爷的信儿就好。
想通这些,莲花心中充满希望,拍了拍脸让自己彻底醒神,准备起来了。
她还得去找齐嬷嬷瞧瞧呢,她总觉得齐嬷嬷跟张总管要背着她密谋什么大事,可是又找不着证据。
“主子,您醒了?”是小青的声音。
“嗯,醒了的。”莲花撩开帐子下地。
小青忙过来帮忙。
她一直守着主子,不敢离开半步,即使方才听到外面的动静,很想去看,也没有离开。
小青帮莲花穿了外衣,莲花随意弄了个发髻,喝了口温水,便往外走。
一推门就见有个人堵在了门口。
那人见到她,万分欣喜,轻轻柔柔地问道:“莲妹妹身子好些了么?姐姐听说你身子不大舒坦后,心里担忧得紧,心口都隐隐痛了起来。”
莲花张着嘴巴,有些懵,方嫔怎么会在此?她何时不舒坦了?
这时小吉子凑到了门口,冲着她挤眉弄眼:“主子,歇息了后,您的困顿之症是否纾解了些?”
哦……困顿之症啊,那她的确是有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睡了一觉,果然好多了,多谢方嫔娘娘关心。”
说完,又大惑不解地问道:“娘娘怎么在此呀?”
苍澜院好像除了李美人、贵妃娘娘来过一趟,被齐嬷嬷赶走后,后头几乎就没外头的主子进过院子了。
不过就算想进来,应当也进不来,有齐嬷嬷和万岁爷在呢,外头的人想进来,没那么容易的,她是知晓一些的。
所以方嫔是怎么进来的?
她心中浮起疑问。
方嫔闻言柔弱一笑:“想看看莲妹妹,便来了。不曾想莲妹妹也如姐姐一般娇弱,妹妹如今有了身孕,可要当心些好好养着,兴许还有机会能养好,而姐姐这副身子不争气,怎么都养不好……”
说着眼眸充满忧伤,拿起帕子掩面哀切。
一旁的小吉子都想将方嫔扫地出门了,什么叫“兴许还有机会能养好”?
主子身子好着呢,好得跟个小牛犊子似的,日日精力无处发泄,定得折腾点什么才甘心。
这方嫔嘴里还能有句好话吗?
他实在心累啊,方嫔能进来,完全是失误,十足十的失误。
当时的方嫔如此惊慌失措,没道理赶出去,他后头出去跟大门暗中守着的人了解来龙去脉,才知晓方嫔能进来是多么的误打误撞。
唉,小林子这呆子没用,压根没将人拦住,反而因为方嫔嘴里嚎叫的鬼,吓得和人一起跑了进来。
方嫔口中鬼的由来真是让他他苦笑不得,该怎么说呢,影卫大哥真是弄巧成拙啊,关键是方嫔也信了,掉头就跑进了苍澜院,唉……
他也无能啊,出去回来后,找了个借口解释方嫔口中的鬼,彻底打消方嫔主仆二人的疑虑,便想请她们走。
谁知方嫔知晓那不是鬼后,像变了个人似的,重新变回那个柔柔弱弱的病西施,说着一些矫情的话,说要留下来看看主子。
他只好找了个由头,说主子因有困顿之症,御医说了每日都要睡够多少时辰,怕怠慢了方嫔娘娘,还是请先回去,等主子好了再说。
方嫔听这么一说,仿佛找着了知音一般,说什么莲妹妹身子也如她这般柔弱么,那她不能走,不能弃妹妹于不顾。
她不碍事的,等等就好。
小吉子当时就无言了,主子那是有了身孕,嗜睡,谁与她一般柔弱,而且她真的柔弱吗?见鬼时候跑那么快,差点就拦不住的人是谁?
早知道就让她们怕着了,也省得生出那么多事,人往后恐怕也不敢再来,真是悔不当初!
小吉子都恨不得捶胸顿足了。
方嫔品级不低,他又不是齐嬷嬷,怎么可能明着赶人。
只是无论怎么暗示,方嫔都不走,一直带头朝偏殿走来,走得还很慢,两步能走完的距离,方嫔偏要三步,边走还边品评苍澜院的一草一木,听得牙疼。
三道防线都不曾拦住这矫情的方嫔,让她一直闯到了偏殿,刚走到,主子就开门了。
小吉子暗叹一声,真是作孽啊!
在小吉子心中杂念纷飞时候,莲花已经替方嫔叹息了好几回了。
这方嫔娘娘太惨了,每日里心窝儿必定疼一回,心肝儿三日里也得疼一回,还时不时脑仁儿疼,总之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好,还要日日喝药。
听得莲花她极为不忍,药实在太苦了,喝药实在太可怕了。
她将方嫔引入厅中,让小青倒了茶。
此时方嫔正捏着帕子轻轻抽泣:“妹妹,你还年轻,可要当心些,莫要凉着了,姐姐便是年纪小时不懂事胸口凉着了,使得如今心口时常发疼。方才姐姐就小跑了那么几下子,这胸口就闷堵了起来,心窝儿好像又要疼了。”
方嫔说着就捂起了胸口,神情极为哀怨难过。
莲花撑着下巴看着她:“那怎么办?”
唉,她也不好劝人请御医瞧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都讨厌看御医,怎能劝方嫔娘娘去看呢。
不过方嫔娘娘实在太不中用了,跑几下就不行了,从后宫到苍澜院恐怕是要了老命了,她等下还是劝劝,让方嫔往后别来了,她怎么好意思见人这副模样。
这样柔弱的身子,幸好不用种地,否则都不够折腾两下的,地儿没折腾出来,人就饿死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共同语言
幸好小青、小吉子和有点用处的小林子不是这般的,否则……
嗯,没有否则,还是养着吧,她如今有银子,他们仨吃白食就吃点白食,她乐意养着。
不过若是其他人的话,她可不想要像方嫔这般的,日日拿药吊着,那得费多少银子啊。
和莲花聊天,让方嫔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满身心愉悦,浑身通体舒泰,瞧瞧莲妹妹那眼神,多同情她啊,多感同身受啊,都好似恨不得代她受苦了。
她心里满足了,面上却哀声叹息:“唉,这就都是姐姐的命啊,怨不得别人,怨只怨姐姐命苦。”
说着,捏起帕子擦拭眼角,她怎么如此命苦,若不是如此命苦,兴许也如莲妹妹这般好运怀上龙种了。
听得小吉子心中直翻白眼,这娘娘的确有病,有的是矫情的病,也的确命苦,是她自己作得太苦。
他得好好守着,看看这矫情造作的娘娘究竟想做什么,想讹主子、博取同情,没门!
敢欺负主子单纯好骗,等齐嬷嬷回来,要这娘娘好看的!
莲花满脑子都是方嫔好不中用的想法,思绪纷飞老远了,都想到方嫔这副身子骨,得亏有万岁爷这冤大头养着,否则哪养哪亏。
见方嫔一直拿眼瞅她,似乎在鼓励她说点什么,她想了想狠下心来,昧着良心说:“要不娘娘瞧瞧御医?叫那个黑黑的炭头瞧瞧?”
虽然她很讨厌,可齐嬷嬷和万岁爷说了,不可讳疾忌医。
那个黑炭头尽管不招人喜欢,但好似医术应该还可以的吧,方嫔娘娘与其在这儿和她说,不如何炭头说一说,还管用些的。
方嫔拭泪的手一顿,炭头?这个形容?
她好似知道是谁:“莲妹妹说的,可是那个姓黄的御医?”
莲花点点头:“对,就是他,他可真讨……咳,真淘气,说话特别的特别的淘气!”
话说顺嘴了,忽然意识到什么,她赶忙改了口。
在外人面前说炭头的不好,是不是不好?……
方嫔听着这话不对劲,莲妹妹所说的“淘气”,是说姓黄的说话很恶劣?
她眼神中带上了些许热切,试探问道:“莲妹妹也觉得那姓黄的话不中听…?”
莲花顿了顿,思索一瞬,有些迟疑地点点头。
两人开始对视,越看越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两双眼睛顿时一亮,像寻觅道了知音一般。
方嫔率先开口:“妹妹觉不觉得这姓黄的,有些讨人厌?”
莲花瞪大眼睛,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平日里她说她不想见黄祖德,觉得他老吓唬她,万岁爷听见了会哄她,哄了一番后,再和她讲道理,说黄医丞医术高明,恪尽职守罢了,平安脉请谁看都该看的,让她乖一些。
齐嬷嬷听见了,则会瞪她,说医者父母心,黄祖德没有曲意逢迎,所作所为反而应当嘉奖。
她私下里和小吉子他们说,他们也都是劝她为主。
道理她都懂,哎呀,只是就想说一说嘛,期望有个人能顺着她说几句,她这心里就舒坦了,被黄祖德吓唬的气就出了,也就不惦记了,过后该看还是看的,她都懂。
但满苍澜院的人似乎都不明白她这点小心思,让她很惆怅。
故而此时听到方嫔这么讲,她找到了认同之人,猛然点头道:“觉得啊,可讨厌了!”
这话一出,彼此眼中仿佛有道一模一样的光芒闪过。
接下来两人开启了交头接耳、鸡同鸭讲的批判黄祖德这不好,那不好。
尤其是方嫔,难得有个人跟知己一般,与自己有共同语言。
她也不拭泪了,也不觉心口疼了,愤然道:“这姓黄的,说的话太不中听了!”
说她没病,若是没病她请他来作甚,真是气人!
莲花点头十分赞同:“对,不中听!”
她明明好着呢,却说她郁结在心过,说得好似很严重,吓唬谁呢,哼!
方嫔拿着帕子的手一拍桌子,气狠狠地说:“人实在不如何,光会气人了。”
药都不给她开,太气人了,给她开些药怎么了,她一日不喝药浑身难受,这样的御医真是一点闵怀之心都没有!
莲花点头赞同:“一点也不错,还生得黑不溜秋。”
凶巴巴的,她一说点什么,就老吓唬她要多开药,她好着呢,日日都吃三碗饭一碗汤好多菜,还加几顿糕和羹,胃口这么好,怎么可能需要喝药。
方嫔想起了当时那姓黄的,一点都不给她脸面的气人场景,咬牙切齿地道:“请他来,便说姐姐这是矫情病,不用药,实在太恼人了,不会看就不会看嘛,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什么矫情病,有这样的病?这姓黄的不会看病,还讽刺她,气煞她也!
莲花没仔细听,满心想的事她平白多吃了一倍药的事,等方嫔话音一落,直接附和:“是呢是呢,说什么五帖变十帖的,竟然翻倍,心肝儿真黑!”
连着喝了十日的安胎药,苦死了,苦兮兮的,这炭头没想到心肝儿黑,连着开的药也要比一般的苦好多呀!
方嫔越说越激动:“他一个御医,让他看就好了,怎如此多事!”
还说王医令开的药没用,那她为何喝了又会感觉好很多?庸医!
莲花越说越高兴,也说得差不多了,就差一句两句了她心里的气就没了。
炭头的确多事,她附言:“就是呀,太多事了。”
多事到一定要给她把了脉才走,还吓唬她小病拖成大病,哼!
方嫔满脸恼色:“医术实在太差了,连姐姐的一点小毛病都瞧错,真不知怎么进的太医署,因这姓黄的,整个太医署都不成了。”
她如今喝药,都得找王医令往日的方子去抓,要这些御医何用!
莲花顺嘴惯了:“是呢,太差了,嗯???”
是吗,炭头医术差吗?呃,应当是不差的吧,她喝了药,感觉应当是有效的。
后头炭头给她诊脉时候说她胎儿安得不错,让她平日里注意注意就可,否则齐嬷嬷和万岁爷也不会让她折腾这折腾那的,这点她还是要感谢黑炭头的。
第三百六十九章 跛子秀才
“妹妹不同意?”方嫔说到兴头,却发觉莲花没有顺着她了,仿佛觉得被背叛了一般,受伤得很。
莲花“呃……”了一下,尾音拉得老长,边拉长边细细去思索黄祖德的医术,想来想去好像想不到什么有利的证明。
黄祖德医术高明是万岁爷夸赞的,她相信万岁爷呢,可方嫔问的是她同不同意,单单论她自己下的判断嘛,好似就不晓得了……
随着莲花“呃……”的声音越来越长,方嫔满脸紧张地看着莲花,捏紧帕子,泪花已经泛在眼圈中,她已经做好准备,只要莲花不同意,她便泪水决堤,哀哀怨怨地哭泣。
莲花想了半晌没想出什么有利黄祖德医术的来,算了,懒得想这个,难得说得高兴,跟着说就是了。
她重新望向方嫔,亮晶晶的杏眼儿仿佛能说话,铿锵有力地开口道:“同意!娘娘,人无完人,那炭头定然有某方面医术是不行的!”
人的毛病那么多,兴许方嫔的病就是黄祖德不擅长的呢,否则方嫔娘娘怎的老哭,兴许这世上有种病叫哭症,方嫔得的就是这样的病,而黑炭头他瞧不出来。
方嫔大大松了口气,捂着胸口轻轻拍了拍,娇娇弱弱地说:“姐姐就知晓妹妹是同意的。”
眼睛里的泪花瞬间收了回去,兴高采烈的和莲花又说起来。
一旁的小吉子,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站在一旁,心中实在已经无力吐槽。
唉,主子和方嫔,这两个人说的都不在一个点上,一个想多吃点药吃不到所以吐槽黄祖德,一个不想吃药却被翻了倍吃故而说黄祖德,完全相反的因由,却让两人说到了一块儿去了……
苍天啊,作孽啊!
这方嫔娘娘明明就没病,却怪嘴上没毛的黄大人医术差,唉,主子也被带进坑了……
没见过这么奇葩的人物,旁人对药敬谢不敏,方嫔倒好,没病也想吃药,实在太矫情了!
齐嬷嬷快些回来吧,赶紧把这方嫔赶走,别让她带坏了主子……
……
理政殿内。
皇帝摸索着小荷花玉佩,听着下头的臣子说秋闱一事。
近一些的州府结果已出快马加鞭递了上来,基本没什么问题,只是太原府有一事需要上呈定夺。
当初朝会上议过一事,太原府有个左足后天所致微跛的秀才,本不能参考,因太傅惜才让他参加秋闱乡试,如今结果已出,竟是太原府的头名。
这事在太原府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有心高气傲的秀才,觉得被一个形貌有残的人压了一头,感觉被侮辱了一般,心中十分不服,酒劲儿上头,联合着落第郁郁寡欢的秀才,一起要去见识见识这秀才的能耐。
可是却怎么找也找不着此人。
据客栈的人说,此人刚放榜就离开了,连鹿鸣宴也不参加,不知去向。
这些秀才逮不到人,心头不得劲,纷纷拈些酸话讽刺,不知是谁起哄,说这跛脚解元不会是心虚了吧,怕被人揭穿名不副实,要赶着逃跑。
这句一起,在原本因妒忌红了眼的众人里炸开了锅,一并顺着这个方向往外发散,越说事儿越大,最后有人一拍脑袋,说历来科举注重仪表,此人左足跛脚,怎能参加科举?
这帮子人仿佛发觉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开始往舞弊方向猜测,有人说进场考试搜身检查时候,见到那跛子,似乎与主考官交情不一般,让主考官放了进去。
这句话顿时让人群沸腾了,越发确认了有徇私舞弊在,个个义愤填膺,在酒劲之下,洋洋洒洒挥毫写了一大篇文章,联名上书说其中有舞弊,指名道姓主考官带头舞弊,要求重考。
毕竟主考官都有问题,谁知道这次科举还有什么舞弊在内,兴许漏题了也说不定。
落了第的秀才,尤其蹦跶得最为厉害,他们还指望重新考过,再来一次,兴许就考上了。
此事开始发酵,顿时引得谣言四起。
而考上的举子,只有心高气傲的少数几人跟着落第的秀才蹦跶,大部分人都不乐意重考。
尤其排名靠后的举子,是万万不愿意重考的,再考一次,出的题写的文章,若不合考官口味,或许就落第了,他们的想法是若跛脚的解元和主考官有问题,那便处置这两人就好,不必再重考了。
一时之间太原府分为了两派人,支持重考的,和不支持重考的,闹得沸沸扬扬。
无论两派想达成的目的如何,最终矛头一致指向了跛脚解元和主考官——太傅!
历来科举舞弊都是大事,查出定严惩不贷,对于犯事的相关人等,重者杀头、流放,轻者杖击、坐牢,受牵连最轻微的秀才也要取消功名,三代内不得参加科考。
故而此事朝中十分重视,理政殿内因此事吵成了一团。
当初反对跛脚秀才考试的反对派跳出来,虽不敢指责皇帝,却敢指着那些支持跛脚秀才考试的大臣鼻子骂,说若不是这些庸人支持,又怎会有如今这摊事儿,朝廷的脸面何在。
太原府这么多秀才联名上书要求重考,若不好好处理,是要出大乱子的。
太傅身为主考官,处事偏颇不得人心,知法犯法,还请万岁爷尽快派人彻查此事,给太原府考生一个交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若是情况属实,太傅理当下狱问罪,太原府也当重考,以示公正。
被骂的支持派大臣当然不甘示弱,反驳道是不是有舞弊还另说,急着扣什么帽子,太傅为人正直惜才,当初就此事上奏过,此举非但没有丢朝廷脸面,反而彰显朝廷用人唯贤,又有什么错。
这起事,不过是这些落第秀才心有不甘而闹罢了,若真的顺应重考便是起了坏头,往后谁考不中都去闹一闹,这科举岂不是乱了套了?
反对派反问,若是没有问题,那为何府衙的人和这帮秀才,翻遍整个太原府都找不着这跛脚秀才?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不是做贼心虚?
第三百七十章 连慕,莲沐
支持派道,没有任何一条律法规定考完科举后不可以走,这考生兴许是有要事急着要离开太原府呢?
反对派连连冷笑,十年寒窗苦读考上了解元,中榜后却低调得像没有这个人一般,还早没事晚没事,偏偏放榜当日离开太原府,这样的也能睁眼说瞎话说没问题,若是太原府的秀才闹起来作乱,谁担待得起!
支持派大声怒斥,这是强词夺理,这是欲加之罪,这是一派胡言!
有兵部负责科举秩序的臣子下朝后跟着过来听,看这两派人争吵,看得热闹极了,有直肠子的武将嘀咕了一句若有人作乱,那出兵镇压不就好了,正好他们闲得慌。
这武将自以为声音已经放得很低,奈何嗓门太大了,全部的人都听到了,殿中顿时一静。
接着反对派和支持派的人,同时开始痛骂这臣子,骂他莽夫,唯恐天下不乱,居心不良,等等等,这臣子差点就被说成是卖国贼了,被骂得满面通红,喘着粗气半天憋不出一句反驳!
皇帝对此事十分重视,历朝科举皆为大事,若选拔人才的制度烂了,那这个朝廷基本也就从根子烂了。
太傅的陈辩、跛脚秀才的答卷原稿随着府衙一起上奏了过来。
他并没有先看太傅的陈辩,而是先去看这个跛脚秀才的答卷原稿,下头在吵,他在看答卷。
翻开答卷,入眼的小楷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仔细观赏之时,连他也不得不赞叹这跛脚秀才,颇有几分能耐,这一手小楷字体形神兼备,带有一点行书的潇洒笔意,布局却严肃整齐,法度严谨,全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见这秀才作文之时成竹在胸。
这第一眼便令皇帝有了几分好感。
他接着看里头的答卷内容,越看越引人入胜,越看眼睛越亮,最后忍不住一拍御案:“好!”
言而有物,文采斐然,尤其是对本朝刑罚律法的策论,像是亲身经历底层能吏之事一般,才能写出如此符合实情之文,这样的文章岂是靠舞弊能作出的?
便是真的舞弊了,是最糟糕的情况,事先拿到了题目,让人代写,请教了大儒,也不可能写出这样的文来,更难达到此等水平。
殿中的大臣,听到皇帝的叫好声,顿时一静,停止了对兵部臣子的攻击,纷纷看向御座。
那位直肠子臣子顿时松了口气,上战场直面敌军几倍,压力都没那么大,文臣的嘴实在太过厉害,一人一口唾沫都要淹死他,便是他这么高大的身躯也承受不住。
还是万岁爷好,懂得心疼他弱小的心灵。
各方人马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万岁爷正低头看着什么,他们心中忐忑起来,都不知皇帝那声叫好,是为哪方叫好,还是在说反话?
皇帝将文章细细看完,已有了几分判断,心中大慰,太傅果然有识人之能,当初的夸赞无半分虚言,若因此人形貌的不足而放过,实乃朝廷损失。
他看向最后,想看看这秀才姓甚名谁,就看到上头用小楷书写的名字:连慕。
不由得皱起眉头思索,只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像在哪听过一般。
下头的臣子看到这情景,心里咯噔一下,万岁爷这神情,不大妙啊,难道是方才他们吵得太过了?……
个个低头不敢再吭声,开始惶恐起来。
皇帝思索着,连慕,莲沐?
他想起来了,他的小妃嫔大哥名字不正是叫莲沐苏,没想到此人的名中,竟有两个字同音,难怪如此耳熟,还真是巧合。
他手指头叩着御案,一下一下的,听得下头的臣子心扑通扑通跟着跳。
皇帝随即暗笑自己多作联想,此人不过音同罢了,又是太原府的考生,又怎会那么巧,与他的小妃嫔有关呢?
南面毕竟路途遥远,胡淼淼那头还得一些时日才有信儿传回。
等今日徐榕英将后宫清理得差不多了,先安排他小妃嫔的族婶进来,让她见见,心中有点慰藉。
提到这个,他的小妃嫔族叔还真是有趣,胡淼淼后头回禀,说莲秉成自从见了他一面后,整个人跟先前比完全变了个样儿。
见着胡淼淼不再没有好脸,反而多了几分亲热,见着胡淼淼就追着问,问圣上交代去查的事儿有信儿了没。
胡淼淼每每脸上带笑说还没信儿,莲秉成就满脸鄙薄,仿佛在说胡淼淼不中用,开始给胡淼淼出主意,如数家珍一般跟胡淼淼说该如何查,如何行事,哪些人是经过多年推测最有问题的,那话一句接着一句,连胡淼淼这样的话痨都插不进话来。
惹得胡淼淼都来皇帝这里委婉吐槽,说着老头儿先头如此高冷,多一个字都懒得施舍,现在却仿佛壳子换了个人那般话多,连他都比下去了。
皇帝安抚胡淼淼,所谓关心则乱,莲先生这么多年的心病,眼看有希望,情有可原,还是去消息看看进展如何为好。
莲秉成见问胡淼淼这件事问不出什么来,便像忽然想起了他的小花侄女,开始问小花侄女在宫里头过得怎么样,这点胡淼淼哪敢说啊,回禀了皇帝以后,得了皇帝的话才敢挑拣一些说,便是只有言片语,已让莲秉成欣慰了。
欣慰之余,莲秉成又有些伤感,伤感自己的侄女儿稀里糊涂就……开始担心这担心那的,每次说到这里,话头便断了,胡淼淼尴尬地抬头望天,装作听不懂。
皇帝知晓后,有些无奈,他的小妃嫔现下是莲秉成名义上的女儿,算是他的第二个岳丈,大抵天底下的岳丈清醒后,都是舍不得自家闺女的,感觉被女婿骗走了一般,他能如何,唯有今后好好待他的小妃嫔了。
再提到莲秉才的去处,莲秉成是十分赞同,恨不得让胡淼淼好好操练操练他那不成器的弟弟,打磨个钢筋铁骨出来,让他那弟弟好好吃吃苦,懂点事儿,以后别给小花侄女儿惹麻烦。
第三百七十一章 定下磨砺
这点与皇帝不谋而合,当初皇帝见着莲秉才,便觉得此人畏畏缩缩,烂泥扶不上墙,想给此人找些事儿做,免得出去招惹是非,正好此人想学影卫的功法,便扔去了影卫营。
像先头有人抓了莲秉才那一回,幸好莲秉成防着莲秉才,没有说关于莲花的事儿,否则莲秉才必定将他的小妃嫔卖个干净,后面就不好操作了。
这莲秉才,怎么说都是他小妃嫔的亲人,若是让此人知晓了他小妃嫔所在,定然会借着名头生事,胡作非为,连累他的小妃嫔,还是先放在胡淼淼那处练一练吧,不求能有大成,起码懂分寸便好。
如今设局的宅子和乾坤宅外头再无动静,那伙要抓莲秉成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帝想了想,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让胡淼淼给莲秉成夫妇换了个普通宅子,在暗中护着。
莲秉成想出门就出门,来去自由,恢复日常生活,只是莲秉成怕节外生枝,死活不肯再出门,还是像先前那般日日在宅子里头待着。
皇帝心中叹息一声,不再想这件事,看向下头缩着脑袋的臣子,脸上无甚表情,威严地开口道:“诸位卿家,未知全貌,怎可妄下断言,这份是太原府呈上的跛足考生原卷,拿去一观罢。”
说着让小太监将手中卷子拿去,给下头的人传阅。
万岁爷似乎没有就方才的争辩怪罪的意思,反对派、支持派的臣子松了口气。
当先拿到卷子的大臣,本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一秀才的文章,就算好能好到哪去,看看也好,好知晓文章如何。
他翻开随意一看,看着看着就入了迷,神色渐渐开始激动起来,连声乎:“妙哉,妙啊,还能如此?”
旁边的人听到此言,凑过去瞧,瞧着瞧着也附和起来,看到精妙之处,甚至讨论起来。
于是乎,反对派和支持派的臣子,纷纷凑着脑袋去看那份答卷。
有两个反对派的臣子,当即忘了自己先前所言,连声夸赞大才,这样的人才当得头名。
有人问刑部尚书,这人不会是他的门生吧,刑部尚书摇头说不是,又改口说以后可以是。
旁人纷纷耻笑刑部尚书不知廉耻,心中却活络起来,都想见一见此人,若是名副其实,他们也可以……
兵部那被骂的直肠子臣子,人生得牛高马大,看这帮文臣争着抢着看一张答卷,大为好奇,于是挤上去,将一把老骨头的礼部尚书挤开,手长脚长的直接越过旁人,把答卷给拎起来。
气的礼部尚书大骂竖子无礼。
这兵部臣子拿到答卷后,只瞅了一眼,便冲兵部的人大声嚷嚷:“这跛子的字真他娘的好看,快来瞅瞅。”
于是答卷就到了兵部的人手中传阅,气的其他文臣直跳脚痛骂,却无可奈何。
下头在看卷子时,皇帝才翻开太傅的陈辩去看,看完后,心中有数了。
在这风口浪尖之上,太傅依旧敢为此人担保,既然如此,那就依了太傅这样办罢。
等下头看得差不多了,皇帝开口说道:“从行文来看,此人确实有过人之处,如今太原府乡试的争议,在于此人是否有真才实学,不若将此人召到京城,在国子监外设考场,在众目睽睽之下,由礼部出题,让此人重考,诸位卿家是否有异议?”
下头的臣子,齐声高呼:“万岁爷英明。”
未看文章之前,他们或许还要争论一番,要考也当在太原府去考,以平太原府秀才风波。
看完文章后,他们只觉得万岁爷这安排甚妙,他们心中实在很想看看,这个身残志坚的秀才是何模样,到时又能做出怎样的文章来,那当然在国子监外考最好,他们能亲眼去瞧,若是可以……
这么想着,众人开始互相防备,这跛子秀才展示出的能耐,将来怕是有大造化的,谁能抢先招揽了当门生,指不定靠着这秀才名垂青史呢。
差点让太傅得手了,幸好如今太傅要避嫌,幸哉幸哉。
皇帝见众人没有异议,又接着道:“若是考过之后,证明此人的确有才,便将此人答卷张榜在各州府贴出,太原府联名上书的秀才造谣生事、无故攀咬,当革除功名,二十年内不得再参加科举。”
“万岁爷,这恐怕不妥……”有臣子还维持着理智,当即觉得有失偏颇,正要反对。
这只罚了联名上书的秀才,科举最黄金的二十年没了,这仕途定然是无望了,这对寒窗苦读的读书人来说,无疑是毁灭的打击,往后若读书人有不平都不敢再吱声了,并不利于朝廷。
皇帝抬手制止:“若此人才干不足,难以服众,那便顺应太原府秀才之请,太原府重考,革除此人功名,终身及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并追究太傅失职之罪,彻查舞弊,若是查实太傅有舞弊,便连同此人一同依法处置。”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一凛,殿中静悄悄的。
这倒是公平,万岁爷所做决议没有包庇任何人,连帝师都没有袒护一二,该如何就如何,他们还能说什么。
何况万岁爷对这跛脚秀才的惩罚,比联名上书的秀才重得多,若还不服就太不识抬举了……
万岁爷此举不可为不好,既维护了朝廷的公正,又昭告天下万岁爷对科举的态度,连帝师在科举之中都没有情面可言,今后谁人想在科举中行不轨之事,都得掂量掂量,谁人能救得了舞弊之人。
这起事儿中,就看谁心虚,若是这些联名上书的秀才有真凭实据,那么腰杆儿就硬,否则就只能寄希望于跛脚秀才真的和太傅勾结了,没有才华名不副实,或者寄希望于跛脚秀才发挥失常了。
自古读书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前的科举,多多少少都得弄出点事儿来,这次之后,若是谁想仅凭臆测造谣生事,借题发挥,那就得看看自个能不能承受得起身败名裂,在仕途永无出头之日的惩罚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哪里有树
此时殿中的臣子,个个都没有再多言,他们反而有些不敢轻易站队了,此事站队风险实在太大,那可是要昭告天下的啊,谁都不想站错队让自己名声受损,且看着吧。
众人的反应,在皇帝意料之中。
他做此安排,一部分是顺应太傅之请,另一部分便是因对此人上了心,想看看这个秀才是否真的有真才实学,能否经受得住考验。
在压力如此巨大之下,这个秀才若还能保持水平,做出差不多的文章来,将来还可一用。
若这等考验都经受不住,便是其他时候文章写得再好也无甚大用,往后真要做事之时,也会因克服不了心中胆怯,而成不了什么事,倒不如不让此人踏入仕途。
古往今来,有才之人不知几何,可堪大用的却少之又少,希望这个连慕对得起他这番周章和磨砺。
决议已下,他还得让人暗查此事是否有人煽动,虽然这番决议以后,恐怕就算是有人煽动,也煽动不起来,但在这个时候,还是得以防万一,小心谨慎一些为好。
理政殿内秋闱之事告一段落。
而苍澜院内,就热闹了。
“妹妹,诗词不是用来死背的,要学以致用,领会其中奥妙,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富有才情。”方嫔揉了揉额头,感觉脑袋真得要疼起来了,那小太监声儿也太大了,吵得她头疼。
“哦,这样呀~~”莲花抓了抓头发,还是弄不懂应该如何来才好。
学以致用,她学以致用了啊,否则她让小林子背啥诗啊,让小林子劈柴都比这有意义。
按理说,将诗词背得震天响,让大家伙儿听到便觉得有劲儿最好了,无论是背诗的人和听的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振奋,可方嫔娘娘却有不同见解,那……
方才两人尽管鸡同鸭讲,骂了一顿黄祖德后,却觉得酣畅淋漓,通体舒泰。
尤其方嫔,只觉得高山流水遇知音,对莲花是相见恨晚啊。
骂着骂着,正当莲花觉得自己骂无可骂时,方嫔文绉绉地夹了几句诗去骂,骂黄祖德“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什么的。
莲花一听,哎呀,这句听过啊,诗经里头的呢,她想起来了,她有个移动诗库,正愁着没地儿说呢,方嫔送上门来了,来得正好,让方嫔瞧瞧苍澜院的文化底蕴。
她立即兴奋起来,制止了方嫔想说的话,让方嫔先等等。
她招来小林子,在方嫔来不及反应之时,一气呵成的做好了安排,让小林子挨在方嫔背后开始背诗,一口气不带歇儿的从头背起,有多大声背多大声,背得震耳欲聋。
差点震聋了没回过神的方嫔。
而莲花则面带微笑的在一旁,摇头晃脑的听起来,听得如痴如醉,有些诗词她还能跟着念叨几句呢。
方嫔目瞪口呆,帕子掉落地上都没回过神来,闹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
声儿太大,让她耳朵生疼生疼的,赶忙柔声制止,奈何小林子声音太大了,把她的声儿都完全掩盖了。
她只得招呼金喜,让金喜制止,谁知金喜压根听不见她说什么,一直问她有什么事吩咐。
在耳朵快要震聋之际,她终于忍无可忍狠下心来要靠自己,不顾多年维持的病西施形象,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喊一句:“停下!”
声音洪亮有力,一改往日形象,让莲花看得有些懵。
惹得小吉子差点笑出声来。
苍澜院的人最近早已经习惯了这个景象,主子也不知哪学来的习惯,认为背诗就应当背得最大声最响亮才好,像孩童在课堂上一般。
她每每心血来潮,便让小林子这呆子背诗,而小林子也十分高兴,总用尽十二分力气去背,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连万岁爷都习惯了。
这也算是苍澜院独有的一抹风景了。
显然不是谁都受得住的,例如眼前这个矫情的方嫔娘娘,就被打回了原形。
偏殿里顿时一静,莲花不解的看向方嫔,小林子也停下了背诗。
方嫔感到头痛又有些尴尬,她干咳两下掩饰不自在,恢复以往神色,缓缓坐下,开始柔声问莲花,为何忽然背诗。
莲花眨眨眼,无辜地说:“中秋宴前,见娘娘念了好些诗词,句句都听不懂呢,只觉得娘娘厉害极了。今日娘娘来,正好小林子近日新学了不少诗词,便想还娘娘一还,毕竟不能老听娘娘念不还呀。娘娘,您看小林子背得是不是又快又好?”
说着眼巴巴的等着方嫔点评。
方嫔有些无言,她想说那些诗词不过她有感而发,又非刻意,不必还,哪有人还这个的。
又觉得心塞,被“句句都听不懂”这句话弄给堵心了,合着先前自己一直都误会了,还暗地里想引莲美人做知己,以为只有莲美人才懂自己,没想到是对牛弹了琴,莲美人压根不知晓她说了什么。
方嫔无言之中,却精准的抓住了“觉得娘娘厉害极了”几个字眼,心里思忖着,好似也不赖啊,虽然莲美人听不懂她说的什么,可不妨碍莲美人觉得她厉害。
这么一想,她很快便想通了,莲妹妹待她多么的坦荡,多么的赤诚啊,瞧瞧那眼神,眨都不眨一眼地看着她,毫不掩饰对她的崇敬,满眼都是期待和真诚。
尽管耳朵还生疼,额头还疼着,她心里却好受了,遂起了教导的心思,便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见莲花还是不懂,方嫔开始温和浅笑,眼神柔柔的望向莲花,翘着兰花指指向外头道:“妹妹看外头树叶黄秋色浓,此时难道不该感叹一声‘树树秋色,山山寒色’?”
人念着诗句,面上已浮现出悲秋的愁情惨淡来。
莲花顺着向外看去,疑惑地问:“哪里有树?”
方才不是还说的诗词要学以致用,领会其中奥妙吗,怎么又说到树了?
偏殿外当初的草木早都被她跟小青给铲了,用来种瓜果,瓜果都收了不知几茬了,如今光秃秃一片,一片叶子都没有,种的那棵小桃树从门望过去也看不见啊。
第三百七十三章 他的小妃嫔遇到难事了?
而且宫里头附近没山啊,怎么就又山又树的了,莲花闹不明白了。
方嫔正在做惆怅婉约状,不曾想忘了不是在她殿中,闻言一愣,她抬头看向外头,的确没树。
啊这,打比方用的例子用错了……
看着莲花似乎还在等她解释,她沉默了沉默,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为好。
便是外头没树,可她那不是打比方么,最重要的是领会其中意境和情态,有没有树又有什么打紧的。
她只是在无实物的举个例子罢了,重点不在于外头有没有树,而在于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因地制宜,表达自己内心有感而发的伤情,便是一坨牛粪也能说个伤春悲秋来,让人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这才是富有才情的境界。
可这莲妹妹怎么偏偏只关心树不树的,重点偏的不能再偏了,这也不好解释啊,解释太直白,只会让人觉得她故作姿态,非真情实感流露……
莲花看方嫔好似说不出什么来,心念一动,难道……方嫔眼神也如张总管般不好?
是了是了,又山又树的,门外哪有山和树,便是御花园也只有假山和小土坡,算不得山。
想到这里,她有些懂了,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了然地冲方嫔点点头,露出神秘中带了点同情的笑容来,看透不说透,她懂的。
这道理是德妃姐姐教她的,贵妃小宴和中秋宴上,她看破了贵妃娘娘打肿脸充胖子的事,那次万岁爷去华英殿做客她也去时,悄悄和德妃姐姐说了说。
惹得德妃姐姐大笑,直夸她是机灵鬼,说的一点都没毛病,点评说贵妃品性贫瘠,平日里可不就是打肿脸充善人。
等姐姐笑够了,便教了她这个道理,说下回发现这样的事,但笑不语便好,不用点破,宫里的女人好面子,于是她记住了,第一次用在方嫔身上。
看莲花似是懂了她的意思,方嫔松了口气,眼神重新换上哀伤,再接再厉教道:“清梦初回秋夜阑,床前耿耿一灯残。莲妹妹,这样的秋夜,这样的孤灯,是何等的凄凉,你能体会这样的意境么?”
说着仿佛想起了无数个孤夜,无人相陪的情景,真的哀愁起来,拿衣袖擦起了眼角。
莲花忍不住想摇摇头,青天白日吃饱喝足的,有啥可凄凉的。
她看看外头日头大的能晒开花来,更加确定了方嫔眼神都不大好,不由得更同情了,强忍住摇头的冲动,违心的点了点头。
惹得方嫔更加我见犹怜的伤感起来,连连吟诗表达心中的哀愁来。
莲花不由自主的惊叹,还别说,方嫔娘娘虽然眼神不大好使,把白天看成黑夜,但这诗词从她嘴里念出,还真有种别样的滋味来。
瞧瞧这柔弱清丽的美人,瞧瞧这眉眼间的轻愁,跟这念出的诗简直是绝配啊。
想到了什么,莲花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咦……
若是她学上那么一学,在万岁爷面前扮上那么一扮,万岁爷会不会对她刮目相看,觉得她胸中装满了墨水……
似乎很是可行啊!
莲花瞧热闹的眼神中,不禁带上了热切和好学,坐直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方嫔看。
看得方嫔不好意思极了,却又感到十分开心,没想到莲妹妹折服在了她之下,令她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宫里还从未有人这么崇拜过她。
接下来,莲花不吝言辞,将方嫔从头到尾夸了一大遍,让方嫔高兴极了。
接着莲花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方嫔,让方嫔教教她怎么诗和表情结合的,她也想学一学,觉得方嫔这种扮相好极了。
方嫔是难得宫里头有人能赏识她,一点也不计较莲花言语中的毛病,若换个人称呼她这种由内而外自发的多愁善感叫扮相,她定然会生气的。
她是久逢甘霖,恨不得拿出毕生所学去教莲花,什么样的诗配什么样的表情和眼神,细微之处一一教过。
人各有长,还别说,平日里让莲花背一首诗,跟要了命一般费劲,但让莲花去模仿感兴趣的事,那可真是一学一个准。
瞧瞧她连诗词的意思都没闹明白,就背出了她听不懂的诗句,还将方嫔的动作表情学会了,顺带连声音语调都学了个十足十。
皇帝打理政殿回来时候,便听到了这样的诗词在苍澜院内飘荡: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念诗的是个女声,这女声好似在哪听过,又好似从未听过一般,陌生的很,总之不是苍澜院里的人。
在偏殿外,他停住脚步,十分疑惑,这是苍澜院吧,没走错吧?
他看向张庆,张庆也闹不清所以然,莲主子是换风格了?
先头的风格不是让那死小子背诗吗?
甭管诗里头说的什么意思,便是诗里头表达的是死了娘的凄惨,那死小子背得都十分激励人心,完全没有一丝伤感在。
皇帝皱着眉头听了几句,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寻觅什么,这女声是谁?
正当他疑惑之际,下阙的词换了个女声: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最后一句,情感那叫一个一回三转,哀婉之极。
这声音正是他的小妃嫔的。
皇帝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这是怎么的?
他还从未听过他的小妃嫔如此忧伤中带着失落,惆怅中带着凄凉的语调,一句三回转,似乎极为难受一般。
他心里一惊,第一反应便是他的小妃嫔究竟怎么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话说他在理政殿议完事后,听禀报说后宫动静极大,齐嬷嬷也去了压阵,想了想便决定直接回苍澜院。
回到大门前,只见大门处空无一人,院内风和日丽一派平和的景象。
暗处的影卫不是摆设,他并不担心有居心不良之人轻易能进来。
踏入院中一路走来,静悄悄的,直到走到临近偏殿,才听到念诗词的声音。
第三百七十四章 教坏他的小妃嫔!
这本不稀奇,近日无论何时他踏入苍澜院,都会伴随那小太监背诗的声音,稀奇之处在于这词、这念词的人,和那小太监是完全迥异的风格。
这种凄凉哀婉的风格,是苍澜院从未有过的,简直是完全相反,格格不入。
皇帝想到或许是出了什么事,心中有些发急,大踏步走向偏殿门,刚走到门口,便见了这诡异的一幕:
只见厅的主位上坐了个不甚熟悉的女子,此女对他的小妃嫔正说着什么,边说边惺惺作态。
他对此女的印象很浅,只记得姓方,此女之父任翰林院侍讲学士,从五品,主进讲经史,为人老实本分,甚至有些迂腐木讷,尤爱吟唱郁郁不得志的酸诗,官至从五品到头了。
侧面坐着他的小妃嫔,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主位上的女子瞧,边听边如获至宝般点头,姿势别别扭扭地学着主位上的女子,还别说,学得还挺像。
他小妃嫔的几个奴才正站在她们身后,两个傻一点的小太监和小宫女听得十分认真,机灵一些的那个小太监,一脸牙痛的表情,再旁边是个陌生的宫女。
此时偏殿中所有人全神贯注在莲花和方嫔身上。
他微微皱眉,这情形和他预想中的不一般啊,这姓方的女子,想要教坏他的小妃嫔?
自莲花要学方嫔开始,小吉子看得难受极了,小吉子第一时间注意到门口的阴影,他瞧过去,像是看到救星了一般,就想要喊。
小林子对小吉子的关注比较多,注意到他的小吉哥似乎有动静,也看过来,就看到了门口的万岁爷。
而金喜也注意到了,心肝忽然一颤,随即心头起了一丝暗喜,砰砰跳起来,心想天颜难见,或许主子机会来了……
几人同时想有所动作。
皇帝扫了他们一眼,抬手及时制止住了他们,四人顿时不敢发出声音,只胆战心惊的垂头。
皇帝接着示意张庆他们在外头等着,自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走到两人身后。
他倒要瞧瞧,这是要搞什么,谁敢教坏他的小妃嫔,他第一个不饶。
此时殿中只莲花和方嫔两人没留意到皇帝来了,一个教,一个学,全神贯注,两人认真极了。
方嫔指出莲花的不足之处:“妹妹记住了,这首李清照的《声声慢》表达了孤寂落寞、悲凉愁苦的心绪,你方才念的调十分凄苦,这很好,只是眼神还需得再真一些,要真的悲伤才可。”
说着用衣袖半掩面,眼眸朝下,眼神充满了忧伤,一副愁容,手把手示范教莲花。
“哦……”莲花恍然大悟,道理她都懂:“可是我不悲伤呀。”
不悲伤要变真悲伤,这不好吧?
方嫔说她学的差不多了,就差一点神韵了。
姿势和语调她学得已经够像了,可是眼神也要像?
要她真悲伤,不能够呀,念这词,她可一点都不悲伤,整首词她一知半解的,只知道这个女词人很愁很愁,愁得比花还瘦,却无法感同身受。
她只要想到在万岁爷面前装模作样念一番,万岁爷对她赞不绝口,甚至憋不住想笑,又怎么可能悲伤得起来。
方嫔有些无力,这眼神她都教了很多遍了,讲解了很多遍了,奈何她的知音莲妹妹就是学不会。
她实在无奈了,直接了当的道:“莲妹妹,装会不会?你不悲伤,那便装悲伤,装总是会的吧?”
莲花咬着唇,思索了一番她会不会装,想了想:“娘娘瞧着,我先试试装装看呢。”
说着开始念起:“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用衣袖半掩着面,眼眸朝下,装出一副悲伤的模样。
装得太入神了,眼角的余光瞄到桌下有一角明黄的衣角挨着她的椅子,她也不甚在意,只心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这衣角可真像万岁爷的衣服。
背后的皇帝看得一阵眼疼,他终于是明白了那小太监那副牙疼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的小妃嫔这副模样,虽是新鲜,可他往日里活泼喜庆的小妃嫔,学人故意装成这副模样,谁看着不牙疼?
他还是更喜欢他的小妃嫔往日狡黠机灵的模样,而不是这副无事呻吟的样子。
他看了这么久,实在是有些看不懂,他的小妃嫔究竟想做什么。
他的人他了解,最讲究实惠了,这种吊酸诗的废物之举,她平日里是不会学的。
莫非是这女子怂恿学的?
想到这里,皇帝眯起了眼睛,看了方嫔一眼。
方嫔莫名打了个激灵,只是莲花吸引了她全副注意力。
她不理会那股激灵,看着莲花,边看摇了摇头,很是无奈:“还是差一些,不真。”
莲妹妹的眼神太灵动,太活泼了,嘴里虽是念得悲伤,可瞧着眼神就不像真悲伤,反而像在玩闹。
唉,她也不会教了,怎么都教不会,罢了,也不是谁都能学到她的精髓的,莲妹妹已经很好了,只是比起她来还差了一些。
莲花见此念诗,知道自己又失败了,托着下巴想了想,这念首诗词还挺费劲的呀,又是姿态又是表情又是眼神的,算了算了,不过就差眼神,够糊弄万岁爷就得了,不学了。
“嗯?什么不学了,莲妹妹说什么?”方嫔正沉浸在感慨之中,冷不丁听到莲花说了句什么,回过神来。
“啊?我说话了?”莲花一愣,她不小心又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不是只爱在万岁爷面前这样子吗?
怎么在方嫔娘娘面前,也会说心里话,糊弄万岁爷的话方嫔娘娘不能听吧,哎呀,这样万岁爷脸面何在啊,幸好方嫔没听清,她小小松了口气。
身后小吉子他们却听得一清二楚,满头黑线,他们糊涂的主子,又被抓包了……
几人顿时为莲花捏一把汗,完了完了,今日恐怕不能善了,主子又要被万岁爷罚了……
而一旁的金喜则听得心惊肉跳起来,“糊弄万岁爷”,这是欺君吧,莲主子怎么敢说这样的话,便是想一想都不能吧。
第三百七十五章 小白眼狼想糊弄他?
而且万岁爷这个正主就在莲主子的身后,那岂不是说莲主子要被治罪了?…
金喜稍稍有些不忍,她尽管因自家主子有些别的心思,却也不忍莲花有事,因她今日对莲花有了很大改观。
相比起宫里其他妃嫔,她还是觉得莲主子更真实,更值得自家主子相交。
以前听着就觉得莲主子坏,可相处下来并非如此,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觉得莲主子一点也不像旁人描述的那般心机深沉,是狐媚子,以前是他们了解少了,主子也没私下和莲主子相处过,所以才想得坏。
站在莲花身后的皇帝,这个正主,听到那句要糊弄他的话,额头的青筋暴跳。
眼睛忍不住危险地眯起来,盯着莲花的头顶,仿佛要看透这小白眼狼为止。
好啊,这小白眼狼学这套,原来是为了糊弄他,可算明白了这小白眼狼为何学得如此认真卖力了,比平日里学诗认真多了。
以他对她的了解,想到能将他糊弄成功,这小白眼狼只怕做梦都要偷笑醒。
得得得,这小白眼狼,好的不学学坏的,还跟一个外人学,学的这都什么玩意儿,看着就眼疼。
枉费他担心苍澜院被后宫动静波及,怕齐嬷嬷不在无人镇场,特地赶回来看看。
他可白担心了,小白眼狼这里不单单岁月静好,还满脑子想的都是糊弄他,呵!
好得很,只怕是屁股蛋儿痒了吧,正好他手也痒了,他倒要看看这小白眼狼怎么糊弄他!
方嫔有些怀疑地问:“莲妹妹没说话么?”
方才明明听见了糊弄的字眼,那话很像大逆不道的话,莫非是错觉?
不对啊,她听到不学了的话啊,莲妹妹这人怎么说呢,跟她擅长的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一点都不搭噶,这些愁肠别绪在莲妹妹这里,都有些变味儿了,眼神是真真学的不像。
不过兴许在别的方面的诗词有天赋吧,像方才问了她有什么表达相思爱慕的诗,她就不擅长这方面,只随意说了几首,解释了解释意思,让莲妹妹自个琢磨神态,便说回她擅长的了。
罢了,人各有长,她这方面是多年才练成的,哪是旁人轻易能学得来的。
皇帝看着这无知无觉的两人,尤其是这托着腮的小白眼狼,直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他冷笑出声,直接接口道:“她还有事不学了,你先行退下吧。”
冷不丁一个人声在背后响起,方嫔吓了好大一跳,赶忙转过头去看,便见皇帝站在莲花背后,正面色不善的盯着她看。
方嫔心中一慌,惊叫出声:“万岁爷!”
她急急忙忙起身行礼:“参见万岁爷,万岁爷吉祥。”心里害怕的狂跳起来。
尽管她的确也想得宠,宫里人人都想得宠,来之前她还打过让莲花分点宠给她的主意,可她对皇帝确实有些害怕的。
尤其是万岁爷冷起脸来的时候,是她最怕的时候。
她在宫里头,见到谁都爱无病呻吟一番,便是见到齐嬷嬷也敢像那西子捧心柔弱一番。
可独独不敢在皇帝面前无病呻吟,矫揉造作,全因她刚进宫之时这么干过,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自懂事起,她就记得她娘爱伤春悲秋,时不时念些诗词,她爹好的正是她娘这一口,耳濡目染之下她渐渐也学会了。
她娘常说一个女人,要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才能与众不同拴住男人的心,从她爹只有一个小妾,且小妾不得宠就可见,她娘这套是行得通的,她娘御夫手段是多么厉害。
于是她读到西子捧心的典故之时,对想象中的西子入了迷,从此便真的觉得自己是西子,心窝儿时不时疼一下一般。
她娘也赞同,说她模样不差,学西子捧心柔弱可怜,能勾起人的同情与怜悯,于是她便这么学了下来。
刚进宫时她还不懂事,想着要得到万岁爷的心,便去找万岁爷效仿西子,说自己心窝疼,想让万岁爷瞧瞧。
当时的万岁爷的脸色,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只见万岁爷面色十分淡漠,声音冷清没有一丝温度道:“有病找御医,找朕何用。若心病已无可救,想要剖开看病灶,朕准了。”
当时她被吓得不行,仓皇请罪,仓皇逃离了万岁爷的视线,从此以后她在万岁爷面前,再也不敢矫情多嘴了。
她是真的觉得当时的万岁爷,不是说着玩的,是真的有杀意,若她不识抬举,可能真的会杀了她。
那次她被吓得不轻,待在自己殿里很长时间没有出门。
事后才知晓,她是撞枪口上了,当时皇后还没死,逆王正要造反,整个前朝后宫四面楚歌,后宫之中不少逆王的钉子眼线,甚至有先帝的宫妃勾结逆王,她那时哪知道这些。
那时的万岁爷,兴许以为她也是逆王的人要接近爷呢……
不过此事之后,她在人前没改这番作态,一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入戏太深,西子捧心已经刻在她骨子里了,若不这般,她便不知道自己平日要如何做个正常人了。
第二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渐渐知晓,在这宫里头想要保全自己都很难,尤其是先皇后所在的后宫,一团混乱,各自为战。
即便是后来万岁爷清理过的后宫,由薛贵妃掌权,也不容易,她本能感觉薛贵妃并非善茬。
当时她的选择,要么投靠薛贵妃,要么像珍妃一样对薛贵妃毫无威胁,亦或者像徐德妃那般有实力,否则很难,没看与贵妃不对付的人渐渐泯灭于宫中了么。
她家世本就不显,又不是什么聪明人,若不是被先太皇太后选入宫中,她此生想做的便是嫁与一个差不多的人家,做个柔弱的小女子,让夫君好好疼她宠她。
她后来发现,她这番作态在宫中似乎还挺管事的,没什么人会妒忌她,只当她是异类,位高的人懒得管她,甚至对她有些不屑一顾,位卑的人也不想得罪她。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万岁爷吉祥
于是她找到了一条不违背自己又适合自己在后宫走的路,保留到如今,果然一路平平安安的。
在皇帝出声方嫔发现时,莲花正想怎么跟方嫔打哈哈,反应便慢了一拍,她听见方嫔的惊叫声,接着是起身行礼,她扭头过去看。
和方嫔反应截然相反的反应,她眼睛一亮,惊喜出声:“万岁爷,您回来啦?”
她抬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皇帝,哎呀,这眼前的人不是她那好看的万岁爷是谁呀。
她就说嘛,隐隐约约瞧见了一片明黄色衣角,当时不曾多想,只以为是幻觉,没想到真是万岁爷回来了。
在方嫔行礼之时,她站起来转过身,抬头望着皇帝,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眼睛都笑眯了,忍不住伸手去抓皇帝的手。
见着万岁爷她便高兴,打从心底发出的高兴。
皇帝顺势握住她的手,见她这副真心实意的高兴模样,心里的气舒缓了舒缓,却仍摆着脸,真想上手捏捏这小白眼狼。
这么想着,也这么干了,他直接抬起右手,没好气地捏她脸蛋,要不是有外人在,他都想训她几句了。
莲花任由皇帝捏着,眉眼弯弯地傻笑着,笑着笑着,忽然觉得万岁爷的脸色有点不好啊。
啊这,是谁招惹爷了,那她得安慰安慰才是……
正想说点什么,却反应过来环境不对,哎呀,殿里的人都行礼,咳咳,方嫔娘娘也在行礼,那她也得装一装,安慰地私下来。
她左看看右看看,看大家都低着头反正也瞧不见她,图省事,便装模作样的欠了欠身,嘴里跟着补了一句:“参见万岁爷,咳,万岁爷吉祥。”
说的和方嫔一模一样的话。
皇帝是又气又好笑,这小白眼狼还挺懂礼数,他拉她起来,瞪了她一眼,等下再收拾她,先将眼前碍眼的人处理了再说。
想到这里,皇帝将她牵到身后,挡着她,居高临下地看向方嫔:“都起来吧。”
“多谢万岁爷。”方嫔起身,手心有些冒汗,不知万岁爷进来多久了,又听到了什么,方才,方才她没说错什么话吧。
她仔细想了想,没说错什么话,只教了莲妹妹念诗,顿时松了口气。
她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整个人和往常气质截然不同。
见到皇帝,是她最正常的时刻,没有无缘无故的柔弱伤感,没有故作姿态,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常人,一个普通的循规蹈矩的妃子。
方才旁边的莲花站起来去牵皇帝时,她低头时也瞧见了,此时向旁边看去,她的知音莲妹妹已被万岁爷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了,不知如何了。
她心中有些不安,方才莲妹妹好似说了点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又好像是她的错觉,她心中开始纠结起来,要不要说点什么。
这种情形,小吉子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并不担心皇帝会对莲花如何,只是担心若万岁爷真的罚主子,主子的脸皮是不是不大好看而已。
金喜跟着起身,缩在一个角落,在她的角度看不到皇帝和莲花的动作,只是她听皇帝的声音有些冷淡,心想或许莲主子要遭殃了,可别连累了主子啊。
皇帝看着众人反应不一,懒得理会,直接挥手道:“都退下吧,哪来的回哪。”
身后的莲花听见,忙挠了挠皇帝手心,要伸出头来,她好似还要学诗词啊。
皇帝反手将她的脑袋轻轻推了回去,不理她。
众人跟着方嫔齐声道:“是。”
方嫔如蒙大赦,连忙退走,在万岁爷眼皮底下,她压力真的很大,先头要分宠的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是想要宠爱,可也得分时候,现在听万岁爷的声音,心情似乎就不好,这时邀宠岂不是找死。
等走到门口要出去时,她忽然想到,她走了,莲妹妹怎么办。
这样的万岁爷这么可怕,独留莲妹妹,是不是有些不仗义?
虽说爷对莲妹妹不大一般,可那不是在万岁爷心情好时候么,而且方才莲妹妹好似真的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万岁爷只怕会很生气吧?
没有迁怒于她已算万幸,若她留下做点什么,会不会连累到自己?
宫里头人人都是自私的,明哲保身,不怪她当先考虑的是自己,大家都是这样的。
只是她心里有些难受,是真的难受那种,难得遇到一个这么懂自己,能聊得开的人来,而且不是敷衍她的人,她真的想好好珍惜。
宫里漫漫长日,若无人可诉说,日子是真的寂寞,她今日十分开怀,聊得很高兴。
当年有个位份低于她的人,想要与她交好,她初初以为人是真心的,心里是高兴的,欣然接受,许是日日去找那人,让那人烦了,后头便开始敷衍起她来,最后干脆躲着自己。
后来她偶然见过一回那人与周常在的交往,才惊觉那才是真心相交,与她的相交不过是敷衍了事,或有所图罢了,只是没图谋到什么,便烦了她,对她来说,也幸也不幸吧,总之她没什么损失。
故而那人出事时候,她本可以为那人做些什么的,却没有做,只因那人的的确确让她心冷了,她便什么也没做,冷眼旁观,直到那人被薛贵妃给……
这是她心底的秘密。
在这宫里,虽她是嫔位,但大多数人都是看轻自己的,觉得自己怪异,没人当自己是正常人,她是知晓的,这是她要的结果,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却难免伤神。
而莲妹妹却并没有看轻她,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敷衍她,她能体会到莲花是真的真心实意欣赏她,向她求教的。
短短几步路,方嫔脑中做了一番天人大战。
踏出门口时,她终于下定决心,转身福了福:“万岁爷,莲妹妹她并非有意冒犯,您莫要怪罪,莲妹妹只是学诗词学了半日,累了……”
皇帝看着人走出去,正要转身抓包在他背后搞小动作的莲花,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方嫔。
在他印象里,这女子似乎并不多事吧?
第三百七十七章 讹诈
方才这女子要教坏他的小妃嫔,让他心中十分不爽,对此女便毫不客气起来。
此时听到此女似乎在为他小妃嫔说话,语气不由温和了一两分:“她的事不必你操心,管好自己便可。”
声音听在旁人耳里,却依旧十分冰冷,生人勿进。
方嫔赶忙低下头,心里发颤,听意思是让她别多管闲事,万岁爷莫非是不准备放过莲妹妹了?
她心有些乱,却是尽力了,不敢再多说……
带着些许无力,她声音恭顺地道:“是。”
垂头退下,眼圈中泛起泪花,不知是伤心刚遇到的知音,往后就不能来找了,还是伤心莲花可能要被治罪了。
莲花正在皇帝背后玩着皇帝的如墨的长发,万岁爷不让她伸头去瞧,故意挡着她,那她就给他编辫子,玩他头发,哼。
鞭子刚编三分之一,听着两人的对话似乎不对劲。
她放下皇帝的头发,抓着皇帝的手臂从侧面走出两步,歪着脑袋看。
这次皇帝没有阻拦她。
她冲着门口走出几步的方嫔道:“娘娘,我没事呀,你怎么了?”
先前不都是装悲伤么,这次咋真悲伤了,奇怪了。
方嫔眼圈湿润,闻言回头瞧去,就见莲花娇娇俏俏的站在皇帝身侧,满脸疑惑带着些关心地看着她。
她心中一暖,不由自主露出个真心的笑容来,摇了摇头:“我没事……”
宫里戴着面具久了,她几乎快要迷失自己了。
看到皇帝宠溺的看着莲花,她心里一松,知道是她多想了,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的确是她多管闲事了,万岁爷明明就很宠爱莲妹妹,而且莲妹妹如今还有身孕,哪轮到她操心啊……
一个人对莲花是友善还是怀有敌意,莲花最是敏感了,她感觉此时的方嫔跟来时,似乎有了点什么不同。
想了想,往前走了几步,她笑盈盈地道:“娘娘,你教的我学差不多了,回头再和你学些别的呀。”说着眨了眨眼,眼睛里有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光闪过。
一瞬间,方嫔心领神会,低头浅浅一笑,又恢复往日风姿,对莲花道:“嗯,都依莲妹妹。”
说着弱柳扶风一步三摇地走了。
从偏殿脱身出来,小吉子赶着小林子去守门口,嘱咐他若是看到那个夏柳回来,一定要看清楚一些,看都带了什么回来。
他自己则往院后面走,想看看人回来了没,一去,竟然还没回来。
小吉子心中不由冷笑,去御膳房取点燕窝取半日,什么燕窝要取这么久,便是搬空半个御膳房时辰怕也够了吧。
他心里更加肯定了,这宫女有问题,趁齐嬷嬷不在要搞事。
方才主子叫呆子进去,方嫔在,他也不好说,也怕惊了主子。
方嫔来意不明,他一直不敢离开,毕竟主子是最重要的,他可不敢离开半步。
他一直守着,想看看方嫔究竟想搞什么鬼,后面看得他实在难受极了,这方嫔实在非凡人,真怕主子被带歪了。
好在方嫔虽然不知想干什么,看着却没有对主子不利,还好。
现在抽空出来了,他才得空关心这宫女的事,既然这宫女还没回,他便要守着这宫女回。
他跟张庆说了一声,说他去大门看看,齐嬷嬷还没回来不放心,张庆心里有数应下了。
偏殿里只剩皇帝和莲花。
皇帝心头不得劲,他的小妃嫔最后似乎在跟方嫔打什么哑谜,不会是要学什么糊弄他吧,呵,这小坏蛋!
等方嫔走了,莲花就忍不住要和皇帝卖起甜来:“昭哥哥,你怎么回来了,我好想你呢,渴不渴呀,我给你倒茶。”
说着拉着皇帝坐下。
皇帝撇她一眼,一撩袍子顺势而坐。
莲花笑嘻嘻地主动去亲了他脸颊一口,皇帝满意了,嘴角牵起一个很淡很淡的弧度,不仔细看都发觉不了。
亲了皇帝后,莲花转而忙着要给皇帝张罗,皇帝更满意了,他最喜欢的便是他的小妃嫔为他忙碌。
莲花提起专门泡茶的小素壶,摸了摸,发觉水有些凉了,朝外喊道:“小吉子,进来泡壶热腾腾的茶。”
话音刚落,张庆乐颠颠地走了进来,行了个礼:“莲主子,放着让奴才来。”
“是张总管呀。”莲花一见张庆便笑了,笑吟吟地将水壶交给他,随口问道:“奶奶呢?”
皇帝挑了挑眉,讶异地看向莲花,据他所知,后宫里发生的事是瞒着她的吧,齐嬷嬷去了后宫那头定然也是瞒着的,小坏蛋这么问张庆是知道了什么?
他下意识的感觉不对,忽然留意到他的小妃嫔脸上浮现一个奇怪的笑容,眼睛出现一抹狡黠,这个模样是?
张庆接过水壶,满面笑容顺口接道:“齐嬷嬷啊,她还没……”回来,还在华英殿。
皇帝反应极快,只一瞬便想通了蹊跷,攥着手放在下巴用力咳了咳,直接打断张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顺带看了张庆一眼。
张庆立即意会过来,赶忙挺住了后半句话,哎哟他的娘哟,好险,差点说漏了嘴,莲主子这是在诈他呢!
千年的道行差点破了功,莲主子了不得啊,竟然在他毫无防备之时诈他,差点着了道。
他的反应也极快,嘴巴一拐,生生将陈述句拐成了疑问句:“她还没起午歇?还是在房里没过来?奴才刚随万岁爷来,没瞧见她,还想找她来着,不然奴才去瞧瞧?”
说着就作势要去找。
莲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么说好像没什么毛病。
自今日撞见张总管和齐嬷嬷两人说悄悄话后,她便一直觉得两人不对劲,后头尽管齐嬷嬷表现得一切如常,她还是觉得怪怪的,但她找不着什么证据,有些失望,想着许是自己多心了。
睡了一觉后,她第一时间就想找找齐嬷嬷,看看她在做什么。
只是刚开门便瞧见了方嫔,接着接待方嫔,接着和方嫔骂黄祖德,骂的很高兴。
骂完后还有些担心,齐嬷嬷是不是躲在哪个角落听着,等回头就瞪她。
第三百七十八章 你说呢!
没想到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齐嬷嬷一反常态没有出现,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这很不对!
她心中越发肯定起来,齐嬷嬷有事瞒着她,而张总管知晓!
哼哼,她很聪明的好不好,平日里只是懒得想罢了。
齐嬷嬷她是了解的,若嬷嬷像往常那般无事,兴许方嫔娘娘连门都进不来,就被齐嬷嬷给弄得哭哭啼啼走了,哪会逗留那么久呢。
莲花摸着下巴看着张庆无懈可击的表情,嘴里道:“这倒不必——”话尾巴一直吊着,将落未落。
张庆稍稍松了口气,要真去找了,等会还得回来禀报,那还得编点什么骗莲主子,想想就罪过。
他刚松完气,却听莲花接着道:“等下我得空了,自己去找。”
这一下子,张庆的心又提了起来,心里有些急,这事万岁爷千叮咛万嘱咐要瞒着,可千万别因他露馅了。
他暗暗看了皇帝一眼,希望得到一些指示,是不是撒个大慌骗莲主子什么的,若要这么干,他豁出去了。
一直被晾着的皇帝,用手指叩了叩桌面,佯装不耐:“茶呢。”
面色假装不虞。
心想小坏蛋机灵起来,真是不好糊弄了,如今都会讹人了。
还别说讹得还挺好,若不是他反应快,那就得逞了。
如今这小坏蛋越发聪明了,以后得管她叫小狐狸了。
张庆趁机立即退下,像后头又鬼追一般,丢下一句话:“奴才这就去泡茶。”
说着快步走出外头,冲着院子就喊:“小子们,滚水何在,快去提来给万岁爷泡茶。”
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门口,院内传来了其他动静。
莲花这边瞬间注意力回到皇帝身上,见皇帝脸色不大好,想起了刚看到万岁爷时候也是这般。
她立即抛下齐嬷嬷和张庆那点猫腻,挨着皇帝坐,关切地问道:“爷很渴么?要不喝点蜜水先解解?”
她观察之后发现,万岁爷不大喜欢吃甜,只是现下茶还没泡好呢,哎呀怎么办?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喝蜜水的提议。
莲花高兴起来,端过专给皇帝喝茶的茶盏,正要倒却犹豫了,若倒了蜜水,会不会串味?
又看看自己用来喝蜜水的杯盏,望了皇帝一眼。
皇帝满眼含笑,点了点头,人都是他的,亲都不知亲了多少了,共用一个杯子有什么打紧的。
莲花眉开眼笑,也不讲究了,直接倒蜜水进用自己的茶盏里,边倒边喜滋滋地说:“爷尝尝今日的蜜水,尤其好喝呢,放了几种果子进去煮的,不只是一味儿甜,还带点酸和果香,味儿很好,酸酸甜甜的,您尝尝。”
说着杯子就端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接过,喝了一口,的确不错,见莲花眼巴巴的盯着他,点评了一句:“很不错。”
接着很给面子的又饮了一口,将杯子凑到莲花面前,示意她也喝。
惹得莲花笑出了八颗整整齐齐的贝齿,她的万岁爷就是好呢。
她双手贴在皇帝的握着杯子的大手上,就这皇帝的手,低头也喝起来,一口气将杯子剩余的蜜水全部饮尽。
皇帝眼含温柔地看着她,看得很满足。
莲花喝得也很满足,喝完擦擦嘴不忘夸一句:“好喝,爷喂的就是好喝。”
皇帝刮刮她的鼻子,宠溺地问她还要不要。
她摇了摇头,想起刚才见到皇帝脸色不好的事,站起来半抱着皇帝的手臂,低头凑着脑袋问:“爷,方才是谁招惹您了呀,看到您不大高兴呢?”
皇帝嘴角的笑意一顿,嗯……有这小白眼狼自动自觉的提醒,想忘都忘不了,呵。
他坐着半转过身来,将人整个圈住,让人想逃也逃不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莲花顿时头皮发麻,眼珠子乱转起来,这眼神她可太熟悉了,迟疑地指指自己:“难不成,是我惹的爷么?”
皇帝手环着她,语气凉凉:“你说呢!”
莲花瞪大眼睛,无辜地道:“我哪里惹到您了嘛,我对您好都来不及呢,天天就想着怎么对您好,怎么会招惹您不高兴,万岁爷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呀?”
呵小坏蛋,嘴里说的那么甜,在外人面前时说的什么!
皇帝不由露出一个危险的笑,淡淡地说道:“‘够糊弄万岁爷就得了’,这话是谁说的?”
莲花一把捂着嘴巴,脱口而出:“啊!爷您也听到啦?”
糟了,她的心里话怎么那么多人听到了,只是:“啊,爷您早就来了?”
否则怎么知道的!
完了完了,得赶紧找出路才是。
她开始左顾右盼,一瞧,她面对万岁爷,站在他的两条长腿之间,腰被万岁爷环抱着,后退的路全被堵死了。
皇帝早看穿了她的意图,不答她的话,反而微笑着问道:“说说,想糊弄朕什么?说得好重重有赏。”
说得不好也赏,给她的屁股蛋重重赏些巴掌,还挺期待她满面含羞的模样。
皇帝嘴角笑意渐渐加深,有意无意的看她的屁股蛋一眼。
莲花顿时感觉屁股一凉,完了,这回似乎真的惹恼万岁爷了,她如今已没以前那么笨,万岁爷说的赏,她可一点都不想要。
见跑无可跑,她开始干巴巴的傻笑:“哎呀,没有嘛,我喜欢爷都来不及呢,怎么会糊弄爷呢。”
皇帝继续微笑:“嗯?”
“哈哈,哎呀,万岁爷,小乖乖很乖的,你听到的不是那个意思呢……”莲花边干笑边脑子飞快转动起来,她发觉她的甜言蜜语在这种时候,对万岁爷似乎已经不大管事了。
完蛋,得赶紧想个法子呀!
皇帝笑而不语,用手抚了抚她的屁股蛋儿。
莲花一个激灵,脑子里灵光一闪,果然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既然跑不了,那不如这样吧。
她心一横,也不想着跑了,干脆搂住皇帝脖子,咬着唇水汪汪的看着皇帝。
皇帝一愣,这是什么路数?
他最受不住她这种模样了,莫非这小坏蛋知晓了?
莲花垂眸,面颊微微发红,微微嘟唇:“爷,您不是想知晓我想糊弄您什么么?”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第三百七十九章 舞诗
“什么?”皇帝眸色加深,顺着问道,环在她腰身上的手紧了紧。
莲花抬眸飞快看皇帝一眼,将手放皇帝手上,挣了挣:“那爷先放开我嘛,我想与您念一首诗呢……”
“诗?”皇帝不解。
“嗯,诗。”莲花赧然的点点头。
她想好要做什么了,与方嫔娘娘学的离愁别绪的诗词,此时是不适合的,她更想等些时候拿出来让万岁爷刮目相看。
现下她想念别的诗词,方才跟方嫔学的呢,许是情到深处无师自通,她竟然记住了。
她从前看话本子,似乎见过这般佳人表爱的场景,往常遇到这样的,因不能感同身受,都是瞄几眼匆匆翻过,她还是比较喜欢看上山打老虎、大侠执剑江湖、除恶扬善的话本子,看着过瘾。
可刚刚她脑子里,竟然闪过从前不曾留意的画面,那画面很粗糙,甚至有些假,可她好似有更深的领悟。
她想,她与万岁爷恩爱两不疑,最适合不过了,她应该可以的。
皇帝见她坚持,有些不舍的放开她,他此时最想的是狠狠亲一口这甜美的小坏蛋,总搔到了他的痒处,惹得他心痒痒的。
莲花咬唇想了想,牵引皇帝进入内室,将月亮门的帘子放下,让皇帝坐在床前。
皇帝越来越期待了,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
虽不知她想做什么,他的心头却砰砰跳起来,小坏蛋这副模样,可真让他心动啊,上天入地只此一人能让他如此心动了……
莲花不知从哪摸出一条细长的飘逸绸带,环于两臂之间,拈起一角掩面,心中微微有些紧张。
她心中给自己加油打了打气,想着当初看舞姬跳舞时候的场景,双手轻轻舞动飘带,身姿跟着扭转,清清甜甜的声音在偏殿中吟唱起:“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一句念完,飘带飘舞向皇帝,莲花裙摆荡然起优美的弧度,眼波流转看向皇帝。
皇帝心口发热,瞬间明白了他的小妃嫔在做什么。
他从未想过他带点匪气的小妃嫔,会以这种方式表达她的爱意,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做吧,动作有些青涩,神态还有些赧然,却挡不住她的风姿,拦不住他的心动。
他看入了迷,不由自主伸手想要抓住飘带。
莲花眼明手快,手指拈着飘带一挥舞,飘离皇帝面前,狡诈一笑,转身继续接着吟下一句:“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说的仿佛是方才两人喝同一杯水的情形。
皇帝不由哑然失笑,便是这种时候,他的小妃嫔还是如此爱玩,幸得她这一笑,笑得跟个小狐狸似的,让他缓了缓神,否则这副勾人的模样,他保不齐想做些什么。
莲花眸色潋滟,微微上扬的眼梢更显妩媚,越舞越有感觉,她抬起皓腕,轻轻甩动飘带,脚步轻云慢移:“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不等皇帝反应,她接着转身双手向上飘动飘带,柔软的衣袖滑落露出嫩笋般的手臂,吟唱最后一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意”字一落,回转身形正好屈膝向前,将飘带拈起展开半遮面,飘带后露出的一双杏眼仿若会说话,整个人像个花间精灵一般,灵动又妩媚。
皇帝喉头滚了滚,他的小坏蛋可真是聪明啊,越舞越娴熟,粉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娇美处若粉色桃瓣,举止处有幽兰之姿,可是莲花仙子掉落了人间?
这么美,这么勾引人,让他舍不得移开眼。
一曲诗词舞完了,莲花定立了一会儿,见万岁爷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有些疑惑。
不过没关系,她想知道爷的看法,可以自己问的呀。
她将飘带放下,站起来走向皇帝,兴冲冲地问道:“昭哥哥,我念得好不好呀?”
人说着已经到了皇帝身前,双眼水莹莹的望着皇帝,一副眼巴巴求表扬的模样。
丝毫不知她搅动了皇帝心中的那湖春水。
皇帝双手放于膝盖前,情难自已,竭尽全力克制着自己,只声音嘶哑的吐出一个字来:“好。”
眼中热度灼烧,定定地望着她,脑海中还停留在方才的舞姿之中,内心火热至极。
他从未知道,他的小妃嫔跳起舞来,是这么的妖媚,让他情难自禁。
他此时双手放于膝盖前压抑着,满脑子想做的事,便是狠狠将她……
莲花心中甜蜜,被看得有些赧然,第一次这么做,好似还不错呢,不过嘛:“本不该用这首诗的,咱们日日想见,哪像这首诗这么惨,两人一个在上游一个在下游,想见不能见,只能喝口江水相思相思。”
她边说边挨着皇帝坐下,惹得皇帝险些破防,她却丝毫不觉,接着表达她的创作路程:“只是这首诗词感觉很好,没什么难的字,好记也好懂,每句都很齐整,念着好跳舞一些呢。”
她说着双脚晃荡了晃荡,接着道:“另一首山无陵江水枯竭了,什么天地合要与君绝那首,我觉得不合适呢,我什么时候都不想与昭哥哥分开,哪怕夏日下雪也不想,万一有什么冤情要六月飞霜呢,您说是不是?”
说着歪着头看向皇帝,期待他说些什么。
他有些恍然的顺着她的话去想,他的囡囡还是那么直白可爱,选诗也选一首实惠的,不选另一首,竟是怕六月飞霜,阻止她爱他……
他喉头滚动,哑声道:“囡囡……”
若是以前,他定然会被她这番话给梗住噎住,堵在心口,忽略了她的用心。
如今他不会了,他能明白她的意思,他的囡囡这番话尽管有些粗糙,甚至于对他的身份来说有些糟心,哪个皇帝不希望人间清明无冤情?
只是这并非她的意思,她天马行空想要表达的是,就算有一丝丝可能不确定,她也不敢赌,她表达的是她心意的坚决。
她在说的真正意思是,就算江水枯竭,酷暑飞雪,都不想与他分开的决心。
第三百八十章 不重要了
“嗯?万岁爷想说什么?”莲花继续歪着头问,模样娇俏可爱。
皇帝再也忍不住,伸手托着她的下巴,轻轻将她吻住,极尽克制自己的感情,直到再也克制不住……
从苍澜院出来,方嫔嘴角噙着满足的笑,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莲妹妹当引为知己才是。
金喜浑浑噩噩的跟着走,她有些想不通,莲主子都说了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怎么一点事都没有,最后万岁爷好像没有计较的意思,对自家毫无过错的主子反而十分冷淡,甚至带了一丝不满。
她跟在方嫔后头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来,一拍脑袋,问道:“主子,咱们此行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她们来的路上,不是还细细商量了些话语,让莲主子分点宠给主子吗?
当时两人从御花园一路走来,低声拟了拟该说什么,不得罪莲主子的同时又让莲主子肯分口汤给主子喝。
当时想的是主子先表达自己身子骨弱不中用,将莲主子戒心放低,再说主子一直想与莲主子交好,再隐晦的说莲主子有孕了,恐不能伺候圣驾,主子愿意分担一二,让莲主子安心养胎。
只是主子堪堪表达了自己身子骨弱,后头的话题便一拐八万里,拐到了骂御医去了,再后头那话题更歪,都歪到教莲主子诗词上去了,想好的关键话语是一句未说啊。
方嫔笑容一顿,也想起来了,她随即毫不在意的一笑,摆摆手:“那不重要了。”
高山流水遇知音,她和莲妹妹就是高山对流水,多么的美妙,旁的事都没有这个重要。
人的一生,遇到的人不少,知音却最是难遇,而人生不就图一个懂自己的人?
如今她已找到,伺候万岁爷也就不再重要了,此事还没有和莲妹妹一起念诗谈天说地的十分之一重要。
以前宫里寂寞凄苦,她找不到一个陪她伴她的人,金喜他们不算,他们不懂她,很多时候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而宫里的其他姐妹又爱敷衍她,让她也索然无趣。
日子闲得发慌,她的儿女情长心态发作,便若有那么一个人陪着伴着自己就好了,男有情女有意,两人双双吟诗作对,岂不神仙眷侣一般?
这么一幻想,便幻想到万岁爷身上去了,身为宫妃,也只能幻想到万岁爷身上。
万岁爷别的不说,生得却是她见过的最俊美的男子,若是稍稍对她温和一些就更好了。
她便想着伺候万岁爷,让万岁爷多看看她的好,从中找些郎情妾意,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啊。
不过现下她是知道了,万岁爷永远不会如她想的那般待她的,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
何况她心里真真正正明白了,万岁爷不会对自己有情的,见到他看莲妹妹的眼神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有情。
说实在的,她一点都不嫉妒,正好她心底对万岁爷是发怵,往常离得远还没那么明显,今日离得近才体会得彻底。
万岁爷不适合自己,不幸的她是宫妃,此生只能这般了,这个想法得闷在心中,直到死也不能告知与众。
幸运的是,她好似找到了一条新的路可以走……
方嫔嘴角含笑,带着金喜远去。
夏柳提着东西,从一棵树后出现,确定方嫔两人没瞧见她后,她立即脚步匆忙的朝着苍澜院赶去。
还得再快些,得赶在齐嬷嬷回之前回去。
今日耽搁的时间有点长了,只是没有法子,有些状况。
到了苍澜院大门,看大门空无一人,她总算松了口气,稍稍理了理头发和衣服,脚步比往常快了几分,神色如常的朝内走去。
刚走近大门几步,两个人影忽然跳出,一左一右挡在她面前,吓得她心漏了一拍,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掉到了地上,口袋摔敞开去,有东西掉了出来。
“哟,夏柳姐姐刚回?”
夏柳定睛一看,说话这人不是冯吉是谁?旁边那人不是死脑筋小林子是谁?
她拍着胸脯平复心跳,拧着眉头瞪着眼睛,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要吓死人不成?”
小吉子笑眯眯地作揖:“不过与姐姐开个玩笑,吓着姐姐了,实在对不住。”
小林子点头:“小吉哥说得对。”
方才远远见这宫女回来,小吉哥将他拉到门后躲着,偷偷观察这宫女。
等这宫女靠近时候,小吉哥和他低声嘱咐,说等人进门了,就一起去吓一吓这宫女,看是不是什么心虚,那两个字是小吉哥低声嘀咕的,他听不清。
夏柳脸色依旧难看,虽是和她致歉了,可她却没看到诚意,并没有缓解她对这两人的讨厌。
她现下反而很想一巴掌甩过去,狠狠打掉冯吉脸上刺眼的笑容。
她皮笑肉不笑的道:“往后莫要与我开这般玩笑,我消受不起。”
说着要蹲下去捡掉地上的东西。
小吉子抢先一步拦住:“是我们失礼在先,怎能让姐姐亲自捡呢,让我来。”
“你!”夏柳直接被挡住,有些恼怒。
“呆子,你快拦住这位姐姐。”小吉子指挥小林子,又殷切地对夏柳道:“姐姐,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呗。”
两人动作很快,小林子听了话立即上前挡在夏柳前,不让夏柳捡东西。
夏柳急得跳脚,说不必他们来,骂他们两人像强盗,真是无礼,不要他们要非要帮。
而小吉子嘴里说着哄人的话,蹲下将那一包东西捡起来,趁着夏柳视线死角,他飞快的检查着布袋里的东西:一大包上好的燕窝,几根宫女用的头绳,一小包针线,几块布头,没了。
除了燕窝,其他几样东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丝毫看不出问题来。
他顿了顿,迅速将装东西的布袋从头到尾捏了一便,没发现暗袋,这才作罢。
这一番动作快得很,他将东西重新装好,站起来,将小林子拨开,好声好气笑着说:“夏姐姐莫气,都怪这呆子莽撞,惹恼夏姐姐了,我们赔不是,这是姐姐的东西。”双手递过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浪荡
见小吉子态度良好,夏柳心气总算平了些,一把接过袋子,嘴里不饶:“这里头可是天底下最好的燕窝,是专门给莲主子用的,弄坏了你们怎担待得起!”
小吉子顺口赔不是:“是是是,姐姐说的对,是我们鲁莽了。只是姐姐怎么这么晚才回?不是只取个燕窝吗?”
夏柳心头一跳,道:“我去之时,御膳房总管不在,这极品的燕窝需得御膳房总管身上的钥匙才能拿,便等了等。”
小吉子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这御膳房总管不守着御膳房,让姐姐等这般久,回头我便和张总管说一说,要教他好看,给姐姐出出气。”
夏柳立即反对:“不必了!”
说得太快了,她顿感不妥,尴尬地笑了笑道:“也没等多久,后头我从御膳房出来,遇到了从前共事的姐妹,久未见便多聊了几句,她见我帕子旧了,便说她那儿有几块上好的布头适合做帕子,要送与我,我便等了等,便等到了现下才回。”
说着怕小吉子不信,她将布头从袋里掏出来:“你瞧,便是这些。”
“哦……”小吉子信以为真的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夏柳暗中松了口气,面色已没有先前难看,她看着小吉子,略带迟疑地问道:“吉公公还有没有事?若是无事,那……”指了指回去的方向。
小吉子好像刚反应过来,一拍大腿,自责地说:“哎哟,和姐姐说得高兴,差些耽搁姐姐了,姐姐快回吧,可别耽搁了手里的事,要不我们帮你提着这些东西,送你回?”
“不用送,不用,又不重,不必劳烦你们,我先回去了。”夏柳连连拒绝,提着东西按着正常步速,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夏柳看不见后,小吉子才收回脸上的表情,皱着眉思索,看着没什么问题啊,话中也没什么漏洞,都说的过去,他莫非漏了什么不成?
旁边一个声音响起:“小吉哥,我很莽撞吗?”
小吉子回过神来,便瞧见小林子一脸问号地看着他,他顿感头疼,拍了拍小林子的肩膀:“在外人面前不过逢场作戏,莫要当真。不过有时候莽撞也未必是什么坏事,看什么事了。”
“哦……”小林子似懂非懂的点头。
小吉子看着他,心念一动:“呆子,以你来看,这宫女出门前和方才又何不同?”
他感觉奇怪,这宫女虽表现如常,却让他感觉她似乎有点急着回去。
旁的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呆子心思单纯又过目不忘,或许能发现什么不一般的地方也说不定,于是他有了这一问。
小林子闻言想了想,道:“倒是有些不同,衣裳这些有细微偏动,还有头上的梅花发簪插的位置和先前偏了几分,花朵儿比先头斜了些,先头梅花发簪第三瓣花瓣正对着……哎,小吉哥,你怎么走了?”
“我还有事,别跟着我。”小吉子头也不回不耐烦的挥挥手,朝着苍澜院外越走越快。
他是得了失心疯,才会问这呆子这个问题。
听这呆子开始说有地方不同他还挺期待,谁知衣裳首饰偏了位置也算不同。
按这呆子标准,风将衣摆吹开了都算不同,那还说个屁啊,处处都是不同呗。
他还是自己去找御膳房总管和夏柳口中的姐妹核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问题再说吧。
偏殿内,莲花坐在小厅里,嘟着嘴,脸红红的,仿若红云,她觉得,有时候万岁爷可真像狼啊……
皇帝笑了笑,对于方才的那番”糊弄“,他很满意,柔声问道:“小乖乖累不累?”
莲花顿时满脸通红,抬起眼眸气咻咻地瞪了皇帝一眼,青天白日的,万岁爷实在太浪荡了!
皇帝放声大笑,忍不住将她直接抱过坐于大腿上,狠狠亲了她一口,惹得莲花直接扭过脸去挣了挣,还是没躲过。
笑闹了一阵,莲花平复了许多,噘着嘴:“万岁爷真坏。”
皇帝满眼含笑,低头看她:“嗯,小乖乖可喜欢?”
莲花别开眼睛顿时不吭声了,脸又开始发烫。
那个,跟万岁爷吟诗后,她说了些什么已不记得了,只记得爷很温柔的吻住了她,却越吻越激烈,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床上,万岁爷夸她很美。
她迷失在万岁爷的浓情蜜意,迷迷糊糊问了句哪里美,接下来爷十分火热,很坏很坏的用行动告诉她,她哪里美……
自发现有身孕后,爷都十分克制,没想到还能那样呢,实在太羞人了。
皇帝不逗她了,再逗她就要恼了,搂着她,转而问道:“午后,你跟方……”
他顿住,蹙了蹙眉头,一时之间,竟然忘了那女子叫什么。
莲花转回来看他,试探性地问:“爷说的是方嫔娘娘么?”
她很是惊奇,方嫔娘娘品级不低,在宫里头好歹有头有脸的,万岁爷却不记得了?
皇帝有些尴尬,也没法说自己是有些印象,却真不记得此女名了,甚至位份也是模糊印象,此女父亲名字和官位倒是记得清楚。
当初他让人将此女家族关系和宫中情况都盘查清楚,确定无问题后,便抛诸脑后。
宫里头这么多妃嫔,以前都没怎么上心过,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不在这问题上纠缠,他问道:“你跟她都在学些什么?”
学得那么怪异,可别真的学坏了。
聊到这个,莲花兴奋了,她刚学会的技能,热腾腾的,正想着不知何时施展呢。
她坐万岁爷腿上,也不计较被抱着施展不开,学方嫔左手捂着心口,右手捏着帕子,腔调哀愁地道:“爷,您看我像不像西子捧心?”
皇帝神情怪异,重复道:“西子捧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方嫔就教他的小妃嫔这个?自己咒自己?
得,往后不许让这劳什子方嫔再上门了,免得给他的小妃嫔灌输些不祥歪理。
莲花不知皇帝心中所想,接着皱着小眉头,脸上一副愁的拧出水的模样,惟妙惟肖地学道:“妾身心窝子疼,不若与您念首《声声慢》呀?”
第三百八十二章 心窝疼
一个“呀”字拉得极为婉转幽怨,面容哀愁,眼神却灵动的滴溜溜乱转,边转边瞄皇帝。
皇帝知她好玩心起了,似笑非笑:“你心窝疼?朕怎不知晓?”
那眼神若有似无的朝她胸口看了一眼,仿佛在说方才才瞧过。
莲花一个呆愣,爷怎么没按照她说的接话呀,这样她怎么说下去……
又忽然反应过来,她她她是又被调戏么?!
这个一本正经的大流氓!
脸顿时爆红,气咻咻地挣脱他,嘴里气呼呼地自言自语:“大坏蛋,大坏蛋,哼!”
皇帝一把抓住她,搂着她笑了起来,亲了亲她的脸颊:“朕的囡囡不像西子,倒像那花丛间的小花妖。”
极为勾人,勾得他心动不已。
像西子便不要了,他的囡囡要康康健健的,做她自己便极好,就莫要学别的不伦不类的了。
“咦?小花妖?”莲花觉得有点新奇,这名字很亲切啊,跟她的小树妖差不多,而且她名儿里也是花。
皇帝颔首:“嗯,朕的小花妖。”
听这么一说,莲花嘴角翘起,欣然接受,笑眯眯的坐回皇帝大腿,搂着皇帝脖子:“那好吧,我往后就不扮西子了,西子还是方嫔娘娘扮合适,我扮着太累了。”
皇帝捏捏她脸蛋,知道她是差不多打消了学那奇奇怪怪的念头:“你是囡囡,朕的小花妖,独一无二的囡囡,不必学他人。”
莲花顿时笑眯了眼,心里甜滋滋的,万岁爷说这话真是深得她的心。
那好吧,往后就不学这个了,她也学不好,像这些忧愁的诗词实在不适合她,方嫔娘娘太厉害了,十年如一日的扮着。
她还是喜欢写吃的诗,听着就香,什么白鹅炙美加椒后,锦雉羹香下豉初,还有什么桃花流水鳜鱼肥、面脆油香新出炉,上下句都忘了,就记得写得最香的那一两句,这些她都给万岁爷做过呢,这是她的学以致用。
她掰着手指头算自己根据诗词做过什么吃的,皇帝含笑看着她算。
算到最后,她总结道:“爷,吃的不难做,难的是怎么找吃的诗,张总管给找的那几大本诗集我都翻遍了呢,实在不好找,有些地儿的菜我倒是很想试试,只是地方食材御膳房也不一定有,不好凑。”
皇帝只觉得她可爱极了,心很软很软,温和地说:“那便不必照着诗做,你做些什么,朕都爱吃。”
他的小妃嫔也是有趣,自从传纸条后,每次送膳,都坚持写句不重复的诗附上,诗里描绘的便是其中的一道菜,坚持了不少时日。
他估摸着也是,前人流传下来的诗再多也不够顿顿这么做下去的啊。
她定是翻遍了能翻的书,绞尽脑汁,想破脑袋瓜子,已经到黔驴技穷的地步了,否则最近怎么连野菜饼子都上了。
吃到时他还觉得甚是神奇,这种饼子还从未吃过,上头的菜叶也是第一次吃,一看纸条他便知道了怎么回事,问提膳的小太监,果不其然,这上头的野菜是她根据诗句,让人去御花园偏僻之处找的,新鲜摘的,真是太过难为她了。
两人之间,不过是图一情趣,知晓彼此心中牵挂着对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便好。
只要是他小妃嫔写给他的,什么都好,不必拘泥于诗,写一句直白的话便很好了,最重要的事,此事不能成为她的负担。
莲花眉眼弯弯,忍不住夸道:“万岁爷真好。不过嘛,我可以找方嫔娘娘再学些吃的诗来,她懂的多,方才跳舞那首诗就是跟着她学的,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呢,要不往后我先不学别的诗了,先紧着吃的诗来,学到了又可以跟菜配着来。”
皇帝眼角一抽,见她念头又起了,想起进门时候看到方嫔教她的那番作态,实在看着眼疼。
跟那女人能学出点什么好的,可别学到了那副废物之举。
只是话不能这么直白的说,担心打击她好学的心。
皇帝斟酌着道:“倒也不必,朕欢喜的是你这份心意,并非这些诗句。”
“啊?这样啊,不是配着诗来,爷用膳用得更香么?”莲花不由呆愣住了,若不是这般,她那么费劲做什么呢?
当初她学诗,学到什么与吃有关的诗,就给万岁爷做什么膳食,是灵机一动的随性而为,可后头她以为诗跟膳食搭配着,能让万岁爷吃着更香,才一直坚持了下来的。
听万岁爷这么讲,怎不是这意思呢?
咦……
皇帝眉心跳了跳:“这是谁说的?”
难怪,他就说他的小妃嫔那么爱实惠,能一直咬文嚼字坚持那么久都不放弃,实在令他惊奇,原来如此,他总算明白了为何她这般坚持了。
只是他的人他心疼,是谁这般胡说八道误导他的小妃嫔,难为了她这么久,若让他知晓,他定不轻饶。
“呃,这个嘛,我想想,是谁来着?”莲花开始回忆起来:“嗯……好似是张总管说的,对,是张总管说的。”
她想起来了,张总管特意和她说万岁爷配着诗用膳香,听到这话,她还顺带托他再帮她找几本诗集,怕不够用。
皇帝一挑眉,立即朝外喊道:“张庆进来。”
门外“奴才在”的声音传来,接着脚步声传来。
莲花一个反应,哎呀,她还坐万岁爷腿上呢,忙大喊:“张总管等等。”
“好嘞,莲主子。”门外脚步立即止住。
她赶忙挣脱出来,站起来理理衣袍,装模作样坐到旁边去,撑着脑袋,像一直就坐在旁边的样子,准备好后才对外头说:“张总管进来吧。”
看的皇帝心中发笑,不过当务之急是打消她跟方嫔学诗的念头,以及打消她难为自己,绞尽脑汁为吃的诗发愁的念头。
张庆此时心中底气十足,嘿,齐嬷嬷方才悄悄回来了,他可不带怕的,甭管莲主子问他齐嬷嬷在哪,要亲自去看,他都不怕。
万岁爷真是英明神武啊,能拖着莲主子在偏殿那么久,圆满的拖到了齐嬷嬷回。
第三百八十三章 诗词膳食
齐嬷嬷回时,他正瞧见,两人迅速对了口供,紧接着齐嬷嬷便悄然回了自己房中,装作一直没离开过的模样。
没办法啊,莲主子如今不好糊弄了,啊呸,是越来越聪明了,两人只能出此下策。
总之万岁爷的缓兵之计十分奏效。
他眉梢都泛着喜意,听到唤他的声音,立即声音洪亮回道:“得嘞。”
人说着话,就走进了偏殿内,弯腰行礼:“万岁爷,莲主子,有何吩咐?”
皇帝淡淡的声音响起:“是你说的,配着诗用膳,朕吃的更香?”
张庆一愣,这是什么事?饶是他再老奸巨猾,也摸不清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啊。
而万岁爷看着也没给他提示的打算,语气很淡,看不出什么态度来。
莲花见他想不起来,坐直身子,跟着补充道:“张总管,是你说的呀,随诗送膳给万岁爷后,说万岁爷夸我诗用得甚妙,连膳用着都香了几分,为此我还找你要了几大本诗集呢,想起来了么,要不我去把诗集拿出你看看?”
说着人就要起身,万岁爷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去,她于是又重新坐下,任由万岁爷抓着她的手。
张庆一拍脑袋,立即想起来了,说道:“回禀莲主子,奴才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事。”
他试探性地问道:“莲主子这是有什么吩咐,要奴才去办?”
当初莲主子给万岁爷送膳食,万岁爷回了莲主子纸条,后头莲主子也给万岁爷递了纸条。
第一次收到莲主子的纸条时,万岁爷极其高兴,而纸条上的诗跟膳食中的菜正好相对应,让万岁连连夸赞,说莲主子诗选得妙,直令人胃口大开。
等他去苍澜院之时,莲主子问起万岁爷的反应,他便照直说了万岁爷的夸赞,最后还补充了两句:“莲主子有心了,万岁爷用膳都比往常更香几分。”
只是这有什么问题?这应该是高兴的事啊,怎的这模样倒是不像?
莲花鼓鼓嘴,用空着的手撑着腮帮子,有些闷闷地说:“吩咐到是没有的,只是我误会了,以为爷会用膳搭着诗词吃得更香呢。”
说着叹了口气,原来白忙活了,唉……
她还以为万岁爷有什么文人类的癖好,讲究雅致什么的,所以才会用膳配着应景的诗词吃更香。
她也这般自己试过,念着诗吃,看着诗吃都试过,除了妨碍她用膳外,味道好似没什么不同,为此她还暗自嘀咕万岁爷这嗜好奇怪啊。
不过君子和而不同嘛,万岁爷是君子,故而和她癖好不同也是可以的,像她喜欢的事,万岁爷就不喜欢,所以她一点都没有多想。
现在才知晓是错的,自己误会了,唉……
张庆有些懵然,这话没毛病啊,怎么是误会?
万岁爷收到莲主子的纸条,就是很高兴啊,也的确说过胃口大开这样的话,这有什么不对?
等会儿,事情好像没这般复杂,让他捋捋,捋一捋。
按莲主子的方式,她应当更喜欢直接理解他那话的意思,所以莲主子真正理解的意思该不会是,真的以为诗有增添万岁爷胃口,让万岁爷吃得更香的功效吧?
哎哟他的亲娘喂,莲主子这理解的也太简单粗暴了些吧,万岁爷与他说的话,那是修辞手法,重点不是诗!
万岁爷哪是因为诗吃得香啊,那是因她那一片真心实意而开怀,这一开怀胃口就开,跟诗半文钱干系都没有,得看是谁送的。
换个人试试,抄一整本诗,笔写秃噜毛了,万岁爷都懒得看一眼,最大的可能是还嫌酸腐,费笔墨,不准再送。
而莲主子则不然,她便是糊团墨到纸上,万岁爷看着也高兴,说句不敬的话,在万岁爷眼里,莲主子放的屁都比旁人的香。
万岁爷这一高兴,吃什么不香?
嗐,还以为什么事呢,吓他一跳。
万岁爷让他进来,定然是要证明几句的,让莲主子听了放心踏实。
想通了后,张庆殷切地道:“哎哟,莲主子,您可没有误会,收到您的诗,爷的确胃口很好……”
他正说着,眼角余光却看万岁爷脸色不对了,心里咯噔一下,越说越迟疑,他没说错话吧,怎么万岁爷的神色那么复杂?
莲花眼睛一亮,哎呀,她没白折腾么:“那……”
皇帝在一旁默默无言,揉捏起莲花的手,听着两人对话。
如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认了从前因她送的诗用膳更香,将打消不了她的念头,回头还得为难她,还得跟外人学些乱七八糟的;
可不认也不成,她知晓从前的心血白费,不知多难受多伤心,瞧瞧方才那口气叹得,嘴儿嘟起,直令人心疼。
听两人这么一来一回的话,他才知道,原来配着诗来用膳更香的源头,竟出自于他!
当初他很高兴,为他的小妃嫔的用心而夸赞的话语,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小妃嫔是这么理解的,按字面去理解,并且非常相信,奉为事实执行到今日。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在不打击他小妃嫔的同时,该怎么解释清楚,他用着香是因为她的用心,而不是那些诗,进而打消她跟外人学的念头?
这是个难题……
眼见莲花听了张庆的话,而准备重整旗鼓,前头的努力要白费,“那”字后头兴许跟着的就是要跟方嫔学诗的话。
皇帝忙掰过她的脸,看着她,接过话头,直接编瞎话道:“囡囡,朕今后用膳,不可再看你写的诗了,否则恐无心用膳。”
“啊,万岁爷何时这样的?”她怎么才知晓?
莲花张大嘴巴,一脸懵然。
皇帝单手攥着拳放在下巴之下,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认真的道:“就在方才,朕观你舞姿,听你吟诗之后。”
“啊?”莲花瞪大眼睛一脸震惊,万岁爷不是看得挺入迷的吗,后头不是还夸她美呢吗?怎现下就吃不下饭了?
张庆垂着头,心里直打鼓,显而易见,万岁爷是不想让莲主子写诗了,只是这话有些伤莲主子了吧,不像万岁爷作风啊?
第三百八十四章 弄巧成拙
果然,下一句就听到皇帝深情地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回味:“怪只怪朕定力不够,你方才的舞姿太美,朕已刻入了心底,一见到诗,仿佛你就在眼前为朕翩翩起舞,朕光想看你了,怎还顾得上用膳?”
张庆心里大呼,万岁爷英明啊,这一番话哪个女儿家受得了啊,连他一个太监听着都感动不已。
哎哟,他现下杵着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这么想着,他悄悄躬身倒退挪步出去,丝毫不引人注意。
莲花则完全懵了,还能这样啊?
想到了什么,她顿时陷入了忧愁之中,忧愁地道:“那怎么办,您身边的读书人那么多,若您看不得诗,那岂不是误了您的正事?早知晓我就不那么做了,不知往后不跳了管不管事呢?”
说完眼巴巴的看着皇帝,她没料到闯这么大的祸啊……
皇帝顿时被口水呛住,咳嗽了起来。
“啊,爷您怎么了?”莲花忙关切地帮皇帝拍后背。
看,万岁爷反应这般大,都是她跳舞惹的祸:“是我不好,往后不跳了,您别激动呢,拍拍顺顺气……”
惹得皇帝咳更大声了,什么叫弄巧成拙,这便是了!
他原本估算,听完他的话后,他的小妃嫔应当满心感动,他便搂着她接着说些什么,顺其自然的打消她别的念头。
只是他的小妃嫔反应与他预料完全不同,是他预料不到的走向,第一念头想到的竟是以为自己闯祸了,会误他的正事。
他往后还想多哄着她为他舞几次,此乃两人情趣,怎能不跳!
如今该打消的没打消,不该打消打消了,皇帝顿时哭笑不得,暗自长叹一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有苦难言。
看着莲花关切的眼神,他心中升起愧疚,堂堂一国之君,竟用这种路数坑骗他的小妃嫔,真是越来越有昏君潜质了。
罢罢罢,还是实话实说吧。
等咳嗽平复一些,他将人拉住坐好,诚恳地道:“囡囡,朕喜欢看你跳舞,很喜欢。”
莲花正陷入忧愁之中,闻言露出个羞涩的笑来,随即又垮下脸,虽然如此,可万岁爷的问题没有解决呀。
皇帝见她反应就猜到她在想什么,接着道:“朕看旁人写的诗一切如常,没什么问题,不必担心。”
见她放下心来,整个人放松了些,皇帝心里很暖,他的囡囡无论何时都想着他,这如何能让他不高兴。
他笑了笑,俯身过去和她额头贴着额头:“朕也喜欢你为朕念的诗,只是朕舍不得为难你,这本是你我意趣之事,莫要成为负担,无论你写什么与朕,朕都高兴开怀,朕在意的是你,而非这些诗词,你可明白?”
莲花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懂了万岁爷在说什么了,万岁爷在说他喜欢她的舞,也喜欢她的诗:“那我没有给爷造成困扰么?”
皇帝温柔一笑:“当然没有,只是若惹你烦忧,朕会心疼,这诗不写也罢,这膳不用也罢。”
莲花脸上的笑容开始绽放,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万岁爷是心疼她呢,不是觉得她跳舞有问题。
她忍不住埋头到皇帝颈窝闷闷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抬头贼兮兮地问道:“那爷不用膳不饿么?”
皇帝嘴角含笑,抬手捏捏她的婴儿肥:“顽皮。朕的囡囡是最好的,唱歌跳舞做膳样样都会,不差写诗这一样,往后不必写诗了,也不必和方嫔学诗,回些简单的话语便好,只要是你写的,朕看了便高兴。”
莲花翘着嘴角,嘴都咧到耳根子去了,万岁爷的话让她真是高兴呢。
她边笑边矜持地道:“哎呀,爷,也没有会很多啦,也就比旁人多会那么一些些,针线这样的还不大会呢,等我将送您的衣裳做……”
话说了半截,莲花忽然反应过来漏嘴了,心里一咯噔,一把捂住嘴巴,紧张地盯着皇帝。
皇帝正扬着嘴角看她,听到后面半句,心里也一个咯噔,停下微笑,他的小妃嫔又一次漏嘴了,都记不清第几次了。
他的小妃嫔待他,实在是不设防,或说设防得不明显。
这几日他的小妃嫔总露馅,更有甚者,前日夜里睡下后,他迷迷糊糊间,觉察他的小妃嫔离开了怀抱,似翻到了他的另一侧,不一会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困顿地往前寻摸过去,没摸到人,心中一惊醒了过来,翻过身去,恰巧撞见他的小妃嫔拿着她做的里衣想和他身形比对。
他的小妃嫔极为错愕,似想不到他会醒来。
当时的他装作看不清她手里拿的什么,十分冷静自然地问:“可是要起夜,穿这么薄可不行。”
听了他的话,他的小妃嫔才松了口气,将做了一半的里衣藏到背后,含含糊糊应是,便装模作样去出恭了一回。
那次成功圆了过去。
可如今这次怎么是好?
皇帝和莲花两人面面相觑,互相瞅着对方,都在等着对方的反应。
莲花心中大叫糟糕,该怎么办才好,说漏嘴了呢,万岁爷不会觉察到什么?
皇帝脑中则飞快思索起来,最后打定主意,选择直接忽略送衣裳那句话,眉头一皱责备地道:“谁说囡囡不会针线,送朕的帕子是什么?”
说着将带在身上的兰花帕子拿出来,嘴里开始夸赞:“朕虽不懂针线活计,可也知做出这样的帕子不容易,囡囡针线很好,不可妄自菲薄,只是不做衣裳罢了,否则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嗯嗯,还好的…”莲花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睛,若没有齐嬷嬷,那还真做不出来,不过她说的话那么明显,万岁爷真的没发现么?
这么想着,她又转回去瞧万岁爷,便听到万岁爷说:“囡囡若想做衣裳了,先给朕做一身可好?”
莲花大大松了口气,心里踏实了,万岁爷果然没发现呢,幸好幸好。
她忍不住想要偷笑,可又为万岁爷说的话而高兴,翘着的嘴角怎么也压不平,郑重的点点头:“好呢。”
第三百八十五章 提拔
她跟万岁爷真是心有灵犀,她正巧在给爷做衣裳,而爷正好想要,真好。
至此,皇帝也松了口气,总算替他的小妃嫔“保守”住了秘密,实在不容易。
等莲花笑够了,她没忘记皇帝方才说的,郑重地答应:“我往后送膳不写诗了,爷您专心用膳。”
“囡囡真乖。”皇帝含笑摸摸她的头。
“也不和方嫔娘娘学诗了。”不需要了。
“嗯。”皇帝笑容扩大,更加满意了。
“好在方才和方嫔娘娘约的是学别的,否则就说话不算数了呢。”幸好幸好。
“……”皇帝笑容消失殆尽。
此时,齐嬷嬷房里。
小吉子恭敬的跟齐嬷嬷禀报他对夏柳的可疑之处,再禀报他出去转了一圈后,核实夏柳说的事确实能对上,可他就是觉得奇怪。
齐嬷嬷拧着眉头若有所思:“老身的确吩咐过她领燕窝。你是说,她带回的东西除了燕窝,就是一些小玩意儿?”
小吉子道:“对,奴才瞧遍了,袋子也摸了一遍,没什么发现。”
齐嬷嬷抬起眼皮:“那她身上搜了没有?”
小吉子顿露难色:“这……奴才没什么把握,就觉得有些反常罢了,何况一来奴才没什么名头去搜,二来奴才也怕打草惊蛇……”
齐嬷嬷说话果然到了点上,只是他这身份还不够,就算想搜人也不让啊,万一大喊大叫,惊了主子呢?
故而他查得无果后,回来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齐嬷嬷,姜还是老的辣,主子的事再小心也不为过。
齐嬷嬷明了,冯吉身份不够。
苍澜院是时候添个领头的人了,否则她若不在,其他奴才没人管得住。
往后小闺女这里,只会添进来越来越多的奴才,还是趁着现在,赶紧定个领头的奴才,以免后头起纷争。
就她观察,小闺女的三个奴才,虽资质各异,却个个忠心,否则她也不会放心让这几人伺候小闺女了。
而这三人之中,冯吉资质最好,又是从星辰殿出来的,见过一些世面,另外两人都以他为中心,做事也还算周全。
而且皇帝和她提过一嘴,往后无论小闺女前程如何,冯吉是定死了要跟着小闺女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有二心便是自寻死路。
如此的话,冯吉倒是可以提上来做个小领事瞧瞧,若能胜任,往后就接着培养。
她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不显,施展恩德提拔奴才的事还是交予小闺女吧,她回头去提醒提醒就得了。
她敢说,小闺女恐怕想都没想过这样的事,真是个女娃娃,要走的路还长。
想到莲花,齐嬷嬷就感觉有些好笑,严肃刻板的脸带出了点微微的笑意。
想到今日鬼鬼祟祟的出去,鬼鬼祟祟的回来,就有点无奈。
她原本是想着,尽快赶在小闺女午歇醒时回来,每日醒来时辰都八九不离十的,她早就算好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还是耽搁了,帮徐榕英料理了料理后,有些疲,便在华英殿歇息了歇息,这一歇息便睡了过去。
人老了,不中用了,就干了这么点事便觉得累,等醒来发现坏了,小闺女醒的时辰早过了。
急急忙忙赶着回来,鬼鬼祟祟进院,见着张庆,听张庆说了说她不在的事,和小闺女的反应,她心中有底,总算松了口气,小闺女只是怀疑,还没发现她出去。
回来苍澜院,她这把老骨头彻底松了下来,感叹还是在这里舒坦啊。
小吉子不知齐嬷嬷在想什么,见她久不说话,迟疑出声:“嬷嬷……”
齐嬷嬷回过神来,摆了摆手:“不打草惊蛇是对的,这些魑魅魍魉现了形,便没了威胁,好过有心人再弄个隐藏得深的进来,那才是防不胜防。”
她接着做安排道:“等黄医丞来请平安脉,你悄悄将燕窝带去给他看看有无问题,若有问题,将夏柳拿下,莫要张扬。”
小吉子恭敬应是,他明白,等御医来顺道检查,是最自然的法子。
“至于这奴才的行囊……”齐嬷嬷想了想:“罢了,先暂且不搜。”
这么考虑有几点,一是如果搜了,便是悄悄去搜,也容易被发现,引起警觉,到时候隐藏就更深了;二是搜的最好时机已经错过,真从外头带回了东西,苍澜院那么大,没人会那么笨将东西藏自己行囊之中,真有那么笨,这人便不足为虑。
小吉子应声:“是。”
齐嬷嬷最后道:“不管燕窝有没有问题,为以防万一,莲主子入口之物,今后都由你们三人和胖丫亲自张罗,不可假借他人之手,记住了。即日起老身也不会让这宫女轻易接近厨房和偏殿,去吧。”
“是。”小吉子行了礼,要出门前,转身回头有些犹豫的问出心里话:“嬷嬷,怎好似从未疑心过奴才看错?”
齐嬷嬷淡然说道:“看错又如何,不过多小心一些罢了,何况如今便是错杀,也不可轻易放过。”
小吉子心中一震,拱手行礼退下。
在齐嬷嬷身上,他好似学到了什么……
……
有些发暗的室内,只周常在和流萤两人在。
流萤忐忑不安,垂首在几步开外问道:“不知主子唤奴婢来,有何吩咐?”
平日里这个时辰,若主子无事,便喜欢自己跟自己手谈,旁人不得去扰。
主子的棋下得很好,还曾经得过万岁爷的赏,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要将她叫进来,其他人都被主子派出去办事了,只余她伺候。
周常在温和地看着她,朝她招手:“你过来些。”
流萤有些不明所以,主子私下里不喜人靠的太近,怎么?
虽想不通,她却依言走近了两步。
“再过来些,到这里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周常在指了指身前,她声音依旧温和,眼神却淡淡的。
流萤顿感有股寒意从脊背爬上来,本能的觉得不对,她连忙跪下:“主子,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事?奴婢……”
周常在脸上的温和尽褪,声音阴冷起来:“怎么,我还叫不动你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杀意浓烈
听到这种语气,流萤心头发冷,慌慌张张膝行过去:“不是不是,奴婢只是以为犯错了,奴婢这就过来。”
等膝行到周常在面前,她低头不敢直视,心里害怕起来,有时候她觉得主子很可怕,这时候就是了,她不敢违背。
周常在轻笑一声,伸出右手捏住流萤下巴,将她的脸抬起左右端详起来:“不错,这肌肤吹弹可破。”稀疏平常的语气。
紧接着话锋一转,带出一丝凌厉:“你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在短短时日内便有如此肌肤,和我说说。”
流萤想要摇头,奈何下巴被周常在紧紧捏住,动弹不得。
她眼神漂浮,担心自己做的事被发现了,心中却仍旧怀有一丝侥幸:“主子,奴婢也没用什么,许是主子宽待,近日吃得好睡得好,往日生的小疙瘩便自己好了,奴婢……”
“呵!”周常在笑了一声,打断她的话语,俯身过去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让她避无可避,嘴边浮起森森笑意:“是不是我对你太好,让你不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敢欺瞒于我了?”
周常在这模样实在太阴冷,太吓人了,像那地狱里爬上的厉鬼索命一般。
流萤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心中再也不敢报以侥幸,嘴唇哆嗦地道:“主子,奴…奴婢是用了些香膏……”
“让你丢的那盒?”周常在嘴角笑意收起,眼神异常冰冷。
流萤垂着眼,紧张得快要哭出来:“是…是……”
周常在神色灰暗不明起来,思索片刻,她松开右手,神色恢复如常,放开流萤:“不过一盒香膏罢了,本就是要丢的,用了便用了,那盒子在哪?”
流萤顿时瘫软在地,浑身冷汗淋漓,声含颤抖:“丢了,丢井里去了。”
“丢了?”
流萤如实招来:“是,是的,奴婢没有不听您的话,只是觉得这香膏可惜,一时起了贪念,便将香膏挖了出来,将盒子丢到了御花园里偏僻的井下,还请主子治罪。”
说着人重新跪好,身子瑟瑟发抖,颤抖着等待发落。
她很害怕,今日的主子异常可怕,联想到以前的那个宫女,她身子都抖起来,早知道不贪慕便宜了,她后悔了。
周常在脸色似重新温和下来,声音带了些许温度,轻轻叹了口气:“你跟了我多年,是我最信任之人,这等小事何至于治罪。”
主子不治她的罪吗?流萤猛然抬头,燃起了一丝希望。
看到周常在此时温和神色,方才的仿佛是幻觉一般,流萤有些怔然,怀疑自己方才看错了什么。
“莫要怪我对你如此严厉。”周常在黯然伤神起来,接着道:“此香膏是孙妹妹留下的心爱之物,可叹我和她最是要好,今后恐不能想见了,每每想到此我便夜不能寐,见着这盒香膏我便睹物伤情,心伤不已。”
听着这些话语,流萤缓过神来,没那么怕了,她赶忙劝慰:“主子,兴许孙才人病好了就回了呢……”
周常在摇摇头,用帕子轻轻拭泪:“有些事你不知晓,孙妹妹恐怕……”
流萤心里一惊,冲口而出:“难道孙才人真得了疫病去了?”
周常在看她一眼,将她心思全部看清,心里明了了什么,紧接着后头的话语也跟着改变了:“宫里头忌讳,此事你莫要声张,我方才如此逼问于你,也是担心你私自做主,染了什么,若被他人知晓你用了晦气之物,恐不能善了。”
“主子,奴婢……”流萤摸着自己的脸惶恐出声。
果然如她所猜测,那她会不会有事,天啊,当初她应该听主子的,不该起贪念的。
此时的她几乎忘了刚才对周常在的害怕,对周常在的话信以为真。
周常在起身走过去扶起她,温和地宽慰她:“我略懂医理,方才替你瞧过了,双目有神面色红润,没什么事,别怕,这盒香膏想是孙妹妹还没碰过,所以你没事,不过你可不能将此事说出,否则……”
流萤顺着起来,拼命摇头保证,她不会说出去。
她心中安定了不少,这事主子替她着想瞒着,她自己就更不能说出去,若说出去,被人知晓了她用过孙才人的东西,恐怕定然会被拖走的。
亏她方才小人之心误会主子了。
她带着感激又带了些愧疚,垂头丧气地道:“主子,是奴婢不好,没有听您的话……”
在流萤看不到的时候,周常在嘴角升起一抹异样的笑容,嘴里柔和地道:“无事。这么看香膏没什么问题,今夜你带我去丢了香膏的井前,将盒子找回,也算是对孙妹妹的最后一点念想。”
流萤郑重点头:“嗯,还好那盒子奴婢没有砸碎,是整个丢到井里的,奴婢到时绑着绳子下去寻一寻,定会将功赎罪的,主子放心。”
周常在轻轻点头:“很好,先下去吧。”
“是。”
在流萤转身的那一刹那,周常在缓缓笑了,笑得杀意浓烈。
傍晚时分。
齐嬷嬷重新出现在莲花面前,和往常一样,和皇帝三人一道用膳。
莲花瞅着齐嬷嬷瞅了半日,从晚膳开始到结束,都没发现什么端倪。
不应该啊,种种迹象表明,她的推测应该是对的呢,从她撞到齐嬷嬷和张总管说悄悄话,到午膳前后,再到后头嬷嬷一直不见踪影,都跟往日透露着不同寻常。
她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不想理的事便罢了,有些事眼神都懒得分一个。
可齐嬷嬷的事,她关心着呢,兼之带了点好热闹的心情,便越来越是好奇,自己琢磨推敲起来,推敲来推敲去都觉得,齐嬷嬷和张总管有秘密,嗯,没错的。
只是她做了各种尝试,都没发现什么呢,莫非真是她想多了不成?
就比如下头的尝试:
第一回合:
她扒了几口饭,边吃边偷瞄齐嬷嬷。
等把嘴里的咽下,她举着筷子看着桌上的菜,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奶奶,您午后在干嘛呀?”
齐嬷嬷送饭入嘴的手一顿,神色如常的道:“老奴一直歇着。”
说完便将饭送入口中,很自然的吃起来。
第三百八十七章 斗智斗勇
这话没错,那个时辰齐嬷嬷的确在歇息,只是在华英殿罢了。
莲花闻言眼睛放光,破绽来了,齐嬷嬷和她午歇时辰差不多的,今日午后她都醒了,嬷嬷还在歇息,这就不对。
她自以为有破绽,将筷子放下,忍着激动问道:“奶奶往日不曾歇息这么久的,今日怎么~”语气里全是未尽之意。
齐嬷嬷面色变都未变,老神在在咀嚼着,等吃完这一口,才说话:“今日午膳许是多用了些,腹中顶,又出恭了一回,你歇后很久老奴才去歇息。”
顺手夹了一块肉到莲花碗里。
“哦……”这么说也说得过去,先头齐嬷嬷的确说要出恭来着,被她搅和了,好吧。
第一回合结束,没从齐嬷嬷脸上发现什么,莲花偃旗息鼓,拿起筷子夹起齐嬷嬷给她的菜吃起来,又给齐嬷嬷和晾在一旁的皇帝夹了一筷子菜。
第二回合:
用着用着,莲花想起了什么,又不经意的起话头:“奶奶,午后方嫔娘娘来了,您知晓么?”
就是从这里头,她发现了最大的不对,院子里来外人了,齐嬷嬷没出现,这就罢了,可她送万岁爷的衣裳没做好,齐嬷嬷怎么会无缘无故不管她呢,有蹊跷!
齐嬷嬷喝了口汤,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了擦嘴,才看向她,云淡风轻的回了一个字:“嗯。”
“咦?……”莲花瞪大眼睛,大为惊奇,嬷嬷答的太坦然了,是不是要说点什么了?
齐嬷嬷将帕子放下,淡淡地道:“不过一病秧子罢了,有甚可见的,知晓她来了,老奴便干脆躲了懒。”
“哦……”说是说了,却不是她以为认了的话。
唉,这话也没什么毛病,对方嫔娘娘,齐嬷嬷的确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没什么问题。
这问题算是解决了,她不再说什么,有一下没一下的接着吃。
皇帝感到十分好笑,看着这一老一少斗智斗勇,他只旁观不掺和,觉得甚是有趣。
他的小妃嫔已经很聪明了,只是还嫩了点,被齐嬷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挡了回去,让他都觉得可怜起来。
第三回合:
两碗饭后,吃到第三碗时候,在皇帝帮莲花擦嘴之际,她又东山再起问道:“奶奶,您不想知晓我和方嫔娘娘做了什么吗?”
怎会不好奇呢,先头她出门回来,嬷嬷多少都会问她一问的。
这次不问,还是反常。
“学了什么?”齐嬷嬷不动声色,看她的模样就知她在想什么,于是堵上了这缺口:“老奴还想晚些问问,不过莲主子想现下说,那便说吧。”
“哦……”原来这样啊,那她所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好似都得到了解释。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算了算了,不管了,跟齐嬷嬷分享她今日所学的要紧。
这么想着,她振奋起来,热切的炫耀:“奶奶,我和方嫔娘娘学了首《声声慢》诗呢,除了眼神,旁的学得可好了,要不要给您瞧瞧呀?”
皇帝差点被噎住,又是《声声慢》……
他将帕子置于桌上,攥着拳清了清嗓子,神色复杂的和齐嬷嬷对视一眼。
齐嬷嬷眼皮跳了跳,知晓定不是那么简单的,直截了当地道:“还在用膳,等后头再说。”
“这样啊,那好吧。”莲花一想也是,桌子不空施展不开,而且还剩好多菜呢,得吃完。
皇帝松了口气。
吃了两口,莲花自顾自嘀咕了一句:“难道我想岔了么,奶奶今日都没做什么事?”
齐嬷嬷假装听不见,淡定用膳。
怕起波澜,皇帝夹了一筷子菜到莲花碗里:“食不言,认真些用膳。”
“哦,好嘛……”
至此,晚膳总算是安安稳稳用过。
……
周常在和流萤提到的孙才人,并没有像她们说的那样得了疫病死了,而是正被软禁在内卫司的某间牢房之中。
毕竟是皇帝的妃子,又没废,又是被人利用的蠢货,曹德没有太过为难,让人安排了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与她,只是事儿也没了结,现在还不能放出去。
牢房上方只有一方小窗漏出些许光来。
孙才人看着上头的光线,拿簪子在墙上刻了一道,一日又这么过去了。
若要问她此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那便是听了周常在和贵妃的话,送了一盒香膏给莲美人。
她至今不知道害她的人是周常在,还是贵妃娘娘,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
她早该警惕的,怎么会那么巧,周常在和贵妃先后不约而同送了香膏与她,让她当做贺礼送给莲美人。
宝香阁的香膏,是周常在先送的,听她抱怨不知送什么当做贺礼,送给那个不喜欢的莲美人,周常在便拿出了连她看了都心动的香膏,让她当做贺礼。
那会儿她还很心疼,很舍不得送,周常在看出了她的心思,没有强求,只说不过一盒香膏罢了,送了往后还有,看她自己的意思。
接着没多久,贵妃娘娘宣她,又赐了她一盒,话说的很妥帖,说赏花宴上本该头名的她受委屈了,知她心中有怨,只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作为掌管后宫的人,还是希望姐妹间和睦相处,如今莲美人得宠,让她忍忍委屈,好好选选贺礼送与莲美人,解了这个心结。
当时她有些惊了,贵妃娘娘给她的感觉,是知晓了她在自己殿里头骂莲美人的话语。
她惶恐不安地请了罪,回到殿里仔细琢磨后,看着娘娘给的那盒香膏,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她心中虽很不喜莲美人,但是做给贵妃娘娘看的姿态还是要做足的,手中的两盒香膏,她放在了一起,送贺礼时候送了一盒给自己留了一盒。
后头和周常在说送的是周常在给的,和贵妃娘娘说送的是娘娘给的,反正他们两人也都不知晓她有两盒,至于送的那盒是谁的,她分不清了。
就是贪这种小便宜,她把自己给害了,等被抓到了内卫监很久以后,她很害怕,只供出了周常在,不敢说贵妃娘娘。
第三百八十八章 连才子,你长得可真是俊啊
在牢中日日待着,她才回味琢磨过来是什么事,周常在和贵妃娘娘都拿她当枪使了,她却没什么证据,两人都没有强求也没有明说,她就上当了,她实在太笨了。
反应过来后,她以为自己可以出去了,大闹要见曹大人,可无论怎么闹都没人来见她,只给她带两个字:“蠢货。”
她颓然下来,是啊,她不蠢就不会落到这个境地了。
如今她整个人沉静了下来,内卫监的人还算好,审明白后就没有再管她,她请求能否给她带些书打发日子,本以为希望落空,最后却真的给她带了。
这些日子,她便借着这几本书过日子,其中一本是佛经,让她心中平静了许多。
人经历大变后,才懂得一些道理,她以前过得太过顺风顺水,将尘世浮华看得太重了,看不透看不懂人心……
京中外城的南边这块区域,普通老百姓大多都住在这里,一户挨着一户,烟火气十足。
一辆牛车乘着黄昏的余晖,晃晃悠悠向前驶去。
一黝黑的老汉坐在牛车最前头,拿着条鞭时不时挥舞一下,赶着牛。
老汉的旁边坐着一个拿头巾包着头发的婆娘,脸上生着两片高原红,人看着很精神。
各种家什捆在车上,车尾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
婆娘回头,爽利地冲着车尾的其中一人问道:“连才子,快到了吧?”
其中一人闻言,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春风和煦的笑容:“不错,就在前方了,多谢大娘。”
好个眉目清俊、霁月清风的青年男子,身上有股读书人的文质气质,带着沉稳淡然,将吴大娘都看呆了去。
她看得有些发愣,就算看了一路这位读书人,依然还是没有习惯,还能看愣了去。
她还从未见过长得这么俊的读书人,脸长得俊,举止俊,说话俊,什么都俊。
怎么形容呢,这读书人眉清目秀的,通身有股说不出的气质,以她有限的见识来形容的话,那大概是超越一般读书人的气质,用读书人文绉绉的话说,那就是像什么清风啊白云啊的气质。
以前她还笑话村头那富户人家,出了个秀才,天天自比自己是清风竹子的,她还暗地里笑话,只是看了这读书人后,她真就觉得世上有人,用郎朗清风去形容最是合适。
当然,她见过的读书人也不多就是了,只是这个年轻的读书人,的确是她见过的最俊的人了,办事又沉稳。
她没什么见识,此番跟自家老头上京城来,是应了外甥之请,去给外甥的东家做醋的,说京中里买卖生意好,就缺个做醋的手艺人了。
路途中,他们的牛车陷入了泥坑中,泥地太滑了,自家的黄牛怎么也拖不起来,一用劲儿就打滑。
她和老头子两人束手无策,正想将车上家什都卸下试试时,遇到了这个读书人和他的书童。
这个读书人二话不说,卷起袖子便跟着他的书童帮起来,找了东西垫在车轱辘下,又将方木块绑在了车轱辘上,还了别的,几人一起使劲终于将牛车和大黄牛拉了出来。
她和老头子对他千恩万谢,他只摆了摆手,便带着书童要离开。
他俩这才看出了这读书人左足竟有些坡,于心不忍,上前问他是否要送一程,得知他恰巧与他们都是去往京城,她和老头子便热情的招呼他和书童两人一同上京。
路上她和老头子得知,这是个读书人,姓连,刚从太原府考了科举回来,从他说漏嘴的书童嘴里得知,他竟然考了头名。
真真是个不得了的读书人,话不多,从容不迫,待人周到有礼,即便考了头名,也丝毫不张扬,为人低调得很。
不像村头那个秀才,考中个秀才,就趾高气扬的,自恃高人一等,鼻孔朝天上不会看人了。
连才子真是彻底打翻了她对读书人的看法。
以前她觉得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天天说些不着调没用的话,不知是什么意思。
见了这位连才子,她才晓得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是那样的,还有一种像连才子这样的,不止会读书,还会干活,做什么都俊,做什么都那么妥当。
只是可惜了,左足不大利落,唉……
吴大娘心中叹息一声,回过神来,直爽地夸奖道:“连才子,你长得可真是俊啊,将大娘都看呆了,若是在俺们乡下,那不知看直多少闺女的眼睛,向你提亲的人家都要踏破了门槛去。”
连慕失笑地摇了摇头,一路上吴大娘都不知道说多少回这样的话了,不是夸他俊,便是夸他有才,起先称他做后生,小兄弟,后头无意间知他得了头名,便改了称呼,一直叫他才子,纠正不了。
吴大娘看他摇头,一脸认真:“大娘说的可是真的,你问问老头子,这一路上遇到的小娘子,有多少都偷瞧你的。”说着推了一把老汉。
旁边赶车的老汉,回头乐呵呵的应道:“你大娘说的是,连才子你就认了吧,连俺这婆娘都瞅着你发愣,哪个大姑娘小媳妇不爱多看两眼,说句大实话,若是俺家有闺女,都想抓起来提亲了。”
说着一阵爽朗大笑。
话虽是这么说,吴老汉也知道自家配不上,便是连才子身体有疾也配不上,这年头读书人多金贵啊,有功名的读书人就更不得了了。
他只是开开玩笑罢了。
连慕旁似书童模样的少年,也笑着加入言语:“大爷大娘,都快到了,你们就别笑话公子了,公子脸皮薄,你们再说下去都不敢坐了,哈哈哈。”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笑起来。
连慕无奈,任由他们调笑,几人就快分开了,由着他们吧。
今日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关城门前进了京,本想进了京便分开,不再劳烦吴大爷他们,只是他们不肯,说他腿脚不便,十分热情,定要送他和五生到为止。
后头一问,原来吴大娘的外甥也住在南城,便一起过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 在此等我
亲人近在咫尺,连慕心急如焚。
不知双亲如何,不知二弟和三弟如何,娘的病是否好些了,离开多日,他心中甚是担忧。
放榜前夜,他眼皮直跳,恐家中出了什么事,次日清早张罗行囊,准备了路上吃用,又去市集匆忙雇了马车,办完这些事后,刚好放榜,得知了考的名次,来不及与友人道别便匆匆离开了太原府。
匆忙间雇佣的马车出了岔子,行出太原府,将他们抛下,幸好人无事,后来就遇到了吴大娘他们,一路相伴到京。
待牛车行到一棵老树下,连慕与五生和吴大爷吴大娘告别,约定待日后再去探访。
吴大娘热情的招呼他,等她跟吴大爷酿出醋了,这一缸醋便留一坛等他去拿,连慕含笑应允,两拨人就此分开。
目送吴大爷吴大娘走后,连慕带着五生继续走。
他让吴大爷送到的地方,是离吴大娘外甥住的地方最近的一个岔路口,担心他们人生地不熟找不到路,才指路到这里,离他住的院落还有距离。
五生背着个包袱道:“公子,我按您的吩咐,将车钱塞到了他们的被褥里,想来是不会丢的。”
他背的包袱,里头主要是干粮和几件衣裳被铺,不重。
连慕应了声:“好。”
他背后背了一个书篓。
书篓看着很沉,侧面扎着一把油纸伞,上面用竹篾的盖子盖住,里面装有书籍、笔墨纸砚、衣物等。
五生又道:“公子,您身上的箱子要不让我背吧,我能背得动。”
公子背的书篓比他的沉多了,虽然公子身材修长,比他高了一个头,可公子的左脚听说当初被人打伤了没接好,走路要比他费劲。
连慕笑了笑:“不必。”继续往前赶。
他站着时候,看着与常人无异,慢慢走时候,看着也不大明显,不过像现在这般赶路的话,左足就明显一跛一跛的,总引来一些异样的目光。
对此他并不在意,并没有因为旁人的目光去改变步速,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两人接着赶路,走到一条大道时候,三骑快马迎面跑来,马上之人衣着非普通老百姓的打扮,当头一人唇红齿白,面白无须,脸上带着一丝戾气,可以看出心情很不好。
快马飞速骑过他们身边,当头那人看了连慕一眼,便路过而去,夕阳余晖之下,扬起滚滚红尘。
连慕停下回头看过去,目光透露着一丝凝重,这几个人不是寻常人,尤其当头那人,看着年轻,身上却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眼里带着漠然。
这样的人怎么会到南城这边来?
他若有所思,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赶,却越赶越快,五生差点都追不上他的脚步。
连慕是越走越心急如焚,看着一路上的马蹄印记,与他们新进的方向全然重合,仿佛就是从他们院里过来的,他第一念头便是被仇人发现了,心中狂跳。
走着走着却又冷静地否了这种可能,若是他们家的仇人,方才就不会无视他而过了,而且一般人也养不出当头那人的气质来。
他猜不出那人所来为何,是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唯有见到双亲才能放下心来。
待终于到院子周遭,看到地上一样的马蹄印,连慕目光一沉,将身上背着的书篓脱下丢到地上,来不及多说什么,对五生丢下一句:“在此等我。”
一瘸一拐往前跑去。
五生与连慕早有默契,知晓自家公子身份特殊,没有大喊也没有追问,快速将地上的书篓抱起来,转移到隐秘角落,焦急的等待。
公子对他有再造之恩,他本是个走街串巷的流浪儿,被公子所救,成了公子的书童,公子还教他读书识字,等到了时候便让他也去考功名,所以公子对他有大恩,让他拿命去尝还,他也在所不惜。
只是他行事不稳当,帮过倒忙,他不敢再私自做主,公子安排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连慕这头,快要跑到院子时,他脚步一拐,穿过另一条巷道去观察,看到自家住的院落前的树下,绑着三匹马,院落里隐隐约约传来声响。
里头有他爹的声音,声音隐约有种焦急不安。
他额头冒着热汗,目光冷静,分析着那几匹马和地上的脚印,心头忽的一松,虚惊一场。
又突得提了起来,既然不是来抓他们的人,那他爹又为何那么着急?
莫非是娘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再也顾不得,奔向大门,门没锁。
他一推开门,便见他的二弟莲万真蹲在门口,双手抱着头看着十分痛苦,见到门开,转头看到是他,立即起身大叫:“大哥,你回来了,娘不好了!”
连慕,亦或者说是莲沐苏,他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曹德这头骑着快马,匆匆赶路。
方才他的属下前来和他禀报,薛家养的私兵,有眉目了。
为此,他刚见到姐姐没多久,便不得不离开,索性姐姐托付他的事,他已经办好。
这些日子,为了查出薛家养的私兵所在,他早出晚归,十分忙碌。
好在他嘱咐了属下,若李家商号有人来找,及时禀报于他,这才没误了消息。
姐姐来的消息,说恩人已经找到,只是病重在床,找了几个大夫去看,都束手无策,如今病情危急,抱着希望请他帮找医术高明的来。
收到消息后,他立即抛下手头的事,去了太医署抓黄祖德,结果人今日不当值。
于是他快马赶到了黄家,守门的还是那个老头儿,见着他二话不说,身手灵活地将门打开,说主家都在,家主和少爷在药房,让他进去找。
他长驱直入直奔药房,一进门印入眼帘的,是用硕大字体高挂房正中的黄家的祖训:悬壶济世,生死有命。
他心中感慨黄家真是与众不同,这一句家训,前半句是死活要从阎王手里抢人的医者仁心,这后半句话却像救得了就救,救不了就算看破了红尘的淡然,上下句真是矛盾。
第三百九十章 惨无人道
他抬眼望过去,就见到黄神医正给黄祖德讲着什么,黄祖德见他眼睛放光,问他是不是万岁爷有请,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连他老子都顾不上了,抬脚就要跟他走。
开什么玩笑,有老的神医在,还要小的傻子做什么。
他直接无视这黄家傻子,对着黄神医一拱手,请他走一趟。
神医不愧是神医,问了他两句,拿了药箱就跟他出来,十分利索,压根没那小的那么啰嗦。
这黄家傻子,要不是老神医让他好好待着,估摸得跟着出来,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老想问他是不是皇帝召见。
他就奇了怪了,这小子是有不良癖好还是怎么的,一提皇帝就兴奋难耐,怪!
等出来他犯愁了,没准备马车,总不能让一把年纪的黄神医像那守门老头儿一样,在马背上颠吧,只怕到时候姐姐的恩人病还没看,这老神医就颠儿嗝屁了。
他正想指挥属下,去哪强行征用一辆来时,就见黄神医直接走向他的坐骑,翻身就上,动作干脆利索,上马后还夸了一句:“好马,老夫很久没骑过这么好的马了。”
看得他目瞪口呆,那马是他的,能不好嘛,只是这老神医一点也不见外,而且就他所知,黄神医已到了花甲的年纪吧,怎么老胳膊老腿这么矫健?
真是有意思,好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老头儿了。
在他饶有趣味之时,黄神医喊他带路,骑着马率先冲了出去。
他狐狸眼一挑,只好骑了属下的马,也冲了出去。
一路上,这黄神医骑的快马比他还快,他骑马只能叫跑马,黄神医骑马能叫飙马,啧啧,这老头,真是老当益壮!
到了地儿,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姐姐,还没说几句话,就有人来找,他便出来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并不关心姐姐恩人那一家如何,他关心的是姐姐,姐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若是她的恩人不好了,他的姐姐会伤心的,他不忍。
好不容易见姐姐一面,却又得离开,这让他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上,十分不快活,若是这次来的消息又是空忙一场,不将提供消息的人给剐了,他就不姓曹!
院落里。
石磨边抱着剑的是千尘,黎清书在主屋里帮黄神医打下手。
莲长和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想进去又怕打扰到,左右为难,急得团团转,嘴里念念有词:“这可如何是好,那大夫靠不靠谱,怎将夫人扎成了刺猬,可别扎坏了。”
“夫人,夫人,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你可万万要挺住,囡囡还在等咱们,宝儿说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脚步转来转去,眼神焦急不安,嘴里念念叨叨。
莲万真平日里尚武,今日他娘在里头医治,他无心向千尘讨教,又怕自己控制不住手痒要比划比划,故而蹲在门口抱着头,离千尘离得远远的。
一边是自己至亲,一边是他所崇尚的强者,孰轻孰重他分得清,他控制自己不去看千尘,忍得很是痛苦。
他们父子二人倒是想在主屋里面帮忙,可惜被黄神医给赶了出来,嫌碍手碍脚,嫌他们没见过世面,不过才扎了十几针就大呼小叫瞎嚷嚷,碍事。
莲沐苏进来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景。
莲万真那句“大哥,你回来了,娘不好了”吓得他险些心脏骤停。
幸好他爹还有些理智,转着圈子跑过来,伸手就打二弟,训斥二弟诅咒亲娘。
在训斥中,他听明白了,二弟不过是见娘头上扎满了银针,才说的那句话,让他以为是娘病发凶险了,真是好一顿吓。
娘的身子是不好,越来越不好了,却没有到二弟说的那般性命垂危弥留的地步,幸好幸好。
莲沐苏长长的舒了口气,真是好久不曾这么被吓过,出了一身冷汗。
他对着石磨旁的千尘点了点头,黎姑娘的护卫,很多年以前他见过一次,没想到他们找到这里来了。
他走进院里,静静的看着主屋,听着里头的动静。
待莲长和将莲万真教训完,他看了一眼耸头搭脑懊悔不已的莲万真,留下一句话:“二弟,得空多读些书,为兄亲自给你挑几本。”
说着人走向主屋,留下一脸猪肝色的莲万真。
要说莲万真怕什么,他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子娘和大哥。
他爹,他怕的是爹不讲理就揍他,都不听他辩解的;
他娘,他怕的是娘和他讲完理才罚他,绕得太晕了;
他大哥,不瞒诸位,他心里最怕的是他大哥,比怕爹娘还要怕。
他爹不高兴了最多骂他一顿揍他一顿,他娘生气了就只讲理和罚他,他皮糙肉厚滚刀肉似的,那点疼就跟挠痒痒一样,不碍事。
而他大哥,不揍他,也不跟他讲理,只让他自己去读书,让自己去明理!
实在惨无人道,这是从精神上摧残他,还指定书给他读,到了时候就考他,问他明白了什么道理,若他说不出或说的不对,就让他接着读,还给加书。
最可怕的一次,是他八岁那年,偷偷背着两岁多的小妹出去玩,全家找不到小妹,急得团团转,全体出动去找,连在书院读书的大哥都惊动了。
那次他带着小妹,在外头玩美了,去酒家找吃的喂饱小妹,两人大手牵小手美滋滋的回来,小妹走累了他就背一背,他身体壮实背得动。
回来后,全家看着都十分正常,大哥抱着小妹回房,全家都过去,对小妹嘘寒问暖的问了一通,小妹一日没怎么歇息,很快睡着了。
紧接着大家都出来,他还想邀功,邀带小妹去玩得好的功,不曾想一出小妹房门,其他人脸色都变了,理都不理他。
大哥说了句大厅离小妹的房间远,听不到声响,去那里吧,爹娘点头认同。
五岁的三弟自告奋勇去找藤条,说要找条最好的藤条,爹娘颔首。
他一脸不明所以,跟着大哥和爹娘的脚步到厅里,以为要干什么大事呢,带着看热闹的心情来。
谁知等到了厅里,他爹冲着他大喝一声:“逆子,还不跪下!”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大哥的功劳
吓得年仅八岁的莲万真膝盖一软,当场跪下。
紧接着他爹就开始怒骂,从他还在娘胎里开始骂起,骂他还在娘胎时候就学会骗老子,装成女娃娃圆圆的怀相骗人,生出来却是个带把儿的不省心的玩意儿,还怒骂他占了小妹的名儿,自己浑就算了,如今竟敢带不知事的小妹出去鬼混了。
他爹骂着骂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囡囡才两岁半啊,吹不得风出不得门的,竟让这逆子带出去胡混了一日,要是被吓着了可如何是好。
他跪着,接着头上喷来的口水,其他的他都认,只是爹说的最后这点他不服。
小妹才没有被吓到,他护得好好的,小妹玩得高高兴兴的,还让他下回接着带呢,他答应了。
还有小妹怎么出不得门,之前让小妹骑在肩上,老带着小妹出门炫耀就是爹啊,怎么到他就不行。
他爹听了,勃然大怒,也不等三弟的藤条了,气得七窍生烟,直接上手就打他,骂子不言父之过,边骂边打。
往常他爹这么骂他,他娘还帮着说几句,可那次他娘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只端坐着看他被揍被骂,边看边品自家种的茶,和大哥聊在书院的情况,还点评说今年的茶很好,仿佛不关己事一般。
等他爹打骂累了停顿下来要歇气,娘放下茶盏,开始亲自下场,给他讲道理,绕得他晕晕乎乎的,最后问他知错没有。
就在这时,找藤条找了很久的三弟回来了,进门就说自己为了找根带刺的藤条多费劲,那藤条他一看,哎哟他的三弟啊,那刺又硬又扎实,打一下能扎肉。
娘接过藤条,让他撅着屁股就开始打,爹娘两人轮番上阵毒打。
那次实在太惨了,是被揍的最惨的一次,真真是脱了层皮,让他记忆深刻。
这也就算了,他抗造,这点打不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一顿毒打过后,又是一条好汉。
在他以为总算完事时候,一直在旁边看风凉的大哥,扶他回房休养生息。
他十分感动,一瘸一拐的边走边感叹,这个家里,就大哥最好,三弟蔫儿坏的,才五岁就那么坏,以后不跟三弟玩了。
他大哥笑笑,说不错,回头想玩也玩不了了。
他以为大哥是觉得他伤重,就安慰他大哥,说他这点伤不碍事,最多养个两日就利索了。
他大哥话锋一转,说既然如此,那就正好,原本只给他准备了两本书,既然没什么事就加到四本吧,让他好好读读,过阵子就回来考校他,考不过不准出门,还说已经给教他功夫的师傅打过招呼。
简直晴天霹雳!
他才八岁,才八岁啊,才八岁!!!
让他读书,大哥实在太残忍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那回他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被大哥弄得的,哭得稀里哗啦的,鼻涕眼泪一起流。
那是他记忆中唯一一次哭,哭得凄惨极了,哭着喊着再也不敢了,别让他读书,只是哭得再惨,也丝毫没有改变大哥的决定。
那次他被困着整整四个月没出门,大哥每月回来考他一次,一次不过,就给他添一本书,美其名日看的书不够所以不明道理。
那次加上一开始给他的四本,累积到足足七本书才过关。
整整四个月后,他日日苦大仇深,什么都不能干,困在屋子里读那几本书,这也就罢了,里头好多字认不得,还得先识了字才能读下去,最后才勉勉强强过了关。
他怕读书,最怕读书,看一眼书就头晕眼花直打哆嗦,直到今日都是这样。
如今千字文、三字经他能倒背如流,全拜他大哥所赐,能识字那么多,也全是他大哥的功劳。
这么多年过去了,记忆犹新,后来也罚过几次,但家里出事后,大哥再也没罚过他了。
他虽然鲁莽,但不是傻,大哥和小宝顶了多大的压力,他是知道的。
他没什么长处,只一身蛮力和有点功夫,留家中护着双亲,让大哥和小宝安心在外,为家里的事奔波。
只是大哥,能不能别罚他读书啊。
莲万真欲哭无泪,想去求又不敢,知道这次大哥是气狠了,只能捶胸顿足怪自己这张破嘴,说话不过脑子,诅咒了娘,惹恼了爹,又让大哥真的生气了。
只是他委屈,他心疼娘,看娘被那么多针扎着,看着就难受。
莲沐苏不理莲万真,他轻轻推门进去,就见黎清书扶着他娘,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大夫在给他娘下针。
他在门口,老大夫全神贯注看都没看他,黎清书扫了他一眼,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走进两步,将门轻轻合上,静静的去看。
看到他温柔娴静的娘眼下青黑,双眼紧闭,面容枯瘦憔悴,他心中沉痛。
是他的疏忽,一直都不知道他娘心事那么重,日日受着煎熬,不得疏导,终于在他们脱困后病倒,思念成疾,抑郁在心。
他记得小时候,娘的手是那么的软,那么的温柔,可是现在枯瘦粗粝,上头还有许多细小的伤口痕迹。
老大夫道:“翻过来。”
黎清书依言将他娘翻过身来。
莲沐苏避开眼睛,转身出去,心中浮起一个名字:郭能!
他攥紧拳头,努力平复心中恨意,还得再忍耐。
一切的源头,都是此人的贪欲,害他们全家流放,受尽苦楚,几次险些覆灭。
如今小妹还与他们分离,不知所踪,让娘抑郁成疾,此人该当千刀万剐。
小宝说他做事太光风霁月了,想报大仇通过那条光明正大的路是不行的,让仇人感受到他们十分之一的苦都难。
可小宝不明白,杀人只用刀不一定好使,一时的快意不能解决问题,他们一家不能永远活在阴暗之下,他们要光光明明的活着,让那些阴沟里的老鼠现于人前。
他要的,是斩断像郭能和他身后的大树之流的根,让他们遗臭万年!
等重新出现在门口,莲沐苏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第三百九十二章 有眉目了
莲长和和莲万真见到他,赶忙围了上来,他走到院中才说:“大夫还在医治。”
莲长和急了:“怎么还在治,难道还在扎针?”
莲沐苏点头。
莲长和又心疼又失望地看向主屋,没忍住抬步走过去,想开门又不敢,犹犹豫豫的。
莲沐苏收回看他爹的目光,转头朝着莲万真问道:“小宝呢?”
“小宝和马叔他们有事,出去了。”怕大哥责怪,莲万真又补了句:“他也是为了找小妹,说是有眉目了,大哥放心。”
莲沐苏惊问:“什么眉目?”
莲万真没忍住,脸上露出笑来,喜气洋洋的和莲沐苏解释了一遍莲宝给他们的说法,最后道:“小妹如今跟着族叔搬家了,只要找到族叔就能找到小妹,小宝说快了,让咱们别担心。”
莲沐苏心中失望,却没显露出来,若真的像二弟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这恐怕是三弟拿来安慰他们,尤其是安慰娘的说法。
这种说法站不住脚,否则三弟也不会现在没找到人,等回头自己亲自问问吧。
不在这问题上纠缠,他点点头,又问道:“娘为何此刻是昏着的,难道是娘病情加重了?”
这是他疑惑的地方,在主屋里头,瞧见那老大夫和黎姑娘很专注,他没有打扰要问出来。
莲万真点点头,又忙摇摇头,他道:“大哥,娘这病确实越来越重了,你离家之前,娘一餐还能吃半碗饭,可如今只能喝得下粥了。那时是醒着的时候多,如今是睡着的时候多,日日看着昏昏沉沉的,大哥,我……”
身高八尺,面容刚毅的大汉,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喉头梗得不行。
亲娘肉眼可见的凋零下去,而他无能为力,日日和爹哄着也不奏效,娘怕他们担心,还装着高兴,每次看到娘虚弱的笑,他就想抹泪。
只是男子汉大丈夫,他不能哭。
莲沐苏目光含着一丝痛楚,他拍拍莲万真的肩膀,没有劝慰什么。
莲长和看到,转回来,走到他们身边,伸出双手一人拍了拍:“你们辛苦了,怀璧其罪,若非爹当初……”
话还没说完,莲沐苏直接打断:“爹,当初若是您将方子拿出,那咱们一家如今只怕已在地下。”
莲长和长叹一声,转身走回院子,走到大门口,换他来蹲着。
这些夫人当初就和他分析过,且不说祖上有言,就算方子真的给了,他们恐怕也善了不了。
从郭家豺狼和贺家的恶狗,勾结狗官一步步设套,想要蚕食他们莲家,就能推测出了,这些豺狼恶狗压根没打算放过他们。
秘方只他们家有,献了出去,保命的秘方没了,郭家怎么能放过他们,将人杀绝,让这秘方姓郭,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若不是夫人见多识广,一步步试探,识破伎俩,他们只怕骨头都被啃干净了。
也是夫人带着儿子们,将郭家底下那帮狗给稳着,才苟且偷生到今。
他此生何其有幸,能娶到夫人这般有见地的人物,只是他无能,保护不好夫人,让她跟着他受苦了,小女儿还不知所踪。
他心里愧疚自责,又悲痛万分,但他不能倒下,夫人撑了那么久,如今换他了。
莲沐苏和莲万真看着他们的父亲,互相对视一眼,忍下叹息。
他们的爹看着粗糙,大大咧咧的,实则十分细腻,照顾娘面面俱到,日日将娘打理得好好的,风吹不着,日晒不到,让娘安安心心休养。
娘有事,只怕爹比他们难受一百倍一千倍,看爹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就知晓了。
莲万真感觉心里有了支撑,他好受了许多,从前主心骨是他娘,娘倒后就是爹,不过爹没大哥靠谱,大哥回来了,他心里就有底。
莲沐苏收回目光,示意他继续说。
莲万真整整神色,接着道:“大哥,娘是被那老头…大夫弄昏的,那老大夫来了后,看到娘,就给娘点了几个穴道,跟娘说她太累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别的什么都不用管。说也奇怪,娘平日里睡着都拧着眉头的,听了那老大夫的话就没拧了,看着睡得很香。”
要不是这样,他早揍得那老头满地找牙了,哪还肯让这老头扎娘扎得跟个刺猬似的。
莲沐苏听到这话,心里有底了,他心中仿佛抓住了什么。
想起五生还在外头,他唤莲万真去将人接回,望着主屋,思索了片刻,觉得一时半会里头许不会好。
他看看蹲在院门口的父亲,摇了摇头,抬步走向厨房,卷起袖子开始做饭。
这么多口子都是吃饭的嘴,就算他们扛得住,等娘醒来也是要吃的。
千尘看着莲沐苏微跛的左足,神色动了动,将剑绑在腰间,也去厨房帮忙打下手。
夜幕降临,夜色越来越深,院子各处点上了灯火。
主屋门“吱呀”声起,黄神医当先出来了,身后跟着黎清书,轻轻掩上了门。
院中众人齐齐看过去,里头医治了可是整整两个时辰啊,除了点灯时候,莲沐苏进去了一趟,其余时候众人都在外头等。
千尘看到黎清书,只神色动了动,还是站在原地。
莲长和紧张焦急地走过来,莲万真和莲沐苏跟着上前。
黄神医当头带着众人,走离主屋远了些,看到莲万真,摸着下巴那缕糊子,戏谑地道:“小子,还要不要比划比划?”
莲万真脸一红,顿时躁得慌,这老头要不是看他一针扎得他又痒又麻的,他才不会放心让娘给他医治呢。
莲长和上前拱手赔罪:“大夫,小儿先头多有得罪,还请莫要见怪。不知内人如何了?”
声音带着急切。
莲沐苏看了莲万真一眼,就明白了他的二弟只怕先头又鲁莽了。
接触到莲沐苏目光,莲万真心虚起来,这不能怪他啊,这老头一进门,直奔他娘的房,才看他娘一眼,摸了一下脉搏,二话不说就点了他娘的穴,他还以为这老头对他娘不利呢……
第三百九十三章 梦是相反的
不过看这老头,在里头一待就待两个时辰,医术应该是可以的吧?医治了那么久,娘应该能好了吧?
黄神医摸着那缕胡子,淡淡地道:“还死不了。”
众人神色顿时一松。
他又接着道:“不过也快了。”
众人大惊失色。
莲长和双腿一软,莲沐苏眼明手快一把扶住,面沉如水。
深夜,苍澜院。
莲花大喊一声“娘亲”,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皇帝跟着醒来,看到她的模样,心里顿时一惊,搂着她坐了起来。
“囡囡,怎么了?”
莲花呼吸急促,心跳如鼓,目光直直看着前方,仿佛还在梦寐之中,没有回话。
皇帝心中不安,连忙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囡囡,做噩梦了?醒来就好,莫怕莫怕,朕在此。”
抱着她哄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
感受到了皇帝的体温,她心中安定了一些,忍不住双手回抱住皇帝的脖子,将脸贴在皇帝胸膛,带着哭腔道:“爷,我梦见娘亲出事了,她好难受。”
她回想起梦中场景,娘亲在炼狱中煎熬不得解脱,看着好痛苦,不由得滚滚泪珠滑落面颊,心里难受极了。
皇帝着急忙慌替她擦拭眼泪,又轻抚她的背给她顺气:“不过是噩梦罢了,囡囡乖,民间不是有个说法,梦境与现实是反着来的,你娘现下或许睡得安安稳稳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的小妃嫔心里藏着担忧,装着事,才做这样的噩梦。
她亲人的事,他已问过胡淼淼,路途遥远还不曾有信回,回头还得让胡淼淼尽快想想办法才是。
莲花抬头,一双兔子眼哭得红通通的:“真的吗?这样的说法是真的么?”
在夜灯之下,他的小妃嫔泪眼朦胧,看得皇帝心疼坏了,心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他心疼的亲亲她,认真的点点头:“嗯,是真的。小乖乖忘了?这是你告诉朕的,梦是相反的。还记不记得那回,你夜里做梦梦到银子被老鼠叼走了,一大早找嬷嬷去查库房,银子非但没丢,还多了一大个元宝,还记得吗?”
说到那事就好笑,他的小妃嫔孕燥起夜多,偶尔夜里焦躁睡的不踏实会做噩梦。
有一回夜里她被尿憋醒,说自己梦到库房里有只大老鼠,把她的银子全叼走了,出恭回来越想越不安,急得当夜就想去看。
还是他将她给哄住了,说元宝又硬又重,老鼠吃不动也搬不远,等第二日再去找也不迟,天光大亮才好找,这才打消了她的念头。
第二日早朝前,他特地命人悄悄去给她放了一个大元宝在上头,等她醒来去查看,发现银子非但没丢,还多了一个元宝,高兴极了。
晚上等他回来,见到他时,就兴冲冲和他说了这事。
还和他说民间有个说法,梦是相反的,这说法果然没错的,这只大老鼠非但没有叼走她的银子,还叼了一个元宝来,希望以后多梦到几次大老鼠叼银子。
惹得他哭笑不得,不过后面夜里她睡得安心踏实多了,不再为这样的梦不安。
齐嬷嬷说,有孕之人就是这样的,心思一会儿一个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平日里要注意些,一切引发她不安的源头都消除,不让她焦虑着急,饮食上也忌讳入口大燥之物,养胎才养得好。
莲花眼泪顿时停止下滑,呆然的想了想,好像是呢,有这回事,遂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丝嘶哑:“记得的,那只大老鼠再也不叼银子来了。”
想起这事她有时还很遗憾,遗憾自己再也没有梦到老鼠叼银子了呢,不过人不可贪多,能叼一个元宝来,她已经很知足了。
她哪里知道,皇帝就是她嘴里那只大老鼠,为了她心甘情愿当大老鼠给她送银子。
皇帝见她不哭了,帮她擦擦泪痕,捏捏她的鼻子:“这不就是了,梦是相反的,你娘非但不会有事的,反而可能遇到了好事。”
莲花仔细想想,好像也是,却有些不敢肯定:“是么?娘亲不会有事么?”
她神情呆萌呆萌的,还有些刚醒的迷蒙,和哭过后的无辜。
梦里太真实了,真实得让她害怕,让她很不安。
皇帝肯定地道:“不会有事的,囡囡长得这么有福气,岳母大人也不会差,她定然不会有事,说不定知晓你做噩梦了,岳母大人反而睡不踏实了。”
莲花一听这话,是彻底信了,给她起名那个老和尚就说过,她很有福气的。
她急忙道:“那我要好好的呢,不让娘亲担心。”
想了想,又补一句:“不让爹爹担心,不让大哥哥、二哥哥和三哥哥担心。”
要把一家几口都点全了,她才安心。
皇帝微微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含笑调侃道:“那朕呢?”
“啊,当然也不让爷担心呀,还有也不让齐嬷嬷和姐姐他们担心。”
莲花注意力是彻底被转移了,她自觉不能漏了谁,掰着手指开始一个个点,将身边的人都点了一遍才算,点完后,她抬头看向皇帝,仿佛在问她说全了吗。
见她彻底放松了,皇帝将她拥入怀里,吻着她的眉心:“囡囡真乖。”
莲花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来,经过万岁爷这么一分析,她心里安定了。
皇帝却不像她想的那么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目含担忧,心里沉重叹息,她的亲人一日没有找到,一日证明没事,这问题就终究会存在。
一个梦就让他的小妃嫔这么难过,若是真相残忍,他的小妃嫔可该怎么办?
没什么好的法子,走一步看一步罢,当务之急,是让她先有些慰藉,不要想那么多。
这么想着,皇帝开口道:“囡囡想不想见见你的族叔和族婶?”
借着徐榕英的手,宫里的眼线清理了不少,可以安排这事了。
莲花心情放松,本困意要起,闻言一扫而空。
她眼睛一亮,抬头问道:“想,爷,这可以么?”
第三百九十四章 她的小棉袄
皇帝点头:“不过族叔暂时还不方便安排,还得再找时机,族婶倒是可以先安排,先见见族婶,可好?”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贸然安排一个男子到后宫,便是老头也不行,风险极大。
他不确定宫里还隐藏有多少暗线钉子,有些钉子甚至多年前就已经被埋下,轻易不会使用,这样的钉子是最难识别,最难挖出的。
若是被人发现,尤其是前朝的人发现,对他的小妃嫔是大大不利。
莲花眉眼弯弯:“好。”
能见一个是一个呢,她已经很满足了,族婶她也好多年没见了,怪想念的,到时候想知道族叔怎么样,她可以问族婶的呀。
皇帝看着她,亲了她一口:“开怀了?”
“嗯。”莲花笑着回道,没忍住,搂着皇帝亲了一口,嘴里含了糖的说道:“昭哥哥真好,囡囡最喜欢昭哥哥了。”
皇帝嘴角含笑,总算安心了点。
这一夜莲花兴奋极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要想到能见到族婶,她就高兴偷笑出声。
惹得皇帝无奈极了,早知道就晚些和她说了,不过能将她的担忧转到别的事上,也算好事。
京中南城院落这边,灯火亮到半夜。
莲长和之妻、莲花的娘——苏然,在睡梦中水深火热,焦灼着。
她只觉得置身于滚烫的岩浆之中,周身肌肉被灼烧被绷紧,浑身筋骨又酸又痛又痒又麻,如万蚁噬咬,却又透着一丝舒爽。
她这一生经历了两次巨变,第一次家破人亡,镇远侯府支离破碎,她父亲被斩杀,她母亲跟着自尽而去,阖族被流放,自己流落他乡,差点沦落风尘,是她的夫君莲长和救了她。
这些伤痛,在她嫁与夫君后,渐渐淡忘,被她深埋在了心底。
后来,她与她的夫君恩爱无双,并且陆陆续续有了三个儿子,还有了一个小女儿。
公爹和婆母早就去了,她和夫君并着四个孩子,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个几乎与世无争的地方,周围邻里友善,佃户感恩,家业稳定。
可以说一切都很好,除了二儿子和小女儿闹腾了点,难教了点,家里一切都很好。
生活美满,相夫教子,不就是她这般?
二儿子和小女儿虽然不省心,她教着却乐在其中。
尤其是小女儿,她的小棉袄,让她疼到骨子里去,虽说有时候调皮捣蛋得不行,让她气得很,只得板起脸来教。
可有时候却让她很窝心,见她累了会问娘亲累不累,要给她捏捏肩捶捶腿,知道她病了不舒服时,整个人会一改常态,乖乖巧巧听她的话,乖乖做功课,往常感兴趣的事也不做了,哪也不去,要陪着她。
她也不想那么严厉,只是家里的其他人,还有邻里乡亲们,都太溺爱小女儿了,她不得不硬起心肠来教,否则就没人教得来了。
她原本想教出个文文静静的大家闺秀来,只是小女儿学女红女红不行,去读书读书更不行,和文静一词完全沾不上边,日日都不着家,琴棋书画更是不用想了,连教都未教这些她便放弃了。
后头期望一降再降,知晓她的小女儿这个性子,是不可能了,这辈子只盼望着小女儿能平平安安的,那就够了。
何况她的小女儿这么可爱率真,又懂心疼人,谁不爱呢,没什么不好的,又不是嫁到高门大户,没那么多讲究,往后嫁到普通人家里就好,谁欺负小女儿,娘家都能出头,她和夫君百年之后,还有三个哥哥护着。
这些原本是夫君宽慰她的话,后来她渐渐的想开了,放开心怀,也认同这个说法。
只是这想法她憋在心里,谁也不没说过,就怕她那一味溺爱的夫君和几个儿子知晓了,更加惯着小女儿,天天惹事,人就得养歪了。
这样的日子可真是美啊,在她以为一直这样下去时候,却天降人祸,又遭逢巨变。
全家被人诬陷锒铛入狱,夫君被人严刑拷打,眨眼之间,莲府支离破碎,奴仆跑的跑,被抓的被抓,家中的财产被吞并。
看着夫君身上的伤,她恨不得以身代替,只能哭着招了,否则夫君恐要被打死。
全家至此被流放,只得小女儿淘气外出躲了过去,被邻里冒险护了起来。
从前的厄运再一次降临,几乎一模一样的经历,又落到了她的家中。
夫君屈打重伤,几个儿子还年幼被监押,小女儿流落在外,她被关在牢里毫无办法,绝望至极。
她最是知晓家破人亡被流放的滋味,在以前的流放之中,她亲眼见她的贴身丫鬟扛不住死去。
她悲哀的想,是不是她是不祥之人,连累了一家老小,到哪都会有这种结局。
正是过往的经历,让她感到十分悲观,让她不敢将小女儿带在身边,又怕留在当地被狗贼发现,赶尽杀绝,只好忍痛让小女儿走,走得远远的,去投奔千里之外的信得过的人。
一个小女孩远赴千里有多么的艰辛,她怎么不知道,只是她没有办法啊。
郭能勾结当地县官,并着与莲家不合的贺家,吞并他们的产业,围剿他们一家,小女儿不能留在身边,更不能留在当地,唯有远走他乡才能博得一条生路。
这群狗贼心狠手辣,若不是还想要他们手上的方子,只怕他们一家都到了黄泉,她又怎么敢留小女儿在身边?
能逃一个是一个。
她虽做下这样的决定,却时时忧心,想到她的囡囡,夜不能寐,只有很累很累之时,什么都想不动之时,才能入眠一二。
流放中,她不敢表露出来这种担忧来,他们已经够难了,她不想让夫君和儿子们担心。
她的夫君很乐观,说囡囡逃了出来是好事,不必和他们一同受苦,只要想到囡囡,他就有劲儿,说他们一家定会好好的。
囡囡是他们的希望。
她也是这般麻痹自己的。
她还有丈夫和三个儿子,她不能倒,她还要带着他们活下去,小女儿那头她鞭长莫及,已经不敢去想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娘,别睡了
她这一生,最幸运的就是遇到她的夫君,给了她一个家,治愈了她家破人亡的痛。
别人说她是莲家的主心骨,可她知道她不是,夫君才是,是夫君的乐观和坚韧,在她每每觉得支撑不下去之时,给了她希望,让他们一家有信心能够支撑下去。
她用尽全力苦苦支撑,全家想尽办法周旋,终于脱困。
只是她再也撑不住了,侯府覆灭积压的痛处,多年的疲累,对小女儿的思念和忧虑铺天盖地,彻底将她淹没。
每每想到是自己做下的决定,将小女儿推开,让小女儿千里投奔族叔,一个人凄凉的上路,不知所踪,不知是死是活,她的心就痛得不行。
她的囡囡还那么小,那么稚嫩,那么单纯,又没吃过苦,不知人心险恶,饿了怎么办,冷了怎么办,若是遇到歹人怎么办,若是……
她不敢想下去,每每想下去,便悲哀地心如刀绞。
若是重来一次,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不至于孤魂野鬼孤零零的游荡。
她的囡囡啊,是她害了她。
日日脑子里乱念纷飞,一闭眼就见囡囡在眼前哭,一入梦就惊醒。
她知道她钻牛角尖了,越想越狭隘,只是她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累的身子越来越差。
如今夫君和儿子们都平安了,她放心了,那就由她去陪着囡囡吧……
“夫人,夫人不要丢下我,然然……”
“娘,醒醒,娘,我是万真啊,您的儿子……”
耳边的声音忽高忽低,声声传来,一直不停,让苏然不能安心睡过去。
莲长和对着外头大叫:“黄大夫,我夫人怎么还不醒?这药浴得泡多久,我见夫人皮都泡皱了。”
外面慢悠悠传来一个声音:“还没到时候,你接着和你夫人说话,你夫人醒不醒,就看你和你的儿子说的话能不能让她听进去了。”
莲万真一听这话,在外头叫道:“爹,你别停啊,你离娘最近,喊的声音最大最真最管事,别停啊。”
说着接着喊了起来:“娘,别睡了,醒醒啊,我是万真啊,您快醒醒吧……”
莲长和听这么一说,也赶紧喊了起来:“然然,然然醒醒,我是你的夫君啊……”
莲沐苏听着耳边一声声叫唤,内心焦急如焚。
他看着在院子中坐着吃烤鱼的黄神医,吃得又香又美,虽然知道情有可原,可一边是若无其事,一边是水深火热,反差巨大,再好的修养都能被磨光。
若不是还存了一丝理智,他恐怕就要跟他二弟一样鲁莽,要打人了。
他走过去,对着黄神医拱手:“还请神医指点,还有何办法才能让家母醒来?”
黄神医一抹嘴:“醒来的关键不在于老夫,而在于你们。”
“请神医指点一二。”
黄神医不耐烦了:“你这年轻人,老夫看着你长着一副聪明的模样,怎么就听不懂话?你娘积劳成疾,又得了心病,身心俱损,都多久没真正睡过了?”
说到这点,黄神医就生气,他干脆将鱼骨头丢到莲沐苏脸上,指着骂道:“你们这几个大头鹅,看着关心,可她这样子你们一个两个都没发现,再康健的人不睡觉,都能耗到油尽灯枯,得亏老夫今日来了,否则过些日子任由衰败下去,也得死。只是老夫能治好她身上的病,却治不好她心里的病。”
“要想让她醒来,就看你们能不能激起她对你们的一丝疼惜了,这世上最难治的人,便是一心求死的人,要么你们让她对人世重新牵挂起来,要么找到她的心药,解了这心结,否则……”
莲沐苏受着,没有闪躲,任由鱼骨头砸脸上,他追着问道:“否则什么?”
他知道答案,只是他不想相信。
“否则一睡不起,还能怎么样?起码她能睡一觉舒坦觉,死得也痛快点。”黄神医拿起一条新的鱼,烤鱼的丫头他喜欢,烤的鱼很不错很有味道,比眼前这小子做的饭好吃多了。
黎清书眼中划过一丝悲伤,声音清冷地问道:“黄神医,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
她没想到,再见之时已沧海桑田,恩人病重,可爱的小徒弟不知在何方,当初美满的一家,如今日日愁云惨淡。
黄神医顿时吹胡子瞪眼睛:“没有。心病心病,什么叫心病?是外药能治的?你们是她最亲的人都没本事找到她的心药,老夫是人不是神,别以为恭维老夫一句神医,老夫就无所不能,哼。”
黎清书不再说话。
莲沐苏忍着悲痛,还想说点什么。
黄神医恼了,赶苍蝇一样挥手:“老夫都一把年纪了,忙活了半夜,怎就不能让老夫安生吃口鱼?”
莲沐苏连忙低头赔罪,眼中止不住的担忧和悲痛。
五生眼露担忧,看着他道:“公子,您别担心,老夫人会好的。”
黎清书也声音淡淡的劝慰:“吉人自有天相,莲夫人心善,定能扛过去这一关的。”
莲沐苏微微点头以做回应,他重新看回主屋,他娘正在里头泡着药浴,他爹和二弟一个在里头,一个在外头正在声嘶力竭的呼喊。
娘的心病是小妹,只是小妹在哪,是不是还活着,他不知道。
小宝的安慰之言,是骗不过娘的,娘太聪明了。
天边的夜色浓重逼人,他抬头仰望,一团墨云挡住了天边的弯月,只留模模糊糊一点月影。
今夜的事说来话长,他回来后看到黄神医正在医治他娘,做饭之时从千尘嘴里得知了前因后果。
黎清书得知他们遭遇大变,找了很久,近日终于找到了这里来,见他娘病重,来的大夫都看不好,便托人找了今日这个大夫,姓黄,听说有神医之名,医术很是了得。
先头他看到骑马而过的那几个人,应该就是帮找到这神医的人。
等这神医出来,他们去问他娘的情况,却惊闻噩耗,他娘快要不好了。
神医不管他们的追问,快速写了个方子出来,指了个地方让他们去将药抓来。
第三百九十六章 黄口小儿
二弟想去,他担心二弟办不好此事,便请求黎姑娘让千尘去,千尘武艺高强,又冷静不爱冲动,比二弟合适。
见有人去抓药了,黄神医重新悠闲下来,变得优哉游哉的,也不着急了,让他们搬来个凳子,说累了,要坐。
等坐下来,脸色却是一变,黄神医指着他们,将他们狠狠骂了一顿,骂道:“思虑过重又积劳成疾,日日那么吊着不睡,能不衰败?都不知晓你们怎么照顾人的,日日就让她这么躺着?”
“外头风大见不得风?黄口小儿,什么都不懂瞎儿搞,她本就心思重,又局限在这方寸之间,只看到这一方屋顶,让她如何能敞开心扉,如何能放开心怀?外头风大不会裹身被子?你们傻的不成!”
“什么?问过她不想出去?不会强押出去,你们就由着她?没听过郁郁而终这词吗,郁结之人,想法都钻牛角尖去了,还跟她讲那么多道理作甚,荒唐,荒唐!”
“看着累?怕累着她?老夫怎么会跟你这样的黄口小儿说道理,让你日日躺着不下地,老夫看你不出一个月周身筋骨就能躺废了,精气神都能躺没,能不累?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点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和你讲话,真是气死老夫了。”
他、二弟和他爹三人,低着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一一认下了黄神医骂他们的话,的确他们没照顾好娘。
只他爹小声辩解,辩解一句,黄神医就急言厉语狠狠地骂十句,他爹年纪也不小了,却声声被骂黄口小儿,被骂的脸红脖子粗,偏偏反驳不得。
黄神医最后指着他爹骂道:“黄口小儿,毛毛躁躁,无知又不知所谓,也就待你夫人不错这点优点了,偏偏这点优点还差些害了你夫人,真是一无是处,要不是祖宗有灵,你夫人早被你折腾死了。”
他爹顿时羞愧不已,忍不住掩面而泣。
终于黄神医骂累了,说自己饿了,年纪大扛不住。
于是他将饭张罗出来,让黄神医吃,张罗大家吃,忙了那么久,大家都饥肠辘辘了,只是除了黄神医,无人有胃口。
黄神医看就他一人上桌,吃饭前嘴毒地嘀咕了句:“帮不上忙也就罢了,难不成等会饿晕几个,还要老夫去救?”
说着眼神有意无意的瞄向莲长和。
莲长和立时坐不住了,擦擦老泪,赶忙招呼大家一起用。
饭桌顿时坐的满满当当的。
莲万真一瞧,顿时呆愣住了,今日这菜怎么一片红彤彤的,连米饭都有辣椒?
他又惊又疑地看向莲沐苏,大哥去一趟太原府,连口味都变了?没听说太原府能吃辣啊?
黄神医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当先下筷,边大口吃饭边嫌弃这饭又辣又难吃,骂青菜怎也放把辣椒,要辣死他这老人家,幸亏他祖宗保佑,去的地儿不少,能吃点辣。
莲长和没瞧清,也跟着吃,才吃几口,辣得满脸通红,咳嗽不止。
莲沐苏忙递了一碗水给莲长和,他很是无奈,这辣椒是千尘放的,做饭之时,千尘站在灶头看火,每道菜出锅前,千尘一把辣椒撒过去,拦都来不及拦,若不是他挡着,差点连给他娘做的那一碗粥都撒了。
不过若是千尘在,他也不会管其他人怎么看,少主和他爱吃辣,其他人他管不着。
黎清书冷清的面容,不由染上一丝红色,多了一丝烟火气,她不自在的说等千尘回来,给大家做些不辣的烤鱼。
黄神医一听,又扒拉了几口菜,停住嘴,筷子一丢说不吃了,要等烤鱼。
这么辣,除了黎清书和嘴毒黄神医外,其他几个人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众人皆放下筷子,趁着这空档,莲沐苏问黄神医现下他娘是什么情景。
黄神医腹中不空,脾气好了许多,面上也有了笑容,对莲沐苏说他娘身子劳损,气血不畅,衰败得厉害,几近油尽灯枯,方才行针将气血和几个大穴疏通了一遍,以此激发了身子的机能,修补劳损,焕发生机。
等会儿还得泡药浴,将他娘浑身的筋骨泡松开来,让他娘精神彻底放松下来,打通各处,让气血畅行,先保着这副躯壳。
他爹此时缓了过来,抓住重点小声问道:“黄大夫,先保着这副躯壳是何意?”
黄神医捻着胡子,慢悠悠地道:“她精神太过紧绷了,又长久不能入眠,老夫让她睡了过去——”
他爹连忙感激地道:“多谢黄大夫,否则夫人都睡不了一个好觉,我竟然不知晓……”说着说着又自责得呜咽起来。
黄神医瞥了一眼他爹,不紧不慢地把被打岔的话接着说完:“至于能不能醒,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什么!”
莲沐苏并着他爹莲长和、二弟莲万真,以及黎清书、五生,几人顿时大惊,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个反转。
刚听黄神医声若洪钟地骂了那么久,将人的病症说的头头是道,又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还说着怎么治,他们都以为人按着神医的法子治,就会没事。
以为黄神医刚才骂人只是为了发泄牢骚罢了,指出他们哪做得不好之处,让他们回头改,他们对此又是愧疚又是自责,又带了感激,若不是黄神医说,他们还不知晓这些。
没想到还有这一遭反转,形势急转直下,原来他娘还有性命之忧!
莲长和当场就想晕过去,却被黄神医悠悠的一句“黄口小儿真是无用,你夫人还等着你救,这时撂挑子,真是无用。”给硬生生逼得挺住,硬生生扛着。
莲万真大急,冲着黄神医开始大骂这老头几次三番大喘气,是不是故意整他们的,问他们又不是大夫,能有什么法子,这老头故意弄他娘睡过去,却不保管弄醒,心肠大大的坏。
黄神医被骂也无所谓,气定神游地承认:“那是肯定的,老夫不让她睡,她不久后也是死的,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舒舒坦坦睡上一觉。”
第三百九十七章 若有不对,抓起来
莲万真闻言,冲过去就想揪领子问黄神医什么意思,被黄神医拿出一根针来,生生给逼停了,只能隔着几步破口大骂,骂着老头儿不安好心。
莲长和忍不住哭起来。
黎清书蹙眉沉思。
莲沐苏最为冷静,制止了二弟,又安抚了几句他爹,朝着黄神医拱手行礼,冷静地问黄神医这么做的用意,是不是有什么需要他们去做才行,还请赐教。
黄神医这才慢慢悠悠地指出:“总算还有个有脑子的人,你娘身子虽然衰败,但老夫出手能保她身体无虞。只是这难治的是心病,关键之处不在于她睡不睡,而在于她的心结能不能解开。你们是她最亲的人,能不能激起她求生的欲望,就看你们了。”
说着又跟他们解释了几句,教他们等会怎么做,熟睡之人最是放松,精神的疲惫在睡梦中得到缓解,最容易放开心怀。
让他们在泡药浴时候,说什么都行,就是要激起她的求生欲望,让她醒过来,那就行了。
当然,能找到心药最好,要是找不到也别雪上加霜去刺激,以免弄巧成拙。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他娘在里头泡药浴,他爹在浴桶旁喊,他二弟在屋外喊,而其余人等都在院子里。
莲沐苏能明白黄神医这是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若任由娘衰败下去,只怕往后连这法子都用不了了。
只是他情感上不能接受,他出门前娘还对他殷殷嘱咐,让他别牵挂好好考,一回来娘就这样沉睡了,让他怎么接受。
是啊,的确如神医所说,他娘太累了,若不是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他也不肯认同这种做法,这法子起码可以让他娘好好睡上一觉,哪怕一睡不起
黄神医说话是不中听,嘴臭了些,但看得出有医者的慈悲之心,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累了半宿,又陪他们守在这里,盯着他们怎么做,怕出岔子。
只是看着实在有些欠打了……
莲沐苏叹息一声,对吃鱼的黄神医道:“神医,受累了,不若去歇息歇息?”
黄神医吐出一根刺来,冷哼一声:“老夫去歇息了,就靠你们这些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货?也就这丫头稳妥些,其余的通通不像话。”
莲沐苏顿时沉默了。
“该添水了,去吧,下一桶,泡好这一桶就出来吧。”
“是,多谢神医。”
曹德这边。
有人回来禀报:“祖师爷,属下无能,那两人跟丢了。”
曹德狐狸眼一眯,随即又放松下来:“无妨,若是这点能耐都没有,我倒要怀疑他们了。内卫司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既然想投靠我,不拿出点真本事来,又怎么能收。”
精神小伙陈卫迟疑地问道:“祖师爷,咱们查了那么久都没有眉目的事,那两人竟然有线索,其中会不会有诈?小的担心……”
此事乃内卫司最高机密,他担心这两人不靠谱,会泄密……
曹德抬手打断他的话:“如今内卫司陷入了死胡同,跳出局外去看看也好,这两人虽不知来头,却也不像薛平的人,他们来找必有所图,等着就是。若有不对,抓起来便是了。”
说起来,那个年轻人他还挺欣赏的,观察入微,人不笨,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几次让他起了杀念,又打消了过去。
此次来找也只是说有他最关心的事的线索,想入内卫司,递一份投名状,并没有点破是什么事,打的哑谜却又清清楚楚指向了薛平的私兵。
胆子这么大的年轻人,他真是好久没遇到过了,他倒是好奇,这年轻人怎么猜出他们要做什么事的,又是怎么查出来的。
陈卫道:“是,祖师爷。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曹德忍不住扶额:“还用爷教你?往日该怎么办,如今就怎么办。”
“是。”
他懒得再解释,又吩咐道:“带几个乔装打探的好手,整装跟爷出发。你在京中盯着各方,若有异动随时来报,还有那两人若再来找,第一时间禀报。”
内卫司的人真是越来越笨了,若那年轻人可靠,收进来倒是一把好手,省得这些混球看着越来越不顺眼。
陈卫应声去点人。
曹德看向京中的某处,心中叹了口气,又不能去看姐姐了……
今夜这两人提的线索,他直觉上是可靠的,来不及等了,怕夜长梦多,他必须得连夜出发带着人去查。
这年轻人实在是聪明,只说留神到有批御寒衣物和粮草似是有异常,听说内卫司在查贪赃枉法之事,便提供了去向的线索,旁的一句也没有点破。
交给他的单子上,却清清楚楚展现了这批辎重够多少人用,能用多久,藏了多少铁器,由何人所运,其他概没有提及。
最后又点一句所运之人似是谁家拐了几个弯的亲戚家奴,让他一听就明,却又似是而非没有说破,让他想杀人都没理由,实在太聪明了。
没有邀功,面对他的试探也只说不知道,并不像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要教他怎么做,很对他口味。
只是这样聪明的人,一般人驾驭不了,能不能信得过还另说。
若这次出去有所收获,等他回来,便将这两人找来,若要进内卫司可以,必须将家底老实交代,来意目的扒个干净,否则就别怪他不讲道义,与其落入他人之手,为他人所用,还不如毁了。
曹德将思绪理清,等底下的人来了,悄然出城。
曹德嘴里的两人,正是莲宝和马叔两人。
莲宝带着马叔,盯着郭家和薛家的一举一动,连盯了这么多时日,总算有所收获,被他发现了端倪。
觉察到郭家行的事不对,他心中慎重思虑后,决定冒险找内卫司阐明。
这次的事,就他所见实在够大,若是真的,别说一个小小的郭家,整个薛家都会连根拔起。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若非他一直没放松盯梢郭能,摸清郭家的一切产业,又怎能那么巧发现此事。
待他推测出来时,激动得手微微颤抖,压抑不住的兴奋。
第三百九十八章 心神不宁
真是苍天有眼,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正愁没有投名状,这份投名状够重,只要做实了,郭家和薛家,顷刻可覆灭,到时他们一家就不必再躲藏了。
兹事体大,他不敢贸然说出,要求一定见内卫司的首领,才肯将线索拿出。
原本他只有三分把握,毕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不敢保证郭家和薛家有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在见到内卫司的祖师爷后,他三分的把握变成了七分。
能真的引出内卫司的祖师爷,并引起此人的兴趣,再能说明问题不过了。
若他能查到更切实的证据,确定所猜想,他敢说,他甚至有面圣的资格。
可单凭他和马叔的人手,吃不下这么大的事,一来他没那么多的时间,娘亲病重,他不能离京太远;二来事情太大,他和马叔的人手远远不足,何况风险太大,他要保全自己的人才能谈其他;三来,他还没取得信任,贸然触碰此事容易遭受皇权倾轧,引来灭顶之灾。
今夜,在等人来时,他忽然心神不宁,眼皮直跳,直觉家中出了事。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在见到内卫司的祖师爷时,这种心神不宁让他差点出了岔子,好在有惊无险,安然度过。
内卫司的祖师爷年轻的出乎他的意料,比他大不了几岁,若是平常人肯定会怀疑此人究竟是不是真的祖师爷,但他知晓是真的。
他原本就特意留意过这方面的消息,知晓内卫司的祖师爷性情乖张,喜怒无常,是个连亲生父亲都敢杀的狠毒角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稍有不慎他和马叔就回不来了。
今夜这一趟,算是搭上线,值了。
夜色之中,马叔望向身后,悄然说道:“小公子,尾巴应当是甩脱了。”
马叔算是见识了,内卫司的人,的确十分谨慎,在他们走后,派人跟踪了他们,幸亏小公子早有预料,在来之时就设想了这种情况,制定了路线,提前租了一个宅子,来了个金蝉脱壳,就是这样,还差点被发现了,实在难缠。
“绕了这么久,总算是摆脱了。马叔,我们回去吧。”莲宝脚步一拐,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的马车在另一处,到那边取到再回去。
他越发心神不宁起来,出来前家里一切平静,娘看着还好,有爹和二哥看着,黎姑娘和她的护卫也在,就算被人发现了,也能全身而退,他实在不知这种不安从何而来,但愿是他瞎担心了。
回去路上,马叔没忍住,直接问道:“小公子,就凭那些粮食,怎么就能断定是那么大的事,何况是分批运出的,若是做生意,也是有的。”
莲宝微微一笑:“马叔,这正是他们的高明之处,分批运出,不易引人注意,可却也是心虚之处,若是做生意的,一次运得越多越能减少路费花销和损耗,你也知道,做生意的多少会和漕帮打过招呼,通过漕运运出,可我们去问,漕帮那帮兄弟压根没收到过消息,那么就证明,他们定然不是做生意用,其中有鬼。”
马叔点点头,这说得过去,难怪小公子让他问漕帮的兄弟,得知其中有问题后,又顺藤摸瓜摸到了几批冬日的御寒衣物送出,里头竟还包了私铁。
莲宝接着道:“御寒衣物、铁器、粮食,马叔,这几样分开看,或许还没那么明显,可连起来,你想到了什么?”
马叔迟疑道:“军中辎重?”
莲宝自信一笑:“没错。而且他们运物的人,用的全是自己人,看着反倒像不敢让人知道一样,让我不怀疑都不行。”
马叔压低声音:“可他们有什么理由养私兵,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啊。”
莲宝桃花眼一挑,冷冷的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薛家在十几年前只手遮天,如今江河日下,狗急跳墙了吧,没什么不可能。”
做过的事总有痕迹,郭家每隔一段时日,便要借着远房亲戚的名义送出一批粮食,虽做的隐蔽,可或多或少都留下痕迹,根据这些蛛丝马迹便能推断异样。
冬日快到了,这应该是他们今年最后一次送,再不送出去,河水冰封,大雪来临,就送不出去了。
所以要想查,这是最好的时机,希望内卫司名副其实,别让他失望。
“马叔,再快些,咱们早些回去。”他总觉得心惊肉跳的,很是不安。
“得嘞,小公子坐稳了。”马叔应一声,挥打了一鞭子,朝着南城某院落而去。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皇宫里头,周常在黑暗中睁开眼,看向外头守夜的流萤,悄然起身。
珠帘晃动,人已出现在流萤身边,看着睡得正熟的流萤,她心中冷意非常。
这个奴婢阳奉阴违,实在该死。
那盒子没有找到,她不确定那盒子是沉入了井底,还是被人拿走了,亦或者是这奴婢隐瞒了什么。
不过都不重要了,这个奴婢,必须死!
黑暗中,她扬了扬手,朝内室走去。
珠帘又晃动了一下,殿内重新归于平静。
流萤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方才好似感受到了一个黑影在身前,睁开眼睛却没发现,想是睡糊涂了。
她挠了挠脖子,有些痒,习惯性的朝室内瞧了一眼,什么都没发现,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苍澜院里。
莲花总算是睡着了,重新入睡睡梦中也不太踏实,她额头微汗,眉头微蹙,不过倒是比先前噩梦时安定了许多。
皇帝抱着她,替她擦擦汗,悄然松了口气,渐渐沉入梦乡。
南城院落里。
夜已深,再过一个时辰便到拂晓。
莲长和一声呼喊打破夜色:“黄大夫,夫人好像不太对,你快来看啊。”
守在外头的众人纷纷冲进去,莲长和忙给黄神医让道。
黄神医看过去,却见刚泡好药浴躺到床上的苏然此时呼吸急促,满面大汗。
他立即摸向苏然脉搏,脉象极为紊乱。
他心道,坏了,手上动作不停,连点几个大穴,将心脉护住。
第三百九十九章 有大气运的
莲长和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会……”
其他人神情焦急却不敢打搅,莲沐苏连忙将莲长和拉到一边,问他怎么回事。
莲长和心中紧张焦急,嘴唇哆嗦地说他也不知道,他没做什么,依照黄大夫的吩咐,泡完最后一桶药浴,将苏然抱起来,清理干净,安放到床上,就这样了。
一番动作之后,黄神医重新摸向苏然脉搏,稍稍稳了些,他略微松了口气。
守了半夜,脸上难免出现倦容,他看向莲长和,心头火气,不禁厉声喝问:“黄口小儿,你方才都对你夫人说了些什么!”
莲长和心中悲痛,闻言磕磕绊绊地诉说:“黄大夫,我我一直唤着夫人的名字,按您的说法,夫人泡好了,我一直说,一直说…”
越着急越说不清楚,他猛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黄神医见状,神色缓了几分:“你夫人现下分明是受了刺激,气血上涌,心绪不稳,你方才有没有说什么刺激之言?”
莲长和一听,又重新急了起来,焦急说话,狠狠咬了一下舌头,血沫子在嘴里横飞,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莲万真上前想要说什么,莲沐苏一把制止住他,搀扶住陷入恍然和焦急中的莲长和,眼神坚定的看着他,连喊了好几声,才将他神志唤回来。
他手心冒汗,镇定的看着莲长和,声音温和地说道:“爹,莫急,你慢慢说,黄神医在听着,娘也在,莫急。”
莲长和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安定下来,咽了口血沫,被咬的舌头不知痛一般:“我一直唤着夫人的名字,与她说着从前的事,和她说别担心,囡囡和秉成老弟一起,宝儿很快就找到她了,若是宝儿找不着,还有我,我便是拼了性命也会找到她,我们一家团聚,我们一家……”
莲长和说着说着,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当年第一次见到她,此生便立志非她不娶,只她一人,可她怎么就这般狠心,想要抛下他,若是她走了,他怎么活得下去……
黄神医心中叹息,也是个深情的可怜人。
听到后头的事,黄神医抓住重点:“囡囡?”
莲沐苏眼圈发红,道:“便是家妹,她如今不知所踪,家母的心病便是由此而来。”
黄神医追问:“人是死是活?”
“当然还活着!”莲万真大声说道。
“不知。”莲沐苏沉痛地说。
两人同时出声。
莲万真一惊:“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莲长和顿时抬头,又猛地看向床上,脸上浮现震惊之色,仿佛明了了什么。
黄神医看着这一团乱,指着莲沐苏道:“你留下,其余人等全部出去,莫要添乱。”
莲万真脾气急,还想要追问,黄神医眼睛一瞪:“如今还有个躺着的,你们还救不救了?”
莲万真顿时歇了气,扶着还在震惊中眼里渐渐失去了光的莲长和,并着其余人等出去。
出门前,黄神医看一眼莲长和,对他道:“你的夫人是挂念你的,还没到最后关头,被轻易放弃。”
莲长和呆愣的脸上,焕发了些许神采,朝着黄神医重重点头。
等人都出去了,黄神医问了莲沐苏几句,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怪道病情发作了,原来这名女子根本就不信小女儿还活着,心中没了希望,方才被无意中刺激了一下,才危急起来。
这一家老的小的都不中用啊,就这跛足的小子脑子好使点,老的那个现下是完全乱了心神,另一个小的则是傻的,莽莽撞撞说话不经大脑,留着也是没用。
唉……
黄神医长叹一声,对着莲沐苏坦言相告,原本人沉睡着,就算不醒也能吊个几日,只是如今受了刺激,该做的都做了,生死有命,剩下的只能尽人事了。
莲沐苏扶着床沿缓缓坐下,露出个苍白惨淡的笑容:“神医,我还想再试试,娘一生坚强,为了护着我们受尽磨难,我信她能挺过这一关,不为我们,也为父亲。”
“也罢。”黄神医不再管他,任由着他,自顾自找了个地方坐下,边守边打瞌睡。
老了,像年轻时候,他便是再熬一夜也不会累。
莲沐苏心里一暖,这个嘴毒的神医,有一副良善的热心肠。
不再看黄神医,他握住苏然冰凉的手贴在脸上,望着她,柔和地说:“娘,我是沐苏,我回来了,乡试考了头名,来年春闱再给娘考个进士,娘说好不好?”
“娘不是最想看到我们三兄弟娶妻生子吗,等儿子考中了进士,娘就帮相看个好姑娘可好?娘,你也知晓爹不懂这些的,没有您,我们儿子三人只怕是娶不上妻了。”
莲沐苏脸上不知不觉滑落一道泪痕,温温热热的眼泪顺着苏然的手心流下去。
他接着道:“娘,儿子知晓你最心疼小妹,可人还没找到,您怎么就能睡过去呢?小妹见不到您,她有多难过。娘,我知您不信小妹还活着,可娘您忘了吗,小妹满月时来的那个老和尚,慧远大师不是说过,小妹五行俱全是个有大气运的,娘您怎么忘了。”
“娘,小妹是您带大的,她从小福气便好您最是知道的,四岁那年爬墙头出去,被您发现,吓得从墙头摔落,却毫发无伤,拍拍屁股起来便冲着您笑,那次被您狠狠训了一顿,不准她再翻墙,连带二弟也遭了殃,您还记着吗?”
“五岁那年不知天高地厚,上树捅了马蜂窝,树下她的小同伴个个被蛰得鼻青脸肿,连躲在远处瞧热闹后头跳塘躲避的二弟都被蛰了,偏偏她一点儿事都没有,事后邻里都来告状,小妹被你收拾得哇哇大哭,此事可还记得?”
“还有抓鱼掉进湖里那次,非但无事,掉进去还砸晕了一条鱼,也不知她怎么上岸的,抓着鱼爬出湖便来找您和爹邀功……”
莲沐苏很少这么唠叨的时候,他絮絮叨叨说着,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眼前仿佛出现了他那调皮捣蛋又天真烂漫的小妹。
第四百章 小宝你回来的正好
他并没有夸大其词,莲花从小到大捣的蛋和闯的祸不知多少,他和莲花相差九岁,他需要到书院念书,能见到的时候不多。
就这样,就他所知闯的祸也不少,最惊险的几次,莲花次次都逢凶化吉,毫发无损,不过事后都逃不掉一顿毒打便是了。
黄神医在一旁打着瞌睡,听着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心中腹诽,这家人的女娃娃,可真是闹腾啊,不知长什么样。
在莲沐苏的叙说之中,苏然气息逐渐平稳,神情变得柔和起来,眼皮动了动。
黄神医睁开眼睛,双眼精光乍泄,他疾步走过去,探了探苏然的脉象,对着莲沐苏点点头。
有戏!就差一哆嗦了。
莲沐苏心头狂跳,尽量压平声调,像方才一样徐徐诉说。
主屋外头。
莲万真双目赤红,攥着拳头走来走去,不断念叨:“大哥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说不知小妹还活着呢,我告诉他了啊,小宝说的,难道他没明白我说的?”
可人在里面,他又没法问,走到石磨旁,心中郁气实在无法纾解,忍不住一拳砸在石磨上。
半阖着眼的千尘,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莲万真和石磨,复又重新闭上眼睛。
他一直站在原地,没跟进去过,少主没吩咐,他守着就是。
五生在一个角落看着,公子在里面,老夫人情况不好,他想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窝在一个角落看着,需要他随时能去。
黎清书眉间藏着一丝担忧,恩人性命垂危,小徒弟不见踪影,她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她看向莲长和,问道:“莲大哥,可有事?”语气中透露着微微担忧。
方才她看到了莲长和,咬的那口又重又狠,不知怎么样了。
莲长和呆呆愣愣地看着主屋,眼睛一眨也舍不得眨,闻言只摇了摇头,没有其他反应。
黎清书心中不由叹息一声,恩人不好,莲大哥也不会有心思管自己的。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声响,黎清书和莲万真同时转头看向大门。
有人在说话,是莲宝和马叔的声音。
莲万真听到,第一个激动的跑过去,打开大门,便冲着外头就嚷嚷:“小宝,你回来的正好,快去给大哥和娘说小妹还活着,只是跟族叔搬家了,他们都不信,快。”
“大哥回来了?”莲宝一愣,他刚和马叔回到门口,看到树下多了一匹马,而黎清书的两匹马还好端端的,猜测没什么异常,放了心。
正好去推门,就看到门突然打开,紧接着二哥的声音就传来了。
马叔赶着马车去放好,心中喜悦,大公子回来了好啊,小姐定然很高兴。
莲万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拉住莲宝往里走,边走边心焦火急地说:“小宝,娘睡着了,你快去告诉她小妹还活着,将她叫醒。”
粗手粗脚的,扯得莲宝跟着踉跄了几步。
莲宝站定身子,挣脱莲万真,反手扯着他问:“二哥,娘睡着了又为何把她叫醒,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急?”
这话没头没脑的,让他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这么多人都在院里没睡,灯火通明,外头又多了一匹马,莫非……
他大惊:“娘出事了?”
这时,莲长和走了两步,看着他,开口了,声音极为平静:“宝儿,你说囡囡跟秉成老弟搬家了,是不是真的?”
莲万真不满地叫起来:“爹,您怎么也怀疑,小宝不会骗我们的,当然说的是真的。”
莲宝感到了一丝异样,他望着他爹平静的脸,第一次见他爹如此平静,尤其在娘病倒了之后第一次那么平静,上面仿佛蒙了一层死灰异样,让他极为不安。
压下强烈不安,他正要开口,却看到他爹的眼神中,仿佛知道什么。
心头一跳,他攥着拳又放松,走过去,只好说实话道:“爹,宝儿的确骗了你们,可囡囡还活着,这是真的。”
莲万真不敢置信:“什么?囡囡没跟族叔一起?”
“哦……难怪,难怪然然她……”莲长和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岁,整个肩膀都垮了,背过身去,嘴里喃喃地道:“然然那么聪明,她定是猜到了,难怪我说了那话,她就,她就……”
莲宝又急又不安,唤了一声:“爹!”
看莲长和没反应,又冲着莲万真问道:“二哥,究竟怎么回事?你们都怎么了?”
莲万真回过神来,正要说什么,黎清书他之前站出来,跟莲宝将事情快速地解释了一遍,莲万真边听边附和,黎姐讲得比他清楚多了。
莲宝话未听完已猜到了全貌,他立即冲向主屋,要进门前,他猛地回头,冲着莲长和道:“爹,囡囡还活着,千真万确,这次宝儿没有骗您。您不能倒下,娘还需要您,等我出来再与您和二哥解释。”
说着立即开门进去。
莲长和愣愣的眼神中涌现一丝希望,囡囡还活着,那然然就有希望。
是啊,还没到最后关头,他怎能自乱阵脚,然然还在里面,他没了希望那然然怎么办。
这么想着,他搓搓手指,要振作起来,不到最后一刻他不能放弃,若真的到了最糟糕的地步,大不了他去陪然然就好。
如此一想,他忽然释怀了,整个人死气一扫而空,力气重回躯壳,看到莲万真也想开门进去,他快步走过去,大着舌头呼喝道:“逆子,你作甚?”
吓得莲万真打了一激灵,赶忙缩手。
爹不说话就不说话,一开口就吓他,他委屈,他也想看看娘怎么样了……
莲宝进去,看到莲沐苏额头冒汗,正坐在床沿说着什么,旁边是一个陌生的老头。
莲沐苏只看了他一眼,就看回床上,嘴里的话停也不停。
莲宝疾步走过去,看到躺着面容苍白憔悴的苏然,眼中哀色甚浓。
黄神医有些急躁,捻胡须的动作越来越急,薅了几根下来都没发现。
他满心不解,就差那么一哆嗦,人就能唤回来了,怎么说了那么多还不行,那一哆嗦究竟在哪。
第四百零一章 醒来
看到一个有些男生女相俊俏的小俏脸进来,黄神医也不以为意,只看了一眼就别开眼睛。
摸摸苏然脉搏,他嘴里低声自言自语:“这方向是对的,方才都有反应,怎么现下又弱了下去?还差的那一哆嗦究竟在哪?”
莲沐苏一直说着莲花小时的趣事,他娘人是有反应的,就是不醒,不知道还差在哪里,他心里强压着不准自己急躁,依旧保持着不徐不缓的语调,安抚他娘。
听着那像大夫的老头和大哥的话语,莲宝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他将手搭在莲沐苏肩膀上,递了一个眼神。
无论如何他都要试试。
莲沐苏了然的让开身子。
莲宝俯身下去,接过莲沐苏的话,用哄的语气对着躺着的人道:“娘,囡囡还活着,还活着,宝儿知道她在哪了,只是宝儿不知怎么能见到她,才一直不敢说,娘……”
说着说着,喉头已开始哽塞。
都怪他,心中举棋不定,怀有侥幸,以为娘信了,没想到娘只是不想让他担心,顺着他罢了。
莲宝强忍着悲痛,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头,凑到苏然耳边,在她耳边轻声的说:“娘,囡囡在皇宫里呢,族叔也有人护着,宝儿还未弄清内里情形,不敢贸然行事,怕害了囡囡。不过宝儿已想到怎么能见到人了,娘,您听到宝儿说的了吗?”
不实话实说娘是不会信的,他了解娘。
说完后,他紧张的等待着,莲沐苏和黄神医也都紧紧看着躺着的人。
等了一会儿,躺着的人没什么反应。
黄神医不由大失所望,这小俏脸装神弄鬼神秘兮兮的,还以为有法子呢,没想到还是不中用,一家子都不中用。
他叹了口气,欠镇远侯府的,难道永远还不了了?
他看一眼渐渐陷于绝望的莲宝和莲沐苏,心道罢了,还与他们也一样的,欠的恩情总是要还清的。
当年他隐退之前,被人逼迫,夫人被人抓去软禁了起来,幸得镇远侯府夫人搭救才脱困,这个恩情他并未忘记。
只是世事难料,很久后等他得到消息时候,镇远侯府已经覆灭,镇远侯夫妇双双故去,其余人等不知所踪。
他也没想到,这趟来医治的,竟然是故人之女,这恐怕是镇远侯留下的唯一孤女了。
当年他去过镇远侯府,见过这位镇远侯府的大姑娘,虽说二三十年过去了,变化极大,他来时还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世事无常,实在令人唏嘘。
黄家家中,现下立有镇远侯夫妇的长生牌,没有镇远侯夫人,哪来他们一家如今的日子。
黄神医有些颓然,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听由天命了。
莲宝悲痛不能自拔,他抓住苏然的手,悲伤的说道:“娘,囡囡在等您,我们也在等您,您怎么就那么狠心丢下我们。您看看爹,您睁开眼睛看看爹,这些时日以来白了多少头发,方才宝儿见他白发又多了,没有您可怎么办啊,爹那么倔,他只听您的话,娘,没有您爹可怎么办啊……”说着泣不成声。
莲沐苏双眼发红,忍着悲痛。
他仰头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意眨掉,起身朝外走去。
爹和二弟还在外头,他要去将人叫进来,一家人要一起陪着娘,就算最后真的没有办法,他们也要一起陪着娘。
黄神医无力地摇摇头,颓然不已,熬了半夜,几根乱发耷拉下来。
便是他自诩医术了得,也没法从阎王手里抢人,这就是命吧。
他习惯性的摸摸苏然的脉搏,猛然一惊,发现原本已弱下去的脉搏,越来越有力。
他大喜,拍着莲宝的肩膀,大喝一声:“好小子,那一哆嗦齐活了,哈哈哈!”
正要开门的莲沐苏猛然回头,一瘸一拐快速走回床面。
外头的人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也迅速跑来,开门就进。
莲万真正要喊,莲长和满怀希冀,黄神医抬起一手,他们立即止住动作,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黄神医拿出一根银针,神态肃穆,若疗效还差一点,随时准备动作辅以刺激。
在众人的期盼之下,苏然眼皮一颤一颤的,眼珠在快速转动,莲宝握着的手指尖动了动。
众人精神一振。
莲长和双腿一软,莲万真赶忙扶住,将他扶到床边,莲宝赶忙让开位置。
莲长和握住苏然的手,轻轻的说道:“夫人,是我啊,吵你睡觉了,只是你得醒一醒,醒来看看为夫,就看一眼再睡可好?”仿佛怕吓到了睡着的人,声音很轻很轻。
躺着的苏然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觉仿佛睡了很久,她听到很多声音,纷纷扰扰,听不真切。
听到她的夫君在叫她,她的二儿子在叫她,仿佛也听到了远处的囡囡在叫她……
她飘荡在空中,循着声儿过去,飘过了片片屋舍,飘过高大红墙,飘过一片园林,看到了囡囡,她的小女儿。
囡囡长大了,大姑娘了,好似刚睡醒在哭,看到这一幕,她的心都揪紧了,她的小女儿,她的囡囡。
好在囡囡不是一个人,有个瞧不清面容的青年男子在安慰,终于哄得囡囡破涕为笑,她的心头总算松了。
她贪婪的看着,想再靠近一些,再瞧清一些,可不管她怎么做,都靠近不了。
她不断尝试,可耳边的声音实在太吵了,声声呼唤,要将她拉扯回去。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说囡囡和秉成大哥一起,很快就能找到了。
她心里发急,不对,囡囡没有和秉成大哥一起,囡囡而是在底下呢,只要她靠近那间屋子,就能够到,只是她怎么都靠不近,无论怎么努力都靠不近。
她心中大恸,如身在地狱,生生忍受骨肉分离之痛。
在她痛苦万分,坠入黑梦之中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囡囡的事,彷如一汪清泉,徐徐流入她的心底。
黑梦破开一丝裂缝,裂缝中有道光,光晕里是囡囡小时候在她身边调皮捣蛋场景。
第四百零二章 黎明来临
渐渐的,耳边声音越来越清楚,她听到了是沐苏在和她说话,可她眼皮很沉很重,她很累,真想睡过去。
直到小儿子提醒她,囡囡还活着,她还有夫君,还有儿子,大家都在等着她,她不能就这么睡去。
她在黑梦中奋力挣扎起来,却怎么也挣脱不了黑梦的桎梏。
小儿子的呼喊,让她终于意识到,若是她走了,夫君怎么办。
莫看夫君平日里好说话,可骨子里倔得很,囡囡的倔劲儿便是传了他的,若是她不在了,夫君只怕会想不开的。
她心里一急,眼皮一松,终于挣脱桎梏,醒了过来。
眼前所有人都在,她疲累的笑笑,看着眼前深情望着她,喜极而泣的莲长和,她心里一酸,忍不住伸出手去:“老爷,你的白发怎那么多了?”
莲长和泪流满面,紧紧握住她的手,笑着道:“成亲之时答应与你白头偕老,夫人,我没骗你吧。”
苏然虚弱的笑出来:“便是你这般教囡囡,才让囡囡弄不清很多词的意思,老是用错,掰都掰不回。”
众人大松一口气。
莲沐苏一把捂住想要大叫的莲万真,拉着人一起走出去,只余莲长和与苏然两人在屋里说话。
经历生离死别,不离不弃的情谊才更显珍贵。
莲沐苏走到院子,嘴边露出一丝笑意,浑身都松懈下来。
黎明已经到来,一丝曙光从天边破空而出,打碎黑夜的浓重,照射在南城这个院落里,笑意染上了每一个人。
苍澜院里。
莲花睁开眼睛,早早醒来,摸了摸身边的被窝,还有一丝余温,万岁爷刚离开不久。
她爬起来呆呆的坐了坐,感觉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呢,梦里是什么,她已经忘记了,只觉得又沉又重的,身上跟着发了一身臭汗,黏黏糊糊的,发完汗后轻松多了。
她揉揉脸醒神,低头瞧瞧身上的衣裳,咦,换了。
她迷迷糊糊之间就似有所感,没想到是真的呢,定然是万岁爷见她汗打湿了衣裳,夜里就帮她换了。
她忍不住挪到皇帝睡的被窝,抱着被子躺下,闻着上头的味道,觉得很是安心。
她有些心疼万岁爷,平日里那么忙,夜里睡觉还得顾着她,她做噩梦,万岁爷安慰她,她睡不着,万岁爷陪着她,半夜还得替她换衣裳,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呢,太辛苦了。
她扯着被子皱着眉头想了想,若不然让万岁爷先自己睡?这样能睡个好觉。
只一想就否了这想法,她舍不得,她想万岁爷陪着,没有爷她睡不着。
而且若是她这么和万岁爷说的话,万岁爷定然生气的,她都能想到那情景,只怕她才说半句话,万岁爷就要瞪她了,狠狠剜她一眼后,接着生闷气。
这个大娃娃不得了,比肚子里的小娃娃难搞多了,肚子里的小瓜瓜只要她吃好喝好就行,而这个大娃娃生气了,就不好糊弄了,得要哄很久才能好呢。
嗯,这个法子不能行。
要想万岁爷睡得好,她往后自己先睡好才可。
怎么对万岁爷更好一些呢?
莲花抱着被子想了想,躺了躺,一骨碌爬起来,她决定了,要赶快将给万岁爷的东西做好。
等做好后,再争取给万岁爷做一双袜子做一对护膝,若是可以,她问问张总管,找点狐狸皮子或者鹤羽毛,给万岁爷做身斗篷披在外头,让万岁爷从里到外,浑身敞亮,过个暖洋洋的冬日。
这么一想,她立即兴奋起来,已经想到了皇帝穿着她做的一身衣服的模样,定然很好看。
“主子,您醒了?”小青听到声响,望向里头隐隐约约有动静。
“嗯,是呢。”莲花掀开被子,坐到床沿穿鞋。
小青赶忙撩开月亮小门的帘子,走过去帮忙。
穿衣服时,莲花嗅嗅自己身上,有汗臭味,还得先沐浴才好,便对小青道:“小青,我昨夜做梦发了许多汗,身上黏糊得紧,厨房有没有热水,我要沐浴沐浴呢。”
小青边帮莲花系扣子,边回:“有的,主子,咱们以前搬回来的那口锅,下头一直放着炭火专门热水,就怕您和爷什么时候要用,等下奴婢去提了来。不过嬷嬷说了,不许您饿着肚子沐浴。”
“知晓的。”莲花点了点头。
齐嬷嬷和她说过,很多年前有个宫妃,瘦不伶仃的,又不爱用膳,有回空着肚子沐浴,沐浴到一半晕了过去,很是狼狈。
这事她记着呢。
这事的确是真事,不过齐嬷嬷怕吓到她,话只说了一半,那宫妃怀有先帝爷的孩子,那一晕之后,孩子也跟着没了,就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其他问题了。
只是齐嬷嬷知道有这么个事,故而小心为上。
等收拾好,莲花忍不住道:“小青,你去瞧瞧奶奶醒了么,若是醒了,请奶奶过来一起用早膳,我有大事要说呢。”
她迫不及待的要将她的想法告诉齐嬷嬷了,嬷嬷什么都会,袜子护膝斗篷自然不在话下。
她虽然学艺不精,可她有宏图大志呀,正好最近除了给万岁爷备礼外,其余事也不着紧,她可以为万岁爷折腾折腾的。
小青应了一声出去了,把小林子唤进来守着。
莲花坐于桌前,一手托着腮,一手轻轻敲点这桌面,等人和等吃时候,真是百无聊赖。
她瞧瞧小林子,看着愣头愣脑的,随口问道:“小林子,吃了么?”
小林子点点头,一脸满足:“主子,奴才吃了,今日的葱油饼很好吃。”
莲花敲桌的手一顿,问道:“是刚煎出来的么?”
“是,一烙出来就吃上了,又酥又香。”小林子说着舔了舔嘴角,仿佛在回味。
胖丫的手艺越发好了,他蹲在灶头,等一烙出来,胖丫就丢了一个给他,边烧火边吃。
莲花忍不住坐直身子:“再配一碗浓浓的豆浆跟着吃更好,葱油焦香,饼子酥软,跟着热腾腾的豆浆一块儿,吃一口饼子,喝一口豆浆,别提多美了。”
说着说着,她也馋了,她饿了,好饿。
第四百零三章 《论小门小户的散养娃娃大法》
小林子一愣,他当时着急,直接囫囵就将饼子吃完了,没喝豆浆,听主子这么说,他嘴里馋得口水直流,不由得咽了咽,暗自思索他回头得试试。
莲花摸摸肚皮,圆起来了,可是却不是吃饱的圆。
“好饿啊。”想着香喷喷的葱油饼,她饿的慌。
她忍不住伸头看看外面,早膳和齐嬷嬷都还没踪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吉子的声音:“主子莫急,早膳这就来。”
话音刚落,人就端着一个有半个桌子大的大托盘出现在门口,上头放了各种早膳,两人份的早膳,每碟量不大,胜在多样。
莲花惊喜的赞叹:“刚盼着,你就到了,小吉子,你越来越不错了嘛。”
小吉子进门,小林子去搭了把手,两人将托盘放到桌子上。
小吉子笑着道:“主子,奴才在您英明的带领下,想不好都难。瞧瞧胖丫的厨艺,经您的点拨,那是一日千里,都与小青比肩了。”
他边说边把里头的早膳一样一样端出来。
小林子也帮忙端,看着端到桌子上热腾腾的豆浆,他咽了咽口水,想起莲花说的那种吃法,他想又吃了……
莲花笑吟吟地道:“那是胖丫底子好,否则我也教不出来。”
她站起来也帮忙端东西出来。
小吉子慌忙拦住:“主子您别动,小心别烫着,放着奴才来便好。”
莲花只好停手,重新坐回去。
“主子,这是您的牛乳。”小吉子将汤盅放到莲花面前,接着刚过的话头:“主子您可太谦虚了,是您指点的好,胖丫都得了嬷嬷的夸呢。”
莲花歪着头想了想:“是么?可是为何你就学不会呢?”
如今连小林子都能熬个白米粥,而小吉子做饭的水准,还是一言难尽,煮锅粥都能煮糊,难吃也难看。
小吉子笑容顿时凝固了,忍不住哀嚎起来:“哎哟喂,我的主子哟,您就别埋汰奴才了,那次之后,奴才拿起锅铲手就发抖,心里就发慌,更别提做饭了。”
真要做饭,他能晕过去。
自从那次主子将他做出来惨不忍睹的饭菜,端去给万岁爷吃,听说万岁爷还吃了,他在做饭这行当里就金盆洗手了。
他的亲娘喂,那次真是要了小命了,事后吓得他腿软了一日,幸好万岁爷没怪罪,可他至今心里还有阴影。
莲花哈哈笑起来:“好的嘛,不做不做,有小青和胖丫够了,你的厨艺等往后要用到时再出手。”
小吉子刚放松下来,听到后面一句又惊叫起来:“啊?主子,还要用?”
腿开始发软,他要昏过去了!!!
莲花摸着下巴坏坏地看着他,大喘气地沉吟一番,小吉子紧张得都要哭出来了,她最后才道:“倒也不必。”
小吉子肩膀一松,活过来了。
莲花撑着脑袋看得起劲,嘴角浮着蔫儿坏的笑容,哈哈,这个油滑油滑的小吉子,私底下可喜欢看她的笑话了,没想到这招能治他。
她话锋一转,笑嘻嘻地又道:“不过嘛~”将尾音拉得极长极长。
小吉子心立即提了起来,看莲花脸上的笑容,才明白是逗他,为着什么事,他心里清楚。
只好哭丧着脸求饶:“主子,奴才错了,奴才知错了,奴才往后再也不敢了。”
果然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
这些日子,主子一直背着万岁爷在悄咪咪写着什么,连齐嬷嬷都不知晓。
只要万岁爷和齐嬷嬷不再,一得空便写,写的时候只让他们在厅里头待着,自己在里头鼓捣。
先头他也是不知晓主子神神秘秘的在搞什么的,直到有一日,主子问他书本是怎么装订的,让他找工具。
他百思不得其解,好端端的怎么要找订书的东西,主子也不写书啊,真是怪哉。
心里虽嘀咕,可他却还是老老实实找来了钉子、粗线、锤子等工具,跟主子讲了一遍怎么做,星辰殿旁有个内书库,万岁爷极为看重,他管过一阵子。
当时主子听完后,便拿着东西进了内室,他也跟了进去,那会儿只他一人在守着主子,小林子和小青去厨房了。
不曾想主子一见到他,就将他赶了出来,不许他看。
他只好出来了,没想到刚出来,里头就传来了“咚咚咚”的声响,还伴了一声主子“哎呀”的惊慌叫声。
他赶忙跑进去,一看,主子没事,正手忙脚乱捡着东西呢。
而不知什么时候,主子的梳妆台上多了一沓厚厚的纸,旁边一个订书锤,梳妆台上的东西东倒西歪。
主子嘴里嘀咕这梳妆台不行,不够结实稳当,几锤下去,台子晃得厉害。
他闹不明白什么状况,出声问了一下。
没想到惊着了主子,让她动作一大,抚落了那沓厚纸上的几张,看到是他才松了口气,连拍胸脯。
他看得了然,主子那模样分明是做贼心虚了,只是不知主子又做了什么坏事,怕被发现。
他心念一动,好奇心起,紧走几步去帮主子将纸捡起来,看到第一张上头赫然写了十来个大字:《论小门小户的散养娃娃大法》!
分了两行写,字很大,占了整页纸,一瞧就瞧清楚了。
他刚看清,就被主子抢了去,瞪他一眼,接着去捡另外几张。
他当时满脑子的“小门小户”“散养”“娃娃”几个词,在脑子里乱转,瞧见主子小扶着腰去捡东西,顿时福至心灵,一道闪电劈过脑海,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他脱口而出:“主子,您管宫里头叫小门小户?!!!”
他的娘呀,主子管皇宫叫小门小户???
这天底下,只怕再也没有比皇帝家更高的门头,更大的门户了吧!
他震惊地张大嘴巴,主子这实在是,实在是……技高人胆大?啊不!
胸有丘壑天地宽?啊不不!!
眼界宽广可吞天?啊不不不!!!
啊啊啊,他脑子乱了乱了,实在找不到词去形容了!
那时的主子听见他那么问,将纸张捡好了,放到梳妆台上,接着转过来秀气的眉毛一竖。
第四百零四章 散养皇子
她叉着腰凶巴巴地道:“难道不是么?地方那么小,都不够玩的,若将宫里当做一座宅子,那是够大了,可若要放养娃娃,那就太小了,可比我小时玩的镇子小多了,实在不够玩,能玩的也不多。”
这么一说,他顿时明白了,主子的小门小户是这个意思啊,就是字面意思,没有丝毫引申的意思,重在小字,而不是门户二字。
的确,跟主子小时满地跑的城镇相比,宫里是小了些,宫里再大,也大不过一个城镇去啊,否则那得多奢靡。
他是听过主子讲一些她小时候的事的,主子小时候可是几乎日日都出去玩的,说把城里跟自家茶园都玩了个遍,还去乡下玩过,哪里是茶楼,哪里是酒楼,哪里有说书的,哪里有话本卖,哪里有糖葫芦泥人卖,那是如数家珍。
原来主子是说地方小的意思,而不是皇宫是小门户,原来是这意思。
只是,小门小户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他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忍不住要纠正主子,说了几句,忽然又是一惊,话直接哽在了喉咙里头!
等会儿,他漏了什么?
散养娃娃,散养?散养!!!
这娃娃,如果他猜的不错,是指主子肚子里头的公主或皇子吧,他的天呐,主子要散养公主或皇子!
若是万岁爷知晓,若是齐嬷嬷知晓,若是后宫妃嫔知晓,若是前朝大臣知晓,若是天下人知晓!!!
啊啊啊!他的主子啊,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竟然要放养皇子公主,胆子大起可吞天,皇子公主小小年纪便有专人教导,一言一行都有人管着,哪能像乡下村里的孩子那样无拘无束的到处跑到处闹。
他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难怪呢,难怪呢,他总算明白主子为何偷偷摸摸干了。
想明白了之后,他瞪大眼睛,想要说点什么。
主子瞬间懂了他的意图,眼明手快,立即出声阻止他:“不许叫嚷,若将奶奶吵来,就让你吹冷风顶水盆,哼哼。”
他忙一把捂住嘴巴,心里头却在哀嚎,这出惊吓,让他肝儿都颤了。
他的主子哟,想法天马行空,他的小心脏承受不住啊!
将皇宫叫小门小户也就罢了,还想散养皇子公主!
啊!杀了他吧!
当时他在一旁心如死灰,而主子不再管他,独自找着地方钉她的散养大法,还让他搭把手。
他行尸走肉,梦游一般让他干啥他干啥,渐渐的,他心里想开了,接受了这件事。
看到主子一脸得意的看着那本厚厚的散养大法,他不由得提议,让主子换个名头,换一个比较好。
主子问为什么,他开始给主子出主意,阐明利弊,这书封的字太大,这名儿太过瞩目,很容易被发现,若万岁爷或齐嬷嬷不小心瞧见这么写,就不得了了。
主子于是问他该怎么办才好呢,她很喜欢书名上的这个“论”字。
说到这个“论”字,主子就嘚瑟得很,问他“论”字用得好不好,那可是从万岁爷说书那里学来的,论哪朝哪代如何如何,论律法如何如何,论水利如何如何。
他明白了起名的由来,但这书名在主子手里头实在太胆大包天了,于是苦口婆心开始劝,好说歹说,最后才让主子改了主意,将书封上的名儿改成《劝学诗全集》。
等改了之后,主子夸他:“小吉子你不错嘛,挂羊头卖狗肉,甚好甚好。”
他那会儿心头放松,不由得调侃道:“哪里哪里,主子才是高明,您藏得可够严实啊,连奴才们都不知晓,万岁爷和齐嬷嬷更是连一丝风儿都不知,高明!”说着比了个大拇指。
主子听出了他话里头的调侃之意,哼了他一声,转身将书妥帖地放好。
他这才瞧清楚,原来主子一直将这些东西,放在床下一个隐蔽的抽屉里,瞧着特别不起眼的木格子,像长实在床板上似的,都没想到能拉开呢。
他伸头瞧去,就见里头隐约还藏了几本书,万岁爷那本诗经也在里头。
心里感慨,主子真跟个小老鼠似的,太会藏东西了,院子里几个人日日洒扫都没发现这暗格,就主子发现了。
从那时起,他有事无事便调侃一句,要逗主子了,便有意无意朝那里瞧一眼,满脸深意,次次惹来主子一个娇俏的瞪眼。
小吉子满脸哭丧着求饶,早知道当初不笑话主子好了,如今被主子整回来了,也看他笑话,真是现世报啊。
莲花这头听小吉子求饶,听得高兴,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容,仿佛在说,笑话她呀,来笑话她呀,看她怎么收拾他。
小吉子这人坏,那日被他发现了她的秘密后,久不久便调侃她一两句,齐嬷嬷在时候,也有意无意的瞧她藏东西的地方一眼,要吓唬她。
她写这本书很辛苦的,为了她的娃娃,她绞尽了脑汁,容易么?
若是小时让她待在宫里头这么小的地方,她人都要闷坏的,什么都玩不了,幸好她聪明,将宫里头能玩的都编写成了教程,写成了书,让她未来的娃娃没那么无聊。
慈母之心就是她这般的,只是,咳,那个好像不大适合让万岁爷和齐嬷嬷知道,她直觉上的。
瞒着万岁爷和齐嬷嬷已经很辛苦了,如今还要被这小太监调笑,哼哼。
这小太监是皮痒了,现在总算让他怕了。
一旁的小林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呆呆愣愣的,看着小吉哥哀嚎求饶,而主子只管笑。
他不忍心,帮忙开口道:“主子,您要不然就饶了小吉哥吧。”
莲花脸上带着高兴的笑,转头看向小林子,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也成吧,小吉子的厨艺,往后不做他用,只添做苍澜院的一大惩罚,往后若有谁做的不好,不听话了,哼哼,那便让他吃几顿你小吉哥做的饭菜,保管服服帖帖的。”
说着眼神坏坏的上下瞄着小林子,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第四百零五章 心安
小吉子太小瞧她了,瞎担心什么呢,惩罚万岁爷她已经有更好的招儿了,她才舍不得让万岁爷吃那黑乎乎半生半焦的饭菜呢。
所以说,小吉子完全是杞人忧天,不过她可不会说出来,这小太监皮那么痒,正好治治他。
小林子顿时打了个激灵,躲闪这莲花的眼神,仿佛莲花在说的人是他啊。
小吉子这边却是放心了,嘴里罪过罪过的说着死道友不死贫道,主子爱逗小林子,那就逗吧。
他大大地松了口气,脸上挂上笑容:“主子英明,不是奴才吹,奴才干这个可是一顶一的好。”
只要不是给万岁爷吃,他颠勺的手稳当得很。
又转头对小林子道:“呆子,若没你的美言,主子也不能放过我,你就放心吧,若你将来犯错,我定会将饭菜做好吃一些,让你能下咽。”
小林子的脸顿时苦成了苦瓜一般,小吉哥做的饭菜,他是见过的,那时一言难尽啊,看一眼都能难受半天,别说吃了,他能不能拒绝啊……
苍澜院内一派欢声笑语的祥和氛围。
南城院落里,可就不太一般了。
苏然醒了后,整座院子都活了,众人一夜未睡,却无丝毫睡意,心里又激动又高兴。
主屋里,莲长和喂着温粥给苏然,喂完了两人说说话,说着说着苏然太过虚弱扛不住睡了过去,吓得莲长和以为又要一睡不醒了,腿一软,跌跌撞撞出去,大着舌头喊黄神医。
吓了众人一大跳,黄神医进去一瞧,摸了摸脉搏,探了探气息,稳得很,知道这回人是彻彻底底睡着了,这么多个日夜都熬着,心神松了,终于真正入睡了。
黄神医松了口气,示意莲长和出门,等众人出了门,掩盖上门,走远了,他对着莲长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直骂得莲长和羞愧不已。
不过莲长和性子随和,忘事快,转眼又忍不住和黄神医手舞足蹈的表达自己的感激,舌头当时咬太狠了,话都说不利索,却硬要说,引来黄神医嘴毒的嗤笑。
等说完对黄神医滔滔不绝的感激,莲长和又高兴地一蹦一跳回主屋里陪苏然去了,只有看着人,他才安心。
待莲长和走后,黄神医浮起了一抹欣慰的笑,这黄口小儿虽说一身缺点,却懂得疼人,侯府的孤女嫁给他不算糟蹋。
等心绪平复差不多了,黄神医往椅上悠悠闲闲一坐,写了张方子交给莲宝,让莲宝照着去抓药。
莲万真这边,他娘没事了,他终于可以释放他好武的天性了,忍不住兴冲冲的,内心蠢蠢欲动地冲向千尘。
等到了人前,却又怕他大哥给他加书,他只好绕着千尘待的那个石磨,假装磨磨,转来转去的,眼睛瞟着千尘,瞄向他大哥,拉着空磨转悠,活像一头拉磨的驴。
正好莲沐苏带着五生想做早饭,路过石磨,见原本没什么反应的千尘睁开眼睛了,抬起步伐了,似乎也想跟进去。
他给莲万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这个二弟,他再了解不过,极爱招猫逗狗,十四五岁时候见着像习武的人,便找人比划,管都管不住。
他们一家陷落之时,他的二弟从外头回来,知晓他们被抓了,硬闯衙门,一路闯过去,大打了一架,却终究敌不过人多,负伤被擒,脸上为此还留下了一块利器所伤的疤痕。
这些年为了大局着想,二弟硬生生憋着自己性子,听从家里指挥,但凡有事都站在最前头,将他们护在身后,只等他一声令下行事。
他们一家逃脱后,二弟硬生生忍着好动的性子,老老实实猫在家里头,护着爹娘,才使得他和小宝能够安心外出。
这些年实在委屈二弟了,千尘不是外人,两人都有分寸,既然二弟想要比划,那就比划比划吧。
莲万真当即意会,兴奋地冲到千尘面前,说去外头比划比划,把想继续撒辣椒的千尘给拉了出去。
马叔他们从另一处过来了,听说小姐没事了,个个喜气洋洋的,找了两人跟着莲宝去抓药,其余的见大公子要做早饭,纷纷接过手里的活,不让莲沐苏做。
他娘的来历不简单,他是知晓的,马叔这一群人,马叔是领头人,并着其余几个是当初他娘侯府里的护卫,受过娘的恩惠,其余的人是马叔这些年混出来,带在身边的兄弟。
马叔他们在漕帮里待过,三教九流都混迹过,若不是有马叔他们,他一家也没那么快站稳脚跟。
他们几兄弟待马叔,就跟待亲叔一般。
莲沐苏推辞了几次,说自己做就可以,马叔他们硬是不让。
他顿时闲下来,心里高兴,浑身泛着暖意,风尘仆仆赶路回来又守了一夜,却丝毫不觉得累。
他们一路走来,几经风雨,坎坎坷坷,只要家人都在,心里便安。
他看向躺在躺椅子上闭目养神的黄神医,旁边是黎清书静静地待着,端着一杯水,神态淡然自得。
他劝过黄神医去歇息,确是不肯,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忙活了这么久,早就累了,恐心里忧心着他娘,不肯去歇息,真是个嘴硬心软的老人家。
他去他屋里头取出一条被子,轻轻盖在黄神医身上,不想却扰醒了人。
黄神医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身上的被子,知晓是眼前的年轻人盖的,心里泛着微微暖意。
莲沐苏告罪一声,又冲着黄神医行了个大礼:“多谢黄神医救了家母,晚辈感激不尽,若神医往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只管吩咐。”
黄神医坐起来,盯着莲沐苏看,看了一会儿,淡淡地道:“不必说那些虚言,老夫也不是为了你,不过说到吩咐倒是有一个,老夫一夜未归,还得找人去老夫府上知会一声。”
有时候出诊,一夜不归也是有的,夫人和儿子都习惯了,只是今日他还得再待一段时间观察观察,避免反复,是需要回去报声平安的。
第四百零六章 可能治
几步外的五生听见了,立即道:“公子,让我去吧。”
莲沐苏点点头,和黄神医确定了地方,便派五生去了。
等五生走后,莲沐苏劝黄神医跟黎清书先去睡一觉,歇息歇息。
黎清书摇摇头,拒绝了,她不累。
黄神医看了他的脚一眼,摸了摸胡须,不答反问:“你这脚不是天生跛吧?生得一副好相貌,倒是可惜了。”
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不容置疑地道:“坐下,将鞋脱了,让老夫看看。”
莲沐苏一愣,随即心漏跳了一拍,屏住呼吸问道:“神医,这是……”
黄神医不耐烦了:“让你脱你就脱,啰啰嗦嗦作甚。”
“是。”莲沐苏急忙坐下,正要脱鞋,看到一旁的黎清书又犹豫了。
男女授受不亲,虽说黎姑娘是江湖儿女,可终究是个女儿家,他这样太失礼了。
黎清书眼神中浮起一抹淡淡的惊喜,含笑的看着他道:“不碍事。”
这次找到恩人,只知道莲家出事了,小徒弟不见踪影,具体出的什么事,恩人只说了几句,便难受得说不下去了。
她怕碰触到伤心事,一直忍着没问,心里却藏着担忧,忧心恩人的身体,也忧心小徒弟。
她当年只教过莲花一阵子刺绣,虽然没教多久,她却极为喜爱这个小徒弟的,天真活泼,娇憨可爱,待人真心。
小徒弟虽然在女工上没什么天赋,在别的方面确实极为聪慧的,她走时还送了一个自己雕的木头娃娃,仿照她的形雕刻的,且用小小的身子背了一大包东西送与她。
她打开一看,里头有小徒弟家里自产的茶叶,还有很多小徒弟的心爱之物。
小徒弟当时对她很是不舍,却没有因离别而哭,也没有拉着她不让她走,只笑眯眯地说很喜欢她,让她以后若是得空了,就去看看她。
当年她因门中恩怨不得不离开,后头有事也脱不得身,等事情了了后,带着千尘辗转别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再也没有见过小徒弟。
她实在放心不下,这次定要找到小徒弟,得知小徒弟平安的消息,再离开,否则她心里不安。
昨夜发现莲沐苏跛足,众人忙碌了一夜,她一直没来得及问,也怕引起伤心事,如今看黄神医似乎能治,真是令人喜悦。
“无礼了。”莲沐苏微微低头告罪一声,不再犹豫,当即将左足鞋袜褪去,露出小腿,让黄神医看。
黄神医将身上被子扯到椅子上,起身蹲过去,用手仔细摸起来。
摸到一处,他用力的捏了捏,自言自语道:“这处被外力打折,有好几年了吧,哪个庸医接的,压根没接正。”
莲沐苏抿紧唇忍受断骨处引来的痛意,脸上有丝不自在,那庸医就是他自己。
当初被人打折,根本没条件去医治,只自己学着找了几根树枝绑住正骨,却是没有条件养伤的,后头便这样了,他也习惯了。
黄神医细细捏着,摸断骨处的骨头生长情形,自顾自道:“啧,陈年旧伤,接的这么糙,两边不齐,引得左足跛行,走路多了磨得厉害,雨天潮湿必定又肿又痛,真不知怎么忍的。”
莲沐苏忍着痛不说话,黄神医判断的不错,他的断腿处走的路多了便开始疼,换季和下雨天便时不时发作一波。
也曾去看过,却是治不好,只上些止痛的药膏,治标不治本。
怕小宝多想自责,他从来都当做无事,当初的事他不后悔便是了,用一条腿换小宝的命,值得很。
黎清书在一旁不由得问道:“神医,可能治?”
黄神医一手撸着那缕胡子,一手还在透过皮肉摸着断腿处上下的骨头,微眯着眼睛答道:“不好治。”
莲沐苏额间已疼得冒汗,却忍着一声不吭,闻言笑了笑:“无妨,晚辈已经习惯了,也无甚大碍。”
这么久了,想治好他已经不抱希望。
黄神医一挑眉:“嘿,谁人告诉你无甚大碍,你这断腿,若这么年年磨损下去,再过十年得废。”
莲沐苏顿时沉默了,以前有过大夫告诉他尽量少走路,他是知道的,只是做不到。
黎清书微微蹙眉,这么严重。
黄神医摸好了,起身坐回去道:“老夫又没说不能治,怎就这副模样,别的庸医的确没那本事治得了,不过算你小子幸运,遇到了老夫。”
莲沐苏抬头望向黄神医,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神医此言当真?”
若是能治好,那多好,小宝不必自责,他也能如正常人一般。
黄神医瞥了他一眼,手摸着胡子,神情淡淡的:“老夫能治是能治,还得看你能不能熬过去,你这断腿之处已生新骨衔合,未接好之处又磨损了不少,得打断了重新接过,磨掉生歪的骨头,这可非一般人可忍得了的痛苦,接的途中,你需得忍着痛,一动不动,若是动了,挣断了里头的筋,你这腿就彻底废了,你可想好了。”
莲沐苏心中翻江倒海起来,神医能治,却需看自己的承受之力。
他不是容易头脑发热之人,从不高估自己所能,黄神医说的话,的确让他十分心动,只是是人便有极限,他的极限在哪?
重新打断骨头,再磨骨,这样的痛他能不能受得住?他需要好好考量。
何况现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虽然娘的病开始有好转,还不能操劳,莲家前途依旧灰暗,小妹也没找着,他心有顾忌,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这么想着,他心里渐渐平静起来,极为冷静的思索着可行性。
黎清书眉眼先是舒展,后又蹙了起来:“神医,不可用麻子汤或迷药,等人昏睡过去再接?”
黄神医摸着胡子的手一顿,一吹胡子:“你这丫头,若能用老夫不给他用?那痛,不是用了臭麻子汤亦或迷药便可全然消解的,老夫也说了需一动不动,免得伤了筋,若是昏睡中因痛剧烈挣起来,这腿也不必接了,干脆锯了得了。”
第四百零七章 宏图大志
黎清书顿时沉默了,望向莲沐苏。
莲沐苏沉默了沉默,心中做下决定,淡然一笑,冲着黄神医道:“多谢神医,晚辈还是不治了了。”
一句话,让黄神医先是百思不得其解,紧接着暴跳如雷。
朝阳露头,晨曦的空气格外清新怡人。
苍澜院里。
莲花几人说着笑将早膳摆好,等了等,胖丫就扶着齐嬷嬷进来了,后面跟着个小青。
莲花站起来,笑眯眯地迎过去,挽着齐嬷嬷的手:“奶奶来得正好,今日的早膳看着就香呢。”
齐嬷嬷不言苟笑的脸,柔和下来,拍拍她的手:“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此时还不到卯时末,朝阳刚刚冒出个头,空气凉丝丝的,要加衣了。
小闺女一般最早也得辰时起,她年纪大了,醒得早,往日都是醒了,等差不多时辰便过来一起用膳。
所以这个时辰,方才那小宫女来时候,她还以为找错了。
“奶奶,我醒早了,又睡不着了。”莲花挽着齐嬷嬷走到桌边:“奶奶坐,您饿不饿呀,咱们用早膳吧。”
齐嬷嬷露出个笑容来,一大清早见到小闺女的笑脸,就是让人心情舒畅。
等两人吃到个半饱,莲花肚子舒坦了,浑身暖洋洋的。
她夹起一个小汤包放到齐嬷嬷碗里,眉眼弯弯地说:“奶奶,我的针线是不是进步了呀?”
齐嬷嬷笑了笑,捡着好话道:“对,是进步不少,走线都没歪了。”
小闺女只要不分心,那针线活还是能看一看的,要是分心就不好说了,能歪到天边去。
莲花顿时笑眯了眼:“奶奶,你说我给万岁爷从里到外做一身如何?袜子呀、护膝呀,还有外裳斗篷什么的,做个一整身。”
齐嬷嬷夹起汤包的手顿住了,讶异地看莲花一眼,神色变得怪异起来,暗自嘀咕这想法是从哪来的?
小闺女不会以为走线没歪,就能做其他的吧?
这是不是太过自信了些?
不等齐嬷嬷回答,莲花喝了口牛乳,自顾自说出:“天冷了,我想给爷从头到脚做身暖和的,奶奶,我知晓我做得慢,可慢一些也不要紧,做厚实些,等做好正好天最冷之时,爷穿正正好。”
齐嬷嬷垂下眸,心想那可不一定。
也不知小闺女哪来的自信,一件里衣就做了这么长的日子,还差一些没做完,怎么又想做别的了?还一样比一样复杂。
不是她说,她实在不看好小闺女做针线,最简单的里衣都能做这么久,还是她在她手把手教,时时看着的情况下做的,这功夫换了她年轻时,都能做四五套了。
若是做其他的,除了袜子外,能做到何年何月去?
给后年冬天做还差不多,今年跟明年是没指望了。
齐嬷嬷不好说太直白,只好含糊道:“有心便好,万岁爷的服饰自有尚宫局操心,织造局各时节都先紧着爷的做,你别累着自己。”
莲花撕下一片饼子,放入口中,无知无觉的将心中想法道出:“奶奶,我不累呀,现下又不必种菜种瓜的,闲得很,给爷做衣裳,又可打发时日,又可为爷做些什么。”
一举两得,她的养儿大法都写好封装成册子了,只等肚子里的娃娃出世了,若后头还有什么想法,她再添点,也不费事,闲得很。
自从齐嬷嬷来了后,她出门的时候就不多了,怕齐嬷嬷操心,回头天气又冷也不好出门,往年这时节,是她最活跃的时节呢。
日日到御花园里头晃,见着什么都搬回来储着过冬,连干的树枝草木都不会放过,还得酱咸菜,打苞米,算着银子弄些肉腊起来,还有弹被子,去荒芜的园子打些干柴补充,等等等,好多活儿呢,没这么闲的时候。
现下天天待着只做点针线,对那时来说,实在太小菜一碟了,让她浑身骨头都懒散了,闲的难受。
齐嬷嬷心道,她累啊,看小闺女做针线比自己做还累啊。
这究竟是哪来的想法,小闺女明眼看就不喜欢做针线,这些日子被拘着就做一身里衣,她还以为腻烦了呢,不曾想还有更高的宏图大志,连皇帝外裳都想做了。
这可如何是好。
虽说日日待着,总好过出去闹腾,只是皇帝的衣服十分繁复,就算是看着普通的常服,也并不普通,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若真要做,那不得把小闺女给累坏了?
这么一想,齐嬷嬷深感不妥,她直言道:“闺女儿,你可想好了,万岁爷穿在外头的衣裳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材质、配色,上头绣的花纹、龙纹走向,一针一线一丝一毫都有讲究,你确定要做?”
里衣也就罢了,穿在里头,没人看得见,自然说不得什么。
但穿在外头的衣服,那就不得了了,多少臣子都盯着呢,小闺女想的简单了。
若做的衣裳不合规,恐怕对小闺女也不好。
“啊?”莲花正嚼巴着饼子,越嚼越香,一听这个顿时愣了。
她嘴巴微张,想起饼子还在嘴里,看着不雅,复又重新闭上。
她显然是没想到那么复杂,一拍脑门,想当然就决定了。
哦,万岁爷是皇帝,她日日跟万岁爷待着,像寻常人过日子那般,差些都忘了这些讲究,哎呀……
别说什么刺绣了,单是材质想来都能将她弄晕,若是要绣条龙那她可不会了。
近日太过顺利,让她信心膨胀了……
莲花顿时觉得嘴里的饼子不香了,面露难色起来,犹犹豫豫的,嚼着饼皱着眉想着。
见她似乎明了了,齐嬷嬷谆谆善诱道:“不如先将手头的做好再说。你不是还想绣朵小莲花,那得选样子,打个样,往后这便是你标记了,想绣哪就绣哪。”
莲花将饼子咽下,点点头:“是呢。”这是大事,得好好学学。
眉头却还是不展,她想对万岁爷好啊,这么说似乎没地儿使劲了。
齐嬷嬷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万岁爷不差你这一件两件衣裳穿的,你平日里高高兴兴的,吃好喝好玩好,爷就开怀了,你若累着,万岁爷反倒要心疼了。”
第四百零八章 养鸟养鹰么!
心中感慨小闺女真是个实在人,人对她好一分,她便想用十分去回报。
莲花眉头一松:“这样呀,那好吧。”嬷嬷这么说,也很是有理,那便不做了吧。
只是她接下来做些什么呢?
闲着么?那可不成。
想到这个,莲花眉头又皱上了,在她的脑子里,闲着实在是遭罪,太耽搁玩耍了,能无聊死她。
齐嬷嬷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眉头一皱便知晓她在想什么,见状不由得给她提议道:“等回头得空了,不若弄个花房养养花?”
养花好啊,修身养性,文雅又赏心悦目。
莲花摇摇头,直接道:“奶奶,想要花去御花园摘呀,以前每日我都去御花园摘些花放瓶里的,您若想要,我现在就给您摘去。”
说着就要起身。
对于养花,她没什么兴趣,不好玩又操心的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种树,来年就结果,果子摘了就能吃,而花只能看看,也就只能看看了,御花园还有现成的,何必自己费力不讨好养呢。
齐嬷嬷:“……”
她无言了,想到外头的地,翻得一块一块的,乱糟糟的,心中直叹气。
她倒是忘了小闺女这人,最讲究实在了,雅趣对小闺女来说不存在的,欣赏不得。
她无奈的一把拉住莲花让她坐下,又接着道:“不用摘,老奴就那么一说,你若不想养便些别的,不若养养鸟?”
养鸟也行啊,也不累着人,日间也能逗个趣儿,放在鸟笼子里养着,挂在屋檐下,冷一点就找个屋子放起来,想起来就去逗逗,也文静。
莲花顺着坐下齐嬷嬷的力道,咬着唇去想,养鸟么?
鸟儿?
那……
她嘴里“咦”出声,眼前仿佛出现了在碧空中翱翔的威武大鸟,想象了一下,养鸟似乎不赖啊。
她道:“奶奶,养鹰么?听说鹰可以打猎呢。”又威武又实在。
齐嬷嬷刚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闻言差点被呛住,赶忙用帕子捂着嘴将粥咽下去。
小闺女脑子里都是什么想法,一般的都没法子引起她兴趣,说养鸟竟然想的是养鹰去了,身板儿不大,娇娇柔柔的,却想着养猛禽了。
莲花没留意齐嬷嬷的神色,自顾想着想着,越想越兴奋,兴奋地双眼发亮,也顾不上吃了,兴奋地道:“奶奶,鹰吃长虫呢,长虫见着鹰就怕的,养一只,往后院子里乃至御花园都归它管了,哼哼,看还有没有长虫不长眼睛。”
一想到有只虎虎生威的老鹰,她就激动。
齐嬷嬷赶忙将被呛的痒意压下去,立即开口止住她的念头:“猛禽容易伤人,宫里头不许养。”声音含了一丝急切。
早知晓就不提议养什么鸟儿了,她说的只是比巴掌还小的文鸟、画眉一类小鸟,哪曾想到了小闺女嘴里,就是凶悍的鹰了。
虽然小闺女养鹰的由头感人,可这么凶猛的猛禽,谁敢让她养,万一伤了小闺女自己呢?
“啊…不让养吗?”莲花一愣,又不死心地问道:“那关着呢?”
关着就不怕伤人了。
齐嬷嬷擦擦嘴,脸一板,眼睛一瞪,斥道:“关着也不能成。”
“哦……”莲花肩膀一垮,不由得大失所望,看来养鸟这一条也行不通了。
齐嬷嬷面色不由得缓和下来,劝道:“闺女儿,你想想,养鹰多费肉食,宫里也没地儿给它打猎的,又不能放飞,只怕得养废了。”
她如今也算是了解小闺女了,用这样的理由,定然是能说服的。
果不其然,莲花一听豁然开朗,连连点头:“奶奶说的是呢,光吃白食养白膘了,的确不好。”
养得圆滚滚的一身肉,这样的老鹰没得坠了威风,挺可怜的。
这点彻底打消了她的念头。
算了,不想了。
刚起的一点念头,又没了。
好吧,她还是接着用膳吧。
齐嬷嬷暗暗松了口气,心里明镜似的,别看小闺女软软绵绵的,那是看对谁,对着外人,那内里的彪悍匪气就藏不住了。
这样的小闺女,行动力强,又爱折腾,不想则以,只要想,风风火火就给干了,一刻都不带等的。
关键是,小闺女很多看似想一出是一出天马行空的想法,偏偏每次都实现了,结果还不赖。
若真的让她养鹰,只怕膳还没用完,就兴冲冲开始想要什么鸟笼了,明日恐怕鹰都给千方百计弄来了……
南城院落这边。
黄神医气冲冲怒问道:“跛足小子,你究竟治是不治?你莫不是怕了吧!”
多少人千里迢迢过来,哭着求着让他治,这小子不珍惜,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都那么说了,本想端一端,让这后生仔喜极而泣去求他,万万没想到直接拒绝了他,还什么缘由都没有,问也不说。
岂有此理!他这胜负欲都被激了起来,好小子,他就不信了,他要治的人治不到,等这小子答应治了,他非得将他的腿打折不可!
莲沐苏摇了摇头:“多谢神医,晚辈不是怕,只是晚辈现下有事治不了。过个几年,若晚辈的腿还有得治,神医也还愿意给晚辈治,晚辈定去找神医。”
语气中带了一丝怅然与寂寥。
他起身对黄神医拜了一拜。
方才拒绝黄神医之前,他已经想得清楚,已经下定了决心,现下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耽搁不得,他们一家比他一人重要的多,有所得必有所失,他看得很开。
过个几年,他们一家的形势便好转了吧,那时候他也能心无旁骛了吧。
黄神医气到了极点,一听这么说当场想掀桌,能治想治却拖着不治,他最见不得这般的人了,见一个骂一个。
他站起来,指着莲沐苏鼻子开始骂起来:“你当老夫是谁,岂是你这等蠢人想找便找的?老夫最见不得你这样的,有病不治,小病拖成大病,便是你祖上积了十辈子的德,都救不了你这般不听话的不肖子孙。若当初你这腿刚断之时便好好接,有今日之事?还成了跛子,嗤,真是好大本事,成了残废,给祖宗长脸了还是怎么的。”
第四百零九章 对牛弹琴
莲沐苏站着不动,任由黄神医骂,也不多做辩解。
一旁的黎清书也觉得不可思议,听莲沐苏话里的意思,明明是不怕痛,也不怕后果的,却不知为何不肯现在治。
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与活法,她并不准备劝。
微微叹了口气,她起身走开了。
另一旁的黄神医还在继续骂,骂得唾沫横飞,气得心潮起伏。
他在莲沐苏面前走来走去,越看越不顺眼:“你给老夫说说,你也并非孬种,那是为何不肯早治?晚个几年便是能治,也没如今治恢复那么好了。老夫给你个机会,你自己说说,究竟是有什么苦衷,让你连跛子瘸子都肯当,冒着做残废的险?”
莲沐苏只摇了摇头,不肯多言。
家里的事复杂,他没有办法直言,少个人知道便是少一份风险,对黄神医和对他们一家,都是好事。
气得黄神医吹胡子瞪眼睛,直骂荒唐,黄口小儿爱荒唐,黄口小儿的儿子竟然也荒唐,人不可只看一张皮子,看似聪明沉稳的,却是最愚不可及的,愚蠢,愚蠢!
主屋里听到动静出来的莲长和,外头正在比划的莲万真,听到骂声,都丢下手里的事,同时过来了。
在黄神医的咒骂之中,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大喜。
莲沐苏的腿是他们心中的痛,听到能治,两人大喜过望,一人拉着黄神医一边,连声追问是不是真的,真的能治?能不能给治?如何才能给治?做牛做马给治吗?问个不停。
黄神医肺气炸了,一个碍眼的小子还不够,又来了两个捣乱的黄口小儿,重点都没搞明白,追着问他做甚,是他不治吗?
是他们的儿子大哥不肯治,长得一副聪明相,不曾想是个蠢的,一家都是蠢人,气煞他也!
于是乎,黄神医连同这两人,三父子一起骂,口水喷了几人一脸,骂得几人不敢吱声了。
终于,黄神医骂累了,他停下歇息,问有没有谁,他骂累了。
莲长和忙接过活儿,要给黄神医拿水,临走前看了一眼莲万真,示意让莲万真问。
莲长和没办法啊,他今日被骂太多了,一张口话还没出,黄神医就揪着他骂,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去问。
莲万真看明了意思,只好缩着脖子问:“神医,骂快活了不?若骂好了,能治我大哥了不?”
站一旁挨训的莲沐苏,来不及阻止,一听这么问,知道又坏了,二弟在拱火。
他心里叹一口气,忍不住扶额。
自己拂了黄神医的好意,合该受着的。
果不其然,黄神医刚歇下去的火气,腾的一下又熊熊燃烧起来:“你问老夫?你这牛犊子问老夫?是老夫不治?看你长得牛高马大,身体壮实的,却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货,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话都听不懂?治不治,你问他!再多跟你说一句话,老夫都能气死!”
骂的莲万真身子都缩了起来,看着凄惨极了。
莲万真是莲家最高最壮的一个,黄神医称他为牛犊子,一点都没叫错。
骂完莲万真,黄神医又接着骂莲沐苏:“最蠢的便是你,等个几年再治,想得倒好,老夫一把年纪了,若是过个几年,万一老夫翘辫子了,你上哪去治!你你你……”
莲万真抓住重点,忍不住说道:“神医,瞧您面色红润,声如洪钟,也不像短命之相啊。”
黄神医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莲沐苏碰了碰莲万真,示意他别说了。
莲万真别过头来,直接问道:“大哥,听了半日,怎么好似不是黄神医不治,而像你不治一般。”
黄神医:“……”
说了半天,这牛犊子刚发现,真是对牛弹琴,说了也白说……
莲沐苏欲言又止,二弟这人想的少,跟小妹一样,甚至比小妹更直来直往,他该怎么解释他的顾虑才好?
有些头疼,他便是解释了,二弟只怕也理解不了。
莲万真又唤了一句:“大哥?”
他看着莲沐苏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大声嚷嚷道:“爹,不好了,是大哥不肯治,不是那老头不给治!”
那声音大的,嚷得院子外头都听见了。
说着人一阵风就跑向了莲长和。
端着水刚出来的莲长和,听到这么大的叫声,忍不住紧走几步,伸手就打莲万真,让他小声点,别吵着苏然。
等莲万真捂住了嘴巴,莲长和才问怎么回事。
知道是莲沐苏自己不肯治之后,莲长和把装水的碗直接塞到黄神医手里,也不讲究什么尊老爱幼了,狠声问莲沐苏为什么不治。
这下轮到莲万真和莲长和急眼了,连声劝莲沐苏,好说歹说地说,苦口婆心地说。
而黄神医则在一旁神清气爽地喝着水,终于不是他一人干着急了,美得很。
他现下的脾气秉性,比年轻时候要好多了,年轻之时连王侯将相也敢顶回去,当然,也吃过大亏,夫人被抓去,自己被人胁迫那回便是,也是那事让他决心带着夫人隐退而去。
如今在当今圣上的治理之下,朗朗乾坤世道清明,日子过得比以前太平多了,他们一家过得安逸和乐,只一点不足,他爱好骑马,可这夫人不准他骑,说他这把岁数了,担心他有个闪失,让他有时有些失落。
昨日来请他那小子的马,真是好马,见着了便没忍住,也算借着名头过了把瘾,只是夫人知晓了,回去定是要挨训的。
还是看别人挨训爽啊。
现下他看着这父子三人一团乱,感觉就十分舒爽,典型的别人急了他就不急了,别人不急他反倒要急。
莲万真和莲长和两人合伙开始劝莲沐苏,一个说照顾爹娘有他,别操心,若谁敢找来欺负他们,他一个打十个。
另一个说夫人有他照顾,别想那么多,治病要趁早,赶紧治了,耽误不了事儿。
黄神医悠悠地说一句,是啊,年轻人怕什么疼啊,大不了到时候捆紧了,先将腿麻一遍,再打断。
第四百一十章 跛足之因
莲万真听着连连称是,伤筋动骨养个一百天,耽搁不了来年春闱考试。
他忽然想起,一直还没问大哥考得怎么样呢,这么大的事,大家都忘记了,于是顺嘴问道:“大哥考得如何,考上举人了吗?”
莲长和听着不对劲,他思索着哪不对劲,忽然反应过来,拔高声音:“什么,要打断腿!”
两人同时出声,齐齐望向莲沐苏,要一个答案。
黄神医一挑眉也看向莲沐苏,这跛足小子,竟然是个科考的读书人,听这么说,似乎已有秀才功名。
他似乎明白了为何不肯治了,莫非是考上了举人,担心耽误来年科考?
只是他想不通,要考科举的人,更该注重自身吧,官场本就注重仪态,身体有残缺的人,在仕途这条路上只怕难走,比正常人难走一万倍。
莲沐苏头疼不止,他爹和二弟较劲起来,尤其是他爹,真有些招架不住,只有娘才能管住,只是在这件事上,只怕娘也不会帮他。
在莲沐苏头疼之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大哥考了太原府头名。”
不知何时院门已经开了,莲宝无声无息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不知听了多久了。
莲沐苏心头咯噔一下,先前他还一直庆幸莲宝不在,想着先攘外再安内,等黄神医骂够出了气,再进行安抚,请求不提此事。
而爹和二弟这头好说,他慢慢详解利弊,告诉爹和二弟若是治腿有废的可能,两人定然心疼他不再劝,是能够理解的。
后面他再请黎姑娘保密。
等莲宝回来,此事已经摆平。
只是没想到莲宝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小宝那么聪明,没有爹和二弟想那么少,没那么好糊弄过去。
莲宝看着他的大哥,眼圈发热。
他是带着人去抓药,到了外头发现,官府天刚一亮便张贴了告示,要找太原府解元连慕,要将人召入京中,在国子监外重考。
他一看心道坏了,这上头不止牵涉了他大哥,还牵涉了太原府的考生,上头写的惩罚极为严重,若大哥考不过不止剥夺功名,终身及三代内不准再考,还会彻查大哥。
不知发生了何事大哥会被贴在官府告示上,他猜测要么是大哥遭人妒忌被陷害舞弊,要么是大哥的假身份被怀疑了。
可不应该啊,连慕这人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是马叔的一个兄弟,读过书,和大哥年纪相仿,也有秀才功名,家遭大难只剩一人了,才出来跟了马叔,后头出了意外死了。
就这么巧,仿佛为大哥量身定做的身份一般,这套身份凭证马叔因缅怀兄弟,还留在身边,后来交给了大哥用。
就算是怀疑,也查不出什么吧?
得把这消息告诉大哥,想想对策才是。
他当即将药方交给跟着的两人,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好好抓药,便急匆匆赶回来,就听到了莲万真大叫“大哥不肯治”那句话。
他心知有异,当即不动声色的靠近,弄清了来龙去脉,也猜到了大哥为何不肯现在治的原因。
他心里难受,大哥为这个家为了他,已经付出太多了,明明现下有机会治,却不肯治。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形容的就是他大哥这般的人物,只是大哥为了他,成了跛子,每每想起当初的事,他便痛悔不已。
当年他们家产被吞没,一家被判流放,流放之所被郭能的人控制住了,郭能找人盯着他们,日日折磨着他们。
娘和大哥一再让他们隐忍,不要轻举妄动,周遭还不熟悉,人心还辨不明。
他不听,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瞒着娘和大哥,悄悄联合流放所里的其他犯人,密谋反抗,想要弄出乱子,趁乱逃出去。
谁知这些私底下日日喊冤天天义愤填膺诅咒的犯人里头,竟然有郭能的奸细,在临起事时候,将他和另外领头的两人抓了。
大哥听闻了风声来救他,威逼利诱郭能的走狗放了他,否则莲家的人宁死也不会将茶的秘方说出,还答应那走狗,若是放了他,便提供些感兴趣的消息与那走狗,好让那走狗在郭能面前能立功。
那走狗答应了,却阴恻恻地提了一个条件,说不要他的命可以,但要留下一条腿,否则没法交代,要是毫发无伤的放了他们,往后那些犯人日日琢磨造反怎么办。
那时他被人押着,年轻气盛,听到这话知道是那走狗故意恶心他们的,宁死不从,便咒骂那走狗,挣扎着要杀了那走狗。
正是此举,将那走狗惹得勃然大怒,再无转圜之地,一口咬死要么留下命,要么留下腿。
大哥当时很冷静地走到他身边,抬起右手,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他脸上,将他都打懵了,打得说不出话来。
当时他不理解大哥为何打他,只双目赤红狠狠盯着大哥,心里连大哥也恨上了。
他心中早有也不满,恨大哥和娘懦弱无能,只知道一味去忍,一家苟延残喘,小妹被迫流浪不知去处,一家几口待在这个鬼地方,被人欺辱得连头都抬不起来,要这样过日子,他宁可死。
而他要反抗不帮他也就算了,竟然还打他,跟那走狗一边的。
在他满眼恨意盯着大哥时候,就见大哥走到那走狗面前,低声下气跟那走狗赔罪,说有个法子会让他比死更难受,让那走狗消消气。
那走狗问是什么时候,接下来就见到了让他悔恨终生的一幕,大哥抄起旁边手臂粗的木棍,干脆利落地朝着左边的小腿砸去,木棍应声而断,而大哥的腿却也断了……
后头走狗终究是放了他,让大哥将他带走,而另外那两个领头人却没那么好运了,直接被杀了。
那件事后,大家都没有怪他,只是他自己从中走不出来,缓了好久好久,还是靠大哥的开解,他才从中走过来。
走过来后,他慢慢去想,细细去想,才领会娘和大哥的深意,是他太急切了,被偏激蒙蔽了双眼,什么都没摸清楚就贸然行事,着了道,才会害了大哥。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太好了
他的命是大哥用腿换回来的。
所以此时得知大哥的腿有治,大哥却不肯治,莲宝怎能不激动?
大哥说的的确不错,看着大哥这样,他的确比死还难受。
只是他也长大了,知道不懂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再如当初那般偏执任性,每当他冲动地想去做冒险的事时候,便想起当初那一幕,整个人便能冷静下来,将要行的事思虑得更周全才去做。
如将查到的线索早早交予内卫司就是,他也想过自己去查,立一个大功,冷静三思之后,还是做下不自己去查的决定。
太过急功近利,反而惹来祸患,这是大哥教予他的道理。
莲沐苏一瞧莲宝这模样,便知道他什么都听到了,也猜到了。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莲宝走过来,打断他,直接跪下,眼中带泪笑着道:“大哥若是不治,小宝便将这条腿也打断还与大哥罢。”
莲长和与莲万真在见到莲宝时,便停止了说话,两人对莲宝的爱护丝毫不必莲沐苏少,但凡涉及莲沐苏腿的事情,他们便会避开莲宝,就怕让莲宝多想了。
此时看莲宝这番动作,当即大惊,也顾不得去想莲沐苏考得头名的事了,走过去便要去扶。
一边的黄神医本听到莲沐苏考了太原府头名,却丝毫不显时候,有些欣赏。
同时又觉得这一家子很有意思,黄口小儿的儿子、俏脸小子和牛犊子的大哥考试回来,没一个人问的,直到刚才不经意之间才想起来,顺嘴去问。
而这跛足小子也有意思,压根没想到去说,仿佛习以为常,丝毫不以为意。
后面看见俏脸小子莲宝直接跪下,说这一番话时候,黄神医愣了一下,这跛足里头还有故事呢,听这么说,是这俏脸小子害了跛足小子?
而俏脸小子心里一直愧疚不已,去求跛足小子治?
他心道苏然将几个儿子教养的很好,兄友弟恭,很好,这一家子都很好,想来祖上是和善积德之家,若侯府夫妇知道他们的女儿有这样一个家,有这么多亲人在侧,想必能瞑目了。
莲宝十分固执不肯起来,只定定的看着莲沐苏,等着答案。
莲万真想动武力去扶他起来,他直言说除非将他绑起来,否则他换个地方换个时候接着跪,跪到大哥肯治为止。
莲长和与莲万真没法子了,只能求助地看向莲沐苏。
莲沐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开口唤道:“小宝……”
莲宝摇摇头打断,依旧带着笑:“大哥只说治不治,别的不必多言,我都懂。”
就连找小妹的事,都没大哥治腿急,只要小妹好好的,在哪都行,迟早他们都会找到见到。
而报仇洗清冤屈的事,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到,可大哥的腿不能等了,拖不得,大哥的腿痛的时候,以为他不知道吗,他清楚得很,也知晓大夫所言的深层意思,这样下去大哥的腿只会越来越糟,直到彻底残废。
莲沐苏默然无语。
莲宝又道:“大哥,我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小宝了,能护住家里了,你担忧的事,小宝都知道,你就听小宝一次,信小宝一次吧。”
若是有个差池,他便养大哥一辈子,若这么拖下去,大哥的腿往后兴许就没有治的机会了。
莲沐苏静静的看着莲宝,心中知晓莲宝是铁定了心要他治,否则真的会如他所言那般,把自己的腿打断。
他慢慢走过去,像正常人那般,走到莲宝身边,双手将人扶起:“大哥没有不信你,只是……”
心疼他的弟弟,要扛那么重的担子,若真的出了差错,他这腿废了,不利于行,日日困在院子里,怎么分担得了。
莲宝喉头涩然,只摇了摇头,坚决不肯起。
莲沐苏心里又感动又欣慰,他的三弟真的长大了。
他笑了笑:“大哥没不应你,大哥治,起来吧。”
“真的?”莲宝不敢置信,他心心念念的事就是大哥的腿能好,越在乎越患得患失,听到莲沐苏答应了,他反而不敢置信了。
莲长和惊喜出声:“太好了!”
莲万真直接拍拍莲宝肩膀,大笑着一把将莲宝提了起来:“小宝,大哥什么时候骗过咱们,你就起来吧,若是大哥应了做不到,不还有我呢嘛,我帮你摁着大哥,让大哥治腿。”
莲宝看向莲沐苏。
莲沐苏无奈地点点头,含笑看向他。
莲宝这才觉得真实起来,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莲长和也笑了,夫人醒了,大儿子的腿有治,小闺女还好好的,他心里满足了,便是这些年受了不少苦,他也觉得上苍待他不薄,只要他们一家都在,其余的不算事。
莲万真开怀笑起来,笑声感染了其他人。
这些日子真憋死他了,见爹他们愁眉苦脸的,他也愁,有时都不敢笑了,多笑一声便觉得对不起娘。
他忽然想起莲沐苏考了头名的事,不由得提起来,大声赞叹大哥不愧是大哥,能将那些之乎者也,不是人读的玩意儿考到头名,太厉害了。
莲沐苏失笑,二弟这怕读书的性子,恐怕变不了了。
莲长和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忽然反应过来,赶忙让大伙儿小声点,别吵到主屋。
一时之间,父子四人气氛十分轻松。
一旁的黄神医彻底被无视了,这个一家蠢人,还挺感人的,只是他答应治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
他便是断断脉,就价值千金,更别说治了,一般王公贵族请他,连他人都找不着,想求也没门路。
若不是他儿子与他提过那小白脸的事,小白脸是圣上的人,让他儿子正式拜见过当今明君,他才不会那么爽快来。
而这家蠢人,尤其是这跛足小子竟不珍惜。
后生仔,真不知所谓!
他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莲家父子四人这才想起这个大活人来,连忙过去请他帮治,莲沐苏拱手一拜跟着告罪。
黄神医摸着胡须,心里这下是彻底舒坦了,淡淡地道既然他们求他治,那便治吧,他先准备准备,等他儿子休沐日,有了帮手,再让莲沐苏去他府上治。
黄祖德做帮手自然比一般人要好,只是他也有私心的,跌打损伤接骨一向是黄祖德的短板,有这么好的机会,尤其是腿断了接歪了还能跛足行走,这么好的病例难遇见啊,当然要实地教黄祖德。
第四百一十二章 官府告示
就在这时,莲宝眼神闪了闪,不自在的开口了,对众人说只怕还不行,大哥现下还有事,还得等一阵子。
众人皆是一惊,怎么还有事,不是都说通了?好事再多磨也能磨穿底吧?
尤其黄神医,又惊又怒,怒气已经开始上头,脸都涨红了,胡子一抖一抖的,骂人的话已经在嘴边。
他决定了,若这俏脸小子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他定要骂个狗血临头,再拂袖而去,让这群小儿三请四请才治。
莲宝连忙将官府告示上的事说出来。
莲沐苏了然的看向莲宝,带着些揶揄的笑,方才忘了想为何弟弟知道他考了头名的事,现在才知自己被弟弟设计了,心甘情愿吧。
莲宝有些心虚的看向别处,他是故意等大哥答应后才说的,若是提前说了,他都能想象得到大哥定会借口要等此事了结后再谈治腿,谁知道那时候大哥还有什么招数呢,还是趁热打铁获得承诺的好。
而黄神医也是无奈了,彻底歇气了,没的话说了,真是一波三折,怎么考了个头名还那么多事,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着,闲得慌,没听说过要单独考的。
莲长和和莲万真忍不住担心起来,这上头的事听着好像很严重啊,考不过被剥夺功名和终身三代不能考,那没事,人好好的就成,可后面又说什么要彻查,里头后果可大可小,他们担心啊。
莲长和试探性地提议道,要不别考了?那告示说的事考不过,那不考不就没后面那么多事了吗。
这话惹来黄神医鄙夷的一眼,黄口小儿脑子还挺简单,里头装的事烂棉絮吧,不考不就直接是心虚,畏罪潜逃的表现了?那后果比考不过还严重。
这些人里,当事人莲沐苏最为淡定,他思索了一番,直接否了他爹的提议,说无论为何出现这种情形,他只能去应考,不止要考,还得考得好好的。
最好一试成名,让天下皆知,引来上头那人的注意,那么他们一家想达成的目标,就更近了。
各州府的头名不少,人才辈出,他想脱颖而出很难,不知其他人水准如何,他并不盲目自信能在会试上考入一甲内,而考到其他名次的人太多,根本引不起上头的注意。
一个人考,比放在一堆人里去考去比较,反而更容易崭露头角。
而且大张旗鼓,为他一人单独在国子监外设一个考场,只考他一人,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他敏锐地嗅到了里头的不同寻常,若真怀疑他有问题,抓他审问便是,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弄得天下皆知。
所以,这是他的一个机会,一个大好的机会。
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他乃至他们一家,正是缺少这样的一个机会,缺少一个得见天颜的机会。
在娘醒了后,小宝私下和他很肯定的说小妹就在宫里头,至于为何在宫里,见不到族叔,不知到原因。
故而无论洗脱冤屈,还是见到小妹,见到当今圣上,无疑是最好便捷、也是最好的选择。
若是这次他考得好,是不是说有可能被圣上召见?
想到这点,他心口就热起来,又忍不住冷静的告诫自己,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考好了,否则都是泡影,还可能暴露他们一家。
这么一想,他的心重新沉静下来,招呼众人用早饭。
早饭早就做好了,只是顾不上吃而已。
等吃了早饭,黄神医熬不住困意,几人将他安置好。
接着他们父子几人关起门来谈着最近各自的情形,开始商量做打算,考试和治腿都是大事,马虎不得。
等商议好,留下精神抖擞的莲万真守着,其余人皆去补眠。
苍澜院里。
莲花用完膳,又沐浴过,将自己收拾利索了,便开始做里衣,这回的她十分专注,做得顺畅极了,本就剩余不多,很快便到了收尾阶段,快要大功告成了。
不过收尾之前,她还得先学会绣朵好看的小莲花,于是她开始跟着齐嬷嬷学绣属于她的小莲花,等学好了,就缝在万岁爷的里衣衣角里,就可以给里衣做收尾了,等收尾后才算真正做好。
齐嬷嬷教着教着,心里思量着什么,将小吉子、小青和小林子三人支了出去,让胖丫守着门口。
等屋里头只她和莲花两人时候,齐嬷嬷若无其事的问莲花:“闺女儿,你觉得冯吉三人都如何?”
莲花拿着针线,一针一线专心地绣着,闻言头也不抬随口说道:“很好呀,能吃能干活儿,一个顶外头三个呢。”
打架定然厉害的,她有信心。
齐嬷嬷默了默,这不是她要的答案,她这么问,是想了解莲花心中对几个奴才的看法,重在品性才能方面,也存了考校之意,考校莲花在用人御下方面的才能。
用人御下之道,在于有识人之明,用人之度,驱人之威,容人之怀,服人以德,这其中第一点,便是有识人之明。
齐嬷嬷欲言又止,她这第一点就想看看莲花的识人之能如何,奈何完全没得到自己想知道的。
莲花可不知道齐嬷嬷在想什么,她绣着绣着,将问题又过了一遍脑子,觉得方才答的有些随意了,会埋没三人的才华,于是停手抬起头来。
齐嬷嬷见状,以为莲花终于理解到她问的重点了,不由得老怀欣慰,鼓励的看着她。
莲花清了清嗓子,咬着唇组织组织话语,郑重地道:“他们三人嘛,小青是苍澜院第一壮士,扛一麻袋苞米轻轻松松,扛一个张总管也是小菜一碟;小林子是苍澜院第一诗人,一本诗集交予他,保管很快就背出来了,而小吉子嘛……咦,我还没给过他称号么?”
齐嬷嬷一股希冀提上来顿时又泄了下去,唉,这些才能全是小闺女自己封的,小闺女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虽是这么想,但莲花的话还是逗笑了她,她顺着那话,想到张庆被扛、小林子背诗的那些画面,摇头失笑,小闺女这里日日都有点新奇事,看着就舒心开怀,啥事都不必烦一般。
第四百一十三章 升官
齐嬷嬷又无奈又好笑,是她太过委婉了,不直白些说,小闺女哪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么想着,齐嬷嬷重新说道:“闺女儿,院子里的奴才,他们的品级都差不离,没带头的人,这样下去不妥,你想是不是?”
怕自己说的不明显,又谆谆善诱地补了一句:“是不是该提拔提拔了?”
莲花正在纠结给小吉子起个什么称号才行,这小太监又油滑又皮痒的,不好起啊。
闻言一愣:“啊?奶奶,您说的是要给他们升官吗?”
齐嬷嬷颔首,她就是这个意思,小闺女理解到了,这就好办了,可以顺着她的引导往下走了。
莲花将针扎到绣布里头,瞪大眼睛:“奶奶,我可以吗?”
她能给他们升官?这合规矩吗?宫里的奴才不是都要经过贵妃娘娘的手给升官吗?
齐嬷嬷含笑着道:“可以,你是苍澜院的主子,院里缺管事的奴才,你将心中名单报上去便好。”
其余的事就不必小闺女操心。
莲花顿时激动起来,直接道:“太好了,那就将他们三人都升一升吧。”
齐嬷嬷:“……”
她说的是提拔一个,而小闺女想三个都提拔了?
看齐嬷嬷的表情,莲花稍稍冷静了些,试探性的问:“奶奶,不可以三人都升么?”
齐嬷嬷无奈道:“只能先提拔一个。”
一升一下升了三人,并非好事,太过招摇。
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妃嫔身边的奴才数目和品级都是有数的,更何况涉及谁管谁的问题,像华英殿的明镜,是整个华英殿的掌侍姑姑,管着徐德妃下头所有的太监和宫女的分工职责,层级分明,这样才不会乱,才更好管。
若是都提拔了,总得有个品级高低,还是得有个领头的,否则谁管谁,往后底下产生了分歧,引起了内斗,岂不乱套了,这并非提拔的初衷。
而且一下子将人提拔道太高品级也不好,让人容易迷失,资历不够也压不住阵,也因得来太容易,反而让人不懂珍惜,不知感恩,并非御下之道。
先升一个比较好,其余的等以后慢慢升也不迟。
莲花顿时纠结起来:“这样啊,那……那……”
她有些不好抉择啊,三个人各有所长,升哪个不升哪个都难。
她想了想,确认道:“奶奶,是想让我提拔一个管事的么?”
齐嬷嬷点头:“苍澜院缺个管事的领头奴才,短时看没什么问题,可长远看并非好事。”
“哦……”莲花明白了看来只能升一个了,既然如此:“那就提小吉子上来吧。”
莲花一脸的可惜遗憾,遗憾不能三个都升,她想三个都升呢。
齐嬷嬷忽略她脸上的表情,直接问道:“这是为何?”
她想看看小闺女是怎么想的,是随心所欲选的,还是经过深思熟虑选的。
莲花摸摸绣了一小角的小莲花,感觉有模有样的,不假思索地道:“这第一个嘛,他年纪最大,长幼有序,升他最好。”
“什么?”齐嬷嬷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儿戏的一个理由,她没想到长幼有序还能这么用而且这提拔的第一个由头,竟然是因为年纪大,而不是因为其他?
她忽然头疼起来,小闺女哟,怎么办才好,这往后底下的奴才越来越多可怎么办啊,仅凭喜好行事,那怎么能成。
罢了,她还是多操些心吧,等往后这宫里头牛鬼蛇神清理得差不多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多事了,到时候小闺女想如何便如何,只要不祸害,呸,什么祸害,是只要不耽搁旁的就成。
这头齐嬷嬷在暗暗头疼,她已经对下头的话不抱希望了。
莲花这头,听齐嬷嬷的话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似乎说的太简单了,便将心中想法仔细解释:“奶奶,小吉子年纪大点懂的多,升他好,而且小青和小林子就很听小吉子的话,管事嘛,当然首先要管得住事呀,能不能让别人听话很重要。”
齐嬷嬷恍然大悟,原来小闺女不是不懂,而是方才没说清楚。
她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笑容,心头不由得涌现一股希冀,她就知晓小闺女是聪慧的,人又怎么会笨,平日里只是想得少单纯罢了,不是不懂。
方才她想岔了。
她对莲花点了点头,目光里满是赞许的笑意,问道:“这第二个呢?”
齐嬷嬷这次赞许的目光明显与以往的不同,让莲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脸有些热的接着道:“这,这第二个嘛,那便是合适。”
她不过想什么就说什么,齐嬷嬷似乎很欣赏一般,哎呀。
“怎么合适了?”齐嬷嬷看向莲花的目光,不由得更加赞许。
的确,在她看来,三人里头怎么都是冯吉最合适,只是怎么个合适法,她依旧想听听莲花怎么说。
莲花的脸更加烫了,她忍不住羞涩起来,将针线放下,起身避开:“哎呀,奶奶,您别这么瞧我,我怕我说不好嘛。”
齐嬷嬷的目光,仿佛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让她感觉很不好意思,忽然就羞涩了。
平日里,她和万岁爷学的那脸皮子也厚得很,对夸赞从来都是照单全收的,只是这回齐嬷嬷的目光包含的意味很认真,跟平日里玩闹是不同的,着实让她很不好意思了。
齐嬷嬷慈爱地笑起来,顺着道:“好好好,奶奶不瞧你,你说便是。”
说着背过身去,笑容满面。
这可真是个女娃娃啊,脸皮薄得很,真赞许时候就受不住了,实在太招人疼了,连她这个老婆子都忍不住满心的怜爱。
莲花偷眼瞧去,见齐嬷嬷的确不看她了,小小地吐了吐舌头,摸了摸脸,感觉凉了些。
她清清嗓子,学着万岁爷攥着拳放唇边咳了咳,慎重地道:“奶奶,就像我方才说的,他们各有才能,擅长的不相同罢了,没有好坏之分,可若是要挑一个出来管事嘛,那定是要各方面都平衡的,尤其是脑袋瓜子聪明处事周全的,而小吉子就是这样的人,所以选他最合适。”
第四百一十四章 得人心
齐嬷嬷笑容越来越深,小闺女还知道要平衡呢,这话没错,的确是她要的答案,小闺女都懂,不错不错。
这事对莲花来说,十分慎重,她话未止,还是接着说:“奶奶,与我而言,我想将他们都提拔了,因他们在我位卑之时不离不弃,待我真心忠诚,我私心里想将他们都升高了,这样他们出去,就不会轻易被欺负,他们代表了苍澜院,也代表了我,我不能让他们在外头受委屈,而升了品级便能让他们多一些保障,往后外头的人遇到他们,也会多掂量一二。”
她声音里带了一些惆怅,她还记得以前她还是采女还是小答应时,宫里的其他人对她和她底下的人有多么的不屑,连奴才都能欺负她和她的人,而她只能带着他们一起隐忍。
小林子来得最晚,没受过,可小青和小吉子是实实在在受过的。
她记得第一次见李美人时,她得很严厉地训小青,让小青好好跪着别多话,就怕小青不懂惹来灾祸,而她护不住她。
她也记得小吉子的脸被打得多肿,肿得像猪头一般,后头靠万岁爷的势,她才报回去。
她内心里很想自己变强一些的,这样就不必让万岁爷时时护着那么累,她自己就能反击回去,爷平日里那么多事,她希望爷能轻松点的。
而她的人,她依旧希望如此,自己强比什么都好,他们总有外出办事的时候,她又无法时时瞧着,不知道他们要受多少委屈,而他们品级上去了,那就不必看别人的脸色。
齐嬷嬷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女娃,明白了她为什么想将三人都提升品级了。
枉费她这老婆子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不如一个女娃娃想到明白看得透彻,在她计较功利得失之时,小闺女却想的是怎么护着她的人,这点她自愧不如。
她想起了那次,她刚来,小闺女就能不顾危险去护着她,将那长虫打死,还担心吓着她,要安抚她。
她终于是想明白了,为何冯吉三人对小闺女死心塌地的,这不止是小闺女平日里待人真诚没有架子那般简单,更是因为他们信任小闺女,知道他们的主子会护着他们,让他们能够放心依靠,能够踏实依靠。
这样又怎么能不让他们忠心呢?
得人心,比任何一种御下之术都要好。
她心头感慨不止,起身走过去,拍了拍莲花的手,安慰道:“好孩子,从今往后,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们,也没人敢低瞧你们。你想提拔他们不是不可,别急,一个个慢慢来更好,听奶奶的,嗯?”
莲花忍不住喜笑颜开,齐嬷嬷的话,她听懂了呢。
她眉眼弯弯一把抱住齐嬷嬷,跟齐嬷嬷撒娇:“知道了,奶奶,您真好,什么都懂什么都厉害呢,真的好喜欢您,最喜欢您了。”
惹得齐嬷嬷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
刚下朝带着御医回来的皇帝就不大高兴了,这小白眼狼,最喜欢齐嬷嬷,那他呢?
小吉子几人被支开了不在,齐嬷嬷谈论提拔哪个奴才的事,不好让这几人去听。
所以皇帝回来时,只看到齐嬷嬷那个胖乎乎的丫头守着门,似乎叫胖丫?
却没往常看见他就大声背诗的小太监,他察觉有些反常,当即制止住那胖丫头,走近门口就听到这小白眼狼说最喜欢齐嬷嬷的话。
虽然知道这小白眼狼嘴里的甜言蜜语一套一套的,甜起来要命,但却没想到对齐嬷嬷也这么甜,比对他还甜,甜得他都要吃醋了。
听着这一老一少腻歪,皇帝心里悠悠叹了口气,罢了,正事要紧。
他在门口大声地咳了咳,以此提醒两人,他回来了。
莲花听到声音,放开齐嬷嬷,先是一喜,后又是一惊,瞧着自己这摊东西,慌不择言地道:“万岁爷,您回来啦?那个,那个今日外头日头正好,您先晒晒太阳呀。”
说着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
皇帝怕里头的人太急了,便在门外高声应道:“外头的日头的确不错,晒晒也好,朕等下再进去。”
说着背过身去,对着身后的人挥挥手,身后的人了然的退后几步,在外头等着。
内室里的莲花,大大的松了口气,好险,差那么一哆嗦就将衣裳做好了,若是这时候让万岁爷发现了,那就太可惜了,太白费心机了。
她忘了想为啥万岁爷这时候回来,也不记得为啥听不到小林子大声背诗的提示声了,全忙着收拾自己的手脚了。
齐嬷嬷看莲花又犯糊涂了,强忍着想笑出声的冲动,由着人欲盖弥彰。
她从内室里走出来,笑着对着门口的皇帝无声地行了个礼,往外走了几步,本想走,却看到了偏殿外等着的两个御医:太医署院正与那个炭头——黄医丞。
她这才想起来,今日是请平安脉的日子,可怎么皇帝也跟着回了?还有太医署院正也来了。
她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当即决定不走了,让胖丫将支开的那三人叫回来,尤其把小吉子喊来,燕窝的事还没办,得趁机检查,顺便再将那个叫夏柳的宫女支开。
皇帝看齐嬷嬷冷静的做了一系列的安排,又听内室里传来窸窸窣窣忙乱的声音,两边反差极大,不由得失笑。
就是因今日是循着惯例来请平安脉的日子,所以他回来了,提前让人截住了黄祖德,又请了太医院正,准备了准备。
尽管知道因由,黄医丞说他父亲觉得应无大碍,他却还是放心不下,依旧想让两人好好诊断一下他的小妃嫔,看看她有没有大碍。
若无大碍,他才能彻底放心的将她的族婶安排进宫,去见她,免得出问题。
他最怕的那便是,见到族婶,万一他的小妃嫔想起了什么呢,那就糟了。
族叔族婶那边,他已经派人去嘱咐过,按着从前他们说的欠了很多债的说法与囡囡,其他概说不知就好。
莲花身上的事,皇帝并没有和齐嬷嬷说,怕齐嬷嬷担心。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两个御医
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操心了一辈子,现下还是轻松些,别让人忧心为好。
便是此时被齐嬷嬷觉察出不对,他也并不担心,回头只说多个人多一层保证便好。
莲花在里头,终于藏好了关键之物,心头放松,不由得喜滋滋地出来迎接皇帝。
见到皇帝,她笑眯眯的走过去,娇俏地问道:“万岁爷是刚下朝么?怎么回来了呀?”
好早啊,身上很重的朝服都还在,算算时辰像刚下朝的样子。
无论何时,瞧见万岁爷穿朝服,她都觉得十分的好看,身上的气质与往常很不一般,自带一股威仪。
皇帝捏捏她的脸:“嗯,刚下朝,朕想着今日是把平安脉的日子,便回来了,同你一起。”
莲花笑容顿时凝固住了,她忙抓住皇帝的手,伸头瞧向他的身后,视线越过齐嬷嬷,才发现那黑黑的炭头背着个药箱低着头站在偏殿外。
她心里咯噔一下,最怕瞧见这炭头了,凶巴巴的,又爱吓唬人。
只是又到请平安脉的日子了吗?不是离上回没多久吗,怎么又到了?
这回万岁爷也回来了,那铁定是赖不掉了……
她视线略过黄祖德,忽然发现旁边还有一个慈眉善目老伯伯,头发花白,也背着药箱的?
她呆住了,脑袋慢慢转回去,满脑子问号地看向皇帝,眼神在询问怎么会有两个御医。
皇帝瞧着她呆呆愣愣的模样,很是可爱,呆愣中还有一丝抗拒与惊慌,不由得爱怜地摸摸她柔软的头发,解释道:“朕今日也该请平安脉了。”
“哦,这样呢……”莲花大松了一口气,以为她怎么了,要劳动两个御医瞧,吓死她了。
能让两个御医瞧的,定然是大事,一个断不准,还要另一个断,她想的明白着呢。
幸好幸好呢,那老伯伯是给万岁爷请平安脉的,不是给她,真是吓着她了。
她拍拍胸口,嗔皇帝一眼,嘴巴鼓鼓的:“爷怎不早说嘛,我以为都是瞧我的呢。”
嗯……他的小妃嫔还挺敏锐,只是现下万万不能让她那般想,否则能哭出来不可,那事儿就大了。
还得想想办法,取迂回之策。
皇帝牵着她走进去,不动声色地道:“是朕的错,今日正好是朕请平安脉的日子,便想着与你一道,也可陪陪你与齐嬷嬷。”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牵着莲花到一个角落站着,将她护在里面。
张庆意会,立即带着人进入厅里,开始搬凳子安排起来,座次安排地十分有讲究,按着先头演练的,定要马到功成。
莲花注意力都留在了皇帝身上,听这么说感到十分新鲜十分好奇:“爷,您也要请平安脉的么?”
她还从未见过呢。
万岁爷身体强壮,又不像她有身孕,也要请的啊?
哦是,她记起来了,以前就听说过,万岁爷龙体事关国家大事,需要好好保重,所以不管有事没事都需要请平安脉,只是听闻而已,却从未见过的。
皇帝心中正思忖着等会怎么样让她毫无觉察的,让太医院正也给她把脉,闻言失笑:“嗯,朕也要请,齐嬷嬷也得请,都得请,所谓平安脉不过是请个平安,让人安心罢了,缺不得,并非身体有疾才请。”
莲花理解的点点头,万岁爷和她一样,也要请呢。
一想到这个,她感觉有些高兴,嘴角微微翘起,往日很抗拒的事,忽然也没那么抗拒了。
万岁爷要陪着她呢,特地回来陪着她呢,那她还怕什么的。
和万岁爷一起诊脉,她的感受是不一样,心里感觉踏实很多,不知为何。
对于齐嬷嬷,在她心里她是一个保护者的角色,她得护着齐嬷嬷。
往日与齐嬷嬷一起诊脉,那黑炭头总要说几句奶奶不好的,什么脾胃弱,什么吃食上要注意,仿佛下一句就要让齐嬷嬷吃药一般,听得她心惊肉跳的,暗暗为奶奶忧心。
等忧心完齐嬷嬷,轮到她诊脉了,她还得忧心她自己那份,总是十分不好受的,见黑炭头张嘴要说话,她就害怕,总怕炭头说出她五帖变十帖的话来。
所以不怪她与方嫔一起说炭头坏话的,实在是她在炭头面前只能捏着鼻子忍着。
可如今万岁爷也一起诊脉呢,爷和她一边的,有什么爷都替她想着,让她安心得很。
想通了,她心里开怀起来,眉眼弯弯的笑起来:“万岁爷,那咱们就一起请平安脉吧。”
说着摇了摇皇帝的手,笑得甜甜的。
惹得皇帝心头都有些不忍了,囡囡是如此的信任他,他满脑子想的却是要如何骗她上钩,咳……
他一遇到他的小妃嫔,这定力就不够足,需得不断劝解自己,这是为了她好,不得已而为之才下得去手。
皇帝面色不显,依旧含笑地回答她:“嗯,与你一同。”
应了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外头暂时进不来的齐嬷嬷,和莲花打商量道:“不若让嬷嬷先来?”
莲花点点头:“要的呢,往日都是奶奶先来的。”
等齐嬷嬷完事了,才到她,次次都这样的,齐嬷嬷做榜样,她在后头跟着走。
站在外面的齐嬷嬷,越发确定心中的想法了,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御医,再看看这里头弄得天翻地覆的,就把个平安脉,这么大费周章,定然有鬼。
胖丫扶着她,她也不多问,老神在在地等着,看透不说透,且看皇帝搞什么鬼吧,看着像是要给小闺女设套了,不过不是坏事吧。
莲花应了让齐嬷嬷先诊脉,就想找齐嬷嬷,此时皇帝与她面对面,而皇帝身形高大,将她的视线全挡住了,她只能侧着头看出去。
就瞧见厅里,直接大变了样,不由得有些发愣。
方才听见声响,没看到张总管带着人是怎么张罗的,此时才瞧清楚。
原先的桌子和凳子都重新打乱了,桌子已经搬出去了,要抬进来两张小方桌,看着像要一前一后放了两张凳子,两个御医安排坐一头,诊治的人安排坐另一头那样。
第四百一十六章 赔罪
她有些疑惑,万岁爷请平安脉都要这么讲究的么?
直接在原先的桌子上,把脉不就得了?多省事呀,不用如此折腾呀。
转念又一想,万岁爷说同她一起诊脉,原来是这个一同法,是与她一起同时诊脉的意思呢。
想明白了这点,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皇帝,嘴角都笑咧到了耳根处:“爷,您这么安排是特意的么?”
皇帝咯噔一下,莫非被瞧了出来?
他这番安排大有深意,等他与囡囡一起诊脉时,两个御医可快速起身换位置,不像圆桌那般不好换,周周转转的,太耗费时辰,让人想明白了事就不好了。
他提前想了几种法子,这第一种便是由他分散囡囡的注意,两个御医换了位置,兴许都不会被发现,当然,这恐怕不太容易,不过可事后找补。
这第二种,那便是以齐嬷嬷带头,让两个御医轮流给齐嬷嬷诊治,这有了先例,那后头到囡囡就容易了,齐嬷嬷都让两个御医诊治了,那她也好接受一些。
这第三种,便是找个自圆其说的说法,让囡囡自己接受让两个御医把平安脉,不过瞧方才的情形,这恐怕不太能行得通。
无论哪种法子,这第一要诀,那便是快,御医方便把脉,方便换位置,让人措手不及,让人反应不过来,这事就成了,故而得布置一番。
只是才刚到布置时候,囡囡就发现了?
皇帝脸上一点都瞧不出端倪,只微微笑着反问:“囡囡觉得呢?”
乍一听他的小妃嫔这句话似参透了他的深意,可她的脸上又笑得那么高兴,这不对劲,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好。
果然,皇帝实在是太了解莲花了。
下一刻,莲花就忍不住投入他怀抱,用脸蹭着他胸膛,甜滋滋地道:“爷,我都瞧出来了呢,您说与我一同请平安脉,就真的是一同呢,只是往后也不必如此折腾,您先诊我后诊都可以的,不必同时诊,您在我就很开心。”
万岁爷实在太贴心了,她甜到了心里去。
皇帝眼神微微波动,原来如此,她嘴里的特意安排是这个意思,一如既往直来直去的理解他的意思,他就猜到,囡囡不会想到别处去的。
他手环住莲花,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既不否认也不肯定,心里却越加负罪,总觉得自己欺骗了纯良的小兔子一般,让他于心不忍。
莲花在皇帝胸口蹭够了,又抬头认真地道:“爷,您往后还是不要回来陪我了呢。”
“嗯?怎么?”皇帝挑挑眉,不明白什么意思。
莲花双眼亮晶晶,勇敢地说:“我虽不爱诊脉,可我也晓得要做的,您平日都那么忙了,我不想您太累,我和奶奶可以的,我保证往后乖乖的。”
说着似乎保证还不够有力,又下定决心加一句:“便是…便是那炭头吓唬我,我也乖乖的。”
那碳头虽然可恶,可万岁爷为了她劳心劳力的,她不想万岁爷那么累。
偶尔撒撒娇耍耍赖就够了,不能时时都让万岁爷操心的。
听了她的话,皇帝心中愈加难安,只是他实在放心不下,而现下已错过了坦白的最好时机,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皇帝心中叹了口气,他的小妃嫔这模样实在太乖了,让他心都软酥了。
他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忍不住想去亲亲。
莲花瞥到进进出出的影子,眼明手快,不假思索地用手一把推过去,把皇帝脸推得别到了一边。
“?”
皇帝转过头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前一刻还乖乖的人,下一刻立即就伸出了小爪子,想都不想就把他推到了一边,拒绝他的亲热,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
亏他方才还良心不安,亏他还为她的话感动,合着是他自作多情了?
莲花缩回手,知晓自己反应太过了,脸色顿时讪讪起来。
忍不住低下头,耳朵开始发红,双手扒拉在皇帝胸前,小声道:“爷,好多人呢……”
她不是故意的嘛,那么多人在前面搬上搬下的,齐嬷嬷在,好多小太监在,还有两个御医在,她下意识就……就那样了,反应太过了。
皇帝低着头看她,看到两个小耳朵尖都红透了,知晓人是害羞了,心里好受了些。
无论何时,他的小妃嫔都那么害羞,人的确多了些,是他轻浮了。
可他却不打算这般算了,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让她听见,而眼睛却带上了笑意。
莲花头垂得更低了,整个人靠在皇帝身上,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皇帝没听清,俯身过去问:“嗯?说的什么?”
她咬着唇,抬头凑到他耳边,怕被其他人听见一样,轻轻又说了一遍。
皇帝嘴角上扬,笑容扩大,暧昧地道:“囡囡的赔罪,朕很满意,今夜便等囡囡的表现。”
真是意外之喜,他的小妃嫔这么害羞,为了赔方才的罪,将自己都赔了进去。
这买卖划算得很,便是往后多推他几次,他都愿意,每次都收些利息,岂不妙哉。
莲花脸红得滴血,都怪自己的手,实在太快了,哎呀呀,为了让爷消消气,只能加倍赔罪了。
厅里头布置得差不多了,张庆早将多余的人挥退,见皇帝两人在你侬我侬,不知该不该提醒,不由得为难的看向齐嬷嬷。
齐嬷嬷看了他一眼,又在外面等了等,心里腹诽这无论何时,皇帝和小闺女待一起,就变得黏黏糊糊的,这说出去都没人信。
见两人都没发现已经布置好了,也没有转过来的意思,还在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齐嬷嬷大声清了清嗓子。
莲花像受惊的兔子一般赶忙站直身子,垂着头,脸还在红。
皇帝轻笑一声,捏捏她的脸,转过身挡住她对着门外的人道:“齐嬷嬷请进,褚院正与黄医丞也一道进来吧。”
齐嬷嬷当即扶着胖丫的手进来,褚院正和黄祖德跟在身后。
外面的小吉子他们也回来了,有眼色的走过去,一人替他们拿了一个药箱,以方便他们待会儿诊治。
第四百一十七章 惧怕的表象之后
褚院正负责替皇帝诊治很多年了,几乎没见过皇帝和宫妃相处的模样,没想到这么冷清的万岁爷,对自己的妃子这么好,有些讶然。
不过这不是他能多想的,他想的是另一件事,近日万岁爷肝火实在有些旺盛啊,他在想怎么规劝爷阴阳调和调和。
黄祖德对此早见怪不怪了,他只觉得激动,没想到这次为莲美人把平安脉,能见到万岁爷,全身心沉浸在兴奋之中,不知道他爹今晚会不会回来,若是回来,定要告诉他爹高兴高兴的。
怎么说呢,虽然莲美人不太省心,他说点什么都想顶嘴,但是他还是十分乐意为她诊治,毕竟是万岁爷吩咐的,最重要的是来莲美人这里,能见到万岁爷的机会很多。
每次见到万岁爷,他心底就涌现出不同的崇拜之情,这一次就是,他是真切地领略了万岁爷的英明,一件小事都能煞费苦心,思虑周全,难怪能平定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
今日他按照惯例,准备来替莲主子请平安脉,想到这个莲主子,他就有些头疼,因每次来,这莲主子都有新花样拖延,次次都要他板起脸来说几句,才不甘不愿把脉。
准备出发前,有个小太监截住了他,让他与院正一道去见万岁爷。
他顿时激动不已,屁颠屁颠跟着褚院正去到星辰殿,等了一会儿,就见万岁爷下朝回来了。
万岁爷穿朝服的样子,真是让人想要全身心臣服膜拜,他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结结实实行了一个大礼。
后头才知晓是为莲主子的事而来。
万岁爷问他有没有诊出莲主子身上有什么不同之处,他没想到万岁爷也看出来了,真是英明神武,什么都逃不过万岁爷的眼睛。
他当即将过往的发现说了出来,只是他医术造诣还是差了些,能觉察出一丝不对,却又不知是哪不对。
万岁爷问他可有大碍,他说不好,只将他爹那句话“若人能吃能喝,又不甚不适,那便没什么大碍,不必去管”说了出来,万岁爷听到他爹说的话,似乎放心了些。
却还是决议让他与褚院正一起,再给莲主子瞧瞧。
只是在瞧之前,让他们进行了几番演练,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他们现下,便是按照演练的在进行。
褚院正给齐嬷嬷把脉了一番,起身。
接着换他来,右手脉象看过,换左手。
此时的偏殿厅里,除了没有药柜,其余布置得像个医馆,简单明了,两张用于把脉的桌子,大夫在一头,病人在另一头。
此时很安静,小吉子他们候在一旁,齐嬷嬷坐着,手放在桌上,垫了个诊垫。
皇帝在一旁看着,莲花在他身后,散着脸上的红云。
等消退差不多了,她走出来走到皇帝身边,和皇帝挨着站,就瞧见那黑炭头正在给齐嬷嬷把脉。
皇帝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思索下一步该如何。
一次看两个御医,就算有齐嬷嬷做铺垫,他也没把握,他的小妃嫔有多抗拒,他是知晓的。
很快,黄祖德给齐嬷嬷把完脉了,起身和褚院正对视一眼。
莲花的心提了起来,来了来了,又到了最紧张的一刻,齐嬷嬷有没有事,要不要吃苦药,就瞧这一刻了。
她忍不住抓住皇帝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握住。
皇帝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包拢在大掌内,让她能安心些。
他暗叹一声,心头生疼生疼,他能感受到她的害怕,是真的怕看御医。
有些事她虽不记得了,可有些印记却还是烙在了她心里,难以磨灭,譬如喝苦药,譬如看大夫,再譬如午夜里无意识的噩梦。
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晓,她怕的不是喝苦药和看大夫,这些不过是表象罢了,她真正怕的是家破人亡的绝望。
在那些混混沌沌的日子里,她忘了最痛的那些事,却独独将苦药的滋味记了下来,才有了如今的惧怕。
那一次出宫,她的族叔将再次见到她的情景与他说了,他的小妃嫔逃到延庆府后,整个人大变样,失了魂一般……
每当想到,他便心疼得不能自抑,他也是那次之后,联想起来,才明白的她为何如此惧怕喝药,如此惧怕看御医,未曾受其苦,又怎能感同身受?
“万岁爷,爷?”
一声呼唤将皇帝唤醒,他看向唤他的人。
莲花摇摇他的手:“爷,到我们了呢。咳咳,那个,有我呢,您别怕,奶奶很好,不用喝药,您也不会有事的。”
她把怕字说得很轻很小声,只她和万岁爷能听见,这么多人在,她要给万岁爷留面子的。
说着,她笑出了几颗小贝齿,贝齿洁白小巧,看着可爱。
方才这老伯伯和这黑炭头说了,齐嬷嬷身子没什么事,脾胃比刚来时候要好了一些。
照着这么调理下去,齐嬷嬷会越来越好的,看来她安排的膳食不错呢。
想到这个就高兴。
皇帝心头的阴影一下子被驱散,柔和地笑了笑:“嗯,我们都不会有事。”
这句话仿佛说来安慰他自己的一般。
他牵着莲花的手走过去,将人安排坐到一张方桌后,他也跟着坐在另一张方桌后。
齐嬷嬷把完脉后,起身走到一边,坐到胖丫搬来的凳子上。
她总有种感觉,感觉皇帝不大对劲,而这不对劲的源头似来自于小闺女。
刚刚她请完脉,两位御医将她的情况说了后,她瞧向皇帝,就见皇帝定定的不知在想什么,神色不对,小闺女叫了他两声,他才有反应。
她将疑问按捺下来,今日真是越看越不对劲了,这两个御医定是特地安排来瞧小闺女的,只是为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小闺女身子有什么问题?
可一直请着平安脉,也没听说啊。
这黄医丞看着正直,不是那种奸猾的,不会骗他们。
想不通,还是再看看吧。
莲花被皇帝牵着,安排到了一张桌子后。
第四百一十八章 支支吾吾
桌子对面站着的是两个御医,他们正等着皇帝和莲花落座,好给他们把脉。
准备把脉前,她掏出帕子,拉过皇帝的手:“万岁爷,我先帮你擦擦,方才您出了好多汗呢。”
连她的手也汗了,她没想到万岁爷那么紧张呢,握着她的力气越来越大。
原来万岁爷也怕看御医,嘻嘻,似乎发现了爷的小秘密呢。
知道万岁爷怕,她心里好像勇敢了许多,都变得没那么怕了。
皇帝温柔的顺着她来,心里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心里不忍,却不能不做,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让她察觉,这样她就没那么怕了,可哪有这样的法子,人醒着,又机灵得很,稍表现不对便被觉察了。
等擦好,莲花嘴角撬起来,朝着皇帝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她会替万岁爷保守这个秘密的,这是他们共同的秘密。
皇帝心里装着事,看她这模样有些讶然,看不明白,不太懂她的意思。
一切准备就绪,皇帝和莲花的手同时搭在了诊垫上。
皇帝开口让两位御医落座。
莲花瞧着黄祖德拱手上前,离她越来越近,就要准备坐下,心里忽然发慌,她喊一声:“等一下。”
一屋子的人顿时齐齐看向她。
黄祖德眉头开始皱紧,又来了,这主子又来了,几乎次次都要来这么一遭,每次都要他忍不住板着脸说个一两句才肯安分诊脉,说的似乎听进去了,可下一次还是这样,怎么都改不了。
齐嬷嬷是早有预料,已经见怪不怪了,小闺女把脉,哪次不弄出点什么来,那就不是小闺女。
说到这个就好笑,每次请平安脉,等她看完了,小闺女都磨蹭的很,要么是借口说饿了,要吃些东西再请,要么就要造点热闹出来,去瞧热闹赖着,次次都有不同的由头。
总之无伤大雅,她也乐得由着她,只差不多时候,跟着黄医丞一起劝劝,最后总是会看的,不必多说,小闺女自己心里清楚着呢。
若是以前,她定然会训斥,如今不会了,她在苍澜院生活这些时日,连脾气都比往常改了许多,越来越看得开了,这都是小闺女的功劳。
没想到今日皇帝在也一样。
皇帝微微皱眉,转头看向莲花,这才刚开始,就有问题了?后头可怎么办!
他开口道:“囡囡,这是怎么?”
见大家都瞧着她,莲花眼神开始躲躲闪闪,手犹犹豫豫的,想缩手又感觉不妥,万岁爷在呢,刚刚才放下豪言壮志要乖乖的,现下就……
只是事到临头她才晓得难嘛。
听到皇帝问她,她支支吾吾起来:“爷,我,我……”
皇帝不禁去摸摸她的头,安抚她:“囡囡乖,不怕不怕,朕在。”
她看着皇帝的眼神,心里的慌乱平了些许。
她重新转过头去,看着黄祖德,暗暗给自己打气,正要说她好了时,眼角的余光瞟见旁边慈眉善目的老伯伯,心念急转,灵机一动。
她立即扭头望向皇帝,急切问道:“万岁爷,平安脉我能不能请这位御医瞧呢?”
这个老伯伯可比炭头看着顺眼多了,让这老伯伯请平安脉也是可以的吧,那就不用这黑炭头了吧?
莲花觉得自己脑袋瓜子从未这么灵光过,觉得自己这主意好极了,妙得很,横竖都要看的,她可以挑个看着顺眼的瞧啊!
皇帝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来,他的小妃嫔太可爱了,拿她怎么办才好,怎能次次都能中他下怀。
他还想着等会儿要怎么办,怎么开口让她接受太医院正的把脉,还没想好,她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莲花见皇帝笑而不语,忍不住可怜兮兮的撒娇道:“爷,好不好嘛?”
说着用手去扯皇帝的袖子,摇了摇,便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豁出去了。
他含笑的点头,不经意间和齐嬷嬷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齐嬷嬷心想,小闺女又着道了,唉……
莲花顿时笑眯了眼,她就知道,万岁爷待她很好。
怕反悔,也怕黄祖德要坐她前面,她扬眉吐气一般指挥道:“炭头,你去替万岁爷瞧,这位伯伯来替我瞧瞧。”
就这么说定了!
黄祖德起先就预感这主子又要闹幺蛾子了,果不其然,当着他的面就不要他请脉,无碍,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他还不至于跟小孩脾气计较。
只是万万没想到,下一瞬幸运从天而降,砸到了他头上,整个人都有点晕眩了,他替万岁爷把脉,他要替万岁爷把脉!
黄祖德大喜,激动得微微发抖,拱手行礼:“是,多谢莲主子,微臣定当竭心尽力。”
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给万岁爷亲自把脉,真是托了莲主子的福,连带他看莲花都顺眼起来。
莲花满面笑容,大方地挥挥手:“去吧去吧。”
两人从未有过如此和睦的一幕,看得小吉子几人目瞪口呆。
他们的主子和黄御医天生犯冲,平日两人不是这个板着脸,便是那个鼓着嘴,两人对上了就没有好脸的时候。
看得他们都愣了。
以往按照惯例请平安脉时候,皇帝基本不在,他仅有的几次印象,还停留在他的小妃嫔刚诊出有孕的时候,以及见到软烂的冬瓜羹害喜吐了的那次,所以他并不知道请平安脉时候莲花的情况。
只有时候听他小妃嫔嘀咕,说不想见到黄医丞,觉得黄医丞脸黑心肝黑,老吓唬她,每当他问吓唬她什么时,她就支支吾吾说不清了,故而他每次都是先哄着她来,哄完再讲道理。
他没想到,只是换一换而已,他的小妃嫔就那么积极,真让人哭笑不得。
莲花朝着黄祖德挥完手,又冲着褚院正招招手,十分自觉主动地将右手重新伸出放在诊垫上,说道:“御医伯伯,您请。”
“是,臣得罪了。”褚院正行了个礼,和黄祖德换了位置,一撩下袍在莲花面前坐下,开始把脉。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本来万岁爷让他来,目的就是让他来诊治莲美人的。
第四百一十九章 炭头笑,我害怕
黄祖德这边,深深吸了口气,将激动兴奋的心情强行压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也在皇帝面前坐下,低头告罪一声,神圣地抬起手替皇帝把起脉来。
他是个有医德的,无论什么事,一旦替人把上脉,都会迅速冷静下来。
皇帝颔首,只看了他一眼,目光就重新落回莲花这边。
莲花觉察到他的目光,也忍不住眉眼弯弯的转过来看他。
两人相视一笑,都没有说话,一切尽在无言中。
厅里头顿时安静下来,褚院正坐在莲花前,而黄祖德坐在皇帝前,旁边的人都安静待着。
皇帝这边,很快就把完了一只手,黄祖德请换另一手。
莲花见自己的还没完,忍不住紧张兮兮地问:“御医伯伯,我没事吧?”
褚院正把着脉搏,事前已经听过,这位莲美人身上或有什么难以断的问题,故而需请他来断一断,他便看久了些。
他细细感受,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跳动有力,滑脉之象。
人除了有些孕燥,实属正常,旁的感受不到什么异样。
听这么问,他和蔼可亲地安抚道:“莲主子,臣姓褚,您身子贵重,臣初次为您把脉,容臣多看些时候,莫紧张。”
或许是行医久了,褚院正自带一股安抚人心的亲和之力,神态和善,让莲花抵触不起来。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忍不住去瞟向皇帝那边。
皇帝见状,又将把脉过的手放回去,给黄祖德使了个眼色:“黄医丞,你替朕好好瞧瞧,瞧久一些,要更稳妥一些才是。”
黄祖德没有意会到,闻言愣了愣:“右脉微臣已瞧好了。”
万岁爷不过有些肝火罢了,没大碍,无需看太久。
皇帝眼角的余光瞧见旁边的小妃嫔,瞪大眼睛,想说点什么。
他直接吩咐道:“黄医丞,你入太医署时日太短,当与褚院正好好学学才是,褚院正诊多久,你便多久罢。”
“哦……”莲花这边闻言,她没想说的话了,是了,院正比医丞要大,炭头的确还嫩了点,这么说给她把脉的褚院正才是对的。
皇帝松了口气,若是他看的不错,方才他的小妃嫔恐怕是要问为何她看那么久了。
黄祖德恍然大悟,万岁爷果真不愧是万岁爷,这是在教导他做事要稳妥,要沉得住气,真是受教了。
褚院正的医术,的确有很多他可学的地方,是该如此。
于是他摸着下巴,重新沉下心来开始把脉,尽管看来看去都没什么问题,他还是等到褚院正把完了才收手。
这一边的脉象把完了,两人同时又换了一边,终于,两边脉象都把完了。
褚院正和蔼地询问莲花,容他冒犯,是否能让他看看几个穴道。
黄医丞心念微动,脑中似有一道光划过。
莲花如小鹿一般受惊,紧张地问是不是看出了什么问题。
褚院正不愧是太医署一把手,深得皇帝信任,他面色如常地和莲花解释了几句,说从脉象上看很康健,无大碍,查看穴道只是例行看看,并非有事才看。
莲花这才安心,看向皇帝。
皇帝颔首,示意黄祖德也看他的。
等两人查看完,简单说了几句,言语中没有表露出任何不妥。
莲花放心了,松了口气,扭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皇帝:““万岁爷,好了呢。”
在身后的张庆,迅速朝褚院正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领会,按着事前演练的结果,快速换了位置,重新坐下来。
皇帝眼角的余光将两人动作瞧得清清楚楚,眼神微动,笑望着莲花,却重新将一只手放到了桌案上。
莲花满脸是笑,以为没什么事了,见皇帝这番动作,不由得疑惑:“爷,咱们把完脉了呀,您怎么还伸手上去?”
皇帝淡笑的示意她看前面。
莲花不明所以,依旧笑着转回头来,就瞧见黑炭头坐在了她前面,褚院正和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位置。
她的笑容逐渐消失,微张着嘴,一脸呆相,愣愣地想,这炭头怎么阴魂不散,次次都是,无论她怎么拖着,最后还是能瞧见他。
皇帝又心疼又好笑,只正直地开口道:“囡囡,褚院正熟悉朕的身子,而黄医丞熟悉你的身子,让他们二人再为我们把脉一次,方才齐嬷嬷也是如此的,可好?”
说着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乖,很快的,一会儿就好。”
接着拉着她的左手放上桌,放在诊垫上,张庆快速铺上一张帕子。
一切就绪,皇帝直接对黄祖德道:“开始吧。”
一气呵成,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莲花呆呆的顺着皇帝来,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又是这个炭头帮她瞧,平安脉不是已经请了吗,怎么又请一次?
方才那一次,是她自己巴着往上赶的?
看一次,加一次,是她自找的么?
黄祖德对莲花的脉象早有了解,变化不大,他着重去分辨他觉得异样之处,不大一会儿功夫就看好了一边。
他和往常一样对莲花:“莲主子,请出右手。”
说完感觉太严肃了,不合适,毕竟方才托这位主子的福,才能帮万岁爷把脉,于是他老成的脸挤出点笑意来,他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莲花猛然惊醒,直打哆嗦,转身一头扎进了皇帝怀抱:“万岁爷,炭头笑,我害怕。”
黄祖德:“……”
莲花习惯了黄祖德板着脸的样子,每次板着脸都会说她几句,次次都这样的,仔细听下来,几乎都是吓唬她的,没什么事,她都摸清楚了。
可黄祖德现在冲她笑,一脸友好,她就拿不准了,是不是她哪有问题这黑炭头才这样的。
没事时要说点事出来吓唬,引人重视,有事时就反而显得没事,安抚人心。
娘亲就是这样的,对她很温柔之时,便是怒到了极点,爹和哥哥都拉不住娘亲罚她那种。
反其道而行之,她懂。
皇帝都懵了,事儿都到了最后一步,没想到栽在了黄祖德的笑上。
第四百二十章 吓着了
他忙搂住人拍着背,细细安慰:“乖,不怕,黄医丞没有恶意,囡囡乖。若你怕,朕让他不笑便是了。”
说完这句,对黄祖德道:“黄医丞,望问切问之时,切莫要笑,免得吓人。”
黄祖德不过是想示好而已,哪曾想平日那么严肃那么凶,都没吓着这位主子,如今他软和了点,反而吓着人了。
而今万岁爷说他的笑吓人,那便是他的笑真的吓人,他心里大雨滂沱,痛定思痛,决心往后诊治都不要笑了。
此事的后遗症,那便是使得黄祖德在今后几十年的行医岁月里,但凡给人看病时再也没笑过,又因他医术高明,世人称呼他为“铁面圣手”,铁面断脉,一断一个准。
齐嬷嬷也起身走过来,开始连番上阵哄人,张庆和小吉子他们,也加入去劝。
殿中的人轮着哄了好一番,最后才知晓黄祖德那一笑,让莲花误会以为自己有事要吃药了,给吓着了。
惹得众人哭笑不得。
后头在皇帝的轻言细语中,在黄祖德连番保证他的笑没别的意思,褚院正也跟着附和后,才算好。
众人都松了口气。
皇帝又怜又爱,他的小妃嫔娇气起来,是讲不了道理的,他深有体会,已很久没见过她这一面了,让他很是疼惜。
只是该做的事不能少了,皇帝怕她好了后脸皮薄,便让齐嬷嬷先回去歇息,只留下黄祖德,再挥退其余人等,最后半抱着她,才让人如常一些,哄的人肯接着把脉。
莲花又赧然又慌乱的,忘了现下不是只她和万岁爷两人在,方才醒悟过来后,发现自己丢丑了,好大的丑。
她不想看着这黑炭头,只将右手伸出,自己扭头靠在皇帝身上。
黄祖德这回把脉,可不敢再笑了,否则半盏茶不到就能结束的功夫,非得弄成半个时辰不可。
这个主子,实在太娇气了,还是万岁爷好啊,竟有如此耐心去劝解,真令人敬佩。
他摸着下巴,重新把起脉来,一摸到脉象,他便进了状态。
莲花觉察手上被搭脉,不安地动了动。
黄祖德把脉正入神,被打断不由得皱着眉头,脸一板,像往常那样说话:“莲主子莫动,您这一动微臣便易断错脉,这没病也许也断成了病,只怕到时就非喝冤枉药的事了。”
又来了,这炭头又来吓唬她了。
莲花微微转头偷眼瞧去,见黄祖德眉头皱出了两条肉虫一般的褶子,一如既往的吓唬她,心里总算踏实了。
这才是正常的嘛,先前那笑的炭头,实在太吓人了。
这回莲花安心了,微微离开皇帝的怀抱,也愿意去看黄祖德了。
看得众人十分惊奇,这样也行?
尤其是皇帝,觉得他的小妃嫔真是与众不同,看个御医,要御医的训才能安心。
这次很顺利,黄祖德很快诊完了脉,又与褚院正一般查看了几个大穴。
最后照着惯例说几句:“臣上回给您请平安脉,觉您身子有些燥,便让您饮荆花蜜水,如今稍有好转,荆花蜜水可接着用,只是平日还是忌用大燥之物,若是过燥易生胎火,微臣便要与您开方子了,望您切记。”
莲花有些高兴,这回也没什么事,虽炭头在结束之时还是要吓唬她,可这回她很高兴。
她乖乖地小声应道:“知晓了,有奶奶瞧着呢,我吃不着的。”
怎么要靠齐嬷嬷看着才行,自身的自律呢?
黄祖德十分不赞同治病靠他人的约束,于是脸一板又道:“您也当自觉才是!”
莲花鼓鼓嘴,怎么说吃不着也不成,这黑炭头太讨厌了。
她忍不住气呼呼地道:“好嘛好嘛,我知晓了。”
黄祖德这才作罢,起身行了个礼退下。
两人一来一回,看得皇帝又好笑又心疼,他的小妃嫔,真真惹人心疼,看得他心都酥软了。
这一场诊脉,到此总算告一段落。
等殿里只剩下皇帝跟莲花两人时候,皇帝忍不住抱起莲花到内室,坐到他大腿上,搂着人亲了又亲,温柔的哄着她,直到她笑出来为止。
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莲花便恢复如常,把皇帝的手放到肚皮上:“爷您摸摸,是不是圆了许多?”
她觉得肚子里的娃娃长的好快,一下子就鼓了出来,很新奇,有种莫名的喜悦。
“嗯,圆了。”皇帝感受手下的隆起,的确比先前大了许多,如今娘儿俩都在他怀了,他的心口装的满满的。
莲花深以为然:“是呢,近日我吃的都比往常多了些,有我的一份,多吃的那份是替娃娃吃的,这么瞧一点也没有白吃的。”
皇帝知道怀了身孕的人食量要比往常大很多,听她说的有趣,大掌抚摸在她的腹部上,感受孕育生命的喜悦。
他赞了一句:“嗯,皇儿很乖,他的母妃也很乖,两人都乖乖用膳,安安康康。”
莲花嘴角高高翘起,笑得一脸灿烂:“万岁爷,是他母妃乖呢,他还没出来,是他母妃替他用膳的。”
“对,朕的囡囡最乖。”
莲花眼睛都笑眯了,自己也摸摸肚子,自言自语:“往日吃多了肚皮也会鼓起来,可饿了便会下去,而有了小娃娃不会,这么瞧吃的都没有浪费,怀个娃娃很划算呢,爷您说是不是呀?”
皇帝眼含温柔笑意,知她财迷心窍又发作了,宠溺地亲了她一口,问:“饿不饿?用不用些点心?”
莲花搂住皇帝脖子,笑眯眯地摇了摇头:“还不饿呢,不大想吃,现下只想和爷说说话,和您说话高兴,很高兴。”
皇帝心中受用,他的小妃嫔就是甜。
莲花忽然想起了什么,靠在皇帝身上的身子,忍不住支棱起来,朝外头望了望,悄声道:“万岁爷,我觉得奶奶和张总管之间有秘密呢,很大的秘密。”
她先前忘记说了,刚才看见张总管和齐嬷嬷待一起,又想起来了,这事她还没跟万岁爷说。
“哦?什么秘密。”皇帝顺着问。
第四百二十一章 近朱者笑
他见过她和齐嬷嬷一来一回的对话,心里早知道了是什么事。
莲花耸搭下肩膀,遗憾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呢,我问过奶奶,奶奶说没有,也讹过张总管,可惜了没诈出来,唉……”
太可惜了,将她的好奇全勾了起来,可却得不到满足,齐嬷嬷和张总管两人,后头表现得毫无破绽,可她还是感觉有问题。
皇帝捏捏她鼻子:“既然如此,怎还觉得他们有秘密,兴许是你想错了呢?”
“兴许是呢,只是我还是觉得怪怪的,若是听清他们说什么就好了。”她都凑近了,还是没有听清,他们两人说话声儿太小了,有蹊跷。
皇帝挑挑眉,难怪先前一直与齐嬷嬷斗智斗勇,原来是撞破了张庆和齐嬷嬷在说话,幸好是没听清,否则他的小妃嫔定要去凑热闹的。
真是越来越机灵了,人也越发警醒,不好糊弄了。
莲花虽有些可惜,却并不太过纠结,她自己也想开了,没先前那么好奇了:“爷,我后头想明白了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像我还未曾与奶奶说爹娘和哥哥的事就是,奶奶也当有自己的秘密,何况我对您也有秘密呢。”
说到最后,自己就笑了出来,眼神中带了一丝狡诈,杏眼圆圆的,像个小狐狸,可爱极了。
皇帝讶然:“什么秘密?”
还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莲花用手将嘴巴捂住,摇了摇头,忍不住咯咯笑倒在皇帝怀里,她送给万岁爷的里衣,真的快做好了呢,这是她初次做衣裳,没想到真的做成了,想着想着,自顾自开心。
还有,她的散养娃娃……咳咳,是《劝学诗全集》也写好了,这也是她的秘密。
皇帝无奈地看着她,他的小妃嫔自己把自己给说乐了。
这小坏蛋,不知还瞒了他什么,看得他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将她搂紧,低头凑近她狠狠亲了两口:“小坏蛋,连朕也敢瞒了,胆子越发肥了,看朕怎么收拾你。”
说着又要凑近她。
莲花哈哈大笑,用手挡着皇帝直躲:“哈哈哈哈,万岁爷,秘密嘛……”
说着直接搂住皇帝脖子,将头埋入他胸口,让他亲不着,自己闷闷地又笑起来。
皇帝只得搂紧她,嘴角含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她没办法啊,只能等她笑够了再说了。
不过这小坏蛋答应了今夜赔罪,可到时候一并算账。
这么想,皇帝有些期待起来,难得他的小妃嫔主动赔罪,这样的机会岂能错过。
过了一会儿,莲花终于笑够了,舍得抬起头来了,眼睛笑的湿漉漉的。
皇帝捏捏她的脸,问道:“笑够了?”
莲花点点头,嘴角不由自主又翘起,她赶忙抿着唇拼命压着,差些忍不住又要笑了。
和万岁爷一起,她就是控制不住想笑,一点事都能笑很久,心里甜滋滋的。
皇帝挑挑眉,这爱笑的小坏蛋可真是爱笑,就没遇到过这么爱笑的人,和她待着就让人愉悦,无论什么事回来见一见她心头就能松快许多。
难怪齐嬷嬷这些日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就连自己和她待久了,都能发现到自己比往常爱笑多了。
这发现还是兵部的一个武将说的,记得有回召来徐虎和几个兵部的武将来议事,其中一个武将没听懂一个词,自己瞎琢磨怎么也想不通,憋了好久,到最后让他们退下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让他都愣住了。
徐虎几人嫌这武将丢人现眼,当即架着人要走。
他却忍不住笑了,想起了他的小坏蛋,有时候迷糊的也像这般直接,也不知读书时是怎么读的,词偶尔用错不少,不过只私下里能见着这一面,大场合上却看着很像一回事,很能撑得住,不像这个武将。
他甚至曾经问过他的小坏蛋,怎么在外头装模作样这么厉害,记得当时他的小坏蛋嘴巴一撅,直接反驳说她那才不是装,而是她的真本事,只有必要时才能见真章。
想起他的小坏蛋,笑意越来越深。
其他人都跟着笑了起来,武将本就爽朗,没文人那么多弯弯绕绕,殿中气氛不由得一松。
笑着笑着,先头那武将似有什么大发现一般,当即道:“万岁爷,您笑起来可真他娘的好看,让臣像在那什么春风里洗澡一样,您以前没这么笑过,差点吓了臣一大跳…唔唔……”
话还没说完,被徐虎叫人一把将嘴巴捂住,徐虎赶忙请罪告退,说这小子殿前失仪,回去就收拾一顿。
徐虎说着,带着人一溜烟就跑了,殿外隐隐约约还传来骂人和委屈辩解的声音。
他失笑摇头,过了一会儿才惊觉,那武将说得对,以前在大臣面前的确没这么笑过,要笑也只是因着公事为了达到某些目的,例如嘉许的笑。
这些都是无形之中受了他小妃嫔的影响,自己也变得爱笑起来,没以前那么严肃了。
的确,她那些小太监小宫女也比别的宫的有意思,整个苍澜院少有愁眉苦脸的时候,谁跟她待着受多了感染能不变?
“万岁爷,您在想什么呀?”能不能也和她说一说。
莲花越看越惊奇,万岁爷嘴角含笑都愣了好一会儿了,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事一样,政事上的就算了,她不想听,其他的倒是可以听一听。
皇帝回过神来就见她好奇的看着他,一脸的求知欲。
他心念一动,戏谑道:“在想朕的小乖乖何时能像朕这般,时时主动亲朕一口。”
说着遗憾可惜的叹了口气,眼神却一直注视着她。
莲花眼神躲闪了一下,咬着唇觉得有些为难。
这没什么事的,时不时亲一口好像有些怪……
当然,万岁爷亲她,她都习惯了感觉没什么,觉得就该那般的,很自然。
可到自己时就有些别扭,去亲万岁爷总是要有个由头的,否则好羞人……
皇帝看她眼神躲着,脸却渐渐变红了,觉得很是有趣,晃了晃她,又调侃道:“嗯?要不要亲朕一口?”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万岁爷好生啰嗦
他就爱看她这个模样,方才还像个小狐狸小坏蛋一般狡诈,一下子变得害羞绵软了下去,看着就可口。
他这么问调侃居多,却也带了一丝期待,他的小妃嫔很害羞不错,可也很勇敢,以前他不抱希望时候,她却总能给他惊喜,勇敢回应他,让他整个人都酥了。
故而这一次,他既是带了调侃,也是在讨赏,万一实现了呢?
莲花不吭声,头立即低了下去,想抬头又怕羞,反复几次,红晕爬到了耳朵尖上,脸热热的。
她…她其实可以的,只是想那么做时候,又怕看到万岁爷灼人的目光,那目光中的热度,次次都将她灼烧得要融化似的。
皇帝抬手摸摸她的耳朵尖,粉粉嫩嫩的,很是可爱。
又看看外头天色,也差不多了,他该离开了。
正要放过她时,却忽然见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水水润润的凑近他,他心头猛然漏跳一拍,果不其然,一个香软水嫩的唇贴近了他的,轻轻亲了他一口。
莲花心里建设够了,飞快抬头瞄了皇帝一眼,见他在看窗外没有看她,心里如小鹿乱撞一般。
她立即做下决定,飞快靠近万岁爷凑过去亲了一口,想快速离开,可在要离开时,却被万岁爷发现了,被扣住了后脑勺,被深深吻住了。
一吻结束,莲花脸蛋红红的靠在皇帝身上,皇帝心里满足得很,一股淡淡的暧昧在两人间游荡,再慢慢散去。
过了一会儿,莲花感觉脸没那么热了,遂起身,也拉着皇帝起身,替他理了理闹乱的衣裳,小声问:“爷,您是不是还要回去处理政事呀?”
万岁爷是为了同她一起把脉才回来的,否则这个时辰还在忙政事的。
她把脉已经耽搁了不少时候,现下和万岁爷温存也耽搁了不少时候,她担心万岁爷忙不完,会累着他。
方才见万岁爷瞧外头,应当就是看天色呢,大概是要走了。
“嗯。”皇帝低着头,温柔地看着她,由着她动作。
莲花将他胸口的衣裳褶子抚平,忍不住嘱咐:“午膳我让大壮给您送过去,您记得乖乖用哟。”
皇帝温声应道:“好。”
嘴角笑意不断扩大,有人惦记的感觉真是好啊,他的囡囡一直记挂这他。
莲花最后拍了拍皇帝的下摆,抬头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笑眯眯地道:“爷,好了呢。”
皇帝笑笑,已过晌午,外头还有事梗在心头,无法陪她用午膳。
真是有些舍不得啊。
他暗叹一声,把她的头发理一理:“今日恐怕要过了晚膳才能回,你要好好用膳,御医说的话要听,膳食上要忌口,白日里想做什么都莫要累着了,有事多让奴才去做,要听齐嬷嬷的话,等朕回来,可知晓了?”
莲花点点头,有些不舍,转念一想:“哎呀,爷,您也不是出远门,就在这宫里头呢,怎么搞得好似很久不见一般,您太啰嗦了啦。”
说着直接推着皇帝走:“您就安心呢,有奶奶在,奶奶可比您着紧多了,我便是想想奶奶都是不许的,而我也有分寸着的,您就放心吧。”
嚯!这小白眼狼嫌他啰嗦了。
他这是为了谁?
这天下还有谁能让他这般啰嗦?
也就这小白眼狼了,竟还嫌弃!
皇帝脸色变得有些发黑,刚还甜甜的人转眼就嫌弃他了,他这心头不得劲了,当即不走了。
莲花推了一半,才推出内室就推不动了,她抬头瞧去。
啊?那个,爷的脸色怎么不对了?
难道是秘密的事儿?
她以为这茬都过去了呢,没想到万岁爷也爱搞回马枪,早知道方才不亲他了……
虽是这么想,可再做一次选择,她还是会亲的……
莲花止住脑中纷飞的乱念,水盈盈的杏眼快速回头偷偷瞄了一眼绣篮,眼神飘过藏《劝学诗全集》的暗格,又转回来,不自在的咳了咳:“爷,您就等等吧,到时候您就知晓秘密是什么了,不要急嘛。”
做好的衣裳等过些日子就送,《劝学诗全集》等娃娃出来就教,万岁爷都看得着。
皇帝顿时明白她误会了,也明白了她的秘密是什么,当即又好气又好笑,原来是送礼这个秘密,他早就知晓,还得瞒着她自己已经知晓。
他却是不知《劝学诗全集》的存在的,莲花飘过的眼神也太过隐蔽,连皇帝都看不出来,否则脸上就不是这样的表情了……
皇帝心里无奈,他的小妃嫔啊,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她这么说,自己这口气反而得憋着也不好发了。
罢了,还是算到晚上吧。
他伸手捏捏莲花的脸,将她的嘴捏地嘟起来,俯身狠狠亲了一口,似笑非笑地道:“乖乖等朕,等着夜里向朕赔罪,若赔不好……”
说着轻笑一声,最后轻佻地看她一眼,抬步便走,眼神中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味。
莲花呆若木鸡,她都忘了赔罪这事了!
反应过来后,脸色爆红,又想不明白万岁爷最后是什么意思。
她匆匆走到门口,而那个明黄身影手长脚长,已走出很远。
她一急,大声冲着远去的背影问道:“爷,若赔不好会如何?”
皇帝听到问话回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囡囡是想朕现下说?”
用眼神示意她看看左右。
莲花这才发现,小吉子他们都在院子里呢,此时正看着她,忙拼命摆手让皇帝别说了,她不要当众说。
这个大流氓,只怕不会说什么好话的。
皇帝大笑,心情大好,转身离去。
莲花一跺脚,气鼓鼓的,嘴里愤愤地嘀咕:“怎还有下回分解的嘛,坏蛋,大坏蛋。”
让她心都悬了起来,若是事先说了她还能想想法子化解,闷着不告诉她,她怎么想嘛。
这个大坏蛋,故意的,要吊着她!
哼,她只说赔罪,又没说赔到满意为止,哼哼哼,她不认,看拿她如何!
虽是这么想,她却有些心虚气短,万岁爷总是能找着法子治她的,由不得她不认啊。
哎呀,大坏蛋!
第四百二十三章 异或在脑中
从苍澜院出来,皇帝敛去笑容,重新恢复往常的模样,大步朝星辰殿方向走去。
张庆在一旁,边快步走边低头回话:“万岁爷,两名御医已在星辰殿等着了。”
“嗯。”皇帝淡淡应了一声,脚步停也未停。
这是他做的吩咐,让褚院正和黄祖德把完脉后去星辰殿候着,张庆不过照着安排。
莲花身上的异常之处,不适合在苍澜院里说,无论是莲花本人,还是齐嬷嬷,他都不希望她们知道。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在苍澜院用午膳就出来,这件事梗在他心里,不问清楚他不安心。
很快,一行人走到了星辰殿。
褚院正和黄祖德两人在星辰殿等了一阵子,也没闲着,就他们把脉到的情况,将各自看法说出。
皇帝到时,两人正讨论此事,见到皇帝来了,赶忙行礼。
皇帝抬手:“平身。”
走上御座坐下,开门见山问:“如何?”
两人都知道皇帝问的什么事。
褚院正当先开口:“万岁爷,臣望莲主子气色如常,甚至比宫中其他主子更佳,又辨莲主子声音,也与常人无异,切脉之时,莲主子脉象有力而回旋,圆滑如珠,快而不滞,如珠滚玉盘之状,也属有孕的正常脉象,若非万岁爷事前有言,臣恐怕瞧不出丝毫异样。”
说来惭愧,他医术虽比不上当年能妙手回春的千金圣手,却也算术精岐黄,可这回若是没有万岁爷前头的话,他看着莲主子如同常人一般,再康健不过了。
皇帝心中一紧:“这么说,有不妥之处?”
褚院正大叹一口气,朝着皇帝拱手一拜:“臣术业不精,只稍感有异,臣细细查了莲主子几个大穴,莲主子的气血行至头部当阳穴之时稍有受阻,极轻极轻,若不平心静气感受,恐觉不出,只是便是觉出这一丝不同,臣也断不出是何问题。”
皇帝心里有数,安抚道:“褚院正不必妄自菲薄,若你术业不精,这天下还有何人精于岐黄。”
褚院正嘴里连声称:“惭愧惭愧。”
二三十年前的千金圣手那才是真正精于岐黄之术,惊才绝艳,只是可惜了,已隐退,消失与人前遍寻不着了。
皇帝看向黄祖德:“黄医丞看法如何,可有大碍?”
黄祖德上前一步拜了一拜:“微臣如褚院正一般所见,莲主子几与常人无异,微臣与院正所感略有不同之处,是微臣为莲主子切脉之时,觉莲主子脉象一息之间偶有一拍稍弱,也非次次都有,先前平安脉中也试过断不出一切如常之时,便是有感,也只偶得一到二拍有异罢了,易略过去。”
一旁的褚院正微微点头,感慨后生可畏,这点是他没切出来的,黄医丞年纪尚轻,医术精湛,经验老道心思细腻,这行医救人,有时候便是如此,些微差异,病灶大不相同。
他敢说,太医署的很多医令都没有黄医丞的医术好,这也是他相中黄医丞,商讨后上禀破格录用的缘由。
他有预感,黄医丞是迟早要超越他,恐怕还要走得更远,甚至比肩几十年前的千金圣手也说不定。
黄祖德顿了顿,看向褚院正,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他便接着道:“得褚院正启发,方才与褚院正相谈,臣等推测莲主子异或在脑中。”
这是两人都认同的点。
褚院正附和:“正是。万岁爷,容臣冒昧一问,不知莲主子几年前是否生过大病?”
皇帝手叩御案,静静听着,听到这里,他手一顿,抬眼向下看去,就见黄祖德在一旁神色认真,满面沉思之色,而褚院正也差不多,一脸求解。
两人于医道上都有些痴迷,在这上头信得过。
只是有些事涉及他的小妃嫔,他怕人去探究,无意说漏,让囡囡知道就不妥了,还是不说吧,先看看情形。
他掩下思绪,反问:“褚院正何出此言?”
褚院正自己也想不明白:“按理说,莲主子的身子康健得很,不像久病空耗过身子之人,一切正常,此等异样也不似隐疾——”
他说着看向黄祖德。
黄祖德回望点头赞同:“不是隐疾。”
褚院正接着道:“故而臣推测,或是从前病过在脑中留下一丝痕迹?如人之伤疤,好了淡去也留下一丝痕迹,却于人无碍的,只是抚去,肌理触感略不相同罢了。”
这点,黄祖德倒是意见相左,有不同的看法,他低头沉思着。
皇帝问道:“这么说,无复发的可能?”
这是他最关心的。
“这……”褚院正露出为难之色,真正的缘由没有断出来,但现下看是无大碍的,只是作为御医,这样的包票他不敢打。
黄祖德这边想好了,抬起头,郑重上禀道:“启禀万岁爷,微臣以为莲主子非疾也,更像是什么被堵住了一般,却堵得一分不多,一毫不少,气血才会如此依旧通畅,其他一切如常,微臣以为这对莲主子的身子并无影响。”
皇帝点点头没有说话,褚院正和黄祖德两人说的都有对的地方,他的小妃嫔当年的确病过一场,得路过的一个游医及时救治过,才没有病得亏空了身子,只是那些痛苦的记忆也被堵住了。
他的小妃嫔,忘了最绝望的那一年记忆……
听她说过小时候的很多事,却独独没有说过十岁那一年的事,连提都没提过。
褚院正听了黄祖德的话,细细一想,也觉得有可能:“这么说倒是能说得通,只是也断不出何处受阻,是自发受阻,还是受外力所阻。”
他长叹一声,自言自语的感慨道:“若是千金圣手在定可断出。”
自己的医术还是不够啊,唉。
一旁的黄祖德抓住重点,疑惑的问:“千金圣手?”
他没听过的,杏林有这号人物?
褚院正转头解释:“你还年轻,当未听过。多年以前,千金圣手在杏林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只是已经隐退多年不知所踪,不知现下如何了。”
他说话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崇敬之意。
第四百二十四章 千金一诊,无病无因
黄祖德一听来了兴致:“千金圣手医术很了得?”
褚院正一听这问话,不舒服了,平和可亲的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态,斩钉截铁地道:“那是自然,便是踏入棺材之人千金圣手也能拉回来,可若他断人活不过三更,那人便活不过五更,你想想吧。有这么一句话流传下来:‘千金一诊,无病无因’,说的便是除非无病,否则没有千金圣手断不出的病因,千金一诊,一诊值千金。”
黄祖德不禁向往起来:“若有机会能讨教一二便好了。”
褚院正也满怀感慨地说:“的确,得千金圣手的一句指点受益无穷。老夫年轻之时极为愚钝,当年有幸见过千金圣手一次,得了一句指点真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啊,只是千金圣手脾气有些古怪,指点人时像训斥一般,只有深入去体会,才知其中用心良苦。说来你的眉眼与千金圣手有些相像,只是黑了些。”
已经过了二三十年,可千金圣手的容颜还深深烙在他心中。
说来神奇,他第一次见黄祖德时便有种亲切,后头越看越熟悉,让他忍不住亲近起来。
千金圣手令他敬仰不已,只是他知道他天资愚钝,这辈子是赶不上了,看到个有点像的人,心里有些慰藉,觉得亲切。
黄祖德边听边不断点头,听到指点像训斥时,感觉有些熟悉,却没有多想。
他祖上世代行医,积累深厚,而到他爹这一辈,听他娘说爹的天赋极好,如他所见,他爹的医术的确了得。
只是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这世上还有千金圣手这般的神仙人物,他回去得问问他爹,有没有听说过。
南城院落里的黄神医,刚被人叫醒要吃午饭了,坐床头上不断的打喷嚏,喃喃自语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念叨他。
坐于上头的皇帝正在想莲花的事,等回过神来,就见下头的两位医痴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
仔细听去,聊的竟然是千金圣手。
他早前定黄祖德给莲花把平安脉时,就让曹德查过黄祖德,故而知道一些事。
他面色古怪起来,仔细看向黄祖德,却见这人一脸神往,竟像是没发现一般。
他顿时明了,只怕黄祖德的爹从来都没跟儿子说过自己的名头和经历,的确淡泊名利。
若是可能,让黄祖德的爹来替他的小妃嫔看看,倒是极好的。
只是传闻中这个神医脾气硬,正直不阿,当年因被强权逼迫,对王公贵族十分不满,退隐前甚至放话出来,往后若有王侯请他医治后果自负。
这也使得这名神医退隐后,世家大族无人再去找,毕竟神医的名头不是白来的,救人医术了得,杀人也易如反掌,谁都冒不起这个险。
褚院正和黄祖德讨论了半日,才回过神来皇帝还在上头,他们以往时常这么讨论,差点忘了不是在太医署里。
两人连连告罪,皇帝道无妨。
后头又讨论了讨论莲花的情况,得出于身子无碍的结论。
皇帝心中还是有些忧心的,他的小妃嫔情况,他最是清楚不过,就怕那些痛苦的记忆她重新记起来,那后果就难料了。
他将两人挥退,这一点这两个御医不知内里,恐怕再讨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从她的族叔族婶身上下功夫了,得找人嘱咐好,族婶进宫后别说什么刺激的话,让他的小妃嫔想起什么来。
皇帝做下了决定,却见褚院正面上犹豫,还待在原地不肯走。
皇帝不解:“褚院正还有何事?”
褚院正想了想,开始规劝道:“万岁爷,此次臣与您切脉之时,您的元阳过盛,所谓元阳者,即无形之火,以生以化,神机是也,久盛之下,引动肝火,万岁爷您还是阴阳调和调和为好,药理调和终归不好。”
按理说万岁爷这么多妃子,不应当啊,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次次给万岁爷把脉,基本只得一条,肝火旺盛下不去,也说过,可万岁爷不听。
皇帝无言,怎么又提这个了……
黄祖德一听这话停住了脚步,这可是关系到万岁爷啊,差些忘了。
他回头,一拱手附和道:“正是,微臣与褚院正所见略同,爷您的肝火的确有些盛了,还望您保重龙体,泻一泻才是。”
皇帝满头黑线,又多了个人劝他……
他实在不想就这话题多说什么,日日抱着他的小妃嫔睡,能不上火?
可让他不抱那却是不可能的,他宁愿上火也不愿让她一人去睡,他可舍不得。
而阴阳调和,这也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他的小妃嫔现下能不能的问题。
不过算算时候,也快了,想到这个,心里就忍不住有些火热。
但这是他和小妃嫔的闺房之事,总不能和这两人说吧?
他忍不住扶额,这让他想起了皇祖母还在时,时时关注他去后宫的动向,若是哪段时日见他不去,便派人来规劝他,问御医若觉得他身子有哪些不适,也来规劝,总之时不时都来规劝一二。
他有些头疼,抬手想将这两人赶走,却见两人都翘首以盼,眼中都有殷切规劝之意。
罢了,这两人也不过是尽职尽责而已,他只好敷衍一句,含糊道:“知了,下去吧。”
褚院正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上回万岁爷也是说知道了,可下回把平安脉时候,该如何就如何。
皇帝见状头疼得很,话未出已知晓褚院正想说什么,忍不住截住他的话头:“今夜就下火,去吧。”
褚院正这才放心,带着黄祖德两人告退而去。
皇帝后面的话并不是敷衍,别忘了今夜他的小妃嫔要向他赔罪,那能作为赔罪的事可多了去了了。
等两人走了,皇帝想起方才的事,唤来人去莲秉成那边走一趟,和人事先知会一声,到时候会请人进宫来。
将此事处置完毕,皇帝知晓曹德又出去了,询问了询问,希望这次有大的进展。
他已经越来越等不了了,恨不得将前朝的贼子一举扫除,再将后宫的魑魅魍魉大肆清理,他才能安心,让他的小妃嫔好好养胎,也不用拘着她一直窝在一个小院落里……
第四百二十五章 父训子,子训孙
傍晚时分,南面院落。
众人将黄神医送到门口,莲长和没忍住,又开口想留。
黄神医一个瞪眼:“老夫有妻有子,已一日未归,你这黄口小儿还想困着老夫不成?你便是给老夫当儿子,老夫也不要你这样的。”
莲长和只得灰溜溜地闭嘴,心想黄神医嘴越来越毒了,把他当儿子训,可他对他儿子也没这么训过吧?
他不自觉的将自己代入黄神医儿子角色去,父训子,子训孙,一代传一代。
又不由自主看了看在一旁莽莽撞撞的莲万真,心想要不自己也跟黄神医学学?
还是算了,黄神医骂人声如洪钟,太费力了,他现下没那个精力,哄夫人都来不及,哪有功夫训这几个小子。
想到苏然,莲长和满心欢喜。
他的夫人方才醒过一次,用了点汤药和粥羹,精神好多了。
黄神医瞧了瞧,让照着他的开的方子喝了调养,过几日再来一趟瞧瞧,其余没什么问题了。
他的夫人好像与黄神医老早前就认识了一般,见到黄神医愣了半晌,后来缓缓地笑了,说原来是故人,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故人,很是欣喜之类的。
故人,顾名思义不就是故交老朋友吗,他夫人怎么会认识这样爱骂人的老头?
他的夫人身子本就虚弱,他可不希望被黄神医骂,要骂骂他一人就好,他皮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不放在心上。
只是出乎他意料,黄神医待他夫人很好,并没有像骂他父子三人那样,而是好言好语的,似乎很是感慨,叨念什么镇远侯夫妇泉下有知可瞑目了之类的话,让夫人有些伤感。
他这一瞧,不得了啊,让夫人伤心的都不是好人,便是救命恩人也不行,没忍住跟黄神医急了起来,被夫人说了两句才忍下来。
后头见夫人不再伤感,他才作罢,否则这老头儿便是再骂他,他也要与之一战。
最后两人又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懂的话,没多久,他的夫人精神渐渐不济,众人便出来了。
黄神医要告辞,他一瞧天色,都要天黑了,于是跟儿子他们一起劝人留宿。
老神医尽管瞧着能得很,可一把年纪了,帮他们忙活到现在,怎么忍心让人冒黑回去,连晚饭都不留?没这般待客的。
可无论他们怎么劝,黄神医都不愿意留。
他只得叫小儿子帮忙安排马车,给送人回去。
一行人出了门口,外头马车早已准备好,马叔安排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送。
莲长和原本是想让莲万真送的,可惜黄神医不让。
来到马车前,黄神医瞧了瞧莲沐苏:“跛足小子,等你的事了了,便来黄府找老夫,谈医治你瘸脚之事。”
莲沐苏拱手:“晚辈多谢神医。”
黄神医挥挥手:“得了得了,都散了吧,老夫走了。”
说着绕过马车,像没看见一般,直奔树下绑着的几匹马。
莲长和急忙叫道:“黄大夫,不是那边,是这里!”
指了指马车,他就说不该让黄神医冒黑走的,一把年纪眼神那么不好,还死鸭子嘴硬,这可如何了得。
哎哟,他瞧见了什么?
这老头儿理都不理他的话,还解开了最高最壮那匹马,可别让马给撅了!
莲长和赶忙小跑过去,想把黄神医拦下来,提醒他别犯老糊涂。
却不曾想黄神医翻身上马一气呵成,动作干脆利索,嫣然是个老手,看得他目瞪口呆。
众人微愣。
黄神医抚摸着马鬓毛,开怀大笑:“好,好得很,你们既然请老夫骑马,那老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又能骑马回去了,实在高兴,若他夫人问起,他便说是这帮小儿硬要他骑马的,可不是他自己想骑。
众人目瞪口呆。
黄神医一拍马身,当即冲了出去,留下一句话来:“来个小子,将老夫药箱带上。”
黎清书无奈,喊了一声:“千尘。”
千尘当即提着药箱,将他的马绳一剑斩断,剑入剑鞘,飞身上马,一跃而出。
黄神医座下的马是少主的,他得去把马牵回来。
两人渐渐远去,扬起滚滚飞尘。
莲万真觉得不对,转头问莲宝:“小宝,是我们请神医骑马的?”
他咋没这个印象。
莲宝闻言笑了笑没解释,心想这个老顽童恐怕是个妻管严,自己爱骑马就爱骑马,硬要栽在他们身上,真是的。
莲万真看莲宝笑容不对,追着问:“小宝你笑什么?”咋那么古怪的。
莲宝摇头不肯说,跟随众人一起回院去。
莲万真急忙跟上,缠着莲宝连连追问。
走在前头的莲沐苏,听到莲万真的问话,回头看了看莲万真,停下脚步,淡淡开口:“二弟,书为兄已替你选好,明日起便好好读吧。”
莲万真一听,也不缠莲宝了,惊恐万分:“啊?大哥,怎还要读,娘都好了……”
莲宝讶异,二哥又被大哥罚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正是娘快好了,需得好好调养,你才更得读书修身养性,免得气着娘。”莲沐苏说完这句,抬脚接着回去。
莲万真大急,赶忙追上去大声嚷嚷道:“大哥,天地良心啊,我怎么会舍得气娘,大哥,你别走啊,大哥……”
话还没说完,走前头的莲长和猛然回头眼睛一瞪:“兔崽子,再吵吵将你娘吵醒,爹也得给你加几本!”
莲万真嘴里声音戛然而止,耸头搭脑不敢再说话了。
莲宝忍住不笑,轻飘飘从莲万真身边经过。
莲万真眼睛一亮,眼神带着希冀和求助。
莲宝当做没看见,径直走过,大哥罚二哥,他可帮不了,他也怕大哥的罚。
从小到大,大哥把他看得一清二楚,透透的,他那点小伎俩在大哥面前不够看的,又怎么帮得了二哥。
待追上了莲沐苏,莲宝低声问道:“大哥,你真的决定了明日便去,要不等个几日?”
今日刚贴的官府告示,等个几日也无大碍。
莲沐苏摇了摇头:“越早越好。”
第四百二十六章 避嫌
越早越问心无愧,早些事了也能早些回来,何况他感觉事情不太简单,恐怕还连累到了放他进去考试的主考官,早些去好。
莲宝迟疑:“娘那边……”
莲沐苏和煦地对着他笑,笑容中自带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明日等娘醒了,我与娘说。”
想来娘会支持他的,而且时间紧迫,若想会试前将腿治好,现下就得尽快将此事了了。
等明日吧,明日他娘醒了,就将这两件事告诉他娘,想来他娘会很高兴,毕竟他的腿也是他娘才心病之一。
莲宝闻言点了点头,他都懂,只是还是忍不住担心,不知道前头等着大哥的是什么。
不过大哥做事一向比他周全,应当是无事的。
这么想着心里安定了。
薛府。
薛府管家:“老爷莫气,小人已将郭家少爷给请走了。”
薛平将茶盖子重重往杯上一扣,满脸怒气:“这个蠢货,究竟知不知晓什么叫避嫌!”
竟然公然在他下值路上拦住他,说很久不见姑父,很是想念,恰巧遇到,不如去府上拜会拜会,也见见姑母。
这个蠢货,仗着帮他做那点事,胆子这么大,竟不将他警告放在眼里!
这些年若不是他薛平,郭家生意能做得那么大,别以为郭家做的那些欺男霸女的事他不知道,若不是他帮摆平,郭家好能好端端的?
他一而再再而三嘱咐,此多事之秋,没事别来找他,避着一些,为了就是别让人注意到郭家,毕竟那事……
只是没想到,郭能竟然不理会他的警告,这个蠢货,蠢!
他还以为什么事找他呢,原来是这蠢货当年将一家人给抓去流放了,又让那家人给逃了。
听得他勃然大怒当即抬腿就走。
这个蠢货,竟然为着这么点事来找他,不过几个庶民,又这么多年过去了,能翻起什么风浪!
区区小事就被吓破了胆儿,他都开始怀疑将那事交予这蠢货妥不妥当了!
幸好这蠢货还有点分寸,没当众说出什么不恰的话来。
管家连连劝道:“老爷息怒,想来郭家少爷并非有意的,真是碰巧也不一定,何况在外人眼里,两家又是亲戚,若是遇着了您这个姑父不做点什么,反而不妥了。”
袖口的银子还沉甸甸的,郭家少爷实在大方。
薛平冷笑一声:“你信他?”
混迹官场多年,这点小伎俩他要是看不清楚,就白混了。
管家顿时不敢吭声了,好话他已经帮说了,后头就不是他能管的事了。
虽然如此,薛平面色还是缓和了些,问道:“算算日子,信都差不多收到了吧?”
管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老爷说的应当是给军中的人送信的事,当即回道:“老爷放心,小人都依是您说的办的,保管万无一失。”
薛平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些许疲惫。
白日他得到消息,徐虎之女徐榕英在后宫之中搅动风云,夺他女儿的权,不知想干什么。
真以为这样就能扳倒他女儿?将宫里他女儿的人拔干净?真是笑话。
便是女儿的人被清了,还有他的人,他岂是那么容易便能对付的?
他薛平自先帝时期起便在后宫有一番经营,他的人藏得深,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真是异想天开。
此事定然有徐虎撑腰,与前朝重提沈明那事有莫大干系,真是一群武夫,异想天开和他对着干。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心狠了,看徐虎能不能将他女儿给保住,就这么一个女儿在了,真有了事,不知道皇帝会不会信徐榕英。
局早已布下,添个一笔便成。
薛平想了想,对管家道:“你让人寻机给小姐带个口信,在宫里头只管安心待着便是,什么都不必管,小心些,别让人发现。”
这事不必婉君出马,一点都不用她沾手,把人摘得干干净净的,管后宫的权自会回到她的手里。
管家忙应道:“是。”
薛平疲惫的揉揉额头:“听说小姐的头疾又重了?”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在宫里,他还是很关心的。
管家低头回话:“传回的消息是有些加重,娘娘这头疾是传自夫人,只能纾解没法去根儿,不过老爷不必忧心,虽没法去根儿,却没别的大碍的,不会伤及性命,只偶尔发作一阵罢了。”
“嗯。”薛平点点头,只要不伤及身子和性命便好。
想到郭家,又忍不住气上心头:“郭家一家就没个能看的人,没能耐便罢了,拖后腿的功夫倒是一流。”
说着气冲冲起身朝着新抬的小妾房里走去,撂下一句话:“你让夫人管好她的娘家。”
管家恭恭敬敬应“是”,将人送走。
感叹夫人越来越不得老爷的心了,商贾的出身也就罢了,身子还带着病传给了娘娘,娘娘是老爷最看重的一个女儿了。
他摇摇头,这些事不是他能管的,还是先将手头上的事办好吧。
提到郭能,他从薛府出来乘上自家马车,在回去路上,只觉得满心愤恨和憋屈。
这次过来,一无所获,不,也不算一无所获,起码得了一肚子的闷气和憋屈。
这个老匹夫,若不是赏赐送账去时不肯见他,他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宫里的表妹那头,不知出了什么事,一直没有给他来消息,他跟瞎了一般不知道那个余孽如何了。
流放所里逃出的那几个人,像水掉进了大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也找不到。
而他的人又在延庆府受挫,没抓到该抓的人,反而折了几个,且不知对方的来头,只能断臂求生,不敢再去探究。
延庆府受挫后,他怕出什么岔子,越想越不安,当即又派了一次人人去南面,想将南面的当初涉及那事的人通通除掉。
谁知先前派去警告的人,让这些人生了防备和警惕,近日传回消息,手脚没处理干净。
总之他现在是内忧外患,心情焦躁,终日惶恐不安,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去找他的好姑父。
可他的姑父倒好,他话刚起了个头,还没进正题,当即一甩脸便走,留都留不住。
第四百二十七章 留后路
他郭能在外头,好歹也是一个人物,而他的姑父却当他是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赚的银子供着薛府用也就算了,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他,如今越来越敷衍他了。
避嫌?哈哈,用避嫌二字打发他!
他现下都火烧眉毛了,还管什么避嫌!
郭能眼眸满是阴狠之色,他若有事,薛家别想落着好!
光是那事,就够薛家抄家灭族的,不知若他主动去揭发,能不能得个戴罪立功,到时就说薛家胁迫他的好了。
郭能越想越愤慨,忍不住想毁灭一切!
他本就是个心狠手辣脾气暴躁之人,受不得丝毫的气,可这些年他却受了薛平不少气,一直忍着,就因薛平位高权重,而他郭家只是商贾,他心中的不满早已滔天。
这些年郭家的血肉被薛家吸了多少,若薛平这老匹夫有良心,把他郭家当做自己人,早让他家的人入仕途,脱离商贾之籍,有一番建树了。
而不是压着他郭家,美其名曰商贾不能入仕,入仕不能从商,是为了他郭家好,有薛家在朝中就够了。
这算盘打得倒好,还不是为了更好控制他郭家,让郭家任由薛家予取予求?
哈,这老匹夫,当谁看不出那些算计是的,人前倒装得清高,和他郭家撇得干干净净的,人后什么都想捞一笔。
见死不救是吧,可别逼他,否则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谁也落不着好!
郭能胸口都要气炸了,感受着马车的晃动,他握着拳头,将指甲掐进肉里,直掐得鲜血横流,感受到疼痛,才稍微冷静下来。
旁边伺候的小厮,瞧见了郭能手上的血,吓了一跳:“少爷,您的手流血了。”
说着赶紧在马车放的柜里,掏出纱布药酒,要给郭能止血。
郭能一双利眼像剑一般射向小厮,吓得小厮哆嗦起来,不敢再动作。
郭能闭了闭眼,平息心中怒火。
等眼睛睁开时,他眼中已恢复了清明,事到如今,他要留后路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下定决心后,他对小厮道:“你让郭顺找个隐蔽的地方,将娘、少夫人和几个小少爷送走。”
小厮闻言,小心翼翼道:“少爷,顺子办事去了……”
郭顺是郭能的心腹,办事得力,那事一直是他经手的,从未出过岔子,深得郭能的心。
以前少爷在办那事时,从来只让郭顺那帮人办的,只除了几日前少爷叫另一人办过,后头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将郭顺给调了回去,也仅此一次而已,没想到这次少爷竟然动了将人叫回来的念头……
郭能怒气腾的一下又起,怒骂道:“不会找人将他叫回来?还用本少爷教你不成!”
这些年都没人发觉,难道这次就能发觉不成?何况事儿都办了一半了,让剩余的人照着做就行,熟门熟路出不了什么岔子。
现在最要紧的是办他的事,都火烧眉毛了,他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让郭顺先将家中老小送走,再去南面把该清的人杀清除净,那个老匹夫是指望不上了。
那老匹夫,又要他出钱,又要他出力,这些年尽心尽力替这老匹夫干了这么多事,他落着什么好了,他何必呢!
小厮赶忙应下来,连连赔罪说好话,心里隐约感觉是出了什么大事,却一句也不敢多嘴,就怕小命不保。
郭能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放下帘子,焦躁地对外头赶马车的人道:“赶车赶这么慢,郭家没让你吃饱还是如何?快一些,否则本少爷要你的命。”
外头车夫打了个寒颤,唯唯诺诺应是,手一扬将马鞭甩得啪啪响,马儿当即快步跑起来。
坐郭能旁边的小厮不由得更加小心了,他算待在郭能身边比较久的小厮了,见过不少郭能的手段的,他就见过郭能也对底下的人说过这样的话,后来那人被摁着吃了一担的馒头,生生给噎死了,极为残忍。
郭能心气稍稍顺了些,但一想到薛平,心头又恨了起来。
夜里,苍澜院内。
用了膳,沐过浴,莲花坐在皇帝平日的桌子前,靠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本话本子,像个乖乖的好学生一般看得入迷。
她看的话本子是带画儿的,字多那种她也能看,不过看着看着眼睛就花了,她还是爱看带画的,不用过脑,一眼看过去就晓得说了什么。
皇帝还没回来,她又闲着无事可做,于是便看上了话本子,边看边等人回来。
今日下午她都乖乖巧巧安安分分的,专心致志地绣着小莲花,缝制着衣裳,在齐嬷嬷的照看指教之下,总算不负众望,把这衣裳给做完了!
苍澜院的所有人喜极而泣,主子将衣裳做好了,只等收好送万岁爷就可,终于不用做贼了,从此可以挺直胸膛拜见万岁爷了!
小吉子不用从早到晚假装望风了,不用配合主子假装瞒着万岁爷,也不用配合万岁爷瞒着主子。
在万岁爷到来时,更不用忍着良心上的“背主”煎熬,告诉万岁爷主子在做什么,是不是要先等主子藏好爷再进院;
当然,在衣裳送出前,他还是得假装不知晓万岁爷已经知晓,可相比起来主子在做衣裳时候,已经好太多了,他知足了,忍不住喜极而泣。
旁人可能不知道,一次次“背主”是多么痛苦,将主子在做之事一次次告诉万岁爷,让他的内心多么煎熬。
这一点他就十分佩服那呆子,能将主子卖得干干净净的,万岁爷问什么说什么,将主子做的什么事都一五一十告诉爷,一丁点儿都不保留,还以为是正常的,这呆子。
小林子这头呢,却很是失落,他在万岁爷来大声念诗的任务被取消了,自从方嫔娘娘来了一趟后,主子也很少让他背诗了,他的所长没地发挥了,先头的成就感渐渐烟消云散。
他的背诗才能没了用处,他觉得他重新变得一无是处起来,整个人变得蔫蔫的,晚上连饭也少吃了半碗。
第四百二十八章 喜大普奔,女红做好了
而最欣慰的是齐嬷嬷,感慨小闺女做女红,真是累得她够呛的,比自己做还累。
好在终是做完了,下回若小闺女还想做些什么,她定要狠下心去阻止,不能再来一回了,她这把老骨头熬不住。
只是还不等她下定决心,小闺女将做给皇帝的衣裳左瞧右瞧,瞧好了,郑重其事的装起来,下一刻便兴冲冲的说要给她做抹额。
哎哟,小闺女的精力可真是旺盛啊,她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就没见过一个有身孕的人精力如此充沛。
抹额她不要了,让她缓缓吧。
这么想着,她找了个由头当即起身就走,连晚膳都借口不来用,就怕被小闺女缠上要给她做抹额,哎哟,可愁死她了。
莲花这头感觉十分奇怪,怎么她提到抹额时候,齐嬷嬷的脸色那么古怪,眼角似乎还抽搐了一下。
她就提了那么一下,嬷嬷当即就起身,说想回自己屋里晒晒太阳,头也不回的跑了,她想去扶一扶都不要。
当时她并没有多想,过后很久才想起,问小青,那个时辰太阳能晒到齐嬷嬷屋子里么?
小青犹豫了犹豫,说要不她去瞧瞧?
那算了,许是齐嬷嬷就爱在她屋子里晒呢。
就这样,屋子里就剩她一个狗头将军三个兵了。
她想抹额看着就简单,她自己来应该也行的吧?
想是想的很好,当真要动手时候,她才知晓好多问题在呢。
首先她只知晓抹额是里外两块布缝一起,首尾处弄个扣子,扣子她想好了,就去库房别人送的那堆东西里,扒拉一颗珍珠下来好了。
说来她库房里都有什么,她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银子的数目,和一木匣的宝石弹珠,其余的就匆匆瞧过一眼,也没放在心上,珍珠应该是有的吧?若没有,找万岁爷要好了。
这扣子用什么是想好了,其次是用什么布适合呢?啊呀,这可是个问题呀,齐嬷嬷喜欢用什么布比较舒服,又用什么布比较合适呢?
这都是问题呢,给万岁爷做里衣的布,是嬷嬷搭配的,当时她也没好好搞明白每个布都可以做什么,齐嬷嬷说什么就是什么,要让她选做里衣的,她知晓,若是其他的,呃,那还是要齐嬷嬷指点的。
再有抹额大小怎么定,是要量一量齐嬷嬷额头大小么?这也是个问题。
她不死心,找来小吉子三人一起商讨解决法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谁知越商讨问题越多,例如该选什么颜色的布呀,上头绣什么花色啊,弄个前宽后窄的还是中间窄两边宽的啊,等等等,一个头两个大。
她并着三人,没一个懂女红的,真是学艺不精志气短,困难太多了,还是等请教齐嬷嬷后再说吧。
原本想等晚膳时分再请教的,谁知嬷嬷早早就说了今日晚膳就不过来了,让她如意算盘打空了,那只能改日再说了。
于是莲花就这么空闲了下来,
哦,还有怪石摆件,这个嘛,她的确想弄个托底来着,只是得在白日光线足去做才成,否则苍澜院里除了她自己,没人答应让她做。
一闲下来闷着没事干啊,她就浑身难受,只好在院子里东晃晃西晃晃,晃到齐嬷嬷处,胖丫一瞧见她,啪嗒就将门给关上了,说齐嬷嬷累了,在歇息。
好嘛,那她只能另寻乐子了,没得办法。
最后在落日时分,晚膳之前,她让人抬了个齐嬷嬷之前用的躺椅出来,盖了张厚毯子,像个老太太一般百无聊赖的躺在外头晒夕阳,夕阳没晒着多少,却被深秋的风吹得冷飕飕的,感慨晒太阳还是不合适她,又溜达回了殿里。
在殿里坐了半晌,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看书这茬来,当即就让小吉子找些闲书来。
于是在她晚膳后,小吉子不知从哪给她寻摸了几本话本子来,深得她心,沐浴过后瞧上了,就没移开过眼。
小青走过来看了看:“主子,奴婢给您再点一盏灯吧,这么瞧着太暗了。”
“嗯嗯。”莲花随口应一声,也不知小青说的什么,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话本。
点完灯,小吉子进来了,端着一托盘。
他将托盘放在厅里,朝里道:“主子,瓜子点心来了。”
里面一声回应都没有,他凑着脑袋朝里看去,就看到小青站旁边,而他的主子正坐着看话本子,全神贯注的模样。
话本子是他给找的,宫里按理说不许有话本子的,正儿八经的地儿也是没话本子的,他是用小门道给找的。
当时主子让他找些闲书,他思来想去都不知找什么,想起以前主子说过她看过话本子,就灵机一动,去星辰殿的宫娥和太监那里搜刮了搜刮,打着张总管的名号,让人上缴就既往不咎。
果然搜刮到了一些,挑拣了挑拣,将才子戏佳人这样的给去掉,一是主子不爱看这样的,二是他不敢给主子看,万一主子学坏了,那万岁爷得扒了他的皮。
再将血腥恐怖的去掉,这样的书没得吓着主子,不妥不妥。
东挑西拣之下,最后留了一本解谜断案奇志怪谈这样的书,果然还得主子的心,开看前,还特意让他端瓜子点心来,要边看边吃。
只是端来了,人却顾不上吃了。
小吉子轻手轻脚走进去,走到小青旁边,用眼神询问了询问,小青摇了摇头。
他大概明白了,主子这样是看入了神,他想了想,低声小青找了个毯子,给主子盖上,别看得太入神不知冷热。
两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莲花一拍桌子:“好,过瘾极了,就该这么来。”
一把将书合上,这本算是看完了。
小吉子和小青对视一眼,他问道:“主子看的什么?”
莲花转头看过去,就见两人都在,眼睛顿时一亮:“来的正好,主子正好给你们讲讲。”
说着人已经起身,边走向小厅边说:“小吉子何在?”
“奴才在。”
莲花又道:“我的瓜子点心蜜水呢?”
第四百二十九章 提拔为掌事太监
小吉子当即往前引路:“主子这边请~”
他知主子是玩闹心起了,便是没两步路也装装样子,配合主子玩一玩。
莲花背着手往前走,下巴略点一点,嘉许地道:“不错不错,从今往后便提拔你做苍澜院的掌事太监,掌管其余人等。”
此时她的肚子怀相才刚刚隆起,若往后月份够大了,这么背着手走路,像个待宫中多年的太监老油子一般,大腹便便的,又可爱又滑稽。
“喳,奴才遵旨。”小吉子眉开眼笑,心想主子可真不错,便是闹着玩也顺着他的美梦来。
掌事太监掌管一宫的所有太监,若没有相当品级的宫女,那么也能掌管该宫的宫女,相当于掌管了一宫的奴才。
宫里头的太监极难升迁,比宫女要难,尤其是星辰殿的,大部分人都是最低的太监级别,俗称为小太监,再上一品级就叫大太监,接着到内侍太监、带班太监、掌事太监、首领太监等等。
而公公的品级,就比太监高多了,便是最低等的公公,品级都要比首领太监要高,分别为公公、大公公、内侍公公、带班公公、掌事公公、首领公公等,最顶头的便是总管公公,也就是张庆这样的级别。
故而外头称太监一声公公时候,是很令太监们高兴的,这可是太监们都想要的名头。
同时御前伺候的太监,便是与其他地方的太监同一品级,身份上要高一等。
这也是为什么小吉子刚来苍澜院时会那么沮丧了,眼看着在星辰殿混出点眉目,要被提一提了,谁知就被丢到了苍澜院,爬着爬着就爬到了底,那可真不是玩笑话。
当初他来苍澜院时,用的就是万一主子看情分当上掌事太监来安慰自己,否则那日子就没啥盼头了。
至于当上掌事公公什么的,他那是不敢想,这宫里也不是哪个主子都能用起掌事公公的,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贵妃娘娘,没正宫皇后亦或者太后、万岁爷的允许,也是用不上的。
他这辈子若能当上公公,除非主子当上……
咳,想远了想远了,这么多人虎视眈眈,他便是想想也不行,会害了主子。
小吉子赶忙拉回神来,就听见自家主子喝着蜜水,对着他俩指点江山:“你俩坐下,嗑些瓜子,我要与你们说书一段。咦,小林子呢?算了算了,你们两个也够了。”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将方才看见的讲出来了。
小青迟疑,自从齐嬷嬷来了后,教导了许多礼仪,她就知晓不能主子站着,她坐着了。
而小吉子也略微迟疑了一下。
莲花一瞧,这俩人磨磨唧唧的,她何事能说上书啊。
于是叉着腰,凶巴巴地道:“还不坐下,要我动用藤条么?”
两人立即一屁股坐下,生怕晚了藤条伺候。
莲花当即抓起两把瓜子一人塞了一把,听书没瓜子没茶水,等于少了一半的乐趣。
等都准备好了,她清了清嗓子,开始缓缓讲起来。
她看的这本书名叫《人间判官奇闻录》,说有个阴间的判官,不知怎么的转世到了人间,一双阴阳眼能瞧清人的前世今生业障轮回,任何犯了罪孽的人都逃不过他的一双利眼。
故事从一个小村庄里讲起,有一日,判官来到了这个小村庄,正好遇到一个老太太丢了一只鸡,遍寻不着偷鸡贼,哭天抢地,这个判官极富正义感,安抚老太太,答应帮她找到偷鸡贼,只要村里的人从他面前走过,他便能认出哪个是。
老太太半信半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带着判官往村里走了一圈,而这判官果然一眼就帮这个老太太揪出了偷鸡贼,将偷鸡贼怎么偷的鸡,什么时辰偷的,鸡又是怎么被吃的,用的什么吃法说得一清二楚,偷鸡贼还以为自己被撞见了,不得不认,一问之下,竟真的与判官说的一模一样,而且是个惯犯。
老太太喊人来将偷鸡贼打了一顿,偷鸡贼哭着求饶,说偷的那只鸡太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等收拾完偷鸡贼,老太太对判官感激不已,逢人便大声帮判官宣扬起来,称其多么多么的神。
村子本就小,老太太在村口吼几嗓子,村尾都听见了。
这下一村的人都来围观这个判官,忍不住啧啧称奇。
有个老汉就很奇怪,这新进村的人,怎么像亲眼所见一般,将来龙去脉讲得头头是道,不由得将这判官给怀疑上了,怀疑是偷鸡贼的同伙,正巧这偷鸡贼是村外头的人,这下更印证了他的想法,不由得质疑起来。
同村的其余人等,听着老汉的质疑,越听越有理,不由得也跟着怀疑起来,连被偷鸡的老太太都开始怀疑了。
这下判官是有理说不清,大叹一声,只得自证清白,将这老汉儿子失踪的事点出,又点出这老汉前世造孽甚多,今生注定绝后,儿子名为失踪,实则已被人杀害埋在了村后的某处。
村里人又惊又疑,这外来的人,说的跟真的似的,偏偏这老汉的儿子的确失踪了几年不曾归家。
而这老汉双目赤红,村里人最怕的便是绝后,这后生仔竟然如此诅咒他,恶毒至极,这事过不去了。
他将全村的人喊上,让判官指出他儿子所在,若是挖不着,便将判官就地活埋了。
村里人当然帮村里人,没道理帮外人,于是一村人押着判官便去寻尸,若寻不着,便真的活埋。
所谓穷乡僻壤出刁民,一国的律法有时还真管不着偏僻的村落,村长的话比律法还管用。
到了地儿,判官丝毫不慌,指出一处便让人挖。
村人挖着挖着,还真挖出了一副骸骨,依稀还能辨认出衣裳的模样。
老汉一看,当即伏地大哭,声声泣血。
村人极为震撼,想不通这外人是怎么知道的,纷纷去问。
老汉醒神过来,拿着锄头就想去打判官,泣血啼哭,称这判官就是凶手。
第四百三十章 从话本子悟出的道理
判官又怒又惊,这老汉便是转世投胎秉性依旧难移,不由金刚怒目,厉声怒斥,吓得老汉慌了神。
判官这才指出,杀害这老汉儿子的凶手便是……
说到这里,莲花学说书先生一般,停顿了一下,去看两个茶客的反应,一看十分满意。
“主子,是谁?”小青急着追问。
连小吉子也想知道:“主子,您就别卖关子了,究竟是谁?”
莲花喝一口蜜水,叹慰一声,感慨说书先生吊人胃口的感觉真好啊,将两人弄得急死了,她这才道出真相:
杀害老汉儿子的凶手便是老汉的儿媳妇,因多年无所出,怕被休了,在一次外出之际,与老汉儿子争吵几句,将老汉儿子给失手敲死。
真相大白水落石出,老汉当即带人去将自家儿媳绑了沉塘。
第一个故事至此讲完。
莲花坐下来,摇头晃脑地点评:“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理昭昭,真是报应不爽。”
这些话都是跟说书先生学的,她一股脑给堆出来,显得高深。
小青连连点头:“主子说的是。”
莲花摸着下巴,想考考他们:“你们说,这故事教与咱们什么?”
小青立即举手抢答:“做坏事是要遭报应的。”
小吉子正想说话,就见莲花起身敲了小青一个脑瓜子:“小青你笨,不被发现不就成了!”
小吉子和小青两人立即惊恐起来,哎哟娘呀,主子的道德是非观怎么有些歪啊,故事里那儿媳妇可是杀人了……
莲花话音一落,自己就反应了过来,这么说不妥。
她不自在的咳了咳:“那个,当然,我们不能干坏事,像偷鸡这样的事是绝不能干的!”
小吉子和小青两人更惊恐了,主子的意思是,偷鸡不能偷,那杀人就……
见两人反应不对,莲花又补了一句:“哦哦,杀人放火更不能干,方才净想着那只鸡了,忘了这事。”
两人齐齐松了口气,这才是他们认识的主子嘛,长得可爱,心地又善良,富有狭义心肠。
等松下来,小青想起方才的事,不由得开口问道:“主子,您说这故事教给咱们什么道理?”
小吉子也竖起耳朵,想听听他的主子有何高见。
说到这个莲花就兴奋,她举起一根手指:“这第一条,那便是偷来的鸡也许比一般的更好吃,从那偷鸡贼是个惯犯就可推测出来。”
小吉子:“……”
偷……偷来的鸡,比一般的好吃……
主子读书,怎么跟常人读的不同,难怪说方才说到这段,连那只鸡很香这样的细节也说出来了,他隐约还听到了主子咽口水的声儿,还以为是幻觉呢……
“哎呀,你们说哪有鸡偷,这御花园怎么也不养鸡呢?”否则以前她就能吃上偷来的鸡了。
小青挠挠头,她的确没见御花园养有鸡。
小吉子心里咯噔一下,主子可万万别变成偷鸡贼啊,否则他难辞其咎。
他赶忙劝道:“主子,便是御花园养有,那都是有数的鸡,不见了管鸡的小太监就要倒霉了,偷不得。”
莲花重新坐下来:“哦……这样啊,那便不偷了。”
她自己有吃有穿的,没必要为难管鸡的小太监,那还是不偷了,也不是非偷不可的,万一这鸡香不是因为偷才香的呢?
小吉子松了口气,若主子因为看他给找的书学坏了,万岁爷和齐嬷嬷非得打死他不可。
莲花有些惆怅起来,小手撑着脑袋,自顾自道:“这还有一条,那便是鸡架着烤来吃很香呢。”
她特地点出了这个的,那偷鸡贼被打还忍不住夸那鸡香,说明有可能是因为做法香,毕竟就算偷了鸡来,若是做不好也不香的。
她馋了,可惜现在天色晚了,否则就能弄来吃了。
小吉子心里虽有些无力,合着他们的主子说了一通,整副心神都放在了那只鸡上,可只要主子没有想到歪里去,就很好很好了,他期待不高……
“主子,您是饿了么?”小青有点懵。
莲花摇了摇头:“还不是太饿。小青,明日我们烤只鸡吃吧!”
说着兴奋起来:“按书里头的做法,我琢磨着是这般做的,先将整只鸡用香料给腌一遍,再放炭火上烤……”
她跟小青嘀嘀咕咕了一通,猜测那鸡是怎么做的,完全忘了《人间判官奇闻录》她才说了开篇第一个故事而已。
等说好了明日那鸡的做法,莲花心满意足了,口水直流,满心期待。
这下她真的饿了,却不想吃糕。
正要和小吉子、小青几人叽叽喳喳谈论着,要去厨房瞅瞅都有什么吃的时候,皇帝回来了。
皇帝远远走近,见偏殿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他小妃嫔的声音。
他嘴角上扬,暖暖一笑,还有什么比乘着夜色归来,有人在等他的感觉更好?
待走进门,就见他的小妃嫔和她的两个奴才有说有笑,说得很是热闹,还要起身去哪。
等发现他,她的杏眼都亮了起来:“万岁爷,您回来啦?”
来得正好,见者有份,她要去觅食了。
小吉子和小青当即低头行礼,快速退到一旁。
皇帝满眼笑意,冲着莲花道:“嗯,朕回来了。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莲花笑吟吟走过来,满心欢喜:“在说吃的呢,爷这么晚回来,饿了么?我去给您弄点吃的呀。”
皇帝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朕还不饿。”
莲花忍不住抱住他,撒娇道:“可是我饿了呢。”
方才都把自己说饿了,又饿又馋,必须吃点什么才行。
皇帝环住她:“那便吃点。”
说着就朝外喊人:“来人——”
莲花赶忙摇了摇头,脱离他怀抱:“爷,不用旁人,我想自己去瞧瞧有什么吃的,也给您带一份回来呀。”
说干就干,莲花当即招呼小吉子和小青抬脚就走,拦都拦不住。
她得去看看厨房有什么能解她的馋,若是没有,那就做点什么快些的吃。
皇帝无奈,他的小妃嫔性子就是风风火火的,近一日不见还没多看两眼,人就出去了,殿里顿时空荡荡的。
第四百三十一章 妖言惑众,其罪当诛
皇帝唤张庆进来伺候,替他换一身衣服。
在更衣时,皇帝环顾内室一周,想找出点他小妃嫔在做什么事的痕迹来,看着一切如常,梳妆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台面上头她平日里写写画画的纸都收好了,看不出什么来,外头厅里那堆瓜子壳还显眼一些。
目光移到床帐上,帐子挂在两边,床上的被子枕头铺得整整齐齐的,他身形高大,枕头要稍高一些,他小妃嫔的枕头则要稍矮一些,两个枕头都经过了他小妃嫔的巧手,更舒适了些,此时两个枕头紧紧的挨在一起,像极了他与他小妃嫔的关系。
床上只一床被子,在他印象中,从第一回来苍澜院到现在,两人都是共用一床被子,许是他的小妃嫔不知规矩,许是张庆忘了,总之就没分过被子,不过对于这点,他很满意,两床被子太过生分,一床抱着人睡刚刚好。
皇帝哪知道当初莲花穷的只剩一床夏被一床冬被了,星辰殿又不抱被子来,她就是知道规矩也没法子,总不能在夏日让皇帝盖冬被。
皇帝想到今夜睡前重点在于赔罪,他心中就期待不已。
他嘴边露出淡淡的笑意,眼角的余光略过他办公的桌子,看到上头放了一本书。
他眼神微动,心下觉得奇怪,平日里他的桌子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上头放了镇纸等一干物件,奏折和书一类,都收的干干净净的,印象中他没留书在上头。
“万岁爷,好了。”张庆恭恭敬敬地将更下的衣服收好。
皇帝点了点头:“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张庆躬着身子往外退出。
皇帝朝着桌子走去,心下有些疑惑,低头定睛一看:《人间判官奇闻录》。
这是什么书?他从未听闻的。
又是谁放的?
他拿起书,看上头有判官二字,所谓判官,乃阴曹地府的官名,断忠奸,审判到冥府的幽魂,判处幽魂的轮回生死,惩戒奸人,嘉奖善人,最有名最着名的四大判官:赏善司魏征、罚恶司钟馗、察查司陆之道、阴律司崔钰。
而判官二字前头,又有人间二字。
心想这书莫非是以判官隐喻某一公正严明的官员,书中讲的是此官的事迹?
皇帝来了兴致,无论哪朝哪代都需公正严明、明辨是非的官员,若天底下都是这样的官,何愁不海清河晏。
他倒想看看,里头的“判官”是如何公正严明的,从中悟出道理来。
等翻开第一页,皇帝有些怔然,这记事手法倒是别致,图文并茂,虽读着有些怪异,却好懂得很。
刚开头不习惯,翻个几页很快便熟了编排布局,很容易就读下去。
只是读着读着,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怒火不由升起。
他读书本就快,像这本书更是简单易懂,没什么高深之处,几乎一目十行,匆匆扫个一眼便知其中之意。
却是越看越气,越看脸越黑。
“呵,朕怎不知晓,有这样可转世人间的判官!”他以为是隐喻,一开始还以为开头写得含蓄,用转世来影射有判官之能,却没想到还真就是转世的。
“阴阳一开辨忠奸,装神弄鬼,一派胡言!”只一眼就看出人是忠是奸,这断忠奸原是靠的阴阳眼,而非以事实论证,呵,这样的人若真在世上,他第一个斩了!
“前世的罪孽,竟算到今生,荒唐荒唐!”这个假判官,糊涂虫,只动一张嘴便给人定罪,一个无辜之人,竟被说得十恶不赦,实在荒唐!
“妖言惑众,其罪当诛!”
“滥用私刑,置律法于不顾,岂有此理!”
皇帝越看越愤怒,这本书所写的,与他想的完全相反,这假判官非但不明辨是非,反而目无法纪、欺世盗名,用愚民之术,让百姓奉为之神明,借着一张巧嘴,煽动百姓,为所欲为!
天子与百官若以此书上写的来行事,只怕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实在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翻完最后一页,皇帝已压抑不住的怒气,将书狠狠摔到桌上,不由厉声喝问:“此书是谁的?”
放他桌头,荐与他,莫不是想得他赏识吧!
就这种妖言惑众的书怎么进的苍澜院,是谁想利用他的小妃嫔,他若知晓,定要严惩不贷!
帝王威仪在此刻毕现无疑!
背后无人进来回话,他猛然回头过去,训斥的话语顿时梗在喉中,再也吐露不得。
不知何时他的小妃嫔立于他的身后,张着嘴一脸懵然的瞧着他,呆呆的要举手。
皇帝心中咯噔一下,坏了,吓着人了!
说到莲花,她和小青小吉子三人直奔厨房而去,将整个厨房都扒拉遍了,莲花这也不想吃,那也不想吃。
见还剩一些没用的肉,闻着还很新鲜,于是她亲自指挥小青和小吉子二人,要做个酥饼包肉。
面是现成的,肉也是现成的,一个个圆滚滚的生饼很快包好。
小吉子熟门熟路,没多大功夫就升起了火,小青则将生饼贴在烧红的锅上,一个接一个,快极了。
看的莲花直流口水。
小林子听到动静也过来了,他今日有心事,哀叹自己一无是处,闷头闷脑闷闷不乐,晚饭又少吃了半碗饭,没吃饱,肚子不大舒服,便和小吉子说了,没去伺候。
到了此时已经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了,闻着味儿,听到动静便寻了过来。
他进到厨房,看见自家主子也在,乖乖行了礼,不过莲花一心都在锅里呢,摆了摆手就算了事,没一个人搭理他的。
此时厨房大锅里不断传来香味,香极了,小吉子在烧火,小青在翻肉饼,莲花凑着脑袋瞧,灶头围了三个人,热火朝天的。
他不断咽着口水,挤到旁边一个小角落,伸头去瞧锅里,只见一个个金黄金黄的肉饼,煎得焦香焦香的,表皮煎得滋滋作响,差些口水就流地上了,看着实在太香了。
整个锅边,结结实实围了一圈人,都伸着头瞧着锅里,眼睛一眨不眨的。
第四百三十二章 香酥肉饼
莲花忍不住问:“小青,你说好了么?”
小青拿起锅铲压了压:“主子,还差一些呢。”
莲花只能忍耐下来,见火似乎太旺了:“小吉子,火小些,免得外头糊了,里头还没熟。”
“哎,好嘞。”小吉子原本不饿的,但是看着这香喷喷的肉饼,也觉得自己饿了,他跟小青可是苍澜院食量最大的两人。
终于,肉饼感觉煎得差不多了,看着似乎好了。
一声“咕叽”传来,特别响,整个厨房顿时一静。
莲花摸摸肚子,感觉不是自己的响啊,不由问道:“咦,谁的肚子响?”
她看向小青。
小青摇了摇头,她还没饿到那种程度。
她看向小吉子,小吉子也摇了摇头,晚饭吃得多,他也没饿到那种程度。
莲花奇怪了,这声“咕叽”的来源很关键,若是她的肚子响,那她得吃点再回殿里,免得又在万岁爷面前出丑。
若不是她的,那她就将肉饼拿回去,和万岁爷一起吃,你一口我一口,吃着有滋有味。
正当三人查不清时,旁边一个弱弱的声音传来:“主子,是奴才的肚子响了。”
三人齐齐看过去,嚯,不是小林子这呆子是谁。
小林子说话间,一丝透明的口水不小心从嘴角流下来,他赶忙拿手擦了擦,小心的露出个腼腆的笑。
莲花三人一下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嘴里“嘶~”的一声,肩膀都抖了抖。
这动作其他两人都是跟莲花学的,现在苍澜院几人都学会了。
莲花有些嫌弃:“小林子实在太恶心了,小青,你快起个饼子给他,尝尝味儿。”
小林子先是缩了缩身子,听到起饼子,眼睛顿时一亮,双手捧起来,就准备去接。
小吉子忍不住嫌弃的拍他一下:“呆子,也不怕饼烫。”
小林子不住摇头:“小吉哥,不烫,胖丫便是这样给我饼的,这么吃着香。”
刚要拿碗的小青立即止住了动作,直接铲起一个肉饼,放到小林子双手之上。
接下来,三人便看到了小林子的绝活,只见他上下抛飞,边抛飞边拿嘴吹,时不时吃一口,咬到嘴里的饼子似在嘴里滚了一周散热,接着嚼了两下便吞了下去,吃得飞快,不一会儿便下去了半个饼子。
莲花看的有些愣,转头问小吉子:“小林子以前都这般吃饼的么?”
小吉子摇摇头:“不是,奴才也第一次见。”
小青道:“主子,奴婢倒是见过一次,是有回天蒙蒙亮,胖丫在煎饼,小林子烧火时候见的。”
小林子吃了半个饼,终于没那么馋了,手里的饼也没那么烫了,有点空回话了:“主子,这是胖丫让奴才练的活儿,早晨摊饼子,胖丫来不及了,又要试试熟了没,便直接丢给奴才。主子,奴才现在接饼的活儿也练得可好了。”
“哦……”众人恍然大悟,难怪没见过呢,早晨一般时候都是胖丫和小林子做早膳,小青得守着。
莲花抓住重点,不由得问道:“那这饼子熟了没?”
她早就想吃了。
其他两人也齐齐看向小林子。
“熟了。”小林子点了点头,又期待地道:“主子要不要瞧瞧奴才接饼子,随手一抛,奴才都能接住。”
胖丫还夸过他,说让他尝东西,从不操心,反手丢出来,他就能接住,省了她不少功夫。
莲花当即对小青道:“快,盛出来,将我与万岁爷的份儿端出来,其余的你们吃。”
小吉子一溜烟去洗了洗手,拿了一个盘,垫在托盘底下,旁边放两把筷子,端到锅前。
小青顺势将饼子往上盛。
两人配合默契极了。
独留拿着半个饼子的小林子欲言又止,没人想看他空手接烫饼,只得自己闷头吃饼了……
盛了几个,莲花喊停,让小吉子端着饼跟她去偏殿,等端到了,便让他重新回厨房吃饼。
有万岁爷在,一般不用他们伺候。
当然,她也可以自己端,她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若是她敢端,便是刚起个头,小吉子这货都要抱她腿哀嚎的,小青也会有样学样。
所以嘛,让他端着吧。
快到门前时,莲花示意小吉子找星辰殿的小太监,往常该怎么走试毒的步骤就怎么走。
张总管也隐隐说过,是她经手的倒是不必,只是她不同意,一来她觉得不可例外,这样的事最要小心谨慎了,怎么能例外,若例外了便容易大意疏忽,让底下的人上行下效,不可;
这二来嘛,万岁爷比她重要得多,她平日里也不懂这些东西的,自己又分辨不清,不希望自己成为万岁爷的缺口。
故而在她的坚持之下,苍澜院的一切饭菜都会让星辰殿的小太监走试毒流程。
负责试毒的小太监,当即拿出银针去探毒,还有一小太监小心切了一块饼试毒。
莲花不管这边的情形,她看向门口像个无头苍蝇瞎转悠的张总管,神色似乎不大对劲。
她走过去,有些疑惑地问:“张总管,你怎么了?是天太黑,眼睛瞧不见东西么?”
张庆心焦火燎的,偏殿里头动静不对啊,万岁爷一直在怒斥着什么,每隔一会儿就怒斥一句,一句比一句重。
他方才退出去时候,眼角的余光瞧见万岁爷似乎拿起了一本书。
听着这怒斥的言语,似是怒斥书中之事。
他已好久不曾听见万岁爷如此勃然大怒了,哎哟喂,是哪个不长眼的将书放在万岁爷案上,若是让他知晓,别说万岁爷了,他自己就想将此人手撕了。
不怪乎皇帝和张庆第一反应,是以为哪个谄媚之人将书进献,想博得赏识了。
以前发生过不少这样的事,有朝臣奏折里替人夹带私货,亦或者托星辰殿不知情的奴才,将东西给放到御案上头,更有甚者,在皇帝必经路上便将东西献上,后头通通整治了之后才算好。
而且皇帝从来没看过话本这样的闲书,自然认不出来这样的书,也不知道这样的书只图一乐,并不必深究。
第四百三十三章 还有么?我还想看呢
他读的书,从来都是正儿八经的书,如资治通鉴这般的鉴于往事,资于治道,研读历代前朝史书,以史为鉴,计较得失。
他也不认为莲花会喜欢这样的书,他的小妃嫔一见到书就苦了脸,怎可能会主动去读,从他来苍澜院到现在,就没见过她主动读书,诗词还是因为想用才学。
而张庆,话本他倒是知道,今日小吉子借着他去搜刮话本,这事他是知道的。
但他并没有瞧见皇帝手中的书叫什么,里头又写了什么,故而他也没往那方面想,而且皇帝当时拿书是从平日办公的桌上拿的,万岁爷的东西一般人也不敢动,所以他下意识就以为是给万岁爷的书。
这可不得了啊,没想到严防死守的苍澜院,也出了这样的事,怎能不让皇帝动怒,怎能不让张庆惊慌。
苍澜院的防护还有漏洞,他责无旁贷!
正慌乱之际,张庆没留意莲花回来了,听到问话转头才发现人来了。
他心里有事,笑不出来了,只胡乱回了句:“奴才没事,奴才瞧得见。”就转头担忧地看回偏殿内,心神都飞了,也没细想这里头的话。
他揣着手,瞧一眼里头,又收回目光,神色犹豫,在门口处徘徘徊徊,时不时搓手不知如何是好。
万岁爷没传他,怎么进去!
他这些举动,看在莲花眼里,却有了不同的意味。
莲花觉得张庆神色很紧张,眼神飘得很,都不知往哪搁,跟平时大不相同,以为是睁眼瞎的疾症发作了。
不由得安慰道:“张总管,改日可请那黑炭头瞧瞧你的眼睛,夜里若瞧不清楚,灯笼便做大些,多点一些。”
虽然她不喜欢让那黑炭头瞧,可也知道炭头的医术应该还可以的,讳疾忌医要不得。
“多谢莲主子。”张庆话不经脑便脱口而出。
莲花觉得自己嘱咐够了,看看小吉子那边像是快好了,便抬步准备走入偏殿。
张庆忽然醒过来,莲主子在啊,对啊!
他一拍脑门,小碎步跑几步到莲花旁边,悄声问道:“莲主子,万岁爷桌案上那书,是谁放的?”
得赶紧将人揪出来啊!
莲花见张庆神神秘秘的,以为是有什么事,不由得也跟着压低声音,小声道:“你说的是《人间判官奇闻录》么?是我放的,怎么了?”
张庆一愣,外头的人竟然渗透莲主子了?
他心里一凛,左右瞧瞧,紧接着追问:“莲主子,是谁让你这么放的,告诉奴才。”
他好处理了,别连累到莲主子。
尽管莲花闹不明白怎么了,却也跟着左右瞧瞧,答道:“没人啊,是方才我看完忘了拿走了。张总管,说来这本书真是不错呢,看着很是过瘾。”
她伸出手来,用巴掌比了比:“还有么?我还想看呢。”
小吉子就拿来那么一本,没多大一会儿就瞧完了,不够看的。
张庆顿时愣住了,这书……是莲主子的?
等会儿!听那名,怎么这么像小太监和小宫女私下消遣的话本?!
宫里头明面上是不允许有话本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只是他没想到竟然是莲主子的。
联想到小吉子做的事,他顿时明白了过来,他将事情想复杂了……
糟,万岁爷会不会也想复杂了?!
莲花见张庆不回话,忽然反应过来张总管为何这般神秘了,跟做贼似的,她记起来了,宫里头看话本不能光明正大的,否则定被收缴了去,还得被罚。
她陡然一惊,哎呀,坏了,万岁爷不会瞧见了吧,是不是得罚她了!
这么想着,她顾不上张庆了,当即匆匆走进去,踏入厅里刚看到皇帝背对着的身影,便听到他怒气冲冲的批判声:
“妖言惑众,其罪当诛!”
“滥用私刑,置律法于不顾,岂有此理!”
啊,这么严重啊!
莲花大吃一惊,不过一本话本子,怎么定这么重的罪。
她惶惶然的朝前走了几步,看到皇帝手里拿着的,正是她那本话本子,完蛋了,再也抵赖不得了……
正在气头上的皇帝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到来,正翻到最后一页,忍不住将书狠狠摔到桌上,厉声喝问:“此书是谁的?”
莲花顿时惊住了,满脑子的万岁爷要问罪了,懵懵然的看着眼前的身影,只觉很是陌生,这是她的万岁爷?
怎么那么凶……哦不是,是比凶更上一层的凶,不是纯凶,那是什么来着……
这样的万岁爷对她来说十分陌生,好似是在李美人诬陷她时候见过,当时在贵妃殿中,万岁爷陌生得很,反手将她打入了诏狱中。
她脑子都混沌了,呆呆愣愣的想要举手,不知坦白能不能从宽……
皇帝一回头发现她在,立时发现坏了,先头看得怒气冲冲,都忘了压制,像在星辰殿一般发泄了。
张庆反应过来后,立即也跟莲花身后进来了,听到皇帝的怒喝顿感不妙,忍不住焦急起来,想要提示。
电光石火之间,皇帝心念急转,朝莲花身后瞥了一眼,张庆接触到目光,立即打眼色。
皇帝顿时明白了什么,一个箭步走过去握住莲花要举起来的手,将她搂入怀中,顺着她的背,柔声道:“囡囡,无事无事,朕方才不是在说你,莫怕莫怕。”
话音刚落,小吉子就从外头冲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
速度太快,一个肉饼“吧唧”甩飞到了门上,又“啪嗒”一下掉到地上。
方才万岁爷那声厉喝,偏殿外头的人都听到了。
小吉子在和星辰殿的奴才验肉饼时,就一直注意着莲花的动向,莲花进去时,他注意到了,没想到刚进去,就传来了万岁爷怒问的声音,不由大惊失色,顾不上放下托盘,端着就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只是冲进去后,才发现气氛极为古怪。
主子被万岁爷搂着看不清神色,万岁爷不像要怪罪主子的模样,反而有一丝担心。
而张总管额头都是汗。
他进来动静太大,两人目光都落他身上。
第四百三十四章 缓一缓
殿中静了一瞬。
小吉子只一瞬便瞧清了形势,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行礼高呼:“参见万岁爷,参见主子,肉饼来了!”
皇帝正愁没事转移注意力,顺着接口:“什么肉饼,快呈上来。”
“是。”
等肉饼到了身旁,皇帝对张庆使了个眼色,温柔的摸着莲花的头发,温声道:“囡囡,不是饿了?吃些肉饼可好?”
书的事许是和他的小妃嫔有关,回头再问张庆怎么回事,现下是安抚他的小妃嫔要紧,可千万别吓着人了。
张庆迅速反应过来,绕到皇帝身后朝着桌走去,从下头取了一本皇帝常看的书,轻手轻脚将桌上的书给替换了,又把替换下来的书塞到了怀里。
莲花懵懵的反应不过来,方才不是还要问罪,怎就到肉饼了。
闻到身旁的香气,她转头瞧过去,就见肉饼就在她眼前,由小吉子端着。
她抬头有些发愣的看向皇帝,见皇帝的表情如平日那般温柔地望着她,一点也不像先前刚进来时候陌生的模样。
她绷着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软软地靠在皇帝身上,这还是她的万岁爷,没有变。
皇帝看她的神情,不由也暗松了口气,知道人是缓过神来了。
方才反应过激了,都忽略了在何处,那样的脾气对外而不能对内,会吓着他的人。
张庆替换好后,人重新走离桌子,跟着也松了一口气,万岁爷是怜惜莲主子的,而莲主子看着也回神了,那就好,那就好。
苍澜院里,有关莲主子的事一向单纯,是他平日里在外头接触的事儿杂了,联想多了。
他当时第一时间就该反应过来提醒万岁爷的,想到这里,他不由自责起来。
皇帝亲亲莲花的额头:“囡囡,要不要用一些肉饼?看着外焦里酥,很是不错。”
莲花摇了摇头,不大想说话,还要缓一缓。
方才那一刹那,让她心有些慌,她慌的不是万岁爷要治她的罪,而是……
皇帝心都揪起来,果然是被吓到了。
他挥退张庆和小吉子两人,待两人出去了,才柔声问道:“囡囡怎么了?是方才朕声太大,将你吓着了?”
莲花又摇了摇头,小声道:“没有呢。”
她不怕的。
皇帝忧心了,不知她怎么了,搂着她不断抚着她的背,只能就着方才的事安抚:“朕保证,方才的模样不会有下一次了,囡囡莫怕莫怕。”
莲花稍稍离开皇帝的怀抱,抬头向上看去,而皇帝也低头望向她。
她看出了皇帝眼中藏着的一抹担忧,不由抬手去抚摸他的脸,认真的将心里话问出:“昭哥哥,你以后会变么?”
会变得让她陌生起来吗?
皇帝有些怔忪,很快却是明白了她这么问的因由。
忍不住将她的手握在大掌之中贴到他的心口上,俯身平视着她,温柔地珍视地望着她:“即便容颜老去,年岁流逝沧海桑田,我对囡囡的心,永不会变。”
接着又骤然一笑:“此生从未如此庆幸能遇见囡囡,若是上天眷顾,望今后生生世世都得遇囡囡。”
眼中星光灿烂。
莲花看得入神,万岁爷的眼神,让她很安心很安心。
她的心慢慢安定下来,一下一下的跳动,总算暖了起来。
接着嘴一扁,她想笑又想哭,万岁爷懂她呢,给她最大的承诺,让她感到很安全。
她怎会因方才觉得陌生就冒出这些念头来呢,真是傻兮兮的。
皇帝看着她眼里开始泛泪,心都疼了,赶忙将人搂入怀中:“是朕不好,乖乖莫哭,是朕不好。”
莲花此时彻底安定下来,心活络了过来,想着想着感觉自己有些好笑,万岁爷对她一直都那么好,什么都为她着想,就差对她千依百顺了,她怎么会因此不安呢。
真是杞人忧天啊。
她忍不住抱住皇帝,摇了摇头,她没想哭,甚至想笑了。
皇帝看不到她的神色,以为她哭了,不由更加心疼了,细细安慰起来:“莫哭莫哭,小乖乖,朕让你罚可好?”
莲花听皇帝是误会了,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怕万岁爷担心,忍不住双手撑住皇帝的胸膛,一骨碌分开了些,抬头道:“爷,我没有哭啊。”
皇帝低头瞧去,就见她面上带笑了,至此算是放心了,长舒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他的小妃嫔哭,她一哭,他的心就疼得紧。
他忍不住亲亲她的额头:“好些了?”
莲花眨眨眼,咬着唇,赧然的点点头,又埋首到皇帝胸膛,小声说:“我也是呢。”
皇帝不解:“也是什么?”
莲花脸开始发热,双手抱皇帝抱得更紧了。
皇帝忽然反应过来,他的小妃嫔此话,接的是他永不会变的那两句话。
他心头开始春花灿烂,忍不住笑声出来,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他就说他的小妃嫔从不吝于表达她的爱意。
他忍不住俯唇到她耳边,又问一遍:“也是什么?囡囡,想听你说……”
声音带了一丝沙哑,更多的是蛊惑。
莲花脸都烧了起来,她心里又羞又甜,声如蚊呐地道:“如昭哥哥一般,囡囡想永远与昭哥哥在一起……”
皇帝笑容越发大,止不住的笑意漫上眼睛,顺势亲亲她的耳朵尖,感觉不够,又凑到她额头亲了亲,接着亲亲她的眉心,她的眼睛,她的脸颊……
莲花脸红红的,任由他亲,直到皇帝要将她抱上床,才“啊呀”反应过来:“我的肉饼!”
方才不是听说好了吗,在哪呢?
皇帝无奈,只好放开她,看来御医说他肝火旺盛,的确盛得很,放浪了。
他的小妃嫔也有意思,此时才想起肉饼,此时竟然还能想起肉饼……
莲花挣脱皇帝的怀抱,顺手牵着他的手:“爷,肉饼要热着吃才好吃呢,方才忘了。”
在厨房时候看着可香了,尤其小林子,在嘴里吃得咕噜咕噜的香,不知现下如何了,凉了可不好。
她拉着皇帝到厅里,就见那碟子肉饼放在饭桌上,一个个圆滚滚,看着就好吃。
第四百三十五章 朕一点都不生气
她咽了咽口水,她真的饿了。
她感觉无事生非真的会饿,方才她就是胡思乱想了,又耗费心神又让万岁爷担心,早知晓她就不想那么多了,咳……
皇帝顺着她坐下,她开始张罗起来,边张罗边将她的想法说出。
皇帝挑挑眉,否道:“那怎么能叫无事生非?朕与囡囡同衾共枕情投意合,却少有互表衷肠之时,囡囡此举甚合朕意。”
莲花夹肉饼的手顿时一松,忍不住放下筷子捂着嘴偷笑起来,哎呀,万岁爷可太会说话了,让她像捡了银子一样高兴,甚至比捡银子的高兴多了甜蜜的感觉。
她笑着笑着,就忍不住“吧唧”一下亲在皇帝脸颊,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
这一口亲得皇帝措手不及,他挑了挑眉,想不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往后得多说些才是。
他侧过另一边脸颊,指了指调侃道:“囡囡往这边也亲一口?”
莲花眉眼弯弯的顺着他,凑过去“吧唧”又亲了一口。
皇帝心满意足了,他的小妃嫔真是香甜。
怕她饿着,皇帝亲自动手给她喂肉饼。
莲花现下心情美极了,美滋滋的坐在皇帝身边,张张嘴就能咬一口表皮香酥内里多汁的肉饼。
她吃着吃着,目光落在碟子上,看着不大对,数了数里头的肉饼:“一个,两个,三个……咦,怎少了一个?”
她明明准备了五个啊,她三个,万岁爷两个,或者她两个,万岁爷三个,看万岁爷爱不爱吃。
皇帝拿着帕子正想给她擦嘴,闻言望过去,又看向门边,那小太监甩掉出来的肉饼已经不在,想来是让他们退出去时候捡走了。
不错,很有眼色。
他擦擦莲花的嘴,问道:“若是不够吃,让人再做。”
想来她也就随口一问。
果然,莲花摇了摇头,不在上头纠结,直道:“够吃的,万岁爷您也吃呀。”
说着夹起一个举到皇帝面前:“爷,您吃,很好吃的。”
皇帝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品了品,评价道:“嗯,不错。”
两人开始吃起来,几个肉饼很快就下去了。
等吃完,莲花拧了个湿帕子给皇帝擦手,边擦边说:“万岁爷,您先前问那本书谁的,是我的呢。”
皇帝笑意凝住,不动声色地问:“嗯?”
这事他是准备后面问张庆,没想到她主动提起,还以为她忘了。
莲花有些闷闷的道:“爷,那本书很不好么?我…我是看着玩儿的,您别生气……”
不等她话说完,皇帝接过话道:“朕没有生气,朕一点都不生气,囡囡莫要放在心上。”
接到张庆的暗示,知道是她的后,他那股子升起来的气就泄了。
“啊?不气么?”莲花微愣,当时她瞧着很气啊,总觉得爷下一刻就是治罪了呢。
若是她做错了事,她是会认的,会乖乖认错,听万岁爷的安排,便是…便是万岁爷训她,她接受……
那个,好嘛,还是最好小声点训她,最好最好是和她讲道理。
皇帝心中叹了一口气,接过她手里的湿帕子放好:“不气,一点都不气。”
若是旁人,他或许不分青红皂白就治罪了,可是她,他舍不得,也知晓她并非有意的,只怕是有什么因由。
“啊?可是您当时训得好严重啊。”莲花眨巴着眼,难道她误会了?
怕自己说不清楚,莲花又接着地道:“若是我做错了事,您就,您就罚我好了,爷,我不想您生气呢,您生气我心里难受……”
说着忍不住揪着皇帝的衣袖,可怜巴巴的望着皇帝。
对亲近之人,做错了事便要勇敢面对、乖乖认错,改的了就改,改不了就打个商量,若是商量不了嘛,那再说了,这是爹爹教她的,也是她从小到大的行事准则。
皇帝心都软化了,他的小妃嫔太招人疼了:“囡囡没有做错事,朕只是想到了朝政上的一些事,未曾克制住,一时激动了些。”
“哦,这样啊。”莲花咬着唇思索,摔的她的书,讲的别的事。
嗯……好似这样也说得通,毕竟当时万岁爷说的话,听着可正经了,不像是说话本子的。
皇帝肯定的点点头。
莲花重新开怀起来,心里的事一下子驱散了,恍然大悟道:“难怪呢,我以为看话本子是大罪呢。我小时候就看了可多话本子了,什么样的都有,不过娘亲和先生都是不许的,我只好与同窗偷偷瞧了。”
说书先生说的实在不过瘾,每每到关键之处总要停下来,她和隔壁的小娃娃们心急,等得心痒难耐,所以后来她和小娃娃们知道有话本这样的书时,都高兴坏了,恨不能天天瞧的。
“什么?话本子?”皇帝不由一愣,这是什么书?
莲花理所当然道:“就是白话本子,编的故事呀,比三字经和好多书都要好懂,也好看多了。”
她认为天下谁都知道话本子,可又看万岁爷的表情不大对。
她忍不住试探道:“呃……爷您没瞧过么?”
她疑惑起来,这不是大家伙儿都晓得的么,怎么看着万岁爷竟是不知?
皇帝皱着眉头,如实回答:“不曾。”
忽然意识到他先前也许误会了什么……
莲花瞪大眼睛,她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么?
万岁爷竟然连话本子都没瞧过!
啊,这么说,在读书上她有一样能比过万岁爷了?
想到这点,她立即兴奋起来,兴冲冲拉着皇帝重新坐下,兴冲冲开始讲:“爷,我跟您讲哟,别的方面我许是不如何,可话本子我可是内里行家呢。”
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讲鬼怪的、讲断案的、讲神仙的、讲大侠的……”
一样样数,后面数不清楚了,抬头直接道:“总之这些我都看过呢。小时候,街头的书坊我都翻遍了,哪些话本子好看,哪些不好看,我光瞧名就能知晓。”
皇帝总算是明白了什么,这话本子只怕是给闲人看的,不是什么正经书,就看个逗趣,像民间听书唱戏那般的作用。
第四百三十六章 话本子与娘亲
他彻底知道自己误解了,误解了那本书的用途,那原来是他的小妃嫔打发时间的,并非居心不良之人透过谁敬献与他……
他小的时候读的每一本书都自有该读的道理所在,就算知道有话本这样的东西,他也不会去读,环境不容许他有丝毫懈怠……
莲花兴奋得小脸微红,又有点小嘚瑟,眼睛都在发光。
也不管皇帝回不回应她,她自顾自就能说下去:“话本子有带画那种,也有不带画全是字的,不过我和我的同窗都不爱瞧带字的,字太多啦,看着脑袋疼。”
此话一出,更加证实了皇帝心中所想,难怪他看那本书是带画的,字很少,当时还觉得奇怪,布局编排方式还与他以往看过的任何一种不同,很是新颖。
闹了一场乌龙,竟是他见识过少,反应过大所致了,还差些吓着了他的小妃嫔。
此刻,皇帝心情十分复杂,感到无奈,又感到好笑,还夹着一丝愧疚,是他疑神疑鬼了。
不过他的小妃嫔过得很开怀,那就足够了。
他很爱听她讲她小时的事,发自内心的感到欢喜,仿佛自己幼小时的缺憾,都通过她去弥补了。
他没有说话,只静静听莲花说,眼神十分温柔。
莲花对万岁爷这样早习以为常,自己就能说得很高兴,她此刻已经开始说到她小时候为了看话本,与娘亲斗智斗勇的经过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跟隔壁家的几个小娃娃,每逢初一十五便相约好去书坊淘书,选这个日期是有道理的,每逢初一十五他们的娘亲都特别忙,忙到顾不上他们。
话本子比泥人之流贵多了,他们的零花银子都不够花,故而他们都分好,谁买哪本,都怎么买,绝不买重一本,这样能轮着瞧。
她的零花银子在小娃娃里算是多的,就算如此,也是不够花的,除了话本子,她喜欢的东西还很多很多,所以她都要算着花,别的方面或许没天赋,可算数方面她是从小就练的。
每次他们带着银子出现在书坊里,书坊的老板就高兴得合不拢嘴,恨不得将所有的书都搬出来,给他们挑。
等她和小娃娃们挑好书,便先蹲在书坊外头瞧一轮,等差不多要归家的时辰了,她便塞书让其他小娃娃带走,带到学堂上再瞧。
若她敢带回家,被她娘亲瞧见了定是会没收的,还得挨一顿老大老大的训呢,说不定还会得一顿好打。
起因说来话长,起先娘亲见她抱着书瞧,看得又认真,还十分欣慰,夸赞她总算开窍,爱读书了,她一听,十分高兴,可不是么,她读的就是书啊。
可自从有一回她夜里偷偷摸摸不睡觉,点着蜡烛用功,被娘亲发现后,就不行了。
那一回娘亲夜里照例来瞧她熟睡了没,踢被子了没,一开门就瞧见她趴床上翘着腿看书,旁边还放了一兜瓜子。
娘亲登时感觉不对了,走过来将她手中的书抽走,那会儿她瞧得太入迷,连娘亲进屋了都不知晓,吓得她赶忙起身,垂着头乖乖认错。
娘亲开头还劝她,说夜深了,她一个小女娃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不必如此用功,便是先生布置的功课,也当歇息好再做。
她虽不大明白跟先生有什么干系,还是畏畏缩缩应了,只要娘亲不罚她,将话本子还与她就成。
就在她以为娘亲讲完道理时,她担心娘亲忘了将话本子还她,便没忍住怂唧唧地去问娘亲,想拿回来话本子,她还有一些没瞧完呢。
她清楚的记得,娘亲前一刻还和风细雨,满是慈爱的看着她,后一刻将要还书与她时,瞧了瞧话本子上的名儿,脸色立即就变了,接着翻了翻里头写的,登时大怒,将话本子狠狠摔到了地上!
莲花唉声叹气,唏嘘不已:“爷,便是你那般摔呢,当时娘亲可生气了。”
皇帝听着前头的话语,有些想发笑,他能想象那个情景,他的小妃嫔啊,在挨训时候眼珠子定然也是跟着话本子转的,可爱得紧。
后头听到摔书与他的类比时,他不自在的咳了咳,当时误以为是有人谄媚献上与他的书了。
她娘亲这事,他想说若换做是他,他也会像她娘那般生气,他的小妃嫔实在太顽皮了,岳母以为她在正经用功,却不想她夜里不睡觉,竟然看的是那般狗屁不通的东西,又怎能不生气?
只是他不能这般说,他的小妃嫔长大了,爱看什么就看什么,只要不学坏就好。
莲花想起当初那事就心惊胆战。
当时她娘亲气得不行,要叫下人去拿家法来,她乖乖跪下认错,可怜巴巴的求饶也不管事。
娘亲训她平日里不用功上学,却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没得将人给学坏了,小小年纪竟还学会了熬夜,还学会了撒谎。
好的不学学坏的!
不求上进!
不务正业!
女红女红不行,读书读书不行,简直是玩物丧志的一把好手,好得很!
说得一句比一句重!
她没忍住小声纠正:“没撒谎……”
娘亲火气腾的一下就起,抓起她的手,啪的一下打了她手心一下,训道误解时不说清,还默认了是先生让读的书,做的是先生布置的功课,此等行为形同撒谎。
她嘴一扁,眼里稀里哗啦往下掉,娘亲打得疼是不疼,往日先生打得可比这疼多了,可是她委屈,嗷嗷的委屈。
她也不知娘亲误解了呀,娘亲夸赞她爱读书,没错的啊,她读的就是书,娘提到先生,她当时没想清楚,不是默认的,她没有默认。
爹爹和二哥哥闻讯而至,在外头听见了娘亲训她的只字片语,冲进门又瞧见了地上一本书,当即明白了什么。
二哥哥直接噗通跪在她前头说书是他的,要打打他。
娘亲都气笑了,连连冷笑,问万真看到书不头晕了?正好往后不必练功了,跟着沐苏读书。
二哥哥当即心虚了,不敢吭声了,他最怕看书,全家皆知,他的房间里一本书都没有,平日里见到书房都绕着走,又怎么会有书呢。
第四百三十七章 瞧话本是好事
爹爹一看二哥哥撒谎都不打草稿,不顶事啊,赶忙接口说那书是他的,要给她顶包。
娘亲气得更狠了,让爹爹仔细去瞧那是什么书,瞧清楚再说。
爹爹捡起书低头一瞧,看清楚书名后,支支吾吾也不敢说话了,那样的书绝对不会是他有的。
紧接着娘亲连带爹爹和二哥哥一并训,几人都低着头,任由头顶狂风暴雨。
她心里还是有些委屈,时不时假意小声哭一下,朦胧间瞧见爹爹鞋子都穿反了,没忍住哭兮兮地去提醒。
这下可坏了,娘亲见她还有心情去关心别的,更生气了,直直训斥她不学无术,不知悔改。
她顿时委屈又起来了,委屈地嗷嗷大哭,想不明白她哪错了,为何打她,哭着问娘亲:“《千字文》是书,《幼学琼林》是书,《小耗子三战大老虎》也是书,为何就不能看?”
这话一出,简直火上浇油,她娘亲一听气昏了头,当即拿着竹鞭要接着打她,二哥哥跪着抱住娘亲的腿,爹爹搂着娘亲去劝,可也拦不住娘亲要打她的决心。
那事以她吃了一顿竹笋炒肉结束,记忆实在深刻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么多话本子名儿跟内容她都忘了,独独记得这一本。
后来那本《小耗子三战大老虎》被娘亲叫人拿去厨房烧了,她终究是没看完,还有些可惜呢。
再后来那类的话本子她都不爱看了,喜欢上看更高深的,可还是时不时想起来,想知晓那一本书里小耗子最后赢了吗?
那回之后,她蔫巴了好多日,再也不敢回家看话本子了,消停了好一阵子。
这事她闷在心里很久之后,才和隔壁小娃娃说,其他小娃娃当即给她出了许多主意,经过提醒,才灵光一闪,想到在学堂上瞧这个好法子。
于是从那时起,她和小娃娃们约好,每日早早去学堂,在先生没来时抓紧时辰瞧,放学时候再多待一会儿,抓紧时辰看,什么都不耽误,还练就了一手快速瞧话本的绝活儿。
当然,她和小娃娃们也曾经想过在先生讲课时候瞧,不过嘛,还没来得及这么做,有个小娃娃就事前暴露了。
那小娃娃从先生面前经过,胆子太小太紧张了,从书袋里掉出了话本子,正好掉到了先生面前。
先生拿起一瞧,顿时吹胡子瞪眼睛,直骂有辱斯文,将那本话本子从头到脚批判了一顿,说得一无是处。
那小娃娃被训得嗷嗷大哭,这还不算,先生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那小娃娃罚了一大顿戒尺,还告诉了那小娃娃的爹娘,不过后头小娃娃回去就不知怎么着了,估计也有一顿好打的。
所以她是不敢在先生讲课时候看的,若被先生抓包了,被打戒尺痛一痛也就罢了,先生告诉娘亲就全完了。
那阵子,可是她最爱上学的日子。
平日里只要提到去学堂,她都磨磨唧唧的,娘亲要三催四催才肯动身,可自从看上了话本子,她这毛病都改了,就为了提前去看话本子,娘亲见她积极,都放心了不少呢。
“所以爷,您瞧,看话本子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呀,我还是不大明白娘亲为何不愿让我瞧,爷,您说为什么呢?”莲花看向皇帝,眼巴巴的看着,希望能得到一丝赞同。
皇帝听着有趣,他的小妃嫔果然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一旦迷上什么那行动力可真是强,学得也快,点子一个接一个,连不喜欢的事都能忍了。
听她这么问,他又顿感为难,他的小妃嫔真是讲歪里的好手,她早去学堂也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她的话本。
可他一方面不想驳了她让她不高兴,却一方面也跟她娘一样不赞同,还有最后一方面是不想未见面就反驳了岳母的教导法子。
他斟酌着,在昧着良心与实话实说之间找了个平衡:“许是你娘担心你耽误了功课。”
莲花一听这话就不赞同,理直气壮地道:“怎么会呢,我看不看话本子功课都不好呀,先生该训的和该打的戒尺一点都不少呢。”
皇帝顿时哑口无言,这话他竟然无法反驳……
莲花接着道:“而且我瞧上话本之后,字都识多了好多,我和同窗们上头若是有瞧不懂的字,都互相学,若大家都不会,便记下来找先生请教的,那会儿先生也夸赞我们了呀。”
那时候他们识字还不多,偏偏话本子上头有画也有一些字,起初他们很多字都看不懂,等放了学便排着队去请教先生,都成了那时的奇观了。
皇帝讶然,这么说的确也有好处,不由点了点头。
莲花顿时眉开眼笑地说:“若不是瞧话本子,我也跟二哥哥一般,很多字都看不懂呢。”
她二哥哥在读书上才真的很不行,连话本子这么好看的瞧着都眼花头晕,十分不爱瞧。
那一次之后,她记着二哥哥帮她的话,曾经也偷摸拿话本子给她二哥哥看过,可二哥哥看了一眼就不行了,说上头带字,他看着头疼,遂作罢。
皇帝了然,原来她哥于读书上也不行,看来她爹娘不知有多头疼,一个调皮捣蛋的她都够头疼的了,若她的其他几个哥哥都是这样,家里不得日日闹翻天。
莲花讲得畅快了,她就爱与万岁爷说话,无论说什么,万岁爷都听得很认真。
讲了这么久,她口有些干,于是给万岁爷倒了一杯茶,让万岁爷喝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蜜水,“咕咚咕咚”往下喝。
一口气将一杯蜜水喝完,她舒服的叹出声来,最后擦擦嘴,铿锵有力地总结道:“所以说嘛,瞧话本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呢,若天下的娃娃们都用有趣又好懂的话本子启蒙习字,那谁不爱读书呢!”
皇帝摇头失笑,这空无一物的话本经过她嘴里竟成了好事,那圣贤之书又当何论?
他心下无奈,由着她吧,端起茶盏正要喝时,却顿住了,一道灵光划过脑海。
他急忙抓着莲花问道:“囡囡,你方才说什么?”
第四百三十八章 普及天下
“嗯?”莲花正要再倒点蜜水呢,方才喝着舒爽,闻言一愣,万岁爷没听啊,那她再说一遍:“瞧话本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不是这句。”
“啊?”不是这句是哪句,她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皇帝声音带了丝急切:“后头那句!”他就快抓住那道灵感了。
莲花不明白怎么了,顺着道:“若都用有趣又好懂的话本子启蒙习字,那谁不爱读书呢,这句吗?”
“好,就是它!”皇帝双眼发亮,抱着莲花连亲好几口,只唤她是个小机灵鬼,惹得莲花咯咯直笑。
他忍不住起身走来走去,心中有个想法破土而出。
现在的启蒙书,相对四五岁的孩童的确晦涩难懂,可如果按他小妃嫔的想法来呢?
将启蒙书编成简单易懂人人可学的话本,那识字的门槛便大大降低,教书的门槛也极大降低,孩童读书的兴趣也将提高,便是不识字的大人也学得,往后这天下是不是能有更多人读书识字?
先从此入手,再徐徐图之,几十年后,读书习字或不再是少数人能做的事。
一想到这点,皇帝心头火热。
从先帝时期,他还是太子之时,便能感到世家门阀过大的威胁,他父皇时期的朝政,不就被以薛家为首的门阀给把持了?
便是他登基十年,图谋已久,薛家这颗毒瘤还在,其他世家也都还在,动不得根本。
他也想过慢慢变之,只是自古寒门难出贵子,他想任用人才,却发现大多有才之人都出自士族大家。
便是有科举一途也是不够的,只因参加科举士子大多依旧出自世家大族,这追根究底在于寒门没有那个能力读书习字。
士族大家之间姻亲相连,彼此抱团,朝中任用之人多出自士族大家,如此恶性循环,寒门愈加难出贵子,而士族大家却是越来越壮大,壮大到影响皇权的地步。
以史为鉴,历朝历代有多少皇权是被世家门阀所架空,他父皇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他虽有能力能平衡朝政,却难保将来的子孙有平衡不了的那一天。
现下虽还算安定,却也需居安思危。
若从他起,将读书习字变得简单容易,普及天下,慢慢图谋,世家门阀的局是否可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想法还很稚嫩,单凭简单易读的话本只降低了启蒙的门槛罢了,还不能解决很多问题,只是这一步很关键,有了第一步,那便有第二步以及后头的无数步。
他得想想,怎么一步一步潜移默化去影响天下,用个十年二十年甚至三五十年也在所不惜。
皇帝眼中闪着精光,越想越是振奋,在偏殿里来回踱步,要理清心中的想法。
莲花有些好玩地看着皇帝,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她觉得万岁爷这模样很新鲜。
她说完那句话后万岁爷就边亲边夸她,让她很高兴,万岁爷也觉得她说的是对的,那读话本子不是坏事,以后她要讲给娘亲听。
现下万岁爷好像想通了什么一般站起来就走来走去的。
看着看着,她觉得很好看,还是第一次瞧见万岁爷这样呢,心想万岁爷往日里处置朝政便是这样的吧,很认真,还真是好看呢。
她忍不住侧头托腮,瞧着眼前的人,瞧着瞧着就瞧迷了眼,万岁爷认真的模样好看得紧,比她大哥哥还要好看。
她隐约觉得万岁爷许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没有去打扰,也并不想去打扰,只静静看着,看的心满意足,左手托腮累了,便换右手撑着脑袋。
看着看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看着看着眼皮开始沉了起来……
等皇帝梳理好心中想法之时,一回神,发现不知何时他的小妃嫔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心中的激荡慢慢冷却下来,不由快步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蛋和身子,没有发冷,才放下心来。
他暖暖一笑,真是委屈他的小妃嫔。
他将人搂抱起,准备抱去安寝。
不曾想刚走几步,他的人就睁开了眼睛,软软问道:“万岁爷,您好了?”
“嗯,吵醒你了?”皇帝温声应道,朝床走去。
莲花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双手去搂皇帝脖子稍稍醒了醒神,摇了摇头:“没有呢,是我想起了别的事,自己醒的。”
“嗯?什么事?”皇帝赶忙将她调了个姿势,省得掉下来。
莲花不大好意思说了,等皇帝抱她到床前将她放下时,她还不肯撒手。
皇帝任由她搂着不放手,知晓她是爱娇了,每次睡醒若他在身边,她都爱搂着他醒神,他也极为喜欢她的依赖。
过了一会儿,莲花清醒了些,将头埋入皇帝胸口,总算说出是什么事了:“爷,是赔罪的事呢……”
答应过万岁爷的,方才梦中迷迷糊糊又想了起来,意识挣扎中醒了过来。
说要赔罪时,万岁爷那么高兴,所以她一直记在了心里,虽然她嘴里说万岁爷是大坏蛋,想耍赖,那不过是说说而已,心里甜蜜着呢。
想到万岁爷会高兴,她就很高兴,一直以来都是万岁爷哄着她,她也想哄哄万岁爷。
两人之间,不能只让一人付出,她心里有数的,所以她也想为万岁爷做些什么。
皇帝瞬间心头感动得不行,他的小妃嫔一直将他放在心上呢,真是太招人疼了。
有囡囡如此,他还有何求的?
他轻唤一声:“囡囡……”
声音低沉又沙哑,忍不住动情地向她吻去……
灯火旖旎,夜幕渐深。
次日清晨,皇帝神清气爽,临走前忽然想起一事。
昨夜让张庆将那本不堪入目……对他是不堪入目的话本子拿走了,当时是为了找补,考虑到若是他的小妃嫔真吓着了,那便哄她说斥的是别的书,不让她心有负担,也怕他的小妃嫔去看那样的书给学坏了。
只是后来没用上,他的小妃嫔也早就瞧完了。
这书怎么处置是个问题,若放回去,他担心人想起昨天他的怒斥来,若不放又怕她记起来要找。
第四百三十九章 国子监来了闹事的
左右为难之际,皇帝最后还是决定让张庆带回星辰殿收起来,等他的小妃嫔真要找再说。
于是苍澜院出现的第一本话本子,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等莲花想起来时,看到万岁爷桌上放的是《群书治要》第一卷,自己那本话本子不见了。
她有些疑惑,自己当时看见万岁爷手里拿的明明是自己那本啊,怎是这本?
可那会儿殿里,明明就她与万岁爷在,都没碰过桌子,怎会不见了呢?
她有些好奇万岁爷爱看的书是如何的,便扒拉了两下《群书治要》,看着眼都晕了,大多字她都认识,可放一起就不认识了。
实在太深奥了,看都看不懂,她感慨万岁爷真是厉害,没事便抱着这样的书研读,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眼中划过一些字眼,莲花恍然大悟,难怪呢,万岁爷原来是从这本书联想到朝政一些事情了,才怒斥的。
原来如此呢!
这一打岔,她忘了要找书的事,于是那本书从此之后了无踪迹。
国子监内。
国子监的学子,逢初一十五便放假一日,或逢年过节也放假。
每次到放假这一日,是家在京中的学生最躁动之时,其余学生不是安静待着看书,便是外出散心,或是三三两两找一僻静之地,就一题目轻声议论,偶有辩得急上头者,才有几句大声之言。
如同现在一般,学生虽很少大声喧哗,却依旧有些吵吵嚷嚷。
这吵嚷的不包括梁起在内,他正安静的待在一个学堂里读书,为来年春日的会试做准备。
他以“起”字为名,乃起复之意,承载着祖父的期望,以期通过读书走上仕途之路。
他的祖父在太宗皇帝之时任官,时运不济,恰逢要右迁之时,曾祖母病重而丧,回乡丁忧三年。
待守制期满回吏部报到,却被告知无缺可任,只得等,等着等着就被遗忘了,等着等着就等了一辈子,再无起复之时。
祖父常说平生最大的缺憾,便是不能重新出仕任官,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只能指望下头的孝子贤孙了。
“起儿,放心大胆去读书,祖父在京中有人!”这是祖父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时常以此鼓励他,让他心无杂念专心读书。
祖父总说能者居之,若哪个孝子贤孙有出息,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舍了这张老脸去求人,也要铺平道路,让其仕途之路坦坦荡荡。
祖父京中有没有人,他不知晓,他是靠自己本事考入的国子监,这还多亏当今圣上,承蒙了皇恩,才有这个资格。
国子监的学生,从前均从官员贵族子弟中选拔名额,当今圣上登基第四年后便向庶人子弟开放,择优而录,至今已六年有余,他便是借了这个机缘得以考入。
他听说以前的国子监学生,十分懒散,得过且过,从国子监出去后靠着祖荫也可踏入仕途为官,并不肯努力,斗鸡走狗,为娼妓争风吃醋时常有之。
不过在当今圣上改了后便不是如此了,风纪焕然一新,不止学生选拔严格,进入国子监后更是要定期进行考核,两次不过者发回原籍,不得再入国子监,故而但凡进到国子监的学生,读书十分刻苦努力。
他便是其中一员,不过他已经通过了乡试,今后再也不必参与定期的考核,也算在国子监学满了出师了。
得知他考中了,祖父来信十分高兴,让他今年不必回乡过年,专心在京中读书,为来年会试做准备,于是放了榜之后,他便一直留在国子监中到现在。
只是今日,他觉察有些不同寻常,低声的窃窃私语不知何时越来越吵,变成了如今的大声喧哗,十分吵闹。
窗前走过两个学生,其中一人道:“真是大胆,竟敢来国子监闹事,要他好看的!”
“是啊,也不看此处是什么地方,一来一开口便要找秦先生。咱们快走,去请贾先生来,让他好看。”
秦祭酒乃是国子监祭酒,知识渊博,为人和善,最爱指点学生,平日里也授课,喜学生称他为秦先生,而非官名,深受学生爱戴,乃当今圣上钦点的祭酒。
而贾先生乃国子监监丞,又贾监丞,掌管国子监内风纪,长相极凶,为人十分严厉,秉公执法,不怕权势,不讲情面,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毫无情面可言,学生犯错,均交由他做处置。
贾监丞人虽姓贾,动起真格来可一点都不假,那副凶脸加上严厉的手段,学生对他又敬又怕,私下戏称他为国子监的镇院煞神。
据说当初圣上钦点秦先生任国子监祭酒之时,秦先生荐了贾监丞,说若想整肃国子监,贾监丞不可或缺,圣上听进去了,任为了监丞。
秦先生眼光的确毒辣,贾监丞在国子监改革之初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两人配合默契无间,那时官家贵族子弟反抗汹涌,秦先生对外扛压打太极,贾监丞对内严厉整肃,谁来都不管事,懒散惯了的官家子弟被整蜕了一层皮。
有个出自官家贵族的学生不堪忍受,夜里翻墙而出,归家告状,次日大员亲临国子监施压,贾监丞不仅不予屈服,反而当场将此学生除名国子监,永不录用,将那名大员彻底得罪,闹到了御前。
至此其他子弟见此情景,都老实了起来。
可以说若无秦先生与贾监丞,就无今日的国子监,故而学生很是爱戴。
两个学生渐行渐远,隐隐还传来交谈的声音:
“刘兄,你瞧见那人长何模样了吗?”
“未曾,我今日本要出去兰墨坊买些纸笔,刚到门口听说有人来闹事,当即就返了回头,便撞见了你,听说来了两人,有一人似是个跛子。”
“不会吧,跛子?……”
声音渐小,彻底听不清了。
梁起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看向窗外,暗自沉思,竟有人敢来国子监闹事,这可是他头一次听说,在国子监四年都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第四百四十章 来者何人
难怪这么吵闹,原来是有人闹到了门前。
他想了想,将书本笔墨迅速收拾好,提起书袋直接就走,连回舍里放东西都不想再耽搁了。
作为国子监的学生,无论是谁来闹事,都定当挺身而出,维护书院,决不允许外头的人来辱书院分毫,否则对不起身上穿着的这身国子监学生的袍子。
在他匆匆走向大门之时,也有其他学子一同赶往,都是闻讯而去的人。
等到了大门前,已熙熙攘攘挤了不少学生。
国子监乃当朝最大学府,在圣上开放生源后,又加以扩建,扩大了不少。
门前乃一广场,名为善学广场,十分宽阔,呈扇形状,书院时常在此举办辩论,不同观的辩论,书院内同级之间辩论,不同级之间辩论,邀请其他书院来辩论,有辩论优异者,能得院内嘉奖。
按秦先生的说法,三人行必有我师,万物皆可辩,这是为了锻炼学生,让学生们开阔眼界和胸襟,多吸纳汲取他人的长处,避免闭目塞听,读书越读越迂腐。
善学广场的最里头是国子监大门,门头是一块大匾额,上头是“国子监”三个大字,乃御笔亲书。
最外侧出去便是一条宽阔的大路,那便不是国子监所属了,马路对面是商铺,开了不少书坊。
此时大门前已挤满了学生,学生之间低声私语,不时望向一处,却并无人大声质问,整个广场有些静,与梁起想象的不同。
他心中开始焦急,莫非是来人太过蛮横,镇的学弟们都不敢大声言语了?
他背着书袋往前穿梭,此时秦先生不在,贾监丞不在,其他先生也不在,那么他作为师兄的便应承担起师兄之责,没道理让师弟们去面对。
学弟们有认识他的,纷纷与他打招呼,让开了道路。
等到了前面,他抬头望去,不由得愣住了。
善学广场前的确来了两人,正站在广场中心,只是与他想象的情景毫不相同。
其中一人身材修长,穿着一身儒杉,背了一个半人高的书篓,通身清隽的读书气质,此时正微微侧身和身边的书童说些什么,看不大清容貌。
书童不断点头。
虽未见正主其貌,可梁起心头却有一种奇异之感,觉得此时若他出声质问来者何人,将会十分冒犯,甚至像是一种亵渎。
终于与书童交代完了,书童离去,此人转过脸来,觉察到他的目光,对他温和一笑,笑容如春风化雨一般拂过心头,无一处不舒爽。
他脑中只余一句:君携清风与明月,独占秋水揽星河。
他反应过来后,感到臊得慌,为先前的想法而羞愧,眼前的人神态举止落落大方,如清风明月一般朗朗大方,怎么看都不像来闹事的人,被先头的学弟给误导了。
难怪场中如此静,师弟们没有质问来人,便是他也说不出质问之话来。
他脸烧了起来,强忍着心中的羞愧,朝前走出一步,拱手见礼,正要开口请问来人所谓何事时。
人群忽然躁动起来,有学生低声道:“贾监丞来了!”
梁起回头望去,两边学生忽纷纷退让,让开一条道路,就见贾监丞大踏步而来。
他转头回去,微微歉意,退到一旁,对面的人对他和煦一笑,点了点头,让他脸烧得更热了。
贾监丞未看清情景,便大声出言喝问:“来闹事的竖子何在?”
两边学生发出“嘶”的声音,众人心头忽然一梗,贾监丞平日里这么训他们也就是了,可现下似乎有些不得当,又长得那么凶恶,别吓着人啊,有学生都想提醒贾监丞小声些了……
不等他们多想,对面的人便朗声答道:“学生在此。”
贾监丞穿过人群,终于看清来人,也是一愣。
方才有学生匆匆而来,神色焦急,说是有人上门闹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将筷子一撂,连他老母做的咸菜都顾不上尝了,急匆匆而来,不曾想来闹事的人是这般的?
怎么如今闹事的人都长得如此周正整齐了?
来人可实在比国子监所有学生看着要好太多了,气度风华看着俱佳,若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闹事的是他和他这帮国子监学生,而非来人!
他虽感觉有些不对劲,却迅速反应过来,无论是谁,不管长相如何,只要敢来闹事,他便要教来人知晓,国子监的地头不是谁都能闹的,闹着闹着指不定就到了顺天府大牢之中。
他肃着凶脸开门见山道:“来者何人?”
“学生乃太原府考生,姓连名慕。”
连慕!
贾监丞瞳孔一缩,猛然一惊,竟是连慕,不是昨日才……
听到此名,人群忽然骚动起来,连慕这名现下在京中读书人里如雷贯耳,托了太原府考生的福,让他们都知晓了有此一号人物,乃今年太原府乡试的解元,身体有残,传闻中与太傅有莫大干系。
京师离太原府近,而且昨日刚出了官府告示要寻此人,上有令,要让此人在国子监公开重考,故而京中都传遍了,想来不日便能传遍天下,在士林之中引起议论。
他们听闻太原府考生之说,本以为此人乃汲汲营营之辈,不曾想恰恰相反,单从言行举止去看,便觉此人光风霁月。
贾监丞没想到一个跛足考生有此风华,压下心头的惊异,沉着脸接连发问:“所谓何来?”
“应榜而来。”
“何榜?”
“读书人公正之榜。”
“为何不到官府去应榜,要来国子监!”
“读书人之事理当读书人了,学生只为应考而来,并非犯案自首。”
莲沐苏目光坦荡,字字铿锵有力,说完这句对着贾监丞徐徐一拜,行了一个标准对师长的学生礼。
一连串的问答又快又疾,让人应不暇接,听完最后一句,旁边有几个学生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好”,被贾监丞猛然回头,凉飕飕地看了一眼,缩着脖子回了人群中!
全场顿时雅雀无声。
远处墙脚边看到这一幕的莲宝放了心,带着五生他们悄然回去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门生之争
朝会上,唱喏太监宣布:“退朝!”
朝臣纷纷叩拜行礼:“恭送吾皇。”
皇帝大步流星走下御座,朝着星辰殿走去。
等皇帝走后,众多朝臣拍拍屁股起身准备离去。
也有些朝臣磨磨唧唧不肯走的,走到殿前还在争吵着些什么,不肯走的人里,就有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
薛平看了一眼这些磨唧的人,隐去一丝不屑,略一拱手,对着礼部尚书等人谦逊地道:“诸位大人,薛某先行一步。”
说着当先走了,一小拨人也跟着走。
薛平与礼部尚书这帮人,从来都不是一道的,他内心深处对礼部尚书是极为不屑的,这个老家伙历经三朝,声望极高,为人十分滑手,爱打马虎眼,一到紧要关头便装老糊涂,当年逆王想笼络这老家伙都无从下手。
在先帝时期少有的朝会中,这老家伙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一问三不知,屁都不敢放一个,哪像现在蹦跶得这么厉害,还时常在朝会上怼他,这若是在先帝之时这样,这老家伙早被他给弄掉了,怎轮到现在对他蹬鼻子上眼。
礼部尚书只抬了抬眼皮看了薛平一眼便算知道了,接着就要与吏部尚书开始争吵,其余人包括吏部尚书拱手对薛平还礼,客客气气的。
另一拨是兵部的人,一大票呼啦啦的走,落了一个也没人注意,其余部的人也有三三两两走的,最后只剩礼部尚书、吏部尚书这一拨人还没走。
最近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两人算是别上了。
从那天看了太原那考生的卷子后,这两人就不对劲了,明里暗里在别苗头。
这不,刚刚的朝会上就别上了,散了后也接着朝会上的问题开始争论。
事情的缘由,还要从那日太原府考生风波的争辩说起,皇帝将出题考这跛足考生的任务交予了礼部。
礼部尚书接到任务后,十分高兴,等散了朝会与众人一起走之时,他有些得意。
撸着全白的胡须,他正直地说道:“这跛足考生之事,事关重大,就由老夫亲自出题以示公正。”
旁边听见的人都点了点头,老大人真是深明大义,德高望重名望十足,肯亲自出题,够重视了。
礼部尚书接着对天拱拱手,恭恭敬敬地道:“等出了题,老朽便亲呈万岁爷,让爷过目,听爷示下。”
旁边的人肃然起敬,合该如此,该当让万岁爷过目,老大人考量周到。
礼部尚书收起手,撸着胡须继续道:“如此一来,便只得万岁爷与老朽知晓题目,便无泄题之忧,想来太原府学子乃至天下学子应无话可说。”
旁边的人纷纷点头,恭维礼部尚书想的周全。
冠冕堂皇的正事说完,礼部尚书又闲谈了些别的,众人随意了许多,氛围融洽。
等到各部衙门的岔道口,快要拜别时,礼部尚书假装不经意之间,很闲适地感慨道:“老朽虽任礼部尚书几十载,可年纪渐大,力不从心,已许久未曾出题。这跛足考生能得老朽出题,姑且也算是老朽的门生了,望他切莫要辜负老夫的一番心力与期许。”
旁边有人道范公龙精虎猛,精气神十足,比年轻人都足,不老不老,还能为朝廷效力很多年。
也有人安慰道那跛足考生卷子答的,是有真材实料的,就看在众目睽睽之下能不能发挥水平了,不会辜负老大人期许的,请老大人宽心。
这些人里头就有吏部尚书,他先头听礼部尚书公正得很,不由暗自敬服,还是礼部尚书心有大义啊,不顾老迈之躯亲自出题。
不像他,只想着若是这跛足考生真能考出来,他怎么将这人给收归门下。
还没敬服完,一听这后面的话不对劲,合着这老东西说了半天,就是暗示大家伙儿别跟他抢门生。
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当即不干了:“范公所说谁出题便是谁的门生,本官苟同得很,所有参考的学子尽皆是乡试会试主考官的门生,范公自然也是。”
其他人怕礼部尚书,他可不怕,且不说他资历足够深厚,为人正直,略有薄名,便是从辈分上论,他还是这老东西的表叔,平日里敬一声范公也就罢了,门生的事万万不可妥协。
礼部尚书一听这话,登时吹胡子瞪眼睛,这吏部尚书听不听得懂人话,懂不懂尊重老人家,他那话是这意思吗,是这意思吗?
虽说两人祖上有些干亲,那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他们两家早出了五服,可算不上亲戚,难道还想端长辈的谱儿成?
竖子平日看着还算有礼,今日原形毕现非得和他对着干,岂有此理!
这门生与门生也有亲疏之分,像主考官与考生之间的门生关系,更多的是尊称,一个称呼罢了。
真正亲近的门生,是拜倒在其门下,获授业指点,是亲传的弟子门生,乃师承关系,门生对外报大名时,会报师承何处,老师姓甚名谁。
两种门生亲疏关系一目了然。
两人便是因此而争辩,这争端一起,站在原地争了半日,争得不欢而散。
也幸好当时刑部尚书不在,否则听到这话,不知如何嗤之以鼻,当然刑部尚书人冷静理智,他从不做无畏的争端,暗自下手便好。
于是从那时起,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这苗头便开始别上了,见面不是别过脸去当看不见,就是要出言刺个几句,非得要让对方知晓自己收门生的决心。
皇帝可懒得理会这事,他只一笑而过,笑话,经过殿试的人,通通是天子门生,哪个人敢与天子抢?
当然,此人若证明真有才干,他另有他用,至于让人拜倒在谁门下,他给指一个,谁合适就算谁。
不过礼部尚书这老头儿,极为难缠,口口声声祖宗礼法那一套,动不动就找皇帝哭,令他头疼不已,还真敢跟皇帝抢门生。
那日为两位尚书的争端埋下了种子,接着生根发芽,愈演愈烈。
第四百四十二章 你懂个屁(11月16日爆更预告)
在今日刚刚散朝后,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接着朝会上的事别苗头,明嘲暗讽,争论不休。
见两位大人争得急眼,旁边有人劝和,可惜没甚用处。
站外围还有一人,手长脚长的,与这帮文臣格格不入,这人便是兵部落下的那人——那名直肠子武将,斥候出身的武将,喜探听消息,又极好热闹。
平日里走到大街上,若有人抬头望天不知看什么,那他见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必会跟着望天,兵部里朝中大臣三姑六婆的消息,都来源于这武将。
吏部尚书急赤白脸道:“范公一辈子为朝廷效力,德高望重,本官甚是敬仰,只是方才见范公在朝会上竟似睡了过去,若是年纪大了,不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万岁爷仁厚,想来定会应尔所请。”
这老东西说他资历太浅,不够格教导他人,这如何能忍,那他就说着老东西老了,老得要告老还乡教不动人了,不过分吧?
两人已从方才朝会的的事,上升到了对彼此的攻击,吵得面红耳赤。
直肠子武将在外围听得连连点头,小声嘀咕道:“不错,若不是见得多了,还以为年纪大嗝屁了。”
嗓门大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吏部尚书顿时狠狠出了口气,头一次觉得兵部的莽夫如此懂事,看着顺眼多了。
礼部尚书气得爆了粗口,瞪着直肠子武将大骂:“竖子,你懂个屁,你嗝屁了老朽还好好活着!”
直肠子武将顿时知道自己暗自说的话又被听着了,不敢吭声了,徐大将军说得对,有什么心里想想就成,万万不能出声,自己说与自己听的也不成!
礼部尚书气的胡子一抖一抖的,懒得管兵部的莽夫,皮糙肉厚又听不懂人言。
他转头,将炮火接着对准吏部尚书:“丰大人慎言,老朽乃礼部尚书,能不知朝会之仪?老朽不过闭目沉思罢了,免得像尔等小辈话不经脑,倒是丰大人今日官服褶子多了些,这莫不是要藐视朝堂吧?”
吏部尚书一听鼻子都气歪了,这褶子是方才这老东西辩不过他,太激动扯他官服扯出来的,竟然倒打一耙,不可忍!
他立时反击起来。
后头越争脸越红,礼部尚书当先嚷嚷着要去找万岁爷评理,吏部尚书被一激,气上心头,也说去。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星辰殿而去。
国子监内。
贾监丞将善学广场的学生驱散,把莲沐苏请到了教楼他的教舍里,问了问情况,让人去通知秦祭酒、礼部和宫里头。
万岁爷对此事也极为关注。
太原府考生风波,此事他们早已知晓,而圣上下的决断礼部也早和秦祭酒打了招呼。
他昨日刚从秦祭酒处得知,这消息还没捂热乎,人竟然找上门来,愣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处置,只能将人请到里头,再去示上。
这哪日考,什么时辰考,怎么个考法,礼部还没将安排给到国子监啊,人现下在这里了,是先让留着人还是如何,这些都需去请示的。
此时窗外门外围了一堆学生,都凑着脑袋往里看,贾监丞赶了几次都不管事。
这些学生,往日里见他像耗子见到了猫,看到他的教舍都恨不能绕着走,今日一反常态,全因这个来自太原府的考生。
最后他只好作罢,不赶了,任学生看,何况此事天下皆知,让国子监的学生多见识一些事也好,往后出去便不会那么天真,容易被人骗。
此时贾监丞正端坐着严肃着脸盯着莲沐苏,一张凶脸配合此时的神情,显得更加凶恶起来。
他已将事情来龙去脉仔仔细细问了一遍,此子每问皆对答如流,便是刁钻地问此子有没有舞弊,此子也只是愣了一下,似明白了什么,却并不过多解释,只淡然说此次来应考,担不担得起太原府考官评的头名,由先生评判,若才华不足也甘愿受罚,十分坦然。
这倒令他高看了一眼,只是还不能成,这世间总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从外在去瞧是瞧不出的。
他又接着发问为何匆忙离开太原府,为何来国子监来得如此快,这皆是众人心中的问题。
得知此子家暂住京中,因预感母亲病重才匆匆离开太原府,他脸色缓和了几分,这与他了解的没有出入,的确是将要放榜之时,此子离开了落脚的客栈。
也难怪此子来得如此快,时间上是吻合的,太原府闹事的考生所说的心虚之言不攻自破。
此子只因心有预感便连榜都不愿再等归家去,确有难能可贵之处,多少读书人都盼着功名博一前程,而此子将母亲看得比功名利禄要重,这便能让他升起几分敬意。
等安排了人去通知各处后,他便开始审视此子,审视了半晌,从上到下审视,仿佛要将人看透一般,平日里他的学生都受不了他这种目光,纷纷避开不敢直视,若做错了事心虚了,定会也自行招出来。
奈何无论审视了多久,无论他如何施加压力,此子面色都未曾变过,目光落落大方,神态坦然自若,嘴角始终含着温和的笑,任由他打量。
他内心里有些欣赏,却未表露,严肃着脸指了指一个地方,终于再度开口,简洁明了道:“将东西放下,等着。”
莲沐苏拱手致谢:“多谢先生。”
经过方才的一通询问,他心中猜测逐渐成形,原来有人说他的头名是舞弊得来的,引发了此次的事端。
他慢慢走到那小片空地上,双手托在书篓底下往高托起来,想将背后背着的书篓摘下。
此时众人才惊觉,书篓里似放了不少东西,看着沉得很,可方才背在他的身上却丝毫看不出来。
外头的人看得着急了,他们早在贾监丞和连兄一来一回的对答之中,了解了缘由,不由得对莲沐苏产生了更大的好感。
不知谁急得都忘了怕贾监丞,喊了一声:“贾先生,搭把手啊。”
“若不然让我们来!”有个学生当场想进。
第四百四十三章 急功近利之徒?
贾监丞本已生出帮忙的心,听到自己学生那么急,他一个瞪眼:“出去,平日里学的规矩都喂狗了?”
这帮小子吃里扒外,就见了人一面,才听几句话,就被收服了,帮着外人说话,出息,出去别说是他学生,他都嫌弃丢人。
枉费教导这帮小子多年,他像那种会欺负人的人吗?!
要进的学生顿时缩了脚,贾监丞太凶了,每次被瞪心里都慌,刚进国子监不知贾监丞为人时,被瞪一眼夜里都发噩梦。
他虽缩了脚,却还是赖在门口不肯走。
莲沐苏转头对这个学生笑笑,又笑着安抚外头的人:“多谢各位兄台,不碍事,连某不过左腿略有不便,其余与常人并无不同。”
这名学生见莲沐苏冲他笑,他也回以一个笑,眼中却还是有些担忧的。
这太原府的连兄腿脚哪是不便的问题,是很不利索,他们亲眼所见,没说的那么轻巧。
方才来教舍时,贾监丞在前头走得又快又急,似是故意一般,而连兄毫无怨言,很是自然地去跟着,人走得慢了跛足还不明显,走得快了他们才真的感受到那种不利索,一高一低,一深一浅。
走到半道时,跟在身后的他们看得恻隐心起,往日不觉得,今日忽觉贾监丞有时候真真就是个煞神,不是好东西,故意的一般,要给人下马威,看得他们难受。
于是他们要去叫贾监丞慢些,连兄发觉他们的意图,还安慰他们说不必,他往日也是这般走的,跟得上。
走前头的贾监丞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什么,后头还是慢了下来。
也是从此事上,他们对连兄升了不少好感,直觉上觉得先前偏听偏信了,事情并非太原府考生所说的。
莲沐苏安抚外头的人,就要将东西从背后摘下。
贾监丞狠狠瞪了外头一眼,等外头安静下来后,走了过来搭手。
他是这儿的先生,一举一动代表国子监的脸面,这帮小子也不想想,他又怎会欺负一个外头来的学子。
他本以为很轻松,谁知双手抱上书篓的两边想托起来,第一下竟托不起来,又使出吃奶气力,才堪堪抱起,额头青筋都冒起了。
莲沐苏感觉身后一轻,知贾监丞在抱,书篓有多沉他是知晓的。
他没有一句废话,干脆利落将肩膀从书篓的耳脱出来,迅速转身直接双手整个书篓稳稳接过,这才道谢:“多谢先生,还是让学生来吧。”
贾监丞这才松了手,太沉了,差些就抱不住要在学生前丢人了。
他理了理袖子:“里头放的都是何物,怎如此之沉?”
莲沐苏将书篓稳稳放到指定的空地上,这才道:“不过一些书与笔墨纸砚罢了。”
外头的人见东西放好了,跟着吁了一口气。
贾监丞点了点头,不再细问,重新回去坐下,指了指一张凳子:“坐吧。”
方才为了试探,从头至尾都没让人坐。
“多谢先生。”莲沐苏也不推辞,拱手道谢。
走过去途中,余光略过墙上挂的一幅字,他眼神微动,不由停住脚步,开口道:“这是先生写的字?”
贾监丞惊奇:“你怎知是我的字?”
这可是他的得意之作,几可乱真,起码只看一眼是看不出来的,便是秦先生也不行。
莲沐苏微微一笑道:“鹤公的字学生略知一二,也曾练过些时日,先生的字想来是极好的,这幅字临摹得就十分好,已九成相像了,只不过还缺了些。”
鹤公乃本朝已过世的书法大家,在市面流传的墨宝不多。
贾监丞独好鹤公的这一手字,自己有一副鹤公的字,却舍不得挂出来,便自己描摹了一副挂在外头。
他将那副字描摹了无数次,一笔一划刻画到了骨子里,终于描摹得十足相像,让人帮瞧过,才选了最得意的一副给挂出来。
谁来瞧不赞一声?这第一眼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连秦祭酒都夸赞,却没想到只得这年轻人九成像的评价。
他心里有些恼,心想这年轻人也太好表现了,急功近利之徒,暴露了自己,看等会儿怎么收场。
他恼意已上头,忍着脾气耐着性子问道:“缺了什么?”
他倒要瞧瞧这人是怎么蒙出来的,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可要不客气了!
莲沐苏知眼前的人似不信,也不纠结,心里有些微微的歉意,本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出,只是他看得出这个先生并非心胸狭小之人。
他当下走过去指着那副字的几处,直言道:“其一,那便是先生有些笔捺略有所滞,想来书写之时,力求相像而有所犹豫。”
贾监丞听了开头时,心里十分不满,这年轻人还真是给点颜色变开染坊,什么其一,难不成还有其二其三不成?
他将鹤公的字研究到了极致,怎可能那么多破绽,他越发觉得这年轻人在瞎说八道,憋着脾气等着发作。
只是听到后面迟滞的话,他却些微犹豫了,起身走过去细细端详。
这点他是有些赞同的,他每次描摹时,他心中的念头都是为了更像,照着写时候便没往日自己书写的那么顺畅。
莲沐苏不管他心中的想法,接着道:“先生心有旁骛,为了像而像,写出的字反而少了支撑的根骨和独有的笔韵,譬如此字,乍一看看不出,细一瞧却极为无神,立不住,此乃其一。”
说着用手在某个字上比了比。
“原来如此……”后头的学生听得恍然大悟,先前瞧着字没啥问题,那么一比之后,像是有魔力一般,连他们也看出了门道来。
不知何时外头的学生都已经进来了,围在两人身边,围了一圈,听得津津有味的。
他们一直还以为贾监丞这幅字是真的呢,没想到是假的,还被连兄一眼看穿了,实在是令人佩服,最重要的是连兄不怕贾监丞,敢于直面,真是敬佩敬佩。
他们原先是在窗边门边争先恐后去看,可瞧得不清楚,实在不过瘾,慢慢的有人大着胆子进了屋里。
第四百四十四章 如坐针毡
有这个开头,其余人蜂拥而至,不一会儿屋里围得满满当当,都在瞧那副字。
贾监丞此时可没空再赶学生,就算有空他也不会再赶,对于对的东西,他从来都是鼓励学生多听多思的,这也是这些学生敢胆大包天进来的原因。
他顾不得发脾气,陷入了沉思之中,先头自己隐约也觉得自己的字缺了点什么,不得要领,停滞不前,听这么说自己倒是明白了一些。
他心中的不满早已烟消云散,反而带了一丝迫切地问:“这第二条呢?”脑中仿佛抓住了什么,迫切的想知道还有什么。
莲沐苏闻言走远两步,纵观那副字的全局,开口道:“这其二,便是缺了神韵。鹤公的字内方外圆,像极了鹤公的为人处世,而先生的字内外皆方,想来先生为人十分正直严格,可又因强行仿鹤公,反而不伦不类起来。”
听到此,有平日里受过贾监丞严厉教导的学生,不由低声嘀咕一句:“何止严格,简直修罗场……”
贾监丞回头瞪了一眼,实在太吵了,将他的思路全部打断,刚抓住的那点什么消失个无影无踪。
后头学生顿时鸦雀无声。
他这回过头来,他忽然发觉自己有些看不懂这年轻人,处事沉稳,不疾不徐,能对着他的字说得头头是道,最紧要的是,他竟然还隐隐赞同。
只是他还是不服,他没别的爱好,只两样,自家老母的咸菜和书法,他刻苦练习多年,于书法造诣也算小有名气,时常有人来求他自己的字。
而这年轻人才二十来岁,怎么能对鹤公的字了如指掌到如此深的地步,甚至像比他了解更深?
这些年他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沽名钓誉之辈也不少,作为国子监的监丞,让他无法轻信他人。
他审视地看了莲沐苏一眼:“你方才说,练过鹤公的字?那你写一副与我一观。”
他的好胜心完全被挑了起来,想看看这年轻人究竟有真才实学,还是信口开河的?
说得再好,都不如直接下笔见真章。
莲沐苏沉吟片刻:“可,久不练,手生了,还望先生海涵。”
他没有说大话,因敬仰鹤公为人,他也好鹤公的字,流放前便开始练,即便流放中他也没有荒废,在做苦活闲暇之余,拿着棍子在地上练,睡前夜练,有块大理石都被他练出了痕迹。
不过在逃出来后,一路兜兜转转,又因他娘生病,还要读书备考,的确很久没练了。
贾监丞冷笑一声,果然是信口开河沽名钓誉之辈,这还没写就先说久不练,这样写不好也能赖手生。
莲沐苏没管贾监丞在想什么,他转身去自己的书篓要拿笔墨纸砚,涌进来的学生让开一条路,还有人伸手去帮忙。
等打开书篓盖子后,莲沐苏将上头的换洗衣物拿起放到一边,去帮忙的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书篓中放的全是书?”
莲沐苏边拿笔墨纸砚,边道:“也并非全是书,还有笔墨纸砚和平日用的一些物什。”
有人没忍住凑过去看:“那也有八成是书,连兄你日日都这么背吗?”这也太沉了。
莲沐苏闻言笑了笑,将笔墨纸砚取出。
他非天赋异禀之人,只是比旁人多思多想了些,不抓紧时机读书,弥补缺失的年岁,又怎赶得上实现心中的目标。
当年在快要赶考的前一年,家中出事,后来的这些年岁都没有正经读书的时候。
幸好当年考中秀才后,没有早早去考举人,而是选择沉心研读,将书读得还算通透,在流放之时,无时无刻不在思索,反复琢磨书中所写,又历经艰难险阻,对圣人之书有了不一般的体会和看法,心境也更开阔起来。
如今重新读起书来,看到的东西倒是比从前更多了,思路也比从前更为顺畅。
他要走的路必定不容易,他需得比旁人要更努力,考科举不过第一步罢了,若是这一步都踏不过去,又怎能达到自己所想的?
故而在乡试前后他很少出门,闭门读书,认识他的人不多,即便在太原府回京途中,坐在牛车上,他也不忘拿着书去读。
他推测此次来国子监不会立即就能考他,至于需要多久、何时能完成应考,这说不准,故而有备无患,他将赶考的行囊全部带了来,等待期间可以继续读书。
在合上书篓盖子之际,贾监丞拨开人群看到了里头的书,果然,半人高的书篓,八成以上都是书,难怪那么沉,他刚才都差些抱不动!
这么多的书,这年轻人瞧着习以为常,难道真是随身背着?
是了,若非常常背着,又怎能背得如此自如,看着好不费劲,第一次背的人可不会看着如此轻松,能不能背得动还得另说……
他有些怔愣,嘴上说得再好听,都不如看到实实在在的强,他现下是真的有些相信这年轻人是有真才华的,随身背这么多书,这么好学的人,怎能是那等奸猾之辈?
他忽然有些羞愧,为刚进来前的举止而羞愧,这样一个左腿有残,还背着这么沉书篓的年轻人,他竟然也下得了手去刁难?
身体有残对读书人可是致命打击,便是普通人跛了足,志气也早被磨没了,可眼前的年轻人并未自怨自艾。
说句长他人志气的话,人那谈吐举止比他教过的所有学生都要好,他能感到这年轻人身上的那股从容淡然,那股韧劲儿。
便是冲着这点,都值得敬佩。
他还苛求什么?与太原府那帮闹事的考生又有何不同?
自己偏听偏信,先入为主了,现下他自己学艺不精被瞧出了破绽,脸上感觉无光,又因好胜,却还要去刁难。
想到这点,他如坐针毡,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烧。
“可否借用先生的书桌?”莲沐苏准备妥当后,彬彬有礼地开口相询。
“啊?哦,用吧。”贾监丞只要想到自己欺负了人,心里便不安,应完后又觉得不妥,自己还是在刁难人。
第四百四十五章 若是不手生呢?
这样勤奋的读书人,又是这样年轻,非要让人写出让自己心服的字来,这不是还在苛求刁难?
贾监丞连忙劝道:“还是罢了,不必写了。”
何苦为难一个值得敬佩的后辈,非要人出丑呢。
莲沐苏却是笑了,道一声:“无妨,正好请先生指点一二。”
说着去桌上,自顾将纸摊开,开始磨墨润笔。
贾监丞见劝不动,不再劝,正好他也想做做补偿,看看这年轻人写的如何,必要时候,他可投桃报李指点一二,让人少走一些弯路,脚踏实地的研习。
读书人最爱惜自己的笔砚,轻易不肯让生人用,贾监丞心中有愧,便说用他的来写,不必费周章了。
莲沐苏有些诧异,他还没写,却已感到贾监丞态度发生了转变,不知是为何。
他没有推辞,道谢后开始定神排除心中杂念,整个人温润的气质褪去,无形中多了一股豪气,眼神专注,提起笔开始书写,动作如行云流水,挥毫落笔如云烟。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众人纷纷围在桌边,眼睛一眨不眨的去看,时不时发出惊叹声,连兄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贾监丞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的心中激荡不已,他先前的自以为是全然是错的,这年轻人于书法一道上竟然有如此高的造诣,丝毫不比他这种练了几十年的人差,鹤公的字写得比他要传神得多!
他脑中呆呆的浮现一个问题:这年轻人说久不练,手生了,若是不手生呢?
莲沐苏连续挥笔,一气呵成,一句“挥毫泼墨画乾坤,笔走龙蛇写春秋”跃然纸上。
写完一张,他并未准备停笔,而是快速将写好的移到一边,旁边的学生早已心悦诚服,有两个学生急忙将墨迹未干的纸接过放好。
莲沐苏抬头看向贾监丞,眼中闪烁着摄人的光,说道:“先生,看好了。”
说完这句,莲沐苏笔沾了沾墨,此时身上的气质又变了一变,像一柄宝剑出鞘,锋芒毕现,快速书写起来。
贾监丞听到提醒,赶忙屏住呼吸,睁着凶眼,眨都不舍得眨一下,他临摹鹤公的字多年,自是能看出门道。
他越看越是惊骇,脑中如醍醐灌顶一般开悟,他就说他还差一点不得要领,原来差在这里!
宫里头。
皇帝刚到星辰殿坐下,刚喝了一杯茶水润嗓,正翻开奏折看了几眼,屁股还没坐热,就听来报,说礼部尚书吏部尚书一群人过来了,不由大感头疼。
这两人朝会上揪着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给争了起来,喋喋不休,他听得实在不耐,让退了朝,没想到下了朝还来找他。
他感慨,许是受他小妃嫔的影响,近日脾气太好了,让这些朝臣胆子大了起来,连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敢来找他了。
尤其礼部尚书这老人精,倚老卖老,又极为看眼色,知道什么时候该不依不饶,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滑不溜秋,令他实在头疼。
虽是如此,他却十分敬重这个老人家,这老人精不愧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对人心和局势把握极为准确,在他登基之初朝局不稳之时,不顾年迈之躯,给了他莫大的支持。
故而他对礼部尚书忍耐度极高,平日里有什么听着便是,旁人就不一定了……
老头儿生命力也极为旺盛,曾经传来病危噩耗,说是已到了弥留之际。
消息传入宫中,他赶去探望,等到了范府,看到的却是老人家正喝着粥,弄孙含饴,哪有半分弥留之象。
从那之后,这老头儿越发精神起来,连已很久不去的朝会也开始一次不落了,还时不时来找他,久不久哭一场……
他知这老人精心中所想,不过是担忧百年后不能庇护子孙,他也曾私下里说过,若范家子孙无作奸犯科,他在位一日,范家便无一人敢动。
只是老人家还是我行我素,说要为朝廷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罢了,也好,有这样的老人精在,朝中能更稳,他遂不再劝。
一行人很快到了星辰殿内,礼部尚书怕吏部尚书恶人先告状,不顾老迈的身子,走在前头,走得飞快,哪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
而吏部尚书从鼻子冷冷哼气,暗讽礼部尚书越活越回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礼部尚书可不管他这不痛不痒的话,刚踏入星辰殿殿门,便高声大呼:“万岁爷,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
声音凄凉得很,眼泪说下就下,走到殿中泪雨已滂沱,哭着抹泪微微颤颤跪倒行叩拜大礼,像受了莫大冤屈一般。
跟在后头的吏部尚书一口气堵在心口,气血飞快飙升,脸和脖子都气红了,险些控制不住要破口大骂,这糟老头子,小人一个,连表叔也敢坑!!!
其余人等慢了一拍,也纷纷入殿行礼。
直肠子武将干脆利索地行礼,忍不住啧啧称奇,觉得厉害得很,这他娘的文臣变脸真快,前头还气势汹汹,眨眼就跟死了娘一般凄凉,等下回去便与大家伙儿说他这发现。
皇帝早已见怪不怪,面色纹丝不动,只淡淡道:“都平身吧。”没有接那句话。
他连何事都懒得问,这老头儿他早已摸透,正经事不是这番作态,要撒泼打滚才像现下,属得寸进尺越问越来劲儿那挂。
每逢此时,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只偶尔附和一句,差不多时候便劝个几句打发出去,结个尾就算了。
只是他今日事多,懒得敷衍,决心听个几句便将人赶走。
众人纷纷起身,礼部尚书一个箭步往前,嗓子眼里“万岁爷啊”哭嚎的声音已出,正要大声喊出委屈之时,外头匆匆进来了个小太监,似有事禀报。
皇帝眼明手快,一抬手阻止礼部尚书想要说的话,直接冲小太监道:“何事?”
可别让人哭,这一哭还得想法子让人停下来,还是先听事吧。
第四百四十六章 这门生稳了
礼部尚书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吞不下吐不出,梗得难受,看得吏部尚书真恨不得当场拍掌叫好。
小太监快速走到到御前,躬着身子低声禀报,皇帝眼睛越听越亮,面色舒缓下来。
底下的人隐约听到“国子监”“跛足考生”的字眼,不由竖起耳朵去听,礼部尚书也侧着耳朵去听,当场将自己想说的话咽下去,眼中精光闪烁。
等听完了小太监的话,皇帝看了一眼下头的这些老油子,冲小太监示意。
小太监领会,冲着殿中大臣大声道:“国子监那边来了消息,说太原府跛足考生连慕已至,现下正在国子监里头,请求示下。”
“当真?”
“这么快!”
众人虽然隐隐约约听到了点,听到这话还是大吃一惊,太原府不是说遍寻不着?
而且京中昨日才贴了告示寻人,今日人就来了?
直肠子武将震惊出声:“真他娘的快,太原府那帮闹事的书呆子不说这跛子是做贼心虚跑路了吗,怎这么快就来了,不会骑了千里马吧?”
此话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想,顾不得纠正这臣子对读书人的称呼,众人都翘首以盼看向来禀的那个小太监,尤其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都顾不上吵了,他们要确定是不是谎报军情。
那小太监顿感压力,看向上首的皇帝。
皇帝略一点头,示意直说,他对着跛足考生期待甚大,听到人来了自然十分关注。
小太监于是娓娓道来。
原来这跛足考生并非心虚,而是家中母亲病重,于是来不及等完全放榜,便匆匆赶回京中居住之所,坐的牛车行路艰难才刚赶回来,看到了官府告示,今日便去了国子监应考。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此人竟是个大孝子,哪像那帮闹事的考生嘴里的心虚之人,这些考生无事生非,该罚!
皇帝心中了然,他猜想其中定有缘由,听了话不由对此人更有信心了。
礼部尚书撸着胡须满脸欣慰的笑,心想不愧是他看上的门生,家中母亲病重等不及放榜便赶路回,看到官府告示便赶来应考,忠孝两全,光明磊落,有胆有识,这样的门生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他此时脸上的神情与方才那个要哭嚎的老头判若两人。
吏部尚书不住地赞叹啊,他眼光够准的,在别人观望之时便已下了决心,冲着这一条,此子合该是他门生。
在殿中众人心思各异之时,皇帝问道:“他的母亲现下如何?”
直肠子武将醒悟过来,直接附和:“对啊,这跛子他娘咋样了?”
还是万岁爷孝顺,这才是最关键的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儿子想要养而老子娘却死了,他就是这样,家中老母早就没了,想孝敬只能多烧纸钱。
众人顿时也想起了这个问题,是啊,若是这考生的母亲有个万一,只怕要耽搁这考生的前程了,不能科考也不能出仕,最快也要三年之后了。
小太监庆幸自己得到消息时多问了一句,现下才能答得出:“回万岁爷,他的母亲现下已无忧,只是说身子还有些虚,还需调养。”
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心中彻底安定下来,这门生稳了。
两人不由自主微笑出来,微笑之间,目光不经意对上,笑意一收,各自别开眼去,差些忘了,还有眼前碍眼的人。
吏部尚书想了想,得为自己将来的门生做打算啊,于是向上道:“万岁爷,以臣之见,此考生心怀坦荡,这徇私舞弊之事只怕十有八九是太原府考生无中生有,不实也。”
礼部尚书一听,这不正是他想说的话?只是他年纪大想得慢罢了,等他回过神来必定会说的,谁知被这小辈给抢占了先机。
他赶紧也不甘示弱道:“万岁爷,这考生对他母亲一片孝心,令老臣十分动容,圣人有云‘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可见此考生人品。自古以来科举事端不少,其中多少事端是由考生心生妒忌而来,老臣听说联名闹事的大多是落榜的秀才,想来此事定是妒忌贤才造谣生事。”
皇帝心里有数,却仍旧道:“现下还不能妄下断言,还是等考了再说吧。”
两个尚书听到皇帝这话,都有些发急,人一得到消息当下就去国子监应考了,完全没有犹豫,那还能有什么问题,
皇帝自有考量,告示已发布出去,岂能朝令夕改,何况他更想看看这跛足考生经不经得起考验。
他抬手阻止两人想说的话,对着礼部尚书道:“礼部可出好题了?”
听到这句问话,吏部尚书不急了,反而带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开始端看风凉。
礼部尚书顿时心虚起来,他掏掏耳朵:“啊?万岁爷,您说什么?老臣这耳有些背……”
他哪知道人那么快就来了,按寻常来说,将消息发至太原府要个几日,发往江南或更远之处,那要的时日可就更多了,等传遍了,传到那考生的耳朵里,起码十天半个月过去了,接着考生再传回消息,这一来一回的,不得一个多月过去了?
故而他压根不急,还在慢慢思索,思考出什么样的题为好。
此时皇帝一问,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便使上了惯用的招数:开始装聋。
吏部尚书低声咒骂“无耻之尤”,真想啐一口这老东西。
礼部尚书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听不见,他朝堂滚了这么多年,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哪在意这点辱骂。
皇帝是懒得计较,一计较这老头儿准哭,没得耽搁功夫。
他知道还没出好题,时日也确实太短了,便直接拍板道:“那便让人在国子监中暂居,三日后在国子监外开考,这回可听到了?”
说话间,他看向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这回十分干脆,利索地朝前拜倒,高声大呼:“吾皇英明!”
三日足够他出题了。
皇帝拿起茶盏,淡声问道:“可还有别的事?”
第四百四十七章 先走一步
吏部尚书此刻头脑异常清醒,当即答道:“臣无事,臣告退。”
说着行了个告退礼,当即往外快步退去。
准门生都到了国子监,跟这老东西吵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去看看人如何,先刷刷好感才是正理。
这老东西这么无耻,不能再讲究风度了,刚才已失了先机,这回不能再失了。
礼部尚书见状也不甘落后,语速飞快告退:“老臣也无事,先走一步。”
还吵什么,一切的吵都是为了争抢这个门生,如今这门生才是关键所在,其他无关紧要!
两个带头闹事之人顷刻没了踪影,留下一拨目瞪口呆反应不及的人。
方才不还说评理的吗,怎么理还没评就跑了?
皇帝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看还有没眼色傻乎乎杵着的人,一合杯盖,抬眼淡淡朝下看了一眼。
其余人等心里一惊,惊慌失措纷纷告退,一刻都不敢多待。
开玩笑,方才有那两个老油子挡枪口,他们站着旁观,时不时搭腔一两句就成,万岁爷要训斥也先训斥他俩,可那两人走了,没人扛火,他们不走留着挨训啊?他们又不傻。
顷刻之间这帮人走了个干净,殿中安静下来,
皇帝放下茶盏,手指叩着御案,垂眸若有所思,事实上他对连慕十分好奇,心里总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也想知道此人是否如他所想那般可堪大用。
他的确想亲身去看看这个人,只是帝王也不能为所欲为啊。
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两个老滑头自己是跑去看人了,可若他也去,那就不是这回事了,礼部尚书那老头子得当场哭着抱他腿,让他三思不可。
他想了想,对张庆吩咐道:“准备准备,三日开考时,朕微服去国子监看看。”
他决心要做的事,再哭也拦不住,只不过要低调,不能让太多人知晓。
张庆微愣,没想到这跛足考生能掀起这么大的波澜,让万岁爷也动了念头。
他恭恭敬敬应下,回头得找胡淼淼安排好护卫的事。
殿外,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两人走得飞快。
吏部尚书心里发急,没想到这老东西那么能,年纪一把,看着轻飘飘的骨头一把,竟然跟他走个不相上下,心里不由较劲起来。
礼部尚书暗自得意,别看他年纪大,为了活得久一些,他每日都得打太极,在家中快走个十来圈锻炼身子,岂是这些养尊处优的竖子可比的。
吏部尚书走得上气不接下气,走出老长一段路都甩不掉旁边的老东西,侧头瞧去这老东西脸不红气不喘的,竟然还有工夫冲他笑挑衅他,心里更加恼怒。
除了急报,皇宫内无事不得狂奔,他只能埋头苦走。
走着走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有底了,放缓脚步,不急了,开始慢悠悠的走。
礼部尚书很快超越了他,见状不由哈哈大笑:“丰大人,走不动了?那便歇会儿吧,老朽先走了。”
吏部尚书看着速度一点都没减缓的老头,冲着他背后高声道:“范公莫不是想去国子监看那考生吧?您可是出题之人,要避嫌啊,身为礼部尚书,这规矩不会不知吧?”
礼部尚书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发僵起来,停下了脚步,一拍大腿,哎哟,老糊涂了,竟然忘了这茬!
吏部尚书高兴了,这老东西,可累死他了。
他背着手悠闲地从礼部尚书身旁走过,气定神闲地嘲讽道:“范公不愧是礼部尚书,这么快便想起了,您就慢慢出题吧,人本官先替您去瞧了,告辞,哈哈哈……”
故意学礼部尚书方才的笑声,哈哈大笑,心中郁气一扫而空。
礼部尚书不由捶胸顿足,完了完了,要被这竖子抢占先机了!
事实上,他也不想跟一个小辈去抢门生。
他都七老八十了,连曾曾孙都有了,历经三朝,这把年纪,把自己得意的门生都熬走了不少,又见惯了官场起起伏伏,对名利早就看淡了,多一个门生少一个门生实在无甚大碍。
让他放心不下的是子孙啊,是自己的身后之事。
他的儿子一个出息的都没有,他精明了一辈子,没想到生的儿子都是庸才,本将希望寄予孙子,结果孙子也没甚出息,才能太过平庸,先帝时期朝堂凶险,不敢让他们走仕途,而现下情景,通过科举也无望。
察觉希望渺茫,他将目光放到曾孙上,可惜几个曾孙也十分普通,对朝堂上的事敏感度根本不足,当个普通人安稳一世就罢了。
熬了一年又一年,实在放心不下,熬到一把年纪不敢走,就为了撑住丰家。
后头他也想开了,熬得都放弃了,心中知晓他百年之后,范家必然落败,便是有万岁爷的皇恩也是阻挡不了的衰败。
故而他后路都给子孙留好了,等他死后,让子孙离开京城,回乡去,攥着手里的田产,当个富家翁也好。
几年前他曾经一度病危,弥留之际,卧榻病床上,给几代子孙交代后事。
交代得差不多了,眼瞧着就要咽气了,他的儿子孙子孝顺,不舍他这祖父,都商量好了,让才七岁的最小曾孙、和四五个从三四岁到七八岁不等的曾曾孙给他背书,要送别他这曾祖、曾曾祖父。
他感念儿孙一片孝心,神态安详地静静听着,舍不得他们这份孝心,要坚持这听完。
不曾想听着听着,越听越精神,听得眼中精光闪烁。
其他人都停了下来,唯独他那才七岁的曾孙,往常不如何注意过,一直背不曾歇气,连《中庸》这样的书也背了出来。
他不由垂死惊坐起,挣扎着问他这曾孙,知不知晓背的书的意思。
他的曾孙点头说知晓,开始头头是道给他讲起来,虽说看法很稚嫩,却别有一番新意。
他感觉身子里力气似回来了些许,不由得问得更深入了,可无论问什么,他这才七岁的曾孙,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便是不懂的,也能说出自己的一些猜测来。
第四百四十八章 惊人天赋
他那快干涸的热血都沸腾起来,心中不断回响一句话:范家未来有望了!
激动得嘴唇都哆嗦起来。
他的孙子见状,将他的宝贝曾孙一把扯了回来,当着他的面连打了几下,气得他哆嗦得更狠了。
他的孙子开始与他赔罪,解释道这曾孙平日里便是这样的,将书房里的书搬去看了不少,还想染指曾祖父书房里的古籍,成日问东问西的,问得人心烦,问是不是吵着他了,作势又想打他的宝贝曾孙。
他气怒上头,气得不由站了起来,指着他这愚钝的孙子破口大骂,蠢货,愚不可及,简直是让明珠蒙尘。
幸亏他发现了,否则范家的希望指不定怎么被这蠢材糟蹋。
没想到弥留之际,发现他的儿孙里头,竟然还有个宝啊!
他不由心里快慰,幸亏来得及,否则真是死不瞑目,到黄泉路上都不安心。
可看着这一屋子,他又反应过来,不由心头苍凉,除了他最小的曾孙外,一个个都是庸才,他不放心了,这样的明珠没得让这帮庸才给埋没了。
这么一想,他感到浑身都有劲儿了起来,已许久没甚食欲的他,顿感腹中空空,饥肠辘辘,要了一碗粥,将其他碍眼的子孙赶走,只留下他的宝贝曾孙,他已下决定,往后他要亲自教导。
皇恩浩荡,万岁爷听闻他垂危,给了他莫大的殊荣,竟亲自赶来看他时候,却正瞧见他在喝粥,这样尴尬的细节暂且按下不表。
他为何这么想要这个门生,就因他放心不下他最小的曾孙啊。
雄鹰幼小之时尚需庇护,苍天大树稚嫩之时尚需阳光雨露,再有天赋之人都需有人庇护加以细心引导,他年纪这么大了,不知哪天便撒手而去,他的曾孙才十来岁,太过稚嫩,他实在放心不下。
他看中这跛足考生的,不止是此子展示出的惊人天赋,还因此子行文间自有一股正气所在,同时却无半分迂腐顽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若是可以,他收了这门生,尽己所能去教导,助这考生长成,也期望此子能感念他的教导,在他去了之后庇护他范家一二,最好能收他的曾孙做学生,那他就能彻底放心了。
他曾孙往下再撑两代,他便心满意足了,后面还会不会出有出息的子孙,就留给他的宝贝曾孙去忧虑吧,他对得起祖宗了。
在方才知晓此子有孝心,行事坦荡光明,毫无畏惧直言去国子监应考之后,他更欣赏了,将此人纳入门下的决心不由更强烈了。
不成,他得想个法子,不能让丰连年得逞!
无知竖子,以为这般就能让他打退堂鼓,真是小瞧他了!
礼部尚书这么般想着,浑浊的老眼泛着精光,撸着胡须微微一笑,跟他斗,哼,还嫩了点……
莲沐苏可不知道有两个大臣都在打他的主意,甚至为他吵翻了天。
他此时正等着贾监丞平复下来,他写完两幅字后,贾监丞似是领悟到了他的用意,嘴里喃喃自语听不清楚,癫狂了许久。
国子监的学生的确十分好学,自贾监丞陷入发痴状态没空管他们后,他们便将目光转移上了他,纷纷抢着来询问他习字技巧。
他一一作答,习字没有捷径可言,刻苦练习才是道理,不过他倒是可以教他们如何更好的练习。
这是他在流放时候领悟的一些法子。
等贾监丞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悟过来时,就见到那个年轻人坐着,身边围了一圈国子监的小子,正说到科举的事,一个个眼神热切,听得极为认真专注,活脱脱一副师生融洽的模样,而他孤独的在另一边。
他觉得这幅场景一点问题都没有,本该如此,因他眼神中不由也带上了热切。
方才这年轻人是有意要点他一点的,他领悟到了其中深意,心境豁然开朗,把阻碍自己许久的心魔给破了,假以时日,他的字定能更上一层楼。
这年轻人一共写了两幅字,用的都是鹤公的字体,像鹤公,也不像鹤公。
第一幅是完全仿照鹤公所写,刻画地入木三分,若非他亲眼所见,他真便以为是鹤公所写,的确比他的好太多了,他写的形似神不似,而这年轻人所写的几乎形神兼备。
这第二幅字,依旧用鹤公的字体,字形相似,却别有风骨,一眼瞧去便能瞧出不同,另有一番自己独特的神韵,绝非他那般照猫画虎。
他立时便明白了其中深意,仿照前人大家的字去练,练的应当是形,而神韵风骨却应当是自己赋予的。
他这些年,在书法上愈加偏执,执着于像,想从中领会更深一层,却走入了死胡同,连带自己的字都受了很大影响。
越不得其法他越是要练,心有不甘日渐成魔,却忘了书法写意的初衷,字非但没有进步,反而停滞不前,还隐约四不像起来,若是再久一些,或许他连自己的风格都迷失了。
今日这年轻人定是看出了这一点,用两幅字来点醒他,否则他还在困局之中。
莲沐苏又说完一题的见解,不经意见看贾监丞直勾勾盯着他看,他站起来问道:“先生可好了?”
贾监丞不答反问:“你为何要帮我?”
周遭的学生不明所以,有聪慧一些的学生倒是明白了什么。
莲沐苏不由有些赧然,坦言道:“先生实在太凶,学生不过是想引得先生注意,让先生对学生好一些罢了。”
贾监丞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好小子,这是不肯邀功啊,还敢当面揶揄说他凶,还真是对他胃口!
屋里的国子监学生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连兄这人,瞎说什么大实话,不止学问了得,还很有趣啊,只是贾监丞笑比不笑要更吓人!
学生纷纷不看贾监丞,朝着别处笑去,就怕看着贾监丞被吓得笑不出来。
一屋子人哈哈大笑,惹得屋外的一树麻雀四下飞散。
一个儒雅的老者在外头静静听了一会儿墙脚,此时嘴角含笑,抬步踏入其中。
有眼尖的学生笑着笑着,一回神瞧见了个人,惊声道:“秦先生!”
第四百四十九章 必成大器
吏部尚书到的时候,在门外被拦了一道,国子监管理森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他是特意换下了官服才过来的,没人认得出他,不过幸好今日乃国子监休沐日,他报了自家侄儿的大名才得已进来。
一路走入国子监内,里头空荡荡的,走了许久都没见什么人影,他原以为是因休沐,学子们都归家或者出去了。
好不容易遇到个形色匆匆的学子,连忙抓住问连慕在哪,那学子一听,也是找连慕的,赶忙拽着他便小跑起来,边跑边说要来不及了,讲堂都开许久了,又悔恨自己刚得到消息,来得太迟了。
吏部尚书丰连年虽不明所以,但直觉上跟着跑能找着连慕。
只是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今日跟那老东西比了一场,没想到来到国子监还要跑,可费了老命了。
跑着跑着,他真不行了,不由得扶墙喊那学子慢点。
那学子只好停下来,神色焦急,看他累成狗的模样,又不好催促。
他见状,喘着气跟那学子说,给他指指人在哪便行,他来过国子监,自己去寻就好。
那学子听了,跟他说连兄和秦先生正在崇文坛论道,又仔细描绘了一番在哪,确定他能找着后,告罪一声,撒丫子就跑,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崇文坛原先叫崇文阁,改建后改了名叫崇文坛,乃国子监公开讲学之处,礼部尚书那老东西就去讲过学,屋顶为圆形,由十六根柱子撑起,四周无墙,最中央有个四方高出地面一截的台子,暗含天圆地方之意,讲学的人便在台上讲。
他心下十分奇怪,连慕初到国子监,人生地不熟的,身上舞弊的嫌疑还没洗清,怎么跟秦祭酒扯上干系?
再者秦祭酒可是大儒啊,连慕不过是个太原府的解元罢了,怎谈得上论道,又论的什么道。
实在想不明白,罢了,等去到就能见了。
他不再想,继续朝崇文坛走去,边走边感慨万岁爷可真舍得花银子,国子监原本多小,如今又被扩得多大,连骑射这样的课都能在里头上,而爷自己的宫殿都是缝缝补补将就用,却舍得花钱在这里,待这帮学子实在太好了。
走着走着,崇文坛终于近在眼前,只是眼前这一幕令他有些发愣,合着国子监的学生,全在这里了,难怪路上瞧不到什么人!
里头满满当当,外头熙熙攘攘,带他来的那学子也在,所有学子全都安静的听着,里头有两个声音传出,其中一个他认得,是秦祭酒的。
而另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莫非是太原府考生——连慕的?
丰连年不由自主靠近,走到带他来的那学子身边,朝中央的台子看去,台子中央一左一右坐了两人。
台子左侧坐的是秦祭酒,正说着些什么,一副酣畅淋漓的模样。
他目光落到秦祭酒的对面,那里坐了一个身着儒杉的书生,二十来岁的年纪,长得一副好相貌,通身气质淡雅从容,无丝毫局促不安,正含笑听秦祭酒的话语,在秦祭酒身旁周身的光芒竟没有被压制,仿佛就该如此一般。
台上与秦祭酒论道的人,的确是连慕。
事情说来话长,他与贾监丞谈笑之际,进来了一名老者,正是国子监的祭酒秦先生。
那时的贾监丞没了先前的防备不说,眼神里还藏了一丝热切,对他亲近了不少,将他当场引荐给秦先生。
秦先生对他十分感兴趣,见他对书法有些研究,便与他攀谈起来,攀谈着攀谈着便聊到了旁的,逐渐谈到了中庸之道。
正好他也有些体会与见解,两人便开始就着中庸之道谈了起来。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两人越谈越投机,身边围拢的人也越来越多,有几个窗外的学子不小心将窗扇给掰断了,他们才惊醒,竟然谈了许久。
秦先生谈得畅快,说此处狭窄,不若换一个地方,让学生都来听听,不知他是否愿意。
他答思如流水,流动可活,固步则死,故而他非但不会不愿,反而乐意至极。
于是他们来到了这里,他与秦先生两人在这一处开阔讲坛里谈到现在,下头是国子监的学生。
得益于先头的流放经历与多次身处险境的遭遇,他能心分二用留意周遭的环境。
谈着之时,能觉察有道目光与其他国子监学生的十分不同,他淡淡了瞥去一眼,看到最后的人群中站了一名五十来岁的老者,气质很是特别,此时正在打量他,目光却是没有恶意的。
他对着老者微微点头,算是见过,便侧过头专心听秦先生所说。
丰连年心头微震,好敏锐的年轻人,目光温和有礼。
难不成这就是让太原府的考生闹翻了天的连慕?
是那个考了解元的连慕?
不是说跛足了,怎么与他想的完全不同!
他不禁喃喃自语问出声:“他真的跛足?”
像在问别人,也像在问自己。
旁边听得入神的学子被打搅,不满地对他嘘了一声,又扭头全神贯注去听。
他反应过来,没再出声,而是静下心来去听,听着听着,心中的惊异不减反增,能与秦祭酒论中庸之道的人,真的仅仅只是一个考生?
难怪!难怪连太傅都为他说话,他终于是想明白了,若他是太傅,也会为这样的人作保。
只要见过此子,就能感其身上迸发的才华,与之相谈如沐春风,如涓涓春水漫过心头。
其对事物的见解深刻独到老辣,每每能提出不同见解,启人深思,让人获益良多。
秦祭酒最爱惜学生,难怪要在此讲学,这是为了让学生也能从中汲取一二。
人与人的差距是极为巨大的,有些人天生掩盖不住的光芒,照耀身边之人,却又不刺目,引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而连慕便是这样的人。
他笃定,这样的人物假以时日必定成为大器,成为一代名臣,只要给其时间。
第四百五十章 活七百岁
别忘了连慕刚过参加科举,二十来岁的年纪,与周围的学子也就差个几岁,可学识认知已天壤之别,全然不像一个刚参加过科举的人,恐怕再给个十年二十年,周围的学子都达不到连慕这般程度。
名臣良将乃天定,可遇不可求啊。
丰连年心中五味杂陈,既希望人好也不希望那么好,十分矛盾。
来之前他就知人有才,否则礼部尚书那老人精也不会看上,他打定了主意想收来做门生,才与范公到底,只是他没想到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好到让他全然没了想法。
他微微叹了口气,他还能教这学子什么?
于学识思想上,这学子已形成自己独有之处,连秦祭酒都为之欣赏,他无甚科教的。
他比之不过多长了年岁,又当了几十年的官罢了,难不成要教导为官之道?
可为官之道上,当朝没人能比得上范公这个老人精,历经三朝,经过无数动荡,依旧安然无恙,屹立不倒。
历史上能历经三朝的人,不多见啊,本朝能身居高位,即便经历过先帝的朝堂还能屹立不倒的,只有范公。
范公比他大个二三十岁,当年范公科举出仕时,他还未出生,听说范公也是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出身,才华了得。
只可惜范公之后,范家再无人了。
尽管范公这几年的举动令人哭笑不得,可这正是其高明之处,在先帝时掩藏锋芒明哲保身,在现下又装做老糊涂,不结党争,吵些无伤大雅的架,看着毫无建树。
可若是朝廷、若是万岁爷有需要,范公能在未开口时便能挺身而出,总在关键时添上关键的一笔,万岁爷对范公信任着呢,这个朝中,再也没有比范公更会审时度势,活得更透彻的人了。
他嘴边不由扬起一丝苦笑,这门生怕是黄了,范公的确比他要更好,先前的争吵此时看来真是可笑,可笑啊。
他摇摇头,自嘲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又不由得开怀起来,终归是好事,虽是没了门生,可将来朝中又多了一名良才,可喜可贺,他为吏部尚书,往后要打交道的地方多得很。
旁边的学子皱着眉头,不满的转过来,身旁的这人实在太吵了。
丰连年意识到打扰人了,略一点头致歉,悄然离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这太原府闹事的考生啊,只怕没几个真正认识连慕的,否则也干不出这样的傻事,若是知晓,只怕连肠子都悔青了。
这个世间,无论是谁都得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普通人也好,帝王将相也罢,无一不是如此,太原府闹事的考生当然也没有例外。
人总要付出代价才回成长,那些无事生非的考生值不得同情。
欲加之罪,若扣上的是他人,亦或者遇到像先帝那般不分是非的帝王呢?那结局完全就颠倒了。
所以那些考生非但不值同情,他反而觉得万岁爷处置轻了。
……
今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苍澜院内,此时可不是一般的热闹啊。
齐嬷嬷老神在在的坐凉亭上往下瞧,下头是小闺女指挥小太监小宫女干的热火朝天的场景。
远处院外的御花园树叶已渐渐开始枯黄,红的一层黄的一片,还点缀了常青树,色彩缤纷,十分好看。
高处是碧蓝碧蓝的天空,漂浮着几朵淡淡的云,云在风的吹拂下往远处游动。
日头暖暖的晒着,她坐凉亭里头喝着热茶,怡然自得,十分闲适,感慨劳碌一生,再也没有这般舒心的日子了。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这首诗形容的便是她如今的心境。
当初答应皇帝回宫照顾小闺女,可真是不赖,日日跟小闺女待一起,浑身轻省,心中无甚大的烦忧,再美不过了。
懿祥宫的日子,仿佛恍如隔世,她都记不清当初都是怎么过来的了。
她心头感慨颇多,这过日子啊还得瞧是跟谁过,若跟薛贵妃过,她宁愿懿祥宫孤独终老,可若跟小闺女过,她折寿十年也愿意。
呸,折寿个什么,是老天爷欠她的,不折,一日都不能折!
小闺女可不让她这般想,要是让小闺女知道,又要板着脸说她了。
有次跟小闺女待着,她感慨出声,活了这么些年岁,唯独此时是真的像活着,也不枉此生了,不小心说了句往后少活个几年也愿意。
就这句话,让小闺女不乐意了,当下板着个小脸,头次见这么严肃与她说话:“奶奶您怎能这般想。听您这么说,以前的日子过得不像话,这么说是老天爷欠了您许多,那欠了您的该当还您才是,所以非但不可少活几年,还得还您年岁才成。”
她听得目瞪口呆,从未听过这种说法,还能找老天爷讨债的?小闺女的确很有匪气……
那时小闺女说完后,就低头自顾自掰着手指头算,边算边嘀嘀咕咕的:“欠一年该还多少年呢,嗯……苦日子可比好日子难过多了,啊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度日如年,也不要多,便姑且按欠一还十来算。奶奶好像这个岁数了,嗯……一百两百三百……嗯……”
最后算了出来,小闺女抬头,眼睛发亮,斩钉截铁地对她道:“奶奶,您至少得活到七百岁呢,这才将将回本。”
她当下听得乐开了怀,哎哟,小闺女真是个宝贝啊,初一听荒唐,仔细一想可不是这个理?
哪有生来就合该过糟心的日子?凭何过好日子就得诚惶诚恐的?
就应当像小闺女这般想,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如今的好日子就应是自己的,是老天爷欠自己的,无需拿寿岁去换。
她心中坦然了许多,跟小闺女调侃道:“活七百岁,那不成老妖精了?”
小闺女当下搂着她笑起来,嘴儿抹了蜜一般甜:“哎呀呀,便是老妖精,我也喜欢您。”
想起那事,齐嬷嬷嘴角含笑。
第四百五十一章 烤鸡宴
小闺女总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让人不知不觉便跟着走了……
她转头重新看向凉亭外的空地,此时炭火已经生好了。
六角凉亭已经挂上了防风竹帘,能挡风,也能透光,这是小闺女折腾的,说往后冬日里日头好,若是闲着无事做,可来此烤炭火烤饼子烤肉吃,在凉亭里头不闷气。
现下迎风的那一半放了下来,另一半卷了起来,也是小闺女安排的,既让她不被凉风吹着,也能看到外头情形。
而此时的莲花,正指挥大家伙烤鸡呢!
想到话本子里的烤鸡,她抓心挠肺的想吃,越吃不到越想吃,有身孕之后,这种情形愈加明显,有时候很想吃一样东西,只有吃到嘴里才不会念着,十分奇怪。
而有些以前爱吃的东西,突然就不爱吃了,连见那模样都恶心,连见到差不多样子的也恶心,像冬瓜羹就是,她一见着就恶心难受。
齐嬷嬷说她这不过是有身孕的反应,是正常的,故而她也就不多想。
她用了早膳后,又跟小青嘱咐了一遍要烤鸡,若不是齐嬷嬷不让她早膳吃太重口的,她都想早膳就吃了。
本是让小青在小厨房里头做的,可她闲啊,闲得慌啊,摆件的托底她请方嫔娘娘帮忙画了。
那日无意中听方嫔娘娘说丹青不错,便动了心思,现下画还没回来,只能磨一磨木头,做些准备,那张总管翻地翻出的怪石像一座云雾缭绕的小仙山,她想在托底下刻潺潺流水,环绕仙山。
所以啊,她闲得慌,没事干了,百无聊赖和齐嬷嬷坐着。
后头她灵机一动,既然要烤鸡,为何不在外头烤,那多有意思啊。
想起贵妃娘娘弄的赏花宴、秋日宴,哎呀,那她也能学学,弄个烤鸡宴啊!
说干就干,她跟小吉子三人嘀嘀咕咕半晌,当即拍板下来,烤好了送几只给华庆殿,送两只给方嫔娘娘。
其余殿里的人就算了,不熟。
她原本想邀请德妃姐姐她们过来的,只是齐嬷嬷提醒她,说贵妃身子不适,德妃娘娘刚开始协理后宫,正是分身乏术之时,故而算了。
于是只让小吉子去请方嫔娘娘,可方嫔娘娘的宫女金喜说娘娘闭关了,接到她的请求后便开始画,废了好多纸都不满意,便闭关了,谁来也不许打扰。
她只好遗憾作罢,写了一封信,刚让小吉子带去,信上夸了夸方嫔,又感谢了感谢,让方嫔保重身体,说那画若难画,随便糊弄糊弄得了,不重要。
她心里是真这么想的,那怪石摆件重要的是怪石,而不是托底,托底太好抢了怪石风头就本末倒置了,她懂的,像她给德妃姐姐的桃木剑,外头的盒子就很糊弄。
她小时学过一个词,叫买椟还珠,那词的由来让她印象十分深刻,心想盒子太好会让人变傻,把宝贝不当宝贝,她不要学。
如今鸡已腌制好,炭火已生好,一个个用棍子叉开的鸡蓄势待发。
她抬头看看天色,嗯,差不多了,快要午膳的,于是对着小青他们道:“小的们,开始烤!”
“得嘞!”小青他们几个当即迫不及待开始将叉好的鸡,放到架子上,转动着叉子开始烤。
尤其是小林子,边咽口水边开烤。
莲花很满意,她笑吟吟地转头看向凉亭:“奶奶,就快好了,您再等等。”
“哎。”齐嬷嬷也笑着应了一声。
烤鸡在红通通的炭火上烤的滋滋冒油,靠近炭火的人被烘得热乎乎的,脸都热红了,每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冬雪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转着鸡烤得很是欢快,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这体验对她来说实在太新鲜了,在晴天大太阳之下,大家伙儿喜气洋洋的一同烤着炭火烤鸡,身上暖和,心里也暖和,莲主子说了,鸡烤好了也有他们的份呢。
她现下对苍澜院的排斥已经渐渐淡去,虽在这里干的是粗活,心里却慢慢接受了,甚至觉得比在星辰殿要有趣的多,伙食也比星辰殿要好很多。
星辰殿的活计虽然轻省,可日子十分枯燥,大宫女管小宫女,日复一日的。
而在苍澜院就不同了,跟着莲主子永远不会寂寞,像捏月饼大赛啊,主子集体给发喜钱啊,中秋赏月吃饼啊,今日的院里烤鸡啊,还有好多,大大小小的,这些是在星辰殿不曾有的体验。
她现下对莲主子的看法产生了改变,隐隐觉得夏柳姐姐说的一些话不对,夏柳姐姐一直说他们是外人,要谨言慎行,否则恐怕没有好下场,到时候星辰殿回不去,连这里也留不下。
可来了这么久,并没有啊,虽然齐嬷嬷管他们管得严,但每次罚他们都是他们做错了事,而给的罚也是依照宫规来,甚至还松一些,若是在星辰殿,那罚是要比宫规要严的,这点她是服气的。
而且,她虽在齐嬷嬷名下,不能近身伺候莲主子,可莲主子每次做些什么都没有忘记他们,便同这一次。
主子待下好,看看小林子他们就知晓了,她很羡慕小青他们,身份上是属于莲主子的,有时候会想,若她好好干,往后是不是也有机会像小林子那样,可以划给莲主子,待在莲主子身边伺候?
终归到底她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没那么深的心思,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
“咦,小林子,你的炭滴了那么多油下去,都起火冒黑烟了,快快用钳子将那冒黑烟的炭火拨开,不能让黑火燎着,烤鸡会变黑的,方才说过了的呀!”
“哦哦,主子,我没留神。”
“笨蛋,你眼睛就没离开过烤鸡,又怎留神得到,快将你的眼神挪一挪,烤鸡得眼观四路知晓不?”
冬雪回过神来,赶忙也看看自己底下的炭有没有冒黑烟,瞧见还好,松了口气。
她这才留意到烤鸡的香味出来了,这也太香了,莲主子调的什么料腌制的,闻着就想吃。
第四百五十二章 怎么这么香
手里转着烤鸡,她不断咽口水,心想可惜夏柳姐姐不来,说总得留个人干活,将她的活儿全揽了过去,等回去便给夏柳姐姐带一份,莲主子说了,让她多带点。
今日日头很好,夏柳这边,正将新来的冬日被衾褥子等给摊晒开,这是齐嬷嬷的吩咐,万岁爷和莲主子用之前还得再晒一遍。
日头很暖,而她的眼神却很冷,只面无表情的摊开,铺平,弄好一张接着下一张。
她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的嘲意,没想到两年多不见,莲主子竟然如此会收买人心,当年和她共事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毫不起眼,而如今……
她心中对莲花一直有疙瘩在,总觉得自己当初是被利用了,被踩着上位,若不是她那夜将司帐的活儿交予莲花,莲花又怎么会有机缘升为主子呢?
那夜人家在承宠的时候,而她正毫不知事在睡梦之中,第二日醒来便听说莲花被晋为了采女,成了半个主子。
听到赐住的是最荒凉的苍澜院,那时她还很愚蠢的私底下和人嘲笑,说莲花弄不清自己的身份,真以为上了位就是娘娘了,却打错了算盘,还不是半个奴婢,被发配个偏远院落,死了都没人知晓。
可谁能想到当初最荒凉的地方,谁都看不上的地,两年多后却是万岁爷日日都来的地方,是全宫上下最羡慕的地儿呢?
她总是在想,若那夜她没有将活儿交予莲花,说不定今日这样的位置就是她的了,那明明是她的机缘,却被人偷走了。
那之后,司帐的活儿后头再也不让宫女做了,星辰殿里的姐妹都没了机会。
而如今的莲主子,将万岁爷也把得死死的,连宫里的其他娘娘都靠近不了,能耐真是大,以前瞧走了眼。
宫里头的娘娘,早就传言说莲美人心机深沉,她深有感触。
自来了后,莲美人便一直小恩小惠收买他们,今日的烤鸡人手不够才叫的他们,而冬雪却傻傻的以为认当他们是自己人呢,呵……
真当是自己人,怎连厨房都不让靠近了,别以为她觉察不了。
她便是宁愿将这院子里的活都做了,她也不要去。
夏柳心里憋得慌,一直耿耿于怀,如果是别宫的哪个宫女上位,毕竟离得远的人,她只会羡慕,可莲花当初是与她共事的,而且位置比她都低,她这心里就不舒服了。
来到苍澜院,看到莲花过得越好,她心里就越失衡,故而但凡有莲花的场合,她都借口能不去就不去,就算不得不去,也是低着头当自己不存在一般。
苍澜院里飘荡着一股香味,越靠近越香。
尚宫局的副总管刘公公带着一个捧着托盘的小太监,在让人通禀后,走入苍澜院中。
越往里走越香,他抽动鼻子仔细嗅嗅:“怎么这么香,像是什么?”
身边的小太监仔细辨别:“像……像是烧鸡的味道。”
刘公公眉头一皱,觉得不简单:“也像,也不像,烧鸡没那么香。御膳房如今做的菜能香这么远了?”
身边的小太监提醒道:“刘公公,苍澜院的膳食向来是不用御膳房供的。”
小太监托盘上放着一整套从头到脚的太监服饰。
这么一提醒,刘公公想起来了:“咱家差些忘了这茬,只怕莲主子的人自己做的。不想那么多了,待会儿见到莲主子和齐嬷嬷,小狗子,你给咱家机灵些,招子放亮了,好好敬着,便是苍澜院里奴才,也得敬着些,尤其冯吉,可知晓了?”
小太监道:“刘公公,您就放心吧,小的将您的话牢牢急着呢,都知晓的。”
此次来苍澜院的差事,刘公公极为重视,来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了不可出错。
他都懂的,齐嬷嬷在宫里头的辈分就自不必说了,而莲主子是如今这宫里头最棘手可热的主子,还与德妃娘娘交情匪浅,他便是再傻也知晓要巴着,万万不能得罪。
“嗯。”刘公公点点头,又道:“咱家带你来也是为了给你露脸的机会,待会儿看咱家眼色行事,好好办差,有你出头之日。”
在莲主子面前露脸,相当于在万岁爷面前露脸,莲主子跟万岁爷说句话,比这后宫里所有人说话都要管事,他可是听到了一点风声,传闻张总管好像犯了事,是莲主子给求情才保住了。
小太监感激地道:“多谢刘公公提携,小的没齿难忘。”
“嗯。”刘公公满意了,接着往里走。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如此,苍澜院里的人无论是谁往后都万万不可得罪。
瞧,贵妃娘娘在宫中屹立数年不倒,现下也呈了颓势,而与莲主子交好的德妃娘娘如今却如日中天。
这里头说没有莲主子的手笔,他是一万个不信,德妃娘娘早不起势晚不起势,在莲主子交好后起势,这足够能说明了。
他今日前来,是因昨日他接到了德妃娘娘的任令,要将苍澜院的冯吉升为掌事太监,为此事而来。
接到德妃娘娘的吩咐后,他是一刻都不敢耽搁,急急忙忙让人准备了掌事太监的服饰,今日正式过来下发掌事太监的委派。
本朝后宫的服饰没有其他朝管得严,但也有一些限制,低等上不了品级的宫女和太监,都以素色为主,大红大紫等鲜艳颜色是不能穿的,腰带也是普普通通的。
而高品级的宫女和太监会有相应的服饰配给,腰带与普通腰带有很大区分,服饰代表了身份品级,不严格要求日日都穿,可奴才都爱穿,以穿有品级的服饰为荣,便是不穿成套的服饰,也会将代表身份的腰带戴起来,让外头的一瞧就知品级如何。
他便是送品级服饰来的。
本来他是尚宫局的副总管,不必亲自前来,可见着莲主子的机会实在难得,他可不想放过。
最要紧的是,他想借这机会先搭上莲主子,洗清自己是贵妃的人的嫌疑。
第四百五十三章 这不合规矩
那日徐德妃横扫后宫,他可瞧清楚了,扫下去的人大多是贵妃的人,连掌仪司的总管太监都被撸下去了,现下正在倒夜壶呢,他心里很不安。
他的确为贵妃娘娘办过点事,可那都是规矩内的,他只是照着规矩办事罢了,他真不是贵妃的人。
御膳房的总管高胖子早在莲主子还是答应之时,便悄无声息搭上了苍澜院的线,这孙子日日叫他老哥长老哥儿短的,事先得了消息也不和他打声招呼。
相比之下,他此时来都算晚了,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的情谊,不管能不能成,他都得试试。
不过他相比其他人,又算来得早的,其他人是想来也没机会,莲主子怀有龙种,有齐嬷嬷保驾护航,又受着万岁爷的千娇万宠,是这宫里头最难见着的主子,他还是借着冯吉升官的事来的。
刘公公自进了苍澜院的大门,一路走来瞧见的景致,令他有些捉摸不透,他这是第一次来苍澜院,以前是没必要来,后来是想来也来不了,他也是借了东风。
说回看到的景致上,他打心里瞧不明白,这苍澜院的布置实在太与众不同了,跟这宫里头的任何一处都不相同,他还是头回瞧见这般的。
他乃尚宫局副总管,对景致的布置和风水布局略有些研究,别的宫殿里头几乎都是珍贵的花草树木点缀,大一些的宫殿内院也有亭台楼阁,很规整,各有各的章法,他一眼便能瞧出这参考的是什么布局,含了什么风水之势。
唯独苍澜院,他真是丝毫瞧不出门道,一条主道从大门直通偏殿,主道两旁立着一根根庄子,庄子上挂了一个个照明的宫灯,这倒是很普通,只是其余地方就不同了。
入眼之处是一块一块的地,全部都光秃秃的,看着很齐整,可每块都不同。
有些似乎人为翻过,里头的泥翻了出来,瞧着松松软软的;
有些一垄一垄的,呈现中间高两头低的分布,低的像行道,似乎是用来让人行走的,只是高出来的那些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还有些地块,上头还残留了一些…柴杆儿?
总之每块地都不同,整体合起来瞧着杂乱无章,毫无章法。
刘公公暗自琢磨,莫非这里头暗含了什么玄门八卦之理不成?否则莲主子怎么能越走越高,怀了龙种还不算,还独宠后宫?
他得研究研究才是,想想等会怎么夸莲主子,能夸到点儿上,又能让莲主子另眼相看……
正在他想仔细再看看之时,他一回神就瞧见了前头有个高高的宫女,似乎在等他,幸好他见的世面多,否则非得吓他一跳不可,他身边的小狗子便被吓了一跳,差些将托盘掉落了。
他立即拿眼瞥了小狗子。
小狗子看明里头的责备之意,赶忙将托盘仔细端好,低头修整神色,心还在扑通扑通乱跳。
这真不怪他,实在是这宫女生得太高大了啊,比他见过的所有宫女都高,比大多太监也高,冷不丁出现,他还以为来打他的,能不吓着?
本来这趟差事他就十分紧张,生怕自己出错,精神一直绷着,方才被吓了一跳才差些失态。
小青看了一眼小狗子,又看了一眼托盘,望向刘公公,见了礼:“是刘公公么?主子不在偏殿,让我来接你。”
刘公公神情不由自主带了丝谄媚,笑着道:“正是咱家,咱家过来是给吉公公送掌事太监服,莲主子此举真是体贴,令咱家倍感动容。”
让人特意来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能见着莲主子啊!
小青点了点头,事情她早知道了。
主子刚才就听到了禀报,尚宫局的人来给小吉子发掌事太监的衣裳,主子一听很是欢喜,说真是双喜临门,让人进来。
主子后来忽然想起来偏殿里没人在,大家伙儿都在凉亭这头,想了想觉得她长得明显,便让她过来接。
小青在前头领路,刘公公客套道:“不知姑姑怎么称呼?”
小青讶然,转头看向他,实诚地说:“我才十四岁半,还没到姑姑的年纪,唤我小青便好。”
刘公公口水险些被呛住,第一反应便是这么高的宫女,才不到十五岁?若长成了,那得多高啊!
第二反应便是这宫女的实在,姑姑是对宫女的尊称,他这么称呼是想让人听了高兴,只是没想到这宫女倒是实在的很,丝毫不管他话里的巴结之意,还很认真的与他解释,这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小狗子震惊,什么?这宫女才十四岁?这么高?这么大?吃什么长大的!
他没忍住抬头打量,险些撞到了旁边的庄子,让端着托盘的手都晃了晃。
刘公公尴尬地笑了两声,正想说些什么,看小狗子这般失态,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又回头对着小青道:“小青姐姐,这小太监不懂事,还望见谅。”
“没什么。”小青不在意,直接走过去,在小狗子来不及反应时,直接将托盘给单手拿了起来:“我来吧。”
她刚才就留意到了这小太监好像端不住了,许是端久了,失了力气。
这小太监人长得瘦瘦弱弱的,瞧着风一吹就倒,她单手就能将这小太监提起来了。
这两人走得又慢,主子正等着看呢,太耽误功夫了,还是她来端着吧。
小青接过托盘,一马当先走去,脚步比先头带路时候快了不少,直直朝前。
刘公公跟还没反应过来的小狗子,都愣了。
回过神后,刘公公狠狠瞪了小狗子一眼,赶忙小跑追上:“小青姐姐,怎能劳烦你,还是我们来吧……”
小狗子心里慌张,也小跑跟过去,想要找补:“这不合规矩,让奴才来,让奴才来……”
小青只道:“没事,我力气大。”端着托盘快步朝着凉亭走去。
路上刘公公和小狗子要追上脚步,又要劝,想拿回托盘,而小青都没还回去,还安抚他们她力气大,端这托盘跟没端似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打乱算盘
劝得刘公公心累极了,这出师不利啊,齐嬷嬷和莲主子人还没见着,他却连人家的宫女都没搞定,还让人将本该自己人端着的东西给端走了……
终于,走过一个拐角,一个凉亭出现在眼前,凉亭下一群小太监小宫女正在烤着什么,有说有笑的,看着极为热闹。
原来香气是这儿传出来的,刘公公有些怔愣,这一摊儿铺得不小,他还是头回见到这种架势。
他将目光上移,透过竹帘,看到凉亭上里面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
小青瞧见凉亭,忍不住一笑,当即冲着凉亭大喊:“主子,小吉子的衣裳来了。”
忽如其来的一嗓子,让刘公公毫无准备,他原先从见到莲主子和齐嬷嬷,到结束了差事告别之语都想好了,力求在不经意之间巴结了人,让人心里舒坦,又不显得突兀,还记住了他。
他心里一慌,脑中原先想好的措辞全都打乱了,他没想到苍澜院的通禀是这样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在他脑子一片空白之际,侧面的竹帘掀开了一角,一个杏眼桃腮面容天真可爱的女孩伸出头来,朝着他前头带路的小宫女招了招手,眉眼之间神采飞扬:“快拿过来瞧瞧。”
刘公公满脑震惊,那便是传说中的莲美人?当今万岁爷捧在手里的宠妃?怎与想象中完全不同……
“好嘞,主子,奴婢这就来。”小青可不管身边的人怎么想,得了话,端着托盘欢快地小跑过去,走去凉亭敞开帘子的正面,让主子瞧瞧小吉子的新衣裳才是正理。
只留刘公公和小狗子风中凌乱,这宫女似乎忘了引荐他们,仿佛去接他们,是冲着他们那托盘去的……
今日莲花跟齐嬷嬷,就准备在凉亭里头用午膳了。
莲花正在给万岁爷装午膳呢,这可是第一只烤好的鸡,是她盯着小青烤的,是全场烤的最好的鸡。
她将整只鸡给拆了,留下最好吃的部分放碟子里头,食盒几层都放了东西,最底下一层放了炭火和防烧的热水,上头主食蔬菜汤羹都有。
听到小青的声音,她当即放下手头的东西,掀开旁边竹帘,一眼就瞧见了小青托盘里的东西。
她迫不及待想去看,于是让小青快些端来。
这可是苍澜院的第一套升官儿后的服饰啊,就算她在宫里其他地方见过,可都不如自家的稀罕。
小青很快就将东西捧来了,神色间又激动又兴奋,别看她放在在刘公公面前还挺稳得住,可她心里头却十分激动,小吉子升官了,她比谁都高兴。
莲花凑过去摸着托盘里的衣裳帽子,连连赞叹:“哇,升了官儿的衣裳果真不同呢,这料子就比没升官的好,腰带上的花纹也好看了不少呢,比素的好看多了。”
小青连连点头:“是呢,主子,方才奴婢第一眼瞧见也是这般觉得的。”
小林子正烤着鸡脱不开身,他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瞧,小吉哥升官了,他心里高兴,也想看看。
齐嬷嬷失笑的摇摇头,这小闺女啊一遇到高兴的事,就忘了别的,瞧瞧,光顾着看衣裳,把尚宫局来的那两大活人都给忘了,唉……
她冲着胖丫使了个眼色,胖丫意会,当即走下凉亭,朝着刘公公他们走去。
得胖丫引着走,刘公公心中总算定下来,这才是正常的步骤啊,否则他便是见过的世面再多,对接下来的应对还是有些没底的。
在他们两人要走到凉亭正面之际,旁边有人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身边略过,惊了惊。
这人正是刚在烤鸡的小林子,他手里的鸡一烤好,立即放好,立即冲去,看小吉哥的新官服最重要,连烤鸡没这个重要。
他胡乱行了个礼,也凑到托盘上瞧着摸着。
莲花忍不住将这套衣服,从靴子到帽子给夸了一遍:“瞧瞧这靴子,看着厚实,好似牛皮做得呢。”
小青点头:“下雨天不漏水。”
“是呢,这帽子也比普通的瞧着贵,上头还有刺绣,嗯……这绣得不赖。”比她的要好很多。
小林子也忍不住加入讨论行列:“主子,奴才怎瞧着小吉哥这套衣裳,比旁的好看?”
莲花深以为然:“不错不错,英雄所见略同。”
刘公公两人已来到了凉亭下,见此情况有些不知所措,这莲主子正说得高兴呢,一点都没发觉他来了,他这见礼又怕扰了人,这不见礼又不妥。
齐嬷嬷见状,冲着莲花大声清了清嗓子。
莲花立即扭头:“奶奶,您嗓子眼干了?”
齐嬷嬷眼神示意她往下看,她不明所以朝下看去。
刘公公当机立断,带着小狗子立即行礼:“尚宫局副管事刘大有——”
小狗子跟着道:“尚宫局小狗子——”
两人一起道:“参见莲主子,莲主子吉祥。”
又冲着齐嬷嬷行礼:“参见齐嬷嬷,愿嬷嬷福泰安康。”
哦,原来有人在下头,齐嬷嬷是这意思。
莲花走出两步,一本正经的攥着拳放在唇边咳了咳:“起来吧,两位辛苦了。”
齐嬷嬷也淡淡应了一声,端坐在最里头,由着莲花应对。
刘公公起身,换上了一副笑脸:“不辛苦不辛苦,莲主子唤咱家小刘子便好。”
莲花瞧了瞧刘公公这身板,腰粗腿短大饼脸的,与小刘子可不搭,她摆了摆手:“不合适不合适,还是叫你刘公公好了。”
“便依莲主子,您高兴,奴才便高兴。”刘公公不由喜眉笑目,莲主子真是好定力,从身上瞧不出半点恃宠而骄的迹象,难怪能得宠。
贵妃娘娘就爱唤他小刘子,无论他爬到多高位置,贵妃娘娘都时刻提醒他,他还是当年那个小刘子,他怕莲主子知道这事,故而也提出让叫他小刘子,这样就算讨好不了人,也不会得罪人。
莲主子不愿叫,叫他一声刘公公,这令他心里非常妥帖。
他捅了捅身边的小狗子。
小狗子忙接话:“奴才姓陈,大名狗子,人称小狗子,还…还请莲主叫…赐名。”
第四百五十五章 赐名
他一紧张,原本想说的话乱了,他想表达的跟刘公公一样,让莲主子叫他小狗子,说到最后一句本说的是“还请莲主子叫名”,却发觉不妥,硬生生给拐了个弯,全换了意思。
刘公公脑中一道闪电劈过,好个小狗子,够上道,没白带来,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他要是先请赐名就好了!
“啊,要帮你改名啊?”莲花有些莫名,这才见着人,就让她赐名了?
小狗子不愧是刘公公看中的人,初时应对不好,此时却知不能轻易改口,赶忙噗通跪下,叩了个响头:“莲主子,请恕奴才冒犯之罪,奴才小时爹娘不识字,没给起大名,今日头次见着莲主子,如见天仙一般,便斗胆请莲主子赐名。”
“原来这样啊……”莲花点点头,深知名儿不好的难处,她小时不是也被同窗笑了?全靠打服同窗,后头才没人敢笑。
而小狗子身板这么瘦弱,恐怕也打不服别人,既然如此:“那我便给你取个名吧,等一等,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小狗子大喜,他没想到莲花那么好说话,心中感激不已,连连叩头道谢。
齐嬷嬷看得好笑,小闺女恐怕连赐名暗含的归顺和提携之意都不知道,便答应了下来。
罢了,尚宫局的人,看着也还算机灵,也好吧。
胖丫不由抬头面色怪异的瞧了一眼小狗子,心想让莲主子起名?这怕不是疯了,她原本叫圆圆,可如今已经没人记得了,全拜莲主子所赐,而今她都差些忘了自己叫圆圆。
莲花不断打量小狗子,瘦瘦弱弱的,小小一只,她低声嘀咕:“叫小狗子很合适嘛,像!”
只有凉亭上的人能听见,凉亭下的人只能看到她开开合合的嘴巴,却不知她在说什么。
她走来走去,边看小狗子一眼,边嘀咕:“若不然叫陈旺财?”
旺财这名很吉利,与小狗子是一个意思。
只是人都让她赐名了,算了算了,给起个威武一点的名儿吧,与小狗子的身板恰恰相反的。
于是她定下了主意,朝下开口道::“那便给你起名叫陈威武吧,望你长得威武雄壮。”
小狗子一听这名,眼圈立即就湿润了,莲主子实在太懂他了,这名儿再合适他不过了。
他打娘胎生下来时瘦得跟只小猫儿似的,眼看着养不活了,靠着喂了几口粥水勉强活了过来,长到几岁后身子还是很瘦弱,上头兄弟又多,家里怕他养不活,便将他卖了,送进宫当了太监。
他刚宫时,因身子瘦弱也老挨身材高大的太监欺负,导致他看到长得稍微高一些的人心里就有阴影!
要不是他顽强,脑子还算好使,又懂示弱又听话,正好被刘公公瞧上收归旗下,不定还得挨多少欺负。
所以他自小便想,他若是长得强壮些就好了,就不会被家里给弃了,也不会挨那么多欺负。
莲主子太懂他了,这名实在太适合他了。
他红着眼圈,砰砰砰叩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奴才陈威武,拜谢莲主子大恩。”
那叩头响的,莲花都感觉疼:“哎呀,听着便疼,莫要再磕了,起来吧。”
可别磕坏了讹上她。
他站起身来,带着感激不已、看再生父母一样的眼神看向莲花。
莲花看看他额头,感觉没坏,就有点红,她放心了,还好没磕坏。
刘公公见小狗子的事儿了了,心里羡慕得很,要是被赐名的是他便好了,那他就算跟莲主子搭上线了。
自己的名儿都莲主子赐的,任人也不会再误会他是贵妃的人了,往后便是他的顶头上司也得敬着他。
看来往后他得待小狗子好点了,小狗子可被莲主子赐名了,而又是他的人……
别怪他如今这么热切想搭上苍澜院的线,宫里自那日起变了天了,贵妃娘娘黯然收场,现下说是在修身养病,很少出来了,而德妃强势登场,现下宫里几乎大小事都去禀报华英殿。
他按捺住心中想法,瞅准诗集,赶忙上前一步道:“莲主子,咱家是来给吉公公……”
就想说明来意,再说几句吉利讨巧的巴结话暗示暗示,只是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是给小吉子送掌事太监衣裳来的吧,知晓了,辛苦刘公公,您忙去吧。”莲花了然点点头,那衣服从上到下大家伙儿都摸了好几把了。
她这么一想,不由转头去看那衣服,又走过去,手痒痒的伸手去摸了两把:“这料子的确不错,比小吉子身上穿的好多了。”
刘公公一顿,听莲主子这话的意思,是让他们走了?
可他话还没和莲主子说几句,还舍不得走啊。
他磨叽地站在原地,听到料子好,他立即抬头,精神抖擞地附和道:“莲主子识货,这奴才的品级越高,衣裳用料便越好,奴才特地挑拣了掌事太监品级里头可用的最好料子,不坏宫里的规矩,让吉公公穿得也舒服些。”
他腆着脸还想说些什么恭维的话,只是话刚到嘴边,还没出口,便没了机会。
莲花“咦”的回头,见人还杵在原地:“刘公公还有事么?若是没有,我得给万岁爷弄午膳了。”
她眼角的余光瞧见大壮的胳膊已经开始抖了,端着食盒维持一个姿势太久了。
刘公公到喉咙的话立即咽了下去,没话说了,天大地大万岁爷最大,莲主子给万岁爷弄膳那才是真正的大事,他哪还敢多说什么。
他心里苦啊,这一趟差事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借着送掌事太监的服饰来,他亲手呈上,接着说些吉利话,再表现表现。
只是出师未捷,那宫女手太长了,腿脚又快,一下子就把他的计划给打碎了。
小狗子倒好,得赐了名,往后谁不高看一眼,而他什么都没落着,也不知莲主子知不知晓他的心思。
没关系,来日方长,先混个脸熟也好,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笑着告退,那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第四百五十六章 烤鸡能补
他带着心满意足的小狗子,咽着口水慢慢走过烤鸡的地方,满心沮丧,一步三回头,走得比乌龟还慢,他实在舍不得走啊,这烤鸡太香了,多闻几口也不算白来一趟……
大壮眼神满是幽怨,莲主子将膳食装了一半,就跑去瞧衣裳了,瞧完又给人赐了个名,他提着食盒一直杵在旁边,他再壮,手也是会酸的。
莲花讪讪笑了两下:“哎呀,小林子,你搭把手跟大壮抬一抬呀。”
哎呀,一打岔,她都忘了,那食盒有多沉她是知晓的。
小林子愣愣的反应过来,“哎”了一声,方才他也忘了,眼神净忍不住去瞟小吉哥的新衣裳了,他忙走过去帮大壮抬起了一边。
大壮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莲花放了心,接着先头手里的活儿,一边选菜放入食盒,一边安抚道:“大壮,手酸了吧,等下给你留两只烤鸡,让你多补补。”
大壮一喜,立即大声道:“多谢莲主子,有您这句话,奴才手一点都不酸。”
莲花笑眯眯的,果然烤鸡能补,大壮听到两只烤鸡手都不抖了。
她一顿,忽然想起刘公公来,他们辛苦一场,不留人家吃点烤鸡不合适吧?
她回头看过去,心想若是人还没走远,就叫回来,若是走远了,那便算了。
谁知这一回头发现,刘公公和陈威武还没走出烤鸡的地儿呢,那眼神仿佛粘在了烤鸡上似的。
正好,她立即出声:“刘公公,小狗…咳…陈威武,若不嫌弃,留下来吃点烤鸡再走吧。”
机会总是留给有所准备的人,刘公公猛然回头,仿佛听到了天籁一般。
他一溜烟又跑了回去,那速度不知比走时快了多少倍,激动地说:“多谢莲主子,承蒙垂怜,奴才真是三生有幸。”
小狗子也激动啊,这还是第一回有人叫他陈威武,脸色激动的通红,也紧跟其后:“多谢莲主子,多谢莲主子……”
除了谢,旁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莲花忙得很,让他们俩在一旁等,让人端了把凳子给,就不再理他们。
她忙忙叨叨的一层一层将食盒装好,她每次装膳的量,都摁着万岁爷差不多食量来的,每样量不大,种类却不少,今日的烤鸡多了些,装的满满当当的一碟。
终于弄好了,她把盖子“啪”地合上,对大壮笑眯眯道:“都弄好了,不差了,告诉万岁爷,让爷吃快一些。”
正坐着的刘公公闻言惊恐的朝上看去,他方才听到了什么,莲美人竟敢催万岁爷?!
顿时有些如坐针毡起来,他可从没见过有妃子敢催皇帝的……
大壮倒是习以为常,只是:“莲主子,这是为何?”
对于莲主子的事,万岁爷几乎都事无巨细,一定会问的,他得问清楚才行。
莲花见他不明白:“就这么两个保温的食盒,等下还得给德妃姐姐和方嫔娘娘送过去,若爷腾不出来,就没法送了,晓得么?”
大壮恍然大悟,点点头,他知道啥意思了,当即应下来,提着食盒就走,后头出来两个星辰殿的小太监,一左一右护着。
齐嬷嬷在一旁一直没出声,就看着莲花接待刘公公,心想虽是丢三落四,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最后却好歹又找补了回来。
尚宫局的人有意投靠,便是不接也不好打脸,尤其是到了副总管这样的位置,这样的人怎么说都得给点面子,这点小闺女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看尚宫局的人似乎也糊涂了。
她本想着等私下里时,再教教小闺女怎么应对这种情形,她总不能护小闺女一辈子,迟早要先走一步的,只是没想到小闺女又将人叫了回来,这一举动反而让尚宫局的人更感激了。
也算误打误撞吧,只要人不偏向薛贵妃便好。
直到方才,听小闺女催皇帝吃快点,听得耳朵疼,小闺女恐怕是忘了皇帝那小家子气的样子,定然要不高兴了,只是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说。
她看向莲花,用力清了清嗓子,在莲花看过来时候递了个眼神。
莲花有些疑惑,看到齐嬷嬷的眼神,顿时福至心灵,当即扭头叫道:“大壮,站住。”
想到万岁爷治她的法子,她抖了抖身子,万岁爷本就爱跟德妃姐姐比,若是听她这么讲,回来就会罚她,到时还不知怎么哄呢,不妥不妥!
大壮回头:“莲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莲花不自在的摸了摸脸,补了一句:“那个,咳,告诉万岁爷,这可是第一个做好的烤鸡,我看着烤的,是所有鸡里烤得最好的,希望爷喜欢。”
“好嘞,奴才定将话带到。”大壮知道了,刚要走,又被喊住。
莲花扭捏了一下,揪着袖子,又道:“也不必让爷吃的太急,德妃姐姐她们晚些送就晚一些,大不了到时我亲自送去赔罪好了,让爷不必吃太赶了,太噎了,这样对身子不好。”
虽然万岁爷用膳用得快,可终究她是舍不得让爷吃急了,用膳要慢慢吃才能品味出里头的美味。
下头一直竖着耳朵听的刘公公,顿时松了口气,他就说啊,莲主子哪有那般大的胆子,连万岁爷也敢催。
莲花看着大壮远去的身影,放心了,忍不住过去抱着齐嬷嬷的手:“奶奶,我们也吃吧,好香呢,我都饿了。”
齐嬷嬷身上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真不让人省心。”
莲花吐了吐舌,忍不住笑嘻嘻出声:“这不是有奶奶么,奶奶心疼万岁爷,我也心疼万岁爷,我们都心疼万岁爷,所以我们快些吃烤鸡呀。”
齐嬷嬷颔首,拍拍她的手:“好好好,吃吧,可别饿着咱们院的宝贝。”
莲花欢呼一声,对着外头道:“小的们,咱们开动了!”
“遵主子的命!”
苍澜院里顿时热热闹闹的吃起来。
刘公公见凉亭上头的齐嬷嬷和莲花两人极是和谐,像祖母和孙女一般亲近,心中讶异之极。
第四百五十七章 又救了他狗命
齐嬷嬷为人最是刻板严肃,他是清楚的,方才他给齐嬷嬷行礼时,连那方向多瞧一眼都不敢,在齐嬷嬷眼皮底下巴结莲主子,他也是冒了风险的。
只是没想到齐嬷嬷待莲主子那么好,他心中更坚定了想法……
他正想着,手里忽然被一个小太监给塞了一只烤鸡:“公公吃。”
小太监边吃边走了。
他低头看向烤鸡,又看着周遭大口朵颐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心里涌现一股很奇异的感觉,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莲主子,跟这宫里头其他所有的主子都不同。
连里头的奴才都与众不同,比别的宫里的人要放松得多。
小狗子见刘公公还没吃,不敢吃,咽了咽口水:“公公,咱们吃么?”
刘公公略一点头,当即咬了一大口烤鸡,鸡皮酥香,里头的肉滑嫩,一口咬去浓郁的汁水在嘴里迸发,哎哟他的娘呀,这烤鸡是怎么做的,如此好吃!
他忍不住大口大口咀嚼起来,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一只鸡,这一刻他抛开了脑中所有算计,跟着众人一起轻松的吃起来……
星辰殿内。
皇帝很惊讶,这连慕果真有点本事,竟然让秦祭酒也刮目相看。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心里更加感兴趣了。
挥挥手让回来禀报的小太监退下,沉思片刻,他决定不再忍了,当下就微服去看看。
当即起身,吩咐道:“张庆,准备准备,现下就出宫。”
再晚,秦祭酒与这个连慕的中庸之道都论完了。
张庆大吃一惊:“万岁爷,这,这,奴才让人准备的是三日后的,只怕来不及。”
皇帝停住脚步,想了想道:“提前吧,让胡淼淼去想办法。”
说完抬脚就往寝殿走去,要去更衣。
张庆大急,朝人匆匆嘱咐了一声,当即赶着走出殿内,就看到大壮提着食盒而来,眼睛顿时一亮,又跑回去跟着皇帝身后禀报:“万岁爷,莲主子送午膳来了。”
皇帝顿时慢下脚步,看看天色,是往常送膳的时辰。
暗叹一口气:“罢了,不去了,摆膳吧。”
现下去,跟三日后去没什么不同,若是想听两人论道,以后将两人传来就是了,不必那么赶。
还是他的小妃嫔要紧,若是不用午膳被她知晓了,定会生气的。
张庆大大松了口气,心中感慨莲主子真是他的救命菩萨啊,又救了他狗命,回回救他于水火,若匆忙间准备不足,出了岔子,他可担待不起,心里忧心得很。
三日后时间还富裕一些,准备还来得及。
幸好莲主子的午膳,打消了万岁爷的念头啊。
在等摆膳的时候,皇帝如往常一般问大壮:“她上午做了什么?”
大壮恭敬地回道:“回禀万岁爷,莲主子今日在院里办了烤鸡宴,现下应在院里的凉亭上与齐嬷嬷用膳呢。莲主子为爷您准备的午膳里头,便有这道烤鸡,还是第一只烤好的鸡,是莲主子亲自看着烤的,是烤的最好的鸡,莲主子说希望爷您能喜欢。
皇帝心里妥帖,听得很是舒服,他的小妃嫔永远将他放到第一位,甚好甚好。
舒心之余又感到有些好笑,他的小妃嫔真真爱吃,别人赏花她吃糕,别人开宴她也开宴,开的却是烤鸡宴,很是实在。
不过他的人是个会享受的,今日的天儿不错,在凉亭上用膳向来景致差不到哪去,又在院子里折腾烤鸡,想来应当别有一番意趣。
他嘴角含笑,又问:“可有什么话带与朕?”
要么带纸条,要么带话,总会带一样与他,今日没纸条,那便是带了话。
大壮道:“莲主子让您吃快一些——”
“什么?”皇帝皱起眉头,就这?
这是什么话,让他吃快一些?!
张庆摆膳的手一顿,急忙朝大壮使眼色,提醒大壮当心说话。
大壮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赶紧接着解释:“万岁爷,今日莲主子的烤鸡宴,本准备邀请德妃娘娘和方嫔娘娘,因着不同的缘由没能成,莲主子便打算将烤鸡送些到两宫去,只是苍澜院里头保温的食盒就这么两个……”
大壮说着,拿眼看向一旁的食盒,意思是说那食盒就是其中一个。
皇帝听明白了,心里不舒服了,不得劲了,这小白眼狼,为了给送烤鸡给德妃娘娘和方嫔娘娘,竟然催他!
孰轻孰重分不清吗?
那两人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还都是他不待见的,送什么送,不送也罢。
皇帝面发黑,有些咬牙切齿的,恨不得人现在就在他面前,让她知道什么叫夫纲。
张庆狠狠瞪了大壮一眼,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也能照直了说吗,莲主子直性子,这小子也不懂事吗?
不会委婉些传话吗?将意思表达到不就成了!
往日跟在他身边,学的东西都喂了狗不成!
大壮顿时忐忑起来,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呢,欲言又止,硬着头皮开口:“万岁爷……”
“说!”
皇帝心里正发堵,心里正想着回去后怎么狠狠收拾那小白眼狼一顿,再让她离那两人远一些,闻言只吐出一个字,看都懒得看大壮一眼。
大壮觉得头皮发麻,万岁爷不高兴的时候太可怕了。
他忍着心慌,快速地说:“万岁爷,那是莲主子起初说的话,后头莲主子心疼万岁爷,又改了注意,怕吃快了对身子不好。”
一口气说完,不带停顿的。
皇帝的脸色立即冰雪消融,心里又春花灿烂起来,不错,没白疼她,小白眼狼还是知道心疼他的,这便够了。
张庆赞许的给了他一眼神。
大壮暗暗吁了口气。
皇帝想了想,不对劲,还漏了:“德妃和方嫔那里,她准备怎么送?”
以他对她的了解,绝不会敷衍了事。
果然,这下头就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事:
“回爷的话,莲主子说德妃娘娘和方嫔娘娘那里,晚送些就晚送些,她到时亲自送去赔罪便是。”
什么?
这更不行!
皇帝一听,这哪能成啊,这更糟糕。
第四百五十八章 御膳房总管看上他了?!
他冲着张庆道:“还愣着作甚,快些摆膳,朕用了好将食盒送回去,莫要迟了!”
他的小妃嫔亲自送去,比让他吃快还难受,两害相较取其轻,何况已知晓他的小妃嫔很心疼他,他心疼他的小妃嫔一些以做回报,那不是自然的事?
省得人真去送了,流连忘返,或学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回来!
大壮和张庆都不明所以,怎万岁爷改主意改得如此快,却不敢耽搁,手忙脚乱将食盒上的东西全部摆了出来。
刚献上筷子,皇帝便一把抓过,就着饭吃了起来,速度从未有过的快,往常用两刻钟的一顿膳,今日一刻钟不到便用完了。
用完催促着大壮赶紧还了食盒去,还带话给莲花,说食盒已到,让奴才送烤鸡便好,万万莫要累着她。
大壮提上食盒,快速跑起来,刚跑两步,皇帝喊住他,又补了一句:朕会心疼的。
如此,总算是让大壮去了。
不加这最后一句,皇帝没把握,加了,他的小妃嫔定不会亲自再去送了。
御膳房远处的一条道上,小吉子乐呵呵的跟御膳房的总管挥别,再三让对方不必送了,实在受宠若惊,再送他就要慌了。
御膳房的总管这才改为目送,只是目送的眼神热情如火,跟看亲人一般的眼神。
小吉子笑着转过身来,笑脸一收脸色一变,面上浮现惊恐之色,硬生生忍着起鸡皮疙瘩的冲动,脚底抹油一般,越走越快。
他能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粘在他身上,粘得紧紧的,走出很远都能感受到,直到走出了老远老远,他才敢回头,看看身后没人跟着,结结实实舒了一口气。
哎哟,他的亲娘喂,这御膳房总管也不知抽了什么疯,今日格外的热情,热情得他无法招架,仿佛回到了当初,借口给他送米面粮油肉的时候,不要也硬塞,找各种由头塞,他不拿都不成,吓得他以为是要害他,害苍澜院,让他实在摸不着头脑!
后头很久后,他才想明白那事,私下里悄悄问了张总管,张总管笑而不语,他便确定了是万岁爷做的吩咐。
只是对他如此热情,又是为了什么?万岁爷人日日宿在苍澜院,有眼色的都知道该怎么办了,爷也没特意吩咐吧?
便是他帮过一两次忙,也不至于对他那么热情啊?
而且帮完忙那时,也只是比往常一般热情了一些,没今日像见了亲爹那般热情,拉着他的手说个不停,令他十分莫名其妙,却也只得顺着来聊,互相吹捧恭维。
吹捧着吹捧着,他脑子被一道闪电劈过,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莫非这人有什么怪异的癖好,看上他了?!
想到这里,他心都慌了,他虽是太监,可是个断了六根的正常太监,一心只想伺候好主子,搞好事业,不想搞别的。
聊着聊着他都慌了神,越想越不对,急忙借口找了个由头告辞。
只是没想到,告辞是告辞成功了,走出几步一回头,这高胖子便笑眯眯看着他,跟在他身后,说十分不舍冯老弟,要亲自去送他。
送就送啊,送个几步出了门就得了,可一直送到快到御花园了还想送这是什么意思?
若不是他咬着牙拒绝,指不定人要送他到苍澜院,送到他屋里了!
啊呸,不带这样的,这高胖子吓到他了!
他也算是小有见识的人,此等行为,更证实了他的猜想,这高胖子,不正常,且对他心怀鬼胎!
只要想到被一个满肚流油的太监瞧上,小吉子就鸡皮疙瘩满地掉,他难受,这高胖子方才一直摸他的手,等回去便拿皂角多洗几遍,往后能躲着就躲着。
小吉子为什么去御膳房呢?此事说来话长。
今日莲花突如其来想搞个烤鸡宴,既然名为宴,那一只两只的烤鸡也怎么算是,得全苍澜院的人和其他该送的人都照顾到了,才算宴会,所以鸡怎能少得了?
于是小吉子熟门熟路,带着人去御膳房说这事儿,御膳房总管十分上道,一听二话不说,立即将御膳房准备好的鸡全杀了送了过来,此事便欠下了人情。
后来他给莲花送信,从方嫔宫里头出来时,恰巧听到了有别宫的人在抱怨,说今日去御膳房竟然没鸡,十年难见的景象,说那鸡莫不是让御膳房总管都自己吃了,贪了吧,语气里满是怨气。
他心里过意不去,于是脑子一抽,脚一拐,就去了御膳房,想着感谢感谢御膳房总管。
说到方嫔,这也是个让人一言难尽的主。
这位娘娘,先头她的宫女说在闭关给主子画画呢,谁知等他送信过去这一趟,就见人出来。
方嫔似乎是因为知道了主子前头邀请她去烤鸡宴的事,她却因闭关错过了,他去时候,正见人哀叹缘分易逝春易老呢。
见到他来,方嫔眼睛一亮,手里揉着帕子,眼神温柔似水,还以为是主子再次派他邀请她来了,掩藏不住的欣喜。
他看懂了那意思,却假装看不懂,只说是主子知晓方嫔娘娘闭关,送了一封信来。
开玩笑,他巴不得主子少跟方嫔来往,免得学了矫揉造作的那一套。
看了主子的信,方嫔娘娘满心满肺的感动,当场流下泪来,絮絮叨叨说莲妹妹实在太关心她了,她怎能辜负莲妹妹这一番情谊,说着说着又哀哀切切哭起来,感慨人间还有真情所在。
他也不好当场就走啊,只得忍着难受劝了几句,这一劝不得了啊,方嫔娘娘将信拿出来,一句一句地念,边念还边给主子释义,说完一句,还得看他一眼,他点头,才到下一句。
这刚念到开头,主子夸她的话,她便捂着心口,直说主子是知己,实在太懂她了,捏着帕子说此生有一知己,便是当下死也无憾了。
他慌忙劝,说主子还希望娘娘活得长长久久的,没了娘娘,主子会难过的,这方嫔娘娘才算完事,不说当下就死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油滑小太监对上矫情妃嫔
真是吓他一跳,方嫔娘娘这样爱伤春悲秋的奇葩,他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真想不开,锅扣主子头上就不好了。
真是心累啊!
这方嫔娘娘啊,对事自有一番独特的理解,后头念到主子感谢她的话、让方嫔保重身体的话、关于画的话,这方嫔娘娘无一句没有自己的理解。
便连主子那个多了一点的错字,她都能给解释圆了,还说得头头是道,解释得真真的,说点在心上,那是莲妹妹心里有她,藏在了字里。
若不是他了解主子,知晓主子没那么高深的想法,还真能被蒙过去。
他心中深感无力,想要脱身脱身不得,想说实话却也不能,可别说,这一说得糟,他更不能脱身!
终于念到了最后一句,信上主子让方嫔将那画糊弄糊弄得了,不用那么麻烦,方嫔念完没啥反应。
他暗暗松了口气,以为完事了,正要告辞,谁知道下一刻他惊呆了,方嫔突然嚎啕大哭,嚎的那一嗓子,差点将他魂儿给嚎掉。
方嫔边嚎,边说莲妹妹太让她感动了,担心她的身子,不惜用这样的借口安慰她,当即捂着帕子飙着泪,小跑进屋里,啪叽一下关上门,说要闭关,定要好好给莲妹妹将这副画画好,便是不吃不喝,夜以继日,也决不能辜负莲妹妹这番心意。
他反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主子那句话还能这般理解?
以他对主子的了解,糊弄糊弄的意思九成,不,十成就是糊弄糊弄的意思,主子才不会借口,才不会!
老天啊,他要顶不住了,这方嫔真不愧是这后宫里人见人躲的第一人,极品,任谁也消受不起!
他都想哭一哭了,劝这方嫔娘娘别联想那么多,别那么复杂,谁都招架不住啊。
怕方嫔真的不吃不喝,他忍泪含辛茹苦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隔着房门去劝,让方嫔别放在心上,听主子的话,别糟践了身子,再不济也别绝食啊,作画好歹也要顾着吃喝啊!
可别真的饿死了,他不想让主子扛这口大锅啊!!!
好说歹说都不奏效,里头都没有回应,方嫔似乎下定了决心,定要折腾出个花儿来。
揽月殿的人也真有意思,他们主子这样,他们一点都不急,淡定得很,金喜还劝他看开点……
他:“……”
是他看不开吗,是他们主子看不开啊!
揽月殿的人没用,他只好自己上,耐着性子劝,心想往后主子要给方嫔写信,一定要拦住拦住再拦住,若真拦不住,那便最好劝写一句话就够了,不,最好两个字就成了,别让人误会了。
终于好说歹说,口都说干了,在说到等下主子还要送烤鸡来呢,房门开了。
方嫔一脸惊喜,说既然莲妹妹如此关心她,将她放在心上,那她便用一些,先头闭关作画,没收到莲妹妹邀请她去烤鸡宴的消息,错过了,实在遗憾得很,只能回信一封,以表歉意,以及对莲妹妹的关切之意。
说着将信拿给他。
他懵懵的接过,直到走出揽月殿才反应过来,好嘛,这方嫔!
在里头一直不做声,原来是在写信!
早说啊,他便不用浪费那么多口水了!
真是,一言难尽!
出了揽月殿不久,就见两个别的殿的宫女迎面向他走来,许是看他眼生,又是素色腰带没甚品级,那两个宫女直接无视他而过。
也不忌讳他便开始抱怨,抱怨御膳房今日不知谁吃光了鸡,一只都没有了,自家主子想喝鸡汤都没得喝,回去不知怎么交代了,又发愁心里又愠怒,骂御膳房总管贪墨,都自己吃了。
他心下了然,这事想来御膳房总管顶了很大的压力,便想了想,反正离得近,顺道去御膳房一趟,以表谢意,就几句话的事,也不用耽搁多久。
这一去不得了啊,早晨还正常的御膳房总管,到中午脑子便不正常了,拖着他聊东聊西,连他爱吃什么都问,还说什么第一次瞧见他就觉得面善,往后多多提携啊,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以前这御膳房总管也爱聊,只是打听的多是主子爱吃什么,想吃什么,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也能打听到他身上。
还让他提携,笑话,他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太监,去提携御膳房总管?闹呢!
今日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呐,一个比一个不正常,一耽搁就耽搁到现下,他的烤鸡,就见着生的,烤好的半根鸡爪都没见过呢。
他真是想哭啊,自己多此一举作甚,原本现下他已回到了院里,吃上了烤鸡了,现下被恶心了一顿不说,回去烤鸡还有没有,都不知晓!
苍澜院的个个都是牲口,食量惊人,他是深有体会的,他便是其中牲口之一,也不知主子给他留了吗?!
定然是留了的吧!毕竟他的主子那么好。
小吉子这么想着,急匆匆往苍澜院赶去,那烤鸡腌制时闻着就香了,烤熟了定然十分了不得,他还没吃过那样的烤鸡呢,还是在院里烤的!
等快赶到苍澜院时,小吉子停下歇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赶路出来的热汗,接着往前走。
快到大门时,正好遇到两个太监像从苍澜院里头出来的,带着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容,都摸着肚皮,像吃撑了走不动道一般,走得慢吞吞的,嘴角泛着油光。
其中一个腿短腰粗大饼脸,脸上红光满面,他认得,是尚宫局的副总管刘公公。
另一个瘦瘦弱弱,小小的一只,面上满是喜意和满足,他见过,是尚宫局的一个小太监,具体叫什么他说不上来。
小吉子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这两人像是刚吃过烤鸡一般,这架势是已经吃干抹净,事了拂衣去了?
真是墙内烤鸡墙外香,这两个尚宫局的人来的也太巧了吧。
他心里一阵捶胸顿足,悔不当初要去御膳房,否则他早回来了!
刘公公眼尖,瞧见迎面走来一人,当先打招呼:“哟,冯掌事回来了?”
第四百六十章 这熟悉的感觉
小狗子脑子还晕晕乎乎的,仿佛做梦一般,浑身都冒着走大运的泡儿,莲主子太好了,给他赐了名,还让他们吃了烤鸡!
小吉子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堆出一脸笑,走近前对刘公公拱手行礼:“见过刘公公,您说笑了,什么掌事,还是叫小吉子罢,亲切。”
吃光他们的烤鸡,还逾规叫他冯掌事,就是叫他冯总管也不管事!
刘公公以为他是谦虚,伸出手竖起大拇指,赞道:“冯掌事不愧是莲主子带出的人,实在谦虚得紧,真是少年英才啊,咱家佩服佩服。”
小吉子心想,什么少年英才,又给他灌迷魂汤,他不过一小太监,有什么可英才的,不过是看主子得宠,巴结而已,这些日子他听多了。
在宫里头,脑子一定要清醒,认清自己的位置,别人说说就罢了,自己千万别当真,可别像旁边那个小太监,一脸神游的表情,仿佛天上砸了馅饼一般,满脸都是傻笑,被人卖了都不知。
他笑着摆手:“哪里哪里,刘公公才是高光伟岸,尚宫局中流砥柱,令小的敬服不已,宫里谁人提起刘公公,不是这个?”
说着也比出一个大拇指。
宫里人无论私下多阴暗,却最爱惜名声,甭管有的没的,夸这个就对了。
果然,刘公公哈哈大笑,心里受用得紧,心里不住在想,这冯吉真是会说话,有两把刷子。
难怪年纪轻轻便从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太监,一跃当上了苍澜院的掌事太监,还十分得莲主子的看重,要亲自为他庆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么想着,他神情更殷切了,看小吉子像亲人一般,嘴里不住恭维着。
哎哟他娘呀,这熟悉的感觉!
小吉子定定神,心想应当是自己的错觉,他没理由同时被这么多个人瞧上。
他也顺着恭维,两人你来我往的吹捧,几句话之间,一个就叫上了冯老弟,另一个叫上了刘老哥,都十分上道,十分给面子。
他面上看着从容自如,心里却十分焦急,他的烤鸡啊,还能不能吃到了,这刘公公咋话也那么多那么密,不过就客套下,却仿佛打开了人的话匣子一般。
终于小吉子寻了个机会,问出了心声:“刘老哥,您这是?”
刘公公道:“咱家刚办完你那事出来。”说着递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小吉子笑呵呵的,没有接茬,心想他的什么事?他只想知道,这两人吃了多少烤鸡,还有没有,赶紧结束话题的!
刘公公想起了什么,摸着肚皮,满面满足地品味着:“冯老弟啊,咱们莲主子那可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咱家三生有幸能得莲主子赐烤鸡,那可真是只有天上才有的美味啊,咱家吃了一整只都停不了嘴……哎,冯老弟,你去哪?”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刚才还笑呵呵的人,眨眼像一阵风一样跑进了院里。
对他挥了挥手,撂下一句话来:“刘老哥,改日再叙,小弟方才出去替主子办事,还得回去复命呢。”
人越跑越远,一会儿就不见了影儿。
刘公公心里有些遗憾,他这还没夸完呢……
等人走远了,看不见了,刘公公转头对神游的小狗子,严肃敲打:“今日你得了莲主子的恩惠,回去了爷莫要得意忘形,这往后的路啊,还远着呢。”
神游中的小狗子,心中顿时一凛,回过神来,赶忙对刘公公拜了一拜:“多谢公公提点,您的大恩,小的铭记在心。”
方才他飘了,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得刘公公话,被点醒了。
刘公公“嗯”了一声,要不是看这小子平日听话,刚又得了莲主子的青眼,有这小子在,他勉强也算跟苍澜院搭上关系了,他才不会说这些。
他摸摸吃撑了的肚皮,又道:“今日听到的话看到的事,烂死在肚子里。”
否则只会引火烧身,没半分好处。
莲主子那惊人之语,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些东西,让他更加确信,投靠莲主子没坏处,便是投靠不了,也不能交恶,否则恐怕修理他的不是齐嬷嬷便是万岁爷了。
临走前,齐嬷嬷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的里头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宫里头的话,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他都懂。
齐嬷嬷对莲主子的慈爱目光,星辰殿奴才对莲主子的行径也习以为常,这说明了莲主子深得圣心,比后宫里所有人猜测的都深得圣心。
再加上肚子里的龙种,他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
“是,小的晓得的,多谢刘公公。”小狗子这回是真发自内心的感激。
刘公公思绪被打断,赶忙收敛心神,看着跪在眼前的小太监,他心里满意了,小狗子这人还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是白眼狼,否则他也不会想提携了。
“起来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两人慢慢朝着尚宫局而去……
小吉子这头,听到这刘公公吃了一整只烤鸡,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当下拔腿就跑。
人家是吃饱喝足出来的,他这饥肠辘辘的,要唠嗑怎么唠得过人家啊。
他一路跑回去,刚冲进大门,遇到两个星辰殿似乎刚吃饱喝足的小太监,是来轮换守门的,嘴上的油还没擦干净,不由更急了。
两个小太监瞧见他当即热情的打招呼:
第一个小太监:“哟,小吉哥回来了。”
第二个小太监:“小吉哥好,恭喜小吉哥……”
第一个小太监捅了捅第二个小太监,第二个小太监顿时不说话了,脸上浮现怪异的笑。
他胡乱点点头,嘴里回了句“同喜同喜”,一阵风似的冲过他们,也不管他们嘴里说的什么,是有什么猫腻。
越跑越往里,半路时候,遇到大壮和小林子一人提了一个食盒出来。
小林子见到他,当即眼睛一亮,回过头大喊:“小吉哥回来了,他回来了!”
唉,可惜了,他要给方嫔娘娘送烤鸡,否则就能留下来看热闹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计上心头
小吉子也不知他激动个什么劲儿,反正这呆子每次见着他都很高兴,他也就没多想。
路过小林子时,他拍了拍小林子的肩膀,丢下一句话:“烤鸡还有没?”
问完话,他脚步不停,冲着大壮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还…”有字还没出口,小林子反应过来,立即紧紧闭上嘴巴,摇了摇头,他不能说。
小吉子边跑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看那模样,他就知道问这呆子没用!
他知道主子和齐嬷嬷他们,并着烤鸡都在凉亭那边,便直接跑了过去。
等到了凉亭前,他傻眼了,凉亭上没一个人在,地上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连根鸡骨头都没有,像从来都没烤过鸡一样!
他揉揉眼睛,仔细去看,还真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是饿的,加上受的打击太大,今日他早膳才吃了五成饱,就为了留着肚子吃这顿烤鸡!
出去办了三趟差,又被方嫔和御膳房总管拖了那么久,那点早膳早在肚子里消化没了。
支撑他跑回来的,是对主子坚定不移的心念和烤鸡,而烤熟的鸡飞了,他的一半支撑也没了……
他只觉得脚步异常沉重,恍恍惚惚的,一步步挪去偏殿,碰见撒丫子就跑,神色鬼鬼祟祟的小青和胖丫,也提不起他的精神和兴趣。
走入偏殿,小吉子看到桌前似乎坐了个人,直接行礼:“参见主子,奴才……回来了。”有气无力的。
他的精气神儿,都方嫔和高胖子被榨干了,需要烤鸡补补……
他蔫蔫的,行完礼,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呈上:“主子,这是方嫔娘娘托奴才带回来的。”
烤鸡虽然没了,但他心里还想着差事的,主子的事顶顶重要,比他的烤鸡。
莲花拼命憋住笑,哎呀小吉子,这油不溜秋的小太监,吃的果然是他的命脉,没瞧见人似被抽干了力气吗?
小青和胖丫是她派出去,特地守着他的,监视他的,在刚看到他往偏殿走回来时,两人就跑回来了。
小吉子都干了什么,面色如何,方才她就知晓了,这小吉子刚回来时跑得贼快,一溜烟就跑去了凉亭那里找烤鸡,后头没瞧见烤鸡,整个人都提不起劲儿了,蔫巴巴地回来。
她还听说这小吉子为了这顿烤鸡,可从她说了后就计划上了,早点少吃了不少,牺牲大发了。
他应当还不知晓衣裳回来了吧?她让人都先别说,等下要吓他一吓!
用完午膳时,她跟齐嬷嬷在凉亭看风景,看着下头的人吃得个个心满意足的,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了,好似缺了个人。
不过她今日高兴,大家伙儿今日高兴,烤鸡宴与小吉子升官,双喜临门,不必在意那些细节。
她觉得日子美极了,看到放一旁掌事太监的衣裳,忍不住又去摸了摸。
心里一高兴,让小青拿下去给大家伙儿都摸一摸。
她豪气云天地对大家伙儿说:“小的们,只要干得好,赏赐大大的有,官儿也快快的升,都不要着急,今日是你们小吉哥升官儿,改日便是你们了。”
那个尚宫局的刘公公听了,到嘴里的肉都掉了一块儿下来,面色十分惊恐。
齐嬷嬷赶紧咳嗽了一声,提醒她。
她看向星辰殿小太监们殷切的眼神,知道自己大意了,赶紧改正道:“那个,我方才是对苍澜院的小的们说的,星辰殿的小的门,我管顿吃喝还成,别的不成的,还得听张总管和万岁爷的,不过好好办差也是一样的道理。”
星辰殿的小太监们似乎失望了一下。
见状,她洋洋洒洒又鼓励了一番,让星辰殿的小太监们又重新振奋起来,热血都沸腾了。
最后,她语重心长地对着小林子和小青道:“小林子、小青,你们要多与你们的小吉哥学一学,取长补短,将来也定然有一番造化。”
小林子猛地点点头,一嘴的油里笑出两个小虎牙来,小吉哥一直便是他学习的榜样,小吉哥升官,他心里激动。
小青也跟着点头,看着很是高兴。
她有些嘚瑟,想了想,请小吉子发言总结一二吧,激励激励大家伙儿。
只是她左找右找,都没找着,这才想起来,难怪方才觉得不对劲,哦……原来是缺了小吉子啊,好像很久没见他了。
难怪一直觉得缺了点什么,大家伙儿都在,唯独小吉子这正主不在,可不就是缺了小吉子试穿掌事太监服吗!
小青提醒她,小吉子出去送信了。
她脸一红,哎呀,她把这事给忘干净了,怪不好意思的,算算时辰,好似出去很久了呢。
正主不在,也不好说下去了啊,等等吧,等人回来发表感言。
她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敲着石桌,等得百无聊赖。
下头除了小林子去藏了一烤鸡,其余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摊子还没收,预留的烤鸡还放离炭火上头高高的地方温着,不会烤焦,也不会冷了。
她问齐嬷嬷吃好了吗,还要不要再吃一些。
齐嬷嬷说吃饱了,不用了,在凉亭上吹吹风也挺舒适,歇一歇便回去。
她点点头,让小青把竹帘卷上去一些,让齐嬷嬷吹吹风。
看着小青卷竹帘,她计上心头,脑子里忽然冒出个想法来,既然都要等小吉子了,那何不如捉弄一下这小太监?
嘿,他不在,那不是正好么?
他若是知道掌事太监服回来了,定然能高兴坏的,昨夜虽然告诉过他了,可也不知何时能记上案,嘴里说的怎么着都不如亲身体会啊,穿上这身皮子,那身份可就不同了,官儿也就稳当了!
这么想着,她兴奋起来,招呼大家伙儿赶紧把嘴擦一擦,把摊儿收一收,赶在小吉子回来前收好,吓他一吓,惊他一惊!
这第一吓是惊吓,让小吉子误以为没烤鸡了,这小太监定然要哭瞎了。
这第二惊是惊喜,将掌事太监服饰发给小吉子,再赏个十两银子,这小太监定然感动得要哭死。
第四百六十二章 把他衣裳给我扒了
说干就干!
她把想法和大家伙儿一说,真是一呼百应,大家手脚又麻利又快速,一起将东西收拾起来。
弄到半途,大壮便回来了,回得好快啊!
听到万岁爷给她的话,她心里甜滋滋的,心想万岁爷真是贴心,她这刚有大事要办,爷就给她省事来了,甚好甚好。
麻溜的将东西收拾好,把送去华庆殿和揽月殿的烤鸡装好,让大壮跟小林子送过去。
把齐嬷嬷送回去,刚回到偏殿坐下不久,就听说人回来了。
她就等着看好戏了。
果然,她猜对了,小吉子第一时间去了凉亭,瞧见没了烤鸡,整个人蔫巴下来,她还是第一次见,瞧着就有意思。
现下真正看到小吉子这蔫巴劲儿,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的,像三天不吃饭了,她都忍不住要笑了,哈哈哈。
这第一吓奏效了,她得憋住,还有第二惊呢,好期待呀!
她努力板着脸,学着齐嬷嬷往常严肃的模样,慢悠悠的道:“小青,将信呈上来。”
小青也憋着笑呢,她不敢看小吉子,低着头匆匆将信接过,把信交给莲花,就跟胖丫一左一右站到小吉子旁边了。
小吉子也没留神这其中的异样,他蔫儿吧唧的起来,丝毫提不起精神来。
莲花把信放到一边,借着喝蜜水的功夫掩饰,等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便接着演戏,装着兴师问罪的样子:“咳咳,那个,何故去了如此久?”
听到这问题,小吉子也想问啊,也没干什么事,他咋就去了那么久呢,唉!
他干巴巴地流水账一般道来:“奴才去了方嫔那,方嫔娘娘看不懂主子的信,要一句句瞧,便耽搁了些时候,从揽月殿出来,奴才又去了御膳房感谢高总管弄来的鸡,高总管热情如火拉着奴才说了不少话,便又耽搁些功夫,快到咱院儿大门时,又遇到了尚宫局的刘公公,互相吹了几句,又耽搁了一小会儿,便到现在了。”
“啊?刘公公?”不会暴露了吧?难道小吉子也在演戏?
莲花忍不住拿眼狐疑地上下打量小吉子。
小吉子低头眼眸朝下看着地面,眼皮多抬一抬他都觉得重。
他毫无所知莲花心中所想,深深地叹气一口:“唉,是啊,就是尚宫局的刘公公,吃得满嘴流油往外走。”
“他没和你说什么?”
“说了些。”
莲花心提起来:“说了些什么?”
“都是些吹捧的话,不值一提。”让他看得眼热,还耽搁了他的时辰,若不是这两人也吃了烤鸡,兴许就能剩一个半个的,唉。
“他没提衣裳的事?”
小吉子抬头:“衣裳?什么衣裳?”他咋听不懂的。
莲花明白了,豁然起身,当即发难:“好你个小太监,让主子好等,来人呐,把这小太监的衣裳给我扒下来,以示惩戒!”
一声令下,小青和胖丫早已准备好,两人一左一右抓着小吉子便开始扒,一下子就将他外头穿的小褂子给扒了,接着要扒他的外衫。
小吉子反应不及被当场抓住,满头懵然,一脸惊恐:“主子,等等,您听奴才解释!”
莲花叉着腰看着他,一脸得逞的笑:“你别说,我不听,哼哼。”说了还怎么扒衣。
“小青,胖丫,你们先别动手。”小吉子想挣扎脱身,奈何两人早有防备,一左一右摁得紧紧的。
他只好接着朝莲花凄惨的叫:“主子,主子,您听奴才说,奴才不是有意的……”
他方才说的太简单太敷衍了,他可以细细说的,别扒他衣裳,他要脸!
啊!他做错了什么,要让他受这罪啊,方嫔跟高胖子是故意坑他的吧!
啊啊啊!流年不利啊!
他一边求饶,一边企图挣扎:“别别别,小青放手放手,衣裳破了,要破了!”
话音刚落,“嘶拉~”一声,外衫胸口处撕裂了一道口子。
小吉子跳脚起来:“啊,破了破了,胖丫,别这样,别这样扒……”
莲花在一旁看得高兴,不断拍掌鼓劲儿:“好,就快了,对对,就那边,撕破也不好紧,还有新的。”
“主子,您就绕了奴才吧,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小吉子挣又挣不过,求饶又没人理,凄惨极了,像极了良家子被欺负。
若只小青或胖丫一个人,他自信可以挣脱,可两个人,还是苍澜院力气最大的两个人,老天爷,饶了他吧!
“哎呀,小吉子你别挣扎,乖乖就范,一会儿就好了,乖。”
偏殿中的三人不管他如何叫嚷,都只管往他的外衫招呼,他渐渐放弃了挣扎。
终于双拳难敌四手,小吉子被脱得只剩下里衣了,一脸的生无可恋。
小青和胖丫扒得过瘾。
胖丫意犹未尽:“莲主子,还要接着扒不?”
小青也看向莲花。
小吉子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胖丫,没想到这丫头禽兽不如啊,太凶残了,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再扒他就要光着了,世风日下,痛心疾首啊!
莲花不自在地抬起手放唇边咳了咳:“不必了,这样的罚已经够了。小吉子,你可知错?”
小吉子松了口气,凄声道:“奴才……知错了。”他往后能不去方嫔那就不去,身心饱受摧残,他的一世英名啊!
还给他留了点颜面,若真扒光了,他往后就没法见人了。
他委委屈屈的,都想哭了,旁边是一身被撕破了的衣服。
莲花见奸计得逞,忍不住“噗嗤”一笑,冲着小青道:“小青,你进去把东西端出来!”
小吉子以为还有后招等他,心猛然又提了起来。
他赶忙跪下来抱住莲花大腿哀嚎:“主子,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知错了,奴才不知方嫔那么难缠,这头回没经验,往后知道该怎么糊弄了,您就饶了奴才吧……”
莲花忍不住笑起来,这样的小吉子才对嘛,往日这小太监就喜欢抱着他腿哀嚎。
见小青端着托盘出来了,她笑意吟吟对他抬抬下巴,示意他去看小青端出来的东西。
第四百六十三章 掌事太监
小吉子面上停留在嚎叫的夸张表情上,不明所以,愣愣的转过头去,就见小青含笑看着他,眼里满是替他高兴的笑。
他将目光往下落去,就见到了小青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整套的太监服饰,靴子腰带帽子都有,十分齐活。
那套太监服的纹理样式,他可太认识了,那便是他心心念念的掌事太监品级的衣裳啊。
他有些发怔,闹不清楚什么状况,懵然地转回看向莲花。
莲花笑着对他道:“方才那身衣裳不适合你了,给你换了一套。”
小吉子似不敢置信,发愣地指了指自己:“我?给奴才的?”
莲花笑眯眯地点点头,眼圈有些发热:“嗯,是给你的。小吉子,谢谢你为我做过的事,我都是知晓的,你们为我做的,我都记在心里呢。”
没有小吉子,她早死在了贵妃手里,等不到万岁爷来。
她还记得那个被撕破了衣裳,丢了鞋子,脸被打得跟猪头一样爱干净的小太监,为她奔波为她担忧,而那时他们成为主仆还没几个月。
平日里她心粗,是小吉子在她身边一直替她周全着,替她想着,提醒着她,事事都将她放在首位。
这样珍贵的情谊,她怎么能辜负呢。
齐嬷嬷与她说提拔品级时,建议她最多提拔到内侍太监,比别的奴才高个一二品差不多了,说提太高不好,于内于外都不好。
她不依,她要一步到位,直接提四个品级,坚持要提到掌事太监品级的,是她美人位份能用的最高品级。
她知晓,这是小吉子梦寐以求的,而她现下有能力,那为何不先帮他实现这个愿望呢?
她问齐嬷嬷,让小吉子升为掌事太监是不是不合规矩,嬷嬷是不是不高兴了。
齐嬷嬷摇了摇头,说没有,苍澜院能用,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不高兴的,只是为她考量罢了。
于内是怕升得太高人飘了,升慢一些上头还有品级等着,让人更尽心尽力办差。
于外,又怕外头……
齐嬷嬷的话没说完,只是她听懂了,对内她这只能有一个掌事的太监,不升到规矩内的最高品级,是为了空着这位置,若是小吉子做的不好,便再调个掌事太监放小吉子顶头管着。
若将小吉子直接升到了掌事太监,若做不好,往后都没法调一个新的来,想撸下去也麻烦。
而外头那些不喜她的人,定会借机说她仗着宠爱,收买人心,给底下的奴才一下子提拔到高处什么的,要搬弄她的是非。
她笑着对齐嬷嬷道,相处这么多时日,她清楚小吉子的为人,她信任小吉子,以后也不打算换人管她这里的事。
而外头那些不喜欢她的人,横竖都不会喜欢她,这事又不是不合规矩,管她们说什么呢,她不在乎。
齐嬷嬷叹了口气,算是认同了她的话,给报了掌事太监的品级过去。
小吉子听懂了话里的意思,接过这身衣裳,他往后便是苍澜院的掌事太监了。
听懂后,脑子唰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心心念念的事,忽然便实现了,仿佛像在梦中一样,显得极不真实。
他愣愣的,终于在听到被自家主子一直记在心里时,他反应了反应,回过神了。
“主子……”他笑了笑,突然不知说什么好。
他想像往日那般说点大谢特谢的谢恩话来,只是刚唤了称呼两个字,喉头就梗塞得说不出话来。
他又笑了笑,低下头去掩饰,用手抹去眼中的泪光。
平日里他的哭嚎,都是干嚎没眼泪,那是装装样子,逗着玩儿的,不像现在,若真的有事了,反而显得更风平浪静。
他心里感动得无以名状,鼻子发酸,眼圈止不住的发热。
这些年,他便是再被欺负,没哭过。
在他一落千丈,从星辰殿被调来苍澜院时,他没哭。
在他被张三才的人打得浑身是伤时,他没哭。
唯独在主子出事时,刚找到万岁爷,看到了希望时,他哭了。
那一次跟这次不同,这次明明是好事,主子只说了几句话,他竟然就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想,他不过做了他职责所在罢了,换个人也是能做的,不值当什么,可主子却紧紧记住了他的功劳。
他抬起头来,努力想笑,想假装若无其事,想说那是他的本分,他没做什么,当不起,喉头却哽得说不出来。
他改了改,想换成说点跟平日一样逗趣的话,却还是说不出来。
士为知己者死,他好像对这句话能感同身受了……
小青端着托盘,眼泪已经要掉下来了,小吉子从来到苍澜院,便一直教她行事,平日里对她也十分维护,看小吉子得偿所愿,她满心的喜悦。
胖丫心里很有感触,她从未见过莲主子这样的宫妃,跨越阶级,将奴才真真正正放到了心上。
小吉子和小青跟莲主子三人患难与共,主仆情深,她留着不合适。
她默默地退了出去,齐嬷嬷待她好,她要回去陪着齐嬷嬷了。
莲花看着小吉子,心里十分感触,平日里打哈哈玩闹说的一套一套的,今日却不善言辞了。
她也不善这种情形啊,她只是想告诉小吉子,她记着他们的好,并不是想惹哭人的,搞得她都想哭了。
她大声清了清嗓子,仿佛要打破现下的气氛一般,用往常一般平常的语气:“好啦好啦,小吉子,快些起来换上吧,我和小青可早就想瞧瞧你穿出来能是什么样了”。
“好。”小吉子笑着从发堵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应了一声。
他依言起身来,低头用袖子假装不经意地抹了一把眼睛,眼里可见的泪光闪烁。
莲花受不得了,这样子看得她眼睛都要湿润了。
她眨了眨眼,将湿润眨去,瞧向别处:“哎呀,小吉子,咱这不过才掌事太监罢了,不要这样嘛,这是喜事,应当高兴才是。”
想到了什么,她接着道:“这才哪到哪,咱们得看长远些,这往后还有首领太监啊,大公公呀,掌事公公呀,总管……”
第四百六十四章 人模狗样
她忍不住掰着手指头算起来。
小吉子满心满肺都是感动,正感动之际,听到后头的言语,因感动而发堵的喉咙顿时一松,瞬间吓出一身冷汗,赶忙惊叫打断:“主子!”
“啊?怎么了?”莲花正数着呢,不明所以望向他,她特地背的太监品级呢。
看莲花无知无觉的,小吉子干笑着道:“没什么,奴才,奴才有些凉了。”
后背有些凉。
首领太监是嫔位以上、皇后之下的妃嫔可用,各宫妃品级到了,均可配备首领太监一人。
而打上的品级,就更为讲究了,像掌事公公这样品级的,现下连贵妃娘娘宫里都没有,用不起,得太后、皇后或万岁爷恩赐,而宫里没正宫皇后,万岁爷又没发话。
主子恐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知内里,百无禁忌。
他对主子有信心,将来定不会止步于一个美人之位,只是此话万万不可被外头的人听见,若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那就洗不清了!
莲花着急起来:“哎呀,是不是穿少凉了,那你快穿上,小青帮他穿。”
小青也顾不上感动了,赶忙将托盘放到桌子上,将帽子拿下,把衣裳抖开。
小吉子看到这身掌事太监服,心又火热起来,噗通噗通开始加速,脚软绵绵的轻飘飘的,像踩在了云里,感觉做梦一般。
等小青举到他面前,摸到衣裳,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嗷嗷叫,才觉得不是做梦。
他接过穿上,伸了几次手都没穿进袖子,让小青帮了一把才穿上,却紧张得扣不上扣子,扣了几次都扣不上,惹得莲花和小青哈哈笑起来,纷纷开始笑话他。
这笑话无比真实,就像平日里的笑闹一样,反而让他心里踏实了。
等穿好系好腰带,他整个人焕然一新,活了过来似的。
小青和莲花围着他转着看,从头到尾,评头品足不住夸赞。
小吉子怀揣兴奋与激动,微微昂头,任由莲花和小青打量,神气极了。
“瞧瞧,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正正合适。小青你等着,往后你也有的。”
“啊?谢谢主子。”小青没想到自己也有份,她跟小林子都得了主子的赏银呢。
“哎呀呀,人靠衣装,小吉子这么一穿,挺像那回事的嘛。”
“是啊,主子,奴婢觉得小吉子现下比往日好看了些。”
“那是,人模狗样多了。”
小吉子正神气活现的,不断享受着夸赞,一听这话炸毛了:“哎哎哎,主子,您怎可如此说奴才!”
莲花哈哈大笑:“小吉子,你这样子正常多了。小青,将给小吉子的银子拿来,还有将烤鸡端来。”
小吉子一听“烤鸡”二字,眼睛顿时放光,又忽然反应过来:“主子,你们方才是故意捉弄奴才的是不是?”
他全明白了,难怪院里收拾得那么干净,回来的路上遇到的人脸色都那么怪异,当时顾着赶回来,没多想,这么一想全想通了,他家主子逗他玩呢!
莲花叉腰嚣张地笑,理直气壮地承认:“那是当然呀,你往日那般皮痒,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当然要捉弄一下的嘛。”
“主子,您……您可真是把奴才捉弄得团团转。”小吉子想通这些关节,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边笑边无奈的摇头,他的主子,可真是爱玩爱闹。
偏殿里一片欢声笑语。
莲花让小吉子在偏殿里吃烤鸡。
小吉子闻言没有推辞,先行礼做了拜谢,再慢条斯理一下一下的卷着袖子,每一下卷得都整整齐齐的,看得莲花和小青不明所以,还以为他疯了,要看他病了没有。
小吉子微微一笑,显得十分高深,让她们别急,等着瞧。
等精心卷高袖子,他将凳子端得离桌子远了些,调了个姿势坐下,只有三分之一屁股挨着凳子,整个人像蹲着马步那样,接着双手将烤鸡举得远远的。
他再低头左右看看,确定无误后,一大口就咬了下去,大口大口吃着烤鸡,吃得很急,狼吞虎咽的,妥妥一个牲口,原形毕现,看起来十分滑稽。
看的莲花目瞪口呆,这皮痒的小太监,哦不,是掌事太监了,这番一本正经的作态,竟然是怕流下的油滴到新衣服上。
太好笑了!
她忍不住扶着腰别开眼睛,鼓着嘴拼命忍着笑,偶尔漏出几句笑声,眼泪都要憋出来了,炭头说了她有身孕,不能笑得太厉害。
憋笑实在憋得她难受,只要一看小吉子,就不自觉想要笑。
终于她把最好笑的那鼓劲儿憋回去,整个人都乏了,想起来银子的事,对小吉子说给他赏了十两银子,跟他说小青和小林子没官儿升,所以给他们一人赏了二十两,让他别在意。
小吉子此时吃得满嘴流油,边吃边说:“主子,奴才都升官儿了,银子不赏奴才都没事。”
莲花撑着脑袋,忍不住笑眯眯地逗他:“那不给了。”
小吉子顿时一口肉噎在了喉咙,他就那么客气一下,没想到主子当即说不给。
想起主子出乎常理的性子,还真有可能不赏了,他一着急,拼命把肉往肚子里顺,终于顺下去了,要找补,却看莲花狡诈的眼神,知晓又被捉弄了。
他嚷嚷起来:“哎哟,主子,您又捉弄奴才。”
“哼哼,谁让你假大方来着。”她跟万岁爷假大方时候,都不会说不要的话,只装矜持,小吉子嫩了点。
他装作可怜的样子求饶:“主子,看在奴才饿了半日的份上,您就原谅奴才吧,奴才知晓错了,奴才要银子,要!”
莲花看着好玩,笑嘻嘻的让小青拿给他。
他找了个帕子擦擦手,将银子小心的收好在新衣服里头,感慨道:“主子,您要给奴才升官儿也不事先透露透露风声,让奴才准备准备,可吓奴才好大一跳,还以为做梦呢,方才奴才掐的地儿都青黑了。”
“咦,我说过了啊。”莲花挠挠头,她记得自己说过了啊。
第四百六十五章 昨夜说了
小吉子一愣:“啊?”
他咋没印象,若是提前知道,定然兴奋地睡不着,哪会那么淡定。
这事小青记得清楚,她接口道:“昨夜主子不是任你为掌事太监了吗?我都亲耳听到了。”
莲花也想起来了,对啊:“就是昨夜说的,你忘了?”
小吉子又是一愣,慢慢回忆起来,忽然想起主子要给他们说书前,是有提过那么一句。
他吃了一惊:“那不是闹着玩吗?”
这也行?
主子晋升人都那么突然的吗?毫不经意,突如其来,想随口说的,他还以为说笑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小青立即反驳起来:“你怎会如此想,主子哪一次封人的时候不是认真的?我是苍澜院第一壮士,小林子是苍澜院第一诗人,这些都是真的啊。”
莲花不由点点头赞同,哼了一声:“都是真的。”
小吉子目瞪口呆,脑子半天都反应不过来,他的主子……真乃神人……
在小吉子发愣时,莲花和小青叽叽喳喳说了起来,对小青扛起张庆那事还有赢了胖丫那次,回味无穷,再次确认小青苍澜院第一壮士实至名归。
她说得高兴,袖子一抚,从桌子上晃晃悠悠落下一封信来。
定睛一看,哦,是方嫔的信,差些忘了。
她拆开去看,瞧见里头密密麻麻的字,顿时脑瓜子嗡嗡作响,她觉得她可能也患了二哥哥的毛病了。
字很娟秀,比她的好多了,她只敢方方正正的一笔一笔写,多连一笔都困难。
她仔细瞧去,嗯……方嫔这信里头写的好长啊,一堆儿词,好吧,瞧不明白。
于是她开始跳着开,看一眼看不明白就扫下一行,第一行,瞧不明白想说的什么,第二行第三行直到很多行依旧如是。
信看着和方嫔的人一般,里头写的东西很婉转,有些像诗句,有些像词句,瞧着很绕,写了很多,她不断跳过,捡着像说事的地方瞧,匆匆扫下来直到看完都不知道方嫔想说什么。
她看得摸不着头脑,将信给小吉子:“你瞧瞧方嫔想说的什么,我怎么瞧不出来呢?”
小吉子小心接过,定睛一看,难怪主子看不明白,这文绉绉的,看着就难受。
小青也站到他身后去看。
他匆匆扫了几眼,结合见方嫔的情形,大概明白了意思,抬头道:“主子,方嫔娘娘说给您画的画,画好就送来,让您等着。”
至于里头表达的哀婉之情和心怀喜悦等等等,他就懒得说了,反正就这个意思。
莲花和小青两人同时出声:“哦……”
这么多字,原来就一句话的意思啊,她点点头:“知晓了。”
那些没看的词儿里,是方嫔满怀的高兴,又详细阐明了不能辜负莲花,只是太隐喻了,莲花看不懂……
国子监内。
众学子意犹未尽,纷纷散去,三三两两兴奋地回味,他们今日所获颇丰,连兄真是才华横溢,风华无双,让他们佩服至极。
因着今日这一场论道,几乎所有听到消息的国子监学生和师长都过来了,到了午时放饭的时辰也没人去吃饭。
膳堂炒菜的大师傅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匆派切菜小师傅去瞧。
真是见鬼了,往日热闹的膳堂,学子都准点到来,就算是休沐日还有许多留书院的学子,人少也少不到哪去,却没想到到了时辰一个人都没有。
这定然是书院有大事发生,他们虽然只是膳堂的炒菜师傅,可国子监的事就是他们的事!
掌厨的炒菜大师傅,焦急的等着,让大家伙儿都抄上家伙,若真出了事,只等人回来说一声,通通出马。
切菜小师傅急匆匆赶路,往学堂方向走去,路上经过了崇文坛,一看挤得满满当当的人。
他垫着脚尖在外围看了看,听了听,才知晓原来是秦祭酒和人在讲学,心里恍然大悟。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他急匆匆又赶回去,将所见所谓告诉了大师傅。
大师傅立即决定推迟了放饭的时辰,一群膳堂师傅浩浩荡荡赶往崇文阁,有些来不及了还提着饭勺,一窝蜂熟练无比地赶向崇文阁。
别看他们只是厨子,但他们可是国子监的厨子啊,和别的厨子不同,他们是全天底下最有学问的厨子,但凡有大儒来讲学,他们都能去听。
从国子监出来的出自,出去都让人高看几分,还有些商贾和酒楼,为了沾染书卷气,花大银子请他们去做席。
只是消息得到晚了,没听多久就散了,让这一群厨子深感遗憾。
等人散去,秦祭酒目光含笑,饱含赞赏:“连小友年纪不大,见解颇深啊,老夫今日谈得甚是尽兴!”
真是意外之喜,实在太令人意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学识。
原本他听闻太原府的解元连慕来了,便过来,不过例行公事罢了。
到了老贾的教舍,却见里头围满了人,听到一片吸气的惊叹声,却见着连小友在挥毫书写,给老贾指点,还让老贾心服口服。
这真是令人惊奇啊。
老贾那人,秦祭酒最清楚不过,他比老贾大,两人是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
老贾练书法几十年了,小有成就,对自己得意之作最是维护,任谁也说不得,一说就要较劲,要赢为止。
老贾为人方正,不讲究虚的那一套,想要让他心服口服,必须得拿出真本事,比得过他,说得到他心中的点上,才会接受。
秦祭酒没想到这太原府的解元,二十来岁的年纪,竟然在书法一道上能让老贾心服口服,百年难得一遇啊。
他来了兴趣,便与其攀谈起来。
两人侃侃而谈,从鹤公的书法之道,讲到鹤公为人之道,再讲到中庸之道,没想到连小友竟然都能谈得上来,还独有一番见解,很对他的味。
他当即邀请人去崇文阁。
在崇文阁敞开了谈,大谈特谈,将他这些年,这些日子感悟到的都一一谈出。
让他惊奇的事,无论他讲的什么,连小友都能点评一二。
第四百六十六章 祸兮福所倚
这还不止,还能将他所讲的加以理解延伸出去,令他颇为惊喜,如见知己。
他并没有把其当做学生,而是当做了一个年轻的小友,能相交相谈的小友。
莲沐苏微微一笑,拱手一拜,发自肺腑地道:“秦先生过奖,承蒙先生厚爱,得以发表晚辈浅薄之见,不胜荣幸。昔日便闻秦先生学识渊博,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先生之道字字珠玑,句句箴言,令晚辈受益匪浅,敬服不已。”
贾监丞在一旁,忍不住拍拍莲沐苏的肩膀,瞪着凶眉:“什么浅薄之见,连老弟,你讲得实在精彩,就莫要谦虚了。”
旁边还有先前的学生,墨迹着不肯走,见状忍不住“嘶”出声,提醒道:“贾先生,您轻些,不是说过莫要再凶了嘛……”
贾监丞朝说话的人瞪去:“怎么,有了连老弟,你们眼里就没我这个贾先生了?
“不敢不敢……”说话的学生立即别开眼,缩着脖子下去了。
虽是这么对学生说,贾监丞终究是将脸上线条放柔了些,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对着莲沐苏。
他知自己天生长得凶,听到提醒还是注意了注意。
看得莲沐苏忍不住一笑,说道:“贾先生也不必如此。”
贾监丞不同意:“答应过你的,那我定然会做到。不过连老弟,你就莫要再叫我先生了,羞煞我也。”
贾监丞他是真心服这年轻人,年方二十六,旁人才刚摸到科举门道的年纪,而其已能和老秦论道了,后生可畏啊。
莲沐苏作揖:“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老哥儿,某有一言……”说话一顿。
旁人侧耳,以为有什么高见。
莲沐苏接着道:“您还是如平日一般罢,若是带笑,某倒觉得更凶了。”
旁边的学子捂着嘴开始偷笑。
贾监丞脸色顿时一黑,怎么笑也不行?
秦祭酒在一旁看得有趣,也加入打趣道:“老贾啊,尔乃镇院煞神,你之一笑,人神皆惧,还是莫要吓着连小友了,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老秦,你怎也埋汰我?”贾监丞不由抗议道,却也被众人感染,跟着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出言:“我说老秦,这三日后怎还要考?连老弟这学识,天下几人能有,怎会是那舞弊之人?”
“是啊是啊。”旁边的学生也纷纷附和,想到太原府那些无事生非的考生,他们便义愤填膺起来,这些人真是无知,井底之蛙。
莲沐苏和煦一笑,直接接口:“知老哥对某甚好,只是三日后之试,对某来说未必是坏事。”
贾监丞和旁边的学生一愣,这怎么不是坏事?
秦祭酒不由看莲沐苏一眼,微微点头赞许,朗声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做事做人莫看表面。”
转身离去,留下一言:“连小友,三日后,老夫清酒一壶以贺功成。”
万岁爷费这么大的功夫弄这一场事,用意岂是众人看到那般简单?
恐怕连小友是入了万岁爷的眼了。
贾监丞很久之后缠着老秦,缠得人犯了,被提点了一句才醒悟过来这一点。
而且既然他对连慕有信心,又何必担忧,别忘了若答的好,连慕的答卷将张榜在各州府贴出,这正是对太原府造谣生事考生的一个有力回击,警醒天下学子。
他还忘了想一点,回击和警示之外,还能令莲沐苏名扬天下。
不过他此时可没想明白,对梁起撂下一句话,让梁起帮莲沐苏安排住宿等事宜,又对莲沐苏告罪一声,自己匆匆丢下众人,朝着秦祭酒追去。
一来他还是担忧,怕到时出了什么岔子,莲沐苏的答卷过不了,毕竟这一考能不能过还要经过万岁爷点头,谁都预料不到结果,他想问问老秦怎么办;
二来他心里有个想法,万一,若是万一礼部的人眼瞎,让莲沐苏考不过,他想为莲沐苏作保,便是真的终身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让人坐牢,他想和老秦商量把人弄来国子监教书去。
所以他顾不上了,时间紧急,只得三日,他要去说服老秦。
莲沐苏微微一笑,对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作揖:“多谢秦先生,多谢贾老哥。”
他知道秦祭酒是能理解他的想法的,心中也为贾监丞的举措感到暖心,两人不过才见一面而已,他帮贾监丞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也藏了一丝私心,没想到贾监丞肯为他出言,这样的人值得相交。
看着两人消失在眼前,莲沐苏心中暗叹一口气,名望如今是他最需要的,也是最缺的。
萤火之光难以照亮前路,他一人乃至一家人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若非无名无望,当年也不会轻易被郭能之流捏软柿子了,他若不是籍籍无名,如今也不会被太原府这么多考生所胁逼了。
名望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用得好所向披靡,用不好万丈深渊,他从来都清楚,时刻警醒自己。
只是他往后想做的事需有名望,需让人信服,他愿为这清明盛世倾尽所能,将奸恶铲除到底,让世上再无人体会他一家所受之苦。
后头梁起带着莲沐苏安排住宿,给莲沐苏安排到他旁边的住所,为了照顾他们这些考举子的学生,国子监很贴心,给安排的地方是整个国子监最清幽的地方,十分安静。
他被深深折服了,心中对莲沐苏十分推崇敬仰,安排到他隔壁让莲沐苏能安心住下读书,为三日后做准备。
而且他也是有私心的,若是有幸,他希望自己能结交莲沐苏,哪怕自己资格不够,也希望能离人近一些。
这一日,国子监的学生,将见到莲沐苏和崇文阁的事传播了出去。
从这日起,京中的读书人都知道了太原府解元连慕,张榜次日去国子监应考,与秦先生谈笑风生,风华卓越,极有才华。
这样的人却被诬陷舞弊,实在不可理喻,若不是他们亲眼所见,都信以为真了,岂有此理!
第四百六十七章 乱象颠倒
读书人圈子不大,国子监学子的所见所闻没多久就传开了,越传越远,对后续影响深远。
每传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读书人便对太原府闹事的考生怀疑起来,原本如国子监的学子先入为主的想法开始动摇起来,更加好奇连慕这人了,都纷纷想来一睹风采。
传到太原府去之前,当初联名上书要求重考的落地秀才和心高气傲的几人,接到官府张贴的告示不久,知晓要在国子监众目睽睽之下重考连慕,直呼万岁爷英明。
他们等这消息等了许久,来消息前,日日碰头喝酒作文,痛骂朝政痛骂舞弊,日日到处闹事,惹得周遭酒家苦不堪言,又不敢赶这些文人,否则自家酒家名声就完了,读书人嘴毒。
这一群人每每聚在一起,便就着当初的情景,各自列举重重疑点,仿佛真与连慕打过交道一般,说得连慕就是一个酒囊饭袋,与当朝太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的事也说得入木三分,越说越像一回事,说得自己深信不疑,接着酒劲儿便去贡院、去主考官所住的皇华馆大骂主考官。
太傅也因此事一直滞留太原府不肯归去,定要洗脱清白才肯归京。
这群人看到官府张贴告示后,只觉得他们赢了,圣上要重考连慕,那说明这里头定然有问题,十有八九了,更证实了他们的猜想,这下那跛足秀才死定了,等着终身及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再连同本次主考官一同下狱吧,他们这些有志之士等着重考乡试便是了。
他们愈发变本加厉起来,标榜自己不畏强权,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扞卫了科举的公正,将来定然传为美谈。
他们却选择忽略若证实连慕的解元实至名归,他们自身需要承受的后果,他们这些联名上书的人将被革除功名,二十年内不得参加科举。
这样严重的后果,也只一两个稍微清醒一些的人提醒,却压根没人在意,因他们已完全自我沉醉,从未想一个跛子能考过,且重考后的答卷若真的好,是要张榜示众的,被天下读书人评判,那么在评卷之时,评卷官怕被天下诟病便特别小心,评卷要求将比乡试要高十倍百倍,本就苛刻,不是那么容易过的,这点他们想得十分清楚。
退一万步讲,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真的被评过了,张榜出来,他们之中不乏有才之人,轮番一字一字挑,都要给挑出毛病来不可,到时候再联合起来反抗不迟,还有这条后路,怕个什么。
本就是必赢之局,不必多想。
与之相对的是另一群考生,他们考上了举人,是万万不愿意太原府乡试重考的人,尤其乡试排名靠后的举子,得此消息满心丧气,只觉前途无光,人生无望,再来一次他们许就落第了,没那么好运了,寒窗十年啊,一招自以为功成,却可能幻做泡影,任谁也难以接受。
他们这些人还被针对,本是举人之身,却被落第的秀才欺压,如过街老鼠一般,被说成是徇私舞弊的拥护者,百口莫辩,心里不由迁怒到了连慕和主考官身上。
太原府如一锅煮沸的粥一般,落第的秀才本就比考上的举人要多得多,这派人得意洋洋,有些秀才甚至悔恨当初没有联名,否则这样的美誉自己也有了。
另一小派人则紧闭房门,发奋读书,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是发奋之余嘴里总含着几分苦涩,要咒骂连慕和主考官几句方成。
而今年太原府的鹿鸣宴也出现了奇观,本该宴请新科举人,新科举人没见几个,净是联名上书的落第秀才参加。
唯独贡院和皇华馆里头风平浪静,任由外头风吹雨打,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这一番颠倒的景象,在京中将连慕名声传来后戛然而止。
起初没有人信,并且但凡有说连慕一句好的人,都遭受唾骂。
只是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压制不住,这群落第秀才慌了神,尤其那几个心高气傲跟着搅和的举人,一开始还信心满满,随着消息传来的越来越多,心里慢慢慌起来,在落地秀才未反应过来前,一改常态变得沉默起来。
这场事本就这几个举人跟着挑起了,被落地秀才日日被捧着,人飘了不少,声称乡试重考之时,解元必出于他们之中,等听到了连慕竟能与国子监秦先生谈笑风生,还得了夸赞,顿时慌了神,变得惶惶然起来。
秦先生是谁,乃当今公认的大儒,学识了得,被圣上亲自请出山当了国子监的祭酒,无人不服。
连慕得秦先生另眼相看,那事情就不一样了,他们原先计划的后路,随着连慕名声的传播开来,似乎也慢慢不可行起来,当初他们靠的就是人多势众,可若连慕有了拥护的人呢?
蹦跶越高摔得越重,说的就是这群人了。
从这时起,太原府形势又生了变化,原先闭门不出的举子顿时扬眉吐气,纷纷打开窗户,敞亮又痛快,当初对连慕的迁怒不由一扫而空,这些人反而成为了连慕的推崇着,每每有连慕的消息便津津乐道地谈论。
此时的贡院和皇华馆依旧岿然不动。
太原府乃至整个天下,都在等着那一场国子监的考试结果的消息传来,从未有一人的重考能得到世人如此大的关注,有些人等不得了,甚至亲自前往京中,反正考上的举子也要参加来年春闱,早一些出发更好。
说回京中,京中可没有太原府这般矛盾的景象,几乎所有读书人,都想去亲眼看看连慕长什么样,风华是否真如传闻一般,奈何国子监闲杂人等进不去。
其他书院有又好奇又大胆的学子想要翻墙头,刚翻进来,当场被逮住扭送回了自家书院,失了颜面,被自家师长狠狠教训了一番。
也有人时不时在国子监墙外头晃荡,以期能撞大运见到连慕。
贾监丞见状,将院内院外的巡逻安排得更密集了,就怕有人闯了国子监。
第四百六十八章 掉落孤本
三日后的国子监善学广场之考本就引读书人的关注,可从这日开始,不止读书人关注,当官的、平头老百姓都上了心,在整个京中都宣扬开了,传的沸沸扬扬的,都准备三日后去到场一观。
有精明的小商贩纷纷开始琢磨,提早占场到时转让,想捞些快钱。
善学广场大马路对面的书斋二层,早早便被人包了下来。
而国子监的人有所察觉,提前驱散小商贩,并上报礼部。
礼部提前做了安排,派了官兵提前围场,保国子监之稳,保百姓之安,保考场之顺。
一场由太原府考生引发的解元重考之试,席卷京中,时日未到便已起骚动。
此事薛平本就知晓,不过一群考生闹事,他原不放在心上,在听到这太原府的解元竟然能和秦祭酒论得上道,且在京中风评扶摇直上后,他改了主意,让仆人去准备此事,三日后也去一观,若是真如传闻一般,他不介意早早示好,收归旗下。
此事甚至传到了郭能耳中,小厮有心卖好,将此事当成笑话说与他听,问他要不要看热闹纾解心情,他反将小厮打了一顿,一个书呆子有甚可看的,他都火烧眉毛,正紧锣密鼓为郭家安排后路,还等第三波派出到南面的人的消息,哪有那闲功夫看一个书生考试。
而莲宝这头,与莲沐苏早在出发之前,就商议好了被郭家发现的可能性,做好了周密的安排,莲沐苏在进国子监之前,更是嘱咐五生带话,让莲宝将举家重新迁居,到一个他也不知的地方去,他自有办法保全,让莲宝他们放心。
只是算来算去,莲宝都算不到他大哥的重考竟引起这么大的轰动,他是又高兴又不安,他一直都知道大哥是有才的,得到了读书人的认可,他心中是高兴的。
可却终究是关心大哥安危胜过一切,虽说大哥名气越大越没人敢动,可终究是冒名的身份,见不得光,就怕郭能发现了,使了脏手段去揭发。
他心头不安,和马叔将人全派了出去,盯着郭府的一举一动,有个风吹草动,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便是阻止不了,也要想尽办法救出他大哥。
家里有黎清书跟千尘,让他安心不少,可以放心出去奔波。
此事莲沐苏本人也算不到轰动这么大,他漏算了今日是国子监的休沐日,留国子监内的学子,可都见过他,听过他与秦祭酒的论道,非常推崇,今日又可进进出出。
这些学子或写信送出,或出去与好友相聚时谈,或到外头酒楼茶楼聚,津津乐道谈论,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日,此事整个京中都传遍了,加之传言中连慕相貌极佳,闲人不由更感兴趣了。
莲沐苏他人此时正在国子监内安心待考,他将行囊和所需书籍都背在了书篓带了来,早有准备。
国子监的学子师长待他很好,十分尊敬,他住所旁边住着的梁兄待他也很好,一切都很好,只一点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从何起,有个须发全白老人家,总在他不经意之间远远出现,撸着胡须边看他边点头,似是十分满意。
这便罢了,这老人家却总在他发觉望过去时,远远走开,次次都从身上掉下一卷书来。
初时他以为人是无意的,还出言想将人叫住,只是书院内不得喧哗,他不好去喊,便追了出去,等到了之时,老人家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只好将掉的书卷捡起,定睛一看,竟是一本孤本,《岱史通义校注》只在传闻中听过,不想还流传于世,十分珍贵。
如此珍贵的孤本,老人家丢了,定然十分焦急,他只好一边妥当收好,一边找人打听书院内是否有个须发全白的老人家,想将书还与老人家。
只是怎么都打听不出来,问梁兄,他也不知道,说国子监内没有这样须发全白的人。
这个老人家就像凭空出现一般,初时让莲沐苏十分不解。
在他找寻未果,准备考后再找之时,老人家又出现了。
这回他发觉时,老人家并未立即走开,而是摸着胡须眼中透露着浓浓的欣赏,看到他的左腿时又惋惜不已。
他正要起身想追出去还书,老人家却从怀中“不小心”掉出一本书,仿佛故意的一般,却假装看不到,又快速走开了,走得极快,按他小妹的说法,那走得像是后头有狼狗追那般快。
等他赶到时候,人早不见了,他捡起来一看,嚯,《春秋列国志》!
又是一本极品孤本,比上一本更珍贵,乃世间难求的绝本古籍。
他拿着书,驻足而立,心中怪异的感觉愈来愈盛,这老人家像是故意掉的书,仿佛就为了给他一样。
可孤本古籍何其珍贵,便是拓本都珍贵无比,乃各大家族最珍贵之物,代代相传,几乎从不外泄。
他与这老人家素昧平生,又怎会将如此珍贵无比的孤本故意掉与他?
他怎么想都想不通,又打听不到这老人家姓甚名谁,干脆不想了,人既然出现了两回,还会出现第三回、第四回。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日,在他放下手中的书时,在他写好一篇字时,在他午憩推窗时,这老人家总是神出鬼没的出现,每次只要两人视线对上,那老人家当即便走,临走时走会“不经意间”落下一本孤本。
弄得他哭笑不得,看着手里越积越多的孤本,也终于明白了这老人家是故意的,是绝不会让他靠近的,掉的书便是给他看的。
这些孤本放在他这里,简直是考验他的定力,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必忸怩,大大方方看便是,至于老人家有什么目的,以后总是会揭晓的。
他就不信,这老人家会丢下这些心爱的孤本!
经过这么多次,他早就瞧出了老人家极其珍惜这些孤本,先不说孤本保存极为完好,上头还有驱虫丸的味儿,就说老人家回回“不经意间”掉下的孤本,总是不小心掉落在了干燥的石凳上、厚厚的落叶上,等等,无一处不像精心选的。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下了血本
礼部尚书范老,这回为了拉拢这个门生,的确下了血本了。
原本他还十分心疼,舍不得将最珍贵的拿出来,毕竟只看过人的一篇文章,马有失蹄人有走眼之时,他便是眼再毒,万一这回眼瞎了呢?
何况人还没到手就下那么大的本,要是血本无归可怎么是好?那得是多大的笑话,丰连年那竖子正等着他的笑话呢!
他在自家书房犹豫拿不拿孤本,拿哪本时,家仆来报,说听国子监的学子说,太原府的解元风华无双,与秦祭酒在崇文阁论上了中庸之道。
好!不愧是他瞧上的门生。
有舍必有得,丰连年已经抢占了先机,他再不行动就晚了。
顾不得心疼了,他当即打定主意,便是用自家孤本砸,也要砸出个门生来。
于是便出现了这一幕,他每次都不小心落下孤本,落了后为了避嫌,他当即就走,走得远远的,不与人说话也不与人接触,至于落下的孤本,那是他不小心遗落的,算不得违了礼法规矩。
而他每每走远后,总要找个隐蔽的角落去观察,看到自家孤本被他的准门生捡起时候,他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范家的孤本只有他的子孙和门生可看,这么算,这门生跑不掉了。
范连年那竖子想和他斗,多吃几十年米吧!
说回苍澜院内。
小吉子自吃饱喝足之后,趁着自家主子午歇,穿着他的掌事太监服,便绕着院内嘚瑟上了,神气活现的,生怕苍澜院内的人不知他升了官儿。
还走到大门去转转,巡视巡视!
他身为掌事太监,身负重责,应当查看各处,以保主子安危。
守大门的两个星辰殿的小太监,连连点头赞同,小吉哥说的是。
他肃着脸,感叹担子不轻,这大门可是苍澜院的第一道防线啊,是重中之重,需十分小心谨慎才可,可疑之人、宵小之辈通通得拦在外头,便是进院的东西,都得搜查过不可。
两个小太监深以为然,不错,小吉哥教导的的确不错。
小吉子往门外走了两步,脚踩到了异物,他当即停下挪开脚,将一粒小石子捡起来,忍不住痛心疾首,这样的石子怎能在这么险要之处,绊着万岁爷和主子怎么办!
两个小太监顿时恍然大悟,伺候主子,这第一条就是细心,一丝一毫都不可放松,难怪小吉哥能在待在莲主子身边这么短的时日,就升为了掌事太监,靠的就是细心周到,的确值得他们学习。
小吉子心里妥帖了,拍拍两个小太监的肩膀,跟他们说辛苦了,就见小林子提着个食盒巴巴地回来了,看见他就忍不住挥手。
他眉头一拧,朝天上的日头瞧去,又望望欢快的小林子,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他背着手走过去,盯着小林子左看右看,看得小林子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开始局促不安地问他怎么了时。
他终于开口了:“你不是给方嫔娘娘送烤鸡去了?”
这不能够啊,怎可能回这么快!
“是啊,送回来了。”小林子点点头,又忍不住兴奋地说道:“小吉哥,你穿这身真真合适,瞧着好看!”
小吉子一听这话,忍不住露出笑来,猛然反应过来,笑容一收:“呆子,别嬉皮笑脸的,严肃些,问你话呢,你这去了没多大功夫吧,怎就回来了?”
像他那般,起码得折腾个把时辰才能回吧!
小林子挠挠头,不明所以:“就……就送了过去,就回来了啊……”
“见着方嫔娘娘了?”
“见着了。”
那就奇怪了!
小吉子大惑不解,怎么也想不通,直接问道:“你怎么送的?”
“哦。”小林子乖乖答道:“我就走过去,见着金喜姐姐,求见方嫔娘娘,将烤鸡放下,行礼告退,走回来,就这般送的。”
这么简单?
小吉子震惊了,他先头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方嫔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放过人。
他连忙抓着小林子肩膀,急切问道:“方嫔娘娘就没说什么?”
小林子道:“说了,兴许说了很多,小吉哥你要听么?不过我后头记着给你道贺的事,便走了,只听到了一些,没听全。”
小吉子满头疑惑,兴许说了很多,却只听了一些,这怎前后矛盾?
小林子见状,以为他想听,便开始自动自觉讲起来:“方嫔娘娘见到我的第一眼,便十分高兴,拿着帕子擦眼睛,问我‘可是莲妹妹送珍馐来与本宫了?’,我答‘不是,是烤鸡’,方嫔娘娘擦眼睛的手停了停。”
“娘娘接着又擦了起来,很是动情地道‘莲妹妹记挂本宫,特意送佳肴来,让本宫感动不已,本宫何德何能……’,我见娘娘又说错了,赶忙纠正道‘娘娘,是烤鸡,不是佳肴’,娘娘的手又停了停。”
“接着,娘娘不擦眼睛了,改让金喜将食盒盖子打开,见着里头的烤鸡后,娘娘十分动容对我说‘本宫甚欢喜,能吃到这样的山珍,真是托了莲妹妹的福’,我见方嫔娘娘又说错了,便接着纠正娘娘‘娘娘,不是山珍,是烤鸡,很常见的鸡做的’,娘娘听了便又停下了话语。”
小吉子不由张大嘴巴,这也行?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后头还有,小林子接着说下去:“……娘娘不令我退下,也不与我说话了,她见烤鸡还热着,便动容地对着金喜道‘竟还是热的,莲妹妹待本宫的心意如赤子般炽烈、炙热……’,我一听这不对,便打断娘娘,告诉娘娘食盒最下头放了炭火,烤鸡才能一直热着……”
小吉子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他的娘呀,还能这样???
说到最后,他终于是明白了,知道小林子怎么回那么快了!
方嫔与这呆子简直鸡同鸭讲,对牛弹琴,无论方嫔如何矫情造作,这呆子都能给方嫔给纠正了,这样方嫔怎还可能跟着呆子说得下去!!!
妙啊,这呆子,傻人有傻福,真是妙啊!
第四百七十章 小林子与方嫔
他都想拍掌叫好了!
这呆子,压根不明白方嫔的为人,甭管方嫔多么坚持用文雅的词儿抒发她那真挚动容的感情,他都能给方嫔给掰正了!
几个来回过去,想是方嫔心中恼了,赌气让这呆子走,而这呆子真真就很老实地要走,临走前,这呆子还记得主子曾经说过的话,直愣愣对方嫔说“苍澜院就这么两个食盒,都是绝版的独苗苗、好食盒,不能留在揽月殿”,要腾出来拿走。
而方嫔更恼了,和这呆子说等回头让金喜送去。
而这呆子不同意。
不同意?!!!
他听到这里都惊呆了,问呆子为何不同意,呆子道:“主子说过,这样的好食盒不能留在别处过夜,想是过午也是不成的,万一有人贪了呢?”
他顿时想起了,这样的话不是有次主子和万岁爷赌气,让这呆子去星辰殿要回食盒时说的话吗?
他都惊呆了,没想到这呆子脑子一根筋,如今也会拐弯了,竟然还能举一反三了,能联想到过夜不成,过午也不成来,只是这弯儿是不是拐错道儿了?
幸好这呆子还算有分寸,没说出最后一句话来,只说了星辰殿也不能留的话,否则非得帮主子将人得罪干净不成。
虽是如此,可当下方嫔还是恼羞成怒,气得哀哀叹叹地捂着胸口直直喊疼,念着酸诗表达不满。
只是这些对呆子形同于无,呆子还是将食盒腾空了,还礼数周全地行了告退礼,压根不明白方嫔是在说他,希望他能讲个几句好听的补补,巴巴地就告辞而去。
走出人门口去,金喜追去留都留不住,这呆子说还要回来给他道贺,不留了,抬脚便走,喊都喊不住,方嫔听到可真真气坏了,在他身后又是呻吟又是凄声哀叹,都没用。
可不就兴许说了很多话,而这呆子只听到了一些吗!
他全明白了!
小林子说完后,见小吉子表情呆滞一动不动,忍不住用空着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小吉哥,你怎么了?”
小吉子猛然回过神来,看到眼前这心思单纯的呆子,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啊,呆子,干得不错,往后去揽月殿的差事便都交予你了。”
这样的人才不用真是浪费了,让呆子去和方嫔打交道,正正合适,哈哈哈。
难怪有一物降一物之说,这宫里头多少人被方嫔矫情的架势给降住,连他都被方嫔给降住了,这呆子压根不吃这一套,反而用自己那一套降住了方嫔,人才啊,啊哈哈!
小林子不由露出个腼腆的笑,笑出两个小虎牙来:“谢谢小吉哥。”
小吉哥夸他差事办的好了,让他很高兴。
想起了什么,他又道:“小吉哥,你升官儿了,大壮说等我回来时定然很多人给你道贺了。”
小吉子不由一笑,升了官儿感觉底气都不一般了,的确人人见他都道贺。
小林子接着道:“可我还没给你道贺,也不知送你什么好,主子赐了我两个烤鸡,我便吃了一个,留了一个收好了,给你当贺礼。”
他吃了一个烤鸡,还没吃够,可想到小吉哥,他忍住了口水,将烤鸡小心的收起来了,放在他们屋里头呢。
小吉子正想说什么,脑中忽然劈过一道雷,他升官,别人道贺?
他突然想明白了御膳房的高胖子为何突然对他热情了那么多,定然是这人提前知道了他升官的事儿,来对他示好了!
是了是了,传闻中高胖子和刘公公私交不错,定是事先收到了风声。
对,这高胖子跟他闲谈过程中,问过他一句话,问他出来前有没有遇到刘公公,当时他没当回事,以为高胖子找不着刘公公,故有此一问呢,原来是人家试探他知不知道自己升官了!
这么一想全明白了!
他双手猛然一拍掌,心头豁然开朗,好个高胖子,吓他一大跳,原来如此!
此时他的心情十分畅快,只觉得烦心事都没了,用力拍了拍小林子肩膀,开怀大笑:“不必,留着吃吧,你今日已送了我两份大礼,两份大大的礼!”
这第一份那便是高胖子的事,提醒了他,让他想通了,梗在心头的恶心一扫而空!
这第二份大礼,那便跟方嫔有关,在揽月殿那会儿憋得他啊,难受得紧,想到往后去揽月殿的差事他都要愁死了,再和方嫔打交道个几回,他非得疯了不可,如今这呆子不仅给他扬眉吐气了,连往后的烦忧也一并解决了,这便是大礼!
小林子挠挠头,不明所以,他送了吗?
后头小吉子让他不必想了,放心吃烤**,他也不多想,很高兴便提着食盒回去了。
小吉子也蔫儿坏,自这日起,但凡有跟方嫔打交道的差事,次次都是让小林子去,回回方嫔听说苍澜院来人了,很高兴,可见着是小林子,脸上的笑便淡下去了,次次都告诉自己,若不是这木头是她莲妹妹的人,她才懒的忍,为了莲妹妹,她甘愿牺牲!
将小林子赶回去后,小吉子接着昂首挺胸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这边瞧瞧,那边看看,什么都要管一管,什么人前都要晃一晃,显摆得很。
夜里,莲花在梳妆台前解下发髻梳头,一下一下的梳,小青在她面前不断描绘小吉子的作态,她听得哈哈大笑。
小青绘声绘色道:“……小吉子见着胖丫,立即就板住了脸,背着手在胖丫面前走来走去,而胖丫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压根不搭理他的。他见胖丫都不理他,脸上挂不住了,便大声的清了清喉咙,又靠近了些,就差杵到胖丫面前了!”
小青学着小吉子的样子背着手走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说着说着自己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莲花听得高兴,追着问:“然后呢?”
“因小吉子挡着胖丫干活儿,胖丫不能无视了,于是胖丫看了小吉子一眼,转身拿起一旁的扫把,大力地对着小吉子扫了起来,边扫边说哪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碍手碍脚的,滚滚滚!”
第四百七十一章 春风得意瞎晃荡
莲花听得哈哈直笑,觉得胖丫真是对付小人得志的一把好手,英勇极了。
她追着问道:“小吉子呢,他如何?”
小青抖擞地接着说:“他啊,被胖丫的扫把扫到了好几下呢,疼得哇哇乱叫,让胖丫轻点,边躲边拍灰尘,胖丫冷哼一声不理他了,将扫把放好。”
“而他还是不死心,正重整旗鼓要埋汰胖丫之时,齐嬷嬷听见动静出来了,瞧见他这般不正经的模样,板着脸狠狠训了他一顿,让他戒骄戒躁莫要得意忘形,他当下哑了火,不敢多言了,灰溜溜地连声应了,行了礼灰突突走了,后头再也不敢嘚瑟显摆了!”
莲花听得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哈……”
这皮痒的太监,今日春风得意,便满院子瞎晃荡,逢人便要装一装,竟敢到胖丫面前显摆,合该被教训教训的。
胖丫什么人,可是跟在齐嬷嬷身边多年的人,连贵妃都被落过面子,何况一个小小的掌事太监。
小青也跟着笑,想起了什么,又压低声音道:“主子,您注意了没,小吉子今夜就没敢正脸对您,知道为什么吗?他的脸被胖丫的扫把枝扫到了,刮出了一条头发丝儿那么大的痕。”
小青说着,用手比划了比划位置和大小:“奴婢瞧得清清楚楚的,他怕丢丑,怕您瞧见,今夜不敢用那边脸对着您,一直挡着呢,挡住的地方就是那条头发丝儿大的痕。”
莲花闻言,不笑了,精神一振:“真的?”
她就说今夜觉得小吉子有点奇怪,还以为是没适应掌事太监的身份呢,原来还有这原因在。
“真的!”小青肯定的点点头,她亲眼瞧见的,一直暗自留意着,小吉子一言一行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莲花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摸着下巴,眼珠子咕噜咕噜开始乱转。
那么说又有热闹可以瞧了?
若不然,叫小吉子进来给她瞧瞧?让她捉弄捉弄?
今日白日捉弄就很成功啊,晚上再来一次那就更圆满了。
这么一想,她立即来了精神,丢下梳子,不梳了,这是没事才干的事!
她立即朝着小青招招手,跟小青嘱咐几句悄悄话,想把小吉子给骗进来。
这太监太机灵了,滑不溜秋的,不好骗,今夜一直躲着她呢,有什么事都让小林子进来,想着法子避着她。
小青附耳听着,刚听一半,这时偏殿门口传来动静。
两人停止动作,齐齐看过去。
莲花当即笑眯了眼,把捉弄小吉子的事给忘了,眉眼弯弯的站起来:“爷回来了?”
小青赶忙低头行礼,低头退到一边。
迈步进小月亮门的皇帝,方才已经瞧见了她和她的宫女似在密谋什么,面上的表情仿佛偷了鱼的猫儿那般狡诈,如今见了他,面上的表情立即变了,变得眉开眼笑,感到好笑不已。
他敢保证,刚刚他的小妃嫔定是想做坏事了,若他所料不错,这坏事便是想对她的某个太监,若从其中算一个的话,十有八九是冯吉。
他还没到偏殿门口时,便听到里头传来银铃的笑声,似乎在说着谁的笑话,他的小妃嫔笑得开怀极了,笑声清脆甜糯,听到她的笑,整个人便放松下来,不由也扬起笑容。
而偏殿外头站着她的两个太监,呆一点的那小太监这次反而早早就发觉他了,给他行了礼,而升为掌事太监的冯吉,这次后知后觉了些,未发觉他时,像随着偏殿内的笑声而臊得慌,时不时要捂脸。
冯吉晋为了苍澜院的掌事太监,齐嬷嬷是知会了他的,他也同意了。
他小妃嫔身边拢共就三个奴才,只冯吉最合适,若调其他奴才过来掌事,恐怕他的小妃嫔会不高兴,故而最好是从里头选一人。
对于冯吉往日表现,他尚算满意,苍澜院终究是需要一个领头太监,这个人选需要够聪明,行事够灵活周全,还得够稳重,最重要的是绝对忠诚。
冯吉在这个年纪上,脑子还算聪明,行事也还够周全,稳重却差得多了,也爱跟着他的小妃嫔胡闹,定力还不够,经的事也远远不够,只是有一点好,那便是绝对忠于他的小妃嫔。
当初他斩断这个太监的二心,将人定死在了他的小妃嫔身边,后头证明他的眼光没错,冯吉在他的小妃嫔身边,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观察了这么久,冯吉对他的囡囡的确忠诚得很,对他小妃嫔无伤大雅的小事上这点显露不出来,在大事上便能看出,为了护主,甚至敢犯下死罪。
长虫那事便是,当时他的小妃嫔假传了他的旨意,其他人反应不过来,冯吉当下是知道的,却敢与囡囡一起假传圣旨,甚至为了帮囡囡周全做了许多胆大之事,事后也认了罪行。
那事上他并未治罪,只是告诫了往后莫要让囡囡再陷于那样危险的境地,否则他定不轻饶。
苍澜院的领头太监,对他小妃嫔绝对忠心是首要条件,其他都可再看,冯吉这一点倒是可以,大面上无甚问题,其余的可以慢慢跟上。
且人是有潜质的,如今不过经的事少了些,受齐嬷嬷教导,往后相信会越来越稳重。
故而他默许了将冯吉升为苍澜院掌事太监之事。
只是冯吉今日不是刚升为掌事太监的第一日?瞧着灰头土脸的,莫不是里头,他的小妃嫔笑话的就是冯吉吧?
这等小事他本不会关心,只是但凡关系到他的小妃嫔,他总不自觉留意几分。
皇帝这么想着,踏入了偏殿的门,看到他的小妃嫔表情后,心里便有了答案。
他含笑走过去,抬手捏捏她的婴儿肥,戏谑地问:“方才在打什么鬼主意?”
小青如今已经很淡定了,训练极其有素,见皇帝已经进来,自己悄无声息退了出去,这些日子她都是这般的,但凡万岁爷回来,她便退出去。
莲花抓住皇帝的手,知道他是看到了她和小青说悄悄话。
第四百七十二章 还不够
她狡黠一笑,否认道:“没有的啦,哈哈,怎么会打鬼主意呢。”
这样的事怎能告诉万岁爷呢!
皇帝眉毛一挑,他怎就那么不信?
莲花忍不住嘟嘴撒娇,摇着他的手:“万岁爷,我心里一直在想着您,见着您哪还有功夫打鬼主意呀,您不能这么说我。”
这话皇帝爱听,他的小妃嫔见着他就笑得很甜,次次都是如此,甜甜的杏眼里只有他。
他默默补了一句,嗯,还有吃的……
想了想,还是不够准确,以前一有吃的,她的眼里便全是吃的,如今一有吃的,她的眼里虽有吃的,心里装着的却是要与他一同分享,这么说还是只有他。
皇帝见她嘟嘴的模样,心里痒痒的,单手搂住她的腰,凑过去柔声哄:“囡囡说的是,朕也一直在想着你。”
声音轻柔,像羽毛拂过莲花的心间。
皇帝接着亲了她一口。
莲花不由自主翘起嘴角,心里发甜,只觉今夜万岁爷的亲吻让她格外高兴,格外的……呃,格外的喜欢,她还想要。
只是她一这么想,脸颊便开始热起来,越来越惹,脸似乎红了。
她忙咬着唇低下头去,脸在发烫,而她心中还在回味万岁爷的亲吻……
皇帝看得大为惊奇:“囡囡耳朵尖怎么红了?”
他伸手去摸了摸她可爱的耳朵尖,热热的,十分诧异。
他方才也没说什么,更没做什么不得了的,仅仅只是亲了她一口,怎么脸就红到耳朵尖去了?
两个人私下里时,这样的甜言蜜语说了不少,他的小妃嫔从开始的羞涩,到习以为然,到自己也开始说,且越来越大胆,越说越是甜,这样的甜言蜜语已很难让她脸红了,除非说些更亲密的话才能让她如此。
且他方才只是亲了她嘟起来的唇一口而已,并未做什么,怎么就惹到她耳朵尖都红了呢?
他想知道缘由,这样的她太可爱了,让人忍不住躁动。
莲花忸怩起来,不自觉用手揪着皇帝的衣摆,她…她很喜欢万岁爷方才的样子,很喜欢。
可怎么说嘛……
她心里又想要,又怕羞。
皇帝不由靠近她,唇轻轻擦着她的耳朵尖过,碰得她痒痒的,呼吸喷在她耳边,温声诱哄:“囡囡,告诉朕可好?”
声音带着磁性,带着一丝暗哑。
莲花心都发颤了,没扛住,轻声招了:“还…不够嘛……”
皇帝一怔,什么还不够?
莲花微微抬头,万岁爷的俊脸就在她眼前,见万岁爷没懂她的意思,她有些羞恼,跺跺脚,嘟嘟嘴,再次道:“就,就那个还不够嘛。”
皇帝看着她的娇艳红唇,立即意会了她的意思,心里漏跳一拍,当即如她所愿亲吻过去。
莲花也红着脸回应起来。
这一次,两人动情地亲了许久,亲得莲花心里满满当当,满足了。
两人分开时,皇帝戏谑地调侃她:“小乖乖可够了?若不够,朕……”
莲花娇俏地瞪他一眼:“万岁爷坏,就会笑话我。”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
皇帝搂着她也闷声笑出来,他的小妃嫔真是又甜又可口,怎么疼都不够啊。
夜本已深,两人又笑闹了一会儿,差不多就到了就寝时分。
皇帝牵着她坐到床边,开口问:“困不困?”
莲花摇摇头,把玩着他的手指,见到万岁爷她就不困了,想和他多说说话。
皇帝见状,想了想,捏了捏她的手,便问她:“你的族婶进宫之事已安排妥当,你想何时见她?”
“真的么?”莲花惊喜出声,她要见到族婶了呢,进宫这么多年,她要见到第一个亲人了呢!
皇帝含笑点点头,他早料到她的反应,见她的确不困,才说出来。
莲花不自觉攥紧皇帝的手,说道:“明日可以吗?”声音掩饰不住的激动。
她想快快见着族婶,迫不及待了呢。
皇帝颔首,这与他想的一样,他若是告诉她,她定然想第一时间就见。
他能理解她的心情,他已将一切都安排好,确保万无一失,只等她想哪日见了。
莲花顿时喜上眉梢:“爷,您真好,我好高兴呢。”
说完这句,她激动难耐,抽回和皇帝握着的手,站起来忍不住团团转:“要见族婶了,我要准备什么呀?哎呀,族婶喜静,得跟大家说一说,明日安静一些。”
一想到见到族婶,她就有些心焦:“不知族叔族婶这些年过得如何,族姐如何了?”
她心里挂念得紧。
当年进宫前族叔他们搬了家,族叔的眉头日日皱得跟个老头一般,身子好似瘦了许多,她得弄点补品给他补补才是。
而族婶的腰不大好,干不得重活儿,弯腰多了就疼,她也得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请御医给瞧瞧。
还有族姐嫁去了保定府,族姐出嫁后不知如何了,她进宫那年听说有了身孕,不知现下有几个小娃娃了,她得准备给小娃娃的礼呀。
这么想着,她掰着手指算,发觉明日就见,来不及了。
不由停下脚步,看向皇帝,哭丧着脸道:“爷,明日见不成呢。”
“怎么了?”皇帝问道,他一直就关注着她,随着她发泄内心的情绪,在一旁默默看着她。
“要准备好多呢,明日来不及了。”莲花走到皇帝面前,委屈巴巴的。
皇帝握住她的手:“乖,莫担心,都要准备什么?朕吩咐下去,明日人来之前将你要的都准备好。”
莲花闻言放松了一些,万岁爷准备定然没问题。
她沉思片刻,仔细盘算起来,最后还是觉得明日太紧张了,先头没仔细想过。
她想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族婶面前,让族婶安心,让族叔安心。
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族叔不放心她,她想好好的,让族婶瞧瞧,她过得很好,让他们不必担心,这种好她光用说的,怕族婶不信,还得让族婶看到呢。
她慎重考虑后,开口道:“爷,若不然后日如何?”
“后日?”怎突然改了主意?
第四百七十三章 后日
皇帝有些迟疑,后日是太原府解元连慕重考之日,他会出宫一趟,她的族婶进宫之时,他还是希望自己在宫中,若是她有需要,他能随时过来。
莲花点点头:“这样准备充足一些,我也要准备准备,而且还得同奶奶说呢。”
她都没跟齐嬷嬷提过她家里的事。
皇帝明白了她的想法,知道她重视,没想到这么重视。
此事确实还没同齐嬷嬷说。
既然如此:“那便后日上午吧。”
等她的族婶走后,他再出宫不迟。
莲花顿时眉眼弯弯的,她就知道万岁爷很好很好,待她很好。
她坐到皇帝身旁,忍不住靠着他,歪着头开始说起来:“爷,族婶走时,我想准备些东西送给他们呢,不过有些东西我没有,也不懂,我想请您帮忙准备准备呢。”
皇帝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胸膛上:“嗯,想要什么,朕命张庆明日紧着你要的办,想到什么随时与他说便好。”
“嗯嗯。”莲花点点头,开始一样一样数起来。
要给族叔准备补品,让他长胖一些,族叔爱书,再让万岁爷帮着挑一些送;
要请御医来给族婶看看腰,最好弄些膏药贴一贴治一治,让族婶好受一点;
还要给族姐的娃娃送长命锁这样的东西,不知生了几个,多准备一些,到时候问问族婶是几个,让族婶带走。
还得准备些别的礼,让族婶他们体体面面的。
莲花说着说着,困意上涌,声音越来越低,意识却挣扎着,怕自己说不全,准备不周,梦里偶尔也吐出一两句呓语来。
皇帝叹气,他的小妃嫔,连见族婶都那么重视,若是她的亲人……唉……
帮她除去鞋袜,褪去外衣,抱上床盖好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帐子放下。
皇帝走出偏殿,对张庆一一吩咐下去,通知胡淼淼后日出宫时辰不定,让人随时准备好,还有他的小妃嫔族婶进宫出宫的事,确保万无一失。
再通知徐德妃,后日看好整个后宫,别让外人到苍澜院来,扰了他的小妃嫔。
如此一一吩咐好,他才回到偏殿去,自行更衣,上床搂着人睡去。
次日,莲花早早就醒了,小青要帮她梳复杂些的发髻,她都忍耐不了,要梳简单的,别浪费时辰。
她憋着自己,一直等用完早膳,才拉着齐嬷嬷,将她族婶要来之事说了说,让齐嬷嬷知道知道。
齐嬷嬷在用早膳时,就发觉她不对劲了,用膳的速度比往日快了不少,仿佛在赶时间一样,几次提醒才放慢下来。
原来是这样的事啊,难怪小闺女看着这么激动。
入了宫的妃子,很难再有见亲人的机会,需要皇帝恩典才可。
想来小闺女已有六七年没见亲人了,难怪如此激动,还只是见族婶而已。
她不由安抚莲花:“莫急,奶奶帮你一起准备,往后见亲人的机会还很多,等你生产前,让万岁爷将你娘请入宫来,陪陪你。”
莲花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却又黯然下来,闷闷地和齐嬷嬷提了提她自己家里的事。
“怎么?”齐嬷嬷皱着眉头,听得不对。
一想到爹娘和三个哥哥,莲花有些难过,一瞬又重新振作起来:“奶奶,爷已经帮我去找了呢,明日能见着族婶,那往后定然就能见着爹娘他们。说不定万岁爷派出的人已经找着他们了,不过是路远,还要些日子才到京中呢。”
她心中模模糊糊有个印象,知道从南面到京中要好多个时日,所以她才能一直忍耐下来,等着皇帝跟她说好消息。
齐嬷嬷按下心中的怪异之感,她听着不大对劲,只是不好说出来,万一里头有什么事,那就不好了,她还是回头问问皇帝吧。
两人说完话,开始准备起来。
齐嬷嬷问莲花,她想怎么准备,心里有什么想法。
莲花说皇帝给她备礼了,她想将苍澜院布置布置,让人一看就知道她过得很好很好那种。
齐嬷嬷懂了,这孩子是怕亲人担心,弄得好一些,好让她的族婶看着安心。
她问了问她族婶的情况,心里有谱了,让莲花坐在一旁看着就是,不必操劳,她都会准备地妥妥帖帖的。
莲花乖乖地坐在齐嬷嬷旁边,看着齐嬷嬷叫人进来,又让人出去,一样一样吩咐下去,心有成数,看得她佩服不已,忍不住连连夸赞。
齐嬷嬷慈爱地看她一眼,调侃她不必来这套,自己好好学学才是真的。
莲花吐吐舌:“我做不好,有您在呢,用不着我。”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您若是累了,便歇息歇息,让我来,我能行的。”
这前后矛盾之言,让齐嬷嬷摇头失笑,却又觉得很窝心。
这一日,整个苍澜院都忙碌开了,连带着星辰殿也被借了几个小太监去,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
院子里那一块块地,上头留来沤肥庄稼杆儿全给清了,一根不剩,每块地都弄得敞敞亮亮的。
一时半会也种不上珍贵的物植,故而齐嬷嬷也不准备再如何弄了,到时让引路的人给莲花族婶提一嘴,说院子要整个重新翻整布置,与在建的正殿相搭配即可。
主道是重点,先前中秋那些点缀之物都拿了出来妆点上,大朵碎布花朵和长条彩色绸带子,将主道妆点的花团锦簇的,花色上,将大红这样的筛下去,留清幽的,看着就像平常之物。
接着是偏殿内的布置,齐嬷嬷让人将莲花平日做的玩意儿撤掉了一些,却未全撤,把库房打开,将里头的摆件都拿出来摆上,重新规整了一遍。
又将帘子、帐子等等通通换了一遍,内室里头还铺上了绒绒的毯子,赤脚踩上去都没问题。
连盥洗室都没放过,将原先的一扇屏风都给换了两扇,可拉开那种,美轮美奂,里头也重新归置了一遍。
忙得团团转的人里头,就有冬雪,夏柳被留在苍澜院里跟着布置,齐嬷嬷轻易不让夏柳出去。
第四百七十四章 熟识
而冬雪则被派了出去,往来尚宫局、织造局等等,去了好多趟,每趟搬回的东西都不相同,便如这一次。
她和一个太监朝着苍澜院走去,手上捧着精贵的瓷器,是一全套配套的新的杯碗茶碟,是应齐嬷嬷要求,给莲主子用的。
“谢谢夏雷哥,若不是你,我都不知如何搬回来呢。”冬雪感激地对旁边的太监道。
名叫夏雷的太监朴实一笑:“说什么谢那般客气,你叫冬雪,我名夏雷,冬雪对夏雷,本就一家人,互相帮助应该的。”
他人长得敦厚,让人一看不由自主就多几分信任感。
冬雪不由更感激了:“夏雷哥,你真好。”
宫里头这样的好人不多见,夏雷哥都帮她好几回了,这回都放下自个的差事帮她,苍澜院又那么远,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他为好。
想到他的差事,冬雪迟疑地问道:“只是你的差事真不要紧吗?”
夏雷爽朗地道:“不碍事,你也知晓我那里平日便清闲,又托了人帮我照看,不会有大碍。何况这回这一整套瓷器珍贵,库里头可独独就这一套了,容不得打了,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哈哈,莫要放在心上。”
冬雪闻言心里松了不少,想起那一次她毛毛躁躁的,脸开始微微发红,嗔道:“夏雷哥,你笑话我……”
夏雷是尚宫局管瓷器库的太监,汤盅杯碟茶盏都去他那里领。
两人结缘于先前她奉命领汤盅那次,她第一次领时是从另一个太监手上领的,只是她刚领完转身出去,没看清人,猛然撞到了来上值的夏雷,汤盅没拿稳,当场掉到地上碎了。
她有些发急,宫里头无论领些什么,都是有数的,要记在册上,因何事由、谁领的、谁发放的、又领了多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她受夏柳影响,在苍澜院里头一直小心翼翼的,本就担忧出错,怕被责罚,一直也都好好的,没想到这次的小差事竟然办砸了,她心里怎能不急。
是夏雷哥看出了她的忧虑,将责任都担在了自己身上,拿自己的银子去赔了,帮她重新领了一个,又去跟先头发放的太监去说,就当是没打碎,不必记了,算是他自己整理库房失手打碎的。
那次她才算过关。
便是从那次起,两人熟识起来。
这回夏雷哥见她领的东西多,东西又精贵,竟亲自送来了。
夏雷哈哈笑,仿佛逗弄冬雪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过了一会儿,见冬雪脸色平复一些,他不由问道:“苍澜院以前领的瓷器,都是些平常之物,素得很,这回怎的?”
这两年多里,苍澜院的主子领的东西,几乎是宫里头的主子用的最差的那一种,便是后来得了宠爱,用的也不过一些平常之物,所以这一次实在令人费解。
冬雪摇摇头:“我也不知晓,齐嬷嬷让的,想来是觉得莲主子往日过得太清贫了,想换一换吧。”
苍澜院里用的东西跟星辰殿相比实在差远了,星辰殿里像瓷器这样的东西无一精贵,是宫里头最好的,当然,也只有万岁爷才用得起的规格。
“这样……”夏雷点点头,赞同地道:“莲主子的确节俭了些。对了,先头那汤盅用得好不好?”
冬雪道:“还没呢,一直放着没用。”
“是不是不够好?”夏雷试探问道:“那要不今日跟着换一个精贵些的?莲主子看着也舒服。”
“那倒不是,莲主子一向不讲究这些的。”冬雪端着有些手酸了,调了个姿势,接着道:“不必换,齐嬷嬷没让换,换了嬷嬷反而会不高兴,而且也来不及了,我方才出来时,见那汤盅已经炖上燕窝了,等炖好了,就端莲主子吃。”
“这样便好,我以为是莲主子不喜欢呢,哈哈哈,那便是我差事办得不好。”
“怎能怪你,要怪也是怪我……”
两人端着东西一路走一路说着回去,等到了离苍澜院还有一些距离时,夏雷歉意地停下。
他有些遗憾地道:“只能送你到这了,苍澜院那里想来不方便让我进去,怕给你惹来麻烦……”
冬雪忙道:“不必不必,这就够了,谢谢夏雷哥替我着想。”
“嗐,说什么谢,本分之事。”
夏雷将手里的东西,合着冬雪手里的,一起规整好:“接好了,慢着些。”
冬雪双手接过,接得稳稳的他才放手,又嘱咐道:“这里不远了,宁可走慢些,你也莫要着急,等到了大门便让人帮你接一些,小心些,知晓了?”
“嗯,知晓了,夏雷哥,你真像我哥。”冬雪笑意盈盈地应道,心里暖暖的。
他与夏柳姐姐虽都姓夏,可给她的感受却是不同的,夏雷真像她哥哥那样关心她,给她很温暖的感觉,比夏柳姐姐还让她觉得亲近几分,而夏柳姐姐嘛……
夏雷敦厚一笑,伸手摸摸她的头:“那便当我是你哥,去吧,我看着你回去。”
冬雪应了一声,转身朝苍澜院走去,走出很远,一回头见夏雷还在,不由灿烂一笑。
夏雷也笑着对她点点头,她又转回身去接着走。
直到人消失在他眼前,夏雷面上的笑才收回来。
树荫之下,他面上的神色有些发冷,眼里的情绪让人看不清楚,手里还藏了个杯盖……
苍澜院里,莲花笑眯眯的,背着手带着小青转来转去的,不住点头。
齐嬷嬷将她赶了出来,此时正指挥人布置偏殿呢。
走到那些地头,她有些肉疼沤肥的庄稼杆子。
往年这些庄稼杆子,她跟小青两人都会埋到泥里头,等着腐化,来年这地的地力就肥沃了,比大粪还好使,这是小青讲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小青见她心疼,不由指着这些地问道:“主子,来年春天这一片不是要种桃树杏树梨树么?那一片不是要种梅花树、桂花树?”
莲花想起来了,一拍掌:“对哦,那早该清了,先头忘记想了,留着在这儿也没用,没得肥了那些草。”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大变样
小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莲花不心疼了,一点都不心疼了,她都想点把火烧了,想起当初烧火万岁爷以为着火的事,她才作罢。
不烧了,动静太大,万一又将万岁爷引来了呢,哈哈。
走过凉亭,莲花摸着下巴:“小青,你说凉亭下头这片地,种片腊梅树环绕如何?等开花了便在凉亭升个火炉子,外头下雪,里头围着吃锅子,将羊肉片得薄薄的,放滚滚的汤里头一涮便拿出来蘸着酱料吃,真是香啊~”
小青咽了口口水:“主子,咱们现下也可以啊,跟种腊梅树有什么关系么?”
莲花摸着下巴的手一顿,思索片刻,觉得有理:“好似没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是羊肉好不好,新鲜不新鲜,酱料调得香不香,跟腊梅开不开花没有半点关系。
梅花开得艳,她吃得香,梅花不开,她吃得也香,这么一想种梅花树的确没什么用。
两人想的都是实打实的,景色再好也不如吃的好。
“不过嘛……”想起以前看过的书,她又道:“不是有个文雅的词儿叫什么‘煮雪烹茶’么,我瞧书上有说落在腊梅花上的雪,似乎自带香气,用来煮茶,这水里头便带上了腊梅香,跟一般的水煮着不一样,要更好喝。”
万岁爷那么爱喝茶,她考虑是不是要给万岁爷这么弄。
这事小青也说不好,不过她想不明白:“主子,想要梅花香气,那为何不直接摘些梅花丢水里泡泡或煮煮呢?”
莲花也想不通:“是啊,为何呢?”
她仔细想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许是写书的人笨,想不到这好法子呢。冬日梅花开时,我们去御花园摘点梅花,给万岁爷煮了泡泡茶,看看有何不同,到时再说了。”
“以前也试过抖花上的露珠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呀,水就是水,没别的味道,换成雪也一样啊,奇怪了,怎书上偏偏说梅花上的雪用来煮茶好?”
小青摇摇头,她没吃过梅花树上的雪,不知道味道。
莲花很有探究精神,想要找个机会试试。
等很久之后,下雪了,腊梅也开了,她想起这件事,去试了试,发觉没滋没味的,没什么不同。
她得出一个结论:书也会蒙人,采梅花雪烹茶,纯属吃饱了没事干撑着,还冻手冻脚的,傻子才干。
听得皇帝开怀大笑,附和她说,的确傻子才做。
那时她听得笑眯了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皇帝在笑话她,不由娇娇地去瞪了一眼皇帝,伸手夺过他手里的茶,不让喝了,惹来皇帝更大的笑声。
那是后话了。
两人接着走,走到一块空地上,这地快靠近主殿了,还能隐约听到那头动工的声响。
莲花抬头看向围栏的另一头露出的屋檐,喃喃自语:“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呢?”
她看主殿心里一点阴影都没有,长蛇那事她早在心里淡去了,事后皇帝将她保护得很好,让她感受不到半点阴影在。
“听说冬日前呢,也快了。”小青也望向主殿,她听说一事:“主子,主殿那头重新修缮,听说里头的景儿都将重新整过,等您搬过去,偏殿这头的景儿也会重新整。”
“嗯,万岁爷与我说过了,等搬过去,偏殿便让奶奶住。”
齐嬷嬷的屋子小,现下是没什么办法,只能暂且忍一忍,等她搬到主殿去,便让齐嬷嬷搬偏殿去住。
主殿的景儿也重整,这事她是知道的,万岁爷还问她有什么要求,她说就想留些种果树的地儿,一年四季都有果子吃,其余的让爷看着就便好。
这下可难倒万岁爷了,京中冬日到春日,几乎没什么应季的果子,让爷眉头都拧一起了。
她忍不住嬉皮笑脸的看着万岁爷为难,瞧得甚是有趣,过了一会儿万岁爷才发觉,忍不住抱住她刮她鼻子说她顽皮。
后头她说间隔种些冬日也开的话,一年四季都有花看也不错,果子树叶种花开的漂亮的,从夏日吃到秋日。
所以她是知道一些的,至于整个主殿怎么整,她没什么想法,让万岁爷来就好。
等弄好了,她想要什么,再自己折腾,比如……弄个葡萄架子搭个秋千!
“主子,主子。”
身后有叫声,似小林子的声音。
两人回头去看,就看小林子小跑而来,告诉她们偏殿规整好了,齐嬷嬷请她回去。
莲花眼睛一亮,立即又兴奋起来,充满了期待,当即带着两人抬脚就往偏殿走去。
齐嬷嬷打量着偏殿的细节,点了点头,算是满意了,这样的装扮想来以小闺女族婶的见识,是能看得出其中的富贵。
她知晓莲花族婶读过些书,小门小户出身,在小地方上有过一些见识。
故而她并没有学世家大族那一套,弄些低调得普通人都看不出的奢华之物来,弄得每一样都能让莲花的族婶看得出来,又是实用之物,用得舒服。
她早就想帮莲花重新整了,只是莲花说太麻烦了,而且往后也搬到主殿去,没必要整。
这次正好也借这个机会,重新弄了,让莲花和皇帝住得舒服一些。
里头那些占地的箱笼等物什,她通通给换了,重新布置了一遍,现在内室比往日宽敞多了。
梳妆台、床和皇帝的办公桌这些倒是没换,那张梳妆台跟床都是黄花梨木的材质,上头雕的花也精美,不必换。
“奶奶,您辛苦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齐嬷嬷回头看去,就见莲花眉眼弯弯地走进偏殿。
她问道:“在外头吹风那么久,没凉着吧?”
莲花走过去握住齐嬷嬷的手:“不呢,今日日头好,晒着暖暖的。”
齐嬷嬷摸摸她的手,果然是热的,放心了。
莲花这才有空往旁边看去,这一看眼睛都瞪出来了:“咦……这还是我平日住的地儿么?”
整个大变样!
齐嬷嬷含笑看着她,任由她看。
莲花啧啧称奇,不由转一圈打量,便看边出声惊叹:“还铺了毯子呢,都铺上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百鸟,朝凤?
她方才没注意,现在才看到。
发现小厅铺有毯子后,她使了点力气用脚踩了踩,感觉真不一般,的确好踩了许多,地步硬实了。
齐嬷嬷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疗效非同一般啊,偏殿整个焕然一新。
莲花不断赞叹,经过齐嬷嬷的手笔,里头的布置,看着就很贵气,却又很温馨很舒服,有种说不出的一种感觉来,一看就觉得主人过得很好很好的那种。
走到屏风旁,她不由惊叹:“奶奶,这屏风上绣着的好多鸟啊,每一只长得都不一样呢。”
整个盥洗室都被两扇屏风挡住了,两边没有缝隙,不知从哪进去,跟以前的那扇屏风十分不同。
以前那扇屏风是放在中间的,去盥洗室便从两边进去。
她惊奇地打量,用手摸了摸,摸到中间时,似乎摸出了些门道,朝齐嬷嬷看去。
齐嬷嬷含笑点头。
莲花转过头,双手按在两边对称的地方,轻轻一推,两面屏风朝两边滑动,盥洗室出现在眼前。
她觉得很神奇,朝两边推的门很少见,而且还是以屏风的模样,屏风很精美,上头的鸟儿绣得栩栩如生,看着很精巧,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屏风,不由得研究起来,看看是怎么做的。
齐嬷嬷看着屏风上的刺绣,眼中若有所思。
这两扇屏风是皇帝派人送来的,正好合适,并非是她让去织造局抬的那一扇。
两扇屏风上,绣着上百只鸟,都朝着中间一个方向飞,朝着的方向,便是中间拉开的方向。
很有意思的是,拉开门时,这谁站在中间,百鸟就朝着谁飞。
此时小闺女正站中间,百鸟便朝着她飞,只是小闺女一无所知,在低头瞧屏风下装的滑轨。
百鸟,朝凤?
皇帝这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宫里头只有皇后才能用百鸟朝凤图,而皇帝这意思是?
齐嬷嬷按捺下心中的疑问,她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了,若真是她想的那般,这肩头上的担子不轻啊……
研究完屏风,莲花又转到内室去,这一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地上也铺毯子,跟小厅铺的毯子不同,里面的毯子绒绒的,看着就软和舒适,让她都不忍下脚去踩了。
小月亮门上的帘子也换了,共两层,外头一层薄纱,里头一层不知什么材质的料子,淡淡的月牙色,上头绣有暗纹相衬,看着十分精美,十分适合天冷的时候挂,看着便暖暖的。
她犹豫着要不要踩里头的毛毯,齐嬷嬷在旁边劝:“莫怕脏了,有的是,脏了再换就是了。”
这毛毯乃进贡之物,反正丢皇帝库房里也是放着发霉,还不如拿出来用,天冷了,也免得地气上来凉到小闺女。
莲花觉得可惜,这一看就很贵啊,她问道:“太费银子了,脏了能洗洗再用么?”
“可。”
莲花放心了,抬脚走进去,踩上去感觉软绵绵的,比小厅的毯子更软,舒服极了,若是光脚踩,感觉应当更好的吧?
齐嬷嬷在一旁看着,心中感慨,小闺女真是勤俭啊,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样也好,也省得被浮华迷了眼,忘了初心。
她有信心,像小闺女这样的,往后便是到了高位,也不会变到哪去。
吃穿用度四个字对小闺女来说,也就那口吃的比较讲究一些,讲究也不是讲究在山珍海味上,而是讲究在味儿上。
其余的穿戴和用度,小闺女完全不上心,给什么穿什么,还嫌弃首饰戴多了沉,被她押着才肯戴,在她瞧不见时候便偷偷摘了,华贵的首饰还比不上真金白银对小闺女有吸引力。
以前还是采女小答应时置办的东西,如今便是美人了,还在用,完全没想过要换。
这样的一个女娃,能变到哪去?
在齐嬷嬷沉浸在思绪时,莲花早已经入内去看了。
她惊呼:“奶奶,里头宽敞得能打跟斗呢!”
没想到被齐嬷嬷那么一规整,能宽敞那么多。
她道:“宽敞一些好,往后爷更衣就不必那么憋屈了。”
又去看窗台,她的梳妆台还是放在窗台下,而窗台上她原先用小石子弄的彩色珠帘换了,换成了真正的珠帘,一颗颗圆滚滚,闪烁着纯净透亮的光芒。
她感慨:“这得多贵呢,能换好多银子吧?……”
她伸手去撩起一串,摸摸感觉很莹润。
她也是能看懂一些的,入手便知道,这珠子不比德妃送给她那一匣子宝石弹珠差。
整个内室布置得很温馨舒服,瞧着就很适合她,她很喜欢。
只是,她心里有些不安,忍不住看向齐嬷嬷。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齐嬷嬷走过去,走到她身边道:“心头莫要有负担,这些东西存着有些年头了,放着也是放着,没甚用处,用在你这里恰到好处,反而发挥了它们的用处,也不至于埋没了。”
殿里重新布置的东西,一些来自齐嬷嬷,一些来自皇帝,还有一些来自别处。
像这副珠帘乃一整套水晶珠帘,极为珍贵,每一颗珠子颗颗大小几乎相同,色泽晶莹透明、温润素净,在这个朝代,水晶比玉还要稀缺,何况是这么大一副水晶珠帘。
这是当年先太皇太后赐给齐嬷嬷的。
这些日子她已经做下决定,在这宫里头过了,往后懿祥宫除了惦念先太皇太后,约莫是不回了,故而她让人去懿祥宫将她的东西带了不少过来。
这套珍贵的水晶珠帘就是其中之一,她本准备等主殿修缮好了,赠与莲花的,只是此时既然用上了,那正好了。
“这样么……”莲花想了想,认真地对齐嬷嬷道:“奶奶,您辛苦了,您替我张罗的这些,我很喜欢。不过奶奶,等后头搬去主殿了,就换您来住好不好?”
齐嬷嬷正要说些什么。
莲花看懂了神色,怕齐嬷嬷说出不肯的话来,急忙道:“奶奶,我也想您住着舒服些,您那处屋子太小了,家徒四壁,四面透风的,冬日恐会冷,对您身子不好,我和万岁爷会担心的。”
第四百七十七章 捶背
又乱用词了,哪有说的那么夸张,齐嬷嬷还想要说点什么。
莲花又追着使出杀手锏,扯着齐嬷嬷的袖子,撒娇道:“奶奶,您不是时常说,不想我思虑太多么,可您若是不住,那我心里定然是不安的,这一不安,这胎儿就养不好,这一养不好……”
齐嬷嬷急忙打断:“又瞎说些什么,奶奶住还不成。”
瞪了她一眼,不赞同地看着她。
莲花顿时眉开眼笑:“奶奶真好。”
她就知道,齐嬷嬷磨不过她的。
齐嬷嬷嗔怪,满眼怜爱,拿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小机灵鬼,聪明都用在了别处。”
唉,真是拿她没办法啊。
莲花吐吐舌头:“这怎是别处呢,奶奶处便是正处。”
偏殿里两人絮絮叨叨说着话,温馨极了。
京城以北。
曹德一行人已经跟着运粮的车队四日了,一直在往辽北方向走,越往北走越冷。
这些运粮队的领头人十分警觉,他们不能靠的太近,容易被发现,却也不能离太远,免得失了踪迹,十分劳心,一路上就没怎么休息。
曹德越发肯定里头有鬼,若寻常运粮的商队,不会警觉成这样。
不过很奇怪,这种警觉也就到昨日为止了,昨日有人将运粮队领头人给替换走了,今日一日运粮队比前两日松懈多了。
曹德没派人去跟着那领头的,任由人离去,那人是个老手惯犯,怕跟踪不成反而打草惊蛇,那就糟了。
反正那人的模样他早记住了,最坏的打算便是这趟没有收获,那以后再派人跟着那人就是。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跟着粮队,确定这些粮食跟衣物是送到哪去,顺着踪迹追查私兵所在。
他有预感,这一趟必定有所收获。
领头的人换了,倒是让他们这些内卫司的人好跟踪多了,有次甚至跟这些粮队的人都碰上面了,这些人都没发现。
“祖师爷,喝口酒御御寒吧。”陈卫把一个酒囊递过去。
曹德看了两眼,没有伸手。
陈卫立即道:“干净的,没人动过,属下打酒时特地跟店家买的。”
曹德这才接过来,拧开盖子,喝了一口,这是辽东特有的烧刀子,入喉辣得很,像在喉咙里烧起来一般,跟其名十足相配。
曹德不常喝酒,尤其是这种烈酒,只喝了一口便没有再喝,身子却暖和了起来。
陈卫放了心,他们这祖师爷最爱干净了,出来时他们准备不足,也不知前往何处。
等跟了一阵子才知晓往北走,怕再往北越走越寒,昨日去跟路过的村庄,特意花了大价钱跟村民买了御寒衣物,好说歹说,祖师爷才肯穿。
穿上之后,他们这一行乔装打扮的人,更像是那么一回事了。
“也不知他们还要往北走多远?”陈卫嘀咕。
曹德闻言,看了他一眼。
他立即挺直了腰背,磕磕巴巴解释:“属下,属下只是怕再往北,我们身上的衣物不足以御寒……”
“放心吧,要不了几日了。”曹德回了一句,便没有再说话。
这些人已经慢慢散漫下来了,跟先头赶路的样子完全不同,除了换了领头人外,兴许也因为快到地儿,任务要完成了……
苍澜院内,午膳过后,齐嬷嬷与莲花两人在偏殿歇息。
说到明日上午的事,齐嬷嬷对着小吉子,指着小厅的桌子道:“明日等莲主子用了早膳,这些便都抬走,重新布置,可知晓了?”
小吉子恭恭敬敬答道:“奴才知晓。”
布置偏殿时,这些都与他说过了,到时这里改成会客室,厅的最里头主位上摆上椅子茶桌和脚踏,主位左手边摆上客人坐的椅子和茶桌,放上靠垫,茶水点心要提前准备妥当。
齐嬷嬷放心了,又对莲花说:“老奴明日上午便不过来了,你与你族婶好好说说话,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让人来叫便可。”
莲花双眼亮晶晶的坐直身子,点头如捣蒜,心里很是期待。
齐嬷嬷又嘱咐:“早膳且好好用着,切不可食大燥之物,昨日的烤鸡太燥,可不能再来一回,明白了?”
莲花立即耸搭了下去,点点头:“明白了,奶奶,我都听你的。”
齐嬷嬷瞧着她这副乖乖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啊,你若都听我的便好了。”
昨日的烤鸡宴,先斩后奏,后头可对着她好一阵撒娇,缠得她都不忍心只得同意了,幸好人还算听话,只小尝了一些,没用多少。
便是这样,也怕人燥,怕人睡不好,夜里睡不安,太医都说了,小闺女有些孕燥,平日膳食上要万万当心了。
莲花显然也想起了昨天的事,她心虚地道:“好的嘛,奶奶,我知晓了。”
眼珠子转了转,又岔开话题道:“今日为了我,您辛苦了呢,累不累呀,我给您捏捏肩呀?”
说着起身,走到齐嬷嬷身后,不等人说话就给捏起来。
惹得齐嬷嬷一阵好笑:“不必你来,可莫要累着。”
让有身孕的人给捏肩,这算什么事啊,她可舍不得。
莲花殷勤地献好:“奶奶,我不累,一点都不累呢,这个我在行,我老给万岁爷捏肩捶背的,好着呢。”
齐嬷嬷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将人拉过来,心疼得不得了,让她好好坐着,满眼是疼惜:“这……这可怎么舍得,怎么忍心哟。”
这皇帝也真是,有身孕的人身子沉,怀里揣着个娃娃,便是多走走都能累着,他人高马大的,怎么好意思让小闺女给捏肩捶背,怎么就不懂心疼哟。
这往后月份大起来,肚子鼓起来,便是睡觉都与常人不同,都得侧着躺才能舒服些。
皇帝这人,真不知如何说他。
齐嬷嬷心里越想越气,等改日便好好说说,免得小闺女被欺负了还替皇帝数钱。
莲花这无意的一句话,又误伤了皇帝,齐嬷嬷可不知道,每当莲花犯错时或想讨好皇帝时,才给皇帝捏肩捶背,其余时候都是皇帝帮她捏肩的多。
第四百七十八章 燕窝羹来了
而莲花此时却不知齐嬷嬷说的啥意思,没指名没指性的,那话就像是心疼她,不忍让她给嬷嬷捏肩一般,她忍不住眉眼弯弯的,嬷嬷心疼她呢,她受着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莲花见齐嬷嬷露出了疲态,知道是累了,正想劝她回去歇息时,小青端着东西进来了。
小青道:“主子,燕窝羹来了。”
莲花想劝的话没出口,闻言转头去看,好奇地看着这汤盅:“咦,燕窝?”
齐嬷嬷对她颔首:“是燕窝,从今日起,你日日食一盅燕窝,有滋补润燥之效,对你再好不过了。”
燕窝她还没吃过呢,好奇是什么味儿。
她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长啥样的,却又想起刚刚想说的话,便咽了咽口水,先劝齐嬷嬷回去歇息:“奶奶,您今日忙了一日呢,您先回去歇息吧,不必陪着我,我等下好了,也歇息呢。”
齐嬷嬷这心里这又是暖又是想笑,小闺女面上想什么,她只需瞧一眼就能看出了,明明是很想去看燕窝,连身子都支棱起了,还咽了口水,却强忍着先劝她回去歇息。
小闺女懂心疼人,是个好孩子。
齐嬷嬷不推辞,含笑拍拍她的手:“也罢,老奴便先回去了,你待会慢些用,小心烫。”
莲花扶着她起来,笑眯眯:“奶奶安心,在您的教导之下,我便是再饿,现下都不会烫着嘴了,可有长进了。”
老早前跟齐嬷嬷用膳,吃得急了些,看见一碟很香的小肉丸子,她都没吃过的样子,便迫不及待夹了整个都放进了嘴里。
谁知里头是带汤的,咬破后里头的汤滚烫滚烫的,咕噜咕噜在嘴里,烫了舌头,却又舍不得吐掉,直哈气,被齐嬷嬷教训了一回。
自那回之后,她用膳都小心了许多,主要烫了舌头用膳疼,用着也不如没烫前香。
小青端着托盘让到一旁,小吉子快步过去,双手端着汤盅的两个耳提起来,将汤盅放到桌子上,等人回来用。
这燕窝那次太医院正和黄御医来时候已经验过了,没问题,又观察了夏柳一阵子,看不出什么异常,加之昨日主子吃了烤鸡这样的燥物,今日齐嬷嬷才让炖的。
放好后,两人跟在莲花身后,一起送齐嬷嬷出去。
送到偏殿外十来步,齐嬷嬷冲着莲花道:“不必送了,回去吧,用完燕窝坐坐再午歇,嗯?”
“嗯嗯,奶奶,您回去也好好歇息。”莲花点点头,又冲着胖丫道:“扶好奶奶,慢着些。”
胖丫应了一声,扶着齐嬷嬷往另一头的屋子走去。
走了十来步,齐嬷嬷回头见人还杵在原地,摆摆手:“回去吧。”
“哎。”莲花答应了一声,又看了几眼,才转身回去,边走边嘀咕:“回头得问问万岁爷主殿什么时候修好呢,奶奶住的屋子,只得四面墙,夏日住着凉爽,往后冬日住着实在不好。”
跟在身后的小吉子道:“主子,想来快了,奴才昨日闲着没事,转到了另一头去瞅,瞧着里头有模有样了,当是快了。”
“昨日?”莲花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来:“你昨日也去那头嘚瑟了?”
可以啊,得她的真传啊,都晃那么远了,说来她都很久没出去晃了。
被一语道破,小吉子尴尬地笑:“哈哈,那哪能啊,主殿不也是咱的地盘吗,奴才替您巡视巡视,哈哈哈……”
莲花突然凑近去看他的脸,吓了小吉子一跳。
没看出什么来,莲花摸着下巴疑惑道:“咦,你脸上那道扫把痕呢?”
小吉子下意识捂脸,忍不住跑开了:“主子,小林子那呆子在看灶台的火,奴才帮他瞧瞧去,您先回去,免得您的燕窝羹凉了。”
“哦,对呢,还有燕窝羹!”莲花一听吃的,也顾不上理小吉子了,抬脚朝偏殿走去。
边走边对小青说:“小青,听说燕窝可补了,不知是什么味儿,还没吃过呢。”
小青跟在身后,她倒是见了长啥样的,只是炖好后看着像粉条儿,没什么稀奇的。
两人走进去。
莲花坐到汤盅前,这汤盅两边的两个耳比一般的肥一些,瞧着就可爱。
她摸摸两边的耳,对小青说果然炖燕窝的汤盅都要比旁的好看,心里不由得更期待了。
用手将汤盅的盖子掀起,有股淡淡的清甜飘出,不大明显,不过瞒不过她这狗鼻子。
她吸了一口气,将盖子放到一边,对小青笑眯眯道:“是甜的,是不是?”
小青点点头:“主子真厉害,是甜的,放了银耳和冰糖一起炖的,您尝尝。”
“嗯。”她笑着应了一声,低眼瞧去,怎么长得好像……
她笑意凝固在脸上,赶忙移开眼睛,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侧着身子,不敢再看。
小青见状,紧张地问道:“主子,怎么了?”
莲花抿着唇压着腹中的不适,摆了摆手,努力压着那股恶心。
小青担忧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心渐渐紧张起来:“主子,您没事吧?”
莲花脸色难看,摇了摇头不说话,用手捂着胸口努力忍着。
小青害怕了,赶忙道:“我…奴婢去叫人来,主子您等着。”
莲花赶忙伸手拉住她,不让她去。
她只是瞧着这燕窝,清凌凌的稠糊糊的,像小孩子的清鼻涕一般,瞧着便犯恶心罢了,没什么大事,只是恶心涌上来,便不敢轻易说话,想将那股恶心压下去再说。
上回她吐一次就闹那么大动静,这回怎能重蹈覆辙,让万岁爷和齐嬷嬷担忧。
小青发急,偏偏现下偏殿只她和主子两人,主子又不让她走,她不知该怎么办了。
在她不知所措之际,莲花终于将那股恶心压下去了。
怕再看见里头的燕窝,急忙拿起旁边的盖子盖上。
上回便是看了冬瓜羹第二眼,她就受不住吐了,这回她学聪明了。
她大大舒了一口气,开口道:“小青,我没事的,只是这燕窝瞧着像上回那个羹一般,瞧着难受。”
第四百七十九章 见着就恶心
小青也想起来了:“哦,您说的是那个——”
莲花赶忙打断,捂着耳朵:“啊,不要说,别说那名儿,我听了便恶心呢。”
一提起那名,她就想起那种清清的黏糊糊的东西来,想想就犯恶心。
说来也神奇,她怀身孕平日没什么感觉,只初初闻着鱼腥味太重有些作呕外,其余时候几乎很少害喜的。
便是现在鱼的腥味也不能令她想吐了,但冬瓜羹这样的,就不知为何,让她一看就想吐,总想起小孩子的鼻涕来,恶心得很。
小青赶忙一把捂住嘴,摇了摇头,不敢说了。
自从那次后,苍澜院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冬瓜羹了,连名儿也不敢讲,怕主子听了恶心。
这燕窝羹炖出来的确很像,乍一看都一样,难怪主子会犯恶心呢,原来以为是冬瓜羹那味儿让主子不适,没想到是这个模样的东西让人不适了。
终于,莲花彻底将那股恶心压了下去,撑着脑袋,让小青也坐下,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这一盅燕窝。
小青提议道:“主子,若不然您闭着眼睛吃,奴婢喂您?”
莲花摇摇头:“不成,我见过它了,想着吃这样的到嘴里便恶心。”
而且她想起来了,听说燕窝可是燕子的口水变成的,那她就更吃不下了。
小青忧愁地说:“这可怎么办?齐嬷嬷特意让给您喝了补补的,还能润燥。”
“是啊,怎么办呢?”莲花换了个手撑脑袋,愁眉不展。
齐嬷嬷特意给她的,若她不喝,嬷嬷会生气的吧?方才走之前还叮嘱她呢。
她看着这汤盅两边肥肥的提耳,觉得一点都不可爱了,反而让人头疼了。
越看也难受,她干脆道:“实在不成,那便跟喝药一般,我一碗干了吧!”
一个大活人,还能让燕窝给憋死不成。
她站起来,轻拍桌子一下,浑身顿时充满了胆气。
小青迟疑:“主子,那要是……吐了呢?”
身上的胆气顿时泄了下去,莲花忍不住坐下来,开始抓头发。
怎么办呢,怎么办才能既喝了燕窝,又不吐呢?
若是吐了,实在太浪费了,而且顶顶要紧的是,齐嬷嬷和万岁爷知道,定然会担心的。
她纠结地看向皱着眉头同她一眼忧愁的小青,忽然一个念头闯入脑海:“有了,小青你喝了它不就成了!”
对,就是如此!
“啊?主子,可是……”小青惊恐,这可是给主子的燕窝啊,何其珍贵,她怎么敢吃。
“没有可是,你喝了最好不过了,不会浪费,我也不会恶心,齐嬷嬷不会担心,万岁爷不会担心,一举四得,真是妙极了,你说是不是?”莲花越说越像那一回事,双眼发亮,找到了完美的解决法子。
小青听着连连点头,主子说的的确极为有道理,只是:“主子,齐嬷嬷……”说得给您润燥用……
只是后半截话还没说完,莲花也想起来了,一拍掌:“对哦,你等着。”
还是小青细心,做贼要望风,万万不能让人发现了,否则告诉嬷嬷,嬷嬷会不高兴训她的,还会担心她。
说着她起身走到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向外看去,没什么人在外头,正是干坏事的好时候。
她眼睛瞅着外头,嘴里招呼着小青:“快,我来望风,你快喝了。”
“啊?”这不是她的意思啊,小青闹不明白状况,有些犹豫迟疑。
莲花回头瞧一眼,有些急眼了,催促道:“快呀,你喝快些,不会有人发现的,你喝了便当是我喝了,出去也说是我喝的便成。“
小青被催得也发急,赶忙应了声:“是,主子。”
掀开盖子,提着汤盅两个肥耳,连勺子都不要,咕咚咕咚就往下喝。
莲花赶忙别看眼,方才瞧了一眼反应都那么大,她可不敢瞧了。
等喝完了,小青放下汤盅,擦了擦嘴,跟莲花说喝完了。
莲花松了口气,走回来,感慨喝个燕窝跟打仗一般,紧张地额头都冒汗了。
她叹了口气,想来这辈子她都吃不得贵的东西,只能吃嫩羊肉呀、烤鸡呀、炙烤五花呀这样的了。
唉,可惜,炙烤五花这样的如今也不能吃了,肚子里揣着的这个瓜还得明年才能卸下呢。
她看着空的汤碗,又有些好奇地问:“小青,什么味儿呀?”
小青回忆了一下:“甜甜的,滑滑的,还有些………奴婢也说不清楚,方才吃得太急,没仔细尝味儿。”
囫囵吞枣说的便是这样了。
莲花爱吃甜的,可滑滑的就感觉更像那什么了……
她晃晃脑袋,将想法晃出去,安慰小青:“没事,明日还有,到时想个法子,让你慢慢尝尝。”
一回生二回熟,第一回做贼太紧张了,明日胆儿养肥点就好了。
“啊,主子,您还让奴婢喝啊?”小青惊吓了。
“当然,你可是咱们院的第一壮士,得替我分忧。”
“是!”小青振作了,她乃苍澜院第一壮士,她不替主子分忧,谁替!
莲花很满意,赞赏地看着她:“出去了便说是我喝的,此事莫要告诉别人哟,小吉子他们也不能,只你我知晓。”
“是,主子!”
两人絮絮叨叨的话慢慢歇止。
莲花眼皮开始打架,脱了鞋袜,爬上齐嬷嬷给她新换上的柔软床铺,沉沉睡去。
小青也趴桌子上跟着歇息,身上披了条毯子。
半个时辰后,小青从浅梦中醒来,只觉腹部一阵绞痛,难耐地捂着肚子,额头冒出冷汗来。
她紧紧抿着唇不发出一丝声响,怕吵着里面的主子。
腹部越来越难受,似有一股热流向下涌动,肚子坠坠的。
她第一念头便是糟了,这感觉像拉肚子,又像想尿尿,心里焦急起来,却疼得难受,站不起来。
等这股热流涌出后,肚子反而好受了些,她赶忙轻手轻脚起身,向里头瞧去。
看没吵着人,安心了些。
她轻轻走到门口,朝外看去,正看到小吉子和小林子两人蹲在不远处,在说着话。
她朝着两人招招手,正说话的两人看到她,起身走了过来。
第四百八十章 绞痛
小青安下心来,回头透过帘子又看了内室一眼,眼角余光撇过桌子,上头的汤盅还没收。
想了想,她又轻轻走回去,端起汤盅,轻轻走出去。
她怕主子醒来瞧见汤盅,又想起不舒服的东西来,还是先端走为好。
等走出偏殿,小吉子压低声音询问怎么了。
她答内急,想去茅房。
小吉子了然,让小林子去里头守着,他在外头守着,替换下小青。
小青安了心,急急忙忙端着汤盅朝着厨房走去,走到半道下腹又是一阵绞痛袭来,疼得她差些直不起腰来。
“小青,你怎么了?”
小青抬头,见是冬雪,缓了缓感觉又好些了,忙将手上的汤盅塞给她:“冬雪,你帮我端一下。”
冬雪冷不丁被塞了个东西,赶忙拿稳,低头一看:“这不是炖燕窝的汤盅么,莲主子喝完啦?”
小青腾出手来捂着肚子,胡乱地点点头,应了句:“嗯嗯,主子喝完了。”
似又有热流下来,她再也顾不得了,拔腿便跑向茅房。
一阵风飘过,冬雪忙抬头,冲着远去的身影追着问道:“小青,你去哪?”
远处跑动的身影应了声:“去茅房。”
冬雪恍然大悟,人有三急,原来是等不了了,难怪让她帮忙端着。
不是什么大事,她给端到厨房去吧。
她这会儿正要出去办事呢,先头落了一个杯盖,不知丢哪去了,幸好她数了一遍,才发觉这问题。
她在院里头沿着路找了一遍找不着,只得再出去一趟找找,看看是不是掉哪了。
一路走回来的,她清清楚楚记得没听到掉的声音啊,奇怪了。
若不是掉路上,那便许是落哪了没拿,还是得再去找夏雷哥问问他有没有见着。
别看杯盖小,这套春日宴瓷器乃是一整套的,少一个都不成套。
只是刚要出去,便遇上了小青。
她自己忧心怕找不着那杯盖,却不得不帮小青将汤盅端回去,不由笑自己自身难保了,还多管闲事。
这套春日宴瓷器那么精贵,她赔不起。
这事她只悄悄告诉了夏柳姐姐,还没告诉旁人呢,不敢说,先自己找找再说。
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帮了小青,希望好人有好报,能将杯盖找回来吧。”
到厨房将汤盅放下,临走前,她看了眼汤盅,鬼使神差地掀开盖子去瞧,里头燕窝喝得干干净净的。
夏雷哥问她汤盅好不好用,这个样子应当是好用的吧。
不再想那么多,她带着忧心,朝着苍澜院外寻去。
乾坤宅内。
莲秉成背着手走来走去的,心里既喜悦又焦躁。
自从知晓小花侄女好好的后,他这心里总算是踏实多了,日日在宅子里待着,修身养性,脸上都多长了二两肉。
那白胖子,还给他弄了两只画眉鸟来养,告诉他如今没人来找麻烦了,想出去便出去。
他倒是出去过一两趟,这宅子他就说有门道,从里头瞧不出来,他喊人来,才出得去。
那两趟他都是去到皇宫外,远远瞧了几眼便回,知道人在里头,他便安心了。
第一趟回来后,转头第二日那白胖子便来了,告诉他最新消息进展,他还以为是巧合。
第二趟出去后,转天那白胖子又来了,告诉他小花侄女一切都好,让他安心静待时机。
他这才知晓原来一直有人跟着暗中保护他,便是从那会儿开始,他坚决不肯出去了,自己没本事便罢了,不能给圣上添乱啊。
说来那白胖子近日来的少了许多,以前他不待见这胖子时,总三天两头就过来想蒙他,忽悠他那弟弟,那会儿他不知晓是圣上的人,没给这胖子好脸色,可就这样,那胖子还是隔三差五的来。
而近日他看那胖子,看着顺眼多了,也有好脸了,又追着给出了那么多主意,人反而不来了,奇了怪了,也不知按没按他说的主意做,小花她家里的事查得如何了,这胖子真是不中用。
这宅子不小,很有转头,他与老伴儿想要什么,只需往墙上招呼一声,黑衣小哥很快便准备好了,生活舒适。
他那闹心的弟弟也被提去磨炼了,小花有了着落,长和老弟家里的冤屈也有圣上的人在查,他这心头的大石暂时放了放,每日日子过得不错,身上长回了不少肉,连老伴儿都说他如今瞧着健壮了些。
前阵子圣上派了人来,让他老伴儿准备准备,过阵子便进宫去看小花侄女儿,这不还没多久,在今晨又派了人来,说明日便能见着小花了,怎能不让他高兴喜悦。
将小花送进宫里,整整六年了啊,杳无音信,他这心头担忧了六年啊,终于能见着人了,他怎能不激动?
“老头子,你坐一坐吧,走来走去晃得我头晕。”莲秉成的老伴儿林月娟扶着额头,头疼不已。
从收到信儿能进宫见族侄女开始,老头子就这样了,每日都得念念叨叨的,让她注意这注意那的,今日更是变本加厉,晃了一早晨,就没停下来过。
莲秉成闻言,走过来,一屁股坐到对面,声音带着焦躁:“老伴儿,你可得记住啊,小花若是问你她爹娘的事,就照着我说的来,万万莫要说漏了嘴。”
他最担心这一点,只恨不得以身替之进宫去,看看小花,也让小花安心。
“知了知了,你都说多少回了,当年你这么瞒着她时,我不也帮着你,晓得的。”她实在不耐烦啊,这糟老头子重重复复都这么些车轱辘的话,听得人心烦意乱。
莲秉成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压低声音接着道:“等私下里无人在时,你悄悄问她过得好不好,若是过得不好,我便是……”
林月娟抬头没好气道:“你便如何?”
“你小声点。”莲秉成朝着屋顶看看,这墙头屋顶,不定有多少人在,这话是悄悄话,是不能让圣上知晓的。
林月娟别过脸去,懒得理他。
莲秉成张了张嘴,他想说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人给要回来,话却堵在喉咙说不出来。
第四百八十一章 进宫前
他这些日子越想这心里越是不安,虽说圣上英明神武,可那是对治理天下,过日子就不一定了,哪有平常人家的女婿那般知冷知热。
而且这后宫里头这么多妃子,圣上虽说过会待小花侄女儿好的,可架不住这么多人分宠啊,难免有疏忽的时候,他的小花侄女怎么办啊?
初初觉得小花受了圣上的青眼,是祖坟冒青烟了,天底下再也没有这般好的女婿了。
可后来头脑冷静下来,他是越想越不好,越想越担忧,怎么稀里糊涂就……
若是长和老弟还在,准希望小花嫁个普通人的吧?
那会儿长和老弟还老与他说,小花未来的夫婿若欺负小花,那就休了,回娘家重新招个赘婿。
可如今,在这深宫里头,小花侄女便是过得不好,受了委屈,他都没地儿找理去!
这么一想,他颓丧下来,他的确不能如何,便是拼了性命也不能如何。
他长叹一声:“这些年,是我对不住她啊……”
整个人丧气下来,那刚长的二两肉仿佛都瘪了下去似的。
林月娟转过头回来去看,不忍心了,语气不由软和下来:“老头子,你也莫要多想了,明日我见了人便知晓了,人家如今是娘娘,锦衣玉食,不比咱这儿好?”
“再说了,那日你不是见了?”林月娟指了指天,压低声音接着劝道:“这天底下还有谁比得上这样的侄女婿儿,屈尊来找咱,办事儿周到妥帖,对咱都如此,何况对你侄女儿,你这还想要如何?”
为了族侄女连性命都不想要了吗?
这话她闷在心里,没说出来,一说出来,老头准跟她急。
莲秉成听着先头说的还些道理,听到最后一瞪眼:“什么侄女儿,是女儿,咱女儿,都说多少回了。”
当年他心里就发过誓,长和老弟若不在了,他当小花便如亲闺女一般疼,只是世事难料,当年有太多不得已苦衷,唉……
“好好好,是咱女儿,行了吧。”林月娟感觉劳心伤气的,只得顺着来。
老头子脾气倔,当年在将人送进宫后,不顾反对,把家谱给改了,将人添了上去,名义上,莲花是他们的女儿。
莲秉成表情柔和下来,不放心,又加了一句:“到了宫里头,甭管对谁都莫要乱说话,咱们可是小花的爹娘,莫要给她惹麻烦。”
这宫里头谁知有什么样的牛鬼蛇神,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当心着些。
他连他亲弟弟都信不过。
“知晓了,方才那不是为了安慰你,你这老头子,可真是……”她都不爱搭理他,这事天子都知晓了,都过了明路了,还这么小心。
不知晓的人还以为他们家想攀亲戚呢,见人得了富贵便要当人爹娘。
天知道当年他们一家担了多大的风险啊,莫说收留人时遇到的追杀了,便是虚报入宫改家谱这事,若被查出来,他们一家可是要被下狱的。
当年但凡出点岔子,他们便不能善终,哪能好端端的等到现在。
这些年她家老头子的心事,她一直是知晓的,长和老弟一家出事后,她家这老头子是又愧疚又自责,自族侄女儿进宫后,老头子更是内疚难安,吃不好也睡不好,人都瘦成了一把骨头。
对长和老弟一家,老头子是仁至义尽了,他们全家都尽力了,问心无愧,只是老头子还是耿耿于怀放心不下,心里头不知有多煎熬自责,她看了便难受。
若问她期不期待见到莲花,她当是期待的,只是她这心里终究是有些复杂,高兴确实是高兴,却又夹着别的情绪。
因着长和老弟家的事,当年老头子南下去查,差些丢了性命,她这心里说没怨言是假的。
只是长和老弟一家也的确是惨,一家六口只剩下一个孤女,才十岁的小小女孩,千里迢迢过来,魂儿都吓没了,唉,看着也可怜,后头见老头子日日愁眉苦脸,她终究是心软了,同意了改家谱。
此事终究是好事,知道人没事便好,她也没想过要贪人的富贵,只求自家老头子能心安,那便是好事。
只是她总觉得此事不真实,她家老头虽说有秀才功名,可却实实在在是平头百姓,怎会忽然跟皇家扯上干系。
从她一家被抓来到现在,她还琢磨不透是什么状况,如今却又说莲花成了宫里的娘娘,得了圣上的宠爱,竟还屈尊来看他们,这事怎么看怎么玄乎。
只是周遭守着他们的人又确确实实是存在的,加之自家老头总在自己耳边念念叨叨的,故而她也就信了,只是心里实在没什么真实感,理不清剪不断的,干脆不多想,不想像老头儿那般神神叨叨的。
莲秉成自己在一头琢磨,他老伴儿说的的确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没瞧见人,他总归是不踏实啊,只有见着人他才放心。
不过被这么一劝解,他这心里的确好受多了。
后头他冷静下来后,忽然想起来,听说这宫里头规矩大,一言一行,如何行礼都是有讲究的,自家老伴儿就没出过远门,更别说进宫了,哪知道什么规矩,到时丢了丑,老伴儿自个难堪不算,还给小花给闹笑话。
那不能成!
这么一想,他不淡定了,不由得急起来,又开始转悠,转到平日老叫人的墙头下,像平日里那么将人喊出来。
影卫以为是如平日的要求,谁知一听,竟然是要教人入宫的规矩。
这……
难办了,他们守在这里的个个都是大男人,哪会教女子行礼啊。
他没法子,只得找兄弟们去商量,最后找出个平日里见多识广惯会乔装女子的兄弟,这事才算解决,真是给他们难出了一身汗。
按理说要入宫的,宫里都会派老嬷嬷来教规矩,只是这乾坤宅极为特殊,没法将一般人带来,到时进宫又是通过胡淼淼亲自送进去,再送出来,便省却了这一步,却没想到莲秉成想的那么周到,把这事给补圆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苍澜院里。
小青毫无预兆地来小日子了,这滋味是她头回尝。
她今年十四岁,正是该来初潮的时候,也算正常,只是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小日子是什么样的,她是知道的,自家主子的小日子时,她就帮洗过月事布,所以她到茅房之后,便知道自己是来小日子了,不是拉肚子。
但是她没想到,来小日子肚子会那么疼那么难受,以前自家主子来小日子时,跟没事人一般,只苦恼月事带难洗也不好用,睡觉时候不敢睡太死了这些,旁边没什么事,而她的反应实在太强烈了些。
她有些手足无措,这头次来她什么都没准备,打了个措手不及,蹲在茅房里很久不敢出去,不知该怎么办。
直到主子醒了没见着她,大家才想起她一直在茅房没回来。
主子顾忌她的脸面,说男女有别,亲自来找她了,知道是什么事后,还让胖丫给她拿了主子自己的月事带子让她用,她心里感动。
主子瞧着粗心,岂是很细腻的,她深有体会。
这一次若是来的小吉子他们,她要羞死去,主子真是太贴心了。
她如今躺在屋里头没去上值,胖丫给她煮了红糖水鸡蛋汤,现下肚子好受了些,只是下头热流一股一股的,胖丫瞧了都说有些汹涌,给她拿了好几个月事带备着。
偏殿里,莲花撑着下巴坐了半晌,深思不知飘向了何处。
小吉子唤了两声,人没反应,他不禁看向小林子,小林子懵懵的看回他。
他心想,算了,这呆子能有什么主意。
过了一会儿,莲花忽然像从梦中醒来,坐直身子,对他们说:“那个,这几日小青不舒服,你们两个多多帮着她一些。”
小林子不禁问:“主子,小青她……”
话还没说完,小吉子将他嘴巴一把捂住,笑着应道:“主子放心,奴才们晓得的,定不累着小青。”
“那便好。”莲花不自然地咳了咳。
“唔……”小林子挣扎。
小吉子一面笑,一面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若不问,我便放了你。”
小林子猛地点点头,小吉哥要捂死他了。
见他点头,小吉子这才放开他。
这呆子木头鹅一个,真是没眼色,方才主子要去茅房竟然还想跟着,这呆子!
还问小青怎么了,为啥去茅房那么久,腿会不会蹲麻了,听听这都什么问题,是能问的吗,人女孩子不要脸的?
真是不知变通,还是他喊了胖丫跟着主子一起去的。
事儿都了了,这呆子现下还想追问,真不知说什么为好。
莲花瞟了小吉子一眼,面上有些不自在,这油滑的太监定然是知晓的,不过看透不说透,很好很好。
她假装没瞧见小林子脸上的委屈和疑惑。
女孩子嘛,来小日子了都是难以启齿的,她最有体会了,她当初也是这样过来的,第一次来时候手忙脚乱的,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多亏了当年那个老嬷嬷教她,否则她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过小青来得有些晚呀,莲花不由暗自嘀咕,怎看着还那么难受,面色苍白满头是汗的,是不是身子太虚了的缘故?
小青虽然瞧着高高大大的,可也就是这两三年给养的,当初跟她一起来时候,可是小豆芽菜一个,头发都枯黄枯黄的,整个人干瘪干瘪的,瞧着就是没吃过饱饭的样子。
“莫不是外强中干?”她猜测,不由自言自语道:“还得找炭头帮着瞧瞧才是。”
改日吧,现下小青定然抹不开脸的。
只要不是她瞧御医,她都是很乐意的,万岁爷和齐嬷嬷说过,不可讳疾忌医,这话她要送与小青。
小林子一听这话,当即乖乖走出门去。
小吉子一愣,在他身后问道:“呆子,你去哪?”
难道生气了?不会吧,这呆子不像会生气的,他不让问也是为这呆子好啊,要真问出来了,指不定主子恼羞成怒,就上藤条伺候了。
莲花也不由看过去,嗯?小林子这是?
刚走出门口的小林子,听到问话,又停下脚步回头:“小吉哥,主子不是说要御医么,我是给主子去把炭头给找来啊。”
莲花一听,心惊肉跳的,站起来立即否认:“我,我没有!”
“啊?您方才不是说……”小林子疑惑了。
“你你你别瞎说。”莲花急眼了,话都打磕巴了。
小吉子一瞧,明白了这呆子又误会了,赶忙安抚莲花:“主子莫急,您说的是要给小青请御医吧?”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不是给我请。”吓死她了,若是齐嬷嬷在,定然以为是她怎么了。
好个小林子!
小吉子快步走到小林子跟前,扯了他一下,训他道:“呆子,莫要吓主子,主子方才不是吩咐咱们,是琢磨着给小青请呢。”
“哦……”小林子似乎明白了,那:“我现下便去?”
小吉子转头:“主子,您说什么时候请?”
莲花松了口气,又坐下来,给自己倒杯水压压惊,说:“嗯…过个几日吧,先看看小青如何再说,只是小林子,你往后不可这样子了,我让你请你再请,不让你请,你不可去请。”
小林子挠挠头,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有些没明白。
像方才主子说找炭头给瞧瞧,这样的话算不算主子让的?
小吉子见他又犯傻,帮应下来:“得嘞,主子,您放心吧,奴才私下里好好说说他,教训教训,您等着。”
”孺子可教也。“莲花冲小吉子一笑,竖起一个大拇指,算是放心了。
小吉子顿时眉飞色舞,一把揽住小林子的肩膀,将人揽到一边,嗓子压低了一两分,正要教训,觉察到视线,又忍不住回头去。
莲花赶忙移开眼睛,假装接着倒水,她可是个德行兼备的人,不是那种爱偷听的人。
小吉子心中暗笑,接着转回头,压低嗓子:“呆子,你往后不可如此了,旁的事都好商量,只请御医这事,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第四百八十三章
小吉子声音虽然低了一两分,但另一边坐着的莲花还是能听见的。
莲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错,这话很得她心。
小林子似懂非懂,老老实实的文:“小吉哥,为何就请御医这个事慎重,像昨日烤鸡宴这样的事便不用么?”
齐嬷嬷后头听说了主子要烤鸡,不是还不想主子弄么?
莲花刚放下水壶,正要端杯子的手一顿,眉头一紧,小林子怎这么多问题。
“笨啊!那能比么?烤鸡你想不想吃?”小吉子敲了他脑袋一下。
小林子点点头,他想吃。
“这不就得了,主子爱干的事,若是好的,便无需慎重,咱们一马当先听主子指挥便是了。”
莲花点头赞赏,小吉子好样的,够狗腿!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感觉真是畅爽啊,心想小吉子平日虽有些皮痒,却思虑周到,教小林子的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不错不错。
小林子挠挠头:“哦……若是不好的呢?”
“怎跟个木头鹅似的不开窍,若是不好的,主子又想干,那便得灵活变通了,我教你一招……”
小吉子说着凑近小林子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小声说起来。
莲花竖起耳朵,t听不见,身子前倾,竟然还是听不见!
哎呀,这太监又皮痒了,一到关键时候这声儿怎就低下去了,让她十分好奇讲了什么,却不好直接问,她可是主子,要有主子的德行。
小林子听得连连点头,恍然大悟,往日见小吉哥这么干过不少回,原来如此,他学到了。
小吉子最后总结道:“所以啊,这得分情况,主子多怕瞧御医,你又不是不知道,像方才那话就不像主子想给自己请的,你得分清。若往后真得请,你也不能明着与主子说请御医,得拐着弯儿来,具体如何当见机行事,这教你也教不会,先学会我方才那招再说吧。”
莲花:“……”
她还在呢,能听见!
升为掌事太监的小吉子,哼哼,这皮似乎更痒了啊!
她原本抓心挠肺的想知道小吉子说了什么,能让小林子一副开了窍的模样。
听到后面的总结,她不想知道了,她现下只想帮人松松筋骨!
小吉子这番举动是故意的,为了让莲花转移注意力,放松放松,不要绷得太紧,他也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技能。
他知道自家主子因为明日之事,精神一直紧绷着,从早晨醒来便十分激动,后头顾着瞧新布置的偏殿,注意力岔开倒是平静了些,瞧着如往常一般。
只是午歇后却又明显了起来,刚醒来时一直在发呆,后头忽然想起了小青,便又为小青担忧了担忧,等空下来又发呆起来,现下刚好一些。
主子这样不对劲,往日这个时辰总会想些主意去折腾,便是没主意也要想出馊主意来践行践行,今日实在太安静了。
他不知主子即将要见亲人为何是这种反应,总觉得反常,似埋藏在心里的紧张。
故而他才特地如此作态,期望能转移主子的注意,让主子放松下来。
效果确实不赖,主子还真放松了下来,神思都回来了,只是这一放松下来了,他后脖子却感到凉意十足。
他慢慢转过头去,就见莲花眼神凉飕飕的看着他,对着他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国子监内。
“多谢梁兄。”莲沐苏对梁起作揖。
梁起赶忙摆摆手:“连兄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不值当什么。”
莲沐苏道:“对梁兄乃举手之劳,对连某却是莫大之助,因着梁兄,连某得以安心备明日之考,心中实在感激。”
这个国子监的学子,比他小三岁,国子监的优生,人品端方,与他一般也刚参加了乡试,考上了举人,若是顺利的话,来年春闱两人将参加同一届会试,也算是同年。
自他到国子监后,梁起在衣食住行上对他十分照顾,甚至连饭也帮他打回,他还是头回被一个才相识两日的人照顾成这样,实在过意不去。
“能…能帮到连兄便好。”梁起脸微红,虽然知道连兄是夸大了,他心里却十分高兴,连兄是他敬服的人,能帮到连兄他比做什么都高兴。
自见识了连兄的风华,听了连兄的见解,他就被深深折服了。
往日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心里躁动,怎么都看不进书,脑中总在思考一个问题:他考科举是为了什么?
连兄给贾监丞写字时他在,与秦祭酒谈论中庸之道时他也在,这些事对他触动极大。
两人年岁相差不大,学识见识上却有天壤之别,连兄的见地连秦祭酒都夸赞,而他就差得远了。
没见到连兄以前,他也算国子监的佼佼者,乡试名次靠前,师长给予厚望,进士有望一次便中。
见到连兄后,他忽然就迷茫了,连兄有自己的道,那么他自己呢?
这些年他受祖父影响,他从没费心想过自己想要什么,都按祖父的想法一步一步走,一心苦读书,想考中进士踏上仕途,圆了祖父的遗憾。
可是然后呢?
若不是祖父,他自己会不会想考科举,他考科举又是为了什么?
心头压着事,他书也看不进去了。
想起连兄腿脚不便,他便力所能及去做一些事,唯有如此,才感觉自己安心一些,有些用处。
“梁兄?”莲沐苏不知眼前的人怎么了,仿佛陷入了什么苦恼之中,唤了两声都没反应。
“啊,我……”梁起醒过神来,赶忙作揖致歉:“失礼了。”
“无妨。”莲沐苏温和一笑,问道:“梁兄可是有何困惑?若是方便,可与连某说说,当局者迷,连某为旁观者,或能帮到梁兄一二。”
这两日见到梁起,他便觉得人似乎是有心事,却不好过问,现下见人眼神中的困惑越发浓重,他终究是问出来了。
梁兄以诚待他,他以诚相还。
梁起闻言,张了张嘴复又闭上,内心挣扎起来,连兄明日就要考了,他现下却拖人后腿……
第四百八十四章 意义
莲沐苏鼓励地看着他:“梁兄但讲无妨,连某受梁兄帮助良多,也希望能帮到梁兄,否则心有不安。”
这样吗?
梁起看着莲沐苏眼里的真诚和鼓励,他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心底一直的疑惑:“连兄是为何要考科举?”
读书人走仕途之路是为了出人头地,只是仅仅是为了出人头地吗?除了出人头地之外呢?
他这两日想了许久自己为何考科举,除了为祖父外,自己是为了什么。
莲沐苏讶异,一眼就瞧清了梁起眼底的迷茫。
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也实属不易,梁兄应当是个有情怀的人,不想跟其他人那样吧。
他笑笑,神情化去了几分温和,带上了肃穆之感,十分坚定地说:“为了一个‘公’字。”
梁起一愣,以为是因为这次重考的事:“连兄是觉此次不公?”
莲沐苏摇头:“非也,科举上的公道公允公平,以学识才干论之,从来便是自己去争的,若连某才能不足考不过去,终身不得踏入仕途无可厚非,这是给天下读书人的公,连某无甚怨言。”
“那是?”梁起不明白了。
莲沐苏眼神熠熠生辉,面容坚定,对着他道:“连某之公,是国之昌盛,四海安平,百姓皆温饱,有衣可穿,有饭可食,人人无不平之鸣,愿穷尽毕生之力以求之,为天下人争公。”
梁起心头一震,脱口而出:“可是如今四海…四海……”
他想说如今四海皆安,所见百姓尽皆丰衣足食……
在莲沐苏的注视之下,话说一半,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却是说不出来了。
“梁兄想说的是如今四海安定了?”莲沐苏面上满是肃穆,未等答话,他紧接着发问:“梁兄哪里人?”
“洛阳人士。”梁起忽然不敢直视莲沐苏的目光,只觉得里头的光照得他无所遁形。
“洛阳如何?”
“甚好。”
“梁兄看这天下如何?”
“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京中如何?”
“车水龙马,百姓富庶。”
两人一问一答,几个问题之间,莲沐苏就搞明白了梁起为什么会觉得四海安定了。
他看着梁起,接着问道:“洛阳与京城之外,梁兄此生到过何地?”
梁起面上开始发热:“梁某,梁某进京之时,经过邯郸城,保定府……”
“除此之外?”
在莲沐苏的注视之下,梁起不敢直视,羞愧摇头:“梁某二十余载专心读书,进京也是为了考入国子监,除此之外,还未曾因去过别处。”
在洛阳时,他日日困在家中读书,连门都很少踏出,祖父也不许人扰他读书。
而进京途中乘坐的是马车,除了落脚入住驿站、客栈之外,便是在马车上他也是读书,很少看外头风光,其余事都不必他理会,自有仆人书童帮他料理。
到了国子监后,不能带仆人书童了,他才学会了自己洗衣叠被,生活自理,就算是这样,他也很少出去。
他身上承载着祖父的期望,他一刻也不敢松懈,故而出去看看这样的念头,几乎少有。
看着眼前这个热忱心性纯良的人,莲沐苏长叹一口气,放缓语气:“梁兄,连某曾迫不得已背井离乡,从南到北,从不毛之处到富饶之地,都见过,见的便比你多了几分。”
他负手而立,抬头看向远处:“当今圣上圣明,自登基以来任人唯贤,励精图治,平内乱,复民生,年前更是平了关西之乱,震慑番邦,如今天下无战,百姓日子蒸蒸日上,说是四海安定也不为过。”
当今圣上未登基时民不聊生,他也是见过的,他们莲家所在镇落还算富足,百姓还算安定,可是走出那一片之后,满目疮痍,目不忍视。
相比那时,如今已经好太多太多了,只是还不够,远不够,若是足够了,他们一家怎会无故落难,又怎会与小妹不得团聚,身上冤屈又怎会至今尚未洗清,作恶之人还怎能逍遥法外?
“那连兄方才……”梁起抬眼望去,眼前之人面貌清俊,目似朗星,眼神中有他看不明的情绪所在,他停下了疑问。
莲沐苏转过头去看他,收起眼中外泄的情绪,对他笑笑,又开口道:“梁兄,若四海安定,仅仅是指百姓不必流离失所,头上能有片瓦遮风挡雨,多数人有口饭吃不被饿死,那确是安定了。”
他语带闵怀:“天下何其之大,梁兄,连某见过有冤无处可伸张之事,见过灾年为了活命卖儿卖女之事,见过乞儿流落街头之事,见过冬日有衣不遮体冻死之人,亦见过奸恶之人欺凌弱小之事,这天下并非处处皆是京师洛阳,视线之外偏远之处,还有许多不平之事。”
梁起瞪大眼睛,了悟了什么。
莲沐苏拍拍他的肩膀:“梁兄,这世上还有许多事可做,若是梁兄不知考科举是为何,那便为了这天下的百姓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处处皆是京师洛阳而考吧。”
说完,抬步慢慢离去。
梁起心神震动,怔怔地看着眼前离去的人,在人快要离开视线之时,他控制不住大声问道:“可能做到?”
莲沐苏站定,他回头坦然直言:“很难。”
梁起怔然。
莲沐苏接着粲然一笑:“却会越来越好,一如十年之前,一如现下。”
看着那人离去,梁起如醍醐灌顶一般,思绪激荡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心却落到了实处,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考科举的意义,他的人生,也终于有了自己真正的方向目标。
那人的光华照耀了他,让他找寻到了人生崇高的意义,他考科举踏入仕途不再只是为了他的祖父,也不单是为了出人头地,更是为了他自己,为了让他能用区区血肉之身做到更多的事,让天下人人能吃饱穿暖!
这一席话他铭记了一生,每当他走到人生岔道口之时,便想起今日的话,想起他的初心。
而那人的背影,他也追随了一生……
远处一抹影子一晃而过,差点闪了老腰。
转头,秦祭酒便迎来了一人。
第四百八十五章 进宫
苍澜院里。
小吉子被莲花逼着背诗,一首诗看个几眼就得背,背不出来就用藤条打一下手心,背错了也得打手心,而小林子是评判背得对不对的人。
每当小吉子被打手心时,小林子便别开眼睛不敢去看,看着实在太疼了。
可他人老实,不会撒谎,帮不了小吉哥……
莲花玩得不亦乐乎,小吉子却欲哭无泪。
心里苦啊,他哪有那呆子的过目不忘之能啊,哭爹喊娘求着主子,主子宽宏大量的从五个数,给加到十个数,数十下,背不出便打。
三人玩闹了一阵子,莲花将藤条放下,问道:“疼不疼?”
小吉子立即打蛇随棍上,哀嚎着:“疼啊,主子,奴才这手抬不起了,您瞧,现下端杯子手都抖。”
说着立即拿手端着水杯,微微颤颤的,杯盖直晃荡。
莲花拿眼打量他几下,不动声色:“你将手伸出我瞧瞧。”
小吉子放下杯子,立即展开巴掌,嘴里道:“不过主子,不知为何,奴才虽疼在手上,却暖在心里,觉舒爽无比,想来是主子您的恩惠……”
莲花眼明手快,拿起藤条:“啪!”
“哎哟,疼疼疼……”小吉子弹跳起来,不断甩手,这回主子是真使了力气了。
“嗷!”
一声更大的叫声盖住了小吉子的叫疼声。
两人同时转头,就看到小林子捂着眼睛抱头蹲下了。
莲花和小吉子对视一眼,小吉子怀疑看看自己的手,没错啊,打的是他啊,这呆子叫得怎么比他还惨?
莲花看他看手,哼的一声,骄傲地说:“你主子我是从小被打手心打到大的,真疼假疼分的清楚着呢。我都未用力气,你的手心也不曾红,怎会疼?”
她小时候的先生,拿戒尺打手心那才是真的疼,第一次被罚时,几下下去,她的手心肿得老高了,便是碰一下都疼,又怎端得起杯子。
当然,后头被打多了,她跟小娃娃给老眼昏花的先生偷摸换了根戒尺,那戒尺是他们精挑细选的,轮流挨个试了许久,才试出一根打得啪啪响,却没那么疼的戒尺来。
小吉子这演技,实在太差了。
哎哟,原来自家主子是挨打的祖宗,难怪啊。
小吉子心里发笑,却装作一本正经,竖起一根大拇指,面上真真的:“主子实乃高人,真真是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的这一双法眼,奴才方才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莲花“噗嗤”一笑,被这个太监插科打诨一番,心头放松多了。
对于明天见族婶的事,她先头很兴奋很激动,可过后却不知为何,心头总浮现一丝不安和紧张,当年她还小不知事,家里出了什么事也没搞明白,稀里糊涂便进了宫。
回忆起来,却总想不清出了何事,连族叔告予她的话,也模模糊糊的。
而明日,她想问问当年她家里的事,看看其中有什么线索,这样万岁爷找着也好找一些。
她笑着道:“小吉子,谢谢你。”
小吉子心里明白是什么事,赶忙说:“哎哟,主子,您折煞奴才也。”
两人相视一笑。
小林子拿开手,弱弱问道:“主子,还打不打?”
看得他手疼,眼睛都疼了,太可怕了。
不打他起身了,若是还打,那他还是先蹲着。
莲花和小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开怀大笑。
独独小林子一人,不知笑什么,看两人高兴,他不由也站起来露出笑意……
后头莲花重新练起了字,心里平静了许多。
到了晚上皇帝回后,人已经如平日一样正常,有说有笑的,甚至给皇帝讲起了笑话。
这一日便这么度过。
漆黑的殿中,黑影撑着额头:“喝了?”
藏在阴影下的一人回应:“喝了。”
“下去吧。”
“是。”
第二日,辰时中。
林月娟低着头走在宫道上,已经走了许久了,却还未到。
她是越走越紧张,这才真正领悟到自家老头子先头所言非虚。
皇宫里规矩大,她紧紧记住了老头的话儿,无论遇到什么事什么人,都不要多言,让身边这个白胖的太监去应对。
先头见她家老头子紧张激动得团团转,又是紧张这又是紧张那,她反而没什么感觉,还想笑话老头儿,这宫里头还能吃人不成。
老头儿口中的当今圣上,她没见过,总感觉不真实,觉得自家老头子吹嘘了,这事直到进宫门前她都觉得儿戏一般,假的似的,毕竟抓他们进宅子里的人,个个都十分和善,看着不像宫里头出来的,还没城里的县官老爷威严,怎么看都不真。
加之老头儿开头对身边这白胖的太监一直甩脸子,而人家都好言好语的,所以受到影响,未来之前她一点都不紧张。
可真正进了高高宫墙的宫门,经过了层层把关,穿过长长宫道,路过高大巍峨的宫殿,走过宽广的园林,见识了守卫森严,她的神经才绷了起来,紧张的汗都下来了。
胡淼淼和乐的脸上满是笑容,安抚道:“就快到了,莲夫人受累,再忍忍。”
“啊?好,好。”她反应慢了一拍,反应过来后赶忙应了,半抬头看了一眼又惊慌地低下头,两手紧紧交握一起。手心直冒汗。
走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忘了道谢,又仓皇出言:“多谢胡公公。”
是姓胡吧,方才听人那么叫,她才知道见过几面的白胖子姓胡,似乎官儿不小,让她更紧张了,平日她家老头子对着胡公公那么随意,她以为也就一个寻常人,没想到官儿那么大,进了宫才感受到人家身上散发出的气势。
胡淼淼知道人太紧张了,乐呵呵地道:“莲夫人客气了,知您想快些见着莲主子,只是莫急,还有几步道儿,咱们慢慢走着。母女相见乃天大的喜事,莲主子也如您一般对您和莲先生甚是想念,听说您来极为期盼,早早便等着了,就盼着与您相见。瞧,穿过这片树林便是莲主子所住之处。”
第四百八十六章 初次拜访
林月娟唇色紧张得发白,勉强笑了笑,听到后头的话心里微微触动,又顺着胡淼淼手指看过去,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大门。
她脚步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发愣的看着那道大门,心里的紧张减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五味杂陈和对未知的忐忑,当年那个小小的女孩,如今真的成了宫里头的娘娘……
六年不见,不知如今长成了何模样,是否真的还记得他们,在想他们……
在林月娟愣神时,胡淼淼向后撇了一眼,心中冷笑一声,事前算了时辰扫了障碍,便是这样,还是好巧不巧还发现些鬼鬼祟祟的人,还是在大清早西面的御花园。
有些人啊还真是好打探消息,上头看着是沉寂了,可底下的小尾巴总要露了一露,既想打探,先掂量掂量自个儿有没有那个本事吧,莫要打探不成丢了性命。
在林月娟看不见的地方,他向树上打了个手势。
不一会儿,头顶树叶微微晃动,似有什么飞过。
胡淼淼陪着林月娟放慢脚步,待她回神时,比了个请的手势:“莲夫人,请。”
林月娟定了定神,重新走了起来,胡淼淼又接连安抚了几句,引着人继续朝前走。
一行人很快进了苍澜院大门。
林月娟低垂着头,满腹心神都集中在即将见到人上,并未注意周遭的环境。
走着走着,一声清脆的呼唤闯入她的耳朵:
“族婶。”
她茫然地顺着声音抬头看去,便看到一个十七八岁俏丽佳人笑盈盈的看着她,笑容又甜又暖。
一瞬间,她仿佛跌进了回忆之中,昔日的女娃娃仿佛与现在的俏丽女子重合,回到了当年第一次见的情形:
多年以前,一个寻常的日子,她听自家丈夫说他有贵客要来,带着一家人来了,很快便到,让她给张罗出空房和一桌好酒好菜来。
自家丈夫面上是从未有过的神采飞扬,嘴里亲热地称呼贵客为长和老弟,对亲弟弟都没有过的亲热劲儿,和她说完话,便带着家里头的伙计去接人了。
那会儿他们的女儿慧儿还未曾嫁人,她与慧儿一道张罗了一桌子菜,刚弄好,院子外传来声响,是人来了。
她赶忙擦擦手,带着慧儿出去迎人,就见几辆大马车停在门口,当头是自家丈夫和一面容俊雅的男子勾肩搭背,有说有笑,两人都称呼对方为弟,十分亲热。
后头的马车跳下一个公子哥儿,十来岁的模样,身形高大壮硕,朝马车伸出手说扶三弟下来。
接着出来的便是一个俊俏无比的小公子,若不是身上的衣裳是男孩,还以为是女孩儿家呢。
再接着马车帘子撩开,一名恬静温婉面容姣好的妇人出现,见着她便露出了笑容,扶着当头出来那公子哥的手下了马车,正是长和老弟的媳妇——苏然。
她和慧儿迎了上去,几人一一见过礼,两名公子,年长一些壮硕那个叫万真,兄弟排行老二,小一些俊俏的似女孩的叫莲宝,排第三,老大在书院读书来不了。
两个公子都十分有礼,上来便给她行礼。
她和弟媳妇站马车前头亲热的说了一会儿话,正要将人招呼进去时,弟媳妇微微赧然,道了一声见怪了,说自家小女儿还在马车上头睡着,方才见睡得沉,便没有叫醒,失礼了。
她一愣,原来还有一个女孩。
她道弟媳儿女双全,令人羡慕,谁家都有闺女,一片慈母之心都能懂。
弟媳妇微微歉意,招手让行二的公子万真去叫人,只是万真还未过去,马车帘子便自己掀开了。
一个玉雪可爱乖乖巧巧的女娃娃出现在眼前,像刚睡醒,呆呆愣愣的,眼神有些迷蒙,脸上还有睡出的红印。
女娃娃望了过来,似不知何事,茫茫然的模样。
待弟媳妇苏然说了几句,让过来见礼时,女娃娃才反应过来。
刹那间,女娃娃的整张脸生动活泼起来,似极兴奋。
那么高的马车,扶都不用扶,女娃娃轻轻巧巧直接跳下,奔着她与慧儿便来,见着她便冲着她清清甜甜的喊:“族婶!”
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星光,笑容又甜又亲热,看得人心里便欢喜,这么喜庆的女娃,谁不喜欢。
弟媳妇见状,嗔怪一声,拿出帕子弯腰替女娃娃擦脸整理乱了的衣裳头发,嘴里训着人太跳脱,没规没矩,见着长辈和姐姐也不会见礼,没礼貌。
女娃娃乖乖认错,再重新一板一眼对她与慧儿见礼,乖巧可爱极了,太招人喜爱了,看得人心都化了。
长和老弟见人都下来后,当即带着她的丈夫走了过来,几方介绍了一番,各自见过礼。
长和老弟接着问女娃娃有没有睡好,一阵嘘寒问暖,又牵着女娃娃向她丈夫单独介绍,他这闺女有多好多好。
女娃娃乳名叫囡囡,没多大的人,十分之乖,嘴也甜,连她丈夫见了女娃娃都喜爱得不得了,直夸女娃娃长得水灵。
双方寒暄了一阵,终于将人迎了进来。
那时的她,便瞧得出来这小小的女娃,只怕比两个哥哥还要受宠,是长和老弟全家的宝贝,全家从上到下都宠爱得很,便是弟媳妇瞧着嘴上爱训女娃娃,言行里一举一动都满是疼爱。
她就没见过谁家闺女这么得宠爱,连她的丈夫见了都爱得不得了。
她这辈子生不出儿子,婆母还在世时嫌弃她,没少被细婶挤兑、被邻里相亲说闲话,幸好自家丈夫有自己的主见,很维护自己,没有被婆母唆使纳了妾。
但她还是想有个儿子,这是她最遗憾的事,若是她有儿子,年轻时就不会那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婆母面前抬不起头。
想有个儿子,这是她的心病。
所以她内心里很羡慕长和弟媳妇能儿女双全,不过却不大理解为何这么宠爱这个女娃娃。
女孩就应当乖乖巧巧文文静静的,学学女红,在家里头安安静静待着,学些女孩该学的东西,往后嫁到婆家再生个儿子,腰杆儿才直。
第四百八十七章 初次拜访闯个祸
她初时也以为这女娃娃应当是乖巧的,后头才知道大错特错,彻底颠覆了这个印象,见识了这个女娃娃能有多折腾,比那两个哥哥还能折腾。
女娃娃初初偷穿兄长衣服,日日让慧儿带去他们家的铺子去玩耍,兄长也帮着掩护不戳穿。
女娃娃长得珠圆玉润,像个玉童一般,加之嘴儿又甜,有女娃娃坐镇的铺子,生意的确好了许多。
只是后头也不知怎么的,渐渐的失控了,镇子里附近那片人家的孩子也不知怎的,都被拐了过来。
甚至有些人家在读私塾的孩子,背着家里也偷偷的出来了,一群孩子日日聚在铺子外不知密谋什么大事。
那阵子铺子里生意极好极好,伙计忙得团团转,都忙不过来,货品进回来没多久就卖了出去,生意从未也有过的好。
初初他们都不以为意,想着许是偶然的情形,跟逢年过节一般,过后就好。
只是还没多久,后头这些人家的大人发觉了不对劲,都寻了过来。
三三两两一聊,发现自家孩子最近很反常,求着央着大人去一个铺子里头买东西,每日都不着家,家里头的亲戚都被孩子串遍了,也是求着央着亲戚买东西。
这么一聊,顿时不得了啊,还以为他们铺子有问题,在拐骗孩子。
这下不好了,这些大人激动起来,群情激愤之下差些连铺子都砸了。
那一回啊,十分不好收场,他们几个大人奔波忙活了一番,终于知晓事情的起源竟然是这个女娃娃!
这女娃娃孩子王一个,瞧着乖巧可爱,却十分有自己的主意,很能搅事,小小年纪一肚子的鬼主意,还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干。
她至今想不透,这女娃娃小小的年纪,怎么能想出那样的主意,让其他孩子去兜售自己铺子里的东西,每兜售出去一样便给几文钱,卖得最多的孩子还另有奖励。
孩子都图新鲜贪好玩,又有银子可拿,加之女娃娃领导的好,都格外积极,一传十十传百,这附近的孩子日日都跑过来,便是在读书的都不读了,天天瞒着自家大人出去转悠瞎琢磨,街上逮着人便兜售东西,还兜售到家里和亲戚家里去了。
想起那回真是心累啊,自家丈夫毫不知情,十分懵便被人扭送进了衙门,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明,怎么说都没人听,一群大人嚷嚷着要说法。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弟媳妇找到女娃娃,知晓是女娃娃干的事后,牵着女娃娃亲自去解决,让女娃娃自个儿收拾。
弟媳妇本意是想让女娃娃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让女娃娃看看后果,等女娃娃知错了,弟媳妇才想出手去收拾烂摊子。
只是后头谁都没想到,女娃娃真就将此事给解决了。
女娃娃自己也知闯祸了,先是去找了那帮孩子,也不知人怎么教唆的其他孩子,让其他孩子找自家大人说情。
接着去找那帮大人,女娃娃长得十分可爱,乖巧嘴甜起来让人招架不住,很多到过他们铺子的大婶儿小媳妇都得过女娃娃的夸,故而这帮大人都被说动了,都愿意听一听女娃娃说的话。
接下来女娃娃便开始条理清楚地讲明,因近日喜庆,铺子里的东西都打了折卖的,卖得比往日便宜些,是为了多谢邻里相亲往日的帮衬,过后便恢复原先的卖价。
这些大人细细一想,的确是,当初被自家孩子拉着来也是见便宜了些才买的。
紧接着女娃娃又讲明,这些孩子来干活是给了银子的,将哪个孩子赚了多少银子的事都一一说出,不是骗,是孩子懂事想替家里赚些银子,赚些零用钱,那些孩子都纷纷点头说是,说得大人都感动了。
这番周折下,这些大人不但将她丈夫给放了,还感激不已,直说错怪了他们,想要补偿他们又加之东西便宜了几分,都纷纷又去铺子里买了不少东西。
铺子一下子生意红火得不得了,直到他们搬家之前,他们铺子的名声都极好。
事后众人才知晓,女娃娃早有准备,这么干之前就先央着她丈夫,卖便宜一些,她丈夫以为是女娃娃好玩,先头是答应了,后头忘记了这事,谁知女娃娃就干了这么一件轰轰烈烈的事。
那回事情起因是这个女娃娃,结束也因这女娃娃,总算有惊无险,结局算是好的。
等她丈夫回来后,这女娃娃被弟媳妇狠狠训了一番,若不是丈夫心软拦着,准得被打不可。
被女娃娃折腾了这么一番,铺子里的货空了不少,他们咬着牙按女娃娃定的价卖货。
后来啊,他们都以为铺子要亏个底朝天了,毕竟杂货铺子利润薄,平日里价格就很公道了,再便宜就是亏,女娃娃这么瞎折腾谁顶得住啊,她也看开了,只要自家丈夫没事就好,赔点钱就赔一点。
长和老弟和弟媳妇则坚决不肯,要弥补亏的银子了,不弥补不安心,坚决不能。
只得让自家伙计去算账,她丈夫和她都想好了,到时无论亏多少,都只说不多,让人安心。
万万没想到,自家算账的伙计算了,刨除了进货成本和给孩子的兜售的银子之后,非但没亏本,还有不少盈余。
丈夫又亲手算了两遍,一点都没错,的确盈余不少!
他们去问,女娃娃不敢说,得了弟媳妇首肯,才怂怂的说出原委。
这才知晓这女娃娃鬼精鬼精的,并非盲目降价卖货,女娃娃让孩子兜售都兜售利润高的货物,利润薄的就少许降了降价,瞧着好看,再拿一两样平本卖带动利润高的卖,两相抵消之下,自家非但不窥,挣了银子不说,还挣了个好名声。
那事之后,她的丈夫待女娃娃更是喜爱了,日日夸女娃娃聪慧,夸的天花乱坠的。
而她则是相反,自那回起,她心里便不大喜欢这个女娃娃了,自家丈夫被衙役抓走的恐慌实在太深刻了,丈夫不当回事,她这心里头还是有结,总想着若这女娃娃兜不住,那她的丈夫是不是就真的坐牢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开考
而林月娟她则是相反,自那回起,她心里便不大喜欢这个女娃娃了,自家丈夫被衙役抓走的恐慌实在太深刻了,丈夫不当回事,她这心里头还是有结,总想着若这女娃娃兜不住,那她的丈夫是不是就真的坐牢了?
反正原本她也不喜欢女孩家太闹腾太爱搅事了,喜欢的是文文静静的女孩,只因是长和老弟家的闺女,才多了些喜爱,后头也只变回原本的不喜欢罢了。
其余的倒是没什么,长和老弟夫妇人很好,很好相处。
长和老弟人随和乐观,与自家丈夫十分合得来,来住了这些日子,两人几乎天天黏在一起,一见面便聊得停不下来,各自吹嘘着什么,自家丈夫平日板正的人,那会儿都忍不住转了性子,跟着长和老弟吹嘘起来。
弟媳妇人也很好,聪慧有眼色,知她愁慧儿的婚事,宽慰了她不少,还亲自与她一道帮着相人。
如今慧儿嫁的人家便是弟媳妇帮着看过的,夫妻和睦,过得美满,只婆母有些不好相与外,其余的都好说,女婿是个拎得清的,会疼人,慧儿嫁过去没受什么委屈。
当初也幸好听了弟媳妇的话,没有嫁头先那家,那家家里要富裕一些,儿子看着人模狗样,后来才知晓儿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是个败家玩意儿,幸亏没嫁过去。
对弟媳妇她心里是感激的。
那一次长和老弟一家来访,住了好一阵子才走,还约定了下回再来。
只是世事无常,没想到再一次来的时候,却只得一个弱小可怜的小小女孩前来,长和夫妇和三个儿子不见了踪影,女孩也大变了模样……
莲花鼻子酸涩不已,又笑着轻轻唤了一声:“族婶。”
待在宫里这么多年,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人,倍感亲切,本该高兴的事,只是不知为何,她想哭。
林月娟眼睛重新有了焦距,待看清了人,想要应,却又想起眼前的人已今非昔比,乃是宫里的娘娘,两人身份天壤之别。
她忙低下头去,用新学来的礼要去拜,刚蹲下身子,就被一双手有力的托了起来。
莲花紧走几步,将人托住,眼里闪着泪光,笑着道:“族婶怎如此多礼,我是小花啊。”
她抬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听到“小花”二字,一瞬间湿润了眼睛,赶忙低头擦了擦眼泪,胡乱地应:“哎,族婶,族婶……来看你了……”
是小花,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亲近,还是他们的小花。
往事难追忆,无论曾经因何事让她不喜,都改不了眼前的人是他们的小花,是他们的亲人,是她名义上的女儿。
她只记得小花爱惹事给自家带来麻烦,可怎么却忘了小花惹的事终究是为了她一家,怎么忘了小花也是个暖心的女娃娃,会夸赞她做的菜好吃,知道她腰不好,小小的年纪便叫来哥哥,一起抢着帮她搬东西。
无意中听到有人说她生不出儿子的闲话,带着二哥便帮她出气,将那长舌妇的家搅了个天翻地覆,鸡鸭鹅吓得都不敢回笼,狠狠给她出了一回气。
长舌妇找上门来,小花并着她二哥两人被罚跪,被弟媳妇狠狠的罚还不肯说出原委,后头才知晓是为了她,不想说是怕她听见伤心。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让她眼睛里的泪擦都擦不干净,这么好的女娃,怎会那么凄惨,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呢?
国子监内。
在震惊了一瞬后,莲沐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此时善学广场周遭都被官兵圈了起来,圈子外熙熙攘攘全是人,男女老少皆有之,瞧着装扮,读书人有,普通的平头百姓有,贩夫走卒也有,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人为了看得见,爬上了马路那边的柱子,甚至还有踩了高跷的,被官兵给赶了下来。
推推挤挤,吵吵嚷嚷的,平头百姓被挤得骂娘,读书人嘴里有辱斯文也不断出来,却怕被人占了位置,跟贩夫走卒去挤,挤来挤去的,更神奇的是,还有小商贩在兜售东西。
马路外的商铺里也不少人,二楼窗户都打开着,里头人倒是不多,似是被人包了下来,有些还空着。
莲沐苏刚一出来,吵吵嚷嚷的人群瞬间静下来,有阵阵抽气声传来,不一会儿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
“这便是那太原府的跛子书生?瞧着不像啊,真跛了?”
“这书生可真俊啊,比传言中还好看,真是一表——”
“一表人才,还有那什么临风来着……”
“玉树临风!”
“对,就这词,这书生与那词好像啊。”
“吴兄,这便是你好友说的那太原府连慕?太原府那帮朽木眼盲心瞎吧!”
“相由心生,气质高华,单就这点,不必再考,在下都服了,难怪能与秦祭酒论道。”
“走开走开,你挡着俺看人了,啊,麦画像啊,二十文一张?要要要,你快画一幅这书生,俺拿回去给俺家妹子瞅瞅。”
“什么,涨到三十文了?奸商!”
待莲沐苏走出来时候,众人看清他左足的微跛,又是一阵惋惜声,摇头晃脑直叹气,实在太可惜了,怎会跛足了,便像一块美玉出了瑕疵,虽不瑕不掩瑜,终究还是让人觉可惜。
莲沐苏没想到自己不过考试罢了,能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朝人群逡巡了一圈,看到挤在人群中的五生,对他点了点头,他心安了。
从容淡然的走向善学广场中央给他准备的考棚,四根木柱撑着一个简陋棚子,棚子下是一桌一椅,上面是整套笔墨纸砚。
人坐在椅子上,一举一动都能被四面八方的人看到。
考棚旁边有人在等着他,他走到人前站定,张开双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搜身,以示无夹带之嫌。
所有人都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时,国子监内出来一个长相极为凶恶的人,走到人群最前头,对着人群大喝一声:“肃静!”
正在窃窃私语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有人被看了一眼,吓得后退了一步。
第四百八十九章 试题
贾监丞板着凶脸,对天一拱手:“圣上圣明,广开言路,听谏纳言,对科举徇私舞弊之举不容,对借机生非之事亦不容,应太原府联名考生之请,力求公正,今日在国子监善学广场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太原府考生连慕公开重考,由礼部尚书亲自出题,诸多大臣大儒共同评卷,若证明连慕才不配位,则革除连慕功名,终身及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
贾监丞顿了顿,一一看过众人表情,接着重重地道:“若证实连慕才华名副其实,当得起太原府解元之名,则太原府联名的所有考生造谣生事、无辜攀咬,当革除功名,二十年内不得再参加科举!”
说话掷地有声,瞪着凶眼,绕视全场。
人群顿时避开其眼神,场中落针可闻。
有读书人听到革除功名不得参加科举,不由打了个冷颤,不得参加科举这对读书人可是灭顶之灾啊,谁听了都心有戚戚。
转念一想,这不会落到他们这些老实人头上啊,多半是太原府那帮人要遭殃了,顿时又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那帮人活该,少一帮人考,少一大票人争功名,好事啊。
众人看到莲沐苏后,人心已经逐渐偏向了他。
不知有谁高喊了一句:“圣上英明!”
众人纷纷反应过来,纷纷高呼:“圣上英明!”
场中又重新热闹起来。
由着众人喊了一会儿,贾监丞回头看去,见莲沐苏那头已经准备好了,便抬手让众人静下来,拧着凶眉喝道:“即时起,如有大声喧哗者,扰了场中秩序者,不论出身,一律押送顺天府!”
话音刚落,马路牙子抱柱子那人当场吓得失手,惊叫了一声,掉到一半又抱稳了柱子,看的众人一阵紧张。
只是不等那人庆幸,便有官兵直奔人而去,堵住嘴将人押上就走。
场中众人顿时不敢发出大的声音了。
贾监丞满意了。
他回头看莲沐苏,后者对他微微一笑,他也露出点笑意来,却想起了什么,立即收了回去,接着叉腰盯着众人,像法场的刽子手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他只能帮到这了,剩余的还得靠连老弟自己。
此时,一队禁军从人群外过来,领头的是当朝禁军指挥使,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人群纷纷避让,待禁军指挥使走到广场当前,一挥手,那队禁军训练极为有素,迅速散开来,十步一人,在官兵里头又围了一圈。
禁军指挥使大声问道:“太原府考生连慕何在?”
莲沐苏行拜礼:“正是学生。”
两人一问一答,验明正身后,禁军指挥使说明来意,奉了上头的旨意,将封存好的试题送来,请莲沐苏就坐,当众公示题目,即刻开考,黄昏纳卷。
开考之后除有不得已的内急,需得十名禁军陪同前去,其余时候不得离开考棚棚顶覆盖之下的距离,午时由国子监送来吃喝。
众人屏住呼吸,这史上公开重考的乡试解元还是头一个,阵仗十分之大,国子监善学广场为公开考场,由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出题,调用了官兵监考还不算,连圣上的禁军都出动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简直前无古人!
再也没有比这更公正的考试了,考场内的人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放大细节,根本搞不了小动作,而且试题是禁军指挥使亲自押送而来,压根没有作弊的可能性,除了圣上,没人那么大能耐使唤得动禁军。
这样的阵仗让围观的人大开了眼界,平头百姓只听过科举,一辈子都不知科举怎么考,今日一看原来这么严格,顿时感慨幸好不是自己考,否则还没开考就要吓尿了裤子,这么多人盯着,太吓人了,连他们只是围观都感到扑面而来的威压。
围观的读书人,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联想到自己往后在贡院里头也是这般的,不由面色发白,这种环境之下压力实在太大了,脑子都混沌不能思考了。
众人不由得钦佩起那个要考的人来,只见莲沐苏面不改色,举止从容淡定,一言一行皆显风仪,十分自然,仿佛如平日一般,看不出丝毫紧张。
莲沐苏此时什么都没有想,即便是禁军将试题送来,他也没有再往深处细想。
收敛心神,依照禁军指挥使之言坐下,目光看回指挥使。
禁军指挥使看着暗暗赞叹,公事公办将手中盒子让下属捧着,他亲自打开,当众将试题展开。
打开后,他微微一愣,怎只有一个字?
来不及想,他将试题高举,转了一周呈现到众人之前。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贾监丞一声咳嗽,人群顿时又静下来,只是心头都掀起了阵阵波澜。
贾监丞回头去看,待看清了,心里一凉,不禁为莲沐苏担忧起来。
莲沐苏看到那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瞳孔一缩,克制着自己不往周遭看去。
那试题上只一个字:公!
无题义无指向,只得一个字。
他不由自主的想,昨日自己与梁兄那番话定然被人听了去,故而如今给他出的试题只出了一个字。
是那须发全白的老人吧?这几日只得这个老人家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他周遭,其他人他想不出来,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左右试题。
那老人家不简单啊。
他看着这个大字,发怔了一会儿,摇摇头排除心中杂念,不由一笑,笑意舒展,眉目清朗。
这发自肺腑的一笑,看的人十分舒服。
好看是好看,却看得围观的读书人急了,这太原府的连慕脑子是抽了吗,怎还在笑,笑得还如此高兴?
这只得一个字的试题看着简单好答,可就得一个字,什么都没有,真正答起来才会知道有多难,无偏无向,连出题人的意思都揣摩不了,简直是狗咬乌龟无从下手。
尤其这一个字还是个“公”字,立意如此大的一个字,一万个人看到有一万个理解,面面都不相同。
第四百九十章 这题特地改的
而且历史上圣人先贤对“公”字的阐述不知几何,想就这个字写好写得出彩,实在太难太难了,压根无法超越前人思想。
何况这次还是天下皆知的重考,为证连慕名副其实,评卷本就比一般乡试要苛刻得多,连慕还想在此基础上出彩,太难了!
完了完了,结局已定,这个连慕恐怕……
平头百姓看不明白,怎试题一出,这些刚刚跟他们挤位置的读书人纷纷摇头苦笑呢,面上露出的全是同情。
有些老百姓小声问旁边看着像书生的人,问这题很难吗,不是只一个字吗?这字,连没读过书的都快认得了
旁边的书生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发现一言两语似乎解释不通,复有闭上嘴,摇头叹气。
读书人中叹气阵阵,有些不忍再去看,挤出人群哀叹着离去了,出去后满是对连慕的同情之声,到茶楼喝茶一盏,纷纷表示不乐观啊。
有很少一部分支持太原府联名考生的,听闻此言,倒是欣喜得很,纷纷去传播。
善学广场前,众人表情各异,唯独莲沐苏镇定自若。
他看了看笔墨,算了算笔墨干了后润笔需要的时辰,便开始闭目沉思。
外头的人瞧过去,看他眼睛闭上,似已睡着了一般,不由得替他着急起来。
这一着急就有人控制不住自己发出大的动静,被官兵当场叉走了。
这些都没有影响莲沐苏,他依旧闭目沉浸自己思绪之中,如松柏一般坐得笔直。
马路对面一书斋的二楼上,一位须发全白的老者志得意满的撸着胡须,朝着窗外看去,边看边满意的点头。
此处视野极好,能整个善学广场收入眼中,场中众人如何,看得清清楚楚。
秦祭酒看着外头,又看看对面这老头,不由出声问:“范公此举,学生实在看不明。”
范公辈分极高,他当年考科举时,范公是主考官,故而在范公面前,他也得自称学生。
礼部尚书范绍将眼移过来,傲然道:“愚!你以为想当老朽的门生,是那般容易就能过的?”
今日这个试题,可是他昨天偷听了墙脚之后,直接推翻了先头定好试题,进宫哭了一场,找万岁爷给定下的。
万岁爷听了他的一番见闻,都说好。
秦祭酒拱手致歉:“学生愚钝了。”
他还是想不明白啊,范公昨日来找了他一趟,老人家撸着全白胡须一副老怀欣慰的模样,对他说,想收连慕为门生。
范公和丰大人的门生之争他也是知晓一二的,并且也知晓范公这两日都有进出国子监,却是不明今日的来意。
他那时问:“范公可是为了明日判卷之事?”
范公道:“正是。”
他也是定了判卷之人之一,除了第一次为了公式见了连慕之外,为了避嫌,在判完卷子之前,他都不能再去见莲沐苏。
他以为是为了连慕来说情的,只是这不合规矩,有负万岁爷之托,对天下读书人不公,对连慕更是一种侮辱,正待要婉拒之时,范公似看出了他的意思,当即拍桌瞪眼骂他。
他听了几句后,顿时大吃一惊,范公非但不是为了说情而来,反而是为了让他不受私人关系影响,评卷之时要更为严厉才行,轻易不给过关。
平日会试中一甲的卷子,此次只能判为二甲,连慕只有答出超甲的卷子,才可认同。
无形之中给连小友提升了极大的难度。
而范公恐怕不止对他这般要求,怕对其余所有评卷人都这么说了一遍。
今日出的试题,又是这样的试题。
秦祭酒心里直叹气,为连慕默哀,他真不知范公是想为人好还是想害人,门生还没收入囊中,就先坑一把,唉……
罢了。
连小友是他极为欣赏的小友,若此次真的过不去,终身不得踏入仕途,那便像老贾说的那般,他出面作保,请连慕到国子监当先生吧,想来也是极好的一件事。
范公眯着昏花的老眼继续朝善学广场看去,看到场中那人还如同之前一般,定力十足,他满意得很,越看越满意。
就是这样,此子很有他上朝的风范,若是一上来人就火急火燎着急落笔书写,他反而看不上,庸才都是那般的,话不经脑,下笔行文也不经脑子。
正在此时,楼梯传来声响,楼下呼哧呼哧上来几人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有一人冷哼一声:“哼,这不过是范公一厢情愿罢了,连慕可未曾说过想当范公的门生,恐连范公是何人都不知晓,谈何想当您门生?”
范公和秦祭酒转头看去,便见楼梯当头上来一人,不是吏部尚书是谁?
范公顿时吹胡子瞪眼睛,这丰连年真是阴魂不散!
不待他要理论,吏部尚书又接着问道:“范公不说身子不适,推脱了今日的朝会,怎会在此?”
后头“登登登”又上来几人,好家伙,刑部尚书等人也来了!
秦祭酒看看上来的众人,暗叹一声,连小友真是能耐啊,恐这帮大臣一下朝便过来了吧,说是举朝皆震动也不为过……
的确,这帮看热闹的大臣,是一下朝就紧赶慢赶地过来。
今日下朝比以往都要早一些,试题是早就封存好的,皇帝今日当朝将试题交予禁军指挥使押送过去。
朝会上,吏部尚书心中一直在腹诽礼部尚书,这老东西奸猾无比,竟然遣人来说因着出题之事,累了几日,今日身子不适不来朝会了,特地上了请罪折子。
当谁看不出来,这老东西是借口不去朝会,自个偷偷去了国子监。
瞧,这一来,果然看见了这老东西,真是岂有此理!
薛平也是要来看看的,只是没有跟吏部尚书他们一道来的,听了传闻之后,他对连慕这人就开始有些感兴趣了。
不过他不急,黄昏纳卷,没必要表现那么心急,现下去也看不出名堂来。
皇帝这头,下了朝后回到星辰殿,问了问苍澜院的事,得知一切如常,他稍稍放了心。
他的小妃嫔见了她族婶,没问题便好。
如一切顺利,等人走后,他便出宫去。
第四百九十一章 放松
苍澜院里。
感怀过后,林月娟有些手足无措,她心中是有愧的,自家老头子常常自责愧疚时,她想到的却是莲花给他们一家带来的麻烦。
如今莲花一如既往的对她亲近,她心中只觉受之有愧。
从入宫的一路见闻,规矩那么严,她心中隐约是知晓宫女的日子不好过,若是换做慧儿,只怕她日日要忧心夜不能寐,不知莲花是怎么熬出头的,想来不容易。
此时的她心情十分复杂,既愧疚又伤感,还涌现了一股心疼,还有对宫里陌生环境的局促胆怯,总之什么样的情绪都有。
那个胡公公官儿应当不小,也得听自家侄女的,这让她有对族侄女娘娘身份的不适应,提醒了她族侄女今非昔比了。
莲花道:“想来族婶早早便起了床,恐未用早膳,我特地吩咐了人备了族婶的早膳,正好我也未用,咱们一道用膳吧。”
林月娟拘谨地应声:“哎,都听小花的。”
莲花有些苦恼,从见到族婶开始,族婶便不大对劲,先是哭了,她哄人哄得不哭了,却又拘束起来。
两人相见明明是好事,怎么看族婶是伤心多过高兴。
她不大明白族婶怎么了,却怕饿了,先用早膳吧。
最终她拦住了小吉子,没让这里布置成会客厅。
一来显得太生分了,二来她算算时辰,族婶从宫外进来定然是来不及吃早膳的,故而她也未用,等着人一起。
小吉子他们早有准备,此时端着一样一样的早膳进来,摆到桌子上。
等早膳摆好后,小吉子让其他人出去,只留他和小林子两人在。
林月娟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莲花招呼道:“族婶,知你喜清淡,便让人准备了清淡些的膳食,你瞧瞧早膳合不合胃口?”
林月娟定睛一瞧,她的面前放了几样早点,一碗小清面,汤头色泽清浅,上头撒了翠绿的葱花,几个素馅小笼,个头不大,一口一个,一碗茶蛋羹,上头点了卤汁,看着鲜美嫩滑,并着几样常见的早点,样样都是家常所见。
她又看向莲花的早点,每样量不大,种类却多,也是寻常所见的花样,只瞧着比民间的精致。
传说中宫里的娘娘都是吃山珍海味的,没想到也是这样的寻常早点。
她目光往上移,就见莲花冲着她笑。
莲花接着道:“族婶,莫要拘谨,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我还记得当年在你家时,族婶做的一手好面,真真让人回味,最爱吃了,可惜我怎么也做不出来,唉。”
谈起她在行的,林月娟放松了些,说道:“小花,是不是还是没掌握醒面的门道?婶儿也没什么秘方,就是醒面和一般人有些不同,这醒面是一门学问……”
林月娟说着便将她怎么醒面的一一细说,拘束散去了许多,就怕莲花不明白。
她当年是教过莲花做面的,只是莲花没掌握而已。
莲花含笑听着,她伸手很自然地给林月娟夹了个小笼包,示意边吃边聊。
林月娟下意识便跟着吃起来。
中途两人一问一答,一顿早膳下来,林月娟渐渐放松下来。
等早膳撤去,两人已家长里短聊了许多,林月娟也早没了最初的局促。
她伸手握住莲花的手,愧疚地问道:“小花,这些年在宫里过得还好吧?怪只怪我们无能,当初只能……”
说着说着人眼睛就湿润了。
小吉子两人隐在角落里,当自己是透明的一般,不声不响不言不语,只等着召唤。
这院子里头,早就精心做了安排,夏柳他们如今是过不来的,不必担心有心怀不轨的人能偷听到里面的话,林月娟和莲花的关系,也只得核心的人知道。
莲花反握住林月娟的手,真诚地安慰道:“族婶说的哪里话,您和族叔对我的大恩,我时刻记在心里。您瞧,我过得很好呢,这里头日子过得可美了,什么都不必愁,只管吃好喝好睡好便成。”
林月娟抬眼:“真是如此?”
莲花肯定的点点头,她说的可是大实话,当然说的是现下的,以前的过去了,不算。
林月娟这才真正打量起莲花来,方才思绪起伏只顾垂着头,她都没怎么看清。
当年那个可怜弱小的女孩,如今已亭亭玉立,出落得犹如晓露芙蓉,容颜秀美,面色红润气色甚佳,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光晕,身上还多了种似宫里头才养的出来的典雅气质。
林月娟放心了些,又转头去看周遭布置,瞧着屏风摆设,再瞧家具地毯,无一不精贵的模样。
莲花任由打量,她做这番安排,就是为了让人看着安心的。
她对林月娟道:“还未带族婶瞧过我住的地方呢。”
说着拉林月娟起身,边引人到内室边说:“族婶,我平日里起居便在此处,不过现下只是暂时的,等主殿修葺好后,我便搬入主殿之中,到时住的地方要比这里要宽敞得多。”
林月娟经过小月亮门,忍不住抬手去摸了摸帘子,这当帘子的料子,她竟摸不出来,比她见过的所有面料都好,却只是用来当帘子。
听闻莲花说的,她惊讶出声:“还要搬啊?”
这个屋子看着这么富贵,若是搬还要搬到更富贵的地方去不成?
莲花点头:“嗯,这里是偏殿,万岁爷将主殿赐予了我,只是还需修缮才能入住,等回头好了搬进去,到时请族婶来瞧瞧呀?”
“好,好。”林月娟明白了,看来族侄女的确过得不错。
她忍不住朝着内室打量去,脚上是软软的地毯,她低头看去,内室的地毯瞧着比厅里头的还好,看着暖和得很,是宫外头做衣裳都用不上的好料子。
她这辈子还是第一回踩这么好的地毯,有些小心翼翼的。
这里头每一样东西瞧着都十分贵气,她看得目不暇接,抬头望向窗户,她瞬间被窗户垂下的珠帘给吸引了。
不由自主过去,待看清了,她吃了一惊,这珠帘竟像是传闻中的水晶做的,这么大一副珠帘!
第四百九十二章 近乡情怯
莲花在旁边安安静静待着,任由她看。
待转了一圈出来,林月娟心里是完全信了,自家族侄女看模样过得的确不错,这里头的摆设便是她再眼拙,都能看得出来十分贵气,非寻常人家可比。
她心头压着的石头,算是松了松,回去给老头子也有交代了。
莲花将她引到客厅,让她喝茶吃糕点,开始问族叔身子如何,族姐如何。
言语之间极为关心,知道他们都好,莲花感到很高兴,这可是进宫以来,头次知道亲人的消息,她怎能不高兴呢?
她道:“族婶,知晓你们都好好的,我就安心了,回去告诉族叔,我在宫里头好着,让他保重身体,往后会有相见机会的。”
“小花,知你过得好,我们便放心了。”林月娟感慨,心里释然了很多,她能感受到莲花的真心实意。
几人又闲谈了几句家常,莲花关切地问了问林月娟腰怎么样了,还好不好。
林月娟叹气,这腰不好是年轻时累出来的,时不时便酸疼,阴雨天也疼,治不好。
莲花闻言,朝小吉子使了个眼色。
小吉子意会,立即出去找人请御医过来。
在等待期间,莲花有些近乡情怯一般,犹豫了一下,问道:“族婶,我想问问我爹娘哥哥他们究竟发生了何事?当年我还小,不知事,懵懵懂懂入了宫,想帮家里头却鞭长莫及,好在万岁爷答应了替我找他们,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之事,这样找起来也有个方向。”
林月娟心头咯噔一下,老头子果然没嘱咐错,这个事小花真的问了。
她脸色不自然起来,避开莲花的眼神,双手交叠紧紧握着:“当年,当年……你爹娘托人将你送来之后,只口头带了话,说做生意……做生意还是怎么来着……”
林月娟说到做生意时磕巴了一下,她抬眼望去,看到莲花的眼神,又避开去。
“哎哟。”她双手击掌,侧过身去,很是自责道:“瞧我这记性,越发不好了,怎么给忘了,忘了是做生意还是如何,总之你爹娘欠了巨债,只得背井离乡出去赚钱想法子还了。”
莲花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月娟,这说法倒是和她知晓的一样,只是她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
她按捺下那种古怪的感觉,急切地问道:“然后呢?”
林月娟虽是不敢直视,面色却自然了许多,越说越顺溜:“那会儿啊你还小,你爹娘怕你吃苦,便没有将你带在身边,又担忧讨债的人上门把你卖了,只得远远送到你族叔这避难。只是终究是我们无能,见似有讨债的人上门了,怕护不住你,迫不得已才……唉,你族叔担忧得觉也睡不好,唉……”
说到最后,林月娟情真意切的哀叹起来,面色十分动容,又是愧疚又是自责。
后头这些几乎全是真的,的确是迫不得已,否则谁又能狠心,将一个千里迢迢来投奔的孤女给送进深宫之中为奴为婢呢。
莲花顾不得安慰林月娟,追问道:“他们去了哪?日子过得很苦么?”
否则怎会不带她在身边?
林月娟表情一顿,这个问题也是老头嘱咐好了的。
她道:“小花,这事啊……”
她正想就着自家老头子编的,说后头长和老弟他们又来了一次口信,说去了很远,已经安顿得好好的,具体去了哪口信中却是没有透露,怕讨债的人知晓,想来日子过得还能成。
转头看到莲花焦急又渴望的眼神,她到嘴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心里不由充满了负罪感,不忍心再骗下去了。
莲花看着林月娟欲言又止的模样,手紧紧揪着袖子,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看着她,又倔强又紧张,希冀地看着她,就希望能从她嘴里听到点什么消息来。
林月娟嘴巴微微张开,几次想要说出来,最终却是无力的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来之前老头儿就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说,说了小花只怕受刺激要不好,可她也实在不想编谎话去骗小花了,左右不能说,干脆长叹一声,神情又沮丧又伤感。
“族婶是不知么?”莲花眼中希冀一点点消失,弥漫上哀伤,整个人黯然下来。
这么多年了杳无音信,一时半会族婶又怎么可知,是自己奢求了……
林月娟狠下心去,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别开眼睛去,想到当年莲花的模样,想到长和老弟和苏然幸福的一家,眼睛开始湿润,手里哆嗦着拿出帕子擦拭眼角。
莲花黯然垂眸,鼻子酸涩,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林月娟心口发堵啊,这个受尽千般宠爱的女孩家破人亡,一下变成了孤女,如今却遗忘了,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她却有口难言无法相告。
当年老头儿去了南面,带回的凶多吉少的消息,这么多年长和老弟一家又无音信,只怕,唉……
这实在是太残忍了,让她心口堵得紧,嗓子眼堵得难受。
她埋怨自家老头子对别人家的女儿比自己闺女还亲,现下她终是理解了老头,这个女孩如今只得他们是亲人了啊,他们若再不心疼,谁还能心疼?
她知道此时应当去说点什么安慰,只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怕自己说错,又觉苍白无力的安慰之语,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呢?
小吉子在外头刚安排好,踏进殿中觉察气氛不对,自家主子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悲伤。
他心里焦急,不知在他出去期间两人聊了什么,让主子这么伤心。
走到小林子身边,碰了碰小林子,小林子也被殿中的气氛感染了,觉得难受得紧,低声对小吉子说了几句,说主子的爹娘不知去哪了,主子找不着,伤心。
小吉子略一想,心中想通了什么,他担忧的看着莲花,小声唤道:“主子……”
莲花抬头迷蒙地看向他,泪将落未落,仿若琉璃瓶一般脆弱,眼神尽是茫然和无助,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看了便让人心里发疼。
第四百九十三章 画出来
小吉子喉头一梗,忽然不知要说什么了。
他恨自己无能,只恨不得万岁爷在此,能安慰到主子破涕为笑。
他掐了自己一把,强打起精神来,硬挤出一点笑来:“想来主子是太过思念高堂和兄长而伤神,主子您福慧双修,是个顶顶有福气的,容奴才大胆直言,您的高堂和兄长必也如您这般福运双全,他们那么疼爱您,是万万不愿见您这般伤心。主子,您在找他们,想必他们也在找您呢?”
“是么?”莲花怔怔然问出声,眼睛红通通的。
小吉子肯定的点点头:“定然是,您的高堂和兄长这么疼爱您,怎舍得不来寻您,奴才想许是还差些机缘,更何况您可不是一个人,不还有万岁爷在呢?有爷定能找到,您再等等,今日您见到了莲夫人,来日定能见到您的高堂和兄长。”
莲花眼中的茫然慢慢消散,重新有了光。
林月娟将湿润的眼睛擦干净,强忍着笑了笑,却没有附和,心中思绪还未调整好。
小吉子见有戏,赶忙趁热打铁:“主子,您如今怀有身孕,可万万得保重身子啊,便是为了他们,为了万岁爷,为了腹中的孩儿,也定要保重身体,以期来日相见。”
林月娟闻言大吃一惊,震惊的看向莲花,忍不住去打量,这才发现莲花肚子微微隆起。
莲花怀孕的事,莲秉成和林月娟他们都不知道,皇帝当时听了莲花身上的事,忧心忡忡忘了提及,过后胡淼淼也不敢擅自做主去说,故而两人都不知晓。
林月娟刚刚也一直没注意瞧,加上衣服宽大不够明显,故而一点都没发现。
乍一听闻,林月娟震惊极了,她没想到莲花怀孕了,睁大眼睛,懵了一瞬,满脑子都是小花有身孕了?
反应过来后,她脸上伤感的神情一扫而空,面上忍不住焦急起来。
哎哟,那可得怎么办啊!
作孽啊,她方才都干了什么啊,竟然让小花伤心了,还是老头子说得对,长和老弟家的事无论如何也得瞒着小花,可万万别动了胎气啊。
心中先头瞒着莲花的负罪感一扫而空,去他的不忍心,去他的负罪感,小花怀孕了,那能一样吗?!
没什么大得过小花有孕,其余的通通放后再说!
莲花睫毛沾上了泪珠,带着一丝哭音:“我知晓的,只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我……”
她好担心爹娘和哥哥啊,她好想他们啊。
她也知道要好好的,不要多想,不要忧思过重,只是总有时候想着想着就不自觉难受起来。
小吉子正待要继续安慰,林月娟却一改沉默,抢先大声发言:“小花!”
声音十分激动。
莲花懵然地转头看去,就见原先还沉默伤感的族婶,脸上的悲色一扫而空,神情十分怪异,与方才判若两人。
殿中几人齐刷刷看向她。
林月娟心里一慌,就怕自己找补不了,赶忙说道:“族婶想起来了,小花,你莫要担心,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莲花眼睛一亮:“是想起爹娘他们在哪里了么?”
她抹了抹眼泪,充满希望的看着林月娟。
小吉子心头升起疑惑,这莲夫人有些奇怪啊,怎么像瞎掰的一般?不过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主子信。
“是,哎哟,不是这个,族婶是想起了长和老弟他们还带过一次口信来。”林月娟都语无伦次了。
“真的?”莲花眼睛彻底亮起来,她微微激动起来。
“真,比珍珠还真。”林月娟心中阿弥陀佛了一声,她这也是万不得已啊,不是故意要瞒骗的。
她像是十分懊恼,一拍大腿,强行镇定下来,将莲秉成编的那套说辞一一道出,说人后来又来了一次口信,长和老弟他们都好好的呢,说得跟真的似的。
为了取信,她还在上头发挥了发挥,将报信的人照着隔壁二狗子从外地回来的模样,详细做了描述,生怕莲花不信。
莲花精神振奋:“族婶,那报信之人在何处,只要找着他,是不是顺着便能找着爹娘他们了?”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呢,若真能,指日可待!
她激动地站起来,眼巴巴的看着林月娟,身子激动得微微发抖。
“啊,那报信之人……”林月娟顿时卡壳了,额头冒汗,这点那该死的老头子怎么编来着?哎哟她给忘了!
她干笑着,面有难色:“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报信之人恐,恐不好找啊……”
莲花顿时有些丧下来,随即又灵机一动:“族婶,你不是还记得报信之人长的模样吗?你再给说一说,咱们画出来去找呀!”
说着,她忙活起来,匆匆走回内室,边走边说:“您方才说,那人穿着一件绸子衫,拉风得紧,尖嘴猴腮的,脖子长了一颗带毛的大痣是吧?”
走到梳妆台去,就要取纸笔想要画出来。
林月娟慌起来,果然撒谎是有现世报的,佛主诚不欺余。
她就为了讲得真一些,让族侄女儿信,又顺着编了人的相貌,怎么想到小花会要画出来啊,哎哟,怎么办哟。
族侄女还是这么聪敏,这画出来顺着一找,找到隔壁的二狗子,却没找到她的爹娘,岂不都穿帮了!
看着林月娟慌了神,小吉子福至心灵,一瞬明白了什么。
他赶忙走过去,挡在莲花跟林月娟中间,让莲花看不到林月娟慌了神的模样。
帮着找补,高声道:“莲夫人,当年那报信之人不是你们那顺路回乡的当地人吧?”
说着回头拼命朝林月娟使眼色。
林月娟慢了半拍,想不明白为何这么问她。
莲花拿起纸张看过来,只看到小吉子,看不到她族婶。
她停了停动作,皱着眉头问道:“不是本地人么?”
林月娟的慢反应可急死小吉子了,只得对着她无声比口形,让她说是。
林月娟脑子转的虽慢,却知晓眼前的小太监似是在帮她圆谎,赶忙道:“哦哦哦,对对对,不是本地人。”
第四百九十四章 后年相见
小吉子又大声可惜道:“那可不好找啊,这便是画了出来,也形同大海捞针啊。”
方才没如何想,莲花现下细细一想,的确如此啊,抓了抓头发,又忍不住去想问。
小吉子就如她肚子里的虫一般,不等她问出口,又接着问出她想问的:“莲夫人,那您可知那报信之人是何方人士,家住哪里?”
莲花点点头,小吉子这么问不错的,只要知晓个大概位置便能找,她继续动作,接着去拿笔。
问到这里,林月娟就是再笨,也知道怎么答了。
她道:“哎哟,当年那小兄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急着赶路,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便走了,只知人走南闯北,居无定所,其余却是不知的。”
莲花停下找笔,不死心的问:“那人没个固定待着的地儿么?例如镖局什么的?是镖师么?”
林月娟心头一震,呼吸漏了一拍:“没,没有。”
她心头砰砰乱跳起来,以为莲花想起了什么,面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幸好小吉子还挡着,没露了端倪。
梳妆台前莲花的又颓然下来,将手中的笔放下,蔫蔫巴巴地坐下。
好不容易得的线索,又没了,唉……
小吉子感受到了林月娟的异样,他依旧挡着莲花的视线,走到梳妆台前,将视线挡得死死的,安慰道:“主子,都有口信带回了,您高堂和兄长都好好的,您就放心吧,他们不日定会来寻您。”
莲花撑着脑袋,闷闷不乐:“不日是几时嘛,怎这些年都不来寻?”
“这……”这问题小吉子回答不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坐在厅里头的林月娟知道人还没想起来,大大舒了一口气,身子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都要虚脱了,老腰的毛病都要复发了。
幸好幸好没想起来啊,否则她就真是作孽了。
她擦了擦汗,看向屋里头,见莲花十分不开心,想了想道:“小花啊,后头许是我跟你族叔搬了家,你爹娘他们兴许来找过了,没找着呢?”
“嗯?”莲花转头望过去。
小吉子看了林月娟一眼,确定神态正常了,让开身子。
林月娟咽了口唾沫,又振作起来:“那个,族婶算算日子,以你爹娘的本事,这些年过去了,想来银子挣得也差不多了,你身孕几个月来着?”
“快四个月了。”莲花直起身子,有些不解,爹娘银子挣得差不多,和她身孕几个月有什么关系?
“让族婶算算日子啊,算算。”林月娟暗自算起来,现下是九月,怀相瞧着也像三四个月的模样,那便是还有六个多月生产。
那就是要明年生产完,保险起见,奶一年的孩子,再养好身子,那还是说后年合适。
算好了数,林月娟重新说道:“小花啊,以你爹娘的本事,兴许明年,不不,想来是后年人就能回了。”
“啊?为何是后年?”
林月娟语重心长地道:“后年稳妥些,你也得给你爹娘多些时间挣银子,这样他们就没那么辛苦。”
原来如此,还是族婶考虑周到。
莲花双眼亮起来,肯定的点点头:“族婶说的对,得给他们多些时候,否则他们着急起来太辛苦了,累着他们,那可不好呢,我不能着急。”
她自顾自嘀咕着,站起来团团转,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子,她可不愿意自己的爹娘和三个哥哥累着自己。
爹爹忙也就忙出茶那几茬,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茶园的事都让包叔叔他们管,抓虫除草施肥等等都是包叔叔他们干的,爹爹只时不时去转一圈指点江山,故而爹爹太辛苦了定然不好受的。
娘亲管着家里头的事,管着铺子和田地的事,日日理账,没干过重活儿,都有人帮着,故而也不能太辛苦的。
大哥哥读书人自不必说,他还要读书呢,更不能辛苦。
三哥哥身子那么弱,那就更不能累着了。
家里只得二哥哥扛造一些的,能打能摔的,不过挣银子二哥哥最不在行了,也不成。
这么看来,只怕后年也不能成,还是让他们慢慢来为好。
莲花自己嘀咕着,自己就把自己说服了,全然忘了其他。
听得小吉子一愣一愣的,这般也行?
不过好在是圆过去了,他松了口气,主子自己想通就成,不过他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林月娟有些心虚,却也松了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回去能给老头子交代了。
先让人平平安安,不要多想安心养胎,顺顺利利生产,后年的事后年再说吧。
她回去让老头子想想主意,那死老头看着正直,鬼点子最多了,让他出主意准没错的。
让林月娟和小吉子想不到的是,他们编造的话却全说中了,莲花的一家的确在找莲花,也阴差阳错没找到莲秉成,即便如此,莲花与家人相见的时日比林月娟说的快得多。
林月娟为何听到莲花有身孕后,态度产生了极大的转变呢?
这里头是有内情的,当年林月娟生下慧儿之后,其实还怀过一胎。
生慧儿时候,生产并不是太顺利,身子养了好几年,直到四年才又重新怀上的。
在这四年里,她受尽了婆母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遭受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故而怀上之后,她初初十分激动,等喜悦过后,却又开始有了新的忧虑,担心这一胎不是儿子,加上婆母不断的拱她,她日日陷入心焦之中,像惊弓之鸟一样,终日惶恐不安,做梦都梦到又生了个女儿被吓醒。
怀有身孕的妇人本就敏感多思,加上她天天胡思乱想,心里头越来越沉重,莲秉成开解了也不好使,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胎儿压根就养不好,最终是胎死腹中,小产了。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怀过身孕。
所以她是过来人,最能体会这样的心情,最能体会这样的痛,宁肯自己打妄语也要瞒着莲花,她不希望在莲花身上重现自己的悲剧。
经过这一遭,林月娟整个人放松下来,再也没有先头刚入宫的拘谨,在莲花平静下来后,她拉着莲花的手,一样一样嘱咐怀胎要注意的事情。
第四百九十五章 低调行事
不过没嘱咐几句,黄祖德就来了……
在黄祖德出了太医署,走去苍澜院的方向时,有一人隐去了身形,匆匆而去,没多久某个宫里已经收到了苍澜院请了御医的消息。
一女子坐于桌前,身着素色琵琶袖常服,只交领处绣了同色花纹,衬得人格外柔美恬静。
女子眉眼平和,手执毛笔一笔一划在纸上抄写佛经,远远瞧去,犹如一幅沉静清雅之画。
一本佛经抄完,女子将笔放下,接过身边宫女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嘴角缓缓牵起,丹凤眼一瞬没了柔和沉静,变得明艳起来。
她亲启朱唇:“不必再去探了,就听父亲大人的,本宫静候佳音便好。”
“是。”
“表哥那头,还是没有消息?”
“没有。”宫女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也好,下去吧。”
宫中的眼线被清了不少,也算正常,何况多事之秋,一动不如一静。
女子没有多想,将人挥退,笑意盈盈地拿起刚抄好的佛经端详,看着看着,心思却飘向了远处。
可如今的她已经学会了不急,她什么都不必做,只需静静等着,她想要的自然会来。
还有一个大好的消息,她的身子经过多年调养,已适孕,又有秘药在手,她只需想个法子……
此事她殿里的人都不知道,她信不过。
女子舒出一口郁气,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连带头疼都好久不曾发作了。
这名女子,正是沉寂已久的薛贵妃。
自那日之后,她在宫里的眼线被清除不少,索性还有从前投诚之人不曾背叛。
那日回到殿里,她头疼欲裂,狠狠砸了一通,心中怒火悲愤难以宣泄,差些病倒,幸得父亲宽慰。
父亲不愧是父亲,她在宫中经营多年都难以企及,因父亲来的消息,她才能宽下心来沉住气。
这些日子华庆殿静悄悄的,薛贵妃未踏出殿门一步,行事十分低调,对外称修身养病之中,避不见客。
她轻轻笑了笑,将佛经优雅放下,款款地走出书房。
帘子打下,扬起的风吹起佛经的一角,纸上的小楷隽秀雅致,仔细看去每字的收尾之处,暗藏凌厉之势。
后宫之中,暗流悄无声息的涌动着,阴谋诡计有条不紊的推进着……
国子监外,善学广场。
莲沐苏依旧端坐阖眼,静静沉思,一上午过去了,还是这样一副镇定的模样,丝毫没有动笔的意思。
善学广场外最早来的人早熬不住了散去,新看热闹的人又一波一波地来,善学广场这一场重考,京中已经传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一波波来,看到莲沐苏毫无动静的模样,觉得无趣,又一波波的走。
只是后头来的,大姑娘小媳妇大婶儿明显多了许多,她们都是听说这重考的考生俊得很,慕名看热闹来的。
读书人也都听说了出的是何题,每个新来的都是一致的动作,走过来,挤进去,站着看了看,再无奈地摇摇头,又挤出去,到了人群外围再长叹一声,三三两两惋惜地走。
太难了,这实在太难了,太原府的解元完了,长得清风明月一般又如何,能与秦祭酒论道又如何,上头出的题,压根就没想让人过,唉。
可惜了,这么好的人,太可惜了,唉……
书斋二层,范公背着手站起来走来走去的,又看看窗外的人,还是没动静,忍不住道:“怎还不动笔?莫非老朽出的题太难了?”
所谓关心则乱,他从起先的得意洋洋,渐渐变成了现下的焦躁。
其余众人睨了一眼,都没有吭声,这话只能范公自己说,他们可不好说,看透不说透,就算心里这么想也得憋着。
秦祭酒早已找个借口溜走了,没有在这里。
众人里,只得丰连年有所反应,他耿直地呲笑了一声,难不难这老东西不知?
题不难,谁拿到这个字都能洋洋洒洒写一大篇,难就难在有那么多圣人先贤写的圣言做比较,在圣人先贤面前,谁写不黯然失色?
这老东西摆明了要为难人!
范公看他一眼,懒得和他计较,心急如焚,又坐下来,端起茶盏要喝,才惊觉已一肚子茶水。
改题之时,他只想着看看这跛子考生如何实现心中的“公”,看看人配不配得上他的另眼相看,并非有意为难,他可不希望朝中错失一个栋梁之才。
他这把年纪了,老糊涂是应当的,谁知万岁爷也不阻止他。
想到这里,范公坐立不安:“老朽不求别的,他若能写出个一二三来,甭管如何,这门生老朽都认了。”
可别再折磨他了,好歹动一动啊,他年纪大了,受不住啊。
丰连年耻笑出声:“出题的是范公,着急的也是范公,您都这把年纪了,还没个后生有定力,还是莫要收什么门生了,免得误人子弟。”
范公心焦火燎的,懒得理这言语,他坐不住了:“不成,老朽还是下去看看。”
当即起身走去。
丰连年倒了杯茶,又悠悠开口道:“范公莫不是以为下去看看,便能弥补吧?”
范公脚步一停,吹了吹胡子,又忍下了,冷哼一声,不管他,还是要下楼去。
丰连年端起茶盏,喝之前长叹一声:“这跛子考生真是流年不利,被迫重考也就罢了,还遇到这般的考题,被这么多百姓围观能定下心来已实属不易,如今不过沉下心来理清思路,想将心中所想凝聚精华以求破题,连这有人都看不过眼想去打断,真是可悲可叹,可怜至极啊。”
说着啜了一口茶。
范公抬起的脚放不下去了,又缩了回来。
丰竖子说的不错,他不能去。
想了想,范公走回来,一屁股坐到丰连年面前,装模作样撸了撸胡须,慢条斯理开口道:“丰大人方才那话何解?与老朽说一说罢。”
他如今是当局者迷,听一听丰竖子的分析也好。
丰连年放下茶盏,脸别过一边不去看人,冷淡地道:“不敢不敢,本官怎敢在范公面前卖弄?”
老东西也有今天,哼。
第四百九十六章
范公凑过去,声音亲热了几分:“丰大人,在朝中,除了万岁爷,就数你的眼光毒辣,最有识人之明,怎算是卖弄?你就与老朽说一说吧?”
丰连年心中妥帖了,要不是他自知教不了这门生,才不会跟这老东西多废话。
他指了指底下的人:“范公可见过此子与秦祭酒论道?”
范公一顿,他有没有见过,丰连年这竖子不是最清楚?这问的什么话啊。
他憋着气道:“却是未曾。”
若不是这竖子拦着他,他当初就能见到了!
“难怪范公如此担忧,原是未曾见过。”丰连年舒爽了,他就是故意这么问,要戳人心窝的。
其余大臣各自对视一眼,都走了过来,纷纷问道连慕跟秦祭酒论道的情形。
这事京中读书人传得神乎其神的,他们都知道,却没见过的,秦祭酒这人在他们刚到时候又借口告辞了,也没地儿问去。
范公也顾不得计较了,侧耳倾听。
丰连年这才对着众人娓娓道来,将他那日所见所闻一一说出,把他见到的秦祭酒和莲沐苏在崇文坛上所说的话,都说了一遍。
最后,他感叹道:“本官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人,年纪轻轻便能如此沉稳从容自若,看事极为透彻,对圣贤先哲之道参透甚深,却非一味遵从,自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与秦祭酒论道毫不落下风。”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尤其范公听得不断点头赞许。
丰连年感叹完,惆怅地起身:“范公您就放心吧,以本官所见,此子才华横溢,旁人做不到之事,不代表此子做不到,您不必自扰,且看着吧,本官先行一步了,诸位大人,告辞。”
越说越惆怅,越说越舍不得放手,还是眼不见为好。
他起身朝着楼梯走去。
范公听了丰连年的话,心中一颗大石头落下来了。
他朝窗外看去,越看莲沐苏越是中意,暗道此子样貌才品样样上佳,只左足微跛美中不足,却也不影响美玉散发光彩,除了当门生外,倒是当女婿的好人选,可惜他范家年纪相仿的女孩都已出嫁。
刑部尚书看着善学广场上那抹身影,面上若有所思,他也起身告辞,道一声有事先走了。
丰连年这头不知楼上的人在想什么,他刚走出书斋,站着看了两眼人群,就听闻身后有声音响起,回头看去,确实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人狠话不多,典型的行动派,下朝后他都没想到刑部尚书也会来看热闹。
他对刑部尚书拱手,问怎就走了。
刑部尚书只说有事要走。
两人互相拜别,各上各的马车。
丰连年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不曾多想。
车轮滚滚向前,他撩开马车侧帘朝着人群看去,还是觉十分可惜,自己没那个命啊。
待要放下帘子之时,却看到了薛家的马车。
他心念一动,重新撩开去看,看清了坐前头的小厮,暗自沉思,薛平怎么也来了?
临近中午。
苍澜院内,莲花不舍的送别林月娟,直到送出苍澜院大门,还想要送。
胡淼淼上前一步,喜眉笑眼地行礼阻止:“莲主子留步,莲夫人就由奴才来送,等出了宫门便有马车相送,还有人护着,您就放心吧,奴才保管莲夫人好好的,风吹不着,日晒不着,也累不着莲夫人。”
林月娟也附和:“是啊,小花,由胡公公送我,你就放心吧,回去吧。”
莲花这才止住脚步,依旧不放心的道:“族婶,你一定要跟族叔说我过得很好,让他放心,可莫要再瘦了。”
“好,族婶回去便与他说。”
莲花又嘱咐道:“您也保重身体,炭头说的话您记住了,平日里莫要累着,按他教您的日日按摩按摩,给的膏药您好好贴贴,过阵子再去他们家找他瞧瞧。”
说着示意小吉子把黄祖德家里的住址送上。
林月娟接过,心里暖极了,她道:“好孩子,族婶都知晓了,这外头风大,你又怀着身孕,着了风不好,回去吧。”
莲花还是不舍,嘴巴扁扁的,拉着林月娟的袖子不肯放,这一别不知何时见了,宫里头太不方便了,不能随便探亲。
林月娟心里也不舍极了,却知晓宫里规矩大,她又劝:“小花,来日方长,以后…以后…”
她想说会常来看看,却想起这不是她能做主的,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看向胡淼淼。
胡淼淼心领神会,笑呵呵地道:“莲主子,您与莲夫人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不急在这一时。”
“真的?”莲花松了松手。
胡淼淼肉肉的脸上堆满笑:“奴才怎敢骗您。”
莲主子可是万岁爷的心头肉,爱屋及乌,连莲先生和莲夫人都护得好好的,何况只是见面。
莲花上下犹疑地打量了一下胡淼淼,终是放了手,又朝着林月娟道:“族婶,那我便不送你了,代我向族姐、族姐夫和大外甥、小外甥、外甥女问好。”
胡淼淼只觉得莲花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打见到他,那眼神就透露着不同寻常。
林月娟忙不迭去应了,提到这点,她这心里是又暖又感动,小花啊,当了宫里的娘娘,却从没忘记过他们,连慧儿当年未出生的孩子都还记得,给备了见面礼。
这见面礼,件件精致得很,都是宫中御制之物,寻常人家几辈子都没见过皇家御制之物,有个一件都能光宗耀祖,都能当传家宝代代相传。
而小花,却一下子送了三件给慧儿的孩子,这说出去谁不羡慕?若邻里知晓,准得妒忌红了眼。
这几样见面礼啊,瞧着就精贵,便是连她不识货的都看得出来,当时拿上来,她连碰一下都怕坏了,看着就不敢收,一直推辞,直道太贵重太破费了,她不能收。
小花看了看,说宫中御制之物确有些不便,这些都是万岁爷给准备的,先头没考虑周全,想了想要给她换成金子,让她出去后帮打一些首饰送。
第四百九十七章
她虽不知御制之物有何不便,听后头的话却知小花心意已定,便不再推辞了,赶忙将东西收下,让不必再忙活了,再也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了,这可是圣上赐的啊,天大的荣耀,是能吹嘘一辈子的事。
慧儿有福气了,有了这个就硬气了,往后亲家母得敬着,谁不高看一眼?
毕竟谁家能有那本事得圣上赐的物件?
也就小花有这本事,真是托了小花的福气了,她心中欢喜得紧,心里也确确实实踏实了,看来小花在宫里过得真的很好。
这礼真是送到她心坎里去了,慧儿和外孙他们好,她就比什么都好,这东西拿回去,得让慧儿收好才是。
说来就臊得慌,进宫之前她没想过要贪人的富贵,最后却还是沾了光,不止请了御医替她瞧病,给慧儿的孩子备了礼不算,她跟老头子也通通都有份,送了不少东西来,真是臊得慌。
虽是这么想,她此时却满满的窝心,与有荣焉一般,这可是她的族侄女啊,名义上的女儿。
莲花又与林月娟说了几句,依依不舍地挥别,目送着林月娟离开。
胡淼淼前头带路,引着人向前走,最后跟着的是两个小太监,走在一左一右,手里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林月娟走在中间,她再也没有来时的无措了,心里踏实得很,这些她知晓都是莲花给她的底气。
“主子,回去吧。”小吉子见人走出了一段距离,走到莲花身边劝道。
莲花目光还定定看着远去的人,面上带着失落,自言自语道:“那胖太监瞧着挺坏的,也不知说的话准不准的,唉,也不知下一次见到族婶是何时了,希望这个胖太监说得是真的。”
远处的胡淼淼脸上笑容凝固,脚步踉跄了一下,很快又稳住了身形,若无其事往前走。
小林子记性好:“主子,那太监是上回中秋宴前调戏您的太监。”
“啊,是他啊!”难怪看得这么眼熟,莲花回忆了回忆,也想起来了:”哎呀,这胖太监可有前科呢,怎么办?”
小林子见莲花着急,挠了挠头,给出主意:“若不然,告发他?”
他常常跟万岁爷打报告的,多一件事不打紧。
莲花不由眼睛一亮,赞赏地看着小林子:“可以呀,小林子你的脑袋瓜子好使了些。没错了,如今知晓他是姓胡的,若他敢食言,我便去万岁爷那告发他,打他一顿。”
越走越远的胡淼淼,圆滚滚的身子晃了晃走得不稳当,差些就老马失了前蹄,惹来林月娟关切的询问。
大门两侧的高树上,某处叶子似隐隐动了动。
小吉子心头暗笑,胡淼淼的来历不简单,他能猜出一二,地位恐怕跟张总管不相上下,没想到被主子说成这样。
待人彻底不见了身影,莲花心里空落落的转身回去,唉了口气。
走着走着,她又高兴起来,心中充满希望,族婶都见着了,娘亲他们还会远么?
她如今心里踏实了,知晓不能着急,那就再等等,万岁爷帮她寻家里人,家里人也在寻她,明年,后年,她很快就能见到人了!
想到这里,莲花满脸笑意,高高兴兴往回走:“走,咱们现下找奶奶去,想她了,想和她说说话,等下午膳要和奶奶一起用。”
“好嘞。”两人不约而同的高声应道。
小林子脸上露出笑容来,看着主子高兴,他也跟着喜悦。
小吉子笑意柔和地跟在身后,主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有种蓬勃向上的精神,在宫里实在难得,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莲花高兴地在前头走着,她要亲自去找齐嬷嬷。
几人经过小青住的屋子,不知小青怎么样了,莲花又进去看了看,还没进门,就见小青出来了。
原来小青已经好多了,肚子不疼了,正要找他们去,于是三个人的队伍变成了四个人,浩浩荡荡去找齐嬷嬷。
冬雪夏柳他们在林月娟来期间,一直被齐嬷嬷拘着在身边,莲花过去后,他们也就出来了。
胡淼淼这头,脸上的笑容都比以往勉强了几分,他乃练武之人,耳聪目明,他这身子也是因练功所致,比常人要胖得多。
当时还走出没多远,莲花说的话寻常人听不见,他听得一清二楚的。
心塞塞的,他这副和乐喜庆的笑脸,谁见了都想亲近几分,至今只遇到两人说他坏,一个是莲秉成,另一个是莲主子,他似跟莲家的人天生犯冲,总一眼能瞧穿他笑脸下的底细。
今日辛苦一场,以为会有所改观,没想到在莲主子眼里,他依旧是个坏人啊,太心酸了。
看来他今后可得好好拱拱万岁爷,让莲主子多见亲人几面,否则莲主子就要告发上回误会的事了,天地良心啊,他那回真不是调戏,是巴结,不过用词轻浮了些罢了!
揣着满肚子心酸,胡淼淼面上依旧如往常一般,一路要将林月娟亲自送出宫去,这也是万岁爷交代了的,不得有差池。
待出了御花园时,到后宫的岔道口之时,却见有一宫妃带着个宫女在前头,似在散步,又似在等人。
胡淼淼脸上笑容未变,脚上步速也未停,只眼神一瞬变得冷了几分,跟个没事人似的,笑意盈盈对身后嘱咐了两句,林月娟垂着头答应。
他带着人徐徐前行,离宫妃还有六七八步时,微微躬身行礼:“参见周常在,愿常在吉祥。”
不等人叫起,他直接起身,圆滚滚的身子,将身后的林月娟挡得严严实实的。
他的脸上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嘴里亲热地说道:“奴才方才听见几只喜鹊在枝头上叫唤,正纳闷有什么喜事呢,就见着了常在,原来喜事儿在这等着。今日天儿好,常在这是出来散步?”
周常在看着眼前这个白白胖胖的太监,她在宫里却没什么影响,可对方却能轻易叫出她的名,与她一副熟稔的模样,长得很是喜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玲珑剔透
她眼睛略过后头的人和方向,嗅一丝不同寻常,心念急转,笑着道:“正是,赵美人见今日天儿好,便约了我去逛逛,只是我等了也有一会儿了,还不见姐姐来,想是快了。”
将自己在这里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
胡淼淼仍旧笑着,让人看不清想法。
他乐呵呵点头赞同:“常在和赵美人真是好意趣好雅兴,这秋日的景儿的确不错,到御花园里转悠转悠,这心情都舒爽不少,难怪奴才瞧着常在气色极好,想来定是心境如这景儿一般美的缘故。”
周常在开怀地笑出来,调笑着道:“和公公说话,真让人高兴,这心情便是不美,听了公公的话也要美了几分。真想让赵姐姐也听听公公所说,她近日眉头拢着不得舒展,想来约我去逛,也是为了散散心情。”
“常在过奖了,是常在性子本就豁达开朗,哪是奴才的本事。常在莫要忧心,今儿个天好,想来赵美人逛个一逛,心情定能如常在一般美。”
“希望如此,我也是想她好好的,待到她来,再开解一二。”
两人一唱一和,又说笑了几句,仿佛事先就见过一样,聊得十分畅快,言语间周常在将自己和赵美人的关系说得清清楚楚。
胡淼淼面上堆满笑,待看看日头,又忽然想起什么,一拱手:“哎哟,见着常在奴才便忘形了,不知不觉已打搅常在多时,奴才们不打扰了,这便先走了?”
周常在含笑点头,丝毫没有问胡淼淼来处和去处之意。
胡淼淼也笑着行礼,带着人往另一条路走去。
待人影彻底不见了,周常在脸上的笑才淡了几分,面上若有所思。
身后赵美人姗姗来迟,人还未到跟前,远远的便已开始告罪:“周妹妹,姐姐方才有事来迟了,还请莫怪。”
转身看着来人,周常在脸上的笑容一如往昔,只是藏了几分冷冽。
她没有如往日一般让人慢些走,只笑着看来人走近,想要看清来人一般。
宫里头她原以为赵美人虽贪图便宜,人当是有几分真诚的,却没想到自己还是错看了。
若她猜的不错,方才那个白白胖胖的太监是万岁爷的人,看情景像是去苍澜院办了事刚出来。
她等在这里被人撞见,看着像她故意而为之一般。
容她大胆的推测,这是她的好姐姐赵美人计算好了的吧,实在太刻意了,容不得她不多想。
莫非赵美人做了什么被人发觉了,要找自己做替罪羊?
还有,那太监挡着的是什么人?像宫外头的人一般,低垂着头瞧不清样貌,走路的姿势不像宫里人。
这点倒是值得深思。
藏好心中的思量,她笑容如往常一般亲热,嘴里道:“赵姐姐哪里迟了,妹妹这也刚来没多久。”
赵美人满脸歉意走近,微微喘气,捂着胸口拍了拍:“都迟了快一刻钟了,是姐姐对不住你,差人约了你这时辰,不曾想临出门前衣裳洒了水,匆匆换了一套,这才耽搁了时辰。”
周常在看着毫无异样的赵美人,替她理了理跑乱的头发:“姐姐就莫说这些见怪的话了,咱们情同姐妹,等一等有什么打紧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开始携手朝着御花园走去,身后跟着她们的宫女。
声音还若有似无的传来:
“妹妹,你今日这身打扮,可真趁景儿。”
“姐姐若是喜欢,妹妹那里还有些料子,回头让人送去给姐姐。”
“这,那姐姐就不同你客气了。咦,最近怎不见流萤?”
“唉……她病了,也不知这丫头去哪染的病,出了许多发痒的红疹,看过御医都不得好,身上都抓烂了,一片片的流脓,眼见着人不好了,妹妹只好迫不得已将她移出宫去了,唉。”
“哎,这真让人难受,不过妹妹,别怪姐姐说你,你心太大了,这红疹万一过人,那岂不是糟了?当刚起之时便将人隔出去,你啊太好心了……”
两人渐渐远去,声音消失在御花园之中。
胡淼淼紧赶慢赶,将林月娟亲自送出了宫门,派人仔细护送回去,又紧赶慢赶回星辰殿禀报。
胡淼淼求见时,皇帝正在换出宫的便服,张庆和几个太监在帮更衣。
皇帝这头早得了消息,知道他的小妃嫔和族婶相见没什么事,只是依依不舍了点,其余没什么,他所担心的他的小妃嫔见了亲人受刺激会想起什么来,这倒是没发生,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往后让他的小妃嫔多见见亲人吧,等时机到了,莲先生的见面也安排上,让她安心。
不过听到他的小妃嫔有问她族婶双亲和兄长的事,不由心里沉甸甸的。
待宣胡淼淼进来,不等人说话,皇帝抬眸看了一眼,问道:“人送出宫了?”
“回爷,送出去了,明面让两个小子护着,暗里又派了两个小子跟着,定能确保安然无虞。”胡淼淼圆滚滚的身子行了个礼。
衣更好了,张庆躬着身子轻唤一声:“万岁爷,好了,发冠还需换换……”
皇帝放下手,走到桌前的凳子坐下,淡淡地道:“继续。”
胡淼淼跟过来,接着道:“奴才接人进来倒还算顺利,碰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奴才让人给料理了。不过送莲夫人出宫路上,奴才撞见了周常在,说是应了赵美人之约,在岔道口等待,奴才便与她寒暄了几句。”
说到这里,胡淼淼顿了顿,仿佛觉得十分有趣一般:“说来这周常在也真有意思,是个玲珑剔透的主,未见过奴才,却与奴才谈笑风生十分开怀,不曾好奇奴才是何人、掌管何事,要去何处办差,便是见到莲夫人,也不曾多问一句,奴才怎么说,她便随奴才怎么答,将自己等在那处的缘由说得清清楚楚的,真是个妙人。”
他这话像周常在说赵美人一般,什么都说了,却像没别的意思一般,宫里头的妃子,大小都是个主子,他不敢妄言评价。
第四百九十九章 谄媚至极
周常在句句意有所指,让他联想到前头鬼鬼祟祟盯着苍澜院的人,是赵美人一般,知微见着,真是个聪明人。
禀报完,胡淼淼垂着首等待示下。
皇帝闭目不语,手指敲着桌子,神色不明,任由身后的奴才替他重新束发束冠。
过了一会儿,他冷冷点评:“商贾之女,长袖善舞”
随即轻笑一声,含了一丝讽意:“朕从前不曾注意,竟不知晓朕这后宫人才辈出、不容小觑。”
殿中气氛不由一滞。
给皇帝梳头的小太监顿时战战兢兢,一旁的张庆大气不敢出,见那小太监似要出岔子,赶忙接过手去。
这话胡淼淼也不敢接,别看他平日嬉皮笑脸的,却最会审时度势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心里明镜似的。
终于重新束好了发,张庆小心翼翼出言:“万岁爷,好了。”
皇帝起身,话不多说,只道:“走吧。”抬步往外走去。
胡淼淼快速跟上,张庆与早装扮好的两个小太监也跟在后头,一行人走出殿外。
走出个十来步,胡淼淼又恢复了往日的一副狗模样,笑容可掬地道:“万岁爷,您这身打扮真是丰神俊朗,俊逸得不像话,像个才貌双全的贵家公子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皇帝懒得理他,继续往前走。
胡淼淼还巴巴跟在后头,接着道:“要奴才说啊,若是莲主子见了您这副模样,定然看入迷去,连奴才一个太监都瞧迷了眼去了——”
提到莲花,皇帝停下脚步,略一沉思。
胡淼淼顿时停下话头,不知是何意。
张庆跟在一旁腹诽这死太监胖太监,油嘴滑舌,话多过米,此次又不用这死太监跟着,倒是去盯着布防啊,跟着万岁爷是何意。
皇帝略一沉吟,罢了,太过轻浮,往后总有机会见到的,以后吧。
这么想着他接着抬步往前走。
胡淼淼则误以为皇帝是想知道莲花如何,怕先头回禀报的人说不清楚,正好他一直想着说点什么拱一拱。
此时正是大好时机啊!
他赶忙道:“爷,奴才送莲夫人走时,莲主子不舍极了,拉着莲夫人的袖子不肯撒手,那可怜的模样,瞧着便让人心疼,奴才宽慰莲主子,与莲夫人见面的机会多得是,莲主子这才撒手,爷,您看……”
皇帝睨胡淼淼一眼,将他心思看的透透的,没有搭理。
早知晓他的小妃嫔反应,心里心疼得紧,无需这奴才说,本就打算让他的小妃嫔多见见亲人。
这狗奴才跟着他说一堆废话,最后这句才是目的,想兜回自己的篓子。
胡淼淼一阵心虚,擦了擦肥脸,脸上笑容堆起来的肉,堆得眼睛都瞧不见了。
他又小心道:“万岁爷,莲主子与莲夫人甚是亲近,若能时常见见,定能慰藉思亲之苦。”
他自作主张之言,当时也是为了宽慰莲主子,哎哟,不知万岁爷是何意,别到时候被莲主子告状啊,自己先过了明路才是。
“思亲之苦。”皇帝念着这几个字,瞥他一眼:“南面的事,查得如何了?”
那才真的能治标治本,治疗他的小妃嫔思亲之疾。
胡淼淼冷汗顿时下来,笑意都收了几分:“奴才又飞鸽传了信过去,想来很快便能收到回信。爷您放心,算算时日,这几日也该有消息回了。”
皇帝冷哼一声,又是这答复,这难道他不知?
胡淼淼干笑着,万岁爷真是洞若观火,他那点小九九被瞧得一清二楚的,不过这事好歹过了明路。
穿过一道宫门,他道:“哎哟,爷您且慢行,奴才虽在沿途布好了防,却是放心不下,您的安危关系天下苍生,奴才这便告退去盯着那些小子,无比确保万无一失。”
皇帝懒得计较,笑骂一句:“狗奴才,去吧。”
比猴都精,到了关键时候便打马虎眼。
胡淼淼知是过关了,仿佛得了天大的荣誉一般,喜眉笑眼高呼:“狗最是忠心侍主,奴才多谢万岁爷的夸赞,这便去,奴才在外头恭候您的大驾。”
说着行了个告退礼,匆匆忙忙远遁而去。
张庆心中破口大骂,这死胖子,简直谄媚至极,万岁爷明明是骂他,却当做是夸,真不要脸!
一行人朝着宫外走去。
城中。
郭能坐在马车之中闭目养神,他借口出去游玩,让郭顺将他娘、他的夫人和几个儿子从南门送走。
他也跟着送了送,刚送完人从城外回来,去往郭府。
郭顺办事果真得力,考虑周全,这样的人他先头一直让去办薛平那老匹夫的事,如今性命攸关了,嗅到危险,他才管不了那么多将人召回。
不过他也知道,那事不能出岔子,跟着郭顺确认了几遍都安排好了,才安心。
如今郭府只剩他那个无能的父亲,跟两个酒囊饭袋一般的弟弟,还有他的几个心爱小妾,和几个姑娘在。
这些人就罢了,一是无法送走,动静太大了,会引人怀疑,二是不能送走,郭家还得装着平日的模样,让外头的人瞧不出端倪,否则被薛平那个老匹夫知晓就完了。
既然享受了他郭能辛辛苦苦创下的荣华富贵,那这些人便留下与他共担风险吧,也算对得起他这个家主。
郭能的父亲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他是他祖父亲自培养出来接手郭家的人,从小在郭家地位仅次于他祖父,在他祖父死后,他便成了郭家的家主,郭家的事他说一不二。
这就养成了他专横霸道的性子,性情暴烈,心狠手辣,却又阴险狡诈,连他父亲见了他都怕。
马车在青石路上“哒哒”地走着,郭能在车上闭着眼睛,思虑着下一步。
马叔戴着斗笠一直在后头驾着马车跟着,走一段路便换一辆马车跟,他这辆再换装束,等到了下一段路重新跟,这么做很是隐蔽,无人能发觉。
郭能的马车行到一个路口猛地停了,郭能身子倾斜就要撞上车架,身边小厮赶忙过去当人肉垫子,狠狠被压了一下。
第五百章 在哪听过
郭能是没事了,小厮疼地说不出话来。
他垫着小厮起身,阴沉着问:“怎么回事?”
马夫赶忙战战兢兢地赔罪:“少爷对不住,是几个瞧着像书生的走路不长眼睛,走到了路中间,差些被马给撞了,您莫要生气,小的这便将他们赶开去。”
少爷最不喜颠簸,故而选了他来赶车,他是郭家赶车赶得最平稳的,平日除非少爷另外有令,否则宁可慢一些,都得平平稳稳的。
方才那几个书生其中之一忽然十分激动,闯到了马路中间,他一惊猛然将马车停了下来。
马夫战战兢兢像车里头回完话,转身换了一副脸,高声骂那几个书生好狗不挡道。
几个书生本要赔罪,一听这话,立刻不甘示弱理论起来,他们心情本就不好,又被人骂,当然要回击回去。
郭能皱了皱眉,掀开帘子一角朝外看去,的确是几个书生打扮的人,穿着儒杉,像是有功名。
他眸中闪过一丝不耐,喝了一声制止住马夫,掀开整个帘子,朝着书生彬彬有礼地道:“诸位兄台对不住,鄙人家奴不懂礼数,冲撞了诸位,鄙人在此向诸位赔个不是。”
如今郭家需要低调,他不想惹那么多事,尤其不想惹这帮闲的发慌的读书人,特别是有功名的人。
这帮书生平日最爱闹事,他依稀记得前头太原府的书生就闹了挺大的事,闹得天下皆知,现下又是在皇城之中,能忍则忍。
那几个书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一人十分不客气道:“狗主子当管好自家的狗,莫要让狗出来乱吠。”
另一书生扯了扯那人的袖子,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兄台莫怪,在下同窗今日心情不佳,言行无忌了些,还请莫怪。方才本也是我们心中难受忘了看路,拦住了兄台去路,这厢向兄台赔罪了。”
先头那书生一甩袖子,别过脸去,冷哼一声:“本就他们骂人在先,还要赔罪……”
郭能眼中闪过戾气,当没听见一般,面上温和地笑着道:“无妨,是鄙人家奴鲁莽了。”
两厢谈妥,双方有礼的道一声别,书生让路到一边,马车重新走起来。
郭能放下帘子,笑容消失殆尽,只剩满脸阴沉。
若是在别处,他又怎会受这几个书生的窝囊气,实在憋屈!
面上的阴沉,吓得刚缓过来的小厮大气也不敢出,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马车窗外书生的谈话还在传来。
郭能满心戾气,眼神凶狠地好似要杀人。
他用一手指轻轻撩开车窗帘子,露出一条缝隙,眯着眼睛,如毒蛇一般盯住骂他狗主子那个书生。
那书生不知被毒蛇盯上,还在满心郁闷与身边的人说这话。
那书生道:“……几个时辰过去了,还是那般毫无动静,只怕……唉,这考题命‘公’,可我却觉得不公,田矬子那几人现下是猖狂了,当谁不知他们帮着太原府闹事那帮泼子,偏要来气我,真是小人得志!”
书生越说越气,心里难受得紧,无处发泄,狠狠踹了一脚地。
先头那温和的书生劝:“郑兄莫急,连慕既能考中解元,又能与秦祭酒论道,当是有真本事的,离纳卷还早,不到最后说不准,我瞧着那样子,倒像是胸有成竹的。”
另一书生也跟着附言:“我同意伍兄所言,谁在考场上还能那般气定神游?连慕许是在沉思如何答卷也说不定。”
马车离几人越来越远远去,再也看不到人。
连慕?这名字很是耳熟,在哪听过了?
郭能放下帘子,脸上阴沉已散尽,不由沉思起来,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小厮以为在想的是那些书生说的事,在一旁小心讨好:“少爷,那几个书呆子说的太原府解元重考之事,就在今日,在国子监外头的善学广场考的,您瞧大街上人多了不少,尤其咱们走这条道,名为国子监外大街,如咱待会儿不往东拐,直直往前走,经过几个路口,再拐个道儿便能经过国子监外的善学广场,越往前走人便越多。”
郭能看向小厮,眯起眼睛来,眼中阴晴不定。
他如今心头压着几件事,让他像惊弓之鸟一般夜不能寐。
这第一件事,南面的手脚要清理干净,第二波消息应当快了。
这第二件事,那便是宫中的余孽不知如何了,他的表妹如今全然断了消息,让他不知宫里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是不是那余孽出招了。
这第三件事,便是莲家那一家子,像水滴进了大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怎么都找不着,让他如鲠在喉。
这三件事,件件都是火药桶子,不知何时炸开了去。
故而他才会在薛平不理会他时候,提前布置后路,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和他的好姑父撕破脸。
小厮被看得战战兢兢起来,身子都开始抖了起来,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郭能想得心烦意乱,他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又猛然睁开:“那重考之人叫连慕?”
小厮忙点头:“是,少爷,小的听说是叫这名字。”
他想起来了,难怪如此耳熟,那莲家的长子,不是叫莲沐苏?!
两个名字听起来只差一个字,这也太过凑巧了。
可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科举之路有多难走,那重考的考生可是考上了太原府解元,莲家那长子被流放这么多年,荒废学业如此久,怎么可能能考上?
何况重考之事弄得人尽皆知,明晃晃的,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完全将他郭能不放在眼里。
郭能惊疑不定,觉得不可能,却又心中不安放心不下,就怕灯下黑。
他撩开侧帘向外看去,如小厮所说,这条街上的确多了许多人,都在议论那考生。
他顾不得什么,伸出头去听了几句,有夸赞那考生相貌的,有为那考生可惜的,平头百姓、富家公子小姐、书生打扮的人皆有之。
这么多年过去,那莲家长子长何模样,早记不清了。
第五百零一章 八字还没一撇
当初他躲在幕后,都无需亲自出面,只远远见过一面,不过那气质很是独特,若是能见着,他定能认出。
他欲放下帘子,眼角余光略过侧后方一辆马车,感觉不对。
虽然此时路上马车也有,可他就是有种直觉,直觉那辆马车不对。
这些日子,他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无论到哪仿佛都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让他汗毛竖起,危机感十足。
可细细找寻又什么都不曾发现,他甚至派人暗中跟在他后头,去找那双盯着他的眼睛,跟到今日依旧没有发现,最后只能归咎于他这些日子压力太大了,看什么都可疑。
他细细往后打量去,却见后头那辆马车在拐角处拐了弯儿。
暗道自己疑神疑鬼,郭能放下帘子,朝赶车的马夫道:“去国子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去看看吧。
马夫不敢废话应了一声,赶着马哒哒哒往前走,在第二个路口直直走过,没有往郭家方向走。
越往前走人越多,马车走得越慢,惹得郭能心浮气躁的,时不时撩开帘子去看外头。
马叔架着马车拐弯后,下一个弟兄接着跟上。
京中的大道横平竖直,东西南北皆通,便是拐了弯,只需绕一个大弯便能在下个路口穿回来。
他边摘换外饰边赶车,欲在下几个路口超过去,就在这时,后头有人狂奔着跑来,喊着他的名。
他向后看去,是他底下的小兄弟王三,腿长,擅跑腿,一顿饭能吃十个馒头,极有耐力,小公子安排王三来回穿梭,便于互通消息,有事及时照应。
恐有事生变,他一勒缰绳停了下来。
苍澜院内。
莲花欢快地向齐嬷嬷描述她的宏图大志:“……奶奶,等娃娃生下来,正好他的外祖父外祖母他们找着了,那就有福气了,他大舅舅很会读书,二舅舅习武,三舅舅嘛…呃,很会出玩耍的主意,总之他想读书也可,想玩耍也可,什么都可,作为他的娘亲,我准了。”
听得齐嬷嬷心情复杂,不知怎么作答,又怕打击小闺女的积极性,又怕小闺女当了真。
无论诞下的是公主还是皇子,都得在宫中教养,哪能像民间的孩子那样,到处撒丫子玩。
尤其是皇子,那可比民间的孩子苦多了,小小年纪就得到南书房读书,风雨无阻,未到年龄前,没有皇帝的恩准,都不能出宫开府去住的。
小闺女心思单纯,净想着玩了,罢了,往后慢慢掰回来吧,难得小闺女今日这般高兴。
自见了亲人后,小闺女便兴冲冲过来寻她,她心里妥帖窝心得紧,小闺女见了亲人也没忘了她这个老婆子,让人窝心。
她嘴角含笑地听小闺女说着见到自家族婶的事,听着听着这走向就不对了。
不是说小闺女的家人皇帝正在找,还没消息?
怎么小闺女就肯定是后年能见到家人?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人都不知在哪,找得快许很快就能见着,找的慢一些,想来也不会太久就有消息,怎就确定了是后年?
怪哉啊,一问,原来是小闺女的族婶说的。
她心中的感觉越来越怪异,想来有什么事是非得瞒着小闺女不可的,从先头皇帝的表现和小闺女族婶的表现来看,便能看出。
一个晃神,小闺女就提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往后的教养问题,就到现下了。
这不好置评啊,若真要她说,按小闺女的说法,哪哪都是问题。
齐嬷嬷没说话,莲花也不在意,她低头摸着圆圆的肚子,接着道:“真是羡慕呢,他有这么多舅舅,我都没舅舅的,问娘亲,娘亲也说没有,唉……”
说着惆怅地叹了口气,她可羡慕她的同窗了,过年过节就去串亲戚,去外公外婆家玩耍,次次都得很多打赏,好大一笔零花银子呢,唉,真是眼热啊。
齐嬷嬷不喜她叹气,回她一句:“你不是有三个哥哥陪着?”
跟个猴子一般上蹿下跳的,这样的女娃她从前是不喜的,见过小闺女后却改变了观念,这样养出来的女孩天真烂漫、至真至善,没那么多心机和坏心眼。
像薛婉君那样的,不就是世家大族大家闺秀出身?看看那性子都歪成什么样了,表里不一,心机深沉手段歹毒,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样的人哪是能相处的。
莲花听得高兴,深以为然,笑眯了眼:“这倒是,他们都很疼我呢,我的三个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不羡慕了,我有哥哥他们。”
一口小白牙笑得都露出来了。
齐嬷嬷好笑地摸摸她的头,嗔怪道:“往后多生几个,像你三个哥哥一般,教他们兄友弟恭,互敬互爱。”
断断续续听小闺女说家里的事,知晓她小时候过得很幸福,全家都宠着,难怪养得这么好,娇憨又聪慧,知世故而不世故。
莲花笑眯眯地抱着齐嬷嬷的手撒娇:“哎呀,奶奶,先等肚子里的生下来嘛,我会好好教他的,您就放心啦,我都准备好了。”
至于生几个,她还没想过呢,还没想那么远的事呢,回头记得的话,问问万岁爷想要几个吧。
一旁的小吉子听得心惊胆战的,只有他听懂了莲花话里的深层意思,他的主子说准备好的,是真的准备好了。
他想到那本《劝学诗全集》心里就复杂地很……
“好好好。”齐嬷嬷以为莲花是做好了迎接新生命的准备,不由慈爱地看着她,越看越觉得招人疼得紧,真是个大宝贝啊。
她可不知道莲花想得那么深远,比所有人都超前,在皇帝和齐嬷嬷还在寻合适的乳母时候,莲花连孩子的启蒙计划都做完了。
两人亲亲热热的说着话。
胖丫走到门口行了个礼:“莲主子,嬷嬷,午膳做好了,现下是否要摆膳,摆在何处?”
莲花眉眼弯弯地看出去:“哎呀,和奶奶说话过得好快,就到午膳了呀,奶奶您想在哪吃,在您这里和偏殿那头都成。”
第五百零二章 藤条
齐嬷嬷瞪了她一眼,起身道:“老奴这里狭小,你来这里待这么久已是委屈了你,怎能在这用膳,走吧,去偏殿吧。”
莲花亲热地挽着齐嬷嬷的手:“奶奶怎还与我如此生分?不过奶奶这里确实小的,今日那胖胖的太监转个身都不能,等过阵子搬到偏殿就舒适一些,说好了哦……”
两人说着起身朝着偏殿而去。
国子监外大街的路口旁,莲宝穿着粗布麻衣,容貌做了修饰,乔装得十分普通,与附近摆摊的小商贩融为一体。
此处是个大的四岔路口,离国子监就几百米,从南门进城的、皇宫附近过来的、达官贵人聚集地过来的,想要去国子监,都会经过这条主道。
这位置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从一个商贩那腾出来的,郭能从南门回城,去郭家时候就经过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他选这里自有用意。
他面前摆着的是一筐藤蔓,生意十分冷门,摆了一早晨,就一个闲着无事的老头来问了几句。
他心分二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观察着四个来向,一边坐在箩筐前头,将几根藤蔓编制成一根鞭子,再十分用心地用各种颜色的绳子给编好的藤条缠上手柄,一根完整的藤条便做好了。
旁边卖秋梨膏的商贩十分不解,看这年轻人编了一早上了,这藤条编得十分精美,却一笔生意都没有,而这年轻人还十分镇定,一点不急,遂问编织的是什么?
莲宝道编织的是藤条。
商贩不解,问能用来作甚?
莲宝又道,可以打人,打得疼又不伤自个的手,吓唬孩子特别管事。
商贩恍然大悟,原来是大人用来教育自家孩子的,只是这也太郑重其事了,谁会专门买根藤条吓唬孩子啊,平日里孩子不听话,直接上手打个几下多好,方便又不花钱。
商贩好心去劝,用藤蔓编个箩筐多好,这玩意儿没人买的,就瞧着好看,没实在用处,那缠着的红绳都比藤条本身贵了。
莲宝谢过商贩,笑了笑,说自家妹妹就喜欢这样威风的玩意儿,小时候她拿着玩的藤鞭,都是他给编的。
商贩摇头,这做生意有做生意的章法,哪能凭着喜好来啊,不能当饭吃,又劝了几句。
看莲宝笑而不语,听不进去,商贩嘟囔这年轻人脑子不好使,占着这么好的位置卖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当柴火都没人要。
不等他多说,又有生意来了,商贩喜气洋洋的招呼,托了国子监外那考生的福,生意比往日好几倍不止。
莲宝毫不在意,他并不是真正的想做生意,生意自然越冷僻越好。
他自做这手头上的事,想到自家小妹,又温柔地笑了笑。
他的小妹啊总是记吃不记打,喜欢的东西与常人不同,小时候也不知为何,十分喜欢藤条这样的东西。
他给她做了一根,做好后她当场挥舞着拿出去玩耍,后头邻居来告状,说他的小妹带着一群小娃娃,拿藤条打了邻居家的狗。
邻居家那条看门狗,他是知道的,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十分凶悍,那回被捣蛋的小妹和那群小娃娃吓疯了去,听说饭都吓得不敢吃,睡觉都直蹬腿抽搐,见着小妹就用狗爪捂着眼睛直后退。
被邻居告状后,娘当场收缴了打狗的罪证,拿起那根藤条就教训小妹,那次小妹和他们都被娘教训了一遭。
事后,小妹将教训忘得干干净净的,又缠着他做一条新的藤条,说拿着玩耍十分威风痛快,他重新又给做了一根,只是转头没多久又被娘收缴了,从此以后娘亲教训小妹,都不用别的,光用收缴来的藤条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莲宝面上笑意十分温柔。
看得经过的大姑娘羞红了脸,这摊贩瞧着穿着打扮普普通通的,面貌瞧着也很平凡,只是这脸上的笑很是醉人,一双桃花眼长得极美,独有一份魅力所在,可惜卖的东西瞧不出是做什么的。
莲宝不理经过的人,手上刚做好一根新的藤鞭,放下后,习惯性的朝着路口四方看去。
国子监外头没什么问题;
北面来向也没什么问题;
他看向皇宫来向,呼吸顿时一滞,前头有一人头上戴了顶老爷帽,圆滚滚的身材,弥勒佛一般的笑脸,看着像四处闲逛的模样。
尽管经过了乔装,却瞒不过他的眼睛去。
这人他十分肯定,就是当日他和马叔在关着族叔的宅院外头,碰到的那装扮成富商的胖子!
此时这胖子挂着笑脸朝着他这方向行来,走得不疾不徐,漫无目的的样子,他却能感觉到这胖子肩背紧绷,十分警觉,似在观测周遭环境,一路走来,眼神飘过几处略有停顿。
莫非……?
他精神一震,朝着胖子周遭看去,却没看到当初那气势逼人的青年男子,又朝着远处了望而去,依旧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人,不由大失所望。
就在这时,感受到身后有人接近,他警觉的回头,原来是马叔和王三。
两人神情焦急,知道有事,莲宝再也顾不上那胖子,悄无声息跟着马叔离开,只余一箩筐的藤蔓和编制好的藤条。
走到无人注意之处,马叔附耳与他说了几句。
莲宝如临大敌,脸上笑意冷然:“既如此,将今日抓到那人放了吧,给郭家大少爷送一份大礼。”
“好!”马叔十分兴奋,应得快意,憋屈了这么久,该让姓郭的尝尝勒索的滋味,先收点利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姓郭的自以为警觉,派个人跟在后头就能发现他们,做梦,他们混迹道上时候,这姓郭的还没出生呢!
小公子将计就计,今日将那人顺手给抓了,说留着有用,现下果然派上用场了。
为了大公子国子监外的重考顺利,小公子做了诸多安排,这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便是这一计策失败,小公子也留了后手。
莲宝低声对马叔二人嘱咐了几句,几人迅速行动起来。
第五百零三章 逛集市
胡淼淼一路晃悠过来,感慨没想到一个考生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这条道往常人也多,除了状元游街、御驾亲临之外,还从来没这么多人过,给他们影卫的工作增加了不少难度啊。
这沿路布置了不少防线,一路巡视过来,走到国子监外头时,看到围了那一圈人,胡淼淼笑呵呵的摇摇头,这么多人,真令他头疼啊,希望万岁爷能去他安排好的地儿。
他早吩咐人包了一个茶楼,在那些大人去的书斋旁边,茶楼里头都是他的人,这茶楼二楼比书斋视野还宽阔,不过离善学广场还有些距离,瞧得没善学广场外层人群瞧得清楚,但胜在清净啊。
他听了一路的人谈论,说那考生相貌十分好,连他都要好奇了长什么模样了,他心想,相貌再好能好过万岁爷?
去茶楼转了一圈,确保没什么问题后,他朝外头看去,别看他眼睛小,眼力十分好,看清了考棚下的人。
他顿时明白,难怪这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大婶儿涌着向前,连很多书生都说好话,这考生的相貌十分俊秀,容貌足以与万岁爷匹敌,啊呸,是几乎足以匹敌,当然万岁爷要更好一些。
这世人啊,第一眼总喜好以貌取人,长得好看之人,总是要占便宜的。
他心里感慨着,瞧着瞧着,咦,那眉眼,那骨相,怎么像在哪见过?
不不不,这书生定然是没有见过的,他记得十分清楚,只是怎看着十分面善,像旁人第一眼瞧见他那般面善。
他心里觉得奇怪,忍不住要细细打量过去,眼角余光看到楼下一个角落里,他的人给他打了个手势,他目光转向那个角落,看明了手势的意思:万岁爷要来了。
略一点头,他转身下楼而去。
皇帝这头,出了宫后,坐在马车里头一路奔向国子监,行至国子监外大街时,马车越行越慢。
车外吵吵嚷嚷的,他掀帘朝外看去,张庆赶忙接过手,把帘子掀着。
外头人流络绎不绝。
路两边的小商贩叫卖声不断,百姓逛头十足,与商贩争的面红耳赤的有之,爽快付账的有之,还有三三两两书生打扮的人行过,口中谈论时事引经据典,一派繁华的景象。
皇帝看得津津有味,却有些疑惑,他记得以前这条道人没这么多,今日却跟闹市似的。
他看向张庆。
张庆不明其意,试探问道:“爷,是要奴才下去看看?”
皇帝盯着张庆看了两眼,不由一笑,暗道自己多想,这样的景象,这么多的人,怎可能特意安排得了。
胡淼淼和张庆就算为哄他高兴,也没那么蠢,干这种蠢事。
张庆被看得莫名其妙,又试探说道:“国子监外这条街上人格外多,想来都是冲着那考生去的,不知怎的反而成了市集,爷是不是觉得太吵了?”
皇帝不理会他的言语,转头又看出去,心头大慰。
看到自己治理下的江山繁荣昌盛,没一个当皇帝会不高兴的。
他心中浮起喜悦,良久之后,又不免叹息:“吵一些才好,若处处都这般吵就好了。”
要是天下每一处都像京城、像这条大街这么热闹,那才是真的盛世。
这话令张庆十分不解,却识趣的没有说话。
皇帝一一看去,看到沿路商贩摆了很多小玩意儿,还有捏好的泥人。
心念一动,这像是他的小妃嫔喜爱的东西,他不由来了兴致。
反正坐马车上行进速度,比走路还慢,倒不如下去逛一逛,感受百姓的意趣。
他吩咐道:“停车,下去走走。”
张庆惊慌出声:“爷,外头人这般多,若冲撞了……”
皇帝抬手打断:“高坐庙堂,难治江山,下去吧。”
张庆顿时不敢再劝,只能答应,先下去对着跟出来的人嘱咐了一番,接着撩开马车帘子,准备马凳。
皇帝刻意收敛了身上的气势,踩着马凳走下马车,周遭这一圈方才还热闹的人群,看到他下来不由纷纷看过来,瞬间静了静。
觉察到周遭的氛围变得有些古怪,他不由看过去,人群纷纷避开了眼睛,无人敢对视,觉得被瞧着压力很大。
过了一会儿,静了静的人群才渐渐恢复原样,开始装作忙碌先前手头上的事,却有些人还看不够,时不时偷瞧几眼。
看着人群怪异的举止,皇帝微微蹙眉,以眼神询问张庆。
张庆暗道,万岁爷这身迫人的气势尽管收敛了几分,比往日温和了些,举手投足之间九五之尊的气场,也不是寻常人受得了的,再配上这副好相貌,杀伤力极大,无论到哪都是人群的焦点。
好看的人谁不爱多看几眼,在宫里头下头的人不敢,在民间不知身份,百姓可没那么多顾忌,被众人注视也就不为怪了。
他心想胡胖子果然经验老道,上回出宫给爷容貌做了修饰,否则不知引来多少人侧目。
而如今没有修饰啊,加上那身王者气势,百姓有此反应实属正常!
可这番话他却是不敢直说的,只好委婉道:“想是人人都有恋慕之心。”
皇帝不解,正待要问什么意思。
就听有个不时偷瞄的大婶对着一摊贩小声嘀咕:“这是哪家公子,这般丰神俊朗,瞧着高不可攀。”
摊贩也小声回道:“像是哪个世家的贵公子吧,好看得紧,尤其是那通身的气派,怎么说来着,哎,说不出来,反正瞧着很惹眼,想看又不敢看。”
原来如此。
皇帝听清了,瞪了张庆一眼,转身朝后走去,去方才经过的那家泥人摊儿上。
他从前私下从外头往来宫中次数也不少,只是几乎次次都快马而过,很少停留,像这样去逛市集的更是少之又少。
周围偷看他的人不少,虽怪却无敌意,他能感受到,弄清了缘由皇帝不再理会,闲庭信步的走到泥人摊上看了起来。
泥人摊贩的老汉顿时受宠若惊,磕磕巴巴:“公,公子,想买哪个?”
第五百零四章 逛市集二
跟过来的张庆接过话笑着答道:“我们先看看,老哥儿,今日生意可好?”
他做了安排,一个小太监在最前头,他在侧面,另一个在后头,将人群隔开来,心里紧张得很,就怕有人冲撞了万岁爷。
不过说来也怪,无论万岁爷到哪,人群的人都自动避让,省了他不少事。
皇帝没有抬头,任由张庆应对,拿起一个泥人端详起来,泥人看着还成,只是没有他小妃嫔做得那般可爱,中规中矩的。
面对张庆,老汉放松多了,喜气洋洋地说:“好啊,好得很,俺还来迟了,占的位置不咋好的,前头那路口的生意才好呢,俺家隔壁的,都卖了两担货了。”
“哟,生意日日都这么好?”
“那可不是,只得今日,多亏了那个状元公,唉,真希望状元公日日都在外头考试啊,这样大家伙儿都去看状元公,俺们生意也好。”老汉十分感慨。
皇帝抬头:“状元公?”
面对他,老汉慌张了一下,避开眼睛应道:“就是国子监外头考试那解元公啊,俺也不懂,俺婆娘去瞅了瞅,回来便和俺说那人长得像状元,那不就是状元公了?”
这贵公子身上贵气逼人,实在让他不敢直视。
皇帝了然,没有再说话,将手中泥人放下,瞧过去,瞧见有个捏成娃娃的泥人,飞了一只鸡在头上,瞧着有些意思。
张庆又接过话头,跟老汉聊了起来。
皇帝拿起那个娃娃,又朝旁边看去,剩余还有十一个这样的娃娃,每个跟着的动物都不一般,原来是一套十二生肖。
这样的新鲜玩意儿,他的小妃嫔定然喜欢,买回去哄她高兴也好。
他面色柔和了几分,嘴角微微上扬,将手上的泥人放下,对张庆道:“这一套,带走。”
说着转身朝着国子监方向走去。
“是。”张庆应了一声,问清老汉多少银子,快速地放下一个银锭子,让老汉不用找钱了。
又吩咐跟着的一个小太监将东西拿上,慌慌张张跟着前面的人跑去。
老汉笑得合不拢嘴,贵公子一出手就是不同,他刚摆出的一套泥人只看了一眼立即就全买了,不讲价就罢了,给的银子都能买下他整个摊子了,真是大手笔啊。
等东西包好了给人,不由跟身边的摊贩吹嘘起来,旁边的摊贩都羡慕的看着他,纷纷悔恨方才勇气不够,没有上去拉生意。
皇帝一路闲逛过去,看百姓都会摆什么商货,偶尔问一句价格,看不懂的也会问问商贩。
沿途商贩一一耐心解答,便是不买,被一个贵公子相询心里也高兴得很。
一圈下来,皇帝已然心中有数,将问询到的与朝臣和李家商号禀报的一些账册一一对应起来。
李家商号虽有专人在管,为了不闭目塞听,很多关乎民生的商品价格,隔一阵子他都要过目一遍,所以下头的官员在这上头想要蒙蔽什么,很难。
这一路过去,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看皇帝几眼的,还有人边走路边回头去看。
更有不少姑娘家羞答答的偷眼看,看得含羞带怯的,在皇帝目光不经意间略过时,姑娘家脸都羞红了,又忍不住暗送秋波,心跳如鼓。
皇帝面容冷冷清清,步履从容,丝毫不以为意,他只关心想关心的事,其余的只要不是含敌意的目光,都不必去深究理会。
这些目光他在那些初次拜见他的大臣身上见过,若要深究,这些大臣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与大臣目光稍有差异,百姓的目光要更直白赤裸一些,弄明了便好,无须在意。
倒是苦了张庆,这么多人都关注万岁爷,他浑身紧绷,紧张兮兮的。
他心想,万岁爷真是招蜂引蝶的一把好手,却毫不自知啊,这些姑娘家一颗芳心要错付了。
不过以爷的性情,便是知晓也不会理会。
在遇到莲主子之前,宫里头貌美的妃子不少,万岁爷初初登基时,也有不少路上偶遇大胆送秋波的妃子,万岁爷从不曾真正看过一眼。
若目光停留了,那妃子就要倒大霉了,下场准是送去和泰庙诵经祈福,好几个妄想争宠的妃子都是这么进去的,所以最好还是祈祷爷视线不停留为好。
万岁爷这么一番动作之后,后宫的妃子都学乖学老实了,再也没人敢学先帝后宫那一套了。
这些姑娘家注定是白抛媚眼了,万岁爷从前不解风情,如今风情只为莲主子一人解,其余人哪里还入得眼去。
有两个姑娘家一直跟在后头,小声在议论什么,时不时偷看皇帝一眼,已经跟了一小段路了,真是大胆。
皇帝感觉极为敏锐,他不必刻意回头便觉察到有人一直跟着。
行至十字路口,到一个卖秋梨膏的摊子前,他终于确定了什么,没有回头,皱了皱眉,对张庆招了招手。
张庆赶忙走近两步。
皇帝低声对他吩咐了几句。
张庆惊恐,他早就留意了,也让人刻意隔开了,没想到万岁爷也注意到了。
他向后看了一眼,又确信了一遍心中猜测,这才连连摆手低声解释。
皇帝皱眉:“如此,怎做贼似的?”
张庆咽了咽口水,只能直白些解释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爷,她们想来是爱美才一直跟着偷看您,不是您以为那般,若真是那般,不还有胡……还有小胡呢嘛。”
说着示意了示意,暗示周围都布满了人,胡淼淼也过来了。
皇帝转头去看,就见到了圆滚滚的胡淼淼藏在人群中,那身形显眼得很。
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姑娘家见他回头,不由一惊,满脸通红,慌里慌张地拿团扇掩面。
这次皇帝是看明白了,不是贼人就好。
他神色淡漠地转回头去,不再理会,往前走了两步,却不由想起他的小妃嫔,心头暗想,若她见到不知会不会吃醋?
嗯……不好说,看他笑话的可能性更大,若被她知晓自己如耍猴的一般被人跟着瞧,十有八九会笑话于他。
还是不让她知晓为好。
第五百零五章 花大钱买来打孩子
张庆暗暗松了口气,那两个姑娘家啊,哪有跟在一个男子后头偷看的,实在太明目张胆了些,一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跟在后头鬼鬼祟祟的,怪道万岁爷以为是贼人,若不是他见得多,也定会误解。
好在爷听了进去,否则那两个姑娘家,非得为这番大胆付出代价不可,这代价定然终身难忘。
所以啊,路上瞧见好看的男子就跟着是有风险的,爱美也有得有个度。
这般情景自然被刚过来的胡淼淼看在眼里。
他暗笑一声,跟在这样的万岁爷身边,张庆老哥儿想来压力极大,连他们的压力都极大,万岁爷太惹眼了啊,他们影卫时刻不能放松,留意周遭是不是有不怀好意之人。
他手一抬,往那两姑娘脚底下丢了块小石子,其中一个没看路,脚底打滑差些摔了,碰跌了路过的一个大娘的一篮鸡蛋,那大娘当场扯着人理论,要赔偿。
胡淼淼接着凑过去,也跟着附和那大娘,扯着那俩姑娘不让走。
皇帝自是不理会胡淼淼那番小动作。
他正待离开,眼睛略过一筐藤条,不由看过去。
这东西他见过,他的小妃嫔就有一根,拿在手里舞得虎虎生威,时常拿来吓唬自己院子里的小太监。
他走过去,拿起一根藤条去看,刚编制的新鲜藤条上头藤蔓还很新鲜,带着生青,尽头用绳子缠了一个手柄,手感不错,做工很细致。
他瞧旁看去,发觉这个摊没有摊主,无人看守。
旁边卖秋梨膏的商贩,早就注意眼前这位贵公子了,只是一直不敢搭讪。
见状终于鼓起勇气,忍不住小心出言:“这位公子,您是要买?”
“嗯。”皇帝应了一声,又细细打量编好的藤条。
他想,原来市集上还有这样的东西卖,买一根回去送与他的小妃嫔吧,她定然是喜欢的,手上这根比她那根要好。
商贩顿时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世上真有人特地去买藤条拿回家打孩子,为了打孩子,这也太费银子了吧。
不过看这贵公子也不像差钱的,只是品味实在与众不同。
张庆问了一句多少银子,商贩没反应,他抬手在商贩面前晃了晃,商贩回过神来。
张庆又问一遍:“多少银子一根?”
商贩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这不是我的,方才那个年轻人离开了,也没和我说,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才发觉人不见了,兴许有事离开了,不知几时回。”
皇帝拿着手里的藤条,比划了比划,心中有些失望,他都能想象到他的小妃嫔拿到藤条的高兴模样了,只是主人不在,不好取之。
商贩看着不忍,好心地道:“贵客,要不您看着给?等那年轻人回来,我与他说一声便好。”
他也是好心,不忍眼前贵客失望,也不希望那年轻人白忙活,这么大半日,这条街今日生意好得不行,他的货都快卖光了,而年轻人还没成一笔生意,一箩筐藤蔓和藤条,一根都没卖出去,本都亏光,他实在不忍心啊。
皇帝点头应允,拿上手里的藤条递向后面,张庆赶忙接过。
他最后又看了一眼箩筐里的藤条,这才离去。
张庆善后,匆匆忙忙放下一大锭银子,落下一句话:“这块银锭子当是够了,有劳老哥与卖主说一声,在此谢过。”
便匆匆跟着皇帝而去。
商贩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里的银元宝,沉甸甸的,一锭银子就抵上他卖几个月的货,还不止!
他感觉头晕目眩的,原来这玩意真有人要,那年轻人做的是富户生意,不开张则以,开张顶他几个月不止!
常说富户人家很重视子嗣的教养,他今日亲身体会到了,买一条打孩子的藤条就舍得花这么多银子,其他就更不用说了……
皇帝看得差不多了,不再停留,大步朝着国子监走去。
同一条大街另一头,郭能的马车在路上行进着,越往前走人越多,马车行使越慢,慢慢的比走路都还慢了。
郭能心里烦躁不已,对外头来来往往的人在讨论的那考生能不能考过这事,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对沿路商贩叫卖的破烂玩意儿,他也不感兴趣,他只想远远看一眼那考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就走,走了这么久却走不到。
他暴躁地一把掀开马车帘子:“非年非节,往日这条街上并无市集,宽敞通达,今日怎如此商贩?”
这条街连通达官贵人住所,又挨着国子监,是没有乱糟糟的市集的,两边开的都是商铺,只是今日两边的商贩把路占了一部分,加上来来往往的人,就更热闹了。
在小心驱赶马的马夫冷不丁吓了一跳,小心道:“少爷,小的方才听到路人说的,因着国子监外的那场考试,那些小商贩见有利可图,早早在此练摊。小商贩没挡着商铺的门头,还引来了更多的人流,商铺的生意更好了,两方互惠互利,商铺便也就不赶人,眼见今日来往人多,很多小商贩闻讯而来,这摊儿越摆越多,比寻常市集都要热闹了。”
有些百姓去看了热闹后,闲着无事逛起了市集,这热闹看着看着反而成了一场盛事。
“一群市侩刁民!”郭能十分不屑,又不耐地问道:“还有多久?”
马夫小心赔笑,忙不迭地道:“快了快了,在前方那个大路口拐个弯儿便到了。”
见郭能面色不虞,又试探道:“少爷,要不小的挥鞭将人打开,让马走快些?”
郭能都给气笑了,狠狠打了马夫一巴掌:“蠢材,你想害死本少爷不成?!”
闹市纵马行凶,嫌他死得不够快!
若是十年前,甚至七八年前都没什么,如今连他那好姑父——薛平那老匹夫都不敢,他郭能在京中算哪根葱。
薛平如今哪还像当初肯罩住他郭家啊,真是个蠢材,愚不可及!
马夫忍着疼连连赔罪。
“好好赶你的车。”郭能撂下一句话,将帘子狠狠放下,发泄心中不快。
刚到车中坐好,就在这时,变故丛生。
第五百零六章 也爱赖皮
“嘭”地一声。
马车顶被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狠狠砸了一下,砸得一声巨响。
随即传来惊叫的声音:“快看,有人失足从酒楼上头掉下来了。”
马车外头的人群顿时吵闹起来。
马夫心一颤,立即停住马,朝车顶看去,就见到一个人趴在上头,以为是死人,吓得厉声叫了起来。
马车内的郭能被吓了好大一跳,又被停车的冲劲撞了一下。
郭能一把扯开护住他的小厮,当头掀开马车前头帘子钻出去,顾不得那车夫,朝车顶看去,待看清了趴着的人脸,不由失声:“郭福!”
这一声巨响和人群的骚动,自然逃不过胡淼淼去。
他眼神一凛,不再搭理那两个姑娘,比了个手势,人群中有两人迅速转身朝着声音来源走去。
他则穿过人群朝着皇帝方向走去,除了去探查和留守要道的人,其余人都悄无声息朝着皇帝围拢而去。
苍澜院偏殿之中。
莲花和齐嬷嬷已经用完午膳,两人正在歇息。
莲花也没闲着,让人将那块怪石摆在桌上,此时正用矬子将突兀的棱角给磨平了,省得不好看又刮人,这步完了再对怪石细细加工一翻,在原先的基础上,顺着雕一些纹理去补补,让形更好。
“不知万岁爷用午膳不曾?”莲花嘀咕出声,手上动作不停。
万岁爷派人来说今日午膳不用送了,有事要出去,故而今日没有给星辰殿送午膳的。
齐嬷嬷身上盖了一条毯子,半着阖眼,躺在摇椅上看她慢慢的打磨那块石头,十分闲适。
闻言道:“那么大个人了,饿不着他,何况万岁爷身边那么多奴才,又不是摆设,到了时辰自会提醒。”
莲花挫着一个小石角,边挫边说:“奶奶,爷用惯了院里的饭菜,我担心他吃不惯别处的嘛,爷不喜太重油的菜呢。”
尽管万岁爷从未说过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可她早摸得一清二楚了。
摇着摇椅,齐嬷嬷又道:“他是皇帝,岂可重口腹之欲。”
莲花拿布擦了擦挫出来的灰,整体看了看,还差一点,还得挫挫。
这话尽管她有不同看法,却也不辩驳,知道当皇帝就是很累的,要藏着自己的喜好,不能让人知晓,否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影响很大。
她很自然地附和:“奶奶说得对,爷给什么吃什么,很好养活,不过爷说过要躬行节俭,所以嘛咱们得做好一些,要做爷能吃光的菜才可。”
齐嬷嬷哑然失笑,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认真的莲花,心道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这话本意还是在说要给皇帝做爱吃的菜,不过换了个说法,没犯忌讳又动听了许多。
就小闺女自己的习惯,爱吃的吃到空盘,不爱吃的总还会剩一些,以己度人,将这一习惯也套用在皇帝身上了。
不过她看得出来,皇帝是真的喜好吃小闺女给张罗的膳食,虽面上看不出来,食量却出卖了他,她从前与皇帝用膳次数也不少,每一次不过是为了陪她吃个几口罢了,食量没在苍澜院那么大。
莲花觉得打磨得差不多了,又停下来看看,满意的点点头,又嘀咕道:“还是万岁爷用咱们院的饭菜,让人踏实些。”
“这是为何?”齐嬷嬷她还不愿莲花太辛苦呢,怀胎的人放宽心,胎才养得好,皇帝的膳食自有人张罗,不想莲花操心。
莲花理所当然地道:“咱们院的饭菜好呀!除此之外,我担心万岁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肯及时用膳,用了多少也不知。”
齐嬷嬷坐了起来:“你不必担心,自有张庆提醒,若不提醒便是失职,该治罪。”
莲花摇摇头不赞同,讲道理:“奶奶,万岁爷天底下最大了,他若不用谁提醒都没用,我若不看着些也爱赖皮,故而我日日让大壮送去膳食,用咱们院的膳食,只需看食盒几时回来,里头饭菜用了多少,剩了多少,心里头就有数了。”
齐嬷嬷了然,难怪小闺女那么坚持,真是用心良苦啊,这份心难得。
莲花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矬子,对齐嬷嬷告状道:“奶奶,万岁爷从前用膳十分潦草,糊弄糊弄就又一顿,还曾试过两顿当成一顿夜里才吃呢。他这么大个人,日日那般辛苦,我不愿意他这样子不顾身子,心疼。”
糊弄并非是指膳食糊弄,御膳房也不敢糊弄,是指没胃口就吃个几口放筷那种,或者为填饱肚子随便吃吃,还有因公繁忙不及时用那种。
这还是她后头不经意间发现的,那回她突然想知道万岁爷从前都吃什么,看看苍澜院要不要也做一些,便去问他以前都吃什么菜,爷竟一个菜都没想起来,那次便发觉了。
没发觉之前,她都以为万岁爷用膳用得很好,十分讲究,毕竟第一次来苍澜院用膳,就将她那锅粥喝得干干净净,喝得那么香,看得她直咽口水。
齐嬷嬷坐正身子:“哦?还有这样的事?”她一直觉得皇帝很自律。
莲花认真地道:“当然,被我抓了现行呢。”
于是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当然,她没有把罚皇帝的事说出来,这……太羞人了,不好启齿,而且万岁爷也要面子的,她懂,她懂。
齐嬷嬷皱着眉头:“那是得管管。”
小闺女顾忌的事,不能任由皇帝这么干,否则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莲花也肯定地点点头,坚定地道:“奶奶放心呢,交给我吧,爷答应了要及时用膳,三餐不落的。”
齐嬷嬷欣慰地点头,这才是真正的疼人,而不是嘴上说得好听那种。
她看看外头的日头,快要午歇了,想起了一事,说道:“燕窝炖好不曾?这时辰也该喝了吧?”
胖丫赶忙道:“好了的,方才还有些烫,小林子在看着晾凉一些,想来现下差不多了,奴婢去端来。”
齐嬷嬷颔首。
胖丫当即出去,前往厨房端燕窝。
第五百零七章 喝燕窝
莲花当场紧张起来,手指开始不自知地互相搓紧。
她眼睛乱飘起来,看了一眼小青。
小青神情慌张不知所措,主子不能喝燕窝,连见都不能见,否则就要呕吐,这事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都做好打算了,今日还替主子喝了那燕窝,别让人发现,这也是她一定要坚持过来伺候的原因。
只是现下齐嬷嬷在,她不知该怎么办,也不敢如何,就怕帮了倒忙。
莲花知小青是没有办法的,她看看外头天色,灵机一动:“哎呀,好像快到午歇时辰了呢,奶奶您要回去了吗?我送送你吧。”
说着擦了擦手,将袖子放下,就要起身去扶人。
齐嬷嬷昨日就感觉不对劲了,只是一直忍到今日不戳穿。
现下她自是会不会戳穿,只不动声色稳稳端坐道:“不妨事,等你用完了燕窝,要歇息了,奶奶再走。”
小闺女演技实在差了些,昨日问她时脸上便写着另有内情,现下那眼神飘得啊,声音浮夸得啊,转移话题又太明显了,脸上就差写着有事二字了,这其中定有内情,她想无视都难。
“哦……”见这招不行,莲花失望地重新坐下,手指揪着袖子,脑子飞快地转起来。
这可怎么办啊,她瞧见燕窝就想吐,那像小孩子清涕一般的羹,还是鸟儿的口水生成的,想想就恶心,看一眼都能吐,更别说喝了。
要不调虎离山?
哦哦,不是,是调嬷嬷离山?
只是怎么调呢?
要不调她自己离山吧!
真是好主意,到时候顺手让小青偷偷喝了,假装她喝了。
想到这里,她又开口道:“奶奶,要不我去厨房瞧瞧吧,正好这手头的活也做完了,闲着也是闲着。”
她说完站起来,赶忙招呼小吉子把桌上的怪石端走,抬脚就想走。
齐嬷嬷悠悠地挡了回去:“不必去,你是主子,就为一盅燕窝亲自前去像什么话,坐着等着吧。”
先她脚步一步出口。
“哦。”莲花只好又重新坐下来,这招也不行。
她神情犹犹豫豫的,心里在纠结着,坦诚与接着撒谎之间如何抉择
她有些烦恼,一个谎言要好多个谎言去圆回来,昨日后来齐嬷嬷问她燕窝用得如何,她支支吾吾说甚好甚好。
哎呀,导致今日骑虎难下,坦白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怕齐嬷嬷担心,又怕挨训,还怕喝燕窝。
要不先试试一条道走到黑吧?
做下决定,她眼神坚定了两分,在等燕窝之际,又开始想其他的由头,接连想了好几招,最后疯狂暗示齐嬷嬷累了,还是先回去歇息的好,她会乖乖的用完再歇息的,也不能成。
她眼巴巴的看着齐嬷嬷,眼中带着希冀,可惜齐嬷嬷不接招,老神在在的一一挡了回去,丝毫不为所动,惹得莲花就差抓耳挠腮了。
小青在一旁看得暗自着急,担心地僵直了腰背,这事除了她和主子,谁都不知道。
可她怎么才能救得了主子,心里一点主意都没有。
小吉子从一开始看着就不对,他将怪石搬起来放好后回来站在原地,心里是大惑不解,他看小青不对劲,看自家主子也不对劲,都坐立不安,两人像是有什么秘密。
只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是为何,他可想不到自家主子会不爱吃燕窝,这种听起来就很名贵的东西,看着应当是好喝的,自家主子那么爱吃,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几个回合过去,莲花败下阵来。
她心累的撑着脑袋,喃喃自语扯谎真的好累呢,不知不觉就将心里话给吐露了出去。
这话一出,小吉子立即领会了什么,不由憋住笑,主子这是又将自己出卖了啊,哎哟,他心大的主子哟。
小青则一把捂住嘴,怕自己不小心跟主子一样,将主子给卖了。
齐嬷嬷面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眼睛满是慈爱的笑意,小闺女这是自己就招了?
难怪皇帝如此爱逗小闺女,这其中的确很有乐趣。
她装作听不清的模样:“说的什么?”
就看看小闺女要何时坦白从宽。
“啊?”莲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莲主子,燕窝来了。”
就在这时,胖丫端着燕窝盅进来了,身后跟着小林子。
莲花小小地松了口气,好险,差些被发觉了,可看到燕窝盅端到她面前时候,不由得苦了脸。
她眼神移向齐嬷嬷,却见齐嬷嬷也看着她,好似在看她想如何。
莲花顿时干笑两声,边看齐嬷嬷边伸出手,假装要动手的模样,去摸了摸燕窝盅。
摸到温温热热的汤盅,她灵光一闪,睁着眼说瞎话道:“奶奶,还烫着呢,还是放着晾一晾再喝。”
“啊,主子,还烫啊?”小林子感觉不对,挠了挠头,走过去也摸了摸,不大确信一般,又摸了摸自己耳垂。
两相比较之下,他确定了:“不烫啊,主子,奴才是按着您平日喝惯的晾的。”
这燕窝是小林子负责晾的,这可是他亲手看的火,炖好后又是他亲手晾到入口的温度,这期间他一步都没离开过,兢兢业业坐着凳子,什么都不干,眼睁睁看着这燕窝从烫晾到温。
小吉哥还夸他,晾茶晾水这种差事,谁办都没他靠谱。
莲花顿时气鼓了嘴,这笨蛋小林子,她都不知该怎么圆回来了。
小吉子赶忙过去一把将小林子扯走,赔着笑:“主子您忙,您忙,这呆子不懂事,奴才帮您拉走。”
齐嬷嬷笑而不语,一双眼睛仿佛看得透透的。
莲花脸色开始发烫,在齐嬷嬷的注视下,坐立不安。
她支支吾吾道:“奶奶,方才没留神,以为还烫的。那个,那个,我午膳时候吃太饱了,如今好像吃不下呢……”
“那便先歇歇再用——”
莲花面上一喜。
“奶奶陪着你。”
“哈?好,好呢……”莲花笑容凝固。
齐嬷嬷从摇椅上起身,走了两步。
莲花眼睛一亮,也跟着起身:“奶奶要去歇息了么?我送您呀。”
第五百零八章 教导
齐嬷嬷摆了摆手,走到莲花身边坐下,也跟着摸了摸汤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莲花笑容顿时僵硬在嘴边,只好畏畏缩缩地坐下。
齐嬷嬷气定神闲,就看莲花要怎么编下去了。
折腾这么久,她哪里看不出小闺女不想吃燕窝,不吃其实也没什么,讲清楚便好,只是有些道理还得教一教才是。
小闺女还小,人那么聪慧,可塑性高,现下还来得及,该教的一定要教好了。
今日这一出便是要教小闺女知晓,做事得瞻前顾后,撒谎亦如是。
自己撒的慌要兜得住才成,莫要让人看出,在宫里头这点尤为重要,若自己无法圆过来,最好还是不要硬来,尤其不要把自己逼入死路,陷入这样被动的境地。
在院里还好,当做一乐,看着也有意趣,但出了外头就不好了。
这件事虽小,却很有教导的道理,故而她就想借今日这事去教一教。
从看了皇帝抬过来的百鸟朝凤屏风后,齐嬷嬷心里就改变了想法,若真是她猜测的那样,莲花以后是需要和皇帝并肩的人,行事就不能再如往日那般了,故而她有心去培养。
莲花已经发现了,无论她怎么挣扎,都逃不过齐嬷嬷的手掌心,那么这结局都是一样的。
她苦兮兮的,知晓吃与坦白之间,横竖只能选一样,没有两全其美之法。
齐嬷嬷想来是已经发现她的意图,她再如何都是垂死挣扎罢了。
既然如此,那便喝了吧!
看着恶心,不看不就成了?
一老一小斗法,双方都看出了对方的意思,却都没有说透,就看谁能斗赢了。
莲花想通了之后,也不扮可怜了,也不瞎糊弄了,浑身自有一股胆气在。
她灿然一笑,娇嗔道:“奶奶真坏。”
和万岁爷一样坏坏的,要考验她,就想看她出丑了,愿赌服输,她认了。
“咦……”齐嬷嬷惊奇。
小闺女气势变了,带了一股一往无前的勇猛气势,这气势在院里出现长虫那回见过,当时小闺女也是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将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安排的头头是道。
小闺女娇娇憨憨的模样,让她都忘了那回长虫之事了。
后头听皇帝说,小闺女处置得很好,带着几个借来的人,就敢把修葺主殿那一大群人给围了,还将那群人震慑得服服帖帖的。
有勇有谋地将贼人揪了出来,又没有将自己置身险境之中,处置得不能再好了。
她心头感慨连篇,护着护习惯了,自己和皇帝兴许都小瞧了小闺女,将人护得密不透风的什么都不让知道,这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若登上那个位置,就不能这般了,有些事是该让小闺女知晓知晓的。
她心里做下了决定。
莲花这头已然做好了心里准备。
她虽然见不得像清涕这样的东西,可没吃过谁又知道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掀开汤盅的盖子,别开眼去,拿起勺干脆利索地舀了一勺.
看着齐嬷嬷,她笑得跟个小狐狸似的:“奶奶,您就瞧好了。”
说着绷紧小脸,闭上眼睛,视死如归一般就要往嘴里送。
齐嬷嬷眼里满含赞赏,小闺女想通了后也不扭捏,当机立断做了选择,果敢得很,孺子可教也,往后想来教着不难。
她欣慰地点头,目光落到汤盅上,感觉有些怪异。
见莲花就要将汤勺送入嘴里,千钧一发之间想通了什么,齐嬷嬷瞳孔不由一缩,笑意猛然凝固。
说时迟那时快,她霍然起身,伸手直接打掉那汤勺,厉声道:“莫要吃!”
勺子“当”的一声,掉落在地,碎成了两半。
同一时间,茶楼上正在用膳皇帝,看着掉落的勺子,心里突然浮现一抹不安。
布膳的太监闯了祸,赶忙跪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将人挥退:“无妨,起来吧。”
刚从楼下上来的张庆,赶忙迎过来打了一下这小子:“扰了爷用膳的雅兴,得爷不怪罪,还不多谢爷开恩。”
他刚离开一小会儿,这小子就闯了祸,毛毛躁躁的,回去便罚他。
小太监赶忙谢恩退到一边。
立即有另一人过来,将不小心摔了的勺子收拾干净。
张庆恭敬道:“爷,几位大人知您来了,要来拜见您,人都在下头,是否见一见?”
他接手过那小太监布膳的活,重新给皇帝布菜。
皇帝没有做声,又用了两口,突然没了胃口,摆摆手,接过帕子擦过嘴,不用了。
午膳已用,回去可以对他的小妃嫔交代了,这个时辰她快要午歇了吧?
他慢条斯理地擦擦手:“让他们上来吧。”
“是。”张庆应了一声,嘚嘚踩着小碎步往楼下走去。
皇帝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目光悠远地看向善学广场,看考棚下的那名考生。
此子真才实学如何,今日过后便能见分晓,倒是此子沉稳,容貌尚佳,令人观感极好,难怪一路走来这么多人夸赞。
只是他心里总有种熟悉感,此子远远看去,初一看没什么,越看越觉得眉眼轮廓像一个人,只是这怎么可能?
这时,楼梯传来“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打断皇帝的思绪。
一个苍老的声音悲呛疾呼:“参见万岁爷,爷身份尊贵,出宫来怎能无百官随行,怎能无銮驾相伴,又怎能无禁卫军护卫?这与老祖宗定下的礼法不合,实乃老臣失职啊。”
皇帝淡然地转回头去,就见范公一把鼻涕一把泪奔着他而来。
人当场行礼,嘴里却还在讲大道理:“……爷之安危关系天下苍生,老臣实在痛心疾首,就这么几个人,怎能护您周全啊,今日老臣便是拼了这一把老骨头,也要……”
皇帝出口打断:“范公高呼,是恐外头的人不知朕微服私访?”
范公一顿,赶忙道:“老臣不敢,只是老臣痛心……”说着又抹了把眼泪,想要劝。
皇帝走过去扶起人,关切打断:“可是连日劳累所致?朝会上得知范公身体不适,朕甚是忧心,可要朕派人护送范公回府,请御医查看一二?”
第五百零九章 一秋叶落
范公抹泪的手一僵,神态立即恢复如常,感动地道:“皇恩浩荡,见了万岁爷,老臣方才还有些不利索的身子,立即好了许多,想来没有大碍了。”
“如此,朕就放心了。”
两人就此揭过这一茬,范公没有再搞哭哭啼啼那一套,皇帝也不再追究。
不是范公不想,而是他被当先抓了小辫子。
万岁爷的言外之意他听明了,是谁也别管谁,莫要较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真要较真,那他这里第一个说不过去。
因他早朝未去,让人上了折子,里头用的由头正是连日劳累身子不适,表了功劳又请了病休,可现下他精神奕奕出现在这里,说不过去啊……
皇帝不再理他,看向他身后,微微一笑:“薛爱卿也来了?”
薛平他们刚才被范公给挡住了,谁都没这老家伙的手脚快,上来这么久还没来得及说话。
被点名后,薛平向前几步行礼:“臣办完事路过,见车水龙马,又听百姓交口称赞太原府解元风采,一时好奇便过来凑凑热闹,恰巧撞见了范公。知万岁爷在此,与范公一道特来拜见。”
其余几个臣子纷纷跟着行礼。
皇帝目光停在薛平身上,停了一会儿,让薛平身体都开始紧绷起来。
接着他骤然一笑:“爱卿不必多礼,都平身吧。”
薛平身上顿时压力一减,心里松了口气:“多谢万岁爷。”
尉迟昭的威压一日胜过一日,让人揣摩不透,他被看得实在心慌气短,仿佛被看透了一般。
皇帝走到桌前坐下,此时桌上膳食已收拾完毕,放上了一杯清茶。
“给范公与诸位爱卿看座。”
“是。”张庆应了一声,带着人搬过椅子。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除了范公,其余人纷纷推辞,不敢坐。
皇帝端起茶盏,淡淡道:“今日朕微服私访,不必如此讲究,都坐吧。”
众人这才敢落座谢恩:“多谢万岁爷。”
待众人坐定,皇帝又问了几句众人事务和今日所见。
话毕,范公开始恭维,说皇帝重视任人之道,不辞辛劳亲自出来视察,维护科举正道,有此明君,苍生之福啊。
其余人纷纷附和,薛平也附和了两句,心中腹诽这老家伙嘴一张一合,事儿就完全颠倒了过来,一下子将皇帝不顾礼法出宫变成了关心科举。
皇帝淡然地喝了一口茶,视线看向窗外。
窗外一片枯黄的落叶,从茶楼外的高树掉下来,被风吹得晃晃悠悠飘了进来,恰好落到皇帝桌前。
他放下茶盏,拈起那片落叶看了看:“一秋叶落,丰收之庆。”
转头对着薛平道:“薛爱卿,秋收冬储干系甚大,天下百姓能否过好个好冬在此一举,还干系来年春耕生产,需薛爱卿与户部诸位爱卿多多费心。”
范公不由“咦”出声:“薛大人,户部此时当是最忙之时吧?”
言下之意是薛平怎么在这里,这么闲!
还想觊觎他的门生不成?!
薛平顿时心里发紧,范公这个老家伙……
他起身离座,对皇帝叩拜行礼道:
“臣惶恐,此乃臣与户部同仁职责所在,当不得万岁爷费心二字。臣早前已令人向各州府分发了秋收公文,臣知还远不足矣,正准备召集同仁商议秋收大事,拟出章程与您过目,且一一落实,让百姓过个好年。爷若无其他旨意,臣这便告退去办此事。”
又对范公拱了拱手,笑着道:“范公所言极是,薛某本是去了仓场总署巡粮储之事,回时路过此地,便来看一看,只待拜见万岁爷之后便回户部衙门。”
皇帝和煦地道:“薛爱卿一向奉公克己,朕心甚慰,去吧,莫要太过操劳,可不能像范公那般累坏了身子。”
说着将手中落叶递给张庆,示意赐给薛平。
范公老神在在,无半点被点到的自觉,撸着胡须垂眸,眼中直冒精光。
薛平连忙应是,双手接过落叶谢恩,行了告退礼恭敬退下。
走出茶楼时,他忍住向上看去的冲动,手里还握着那片落叶,皇帝虽一个字不曾指责,他却惶恐不安。
作为户部尚书,这个时候有空来看热闹,却没空管最要紧的秋收,这不是失职是什么?
只是他捉摸不透,皇帝是不经意之间想起,还是特意的,摸不清楚。
这些年皇帝越发高深了,让他实在看不明白,猜不透皇帝对他的态度和看法是如何的。
总之他接下来要忙了,这事被皇帝单独点出上了台面,那他就得亲自去管了,不能像之前只过问几句了。
薛平走后,茶楼中静了静。
范公撸着胡须不说话,其余人是不敢说。
皇帝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众人:“诸卿若是无事,便自行去罢。”
众人如蒙大赦,赶忙纷纷行礼告退。
范公气定神闲,慢慢悠悠最后一个走,他这把年纪了,自是不怕万岁爷给小鞋穿的,何况万岁爷是明君,又怎会给人穿小鞋,薛平那是与众不同的例外……
等范公走后,皇帝不由笑骂一句:“老人精。”
仿佛猜到了他要做的事一般,人活年纪太大,成了精。
国子监外大街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胡淼淼听完属下禀报的来龙去脉,沉吟一番道:“私家恩怨不必去管,护好万岁爷要紧,盯紧一些,若有可疑之人及时来报。”
“是。”一身着对襟粗布短褂、面貌普通的小伙,面无表情应是,转身即走。
胡淼淼笑眯眯地朝着背影,喊了一声:“大爷,好再来啊。”
小伙已见惯不怪,一点反应都没有,波澜不惊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听到这话的百姓,怪异的看了胡淼淼一眼,原来这胖子是个皮条客,这白白胖胖的模样,发面馒头似的,像,像极了。
胡淼淼自是不理旁人的目光,他揣着胖手,又转头看了一眼那酒楼,下头的马车早已匆匆掉头离去,那失足坠楼之人也被马车上的人抬进马车拉走了。
第五百一十章 反击
此事是有人故意而为,只是与他何干?
他影卫的职责是听从帝皇调令,护好帝皇安危,其他概与他们无关,匡扶正义是大理寺顺天府之事。
马车上的人他没有得见,彼时他正戒严护在皇帝周围。
派了两个人跟了过去,第一人回时和他禀明了事由,不是刺客故意制造的混乱,他这才出来。
第二人跟了马车一路,现下刚回来禀报,原来是某个大臣家的亲戚,家丁被抓了,被人勒索。
他面带和善的笑,施施然晃悠回去。
回到郭府的郭能,此时坐在大厅上,手里拽着一封信,满眼阴戾,浑身气得发抖。
地上躺着一人,面如金纸一动不动,旁边是一滩血水。
立在身后的小厮压抑着战栗,指尖克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刚目睹了郭福被自家少爷狠一顿踢踹,人现下生死不明,心中又惊又怕。
郭福平日办事尽职尽责,对少爷忠心耿耿,不过一次失利,被贼人所擒,就落此下场,小厮不免升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郭能双目充血,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眼中戾气暴涨,将信大力撕烂,又狠狠揉成一团,一把丢在地上。
他怪笑一声:“哈哈,好哇,勒索到了本少爷头上,要银子是吧,我郭府最不缺的便是银子,就瞧他有没有命来拿!”
无知匪类,狗胆包天,竟敢太岁头上动土,竟然威胁他,天子脚下,他却不敢声张,简直奇耻大辱。
好啊,好得很!
知道了那事的人,通通都要死,尤其是那口风不紧的贺家!
拿他家眷威胁他的人,更是该死。
他阴狠地唤来花了大把银子培养出的死士,让人准备好银子,按信上说的交付封口费,待到那日黄雀在后,将取银之人通通灭口。
而贺家,等南面消息传回,想来收拾得差不多了!
郭府外,马叔狠狠呸了一口,心中大为痛快:“待取了银子,给兄弟们分了,大吃一顿,再痛饮一番。”
闻言,莲宝看向马叔,桃花眼温和了几分:“马叔切不可大意,郭能手段阴狠,此番不过投鼠忌器罢了,想来还有后招,银子非是那般容易取到的。”
“啊,这…小公子,那这银子咱们还能不能要?”安全要紧啊,马叔担忧了。
莲宝冷笑:“要,为何不要?银子咱们拿了,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郭能多疑,不拿反而引他疑心,拿了才更让他以为是贺家口风不紧,被道上的人知道了。
有了他的把柄,又恰巧撞见了他家眷出城,借此威胁,才有今日之事。
他低声向马叔解释了几句。
马叔边听边点头:“原来如此,只是小公子信上为何故意写错一些,我却是不明,这样岂不让人认为是虚言,是讹诈之言?”
“我们如今还不能暴露,就是为了让郭能以为这不过是讹诈罢了。冲着里头提到的一句家眷出城,郭能就不得不急,我是不信他只是送人去游玩,他心里有鬼。”
马叔还是想不通,这跟写错有什么关系。
莲宝反问:“马叔,若你是郭能,看到信上所言如亲身经历一般,你是否会信是道上之人偶然得来的消息?”
马叔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不会,恐会想是有人故意伪装成道上的人。”
“那就是了,按郭能多疑的性子,倒容易让他怀疑到我们头上。”莲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接着道:“我们脱身后,郭能定会疑心当年合谋之人,派人去试探。疑心生暗鬼,无论贺家如何承诺,他都不会信贺家。这时有一伙人发觉了他的秘密,去胁迫于他,信中所写的又恰是贺家所知部分,你猜他会如何?”
“会如何?”马叔愣愣地问。
莲宝自信一笑:“他必将暴跳如雷,视为挑衅,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马叔好像想通了:“那信上故意写错,只是为了让郭能不怀疑咱们?”
“是,也是为了让郭能更加深信不疑是贺家所为。”莲宝耐心解释起来。
贺家是不敢开罪郭能的,便是狗急跳墙,他们也不会雇道上之人去威胁郭能,郭能知道这点。
但郭能会怕贺家留有后手,将当年之事告知他人,让他投鼠忌器,这也是贺家最可能做的选择。
还有郭能不信贺家,也担心贺家无意中将当年之事泄露了出去。
如果是第一种,贺家会扭曲事实,将自己罪行掩盖,告知他人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部分,不会和盘托出。
若是第二种,得到消息之人是道听途说加以臆测,自然是有疏漏的。
故而无论是哪一种,这信上所言都不能写满了,最好有漏洞,才能让郭能深信不疑。
听了解释,马叔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小公子揣摩人心的本事。
他啐了一口:“恶人自有恶人磨,便让那该死的贺家领教一下郭家大少爷的本事吧。”
莲宝眸子满是恨意,贺家当年妒忌莲家,与莲家不合,明里暗里总耍阴招。
他们贺家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连小妹的同窗——贺家最小的儿子都是坏胚子,总想欺负莲家,只是贺家家主未赢过,那贺家的小儿子也被小妹压得死死的,从未赢过。
生意抢不过,佃户抢不过,产业抢不过,当地的人心也抢不过,使得贺家越来越记恨莲家,终于在郭能来到之时,豺狼联合恶狗,陷害莲家,吞并莲家家财田产。
除了郭能之外,他最恨的就是贺家人,怀璧其罪,是贺家让郭能注意到了莲家茶的秘方,是贺家献的计策!
如今让贺家尝尝反噬的滋味!
莲宝紧紧拽着拳,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平复眼中的恨意,道:“马叔,你带着人离远一些,千万小心,我先回去看着。”
“小公子,你也要小心。”
“嗯。”
两人分别,马叔留在郭府附近盯着,而莲宝朝着国子监而去。
国子监外。
张庆焦躁不安,想劝又不好劝,只好竭尽全力带着人紧紧护在皇帝身边,让周围的人不要挤到皇帝。
第五百一十一章 离开
此时人群有些骚动,因为那坐如松柏如入定了的连慕,终于动了!
就算是吃午饭,他们也乐意看,总好过一动不动啊!
有个姑娘捂着胸口低声道:“怎么有这样的人,吃个饼都吃得这般好看。”
“陌上君子温如玉,翩翩公子世无双,奴家今日是体会到了,真是不虚此行。”
“姑娘,妈妈让早些回去的。”
“等等再回……”
耳边各种嘈杂的低语传来。
皇帝不理会,他下来只为了离得近些,为了将人看得更清。
他在上头看着,心中怪异之感越来越甚,冥冥之中要引着他下来。
可苦了张庆了,人实在太多了,又无法清场,左支右绌,护得了这面,护不了那面。
幸好,许是万岁爷的相貌发挥了作用,许是身上的威严起了效果,只要回头瞧见万岁爷的,无一不避开。
尤其是姑娘家,前一刻眼睛还瞧着那考生,后一刻发现了万岁爷后,那眼睛就转不动了,低头想看又不敢看。
如此这般,皇帝顺利到达人前,在他周围人群自动自觉让了一小片空地,张庆等人护在他左右。
他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只见那人面色沉静,举止从容不迫,犹自吃着饼,似在思索什么,丝毫不为周遭的嘈杂所影响,任世间红尘滚滚,他自清风朗月。
便冲着这一点,那人就值得他高看几分。
皇帝细细打量那人眉眼,在近处看比上头要清楚得多,远远看去轮廓很是相似,近看却不大像。
尤其身上的气质,与他的小妃嫔简直天差地别,一个沉稳,一个跳脱。
像今日这样的情景,若换他的小妃嫔被人这么盯着看,定然浑身不自在,脸都能红了去,声音都能细了很多。
只是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在内圈守着的禁军指挥使大吃一惊,人群中动静自逃不过他,何况皇帝身材高大,比常人高处一截去,人还没有近前他就发现了。
他心想万岁爷怎么在此,他该怎么办?
禁军指挥使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没有声张,心知皇帝是微服私访,也不好声张,以免引发骚乱,反而弄巧成拙。
在皇帝走到人群前头时,他默默转到那一面,微微低头,双指弯曲叩了叩。
皇帝分神看了他一眼,略一点头,接着观察场中间那人。
此子答卷虽还空白,其入定的忘我之境却让人印象深刻,在气度心志等方面当得起他今日这一番磨砺,尤其是范公将所见与他说后,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今日这一趟看到了他想看的,没有白来。
贾监丞还守在一旁看着人群,不让人群闹出太大动静,就算外头洪水滔天好像也影响不了他的连老弟,只是他还是想出一份力。
他在官兵围着的外围转了转,看向皇帝这头的众星拱月之势,心里不由一愣,京中何时有这般人物,连他都不敢直视过去。
贾监丞虽然没见过皇帝,但他与达官贵人打交道甚多,世家子弟也见得多,眼界自然与普通百姓不能相提并论。
普通百姓眼中,皇帝贵气逼人、不可企及,周身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而贾监丞眼中,他从未在哪个青年男子身上见到过这种气势,纵然身处喧嚣,也如在无人之境,像久居高位之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那副好相貌,而是那股扑面而来睥睨天下的威势。
他暗暗心惊,知道来者不凡,却猜不透来人身份。
就在这时,一圆滚滚的白胖子从人群外左右穿梭强行穿了过来,明明那么胖,身手却极为灵活,面上笑得喜庆,嘴里说着和气的话语,没怎么碰到人就过来了,朝着那青年男子过去。
人群顿时有些乱,原本低声私语的嘈杂,变得大声了些,有人在抱怨这么大一个胖子挡视线了,有人在疑惑自己位置似被挪动了。
总之,这个胖子的到来,让原本就有些骚动的人群更加骚动起来。
贾监丞眉头一皱,走过去就想呼喝肃静,还没等出声,禁军指挥使便拦住了他,面色紧张地冲着他摇了摇头,一副紧绷戒备的模样。
那青年男子听那胖子低言了几句,面色立即一变,周身气势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皇帝朝禁军指挥使看了一眼,抬步即走。
胡淼淼在前头开路,张庆跟其他人护在周围,一行人很快就穿出了人群。
禁军指挥使心中一凛,知是有事,立即对贾监丞匆匆留下一句:“有劳贾监丞在此看着,我去去便回。”
贾监丞被皇帝那道眼神扫过,被震慑得心惊不已,还没反应过来,禁军指挥使便匆匆而去。
他有些怔然,普通人很难有这么强的气势,禁军指挥使被看了一眼,就追着去了,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禁军指挥使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
那他更得好好守着此处了,别让人作梗,那帮太原府联名的学子是最喜欢连老弟考不好的人,不能让他们得逞。
贾监丞这么想着,叉着腰等着凶眉开始左右走动起来,走到哪片,哪片人便不敢发声。
莲沐苏这头,整副心神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卸去了几分往日里温润的气息,面容显得有些冷峻。
“公”之一字实在太大太广,能想到的很多很多,但却都不是他心中所想。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是谓大同,天下是全天下人共有之天下,建立无处不均匀,人人相亲,人人等同的天下,此为大公。
只是在当下、乃至史上各朝各代都是不适用,在世家门阀林立、等级分明的现下,是不可能做到,且没有奠基这个条件与制度,自然创造不出这样的天下来。
无处不均匀、人人等同这样的公只是理想的公,若是强行要求这样的公,那只会自取灭亡。
就如生在不毛之地的百姓,与生在富饶之地的百姓比,本就属不公,可这种不公乃由天定,非律法制度与人为所造成,若是要求强行要求公,定两败俱伤。
第五百一十二章 动笔
故而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公,只有相对的公!
莲沐苏在脑中将思绪一条条理顺,势必要从这么大的命题之中理出一条路来。
等脑中思绪定下,他睁开眼睛,才惊觉上午已过去,到了下午。
见午饭已摆到他的桌边,摸去早凉透了,他拿起一饼吃了起来,脑中思绪还在转动,神情肃穆认真。
往日种种见闻,在脑中飞速走过,他心里已然有数。
他并非不认同圣人所言,他也想要圣人所描绘的天下,只是终究太过理想了,当下是无法用于施政的,他想写的,是现下便能造福于民的“公”。
理清了思绪下定了决心,他笑了笑,觉察人群有些异样,不由抬眼上去。
一眼看去,就注意到有一名身材修长的贵公子,头戴紫玉冠,身着云纹广袖长袍,被人簇拥快步行出人群,龙行虎步,气势不凡,所过之处百姓无不自觉避让。
他看过去时,人已转过身去,看不到正脸,行走得很快,衣袂飘起,腰间配饰随着步伐飘动。
正要收回目光,忽然一枚圆形的小玉佩在日头下折射出一道光来,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儿,人已消失在眼前。
莲沐苏脑中嗡鸣,豁然起身,猛地疾走几步,想要追出去看清。
“连解元!”
一声呼喝将他惊醒,他醒过神来,就见贾监丞和场中之人,无论百姓还是官兵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贾监丞面色又惊又忧的看着他,走了过来。
他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差一步就走出了考棚。
百姓正在窃窃私语刚走了的那个贵公子,人走后他们才敢议论,还得在贾监丞不看他们之时一轮,才刚说两句,就发觉场中如清风朗月一般的解元公,一改常态竟然起身走动了。
人群不由一阵骚动。
方才的贵公子可远观而不可靠近,容易灼伤人。
眼前的太原府解元公就不同了,平易近人多了,周身气质温润如玉,看得人赏心悦目。
尤其是姑娘家,看得心神迷醉,骚动得厉害,有个姑娘抑制不住尖声叫起来,直以为人要向她走去了。
莲沐苏回过神后,心知失态了,冲着贾监丞等人行礼,真诚地道了一声抱歉。
当着众人的面,贾监丞严厉说了几句,又冲着人群呼喝了一番,总算让骚动的人群重新平静下来。
只是不知是不是消息传了出去,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外围结结实实堵了一圈,先头散去的书生,听闻人有动静了,也赶来围观了。
莲沐苏重新回去落座,只是心潮起伏,再也不复刚才的平静。
那块圆形玉佩,中间似刻了朵花,那花很像荷花,距离远了些,又快了些,他只模模糊糊看了个影儿,没瞧清,形状很似他小妹那一枚。
若正面是一朵盛开的小荷花,背面刻了“囡囡”二字,就定然是他小妹的无疑。
小宝说小妹在宫里头,而方才那人……
莲沐苏目光重新落回那贵公子离去的方向,眼中情绪涌动。
他闭了闭眼,努力克制心潮,睁开眼时只余一片清明。
他扫了一圈场中,见禁军指挥使已然不在,方才他余光瞥到人刚出去,离去的方向正是那人离去的方向。
能劳动禁军指挥使的,莫非……
若真的如他所想,那么这场试他一定要考过,无论如何都得过,这才能有资格走到那人面前,堂堂正正拜见,堂堂正正去证实心中猜想。
他克制自己不再想下去,无论是与不是,他有非过不可的理由!
过去的经历,早将他心智打磨得极为沉稳坚韧,越是这种时刻越能保持冷静,从有了发现,到沉下心来,不过半晌功夫。
他静静待了片刻,随后沉静地挽了一截袖子,抬手开始研墨润笔,纸张铺在桌上,两边放了镇尺。
莲沐苏目光坚定,从容不迫一下一下的均匀重按轻推研着墨,直到墨汁丝滑柔顺,不滞笔才停止。
他拿起笔沾了沾墨汁,神色肃穆地写下今日的第一笔。
围观的人群,都无需贾监丞出言,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出,这一幕他们可等了一日,终于等到人动笔了,尤其是那些围观的书生,都纷纷瞪大眼睛去看。
那差点被郭能马车撞了的三个书生也在,郑姓那名书生更是紧张地紧紧抓着姓伍书生的胳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场上那人。
回到书斋没走的范公,自然看见了皇帝去了人群,又看见皇帝快行出去,作为礼部尚书,他有规劝之责,今日只当做没看见。
他原本见莲沐苏失了神,不由绷紧了神经,站了起来,紧紧盯着场中那人。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对这个考生倾注了多少心力和期盼,没有人再比他期盼这考生能好了。
否则他又怎么会坚持到现在还没走?
拜见皇帝后,其余人都离去了,他这一大把年纪却坚持在这里,就是想看着人安心。
这个考生像极了他年轻之时,却又比他年纪轻时处事沉稳地多,人便是不肯拜入他的门下,他也盼着人乘风破浪。
当今圣上圣明,这个考生若过了这关,将来必有一番大的作为,不像当初他那般有各种掣肘,,浑浑噩噩便七老八十了,为了保住一家老小,苟且了一辈子。
见莲沐苏很快沉静下来,范公狠狠松了口气,见人终于动笔,他心中的一个大石头稳稳落地,撸着胡须不由大加赞赏:“胸有丘壑,腹有乾坤,下笔有神,丰大人的确眼毒啊,哈哈!”
他心中开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远处匆匆疾行的皇帝,面色十分冷峻,仿佛压制着狂风暴雨一般,令人胆战心惊。
一行人由着禁军指挥使当头开道,指引前行,穿过人群,走到两条街外放马的地方。
此处离国子监已有一些距离,人流稀薄了许多,禁军来前的马正是放在这里,留守了一人看马。
见有指挥使来,留守的那人立即起身行礼,指挥使匆匆将人挥到一边。
第五百一十三章 落胎药
胡淼淼快步走过去解开指挥使的马,恭敬牵到皇帝身前,待人上马。
禁军指挥使连忙递上马鞭:“爷,还是由臣护送您回去。”
皇帝面色极冷,翻身上马,接过马鞭:“不必,胡淼淼,走。”
说完这话,一扬马鞭,马当先冲了出去。
胡淼淼并着几个影卫,立即飞身上马,远远丢下一话:“张老哥,韩指挥使,老弟护送爷回去,便先行一步了。”
转眼七八人已不见踪影,禁军的骑来的马只余几匹在。
张庆一跺脚,对着韩指挥使一拱手:“咱家也先行一步,善学广场之试爷极为关心,有劳韩指挥使费心了。”
话刚说完,也不等韩指挥使回话,便急急带着几个小太监,向之前来时放马车的地方小跑而去。
眨眼间,就剩了禁军指挥使——韩指挥使一人了,他只知道宫里头出事,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能让皇帝面色如此难看,想来定然是天大的事。
苍澜院内。
请御医,通知皇帝,守住苍澜院,任何人无命令不得走动,再将苍澜院从里到外都搜寻一遍。
齐嬷嬷面如寒冰将事情一一安排下去,回头一看,就见莲花带着小青,正围在那个破碎的汤盅前津津有味看着,还用藤条将那汤盅碎片一一拨弄开来。
她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又惊又急,厉声道:“莲主子,你在作甚,还不离远一些!”
“啊?”莲花转回头去,就看齐嬷嬷怒气冲冲的,忙乖乖坐好,想了想好像还有点近,又起身挪了挪凳子,挪回桌子前,离那堆碎片远了一些重新坐下。
她这才忍不住惊叹道:“奶奶,我在瞧这汤盅呢,设计得真的好生精妙哟!”
令她佩服不已,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这汤盅的两个肥耳大有门道,与盅体交接处设计有阀门,阀门与盅连成一体,平日里压根看不出来,只有炖汤时热气膨胀才能顶开一丝缝隙,漏出里面的东西来。
看莲花不知其中利害,还有心夸赞的模样,齐嬷嬷都气笑了。
她气狠狠地道:“若不精妙,怎能用来害人?”
又怎么能几乎逃过了他们的眼睛?!
每一件进苍澜院的物件,都会检查清楚,使用前还会检查。
而这汤盅简简单单的,没什么花纹,样式普通得很,在这宫里随处可见,只双耳要比普通的要厚一些,其余无甚特点,十分不起眼,一眼望去一目了然,也因此逃过了他们的眼睛。
若不是她心细,方才看到那双耳觉得不对,隐约觉得见过,千钧一发之间想起了先帝时处置过的一桩后宫案子,也要漏了去。
那双耳里头放的药粉,若她猜得不错,定是落胎的药,背后之人其心可诛!
幸亏她发现的早,小闺女又福泽深厚,在阴差阳错之下才没有用燕窝。
一想到人在她眼皮底下差点着了道,她就心惊肉跳,止不住的心慌,无法平静下来。
这燕窝昨日就已经炖用了一次啊!
若不是小闺女看见这燕窝就犯恶心,这燕窝昨日早就入口了!
若不是昨日她早早回去,没有盯着小闺女,兴许昨日小闺女碍着情面就硬着头皮喝了!
若不是昨日小闺女让小青顶了包瞒着她,今日神色间带了出来,拖延了时辰,最终她被看出了不对,就真要出事了!
这其中但凡哪一步出岔子,小闺女肚子里的孩子就……
一想到这个,齐嬷嬷感觉止不住的寒气从心底冒出,苍澜院里如今已是重重防范,却还是防不过有心之人。
这人实在是恶毒至极,深谙后宫诡计,与先帝时期层出不穷设计害人的手法,有过之而无不及!
殿中氛围十分凝重。
莲花发觉齐嬷嬷面色不对,比往日苍白了许多,忙起身走到齐嬷嬷面前,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十分冰凉。
莲花赶忙用自己热乎乎的手帮齐嬷嬷揉搓,嘴里安慰道:“奶奶,我这不是没事么?您别担心,我还好着呢。”
小青她也问过了,没事,就是昨天喝了燕窝肚子疼了些,等炭头来了,她让炭头看看有没有大碍。
齐嬷嬷心里一暖,随即愧疚自责涌上心头:“闺女儿,奶奶没有护好你啊……”
眉眼低垂,皱纹更深,仿佛老了几岁一般。
莲花心疼起来,将齐嬷嬷苍老的手揣入怀中捂着:“奶奶怎讲这些话,若没有您在,我恐怕不知中了几回这样的事呢,您可是大功臣啊,这汤盅竟然都能看出问题呢!那句话怎么讲来着,只有千日做贼,没有…没有……”
小吉子一脚踏进偏殿门,插嘴道:“没有千日防贼的理儿。”
他刚奉命办完事,是回来禀报的。
除了偏殿的人,如夏柳那样被重点怀疑的人都被控制住了,厨房里的物件,除了他们之外,就是夏柳他们能接触到。
小林子提着一包东西,也跟在身后进来了。
他也是刚办完事回来复命的,听到小吉哥插嘴,他赶忙点点头,主子那话他也知道答案。
“对,就是这个理。”莲花赞赏地看了小吉子一眼,使了个眼色,小吉子意会,立即将要禀报的话吞了回去,带着小林子站到一旁,面色十分凝重。
莲花又转头对齐嬷嬷说:“所以奶奶,您无需自责。我方才瞧那汤盅时,想到了一个防贼的好办法!”
齐嬷嬷心里释然了一些,却还是十分沉重,眉头是舒展不开。
听到最后一句话,她手一紧,有些期盼:“什么办法?”
其余人不约而同都望向莲花。
莲花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既然没法日日防贼,那咱们成了贼,不就不用防了?”
“……”
成贼?难不成自己也去害人不成!
众人一阵无言……
小吉子他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殿中原本凝重的氛围,松了松。
小吉子心里无奈,自家主子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乐观,明明很严重的事,跟个没事人一样,还在说笑,都要把污名往身上招呼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学贼
唉,他们苍澜院的人跟他们主子一样光风霁月,跟贼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说的什么童言稚语,胡闹。”齐嬷嬷训了一句,不由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小闺女终归还是年轻了,百无禁忌,让人头疼啊。
莲花见齐嬷嬷没有意会她的意思,其他人也没懂。
她仔细一想,自己好像也没说清楚,不由解释起来:“奶奶,我是说,咱们将贼人害人那一套学个精通,等遇到之时不就能识别出来了?我方才仔细瞧了那汤盅呢,摸清了里头的门道,下回定然能避开的。”
把自己当作贼一般去想,把贼人能想到的都想了,这就是自己厉害成了贼,能防贼的道理。
齐嬷嬷心头无力,不抱希望地顺着问了句:“如何避?”
害人之道不知多少种,哪能学得精通。
莲花想了想,看向那堆碎的瓷片,又看了看小青和其余几个人,开口道:“奶奶,想要用东西害人,一定需被害之人接触到那东西才可。”
她放开齐嬷嬷,站起身来,手摸着下巴,思索着道:“要如何才能不露痕迹害人,这是里头的最关键,否则被人看穿了,害人不成反而要被抓住的。”
她走到那堆碎片旁边,用脚拨了拨,露出里面的药粉。
看得众人心里一紧,尤其小青,刚才有她陪着,要有啥事她能第一个垫过去,现在离得远了点。
小吉子带着小林子,默默将那一摊给收拾了,否则他们心脏受不了,小青则默默跟在莲花身后。
齐嬷嬷又想出声训人了,一个有身孕的人,离这些毒物和碎片越远越好,还凑过去,真是……真是没法说。
莲花在众人有下一步动作钱,又走开了,神色十分认真,拿着手一一指过屋里的东西:“而害人的东西嘛,无非藏在器具里、下到吃的用的里、或者混在香气之中,无论如何都离不开吃穿用的东西,而咱们平日里用的东西都是固定的……”
她就着刚研究过的汤盅,开始滔滔不绝讲起来,讲瓷器里可以怎么藏东西,例如阴阳壶,她以前话本里看过,自己还琢磨过。
又回到桌子前,提了提那把新换的春日宴茶壶,举一反三提出了几种新的害人器具,例如其中一种,将茶壶弯弯的壶嘴拿铁丝刮掉里层釉,刮粗表面,浸泡到药汁里方便浸入味,等浸透了壶嘴里头的坯子,喝这样的壶倒出的水,不知不觉就能着道,还谁都看不出来。
将瓷器害人那一套说得头头是道。
她读书不好,女红不好,就喜好自己动手,研究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对工匠做的东西极为感兴趣,这里头的门道,她比殿里的所有人都要熟悉。
万变不离其宗,懂把东西做出来的工序,将害人的东西添加进去不过是多了一步设计,多加点工序的问题而已,对她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在齐嬷嬷看来,她刚刚去看那堆瓷器碎片和那药粉,是在凑热闹,不知深浅的好玩举动。
对她来说却不是,在齐嬷嬷忙着处置之时,她也没闲着,是特地去研究那汤盅怎么做的,认真的观摩,看得十分透彻了。
以往对不感兴趣的东西就罢了,感兴趣的她都十分执着认真,正是有这种执着细致的精神在,一路以来厚积薄发,她现在才能说得头头是道,让人止不住惊叹。
呃……好像不是惊叹,是惊吓!
莲花将自己的心得详细说完后,有些小嘚瑟地望过去,就见一双双眼睛都在看着她,里头饱含了惊吓。
她不自在的摸摸脸,攥着拳在唇边咳嗽一声,众人赶忙惊醒。
小吉子和小林子两人拿着扫把,都忘了接着收拾了,张着嘴目瞪口呆,心里都慌了起来,感觉自家主子不去害人才能被埋没了一般。
小青更是停了脚步,忘记跟在莲花身后了。
胖丫更是夸张,捂着嘴,感觉看到一个奸妃冉冉升起。
齐嬷嬷醒过神来,则是心惊胆战,心慌气短,不断拍着胸口,后怕得很。
若真按小闺女说的法,连她在宫里生活了那么久,也没有法子一一去辨别出来,那可怎么办啊!
殿里一时间有些安静。
莲花见众人神色不对,尤其是齐嬷嬷,面色比先头还要苍白,她嘚瑟的心情一扫而空,连忙接着开口,嘴里一拐,开始讲解这些器具设计的破绽,怎么辨别才能识破。
最后她清清嗓子,总结道:“所以嘛,既然千日防贼难,那咱便得比贼人更懂其中门道,让贼人无所遁形,这才能更好防范。今后咱们苍澜院,好要生学习了,取贼人所长,精贼人所短,让贼人无路可走,小的们,听明白了没?”
一番总结话语,说得豪情万丈,斗志昂扬!
齐嬷嬷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理解了莲花的意思,她心想能识别就好,小闺女倒是精通此道。
她回头把她这些年知道的一些害人法子,对着这几个小太监小宫女都教导一遍,让人提高警惕,加以当心。
其余人体内的热血都被说得沸腾起来,原来主子说的是这个意思,明白了!
走贼人的路,让贼人无路可走!
他们几人不约而同大声道:“明白了,都听主子的!”
个个神色都振奋起来,原先的愤慨化为奋发图强,势必要如莲花说的那样,摸清贼人的法子,自己能识别才好。
尤其小吉子小青和小林子三人,眼中更是化作了坚定。
当齐嬷嬷将莲花勺子拍掉,说这汤盅不对劲时候,他们大吃一惊,尤其是小青和小林子,简直不敢置信。
随后将燕窝腾出另放,等待御医检查,再把汤盅放地上打碎,露出了汤盅双耳里面的药粉。
他们这才面面相觑,露出又惊又恐又愤又怒的神色,小青和小林子两人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他们两人本就单纯,小青自进宫不久就跟了莲花,一直在莲花羽翼保护之下,遭遇最大的一次事,也就是李美人陷害莲花那事。
第五百一十五章 流血事件
当时被莲花撇开,她六神无主之下回了苍澜院,又被小吉子按下留守院中,从没直面过真正的风雨。
而小林子更加没有,他虽有自己奇异的才能,脑子却十分单纯简单,一根筋的性子,被挑中进了星辰殿,受张庆照拂,一直过得很安稳,没遇过这样的事,当然,就算遇到了,他也不知道那是阴谋,从不会多想。
如今深宫的阴谋诡计,撕开狰狞的血淋淋口子呈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才惊觉原来危险无处不在,主子差点就出事了。
竟然有人费尽心思要害他们主子!
几个人顿时不淡定了,个个愤慨非凡,恨不得当场冲出去要把害人的人揪出来。
直到齐嬷嬷呼喝住他们,镇定地将事情一项项安排下去,他们才镇定了许多,随着齐嬷嬷吩咐行事。
小青大为庆幸,庆幸自己昨日替莲花喝了燕窝,自己除了肚子疼了些,其余什么感觉都没有。
小林子心里则涌起一股燃烧的感觉,他平时很少生气,他记忆中就没生气过,可这一次他感觉自己胸膛有一把火,比生气要更严重,小吉哥告诉他,那叫愤怒。
莲花看着大家精神抖擞,不由十分满意。
小吉子跟小林子一个拿着扫把,一个拿着簸箕,重新将那堆碎片扫好放到一旁,这堆东西还不能丢。
莲花看到小青,走到她身边,杏眼一眯,心中一股戾气升起,叉着腰凶巴巴道:“小青,你放心,主子会给你报仇的,你流了多少血,那便让贼人流多少!”
清脆的声音,里头含着一股铿锵有力的匪气,听得小青一阵感动。
她感动地道:“主子没事便好,奴婢没流血,奴婢……”忽然反应过来,腾的一下,脸全红了。
她昨日只是…她只是小日子来得汹涌了些,不是那种受伤的流血,齐嬷嬷说兴许受了那药粉的刺激……
她的主子啊,她没脸见人了。
她当即就想跑开,又怕自己走了,没人跟着莲花护着,只得默默捂住脸。
“啊?”莲花也反应过来,面色顿时不自在起来,赶忙找补:“咳咳,那个,那个就是流血之事,哎呀,等同于受伤流血,也是英雄,也是英雄”
越描越黑,她也不知道咋说了,面色顿时讪讪起来。
小吉子愣了一下,一瞬反应过来,被口水呛了一下,大声咳嗽起来。
胖丫知道说的啥意思,脸也跟着红了。
小林子放好簸箕后,听到这话,不由愣愣问道:“流血了?小青哪受伤了?”
他没看见啊!
不会吧,难道是喝了那毒药会偷偷流血?
小林子感觉胸中燃烧的那把火烧得更旺了,他将扫把一扔,胸口难受得紧,要炸开一样,干点什么才能发泄。
他道:“我,奴才,奴才去找冬雪,汤盅是她带回来的!”
这个他清清楚楚记得的。
转身就要走,小吉子咳嗽更大声了,他赶忙扯了扯小林子,摇了摇头,却控制不住地咳嗽,说不出一整句话来,让小林子懵懵然的。
莲花面色发热,毕竟是她口无遮拦引起的:“哎呀,小林子你莫要管了,总之甭管流血不流血,小青是吃了那燕窝,代我受的过,这笔账必须得算清楚了。”
“哦,主子说得对。”小林子还是没弄明白纠结有没有流血,不过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殿中氛围不由一松,再也不复先头的凝重之感。
一旁一直看着的齐嬷嬷,面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来,无奈地摇了摇头,沉重的心头松快了一些。
被小闺女和这群小太监小宫女插科打诨之后,她心情好多了,小闺女身上总有一股魔力,天大的事到了小闺女身上,都成了一件好笑的事,让人严肃不起来。
唉……
心宽体胖啊,也好也好。
等殿内平静了一些,齐嬷嬷对莲花招招手,示意人坐到她身边来,拉着莲花语重心长地说:“闺女儿,方才这些话,往后谁也不许再说,可知晓?”
“啊?流血那些话吗?”莲花挠了挠头。
刚恢复正常的小青脸又开始发红。
又调皮了,齐嬷嬷不由瞪了一眼:“那些贼人精通的害人之术,你乃道听旁说,不得再说了。”
“哦……”那是她自己悟出来的,不是道听旁说的。
莲花挠挠头,有些懵懂,却隐约意会到些什么,没有废话,很干脆地应道:“好呢,奶奶,往后不对外人这么说。”
听出她话里留的口子,齐嬷嬷接着又是一个瞪眼:“便对院里头的人也不许再说,只许这一次,今后不许再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说那些话,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学去,知了吗?”
莲花吐吐舌:“知晓了,奶奶。”
她懂分寸的,什么能对外说什么不能说,她知晓的。
齐嬷嬷又转头,严厉地看着偏殿里其余人,厉声警告:“方才听到的一个字都不许外传,出了这个门,便当没听过,若是有谁泄露一个字,休怪老身无情,可听清楚了?”
小吉子、小青、小林子以及胖丫四人,心中一凛,纷纷应是。
其余三人模模糊糊知道这样的事说出去对莲花不好,而小吉子是当先领会了里头的深意。
他不由对齐嬷嬷肃然起敬,知道齐嬷嬷是真真正正为莲花着想。
有一点齐嬷嬷没有点明,那就是莲花刚才说得头头是道那些话,若是外人知道,难免会谣传莲花精通害人之道,如果后宫有谁被这样的法子害,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莲花。
所以这些话如果被外头的人听去,被有心人利用,莲花很容易被中伤和诬陷。
这是齐嬷嬷不许莲花再说,把莲花知道的推为道听途说,以及要封口其余人的原因。
待众人都应了,齐嬷嬷心里的沉重彻底消散开来,眉头舒展了许多。
她转头回去怜爱地看着莲花,忍不住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衣袖上的燕窝渍,那是挥落勺时候洒到的。
第五百一十六章 有备而来
惹来莲花咯咯直笑:“奶奶,干净了的,别擦了。”
齐嬷嬷又好气又好笑,天大的事到了小闺女这里,都存不住,不一会儿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愁不过一瞬而已。
小闺女也就在问小青怎么样时候生气了点,其余时候丝毫看不出害怕来,反而是她的反应大得多,至今还在后怕。
这让她怎么说呢,喜忧参半,既害怕人被吓到,又怕人不重视。
唉,真是拿小闺女没办法啊。
她无奈地道:“还是换一身吧。”
莲花停下笑,摇摇头:“奶奶,不换了,不是还有正事呢么?小吉子,小林子,你们事儿办的如何了?”
她留意到两人回来时候有事要禀报,只是当时看齐嬷嬷脸色不好,为了打散齐嬷嬷注意力,才打岔了过去。
这么一问,齐嬷嬷也想起来了,真是老糊涂,这么大的事都忘了。
小吉子赶忙过来,恭恭敬敬地开始禀报,带着小林子一起。
事关重大,他带着小林子先是到苍澜院大门上,将树上的人给招呼下来,拜托人去通知万岁爷,又让星辰殿的人把大门守住,让小林子带着人把夏柳他们控制住,分开押着。
后让小林子带着人把苍澜院各处都仔仔细细搜了一遍。
小吉子示意小林子自己说发现。
小林子接过话来,将自己带着人控制夏柳他们时的情形说出:“他们都没有反抗,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模样,都问了奴才发生了什么,奴才没有说,让捆了他们分开安置,接着搜他们的屋,咱们自己住的屋,厨房柴房等院子外头都搜过了,没有发现这样的汤盅和相似的器皿了,按着小吉哥说的,奴才将觉得不对的东西都提回来了。”
说着把他提回来那包东西都拿过来解开。
他十分仔细认真,连茅房也搜了一遍,所以才会晚于外出办事的小吉子一步回来。
众人看去,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夏柳他们藏在桌角床缝墙洞的财物、针头线脑、纸包包着的吃的、像药的东西等等,都被扒拉了出来,上面有些还有尘土,有些还有怪味。
小吉子当先翻给齐嬷嬷看,莲花好奇,也伸着头看去。
没看出什么来,没有什么贵重财物,其他都是寻常之物,故而暂时排除被收买的可能性。
小林子问道:“他们现正被人看着,齐嬷嬷,是否要将他们押来?”
齐嬷嬷摇了摇头:“不必,等皇帝回来处置就好。”
“是。”小林子退下,他禀报完了。
小吉子上前一步,开始禀报他的事,他交代好小林子后,自己朝着太医署而去,去请御医。
这事他来做最稳妥,不敢假手于人,太医署里他只知道太医院院正和黄祖德信得过,其余人通通不知是人是鬼。
得知太医院院正被哪家皇亲请去,黄祖德午膳后被珍妃请去还没回时候,已经去了很久了还没回,小吉子觉察事有蹊跷,没有多逗留,也没有继续请别的御医,赶忙回来了。
齐嬷嬷听得冷哼一声,手重重一拍桌子:“果然有备而来!”
莲花细细思索,沉吟道:“奶奶,贼人是想害了我后,占着不让炭头他们过来救我么?这么说其他御医和珍妃娘娘都不干净呀!”
齐嬷嬷一顿,她刚刚想的是珍妃在这件事出力多少,是否巧合,想到珍妃的胆子,觉得应当是不敢的,只是不知是不是被利用了。
她却没想到其他御医的问题上去,脑中思绪太多,差点忘了。
按小闺女这说法,说得在理啊,可靠的御医被支走,那这剩余的不就或多或少都有问题了?
她连忙问小吉子,当时太医署都有谁在。
小吉子一一作答。
齐嬷嬷点头:“等皇帝回来后,这几个御医都得查一遍。”
这些事,如今她都不避着莲花了。
莲花摸着下巴,眼珠子开始乱转:“奶奶,那接下来如何做呢?”
小青还等着看呢,炭头被人故意占着,这可不好。
对于想害她的人,她向来不会客气。
齐嬷嬷瞟她一眼:“你想如何?”
莲花立即支棱起身子,兴冲冲道:“奶奶,我们去将炭头强行揪过来吧,就说苍澜院出了大事了。我瞧珍妃娘娘胆子不大呢,咱们揪来炭头时顺道吓一吓她如何?”
也好出口气。
齐嬷嬷瞪她一眼:“又童言无忌了!”
“哦……”莲花鼓了鼓嘴,眼睛还在滴溜溜转,可惜齐嬷嬷好似不赞同呢,唉。
齐嬷嬷看的好笑,她望向门口,眼神闪过一丝凌厉,悠悠道:“黄医丞去了珍妃宫里头这么久,若是小病应当也看好了,若是大病一时半刻也看不好,那便去将人请来吧。莲主子如今身怀龙种,去请使惯了的御医,知根知底才更好对症,想来珍妃娘娘是可以理解的,这要求合情合理。”
莲花眼睛开始发亮。
齐嬷嬷接着道:“若是请的时候,珍妃自己臆测多想了些什么,那便怪不得我们了。”
莲花顿时兴奋地附和道:“对,是合情合理请来的,是她自己多想的,不是我们吓。”
齐嬷嬷眼中精光乍现:“想来那下手之人,此刻定然极是关心苍澜院里头的情形,那便让他们看看吧。”
来一招引蛇出洞,便是不能揪出幕后之人,也能拔出底下的钉子来。
她低声对着几人如此这般如此这般说道。
听得众人连连点头,十分激动,他们终于要出一口恶气了。
一老一小互相对视,像两个狐狸一般。
莲花嘿嘿直笑,崇拜地看着齐嬷嬷,脱口而出夸赞道:“论黑心,还是奶奶在行啊!”
惹来齐嬷嬷一瞪,其余众人憋笑。
莲花吐吐舌头,开始为这一计策添砖加瓦,她要不吓则已,一吓惊人。
都准备好后,莲花拿起藤条,意气风发地大手一挥:“小的们,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都行动起来,让人瞧瞧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是!”众人振奋地高呼一声。
第五百一十七章 归途
当下小吉子带着胖丫,出去招呼了几个星辰殿的人,一群人面色苍白,神情惶恐焦急,额头冒汗朝着苍澜院外脚步匆匆而去,朝着珍妃的华宁殿而去。
路上他们强忍着焦急不安,尽量挑拣人少的路走,躲躲闪闪宫人耳目,无奈后宫往来人多,还是被不少人看见了。
很快,后宫里头隐隐约约传出了风声,苍澜院出事了,整个后宫暗流翻滚起来……
小林子也想跟着去,被阻止了,他那演技,差得不能再差了,为了以防露馅,不能让他去。
他十分失望,齐嬷嬷让他去找那些黑衣大哥,盯着后宫里有异样的人。
于是整个苍澜院都忙碌起来。
此时,被押在柴房的夏柳心慌气短,心头乱跳,面色苍白。
她敏锐的感觉到出了什么事,气氛很是紧张,却不知什么事。
那木头太监压根不理会她说什么,直接让人捆了她关在柴房就走,看着她的星辰殿小太监也丝毫套不出信息来。
她忍不住发抖,若是莲美人或齐嬷嬷出了事,一定是别人干的,一定是,她……她问心无愧。
而关在另一个房子的冬雪,她刚开始十分害怕,后来却渐渐镇定了一些,虽然也害怕,却没有夏柳那么害怕,面色好得多。
她不知道是什么事,问了一句得不到答案之后,就没再敢去问。
她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除了昨日差些丢了个杯盖之外,其余没犯错啊,后头那杯盖也顺利找回来了。
她心里微微安了安心,不断给自己打气,只要自己没犯错,最后应当是无事的。
皇帝这头,带着胡淼淼等人,快马加鞭赶回去。
来报信的影卫,匆匆来禀他的小妃嫔被人下药了,人应当无事,详细情况却是不知。
听到这一消息,他立即离开,顾不得再坐马车慢慢回去,一行人骑着快马朝着皇宫而去。
一路上,他心中杀意滔天,怒气越积越盛,脑中划过无数猜测。
究竟是谁动的手,能有这么大的能耐,透过层层防护,伸出手来?做下此事的人在宫中定然有很深的积累,连他的人都没有察觉出来。
这些人一再触碰他的底线,只看到时会不会后悔罢!
他心中已然发狠,当初长虫之案迷雾重重,背后之人十分谨慎,沿着香膏线索查到宫里,查到了薛氏和周氏头上便搁置了下来
周氏早被严密布控,确定了与长虫案有干系,却查不出幕后指使之人,这才以静制动,只待下一次有动静揪出幕后之人。
他对胡淼淼点评的那句“人才辈出”,点评的正是周常在。
这样的人他从前压根没注意过,长虫案后才摆上他桌头。
此女中秋之夜派人丢下深井的那个香膏盒,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那宫女前脚走,后脚就被捞起,第二日就摆在了他案上。
此女之所以还能好端端活到现在,不过是因已暴露了,在监控之下闹不起风浪,也便于从此女身上察觉关联之人,钓出长虫案的背后大鱼,若无了用处……
他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杀意。
这个后宫牛鬼蛇神太多了,看着纯良之人,毫无动机之人,往往是隐藏最深的人。
今次给他的小妃嫔下药,谋害皇嗣,敢做这样的事,就等着抄家灭族吧!
皇帝心头浮起阵阵杀意,恨不能立即将人查出,一一斩杀了去。
他心中又担忧莲花,将马鞭甩得发狠,用了全力去赶路。
看得后头的胡淼淼,暗暗心惊,他们这群人本就擅骑,却没想到花费了十二分力气,才勉强赶上前头的万岁爷,速度飞快。
心知莲主子是万岁爷的逆鳞无疑了。
他接到宫里的传信时候,一刻也不敢耽搁便去禀报了,果然啊,就算说莲主子无碍,万岁爷还是不放心,要全力赶回宫去。
以后可万万不能得罪莲主子,怎么扭转自己在她心中的印象,这可是要提上计划的大事了……
国子监外大街上。
人流纷纷涌向善学广场,都在议论莲沐苏下笔成篇的事。
莲宝重新回到那里后,远远去善学广场外看了一眼,眼中带着一丝奇异的神采。
他心里欣慰,他就知道他大哥能行的。
自家大哥平日里有多刻苦努力,意念有多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在那段苦难的日子里,即使没有条件,即使日日干着重活,他的大哥依旧没有放弃读书这件事,总是默念读过的书,去思考其中之意,夜里在很累之时,还要练字,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这就罢了,他大哥与流放所里的三教九流都能打成一片,比他更甚,为人敬重,又从众多流放之人那里,了解人生百态加以思索。
被流放之人,各有各的过往来历,比普通百姓要精彩得多,或大奸大恶,或宵小之辈,或贪官污吏,各式各样穷凶极恶之人,什么样的都有,这些人是非道德观念与看事的角度很是清奇。
他听了都每每感慨,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譬如,有一个贪官被抄家流放,全家死得只剩一人了,从一个满肚流油的大胖子瘦成了一个瘦子,却看得很开,学识十分渊博,还很健谈,看事的角度就很清奇,最爱与他大哥探讨人生哲理。
这贪官认为当官得会贪,才能更好为国为民,才能为百姓办真正的实事,让百姓富裕起来。
论点是这样的,治下的衙门得有钱,才能吸引各方人才,教书先生得有钱供养吧,百工巧匠也得有银子养着,各事生产器具也要足够银钱去造,甚至农耕之物也要有专人寻求更易耕种之法,这些都离不开银钱。
适可而止的贪,可以让这些都能实现,造福百姓,而贪只贪富人的,又不贪百姓,便是伤了一些百姓的利益,也是舍小我成全大我,不碍事。
而两袖清风的官,名声虽好,眼界却太窄,只会按部就班做事,干不了什么大事,压根无法真正造福治下的百姓,让百姓跟着一起穷,这样的官太爱惜羽毛了,最是自私自利。
第五百一十八章 跟小妹一样的嗜好
这一番言论,差一些让听到的人都相信了。
大哥问贪官,为何会进来,治下百姓是否真的富了。
贪官沉默半晌,长叹一声,说欲壑难填,贪着贪着忘了收手,也忘了初衷,被查抄了,但他的理论没错的,他所治理的县渐渐成了百工之乡。
大哥摇头,直言道只是因为当地乡绅商贾有需要,才逐渐成百工之乡罢了,非贪官的功绩,放纵贪念,被乡绅地主所挟持,成为傀儡,这样的官只为乡绅地主做事,非为百姓伸张,并不能造福百姓,反而穷苦的百姓被乡绅地主吸血导致越来越穷。
贪官反驳不得,却坚称自己没错,若人生再来一次,定会做好云云。
像这样角度清奇的人还很多,小偷不认为自己有罪,不过将别人闲置之物物尽其用,劫匪顺应天理,笃信弱肉强食,等等,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观点都有。
他的大哥,便是在这样环境之下历练而出,人生与圣贤之理相互结合,自然看得透彻,与人不同。
今日这么多人的场面,不过小场面罢了,哪比得了流放时经历的险境。
那时刚到流放之所,周遭无处不在的恶意,内有流放所中犯人虎视眈眈的欺凌,外有郭能走狗时不时的欺压折磨,比如今险恶得多。
都走过来了,往日那些苦难,造就了今日的坚韧。
他相信,只要他们一家都活着,就没有过不了的坎儿,郭能早晚会得报应的。
莲宝眼中迸发出一抹坚定的自信,他默默离开人群,暗暗留心周遭,看看他前头遇到的白胖子还在不在,可惜一路都没看到,猜测应该已经离开了。
他回到原先编藤条的地方,人还没走近,那卖秋梨膏的商贩远远看见了他,就朝着他招呼了起来,神情十分激动。
莲宝讶异,先头这商贩也与他搭过话,对他多是同情,两人交集也不多,他不过离开了一阵而已,何故对他这副模样。
不等他走近,秋梨膏商贩便自个朝着他迎来,神情十分热切:“老弟老弟,你这藤条往日好不好卖?不不,是你做的是不是富户生意?瞅准了今日富家子弟多,才出来开摊?”
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秋梨膏知道好卖肯定是不好卖,这种大生意是不做则已,一做吃几个月。
莲宝十分不解:“李大叔,何出此言?”
两人说着走到那箩筐藤条旁边。
李大叔双眼冒光,用袖子遮掩掏出那锭大元宝,很正直道:“老弟,这是贵人来买了你的藤条给的银子,我掂过了,整整十两银子,买你一根藤条,财不外露,你赶紧收起来!”
说着直接塞到莲宝手里,又挡住外头的目光,嘴里一个劲儿催促莲宝收起来。
莲宝听了半天,看着自己手里沉甸甸的元宝,有些愕然:“还真有人买?”
他十分惊讶,往那编好的藤条一看,果然编得最好的那根不在了。
他很是惊奇,有人跟他小妹一样的嗜好?
“对啊,还是个贵不可言的公子。”李大叔热切的道,见莲宝神情惊讶,心里开始发急:“我的好老弟,你就别装糊涂了,我穷人出身不懂贵人在想什么,你说你这门生意——”
怕被人听到,他顿了顿,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是不是跟达官贵人的教养有关?亦或者是富人有些特殊癖好,需要用到?这是专为贵人而做?”
说着递给莲宝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这是他最想知道的地方。
莲宝一瞬理解了李大叔的意思,恐怕是想跟他取生意之道,也想做这门生意。
他顿时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说的那么玄乎,自己压根就没想做生意,只是一是想到小妹喜欢,二是知道没人买不会耽搁正事,今日有人看上,这不过是赶巧了而已。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解释了几句,自己也没想到能卖出去。
听他这么说,李大叔越发急了,没想到能卖那来这摆摊干啥,说不过去,又问莲宝是不是怕他传扬出去,不肯告知里头门道。
李大叔连忙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告知他人,甚至愿意出银子买了里头的门道。
莲宝只得找了个来这卖货的由头,告知李大叔自己妹妹从小失散了,来这摆摊不过是想找回自己妹妹,希望碰碰运气而已,这藤条技艺简单,用料也简单,一点都不值钱,富户人家真想做,自家下人就能做出来,不必买,今日是走了狗屎运才被人高价卖去。
李大叔发昏的头脑这才清醒过来,前头他被那锭银子冲昏了头,都忘了想这些了。
被这么一分析,他彻底清醒过来,失望极了,还以为找到了一条发财之路,没想到竹篮打水。
莲宝掂着手中银子,感念于对方的实诚,没有见钱眼开贪了去,掏了五两银子赠予对方,将功劳归功于对方,让对方收下,又额外赠送了一条编好的藤条,让对方拿回去给家里孩子玩。
李大叔再三推辞,推辞不过终于收下了手里的银子,喜笑颜开,又给莲宝赠送了最后卖剩的几瓶秋梨膏。
他这秋梨膏祖传秘法做的,放了秋梨、大枣、蜂蜜、老姜等物生生熬出来的,滋阴润肺,补血暖身,平日喝滋补,咳嗽时喝有止咳奇效,是好东西。
他生意头脑好,秋梨膏能带瓶子卖,瓶子挺好看,喝光秋梨膏,瓶子还能再用,也能送姑娘家插花用,也能不带瓶子买,自带器皿来装着,卖价要低一些,故而生意很好,最后剩的一股脑全送给莲宝了,高高兴兴收摊回家去。
莲宝看着高兴离去的李大叔,望着手里的,哑然失笑,正好拿回去给他娘喝,他娘身子虚弱,还在调养,不过比以前好了很多,精神头很好,正在好转。
他坐下,接着盯梢几个路口,他知道郭能不会再来,只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罢了。
他拿起藤蔓,如上午一般开始编制藤条,脑中偶尔闪过一个念头,猜测是何人买了他的藤条。
第五百一十九章 吓唬
李大叔说是一位贵不可言的公子买的,贵不可言,这天底下只怕没人比得过那位了。
他摇头失笑,暗道自己异想天开,那位日理万机,怎么会有空到这里来,更不用说在人群嘈杂的地方逛集,还正好看上他的东西了,太异想天开了。
笑了自己一番,他又记起那个白白的胖子,他不会看错的,那胖子就是有两面之缘的胖子,救了族叔族婶,又将族叔族婶软禁的胖子,是那人的人。
只是当时郭能临近,他无暇顾及只能离开,可惜了,若是没有离开,倒是想想法子看看能否与那人搭上。
那胖子这时来到此处,应当也是为他大哥的重考而来吧,只是不知是不是奉那人的命。
莲宝叹气,自那次与内卫司祖师爷接触后,他还没去过内卫司,算算时日,等他大哥事了,再去一趟,想来那时会有收获吧……
华宁殿里。
小吉子双目赤红,悲痛欲绝,字字泣血:“……先是见了点血,奴才去太医署请黄大人,却是不在,偏偏我家主子胆子小,见不得其他御医,见了旁人恐会惊厥,奴才知晓黄大人来了您这处,不敢来叨扰,只得回去了。等回去不久后,人接着腹痛难忍,开始流血……”
他说的是小青,昨日腹痛难忍,开始见红,现在小日子还在。
说完撕心裂肺般的嚎哭,整个华宁殿里回荡的都是他震耳欲聋的嚎哭声。
胖丫也跟着嚎哭起来,抬起沾了一片血迹的袖子抹眼泪,眼泪沾湿了血迹,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像流了血泪一般,加上发丝凌乱不堪,样子憔悴,模样十分可怖。
她边嚎哭边道:“嬷嬷忧心如焚,都躺倒了,正等着黄御医给瞧呢,他不是给您看病么,您好端端的在这里,那黄医丞在哪啊?我们一路找寻来的,珍妃娘娘,您就行行好,告诉我们黄御医在哪吧!”
嚎哭惊天动地,却字字清晰能传到珍妃耳朵里。
她说着又是一阵大哭,眼泪波涛汹涌,流着一道道血泪,形容可怖的想去扒拉住珍妃衣袍。
娘的,这珍妃开头竟然不想见他们,星辰殿的小太监与她,抬出了万岁爷和齐嬷嬷才见。
他们这三方人马一同前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代表了齐嬷嬷,星辰殿的人代表了万岁爷,小吉子代表了苍澜院,在这后宫谁敢不见!
可这平日里懦弱的珍妃,见了他们竟然借口说黄祖德不在这里,岂有此理。
这让胖丫心中更为不满,演得也更为逼真卖力,她跟小青关系好,为了给小青出头,也为了出一口气,算拼了全力了。
珍妃面色煞白,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连连躲开胖丫的血手,那手满是血迹,想也知道是哪来的血。
她嘴里慌慌张张道:“他,他的确不在这里,本宫是说不在主殿这里。本宫想起来了,好似给本宫看诊后,顺便去了文嬷嬷那处,来人啊,快去文嬷嬷房里看看是不是还在,去请黄御医出来,快,快啊!”
华宁殿的太监急急忙忙应是,临走前看了珍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一眼,匆匆跑去找人。
珍妃让人扶着,跌跌撞撞避开胖丫的手,那手上的血让她看得心惊肉跳的,就怕沾上了。
她都要哭了,她不过是听人说,黄祖德擅长治陈年瘀毒,文嬷嬷这些年对她竭心尽力,她对文嬷嬷敬重有加,这才会以自己的名义去请了来。
黄祖德现下正在给文嬷嬷针灸,她先头听人通报,说苍澜院要来请黄祖德,自己的大宫女替她抱不平,说莲美人也太跋扈了,她在宫里头大小是妃位,品级不知高多少,一个小小美人再得宠也大不过她去,请其他御医不成,非得请她正在看这个?
她听了心里不悦,于是没有见。
后来听说齐嬷嬷的丫头跟星辰殿的太监都来了,于是不得不见,虽见他们神情焦急,心里又想着能拖延一时就一时,等拖延够了应该针灸就好了。
只是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啊,都见红了,孕妇见红,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先头求见怎么不说缘由,刚见面时候怎么也不说实情,还跟她耽搁了这么久,若知道是这样的事,给她十个胆子都不敢啊!
她此时心神俱乱,心头砰砰乱跳,吓都要吓死了,她不想沾染上这样的事啊,一点都不想啊。
嚎哭的胖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道:“原来黄大人真在您这儿,来了这么久都没走,莲主子都请不来瞧,而如今齐嬷嬷还躺着不知如何,您却为了给您的一个奴才瞧,耽搁了这么些时辰。出来时见那么多的血,奴婢就怕……”
说着“哇”一声,极伤心一般,哭得惊天动地,脸上悲愤交加,又惊痛不已。
震得珍妃耳朵生疼,她本还想瞒着,可苍澜院那位见红,此事太大了,她扛不住,怕秋后算账查出来,只能说出来了。
整个人被吓得发抖,一方面是殿中的鬼哭狼嚎让她害怕,尤其是胖丫的作态,形容可怕,身上衣裳尽管经过遮掩,还是有不少血迹,手上也有,还有脸上如今也擦有,跟厉鬼一般很是恐怖;
一方面她极为不安,想到后果她就害怕,心脏咚咚乱跳,跳得极其之快,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来了,血气上涌,眼前都要模糊了。
齐嬷嬷那是什么人,先太皇太后的掌事嬷嬷,三品诰命在身,连薛贵妃都要避锋芒的人,而今有事想找黄御医,她竟然给推三阻四拦着,最后让人发觉是给一个奴才在看病。
这罪名她不敢担啊!
她嘴唇无丝毫血色,哆哆嗦嗦想要解释:“本宫,本宫也不知你们要请黄御医呀,本宫,本宫……”
“本宫”半天也解释不出一个整句,心慌气短,连连后退。
她身边的大宫女采华嘴角牵起一丝弧度,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扶着珍妃,采华见她连连溃败,手被吓得一片冰凉,心中闪过不屑。
第五百二十章 演戏
采华面现害怕之色,嘴里帮着道:“这位姐姐,这不能怪咱们娘娘,娘娘她宅心仁厚,见文嬷嬷病痛难忍,才请黄御医看一二,娘娘把完脉便去午歇了,根本不知晓黄御医还在。”
说完这句,又充满柔弱委屈的说:“何况娘娘午歇,是你们先头来求见不说缘由,进来后也不肯说出实情,娘娘怎知是如此大事,既这么急,何不早说?”
几句话之间,竟是将胖丫的话怼了回去,把珍妃摘得一干二净,责任一下子推了回去。
珍妃听了,手用力抓住采华的,仿佛有了支柱一般,心里顿时没那么慌张了,连连点头:“就是如此,本宫方才在午歇,不知此事,若是知如此急,定会当先请人出来。”
无论是不是在午歇,都得一口咬定了。
胖丫登时大怒,见到珍妃时人清清醒醒,衣裳妆容整整齐齐,哪里瞧得出午歇刚起的模样。
好个巧舌如簧的丫头!
先前不见人时推三阻四,现下几句话下来竟然是赖到了他们头上,她在齐嬷嬷身边见得多了,怎么会分辨不出,又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她本身性子就比较火爆,跟个辣椒似的,连贵妃的面子都敢下,此时被采华一怼,不由气得胸口起伏,就要说什么。
一旁的小吉子一把拉住,眼睛精芒一闪,深深看了那宫女一眼,袖子一抹眼睛,又一道泪汹涌留下。
他挡在胖丫前头向前两步,拱手一拜到底,语气又悲又苦:“回珍妃娘娘的话,不是奴才们不说,实是事关重大,齐嬷嬷让保密,外头闲杂人多不能说,现下实在不敢瞒着娘娘,奴才们来前,人,人已经……”
他身子开始发抖,仿佛承受了极大的痛苦,终于一咬牙说了出来:“人已经血流止不住,现下都没止住啊。”
他依旧是说的小青,小日子还没结束,可不就是没止住吗,心中喃喃自语,小青有怪莫怪,为了遵从主子的话,帮小青报仇,也是拼了。
说完这句,他面色十分哀恸,似乎无法承受一般,用袖子捂着脸压抑大哭,在无人看见时迅速给胖丫使了眼色。
闻弦歌而知雅意,胖丫立即明白了小吉子的意思,咬着牙齿,眼中带着愤恨道:
“珍妃娘娘,我们来前齐嬷嬷就道,如今还不明血流不止之因,请黄大人看了后才知,嘱咐干系甚大万万不可外传,恐泄露出去引得后宫无端猜测,说了也怕珍妃娘娘担心受怕,可珍妃娘娘这里的刁奴推三阻四,不说个明白,怕是不肯轻易将黄大人交出了,只得违背齐嬷嬷之意说出!”
珍妃脑中“轰”的一声,只觉天崩地裂一般嗡嗡轰鸣,心狂跳不可自抑。
她听明白了潜台词,苍澜院那位现下有血崩之症,腹中龙种只怕保不住了,而且这里头不简单,恐怕是有人害的。
这事可就大了去了,要是如此,她这里就算再有理,终究还是耽搁了,只怕摘不干净了,尤其是这丫头来势汹汹的虎狼之词,说的像是她故意的一般……
她不由心神大乱,嘴巴蠕蠕半天,身子晃了晃,摇摇欲坠。
采华见这个帽子又扣回来,心下焦急,见珍妃还没应对,赶忙想要出声。
小吉子早就留意了,见她动作,立即一声大哭打断,嘴里大声说道:
“奴才们也是没有办法啊,来拜见娘娘,娘娘在午歇,等好不容易见了娘娘,却是不见黄大人,娘娘也说人不在,黄大人竟是凭空消失了一半,奴才心里不由发急,心中虽不敢违背齐嬷嬷所言,可却实在是耽搁不起,不得不对娘娘据实以告,以求知晓黄大人去处,奴才们也是没办法啊……”
声泪俱下,最后厉声凄然道:“还请娘娘保密,如今只苍澜院与华宁殿知晓,万万不可泄露,否则引雷霆震怒,奴才们死不足惜,只怕连累了娘娘,被…被迁怒了去……”
一刹那间,珍妃面上血色全无,接连被刺激,又被“牵连”“雷霆震怒”“迁怒”这样的字震动到了,瞳孔颤动,只觉脑中有道天雷劈开,让她形神都要俱灭。
紧接着,她不顾形象,手里掐着采华,嘴里发出又尖又利的声音:“人怎还没来,快快将人请出,快……”
否则她就完了,齐嬷嬷不会放过她,万岁爷雷霆之怒她承受不起!
声尖利得都变了形,让身边的采华耳膜差点被刺破,冷不丁吓了一颤。
采华手臂一痛,痛呼出声,她心里一震,先被小吉子和胖丫一唱一和震慑住了,又无缝插嘴反击,后被珍妃吓到。
她原先巴不得拖延些时候,现下不能了再拖延了,当下应了一声:“奴婢这就去瞧瞧。”
她忍着痛,将扶着珍妃的手,从珍妃掐着的手里挣出,转身向着文嬷嬷屋子跑去,她要去把自己手尾收拾干净,若是被珍妃或其余人发现,恐怕她首当其冲。
她先前做了准备,让人拖延拖延,如今不敢了,她怕被发现。
原虽有心里准备,能把自己摘干净,可小吉子那话一出,她立即想明白了,珍妃已经乱了,如今巴不得有个背锅的。
如果苍澜院那位有事,珍妃恐会推她出去顶罪,毕竟先头阻拦的人是她,而珍妃可顺着她说的借口不知情!
原本怒目圆瞪的胖丫和小吉子,两人同时也被珍妃尖利的声音吓了一下,都愣了一下,相互对视一眼。
胖丫心中火气顿消,她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是不显,她立即换上焦急痛哭的表情,又是大大地干嚎一声:“快啊,先头的太监怎那般慢啊,是不是故意的啊。”
不嫌事大,火上浇油一般,只觉心中十分痛快,那眼睛透出兴奋之采,面上却焦急不已,嘴里还在干嚎不掉泪,显得十分违和。
珍妃吓得更慌乱了,连连挥手,旁边的宫女都快扶不住了,嘴里不住道:“没有,没有……”都要癫狂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胆小
胖丫的搅事一般的举动,小吉子哪里看不出来,他甚至看到了一丝跟自家主子一样的搞事劲儿,拼尽全力才没有破功。
他连忙接了一句,又是焦急又是感恩掩饰道:“奴才多谢珍妃娘娘成全,奴才感激不尽。”
再不说点什么,他怕他笑出来。
知道珍妃胆小,却没想到这么小,他都担心会不会将人给吓疯了。
星辰殿的奴才,也被这珍妃刚那尖利的声音吓了一吓。
他们原本知道苍澜院出事了,配合做了不少事情,但都听说莲主子人没事,心里安定,不过自始至终都没能进偏殿,没见到莲主子跟齐嬷嬷真实情况。
此时胖丫跟小吉子两人演得太真了,两人一唱一和,而且哭声凌厉,神情悲愤又带着迫不得已的憋屈,小吉子甚至还委曲求全感谢起了珍妃。
他们就算先头被小吉子两人嘱咐过,可此刻他们都不自信起来,心里吓得狂跳,要是莲主子真的出事……
他们不敢想下去,不由有些惊恐,又想到莲花对他们的好,个个都义愤填膺起来。
他们个个虽品级不高,却是星辰殿的人,这宫里头的人,没人不敢不给脸面的,连贵妃和德妃都绕过万岁爷和张总管发落他们。
尤其是大壮,这些日子跟苍澜院打成一片,他是真的爱戴莲花,没架子,待他如自己人一样好。
刚才几人都没说话,是因得了小吉子的嘱咐,非必要不说话,有什么事都随着小吉子两人去应变。
从进来到现在,他早就积累了满心的愤怒,此时再也顾不得那么多。
在小吉子话音刚落后,又得胖丫的提醒,他一瞬间爆发,上前两步拱手行礼,冷冷道:“还是不劳烦珍妃娘娘宫人了,给奴才们指条路,由奴才们亲自去将人寻来,也省得娘娘的人腿脚慢,去了这么些时候还未将人寻来。”
另一个星辰殿的小太监面色十分难看,也上前道:“苍澜院出了事,主子都没得御医诊治,华宁殿的嬷嬷好大架子,竟能超过主子霸占了御医去,奴才知珍妃娘娘宅心仁厚,只是宫里头没这般的规矩,此事奴才定会禀告万岁爷。”
两人的话又快又急,说完话也不想听珍妃再说,当场朝着采华离去的方向走去,一群人跟上,只留珍妃他们在。
小吉子也跟着一马当先往前走,心中大赞大壮他们,关键时刻太靠谱了,这些话站在苍澜院的角度,他不便说,但星辰殿的太监不同,尤其是最后一句,吓都能吓死珍妃去。
果不其然,他刚这么想,就听身后珍妃尖叫了一声:“莫要,莫要与爷禀告,本宫不是故意的……”
她怕得魂都吓飞了,将身边另一宫女的手甩开,形容癫狂,就想跟过去,趔趄中撞到桌子差点摔倒,嘴里狂呼:“黄御医人呢,快送走。”
那就是瘟神啊,早知道不请了!
她怕得肝胆剧烈,在她眼里,皇帝对坏了规矩之人一向没有情面可言,坏了大规矩的人,更是一言不合就会被送去和泰庙。
当年她亲眼目睹了,徐德妃将一个妃子抽打得浑身是伤,事后这妃子并未因伤而得怜悯,反而因侮辱了徐大将军的小女儿,被降罪,送去了和泰庙自生自灭,最后听说无人给治伤,导致伤口化脓浑身溃烂而死,十分凄惨。
所以她怕今日这事传到皇帝耳朵里,不知会受什么惩罚。
啊!她怕啊!!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敢看黄御医了,再也不敢了,谁知道黄祖德是苍澜院那位指定的御医,非他看不可,哪个御医都不得,就要那黄御医啊。
她往后再也不敢轻视苍澜院那位了,上回中秋宴帮腔被德妃吓个半死,如今不过是请个御医,请得久了点,又出了事,吓都要吓死了。
在珍妃被吓得心神俱颤之时,黄祖德这头,他额头冒汗,神色十分专注认真,正在给文嬷嬷施针,疏通经络,将淤毒用银针逼出来,就快要收尾了。
先是有个小太监到了屋里头来,小太监就在他旁边问他如何,他答快好了,就没再理会,小太监人也没走。
正认真施针,又来一个宫女,二话不说拉起他,说出大事了,就要扯他走。
他十分不悦,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躺着的文嬷嬷,连忙问什么事。
那宫女说苍澜院出事了。
他不由咯噔一下,站起来也顾不得施针了,将旁边药箱一把抓起来,匆匆嘱咐两句,抬脚就走。
苍澜院里有万岁爷最关心的人——齐嬷嬷和莲美人。
那闹腾的莲美人,虽然把平安脉时次次都要折腾点什么,让他觉得十分无言,可他并没有恶感。
而且莲美人虽然闹腾,却也有别的长处,那次为万岁爷诊脉的机会,是莲美人给他争取的,他懂感恩。
何况万岁爷有多重视莲美人,他最清楚不过了。
无论是齐嬷嬷还是莲美人有事,于公于私他都要赶紧去看,这里也差不多了,等差不多时辰拔了就行,并非急症,以后也能来治。
他跟随那宫女,走出文嬷嬷的屋子,走了一小段路,就见苍澜院和星辰殿的人呼啦啦都过来了,神色俱是焦急不安,一见到他就冲他奔来。
尤其是小吉子,一见他立即飞奔而来,一手接过他的药箱,一手拉着他跑了起来:“黄大人,不好了,快走。”
他立即提步跑了起来。
没多久就见到珍妃被人扶着,踉踉跄跄跑来,满脸都是恐慌,眼神都在发颤,嘴里还在说着:“快走,快走,快……”
不管平日怎么想,此刻她是最希望苍澜院那位能好的人,那位好了,她这里才没有事,否则她不敢想她会受什么罪罚……
众人直接越过珍妃,没有行礼,只余小吉子丢了一句话:“事出紧急,还请珍妃娘娘恕罪,奴才们带着黄医丞先走了。”匆匆走了。
终于这群人走了,像送走瘟神一般,珍妃腿一软,觉得浑身虚脱无力,心神却是松了松。
第五百二十二章 浮出水面
还没等珍妃稍微缓缓,离去的胖丫他们的声音又传来。
由胖丫带头,似不经意的焦急抱怨,七嘴八舌的:“明明几步路就到了,先头请人怎耗费了那么久?也不知如何了,耽搁了这些时候,万岁爷和齐嬷嬷定然会怪罪。”
“请个御医,这也太不顺……”
“哼,若不是咱们抬出了万岁爷与齐嬷嬷,想来还请不着,耽搁的时辰就更多了。”
“华宁殿的奴才还大过主子去,岂有此理……”
“嘘,莫再讨论,外头人多眼杂,此事万万不可泄露。”
声音渐行渐远,一句句戳到珍妃耳朵里,最后歇止。
刚松懈半分的心神猛然又提起来,想到后果她只觉头晕心慌,就要晕厥过去。
被最后那句话提醒,珍妃赶忙挣扎又清醒过来:“快,快通传下去,今日此事不得传出去……”
苍澜院的事就两边的人知道,要是传了出去,她这里就洗不清了!
采华和那请人的小太监,也听得心惊肉跳的,就怕珍妃听出了不对之处,见人心神乱了,又暗暗松了口气。
这事自打小吉子一行踏入后宫开始,就已慢慢开始在发酵了,由不得珍妃想不想传出去。
特别是小吉子他们是故意的,来的路上、在华宁殿外等时,以及回去路上,看着都很是着急,言语里似乎迫不及待想见到御医的样子。
回去路上更是一副来不及掩饰的模样,抓着黄祖德一路跑回去,神色举止等等,无一不在表露苍澜院出了事。
各方人也都在盯着,尤其隐藏中的人,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了,而且华宁殿也有钉子,将听到的一字不差传了出去,很快后宫就开始传了起来,传苍澜院那位出了事,小产血崩了!
隐藏中的人——夏雷觉得有点不对劲,还没等他理出头绪,就有人悄悄来报,有几个他们的人联系不上了,恐是露了行迹,凶多吉少。
他一惊,没想到动作那么快,前脚得到消息,后脚他们的人就被抓了,这定然是苍澜院怕走漏风声有所行动了,这次看来他们真的成功了。
苍澜院的人不要其他御医,非要请黄祖德,他也觉得顺利成章,在情理之中了,只有真出了事,才会更加警惕,信不过太医署的其他人。
此事虽损了几个他们的人,他却并不心疼,心里反而一喜,不再怀疑,直到这刻他才真真确信成功了!
换了其他时候,他必定会心疼,毕竟他们的人在宫里藏得深,分散各宫,藏了许多年,有些都成为主子的心腹,轻易不会动用,用一个少一个。
但这时候顾不得了,把苍澜院那位跟肚子里的龙种除掉才是大事,必要的牺牲他早算计了进去,并做了后手,被抓了也有价值,势必要将另一位拉下马不可,一箭双雕。
他嘴角扬起一抹狞笑,那张敦厚的脸刹那变得阴狠起来。
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虽然会可能进一步暴露藏了多年的人,但是值得,小心一点能将损失减低到最小。
至于他自己,他一直都小心,很自信不会被发现。
那汤盅领用上留的是另一个太监的名,那是替死鬼,领用后不久被他悄无声息弄死了,像正常死的,线索查到那太监身上时便会断,查不到他头上,就算知道是灭口,过了那么久,也无从查起。
那么只剩下那个丫头了,他一直很小心,和那丫头的交集从没被人看见过,这宫里头无人知晓。
只要那丫头一死,万事大吉,无人能察觉他!
这些他都已经安排好了,等那丫头的用处发挥尽,他便可以顺利脱身。
他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这番计策筹谋了许久,最重要的一步已经完成,后面的也一定会顺利,做到万无一失。
他相信自己定会完美完成大人吩咐。
夏雷收起狞笑,时间紧急,匆匆唤来人将早做好的计划一一布置下去,只等收网了……
此时的苍澜院,却如胖丫所说,齐嬷嬷躺倒了,躺在苍澜院的躺椅上,舒舒坦坦的,正跟莲花正等着消息传回呢,神情十分悠然。
莲花激动得内心嗷嗷乱叫,小脸微微泛红,觉得做坏事去欺负人实在太有意思了,又刺激又有趣,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跟小娃娃们一起想法子去打贺家那同窗一样。
贺家与她家关系不好,大人的事,年纪小小的娃娃仿佛也能察觉,从两人见过的第一日起,贺家那娃娃看她就不顺眼,她都没招惹贺家那小娃娃,人家就想来欺负她。
贺家那小娃娃,在贺家是小霸王一般的存在,都被他娘惯坏了,要什么给什么,不像她,她也想被自家娘亲惯坏……
有回她翻墙出去玩,谁知刚好被那贺家娃娃撞见,趁她落单,竟放出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来咬她。
那大公鸡是贺家养的,是专为贺家那小娃娃养的,专喜爱欺负小娃娃,每每见着几岁大的小娃娃都会追着赶着去咬。
和她玩得娃娃的小娃娃,好几人都被追着咬过,啄一口可疼了,被咬得嗷嗷哭,可恶至极,不过她也只是听过,还没正面遇着过呢。
那是第一回,她遇到那只大公鸡,只见那只大公鸡浑身毛发油光发亮,头顶火红的鸡冠十分威风,尾羽色泽光亮傲立身后,整只鸡健壮又漂亮,走起路来趾高气扬。
那只大公鸡,脑袋那乌溜溜的眼睛,瞧见她后,仿佛发亮一般,当场伸着鸡头,迈动粗壮的双腿,合着翅膀俯冲而来,尖利的鸡喙破空而来。
她刚下墙头,还没来得及因娘亲没发现而高兴,就见这么勇猛的大公鸡,不由吓了一跳。
那大公鸡冲着她一路冲来,她本想要跑,可贺家娃娃在不远处嘲笑她,那大公鸡眼神里似乎也有鄙视。
她立即不干了,当先捡起身边先头丢下的藤条,恶向胆边生,朝着那大公鸡高举起藤条跑去。
那大公鸡见她不躲反而冲来,似愣住了,越跑越慢,最后十分迟疑,跑着跑着就停下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大胜而归
这可不成,她心中战意都起了,休战那是不行的,见状立即加速,大喊一声:“冲呀!”
声势如虹跑去,竟吓得那大公鸡转身就跑。
她哪里会放过,举着藤条追在那大公鸡身后,连着打了好几下,鸡毛掉了好几根,贺家小娃娃都看傻了,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他们跑过,一人一鸡跑得飞快。
那大公鸡被她追着,越来越害怕,接连鸡叫,煽动翅膀跑得快极了,最后被她特意赶到了邻居家那条看门的凶狗处,将那大公鸡困在凶狗前。
那狗怕她却不怕鸡,而那鸡怕她也怕狗,那次她很正义地没吓唬那狗,只在一旁围着那鸡不让走,于是那狗胆子大了许多,虽被栓着,看见那只鸡也想去咬。
一时间鸡叫声、狗吠声,声声不绝,贺家那小娃娃赶来一看,吓傻了都。
那次她大胜而归,连翻墙出去想干的事也忘了,拿着几根大公鸡的尾羽得意洋洋的跑回家,想和二哥炫耀,谁知忘了自己是翻墙出去的,被娘亲发现,被狠狠训了一顿,唉……
那次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那只大公鸡了,和她玩得好的小娃娃也没见过,听说打了败仗被炖了。
怎么说呢,她这人从小便讲理,讲究公平正义,谁招惹她,她就招惹回去,那大公鸡想咬她,她就让凶狗咬回去,公平合理。
不过她有分寸的,都没让凶狗咬着那只大公鸡的肉,最多咬掉了几根羽毛而已,而贺家那小娃娃,她都没欺负回去,大度得很。
这回她也只是想吓吓珍妃娘娘而已,已经是很小很小的报复了,是先替小青报一报,谁让珍妃拖着黄祖德不放,而其他的御医又心怀鬼胎,不知是人是鬼。
虽然她不知道真正想害她的人是谁,可是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帮人害她的,她都要收利息。
这次她自己没被伤着,可要是齐嬷嬷没发现,真出了事呢?
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她是最不能忍的,她已经很克制了。
她现在只想知晓究竟如何了,珍妃有没有被吓得花容失色。
她早就看出了珍妃胆小了,当初德妃姐姐吓得珍妃差点都尿裤子了,所以吓她有信心能吓着人。
“怎还未回来?哎呀!”
辣椒水好不好用啊,沾血的衣裳好不好用啊,哎呀,她好想知道啊。
这事最考验的是胖丫跟小吉子的演技,来回路上,小吉子他们要将心急如焚表现得遮遮掩掩,将收未收的,将露未露,像极力控制不露行迹,却又刚好让人发现不同。
这点很微妙,很难把握,就是她兴许也干不好,哦不,她压根干不好,这是她最担心的地方。
在见珍妃之时,更是需要胖丫和小吉子演技大爆发,且两人得有配合,去之前,她特地嘱咐了,让他们又多大声就嚎叫得多大声,多凄惨就多凄惨,要在气势上压倒人,便是此行最坏的结局,没吓着珍妃,也要将对方耳朵都震聋一下子。
她等得心焦气躁,在殿内走来走去的。
看得齐嬷嬷哂然失笑,心道小闺女鬼点子多得很,此行她计策的是能看出珍妃态度,顺便揪出钉子,顺藤摸瓜摸出幕后凶手。
而小闺女压根没操心这个,一如既往地直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小闺女等都等不得,没有隐忍,直接干脆就要先报回去,能报就报,出了许多鬼点子。
瞧瞧那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呢,小脸甭得紧紧的,脸都激动红了,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只有清楚的才知道那是等看结果,等看热闹。
小青看莲花焦躁的模样,自己等得也急,不由出声:“主子,应当快回了吧,要不奴婢去瞧瞧?”
莲花摆摆手:“不必不必,你稍安勿躁,身子不适,得好好待着。”
“……是。”小青想说自己没什么不适,最后却还是没说,总不能说她肚子已经不疼了吧,这样又提起小日子的事来了。
莲花走来走去的,想了想,走到偏殿门口,伸着脑袋往外看,怕被人发现,又把脑袋缩回来。
难耐地搓搓手,等得十分难熬。
要不是不能,她真想亲自去看一眼啊。
她甚至都有股冲动,想去院门等着,只是怕被外人看到露馅,所以自己说服了自己:“心急吃不了臭豆腐,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小不忍则乱大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嘴里念念有词,什么词都往上套,乱用一通。
小林子张张嘴,想纠正,仔细思索一下,最后决定只纠正一个:“主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是臭豆腐,臭豆腐是臭的,不能吃。”
他没入宫之前听过,却没吃过,但是他觉得应该是不能吃的。
莲花眼睛一亮,扭头过来。
齐嬷嬷心里咯噔一下,这模样……
莲花想到了什么好事,双手击掌:“对哇,臭豆腐!我怎忘了,都好多年没吃过了呢,提起来还怪想念的。”
闻着臭,吃着实在太香了,想起来就流口水!
齐嬷嬷忍不住扶额,她就知道引起小闺女兴趣了。
哎哟,那民间的臭豆腐,哪是能吃的,那气味,那模样,不雅不说,更不能入口,坚决不能让小闺女吃。
何况若要做出来,整个苍澜院都会弥漫那股臭味,像什么话啊!
她一想到那场景,觉得头痛无比,烤鸡忍了,臭豆腐这样的污秽之物是坚决不能忍的。
年轻之时,她出宫办事,有幸见过一次民间的臭豆腐,长满了毛,恶心得很,油一炸,味道散开,奇臭无比。
熏到衣裳上、头发上、身上,那味道怎么散不去,像碰了污秽之物一般,无孔不入,让她回宫时一路受人注目,一道道怪异的目光打在她身上,甚是令人羞耻。
直到将那身衣裳丢掉,沐浴了几回,那味道才散去。
她言行端庄,极为讲究规矩颜面,那次也被弄个灰头土脸,实在记忆犹新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那次就让她浑身难受起来。
第五百二十四章 归来
不行不行,要坚决打消念头!
齐嬷嬷想到这里,浑身发僵,仿佛又闻到了那股令她终身难忘的臭味一般,从躺椅上坐起来,大声咳嗽一下。
莲花转过头来,双眼亮晶晶的:“奶奶,您也想……”
“吃”字还没说完,齐嬷嬷心中坚定,板着脸,威严地直接打断:“宫里有规矩,有异味之物,不可做膳,更不可入口。”
“啊?”莲花一愣,看向小林子:“有这条规矩么?”
她不记得宫规里有啊。
小林子搔搔头,明文规定里是没有的,不过:“主子,奴才刚到星辰殿伺候时,张总管便有言,体不可有异味,这是大忌,想来膳食也是如此,应当是默认的规矩。”
“哦…好吧…”莲花失望了一下。
她好久没见过齐嬷嬷这么严肃了,仿佛身子都绷紧了。
想来这规矩若是犯了,感觉后果很严重啊,那还是算了!
果然,在她打消了念头,齐嬷嬷吁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了下来,重新躺下。
莲花见此,更确定了心中所想,那就是宫里容不得臭豆腐这样的吃食,是个大忌讳,遂不再想,完完全全打消了念头。
于是,她的注意力又转回了等小吉子他们这件事,重新恢复先头的神情,走来走去的。
过了一会儿,似乎听到了什么,莲花走到门口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往外听了听。
小林子他们见状不解,正要问怎么了时,莲花比了个手势,“嘘”了一声,神情十分严肃认真。
他们也跟着竖起耳朵,还没等他们听出什么来,就见莲花立即变得激动兴奋起来。
她兴冲冲朝他们招招手:“来了来了,小林子、小青,你们快去弄点瓜子糕点什么的来,再搬两条凳子来,咱们要庆祝小吉子他们凯旋归来!”
这时候怎能少了瓜子,边嗑瓜子边听才有滋有味啊。
两人精神一震,立即应了一声:“是。”
感慨自家主子真是能人异士,耳聪目明,他们还啥都没听到呢,他们的主子就发觉了。
应完后,他们两人快步出去,心里也洋溢着兴奋之意。
莲花忽然想起小青身子不适,正要阻止,可看小青走得飞快,走得龙精虎猛的,她放下了心。
小青这模样,压根一点事儿都没有,她看得欢喜,像看自家小猪崽子一样,心想吃那么多,不是白吃的,除了长个头外,身子也养得很不错,于是放下了心,没有把人叫回来。
小吉子胖丫他们几人,带着黄祖德飞快回来,一路上按照计策,神色都没有露出端倪,直到一脚踏入苍澜院大门,小吉子和胖丫两人面色才稍稍变化一些。
胖丫正要说什么,小吉子觉得还是不稳妥,让人关了苍澜院大门,又走了十来步,才捂着肚子爆笑出来。
胖丫随即也跟着爆笑出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哎哟,娘呀,走这么快可累坏我了。那辣椒水辣得我直掉泪,都掉了一路,太辣了。”
“胖丫,你的模样,像流的血泪一样,吓得珍妃脸都白了,她都不敢让你靠近,哈哈哈。”
“是莲主子的法子好,你那一番话才是攻心为上,将那宫女推责之言全数顶了回去,实在令人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你声势惊天,连我都快受不住了,那才是厉害。”
“你也不赖,我不过配合你的话罢了,还是以你主导,演得真真好,我都瞧不出来,太强了。”
“没有你的画龙点睛之笔,我十之一二都发挥不出,哈哈哈,你临走前不经意间的话语,准保珍妃要做噩梦,要一直担心受怕。”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是在回味,边笑边讨论了起来,最后两人眼中居然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胖丫在小吉子的带领下,也变得油滑得很,他们在华宁殿时候,说的句句属实,齐嬷嬷和莲花要请御医属实,腹痛难忍血流不止也属实,不过是偷换了正主罢了。
等以后珍妃发现时候,也抓不到他们的把柄,每一句话都能解释得通。
他们两人的一番吹捧,看得黄祖德跟星辰殿的几个小太监目瞪口呆。
星辰殿的小太监率先反应过来。
大壮眼睛一亮:“小吉哥,这么说在华宁殿那些都是假的,莲主子真没事?”
另一个小太监也挤了过来,争着问道:“那血流不止是胡诌的?哎哟,可吓死我了,小吉哥,胖丫,你俩当时说得太真了,我都信了。”
“是啊是啊,虽然小吉哥你前头说过一切有你俩,可我还是止不住生气,那珍妃娘娘,竟然真敢为一个嬷嬷,拖着黄大人,当谁瞧不出来。”
胖丫抬起胖手,将散乱的头发别到耳朵后,得意地道:“有嬷嬷在,莲主子当然没事,正是无事,才会有咱们这一次的主动出招。”
大壮几个小太监,心神顿时一松,拍了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想起华宁殿里的事,他们又忍不住气愤起来。
珍妃推三阻四的,到最后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才让一个小太监去寻人,而路没多远,小太监竟然去了那么久,一看就有猫腻,直到他们自己快到,黄祖德才出来。
黄祖德听着不对了,越听越奇怪,不是十万火急吗,怎么看样子是假的?还停了下来?
在众人言语之间,他迟疑插嘴问出声:“不是说不好了吗?怎么……”
好像就他不知道是什么事。
众人齐齐看向他,小吉子跟胖丫这才想起,还有黄祖德在呢。
小吉子面色的笑容一瞬收起,走到黄祖德面前,眼中寒芒闪过,肃容了脸,拱手道:“黄大人,要请大人来是真的,苍澜院有事发生也是真的,只是主子福运深厚,未着了某些人的道,否则恐怕现下你我就无法在此轻松多言了。”
胖丫也肃容了脸,凶狠道:“正是,若非嬷嬷识破,就出大事了。”
星辰殿的小太监顿时肃容了脸,杀气腾腾起来。
第五百二十五章 反应
他们并非白眼狼,在苍澜院待了一段日子,莲主子已经深得他们的爱戴,有人想害莲主子他们,怎么不让他们气怒?
而且他们能想象到,如果莲花或齐嬷嬷任一人出事了,万岁爷一定雷霆震怒,不仅他们受牵连,到时候整个后宫都会查个底朝天。
而且现在万岁爷还没回,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大发雷霆,想到那情景便人人自危起来。
黄祖德哪怕再迟钝,就算平日沉浸在医道里再不通事故,此时也觉得不对劲了。
他满脑子浆糊,直觉事情不简单。
小吉子收回身上散发的杀意,有礼地对黄祖德道:“黄大人请随我来,有东西请大人看看。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不便过多解释,不好将大人牵扯进去。”
“莲主子和齐嬷嬷无事便可。”黄祖德点点头,也没再多问,这方面的事他不感兴趣。
两人言毕,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偏殿走去,顺便将先前留下来守门的那个小太监也带走了,此时关了门,没必要再留下,先将带消息回去禀报了再说,看看齐嬷嬷跟莲花下一步有什么安排。
他们本已经无心说笑,一个个都含着一股气愤和杀意,只是刚走到偏殿不远处就破功了。
偏殿里,莲花早就等不及了,她先前竖起耳朵时候,似乎就听到了人回来了,此时听到脚步声,再也按捺不住走出来。
仿佛有天大的喜事一般,她脸上挂着兴奋的笑,朝着众人激动地喊:“快一些,糕点瓜子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凯旋了。”
众人一愣,顿时个个的兴奋之意也调动起来,加快脚步小跑了过来,不一会儿就到了偏殿门口。
小青和小林子也走了出来,激动地招呼众人进去,很快偏殿内就叽叽喳喳地热闹起来。
独留黄祖德还在后面,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最后也被眼尖的小林子发现,小跑过来,一把拽进了偏殿。
他进了偏殿后,看见那闹腾的莲美人,脸蛋激动得红扑扑的,正拉着胖胖的小宫女热烈的询问着什么,旁边是小吉子在补充,几个星辰殿的小太监围成一圈,都七嘴八舌插嘴纷纷补充。
齐嬷嬷则躺在躺椅上,看着这场景,含笑不语。
最后实在太热烈了,比外头的市集都闹腾,而那莲美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一一做安排,让他们都坐下,一人塞了一兜瓜子点心,让慢慢讲,总算稍稍没那么吵了。
他也被安排坐在了一处,被人塞了一兜瓜子,愣愣地看着众人跟开茶会一般,你一言我一语激动地描绘起来。
个个都眉飞色舞的模样,嘴里说的仿佛是天大的好事,而内容却是在描绘怎么坑人的,听得黄祖德一愣一愣的。
与苍澜院热烈欢快的气氛,完全不同的是后宫这边的,仿佛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一般,掩藏下的水面波涛汹涌,各宫都躁动起来,暗地里都在互相传递消息。
他们明里暗里都收到了苍澜院出事的消息,尤其是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十分迅猛,没多久,整个后宫几乎都知道莲花肚子里的龙种,似乎要保不住了。
小吉子和胖丫他们演得十分逼真,看似掩人耳目之举,落在了不少人眼里,更让人深信不疑。
各宫的宫妃,虽然不知好端端的,为啥龙种会保不住,但是依旧不影响她们大多人的幸灾乐祸。
她们有些人心里快意,就等着看好戏,希望看到莲花哀痛欲绝的样子了,甚至有诅咒一尸两命的,这样后宫就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贾答应就是其中之一,她对莲花的怨毒极深,认为莲花是她的灾星,自己现在的下场就是莲花害的,要是没了莲花,她兴许能重新抬起头来。
众妃嫔心思各异,不管她们心中怎么想,明面上都装着担忧的模样,都在等苍澜院进一步的消息,观望皇帝的动作。
可皇帝那边丝毫收不到消息,没看见任何动作,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让各宫妃子又感到不安,聪明的人早就关紧了宫门不理外面的事,不聪明的还在打探消息。
这些人里,不包括薛贵妃、刘妃、徐德妃和方嫔她们。
薛贵妃的华庆殿依旧如常,一点都没有动作,连打探的举动都没有,安安静静的,与往常无丝毫不同,像不知道一样。
刘妃第一时间拿到消息,蹙着眉头深思,直觉里面有问题,却猜测不出是谁出的手。
她的“好姐妹”那处,她没收到动手的消息,何况她了解贵妃,这种时刻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轻易不会冒险去动手,最起码不会自己出手。
除掉莲美人,落了龙种,实在符合太多人的利益了,她脑中猜来猜去都定不下来,只得约束宫人静观其变。
她此时非常不希望莲花出事,这把刀她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深得圣心的同时,又能与贵妃形成两派,分庭抗争,眼下贵妃还没落马,还没被除掉,这把刀怎么能有事!
她要的是两派争斗起来,若是不争,她也要挑起两派争端,让她们斗个你死我活,最终把薛贵妃给斗下去,这是她最想要的结局。
在刘妃蹙眉沉思之时,方嫔这边还没收到消息。
方嫔灵感涌现,正在闭关作画,她本在宫里就没什么根基,跟其他人不同,她自有一套生存法则,消息没其他人那么灵通,迟滞了不少,此时压根还不知道。
徐德妃这头,正在理宫务时听到了消息,又惊又怒,当场丢下汇报事务的掌事,带着人赶过去。
她这些日子陷于宫务之中脱不开身,破船还有三千钉,薛贵妃早事前给她挖了不少坑,而她本就不擅这些琐事,还有些掌事先前虽被她震慑,却后面还是不甘心,以她不懂宫务而暗中搞小动作。
索性一力降十会,这些人通通被她收拾了一通,最近刚刚好转,理清头绪。
没想到今日就收到这个噩耗,在她掌管的后宫,竟然还能让人伸手进苍澜院,让她如何不惊怒?
第五百二十六章 帝王一怒
徐德妃担心莲花,又不知人如何了,忧心如焚,于是带着明镜他们,毫不掩饰身上肃杀之气,奔走在后宫道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般前去。
与此同时,皇帝也一路赶回来,来不及换衣服,刚踏进后宫,就收到了不好的消息。
也怪小吉子他们演得太逼真了,小林子只让影卫留意后宫有异样的人,发现不对的,都抓起来,没有跟影卫说清楚,于是影卫从后宫里得到消息后,暗道不好。
知道皇帝和胡淼淼快回来了,早就留人守在宫门,在他们踏进宫门时,便一五一十把事情禀报了。
皇帝只觉得头“嗡”的一声炸了开来,冲天怒气爆发:“朕让你们护好人,你们就是这样护的?”
言语中藏着惊天震怒,难以言喻的帝王气势散出,连胡淼淼肝胆都颤动起来。
禀报的影卫惊惧中立即跪下,习惯面无表情的脸也开始变化,头几乎垂到了底。
他们都头一次感受这种滔天怒火,帝王一怒,伏尸百万一般,这样的怒火直让人惊惧得五内俱焚。
皇帝不再管他们,朝着御花园西侧的苍澜院匆匆而去,心中震怒之余,更多的是恐慌。
他无法想象他的人真出了事,他会如何。
他最担心的是他的小妃嫔,和他们的孩儿,若是他们有事,他定要在这后宫之中掀起腥风血雨,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找出来,阖族诛杀,震慑前朝后宫,让人看看出手的代价。
血色漫上双眼,皇帝双目赤红,脚步一瞬不停奔去,身上带着滔天杀意,所过之处,见到的人,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无论行迹是否可疑,全部让人拿下。
影卫早就禀报,将形迹可疑之人都拿下了,但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此举看得跟在后头的胡淼淼一阵惊心动魄,连无时无刻挂在脸上的笑容都匿去,不敢再露出。
无论何时,在他眼里,万岁爷都是冷静理智的,情绪内敛不外泄,在大事上更是这样。
可现在,所过之处不问缘由直接把人拿下的举措,他还是头一次见,尤其是后宫里头,那是从未有过的。
除了万岁爷刚登基时候,他见过万岁爷对后宫用了铁血手腕外,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
在后宫安稳下来后,万岁爷对后宫的治理,几乎都是讲究规矩,前头放权给薛贵妃,依着规矩来行事,近期就算是插手布局了,改放权给徐德妃,也从没有过明面上不分缘由地抓人。
他沉着脸,将前往苍澜院路上,依照吩咐所见到的人全部抓了,丢去掌刑司拷问。
心中隐约明白此举的用意,听禀报说消息在宫里已经传开了,这么快能传开,这里定然是有问题。
现在还敢碰巧出现在这里的人,就十分引人深思了,里面也许就有奸人藏身,想要打探消息或者观望情况,若再大胆一点甚至还想浑水摸鱼搞小动作,总之不干净的几率很高。
万岁爷此举看着是震怒之下失了理智,其实不然,这番动作迅猛,第一时间打得奸人措手不及,慌张之下容易露出行迹来,同时从这些被抓的人里头,定然能获得一些有用的线索来,譬如消息散布的源头在哪,哪些人推动了,等等。
再有便是雷厉风行地将整个后宫震慑下来,让其余宫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这种情况之下,还有动作之人,肯定与奸人有关,就像平静的湖面,冒出气泡的水下必定有鱼。
和胡淼淼判断的差不多,夏雷的安排,被强行打乱了节奏,第一个消息刚放出,又有一两个没来得及撤的人被抓了,掺杂在一堆被抓的人里。
他心知后面准备要传播的消息,要困难得多,但好在最关键的都已就绪,只等下一步到来,到时便是再冒险也要将最后的走完。
皇帝的一番动作,影响了夏雷的安排,同时也让整个后宫的暗流都平静下来,各宫妃嫔立即紧闭门户,约束宫人,轻易不敢再出去打探了。
但此举,也让各宫妃嫔更确定了消息来源的可靠性,对皇帝动作发怵不安的同时,都恨不得高呼庆祝,实在是苍澜院那位崛起后,她们的恩宠就断绝了,此时听到这个大好消息,让她们怎能不激动?
终于等到这一天,她们期待事儿越大越好,最好苍澜院那位就此陨落,便是不能陨落,跟贵妃一样伤了身子难以受孕最好,这样她们的机会就来了!
可惜注定不能如她们所愿了,无论她们心里如何诅咒,此时莲花都好端端的,甚至比她们想象中更好。
莲花啊,她正有滋有味地听着华宁殿的事,小吉子胖丫和星辰殿的小太监轮番给她述说,她听得阵阵惊呼,如身临其境一般,十分捧场,不吝言辞去夸赞,越听眼睛越发亮,觉得甚是解气。
在莲花的捧场下,小吉子他们越说越带劲,感觉被赏识了一样,越说越热烈,为了表现自己,把华宁殿的事一丝细节都不肯放过,不断说着当时情况是如何,自己是怎么做的。
一群人说得高兴极了,偏殿内一片热闹的景象。
齐嬷嬷无奈不已,小闺女和这群小宫女小太监,仿佛脱缰的马一样,释放了天性,他们在说的可是四妃之一,看着胆子再小再懦弱,位份也是这宫里数一数二的,那可不是一般人。
好在这里都是可信之人,出了这个殿就没人会知道,也就随他们去了,何况这事本来就她默许了的,还推动了,罢了罢了,她当做听不见。
齐嬷嬷感觉自从来苍澜院之后,越来越没有原则了,从原先想把莲花教好规矩,让人安安分分的,到只要人大面上不出错就行,到现在的莲花高兴就好,几乎是完全放任的态度。
活了几十年,她真不敢想象她也有今日,这些年来坚持的原则和规矩,在莲花面前完全不堪一击,不知不觉就偏向了莲花,自己偏偏还自得其乐,唉……
第五百二十七章 人心所向
许是人老了,在这尔虞我诈的冰冷深宫见得多了,更加渴求这种温情吧,这点是其他妃嫔跟莲花相比,最缺乏的地方。
齐嬷嬷能觉察到莲花身上的人格魅力,无论谁跟莲花接近,很快就被团结在了一起,凝聚出独特的力量,这与刻意的收买人心不同,那是真正的人心所向。
就如现在,抛开利害来说,连星辰殿的小太监,对今日之事都发自内心的同仇敌忾。
再有就是,有莲花在的地方,哪都是欢声笑语,今日这事本是一件沉重的事,换了其他人,不知敌从何来,必定担惊受怕,胆子小如珍妃的,指不定能草木皆兵,觉得危机四伏,会去求助皇帝或者报给德妃去查。
而莲花并不是,没被吓到不说,反而是研究起了破解的法子,再兴致勃勃的去把觉得可疑的人折腾回去,把苍澜院里所有人凝聚在了一起,去办一件事,激发了众人的熊熊斗志,让人觉得振奋。
从治下来说,发生这样的事,的确需要一个共同的目标,将人心聚拢起来,消除底下人的不安,将情绪发泄出来,激励和鼓舞人心。
现下这件事,虽依旧直来直去的,手段也相对有些简单粗暴,却能起到这样的效果,比一般人要强得多,更比愁眉不展萎靡不振,或是无头苍蝇乱撞要强百八十倍。
一个宫,主子是所有人的倚仗,是一宫的主心骨,奴才都是受主子影响,主子有力量则奴才底气,反之主子懦弱,奴才再强也是无用。
齐嬷嬷喝了口茶,看着偏殿内热闹的景象,再望向殿外,算算时辰,心想皇帝应该收到消息了,遂起身,朝着片殿内一个格格不入的人走去,她该做点正事了。
皇帝这边,比齐嬷嬷想得要快上许多,他带着人,已经穿过御花园,接近苍澜院了。
走着走着,发现前头另一条路也过来了一队人,当头的赫然是徐德妃,面沉似水,步速极快。
皇帝知道徐榕英应该也是收到了消息,赶过来的。
没有让人拦,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脚步是一步未停。
他此时烈火焚心,滔天怒火中伴着恐慌,心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他没有多余的功夫去理会。
他的小妃嫔和徐德妃的交情,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德妃是去看他的小妃嫔的,此时他无意阻止。
徐德妃看到皇帝,身形顿了顿,便带着明镜他们,汇聚在皇帝身后接着走。
看着皇帝的装扮,她英眉皱了皱,顿时想通了,明白了宫里流言纷纷,原来是皇帝出宫去了,无人镇守的缘故,也怪她疏忽了,得到消息迟了,让这流言在后宫成了燎原之势。
她心中又是担忧又是自责,怪自己手段还是太软了,耗费了那么多时日才掌控局面,更怪自己行事太磊落了,没有借机收买人心,像薛贵妃那样排除异己,安插人手,才有今日之祸。
不过她善罚分明,的确做不到像薛贵妃的行事法子,要真那么做了,恐怕皇帝也容不下她,她心里清楚。
两拨人汇聚到一起,依旧不减速度,走得很快,一路前行,不一会儿看到了苍澜院大门。
远远看去,看见大门紧闭,皇帝心一沉,抱有的一丝侥幸全无,面色更加冰冷起来。
他浑身肌肉紧绷,手紧握拳头,抑制不住的一丝颤抖泄漏,此刻的恐慌,连那滔天的怒意都压制了下来,他需极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恐慌情绪,才不至于当场失态。
面前仿佛有一片血色,蒙住了他的双眼,他害怕回去后看到的是一盆盆血水,那让他会当场爆发出来。
原本跟在后面的胡淼淼,见状脸色也难看起来。
莲主子出了事,他们难辞其咎。
知万岁爷心急,这大门关着阻了去的路,他加速朝着大门奔去,顾不得管门有没有上栓了,直接双掌猛得发力,竟然直接“砰”地一声轰开了门,手掌按住之处,上面的木头碎裂,一碰就能碎出两个洞来。
幸好两扇门没有从里反锁,受力朝着两边飞速大开,又“砰砰”两声,开到了极致,撞在了院墙上,没有碎。
将门打开后,胡淼淼恭敬地垂首站到一侧等着。
皇帝神色冰寒,速度丝毫未减,长驱直入,直接穿过大门,朝内而去。
徐德妃目光一凝,感受到这胖子并不简单,却也不多看,只匆匆跟在皇帝身后走了进去。
偏殿内。
莲花耳朵动了动,好像听到了大门有动静,却并没有在意。
此时偏殿中正热闹呢,个个兴高采烈的,发出阵阵笑声,声音大得很,把大门处那砰砰的声音都盖过去了,竟然无人注意到。
每人几乎脖子上都挂了一根绳,绳子两头吊着两个布袋兜子,一个布袋兜放的瓜子,另一个布袋放的瓜子壳,这可是莲花创造的独一无二嗑瓜子大法,方便拿,方便嗑,方便吐瓜子壳。
莲花正听到高兴之处,不由双手拍掌:“胖丫,演得好,像看见了真的一般,哈哈哈……”
一群人跟着哈哈大笑。
胖丫傲然一笑,她刚给莲花演了一遍珍妃被吓的表情和动作,演得活灵活现的,让众人都大叫一声“好”。
今日仿佛挖掘出了自己才能一样,她十分确定自己有唱戏的天赋,莲主子刚才就夸了她像唱大戏的。
她拨了拨还没来得及重新梳的乱发,接着道:“莲主子,最后我们走时那幕才是有趣,珍妃见我们离去了,面上的表情仿佛劫后余生一般,这哪逃得过奴婢的眼睛啊,于是奴婢与大壮他们,走前又说了几句戳了心窝的话,珍妃听了吓得差些要晕过去,您瞧好了,奴婢演给您瞧瞧。”
大壮道:“胖丫,我给你搭戏。”
另一个小太监也道:“还有我。”
“得嘞,小青,你待会儿扶我一下。”胖丫说着,退后几步,挪出一小片空地来,将几人站位调了一下,她为了演戏,早将脖子上的瓜子兜摘了下来。
第五百二十八章 第一戏魁
偏殿中,桌子早被挪到了最里头,留出中间一小片空地,两边各放了几条长凳。
莲花则靠坐在里面的椅子上,挨着桌子。
桌子上是茶水点心瓜子碟,其余人站她两侧,还有站门口的,围成一圈,每人都看着最中间的胖丫。
莲花觉得这实在比大戏还好看。
她不爱欺负人,咳,她长大后不爱欺负人,小时欺负人也几乎都是事出有因,但每次欺负人时候,她都觉得甚是爽快,尤其是这次,欺负珍妃很成功,十分成功!
这次自己不能亲自到场,有些可惜。
可通过小吉子胖丫他们的描述,尤其是胖丫的演绎,竟跟亲自到场似的,看的又解气又好玩,看到自己出的一些主意效果不错,心里高兴极了。
这次有人要害她,最终虽没害到,别看她看着没事人一样,可她介意着呢,心里也生气,尤其是小青也遭罪了。
她若出事,心疼的是万岁爷、齐嬷嬷等关心她的人,这次是运气好没中招,可万一中招了呢?
让她以德报怨,不存在的,她从来就不是这样高尚之人,珍妃那边她直觉中就是有问题,不管有心还是无意,要惹她,她就吓唬回去,这样以后才不敢再来招惹她。
这次小吉子他们干的很不错嘛,出的主意都实现了,看着解气得很。
胖丫与其余人都准备好了后,胖丫变得正经起来,进入状态,学他们离去时珍妃的样子,胖胖的身躯装作虚脱无力的样子,腿软无力地靠倒在小青身上,幸亏小青力气够大,撑住了她。
与此同时,她面上表情却像死过一回,又重新活了一样。
随后大壮和另一个小太监,就在一旁复述着他们走时候说的戳心窝的话。
胖丫听到,面上是猛然一惊,如遭雷劈,身子弹跳了一下,晃了两下,将晕未晕,要晕之时又垂死挣扎个几下。
看的莲花叹为观止,连连称赞:“好,胖丫,你不去唱大戏真是可惜了,若在闹市里搭个戏台子,你们几个一起上,定会让人看得走不动道,那银子是哗哗的来呀。”
“那可不,奴才定然第一个捧场。”
“除了胖了点,那动作,那神态,其余十足十像啊,啧啧啧。”
“没错,学得太像了,胖丫,你再瘦点,都能当青衣花旦了!”
众人纷纷赞扬。
胖丫神气一笑,离开小青身上,学着花旦的姿势微微欠身:“多谢莲主子夸奖,多谢诸位客官夸奖,奴家还差得远呢,今后定当再接再厉,再登高峰。”
众人一顿大笑。
莲花看得高兴,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振臂高呼道:“胖丫,从今日起,封你为苍澜院第一戏魁,与第一壮士、第一诗人才能并列。”
胖丫神色一喜,当场谢恩:“多谢莲主子恩典,奴婢必定不负所望。”
她从今日起,不必纠结小青那第一壮士的名头了,她也有不输的才能了,嘿!
小吉子心头发热,脑子一抽,也挤过去问:“主子,那奴才呢?奴才演得也不赖,您看要不要也封奴才一个名头?”
小吉子期盼地看着莲花。
苍澜院几个人都有名头了,就他没有,他以前觉得儿戏,不去争这名头,可如今都有了,看着自家主子赞赏的目光落在胖丫神色,他妒忌了。
胖丫以为小吉子想跟她抢,顿时不干了:“嘿,我说冯吉,你演得出我那种神韵么,要不你来试试?”
说着叉着腰,就要干架的模样。
星辰殿的人都在旁观看戏,对苍澜院的封号,他们早有所闻,可他们不是苍澜院的人,实在不好要。
小吉子一噎,珍妃那是女子,他如何演得出来。
又不好跟胖丫计较,这丫头难缠起来,他也招架不住。
他不理胖丫,直直看向莲花,哀怨地道:“主子,他们都有您的封号了,就奴才没有!”
“嗯……这倒是。”莲花掂量地看看小吉子,又看看胖丫,直接决定:“但胖丫演得那么像,苍澜院第一戏魁当之无愧,你不必争了。”
胖丫顿时冲着小吉子哼的一声,十分神气。
小吉子都要蔫了起来,他自觉在华宁殿演得不错,可恨当时主子不在场,太可恨了,不过他也不想当戏魁,可他总要有点名头吧?
“不过嘛……”莲花又出声道。
小吉子眼睛一亮,重新涌现希望,紧张的抬头,眼巴巴的。
莲花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弄得他一顿紧张。
“嗯……我早就想着要给你个封号了。”这是老早的想法,莲花接着道:“可是思来想去,没什么好的名头适合你……”
小吉子希望又落空了,肩膀耸搭下来。
莲花看得好玩,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说道:“但你若一定要,也不是不可,就怕你不喜欢……”
小吉子抬起头来,看自家主子这样,知道又在逗他了。
他嚎叫一声:“哎哟,我的好主子哟,您就别吊奴才胃口了,只要您封的,奴才都高兴,都欢喜。”
这名头虽说出去不好使,可在苍澜院好使啊,自从小林子得了第一诗人的名头后,都自信了许多,走路都昂首挺胸了,而小青得了第一壮士的名头后,连胖丫都服了几分。
他也想要,若是没有,总觉得不得劲。
莲花脸上随即浮起贼兮兮的笑:“这可是你说的呀,别说主子我没给你机会。”
小吉子顿时感觉不妙,瞪大眼睛,正要说什么。
可莲花哪会给他机会,直接道:“就封你为苍澜院第一滑头!这个名头我早就想给你了,正好你今日想要,那便给你好了,哈哈!”
奸计得逞,还是小吉子上赶着要的,莲花哈哈大笑出声。
这话一出,顿时哄堂大笑,胖丫笑得最是大声,捂着肚子哈哈直笑:“莲主子大才,第一滑头最适合小吉子了,哈哈哈哈……”
小吉子如五雷轰顶,其余人的都是好的,偏偏他的一听就不好。
什么滑头,他多老实啊,怎是滑头!
第五百二十九章 血色弥漫
他哀嚎一声,直接过去抱住莲花的腿:“主子,您再想想,您再想想吧……”
偏殿一边是热热闹闹的场景,另一边是齐嬷嬷与黄祖德在看那汤盅上的药粉。
齐嬷嬷也是出于无奈,一群人在谈天说地时候,只有黄祖德一人坐着在发懵,老成的脸上满是呆愣,甚至有怀疑人生的表情出现,想是被一群人在描绘,怎么坑一个妃子的内容给震撼了。
她看着实在是无奈,只能起身,将人带到一旁做正事了。
黄祖德原本都惊呆了,知道苍澜院的人闹腾,没想到这么闹腾,这回比往常他看见的都要闹得多,阵仗都要大,都闹到外头去了。
他呆呆的不知所措,他这人平日里除了看病看医书,很少有别的乐子,这回是开了眼界了,却不知要做何反应,在偏殿中显得格格不入……
好在还有齐嬷嬷救了他,他一旦做起正事来,很少有事能干扰到他,此时虽说有阵阵笑声干扰,让他心宁静不下来,毕竟有事做了,比先头要好了许多。
与此同时,皇帝这边,心急如焚地一路进来,在院中竟然没见一个人影,情绪是再克制不住了,恐慌和杀意同时泄出,拔腿狂奔起来。
徐德妃心头狂跳不安,皇帝这副模样,让她完全确定了,她的妹妹出事了。
仿佛回到了当初她的亲妹妹出事时候的无力感,她心口堵得发慌,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如同毁天灭地的凶兽一般,跟着皇帝往前冲。
跟在后面的胡淼淼和明镜,埋头跟上,一行人气氛极为压抑和沉重,他们都知道,此番后宫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莲美人若不好,某些人就等着陪葬吧。
很快,偏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一目望去,偏殿外竟然也没有人在!
这更是不对!
皇帝眼中血色弥漫,空气粘稠难以呼吸,他的心仿佛停止跳动了一般,脑中嗡嗡作响,有耳鸣之音传来,周遭的声音似都传不进来了。
无意识地向前奔去,直到将近偏殿,殿内“哄”的一声爆笑声音传来,将血色轰开,他的脑海才清明起来。
他的脑子空白了一瞬,愣愣地停下脚步,头一次面上现出全然发愣的神情,仿佛不知置身何地,今夕是何年。
偏殿内的声音继续传来,唤醒了他的几分神志。
他抬步往前走了两步,以为自己出了幻觉,走错了地。
移动目光,他认认真真地去看偏殿外面的景色,看到那棵桃树,看到屋檐挂的两串寓意红红火火的辣椒串,再看到窗户露出的水晶珠帘,才真正确信,这就是苍澜院的偏殿。
正在这时,有道清亮的声音在偏殿响起,将他的神志全部唤醒。
他一下就认出了,这是他的小妃嫔的声音,言语中似在夸赞宫女。
不是出事了?
怎么这声音,清亮有力,还夹着欢快兴奋,似十分高兴的模样?
莫非,出事是谣传?
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顿时乱跳起来,面色顿时惊疑不定,抬起脚步迟迟不肯放下,如近乡情怯一般,怕自己听错,忧眼前的是虚假的,甚至都自我怀疑了起来。
他先头有多恐慌,此时就有多迟疑。
跟在他后面的徐德妃,早就发现了不对,在皇帝血色弥漫听不进声音时,她就听到里面的说笑声。
她越来越犹疑,越跑越慢,最后干脆跟着停在了皇帝身边。
与皇帝不同,她早就回过神来,越听里头的声音,面上神色越古怪,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要她怎么说啊,哎,真是虚惊一场,她的妹妹,实在太顽皮了,可吓死她了!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哎哟,她的妹妹哟,让她怎么说才好呢,这宫里头再也没有人比她妹妹会找乐子了吧?
她笑着笑着,总算是有功夫有闲心去看了,转头打量周围,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苍澜院,妹妹的院子,与众不同啊。
目光略过看皇帝,她面色一顿,又忍不住接着笑起来。
这痴痴愣愣的模样,她还是第一回在皇帝面上看见,实在有趣,不过她先前应当也差不多,所以谁也别笑话谁,两人都半斤八两的。
这也直接说明了,皇帝真得很着紧妹妹,着紧得像要失了理智的模样。
她完全放松下来,眼里熠熠生辉,止不住的笑容挂上脸颊。
皇帝听到德妃的笑声,朝着她看去,看她这一番动作,知自己的确没有听错,心跳渐渐平稳下来,浑身肌肉慢慢放松下来,紧攥的拳头放开,发凉的手心也渐渐有了温度,只是后背早已汗湿了。
徐德妃微笑着摇摇头,此情此景,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皇帝面色也挂上淡淡的笑意,似在笑自己,又似在庆幸。
他定定地望着偏殿,站着没有向前,继续听偏殿里的声响,以此平复震动的心神。
如胡淼淼这样耳尖的,也早听到了偏殿里的谈笑之语,此时也松了口气,渐渐的个个面色怪异起来。
这谈笑的内容,有点与众不同啊,怎么是在坑人,还坑得十分高兴的样子?
胡淼淼面皮一阵抽搐,肉眼可见的肥肉抽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听岔了,万岁爷和他们心焦气急时候,苍澜院的所有人,竟然在欢天喜地地在说笑?
他都有些怀疑人生了,这里非但没有沉重,没有焦急不安,气氛仿佛还十分欢快???
欢快?不是,他觉得不对劲,莲主子不是被人下药了,怎么会欢快?
这这这……这不对啊!
任凭他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被人害了,还很高兴?!
这里头应当有什么误会吧?
他听着听着,面色越来越古怪。
哎哟,似乎听到了点什么不得了啊,莲主子一个美人的位份,竟然明目张胆去坑珍妃!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珍妃再怎么说,好歹也是妃位啊。
这些话他不能听,绝不能听。
这么想着,他对自己的人打了个手势,让人退后一些,他则站定,不再前进。
第五百三十章 发现越晚,惩罚越重
胡淼淼感叹,进来时实在太急了,没有叫守在大门外树上的人下来问问,为何无人看守大门,他们要是能知道,也就不会被吓那么狠了……
这莲主子没事,万岁爷放心,他们也就放心了,剩余听从吩咐就好。
胡淼淼重新挂上招牌笑容,尽管有些地方还想不通,可还是能摸明白几分的,有人出手是真,人躲了过去也是真的,至于为何出现这样的局面,相信很快就能弄清了。
皇帝这边,他也听到了里面说笑的内容,慢慢地从先头的情绪里彻底出来,笑容越扩越大,眼眸也漫上笑意。
知道人没事了,那便好。
苍天有眼,实在太好了。
方才心里的恐慌,只有自己知道,实在是心有余悸,好半晌才平复。
心绪平定,他也开始有闲心去听他的小妃嫔在里头干什么了。
只是听着听着,他脸上的笑收起来,眉头慢慢拧起,面上开始精彩纷呈,夹着古怪,不知作何表情,看着十分复杂。
当紧张担忧一个人到了极点,忽然发现人好端端的,心里大松了一口气之时,不由十分庆幸。
等这阵情绪过后,却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方才担忧恐慌的事,竟是有人故意弄出来的,而此时那人正在得意洋洋与人说笑,搞得热热闹闹的,与他先前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顿时心情就难言了。
既庆幸,想要高兴开怀起来,却又气恼不已,想将误传的那个源头狠狠罚个一顿,让自己差点失态了。
原本他以为是影卫办事不利,没有确定真相就禀报了假消息,可现在他却发现,这是他的小妃嫔故意弄出来的局面……
里头阵阵笑声,在说着去珍妃殿中的情景,此情此景,他哪里猜测不出来,后宫的传言是他的小妃嫔故意弄出来的,甚至里面也有齐嬷嬷手笔在。
他心里升腾起一股无奈,宠溺地摇摇头,不知该作何感想才好。
每回着急发慌以为出事时,总发现他的小妃嫔还好端端的,以为失火那回是,长虫那事是,现下也是,他的小妃嫔总能带给他惊吓,一惊一吓,让他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气她吧,不合适,她压根就没想到闹了那么大的乱子,这回只想坑吓珍妃而已,从没想过要瞒他,前头出宫通知他的影卫,就已经对他说了人没事。
不气她吧,心里又恼,牙根恨得痒痒的,真是又爱又气,直想将人拖来打个一顿,让她下次不许再这么吓他,实在太要命了,再来一次,他恐怕承受不起。
人没事,那便好,其余的都好说。
他舒出了一浊气出来,看看全身,因狂奔导致仪容有些不整。
他理了理衣领配饰,理了理头发,听着里头人欢快的声音,眼睛慢慢眯了眯,心里打定主意不能就这么放过人,起码也得抓起来打一顿才可,让人体会体会他的心情,往后不许再这么调皮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微扬,整了整面色,将神色重新恢复如常,负着手,施施然地继续往前走去。
可不能让那小坏蛋看出他的失态之举,否则要笑话他了。
在一旁的徐德妃,跟着皇帝在听墙角的同时,也注意到了皇帝这番变化。
不知为何,她更想笑了,笑着点评了句:“啧啧,装模作样。”
方才明明就很紧张很在乎,现下却装作淡然的样子,是想坑她妹妹了吧?
皇帝皱了皱眉,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英气的脸上满是爽朗的笑意。
后面的明镜,都无奈了,自家的主子又口出狂言了,唉。
此时徐德妃知道人没事,也不着急了,听了那么久的墙角,早弄清了是什么事了。
暗道她的莲花妹妹真是个宝贝,天大的事压下来,到了她妹妹这里,就呈现出了完全相反的景象。
让人感到好笑不已。
她笑着摇摇头,看了明镜一眼,明镜掩着嘴忍不住低声笑出来,也跟着摇了摇头。
明镜她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后宫如惊涛骇浪一般都闹翻天了,而正主这里却截然相反,风平浪静,甚至发出阵阵欢声笑语。
皇帝冷冷地哼了一声,懒得搭理徐德妃,面上一本正经,走到门口,一步踏进去。
他长得高大,视线越过背对他的太监,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里面中间的椅子上那个人,正是他的小妃嫔。
只见他的小妃嫔眼睛亮晶晶的,面色红润,精神十足,一眨不眨地看着中间那个胖丫头的表演,嘴里发出阵阵惊呼和笑声,哪里有外头传的情景。
他眯着眼睛看人,而人愣是没有发觉他,更没有发觉门口多了个人。
好个小坏蛋!
让他担心一场,水深火热受着煎熬之时,她正在这里看戏耍,看那模样,高兴得很,就差又蹦又跳叫好了!
皇帝彻底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又矛盾地浮现出不爽来,很不平衡,实在是这回一惊一乍的,将他吓得够呛,那口气又憋着无处发泄,那只能赖在这始作俑者身上了。
背着手走进去几步,皇帝站在几个小太监身后,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看人啥时候能发现他来,发现越晚,惩罚越重。
不错,他有意不出声的,心里虽念叨着想罚她,那不过是想听她温言软语哄他罢了,想逗逗她。
他真正想做的,不过是暗暗观察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没有事。
毕竟今日事儿不少,见了她的族婶,后头又发生那样的事,他心里是担忧的。
深宫中的阴谋诡计,防不胜防,他很怕这次的事留她留下阴影,现下见人完全没有事的模样,他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他很享受此时此刻,他在看她,而她在他不在的时刻,也能活得有滋有味,这样的发现,让他踏实了许多。
他事务繁忙,没有太多空闲陪她,希望他不在时,她也能过得好好的,否则他会心疼。
能看到他的小妃嫔生龙活虎的模样,他很欢喜。
第五百三十一章 光明正大听墙角
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无论何时都很乐观,打不倒。
等皇帝进去后,徐德妃也跟着走了进去。
发现皇帝不出声,徐德妃怪异地看了一眼他。
她发觉皇帝真是恶趣味,三番四次撞见他听妹妹的墙角,如今还混进人群看乐子了,啧啧,这还是个皇帝呢,要是外头的人知道他们英明神武的皇帝,爱听墙角,不知道那认知会不会碎裂。
此时偏殿里围了一圈人,几个小太监背对着他们,其余人都在看着中间一个胖丫头表演,发出阵阵叫好声来。
那胖丫头徐德妃见过,是齐嬷嬷身边的人,没想到还有这才能,模仿珍妃那假装懦弱的模样,惟妙惟肖的,连她都忍不住叫绝。
她笑看着场中,从人群缝隙里看到她的妹妹,笑意不由更深了。
不怪莲花这边听不到声响,也注意不到来人,实在是说得太热闹了,一个主子带着一群宫女太监,个个都爱看热闹不嫌事大,看胖丫演得精彩,全服心神都吸引了过去,热火朝天的景象。
连齐嬷嬷都招架不住,只能带着黄祖德在内室里说话。
院里最大的两个人都在这里,万岁爷他们觉得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故而他们此时心神放松,压根没想到会有什么人来。
以至于皇帝跟徐德妃都进了门,还看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发现。
“好!”
又一个小高潮到来,众人极为捧场地拍手叫好。
徐德妃甚至也跟着叫了一声好,声音淹没在众人声音里。
多了一道女声,竟然也无人发觉。
皇帝扫了徐德妃一眼。
徐德妃摊手,表示不会再出声了,她与皇帝一样,都想看看接下来的戏。
莲花倚靠在椅子上,叫了一声好后,觉得口渴,手无意识地伸向一旁,准备倒点水喝。
站在旁边的小吉子,此时满脸笑容,他一直都时刻关注着莲花,留意到莲花的举动,赶忙过去帮忙倒。
倒好后,他把杯子举到莲花手边,莲花抽空冲他一点头,端起杯子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接着津津有味地看向胖丫。
此时的胖丫已经演到了采华,演了一遍珍妃后,不满足,又想起那个让她咬牙切齿的采华,于是就演起了起来。
小吉子见莲花将杯子端得稳当,放了心,重新站直,看向场中。
那采华他本就觉得有问题,胖丫演了后,他更是觉得问题很大。
他心中不禁佩服自己的敏锐,看着看着,感觉不对了。
怎么地上的影子密了点?还有两道影子有点长啊,有了这两道影子后,屋里光线都暗了。
之前没留意到,是因为为了看戏,众人越聚越拢,早就挡光了,也习惯了被挡光。
他能注意到,是因为这两道影子看着比所有人都高。
抬眼殿门方向看去,顿时打了个激灵,哎哟他的娘呀。
他惊叫出声:“万岁爷!”
腿一软就想跪下,他都不知道皇帝来多久了。
皇帝注意到他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他顿时浑身僵硬,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惜此时胖丫正好演完采华的恶心一幕,众人拍手叫好,胖丫连连致谢,小吉子的声音顿时淹没在人声之中。
“万岁爷”这几个字,对莲花是很醒目的,可此刻她没有多想。
她带头叫完好,将杯子“啪”地放下,气哼哼地点评道:“小小宫女也敢欺咱,让她见识到了咱们的厉害,你们很好,胖丫很好,让我身临其境一般见着了,好!”
“莲主子谬赞了,这是我等本分之事。”其余太监和胖丫纷纷回道。
莲花满意地点点头,就要接着说。
“主子,万岁爷,万岁爷……”小吉子哆嗦着冒死插嘴,低声提醒,就怕莲花说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来。
“嗯?”莲花愣了一下,短时间内,第二次听到万岁爷这几个字眼。
她看向小吉子,忽然想起一句话来,顿时恍然大悟,不由竖起大拇指:“小吉子,你提醒得不错。”
小吉子都快哭了,极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
万岁爷看着呢,自家主子既然知道了,还点他名出来干啥,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果然,他看到万岁爷又瞥了他一眼,顿时感觉脖子一凉,低着头微微颤颤地就想跪下。
皇帝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要一步踏出时,莲花的声音又响起,顿时他又收回脚,驻足观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小妃嫔。
这一切都很快,不过一个呼吸之间的事。
莲花夸完小吉子后,立即转头慷慨激昂道:“小的们,我想起了万岁爷常说的一句话!”
众人精神一振,都屏住呼吸,聆听高见。
小吉子心中呜呼一声,赶忙用手扶着桌子免得腿软站不稳,今日死期也,他的主子,没发现万岁爷来了!
哎?万岁爷旁边还有人,那个是徐德妃?!!
他只觉五雷轰顶,感觉更糟糕了,脑中全是完了两个字!
皇帝看着激动的小脸发红的莲花,一挑眉,心想这小坏蛋,还记着他说的话?很好!
徐德妃笑意盈盈的看着莲花,她还是第一次见她妹妹这模样,看得甚为有趣,她的妹妹,她一向觉得娇娇憨憨的,性子很软和,脸很好捏,偶尔也会对外人亮爪,却没这时这么慷慨激昂。
莲花见氛围烘托得差不多了,攥着拳清了清嗓子,铿锵有力地说出声:“那便是:犯我者,虽远必诛!”
原话忘了,但这么讲没错的。
皇帝挑了挑眉,他什么时候教过她这话了?
想了想,嗯,忆起来了,有一晚与她说书,其中说了一句“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当时以为她睡着了,没想到听进去了,还会融会贯通了。
这很好,证明常常与她说说正史,是有用的。
他的小妃嫔,果然是将他放在了心坎上。
皇帝心田顿时如春风拂过,花开烂漫起来,不由满含笑意望着眼前那个娇小的身影,连罚人的念头都淡去了许多,只想看看人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第五百三十二章 非朕所教
徐德妃很是惊奇,她妹妹看着软软的,还懂这个呢,虽远必诛此话很好,听着霸气,她的妹妹果然合她胃口。
小吉子暗暗吁了口气,还好还好,他的主子没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
其余人恍然大悟,万岁爷这话,果然震耳发聩,珍妃这次冒犯苍澜院,他们主动去出击,可不就是么?
这话一出,连黄祖德都没忍住,朝这边多看了一眼,他心想,果然英明神武的万岁爷,说出来的话与众不同。
齐嬷嬷和黄祖德看的差不多,心里有数了,她也饶有兴味地看过来,当看个乐子。
一时之间,偏殿里的人都看着莲花。
莲花撇过众人的脸,见他们个个都十分信服,满意得很,她是故意等着看大家反应的。
不由有些嘚瑟,她觉得自己肚里墨水很多。
不经意撇过两个人的身影,觉得很是熟悉。
不过殿中的人,她哪个不熟悉?
现下紧要的是,要顺着方才的话头说出一番大道理,这才是正事,毕竟打铁要趁热!
她装模作样地起身,老成地背着手,如个教书先生一般走入殿中央,接着道:
“此话深意,往日里不曾体会到深刻之处,今日去华宁殿这一战后,才知晓爷说的这话,真真是有道理的,我先头只隐约有所感,却不知道理从何处来,还担心师出无名落了下乘,如今不怕了,正理是站在咱们这边的!”
皇帝看得好笑不已,好个小坏蛋,用歪理的一把好手,这番正正经经的话,被她用到了这里去了。
他也不出声,继续看戏,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见解来。
徐德妃忍俊不禁,强忍着才没发出笑声来,她妹妹实在太可爱了。
两人都在看戏。
除了小吉子外,其余人无知无觉,目光都落在莲花身上,没人想到身后有什么古怪。
莲花学着先生的模样,背着手走到人前,从前往后慢慢走过去,遇到人,还会在前面停一停。
她接着发表高见:
“此次我虽未曾与你们同往,可此番从上到下横扫华宁殿,大胜而归,实在令人振奋,解气得很。想来这便是爷的意思,甭管谁来欺负咱们,便是华宁殿那么远的地,咱们也不能嫌麻烦,要还回去才可,这样才能消气,不会憋坏自己!”
徐德妃不由看向皇帝,那句话皇帝是这么给她妹妹解释的?
有敌来犯,即便再远也要诛之,以震天下,这么正经的一句话,怎么被她妹妹用到了欺负珍妃头上,用得那么好笑,偏偏她妹妹神色还那么正经!
皇帝眼角抽搐了一下,他的小妃嫔,这歪解的能力是不是有点强了?原本很大气的一句话,被她解释得格局也忒小了吧……
不过珍妃那处……
皇帝眼中闪过一次冷芒,面容阴沉了几分。
他的小妃嫔过家家一样的小打小闹,他并不满足,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想动她,先掂量掂量付不付得起代价罢!
小吉子捂着脸,他没眼看了,自家主子自求多福吧。
这还没完,莲花无知无觉,走到小吉子身边。
看小吉子这副模样,她不乐意了,教训道:“咦,小吉子,你这是不服?别人打你一下,你得打回去,若不打回去,别人以为你好欺负,下回还会打你,无穷无尽也,这么下去,骨气都被打掉了,只有挨欺负的份儿,知晓不?”
“奴才知晓,奴才服……”小吉子心中默默流泪,赶忙点了点头,见莲花不满意,又猛地点点头,他已经放弃挣扎了……
莲花这才满意,背着手走开,又接着讲她的大道理:“犯我者,虽远必诛,此话深意暗含的道理便是如此,否则何必那般麻烦要欺负回去,这么费脑筋之事,呃……”
她本想说不做也罢,可想想,欺负人实在很高兴啊,于是改了口:“算了算了,反正吃饱了没事做,费些脑筋也无妨,便图个解气吧。不过要讲究方法才可,便如这一次,咱们吓唬完珍妃,心里就舒坦了,也就不记挂了,公平合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以为不然,十年后兴许都忘了,还不如当场报痛快呢。”
偏殿中的小太监们也觉得十分有理,纷纷点点头赞同,胖丫觉得说得特别对,句句都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莲花嘚瑟治愈,仔细想了想,觉得这话似乎有些危险,万一以后这些小子们不分轻重硬上呢?
于是话锋一转,又补了句:“报仇不是蛮干,若是欺负不过,那便算了,没有法子的。像这回吓唬珍妃,哦不,是珍妃自己多想吓着自己的,可不干咱们事,便是出去说,也赖不着咱们去,知晓不?”
她聪明着呢,像吓唬珍妃这样的事,可不能拿到明面说,那不好,故而改了改口,方才忘了,不过还没晚。
“哦……”众人噙着这话的意思,刚起的热血,不禁凉了凉。
方才还气势如虹呢,没想到到这里就怂了下去,让人心里忽然有点没底啊。
莲花不自在的咳了咳,论黑心肝,齐嬷嬷比她强多了,把坑人的话说得漂漂亮亮的,还抓不着把柄,她这方面的功力就差多了,不过她有靠山呢,不怕不怕。
她这么想着,安心了,想了想,还得加把劲振奋一下精神,顺便安抚一下人心:
“今日之事不算什么,都多亏了万岁爷教导。我小时读书不如何,可现下,在万岁爷的教导之下,竿头日上,精进不休,体会到了爷的用心良苦。”
她背着手,一脸骄傲道:“若是没有爷的教导,今日横扫华宁殿之行,乐一乐便没了,体会不出这番深刻的道理来,如今不同了,有爷的教诲在身,如有神助。大家伙儿放心吧,便是到了爷那里,他也是赞同的,毕竟是他教的道理嘛。”
乍一听,去吓唬珍妃,仿佛是皇帝教的一样。
皇帝一听,脸全黑了,合着他的良苦用心喂了他的小妃嫔,全糟践了。
眼看越来越歪,实在忍不住了,他出声插嘴道:“那都是你的本事,非朕所教。”
第五百三十三章 当场抓包
他可从没这么教过她,这些歪理,全是她自己领悟的。
在歪理方面,他的小妃嫔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他何德何能能教她歪理?!
另,这趟他的小妃嫔横扫的何止华宁殿,横扫的那可是整个后宫,还有他,连他都被坑吓了一遭,遭了池鱼之殃!
他不由大感头痛,日日给他的小妃嫔灌输的道理,全用在了这些歪门邪道上,肚子里的孩儿,可万万别学这一套,一个已经够头痛了。
他可该拿她如何是好,他的小妃嫔越来越像个小狐狸,自有一套说辞,说得头头是道,虽说细想有几分道理在,可怎么看怎么儿戏,怎么看怎么歪。
莲花教诲的兴头正浓,闻言头也不回,谦虚地摆摆手,很自然地接话:“哪里哪里,若没爷您起头,我又怎能学会这般道理?又哪会举一反三?”
其余人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这声音耳熟的很,猛然转回头去看,不由大惊失色:“万岁爷!”
眼尖一点的,再往旁边一看,又一声惊叫:“德妃娘娘!”
小吉子心累得不行,总算是发现了,哎哟,他的娘哟,往日星辰殿的小太监们的机灵劲儿去哪了,难道都被自家主子带偏了不成?
在众人愣着的时候,小吉子反应最为迅速,大喊一声:“参见万岁爷,参见德妃娘娘!”
当场向前匍匐拜倒。
还是拜倒的好,拜倒后,就不必去看自家主子的反应了……
苍澜院和星辰殿的太监宫女们,被突然出现的两人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纷纷跪下行礼,心里开始发毛,不由叫苦连天。
哎哟娘呀,可怎么办啊,万岁爷会不会怪罪啊,毕竟真要算起来,他们去坑珍妃可是以下犯上啊。
在内室里的齐嬷嬷和黄祖德,听到声响,走出来一看。
齐嬷嬷一眼就全明白了,这下是真有乐子看了,还是小闺女的。
小闺女那番言论不过胡闹罢了,当不得真,皇帝这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那么着急,看着就是担心人赶路回来的,不会拿小闺女如何的,最多不过是像之前那样,轻轻打一顿屁股罢了。
黄祖德顿时激动了,又能见到万岁爷啊,万岁爷这模样,是刚出去回来吗?
没想到换了寻常人的衣服,万岁爷的风采依旧啊。
他按捺着激动的心情,他也跟着行礼。
这是怎么回事?
莲花脑子如晴天霹雳,一个响雷炸下来,全懵了。
她还维持背着手的姿势,慢慢转过头来,目光移向那道高大的身影。
呆呆的想,万岁爷怎么在此?
“噗嗤”一声,徐德妃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她已经憋了很久了,实在是忍不住了,妹妹实在太可爱了,简直大才啊,可把皇帝憋屈坏了。
听到笑声,莲花懵懵的将目光移过去,脑子又是一个响雷。
啊,德妃姐姐也在!
她都懵了,正说到兴头上,怎么忽然大变两个活人出来,其中一位还是她扯大旗的正主,另一个是德妃姐姐。
两人来多久了?
她的高见被听到了多少?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好像,要丢人丢大发了?……
皇帝眼中浮现笑意,冲着齐嬷嬷点了点头。
越过人群,走向她,抬手捏捏她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不说了?方才不是说得头头是道?说是朕教的你?”
“轰”的一下,莲花反应过来,脸一下全红了,从脖子红到脸,再从脸红到耳朵根去。
她背着的手放下来,咬着唇,飞快地看皇帝一眼,看到那调侃她的表情,不由垂下头,觉得丢人极了。
尤其旁边还回荡着徐德妃的笑声,更加提醒她发生了什么。
皇帝低头看去,看不清她神色,却知她此时定然是害臊了,与方才指点江山侃侃而谈时简直判若两人。
他摸摸她发烫的脸,戏谑地问道:“犯我者,虽远必诛,嗯?让朕看看你有何新解。”
她头都低到胸口了,脸烧得慌,开始揪着手指,只觉得臊得慌,嘴里蠕蠕半晌接不了话……
旁边的徐德妃刚缓一缓,看到莲花这副模样,又笑起来。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快速说了句:“不成了,妹妹,哈哈哈……一见你就想笑,姐姐笑得肚子疼,得出去缓缓,不能再看了。”
说完抬步往外走,就怕多留一下,肚子都笑破。
齐嬷嬷含笑摇头,带着黄祖德跟着走出去,临走前顺手解救了殿中其余人,把他们都叫走。
小吉子大壮他们,顿时如蒙大赦,立即躬着身子退出偏殿,不敢多留一刻。
他们此时,总有一种跟着莲花为虎作伥后,被当场逮住的感觉,心里虚得慌。
不一会儿,殿中就剩皇帝和莲花两人了。
莲花暗自鼓鼓嘴,这群家伙,一点都不讲义气,全都走了,尤其是姐姐,竟然带头笑话她,哼。
听到了徐德妃的话,她的脸更加烫得不行,还有什么比自己在吹嘘时,被当场抓包更丢人的?
这丢人都丢到德妃姐姐那里去了,啊啊啊……
何况她刚让人干了坏事,还干得大义凛然,干得意犹未尽,最后好似,好似推给了万岁爷呢。
皇帝觉得十分趣,果然逗她是最有趣,最舒爽之事。
抬起她的下巴,看她羞红的脸。
他笑意加深:“囡囡方才是说,是朕教你吓唬珍妃的?”
莲花顿时心虚,垂着眸,眼睫毛一颤一颤的:“不,不是呢……”
这时候不能认啊,认了就定然得挨罚的,拉大旗作虎皮的事,要背地里干才好,她懂得很。
哎呀,当时就一顺嘴,那意思好似就拐了拐,容易让人误会,她只是说,是万岁爷的教导让她更懂道理了而已……
若知晓万岁爷和德妃姐姐在偷听,她,她就不这么说了,应说得再冠冕堂皇一些糊弄糊弄,哎呀呀,来不及了啊!
“嗯?不是朕也会赞同?”皇帝看着她,满脸笑意。
第五百三十四章 朕心甚悦
莲花揪着手指,不敢看人,支支吾吾解释:“是,是赞同虽远必诛,我觉得您说得十分有道理的,深以为然,便拿来用了用……”
声音越来越弱,透露着十二分心虚。
“嗯,虽远必诛,远到华宁殿也要诛的理?”皇帝嘴角止不住上扬。
他的小妃嫔实在太可爱了,次次只要看到她,心中能忘却很多烦忧,连他来时的暴戾都暂时压了下来。
莲花脸更红了,她只觉得万岁爷真是坏,她用了他这话,展开讲了一番大道理,他便反过来拿这话戳她。
果然都听见了呢,羞死人了。
她有些欲哭无泪的,咬着唇不知所措,想要发恼,却又无从恼起,都是自己吹的大话招惹的呢,要恼只能恼自己。
德妃姐姐当场便笑话她,万岁爷指不定也是的,她都能想象了。
这么想着,没忍住,她抬起眼眸瞄了一眼,却见皇帝满面笑容,果然是在笑话她。
她忍不住跺跺脚,鼓鼓嘴,恼羞成怒,直接投入他的怀抱,整个人埋入他的胸口去。
她也不要脸了,反正都丢光了,干脆利索地认了:“是啦是啦,我瞎说八道的啦,您,总之您不能借机罚我……”
皇帝抱住她,不由闷笑出声。
双手微微用力环住她,感受她在怀里的温软,十分真实。
抱着她静静过了好半晌,他长长舒出一口气。
低头看着她,轻声呢喃:“囡囡无事,朕心甚悦。”
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
话似说给她听的,也似是说给自己听的。
直到此刻,抱她在怀里,他才感觉心里满起来。
她没事,他要比谁都要欢喜,有她在,心才不会空。
莲花脸上热意降下去了一些,私下里,她很喜欢被万岁爷抱着,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感觉很安心。
听到这句话,觉得语气有些不对,她不由抬头望去,恰见皇帝低头深情看她的眼神,那眼神如星辰大海,将她包容在内,上头又浮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在,让人看不懂。
她敏锐的感觉到不大对了,怔了怔:“爷怎么了?”
皇帝拨了拨她耳边的秀发,温声道:“无事。”眼里满是深邃,还有浮起的一丝阴郁。
“这样呀。”莲花觉得此时的皇帝有些不同,却不知哪不同。
她双手环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胸怀里,赖在他身上,问道:“爷,您与德妃姐姐,现下怎一同回了呀?”
不是出宫了么,这回得也太快了。
皇帝一下下抚着她的头发,目光望向虚空,眼神渐渐发冷:“听你有事,便回来替你出头。”
那丝阴郁越发浓重起来,只要想到她差点出事,他心里就无法平静。
“啊?”莲花不解地抬头,头她自己出了啊。
皇帝藏起那抹阴郁,看着她,认真道:“主谋还未找到,此事未了。你不是说要打回去?既朕回来了,便无需你动手,朕帮你打回去。”
敢对他的小妃嫔和孩儿下手,那便抄家灭族吧。
“这样啊。”莲花眨眨眼,这主谋看着就不好找的,她差些都忘了。
不过她感觉以她自己的能耐,可能找不出来,故而也不太纠结。
但万岁爷帮她打回去呢,她感觉心里甜滋滋的,忍不住眉眼弯弯笑起来:“好呢,爷。”
她不是圣人,有人帮她报仇,当然很好呀,若是她自己,找不着最后也不会强求。
她忽然想起了刚刚皇帝的神情,明白哪里不对劲,遂直起身道:“爷,其实我没事,一点都没有事,倒是奶奶被吓着了,不过在我的安慰之下,奶奶也没事了,您就放心吧,我厉害着呢。”
说完双眼眨巴眨巴地看着皇帝,期望得到一句夸赞。
皇帝轻轻笑了笑,捏了捏她的鼻子:“囡囡一向做得很好。”
莲花顿时笑眯了眼,万岁爷真是好呢。
笑着时,她觉得皇帝眉头还是有点皱,不像往常那般舒展,忍不住抬手轻轻抚开。
又拉了拉他,皇帝意会,顺着她低头。
她踮起脚尖,双唇轻轻印在他眉心,落下郑重一吻。
皇帝感受眉间那一吻,心里的暴戾压下了些。
吻毕,莲花双唇离开,脚尖落下,仰着头认真地道:“昭哥哥,不怕不怕,我很好,肚子里的小瓜…咳,娃娃也很好,他很疼惜他的母妃,护着我呢,那下了药的燕窝我觉得恶心,一口都没吃,你就放心吧。”
皇帝抱住她的手紧了紧,压抑住自己,他不敢想,若真入了口怎么办。
莲花发现糟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越说越糟。
她赶忙补救:“昭哥哥,那招数我都看懂了,今后像这般招数对我不管事了的,往后谁想这么干都不怕。你瞧瞧,我好着呢,吃得饱睡得香,跟小娃娃一起好好的。哼哼,那想害我的贼子就要惨了,要他好看的。其实今日之事一点都没什么,反而过得很高兴呢,吓唬人实在太有意思了,哈哈。”
说了几句,想到珍妃被她吓得那么惨,忍不住笑了。
等笑了两声,忽然反应过来,又捂住嘴,眼神瞄向皇帝。
皇帝无奈的笑了,真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被她一打岔,心情纾解了许多。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咳嗽,紧接着徐德妃的声音传来:“妹妹,你这院子风景很是特别啊。”
“德妃姐姐。”莲花眼睛一亮,扭头看去。
“妹妹总算想起我来了?”声音传来,紧接着徐德妃出现在门口,几步走进来,英姿飒爽,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没有忘的。”莲花脸又是一红,想挣脱皇帝怀抱,却又想起什么,先抬头去看看他。
皇帝摸摸她的头,对她点了点头:“去吧。”放开她。
徐德妃看她这副模样,调侃道:“怎么,你还担心你的昭哥哥?不必担心,现下要担心也是别人担心才是。”
莲花离开皇帝怀抱,迎向徐德妃,前半句让她很不好意思,没想到昭哥哥的称呼,被德妃姐姐听到了,被取笑了。
后半句让她不解:“嗯?别人担心什么?”
第五百三十五章 爷高兴就好
皇帝看了徐德妃一眼。
徐德妃淡淡一笑,没有把真实的话说出,拉住她,温和了些说:“你昭哥哥生气了,有人只怕要倒大霉了。”
出手的人,祈祷皇帝别下手太狠吧。
连她妹妹也敢动,龙之逆鳞,岂是那么容易碰的。
莲花忍不住回头看皇帝,她是觉得他担心她来着,生气倒是没觉得的。
不过嘛,她转回头道:“只要爷不气坏自己,其余的爷高兴就好。”
都由着爷来吧,做错事的人就是要承担后果的。
若是生气了,那便出气就好。
皇帝心里一暖,眼神柔化了几分。
徐德妃抬手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小丫头,难怪你昭哥哥为你急红了眼,这嘴儿甜的。也罢,有些人是需要长记性了。”
莲花笑出来,抓住徐德妃的手:“姐姐,你又弄乱我头发。万岁爷关心我,我当然也关心爷呀,在我心里,什么事都比不过让爷开怀。”
“嘿!也什么人都比不过你昭哥哥是吧?”徐德妃心里直冒酸水,上手直接揉乱她的发髻。
逗得莲花开怀笑起来,直躲:“姐姐,你们也很重要,只是你不是说爷生气了么,那便让让他嘛。”
说得跟小孩子一般。
皇帝不禁笑了笑,走近几步,将她拉到身边,这才让她避开徐德妃的魔爪。
帮她理了理弄乱的头发,对她柔声道:“囡囡,你与德妃先说说话可好?朕去处置些事便来。”
说完递了一个眼神给徐德妃。
莲花看看他,又看看德妃,乖乖巧巧地应道:“好呢。”
玩闹归玩闹,徐德妃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知皇帝是不想让莲花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污了耳朵,又凭白添了忧心。
心中感慨,这天底下,只怕没人将妹妹保护得如同皇帝那么周到了。
她拉住莲花的手,走向内室:“好久不曾见妹妹了,想念得紧,我们进里头说说话,正好妹妹带我看看你这里的布置。”
“我也想姐姐的。”莲花顺着徐德妃往前走,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停下,转头对皇帝说:“爷,我什么都不怕。”
皇帝笑容缓缓漾开:“好。”
他的小妃嫔一直很聪明,仿佛知道他想做什么一样,让他不必束手束脚,不必顾虑她。
徐德妃愣了一下,此刻她竟听不懂两人在说的什么,或许这是两人之间的心有灵犀?
“姐姐,咱们进去吧。”莲花拉了拉德妃的手,如常道:“上回的烤鸡宴,想请姐姐来着,可惜姐姐太忙了,不好扰了姐姐的正事。”
徐德妃回过神来:“还未多谢妹妹,那烤鸡的味道好极了,送来之时还是热的,很对我的胃口。”
“姐姐喜欢便好,等下回做了别的好吃的,接着给姐姐送呀。”
“那我就不客气了。哟,妹妹这里布置得真好,看着便像过日子的,舒适得很。”
“这都是奶奶的功劳,是奶奶帮我弄得呢。”
“这些小玩意呢,是你做的?都给我说说,是怎么做的……”
内室帘子放下,传来两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皇帝带着笑意走出偏殿,走出那刻,眉眼瞬间冷冽起来,如狂风暴雨将至。
齐嬷嬷等人,早等在了那里,见皇帝走出,满面肃容地迎向皇帝。
明镜等人行过礼,留在偏殿外。
而苍澜院和星辰殿的人,跟着齐嬷嬷和皇帝往前走。
此时再也没有笑闹与欢快,有的只是凝重,如同暴风雨的前夕。
待走离了偏殿几分,皇帝停步,转身看过去,开口道:“嬷嬷辛苦了,今日之事,都与朕说说吧。”
……
国子监外。
贾监丞严肃问道:“太原府考生连慕,你确定已答好卷?”
莲沐苏恭敬一拜:“连某确定。”
贾监丞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沉声问道:“时辰未到,确定要纳卷?”
莲沐苏沉静出言:“确定。”
他早在心中将思绪理清,直到将所想思虑成熟,才下的笔。
自下笔后,他便未曾停笔,字字句句无不经过深思,写下之时,便是水到渠成之时。
人群听了他的回答,不由传来阵阵骚动,尤其是考过科举的书生,知道提前纳卷多难。
要么是傻子,啥都不懂的人,实在写无可写,干耗着也是浪费时辰;
再要么是自信过了头,乃至自大的人,觉得自己答得无可挑剔,提前纳卷彰显自己才华;
最后一种,是才华实力傲然于众之人,胸藏锦绣,才有这种勇气提前纳卷。
只是最后这种人少之又少,有才还得有勇气才可,哪是那么容易的,纳了卷,就改无可改了,换而言之,自己的前途命运也就确定了。
贾监丞心里发急,科举的门道,他自然懂的。
见莲沐苏不为所动,人群又骚动,他冲着围观的人大吼一声:“肃静!”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贾监丞这才重新转过来,又问一遍:“连慕,你可知纳卷后,便反悔不得,此乃大事,关乎你今后之名,你可知道?”
说到最后,他声音已十分之重,眼神里满是着急与不赞同。
上午莲沐苏闭目沉思时,他心中着急,直到莲沐苏下笔的那一刹那,他才松了口气。
看莲沐苏下笔流畅,仿若一气呵成一般,他眼睛是越看越亮,觉得甚是赏心悦目,都不由自主浮出笑意来。
到方才,看人起身,说要纳卷,他都惊了,人写得很流畅是不错,可这从下笔到纳卷,也就一个来时辰吧,这就好了?
“多谢先生教诲,连某确定。”莲沐苏心中一暖,他知道贾监丞为他着急,只是他确实已写好。
众目睽睽之下,贾监丞没法说别的,心里憋得慌,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不断暗示。
他再次努力道:“不检查检查?”
换个人,他只会觉得自大,才懒得这番啰嗦呢,直接收了得了,让自大的人自食其果,也好让这里的人散了,省得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好管。
只是这可是连老弟啊,是他欣赏的人,又对他有指点之恩,他怎么看得过去。
第五百三十六章 提前纳卷
莲沐苏有些无奈:“连某检查过了。”
“就那一……”遍字没出口,贾监丞赶忙收住,他差点忍不住了。
他可是亲眼看着的,莲沐苏落下最后一个字,放下笔,静待纸都晾干,收拢起来,只看了一遍,只一遍而已!
连誊写都没有!
考科举之时,别说提前纳卷了,就满满当当一日的时辰,怕都是不够,要争每息每刻。
就算思路清晰,早早写好的人,也没有想提前纳卷的,恨不能来回检查个三四遍,就怕自己涌现新灵感,没写下来会悔恨终生,定要耗到最后一刻才罢休。
每到近黄昏之时,都是考生最忙之时,每一次,每一个考场上,都有不少都没写完的,到最后一刻奋笔疾书,答卷上沾了一大团一大团的墨迹,弄得乱七八糟的。
哪有人会提前纳卷的。
贾监丞此时心里急得很,不是他对莲沐苏没信心,而是他是真真盼着莲沐苏好,希望能更稳妥一点。
他只差要直接点出来了,却没法坏规矩,只能尽己所能,最后强硬道:“那你便检查检查,名字是否写下,是否有写错,这可马虎不得,无名之卷,易丢。”
旁边的禁军指挥使——韩指挥使,忍不住侧目,就这一个考生,便是不写名,都没什么问题吧?
由他亲自护送回去,能丢到哪去?
这话说的……
“是,多谢先生提醒。”莲沐苏哭笑不得,只得看向答卷,依照贾监丞所说,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落名。
待看过后,抬头坚定道:“书写无误。”
贾监丞没招了,暗叹一口气,对韩指挥使拱手:“请指挥使收卷吧。”
韩指挥使点头,看向莲沐苏,郑重道:“本官若将答卷收了,不得再做更改,便是纳卷时辰未到也是如此,你,可有异议?”
这可是万岁爷亲自前来看的人,他不过多问一句罢了,顺手卖个人情,无碍。
于读书一途,他算是半个外行人,他能感受到莲沐苏身上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他送皇帝回来后,就见莲沐苏已执笔。
与先头完全不同的气质,自执笔后的莲沐苏,如卓然独立,超然绝世于这尘世之中,笔下的文字仿佛成了兵卒一般,行走在笔尖,跃然纸上,如文人的风骨。
若不是他亲自前来,也不会信有这样的一个人,只单在那边安安静静书写文章,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采,十分悦目娱心。
难怪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围观。
围观的人都在看着这里,有考过科举的学子,心中不由得酸溜溜的,想起当初自己考乡试时,纳卷的锣一敲响,周围守着的兵头,凶神恶煞走来收卷,生怕他们多写一个字。
而到这里,纳一份卷子,反而三番四次被阻拦,咋就那么难。
同人不同命啊。
莲沐苏对韩指挥使拱手一拜,声音坚定地道:“无异议,请大人收卷。”
“好。”韩指挥使也不啰嗦,转身朝着人群大声道:“今日太原府解元连慕,重考结束。本官将亲自押送其卷,递呈吾皇,以示公正。”
说着一挥手,出来一个人,手捧着来时的盒子,将盒子打开。
韩指挥使走到莲沐苏桌前,将墨迹已干的卷子一一卷起,双手捧着,放到盒子里,直接盖上锁住。
至此,善学广场重考结束。
临走前,韩指挥使对着莲沐苏道:“连解元,还请在国子监内暂住,等待结果。”
就此定下了莲沐苏接下来的去处。
莲沐苏道:“听从大人安排,今日辛苦诸位大人。”
“此乃我等分内之事。连解元,期待日后再见,韩某还有皇命在身,就此别过。”
韩指挥使说完这句话,带着禁军,当头朝着外头走去。
贾监丞这头,与调来的顺天府官兵,开始维持秩序,驱赶半天,还有许多人不愿散去。
贾监丞只好让莲沐苏先回国子监内,免得这里的人不走。
渐渐的,人群慢慢散去,百姓和书生,三三两两谈论着今日的事,慢慢走远。
今日的事实在让人大开眼界啊,他们有多了一项谈资,又多了一份期待,几日后就能知道结果了,不知是莲沐苏赢,还是太原府那帮联名的考生赢。
莲宝带着五生,确定莲沐苏进国子监了,才从人少的道离去。
其中还有一些人,久久不愿散去。
不愿散去里的人,就有郑姓的那几个学子。
尤其是那郑姓的学子,他看得叹为观止,心悦诚服,是打心眼里的服气。
原本他是听闻莲沐苏能与与秦祭酒论道,才想来看看的,后头因和田矬子那帮人置气,知道那帮人支持的是闹事的考生,对莲沐苏贬得一文不值后,他气愤了。
他很是看不上田矬子那帮人,觉得那帮人无才无德,将寻花问柳当风流,将附庸风雅当文雅,他最是看不惯了,视他们为斯文败类,读书人中的渣滓。
敌人反对的,他就要支持,敌人支持的,他就要反对,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他个性比较傲,很少人能服一个人,嘴也毒,对能入眼的人很好,但对见不惯的人和事,路过见着,他都能讽刺个几句。
与田矬子那帮人结怨,就是因为有次在一个诗会,他毫不留情讽刺了那田矬子。
那诗会是田矬子亲自邀请,他也听闻过田矬子的名,以为是个有才学的,才去的。
谁知去了后,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请了娼妓弹琴不说,这他忍了。
他家中家教严,看不得有娼妓,若本家中母亲知道,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但也知时下文人墨客都喜青楼女子相伴一二,的确也有些有才华的青楼女子,于是他便没有说什么。
只是效仿流觞曲水,每人赋诗一首之时,就没法忍了。
那做的都什么玩意儿,不是酸诗就是歪诗,一文不值,这便罢了,有自知之明,还能救一救。
可诗会上的人,每首诗出来后,不管好不好,人人都牵强附会地夸赞一番。
第五百三十七章 这连慕可非一般人
尤其是田矬子,写的诗狗屁不通,狗屎一坨,竟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他这才知道,田矬子那名头,都是吹出来的,比牛还膨胀。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田矬子让他点评时,他直接冷哼一声,丢下一句“王八念经”,就甩袖而去。
至此,两人结怨了。
今日上午,去了一趟善学广场,亲眼见了莲沐苏后,他觉得人的确有几分风采,可后头见莲沐苏只闭着眼睛不作文后,他着急了。
尤其是那田矬子也去了,两拨人碰面,田矬子故意讽刺他,恶心他,那模样猖狂得很,让他气得吐血。
他被激得不行,当场与那田矬子打赌,赌莲沐苏会胜,赌注是谁输了谁叫对方一声爹。
若是他输了,让他叫田矬子一声爹,让他比死还难受。
对莲沐苏,他并不了解,都是从旁人的嘴里说的,心里也是没底,就怕跟田矬子一样,名头是被人吹出来的,所以他比所有人都紧张,都担忧。
跟伍兄他们用完午饭后,就开始守在善学广场上了。
后来见莲沐苏有动静之后,他比谁都激动。
渐渐的,看着看着,从忧心自己赌注会输,到被莲沐苏折服。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读书人作文,除非文思泉涌时刻,才能一蹴而就,但科举的命题策论,不像平时自己作文,没那么容易。
在考场上,碍于各方原因,很少思绪这么顺畅的,都得写写停停,要立意,要想如何去切题,再想如何行文表达。
最稳妥的做法,是先将思路捋清慢慢写下,再修整一番,最后确定无疑,还得工工整整誊写一遍,保持纸面干净整洁,赏心悦目。
这么弄之后,一天也就过去了。
考场上,只有时间很富裕之时,才能尽善尽美,否则想维持纸面特别干净,没有划掉的错字,很难。
但见了莲沐苏行文,郑姓学子他服了,真有人在科举一途上,能一气呵成作文,还是这般大的命题,实在让他惊叹不已。
那下笔的模样,那书写的流畅度,竟像是胸有成竹一般,十分流畅,以他的角度看去,恐怕连错字都没几个。
因他压根就没看见莲沐苏有圈字或划字的动作,人一直在往下写,写完一张纸,便放到一旁晾干,重新写下另一张。
在这种情况,在这种命题下,一气呵成的书写答卷,简直不敢置信,太惊人了。
还有更让他惊异的,那便是提早纳卷!
这可太了不得了,这不就是他一直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
直到此刻,卷子收走了,人都散去了,他还是不敢相信。
他忍不住对旁边的人说:“伍兄,还真被你说对了,连兄的确胸有成竹,他上午闭目,想来是在思索如何破题吧?”
伍兄也看得佩服不已,闻言答道:“嗯,行文流畅,下笔有神,想来是上午沉思之功。这么多人看着,还能不急不躁,如此沉稳,实在令人佩服。郑兄,抛却其他,单凭这份沉稳,便只得我等去学。”
郑姓学子若有所思,郑重的点点头,他决定了,连兄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真想现在就知晓,连兄如何作答的……”
“是啊,真是期待……”
范公撸着胡须,跟着热闹的人潮散去。
他须发全白,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又面容含笑,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太爷一般。
他早从书斋二层下来了,莲沐苏动笔之时,他就忍不住了。
他这一把年纪,老眼昏花的,远看哪有近看清楚啊,故而他身手矫健地挤到了人前,他这把年纪,也无人敢挤他,就怕给挤坏了。
对莲沐苏,他越看越是满意,心中连连赞叹,好小子,不被外界干扰,很好很好。
两人早就见过,他故意给莲沐苏掉落孤本,当时他知道莲沐苏一直想找他,而那一刻,他人好端端站这里,莲沐苏抬头就能看到,却全程凝神没有看过来,这不由让他更加欣赏。
在他看来,提早纳卷算什么,有才之人当如是,他的门生就该有这种气魄,如同下棋一般,深思熟虑过后,落笔无悔,方显真本事!
这些围观的小儿,少见多怪。
范公此时,与上午看到莲沐苏闭目不动时的焦急心境,已然完全不同,他此时心里美得很,晃晃悠悠往前走,哪人多往哪去,听着周围的人对他门生的赞叹,心里舒坦极了。
就在这时,有个人逆着人潮行走,从旁边匆匆经过,碰了他一下。
范公有些不悦,这打断他听前头人对他门生的赞叹了。
他回头看向碰他的人,是一个精瘦的老头儿,穿着儒杉带着纶巾,精瘦精瘦的,风一吹就跑的身形,脸上的二两肉像新长的,格外凸出。
精瘦的老头儿也回头看向他,在人潮之中挤出一个标准的儒生礼:“老先生,没事吧?实在对不住,我赶着去善学广场,一时不察,碰着了你。”
原来是冲着他门生去的,范公明白了,面上重新挂上笑容,笑容里隐隐自得。
他撸着胡须道:“无事,你可是去看那太原府解元连慕重考之事?”
精瘦的老头儿一愣,答道:“正是。”
他听说的晚了,这会儿才来。
范公摆摆手:“那你可来迟了,真是可惜啊,方才散了。”
“不是黄昏才纳卷?”精瘦的老头儿彻底愣住了。
他收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高兴难耐,无处诉说,这才有心思外出晃晃,发泄发泄。
听闻了此事,就立即赶来。
他虽已放弃考举人,可能直观去看人考试,这对他来说很是有吸引力,尤其是听说这连慕,风采非凡。
便是冲着看个热闹,他也想来,何况今日他高兴,百事不忧,有闲情得很。
范公面色笑容褶子越来越深,一撸胡须道:“这连慕可非一般人,他才华出众,满腹经纶,腹有乾坤,提前纳卷散了。你若想看看人如何,可去那人处买张画像看一看罢。”
他说完,指了指不远处兜售画像的小贩,有姑娘家在询问。
看到精瘦老头面上浮现的一抹错愕和惋惜,范公心满意足,撸着胡须悠悠然地远去。
第五百三十八章 暴雨来袭
莲秉成十分错愕,不是说此次重考考题非同一般,还能提前纳卷的?
心中不由大为可惜了,没能看到,真是可惜了。
他对着离去的范公拜了一拜,重新背起手,漫无目的地走了两步,停下。
望望国子监的方向,又望望人潮,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再去看看。
小花过得好得很,他这心里的大石落了一半,反正来都来了,左右无事,去瞧瞧也罢,正好感受感受第一学府的派头。
往前走了几步,见到询问的姑娘家掏了银子买了画像,趁着画像没卷起来,他忍不住凑过去。
……
后宫之中,一道道旨意从苍澜院发出。
掌刑司的人不断出动,奉命彻查整个后宫。
先是将华宁殿直接封了,珍妃被禁足在殿中,其余华宁殿奴才全部投入诏狱审问。
再是彻查太医署,今日在太医署的御医,全部羁押审问,与后宫妃嫔牵扯过多,过从甚密者,当场投入诏狱拷问。
同时彻查御药房,查明各种药材来源和使用档案,有对不上之处,立即拿下审问。
还有尚宫局下管的瓷器内造所、瓷器库,从掌事到底下的奴才,从上到下,全部羁押等待审问。
一队队人马出动,不断将人押回诏狱。
掌刑司总管季运来,眼冒凶光,带着人奔走在各宫各司之间,忙得团团转,询问之时稍有迟疑的人,一律押走,宁错勿漏。
他知晓此次出大事了,有人意图谋害皇嗣,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莲美人他没有见着,不知情况如何,不过万岁爷和德妃二人,同时去了苍澜院,至今未出来,黄医丞也未归,这本身已很能说明问题了。
加之,此前后宫之中传出的消息,有人碰见苍澜院去华宁殿请御医时的情形,恐怕莲美人肚子里的皇嗣,是真的保不住了。
这可是关乎前朝后宫的大事啊!
万岁爷登基十年,至今未有子嗣,好不容易有一个,没想到有人狗胆包天下手暗害,天理难容!
若是查清是何人所为,前朝的大臣,能将贼人生吞活寡不可,说是举朝诛之也不为过。
万岁爷雷霆震怒,要将这后宫翻个底朝天,查清此事,也就不难理解了。
季运来心中拎得清楚,不懈余力行走在后宫之中,便是将所有人都得罪个干净,此事他也得做,否则自身难保。
他是自万岁爷登基之初,那次后宫大清洗过来的人。
他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平时无事就罢,一旦有事,铁面无情,上有令,他必从之,这也是他能在掌刑司干了这么多年的缘故。
整个后宫,各宫妃嫔噤若寒蝉,紧闭殿门,无事不得出去,人人自危。
这些年来,明面上的日子安稳得很,让有些人险些都忘了当年皇帝登基之初对后宫的大清洗。
想起当初,有宫里的老人至今胆颤不已,他们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初的后宫在先皇后的管治下一塌糊涂,与先帝在世时一般乱象丛生,奴才蠢蠢欲动,太妃太嫔尽皆出来夺权,压制先皇后。
万岁爷铁血手腕,出动全部诏狱的人马,甚至出动了许多不清楚来历的人,听说是内卫司的人,所过之处横扫一片,无数的奴才,数不清的太妃太贵人被打入诏狱。
谁来讲情面都没有用,便是先帝的宠妃,万岁爷也说关就关,投去审问,丝毫不讲情面,也因此,那时的万岁爷,落了薄情寡义之名。
那时无论是在先帝时期犯事的,还是在万岁爷初登基犯事的,但查出来的,都得受到惩罚,一时之间后宫之中,哀嚎声不绝,血流成河。
那时每到夜里,后宫之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防止有心之人作乱。
他们这些老人中,也有受过那次诏狱之劫,好在他们足够干净,才逃过一劫,在那一劫之后,不少人反而得到了升迁,若是没有那次的清洗,他们绝无这样的机缘,毕竟干净的人,亦是先帝后宫不得用之人。
能与他们一道过来的人,如今不多了,很多人都在那次被清洗掉了。
也是那些人咎由自取,在先帝时期跟着后宫妃嫔作威作福惯了,以为自家主子保得住自己,万岁爷面前,没有人能逃得过。
也是自那次之后,整个后宫干净了,少了很多奴才,后头几年,陆续补了许多奴才进来。
安安稳稳过了这些年,没先帝时那么多污糟事,他们这些老人,以为会一直安稳下去。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再次见到这样的情形,这次动静之大,原非当初魏婕妤贪墨案可以匹敌的,也只有当初的大清洗可比。
只是当初的大清洗,清洗的是先帝时期的人,如今清洗的,又是什么人?
不知他们这些人之中,有多少还维持着当初干净的本心。
各家自扫门前雪,此次依旧干净的老人,心里害怕的同时,终究有一丝底气,只要没犯事,他们就会没事,这是大清洗那次教给他们的宝贵经验。
华福殿中。
清雅将火炭炉子拨了拨,轻声问道:“主子,还冷么?”
刘妃半靠在床榻上,摇了摇头,不知在想什么,嘴唇苍白,无一丝血色。
她吁了口气,温声劝道:“主子,天气越发冷了,主子您往后还是少出殿门,风大受不住,何况现下外头不太平。”
此时深秋时节,远不到升炭火的时候,可刘妃身体虚弱,出去一趟回来便发冷。
刘妃转动眼珠看向清雅,眼浮出妖异的神采:“外头热闹,本宫才想去听一听,看看那些贱人…咳咳咳……。”说的急了,捏着帕子忍不住咳嗽起来。
清雅赶忙起身,去给她顺背。
待压下那股痒意,刘妃将染血的帕子垂手落到地上,如破败的风箱一般,急促地呼吸几口气。
平复下来,她压抑着激动的神色,说道:“此次可真是热闹,哈哈,对本宫也不是全然无利,最好那贱人的人,通通都除了才好,只要知道那些贱人不好过,本宫便安心了……”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了下去,精神渐渐萎靡下去,似已困倦。
第五百三十九章 傀儡
清雅眼神之中划过悲哀之色,没有答话,默默将刘妃安置好,熟练地将人扶起躺好,盖上一层厚厚的被子,将被角压平,把帐子放下。
出去前,她蹲下捡起掉落地上的帕子,又重新在枕边放了一张干净的帕子,最后看一眼,无误之后,才起身想将手中染血的帕子拿出去。
走出去之前,听到床榻上的人,还在喃喃自语:“都是贱人,死不足惜……”
似梦呓,又似肺腑之言。
清雅喉头发堵,她知晓如今的主子,一心只有仇恨,早已无了生机,而她甚至不敢劝主子放下仇恨,若是放下,恐怕她的主子就撑不住了……
这样的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主子说的是华宁殿吧,贵妃的人,是珍妃啊……
将厚重的帘子放下,掩盖住一切,清雅敛去面上所有的神色,对着守在外头的人,冷淡地问道:“清萍何在?”
华宁殿内,殿门紧锁,室内一片狼藉,那是刚刚搜查过的痕迹。
珍妃着一身素色常服,面上神态安详自在,轻轻哼着小曲,将歪倒的椅子屏风一一扶起,对殿中的情景丝毫不以为意。
哼得高兴之时,甚至跳起了踏歌舞。
多少年了,她都忘了怎么跳了,闺阁之时,她便喜爱跳舞,踏歌舞是她最爱跳的舞,舞步欢快,随性而至,在民间表达了丰收之喜,常用以表达内心欢欣的喜悦。
若是胖丫见到她这副模样,一定以为见了鬼,这哼歌跳舞的人,还是那胆小懦弱,被吓得差点尿裤子的珍妃吗?
“真是快活啊……”她轻声叹道,轻轻踩踏舞步,这么多年没跳了,好似跳得不好,不过没关系,高兴就好。
她殿里的奴才,全部被抓走了,采华、文嬷嬷都在列。
此时殿门外还守了两个人,是特地看守着不许她出去的。
掌刑司的人,方才将她的殿中,如一阵狂风一般狂扫一遍,彻彻底底搜查了一番,丝毫没有顾忌她的颜面。
问她怕吗?
哈,怎么会怕呢,这便是她想要的结果啊,她等这个契机等了多久,等着等着,她都忘了,甚至以为要那般过个一辈子了。
采华回不来了,文嬷嬷也回不来了,真好。
没人监视的感觉,可真好啊,八年,九年,她都记不清了,在贵妃的监视之下,竟然过了这么多年。
采华,原名彩华,是华庆殿的人,是贵妃特地派来给她用的人。
文嬷嬷,是在她原先的嬷嬷死后,由薛贵妃指给她的,也是用来监视她的人啊。
这个宫里头,再也没有像她这么憋屈的妃子了吧,还是四妃之一呢。
不将这些人除掉,她永远只是贵妃的棋子,脱离不掉掌控。
她心底有一个秘密,正是这个秘密,让贵妃对她不放心,要死死监视着她,防备着她,甚至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痕迹都没有了,那位都快死了,依旧让贵妃放心不下。
当年的她,胆子也不大,可也没有如今表现出来的那么小,一切的胆小懦弱,都不过是为了降低贵妃的戒心,为了保护自己,为了在这宫里活下去罢了。
甚至因为这些年贵妃的暗中压迫,她胆怯的毛病都被治好了呢。
刘妃恨她懦弱无能,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撞破了那事,要么上贵妃的船,要么跟着刘妃一起死,这样的选择,是人都知如何选,她不过是做了普通人的选择罢了。
正是她的“胆小懦弱”,才让她好好活到了今日啊,贵妃嫌她无能,防备着她,也不敢交予她太多“大事”。
在这宫里,她最喜欢的是徐德妃的样子,活得肆意洒脱,活出了她想要的样子,不过也知徐德妃家世了得,自有自己的本事,她是羡慕不来的,她也没那个能耐那般活。
而对于苍澜院的莲美人,她虽然对贵妃表过态,趁着恭贺之礼,送过活血的香料香炉。
可她一点都不讨厌莲美人,甚至还很欣赏。
欣赏之余,她又羡慕莲美人,不是羡慕莲美人得到的圣宠,她有自知之明,自知撬不动万岁爷那颗如铁石的心。
她羡慕的是莲美人的勇气,这是她所没有的。
莲美人明明出身低微,却有勇气去反抗在后宫之中只手遮天的贵妃,甚至有勇气在当初未得宠之时,就敢当场拒绝皇帝了,这是她最缺乏的,甚至一生兴许都不会有的勇气。
便是自那时起,她就注意莲美人了。
曾经,薛贵妃是有机会在无人注意之时,将莲美人除掉的。
那时的莲美人还默默无闻,后宫之中几乎无人知晓万岁爷常去苍澜院,可她知道,她远远见过一次,在离青竹园很远之处,她见到万岁爷跟还是答应的莲美人走了,画面一闪而过,被她捕捉到了。
只有她不经意见到了,对谁都没声张,甚至跟在她身边的采华都不知道。
此事她压在心里,对谁都没有说,那时的她便隐隐有所感,莲美人是她的机会,是让这整个后宫脱离薛贵妃掌控的机会,那也是将身边的监视她的人都除掉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莲美人起势很快,比她想象中的来得快得多,一起势便独宠后宫,被万岁爷捧在手心里,将薛贵妃都压制了下去,真是让人欢喜。
这次拖着黄御医,她是顺势而为,不过是为了借机将采华等一并除去,果然,她成功了呢,为了这一刻,她与虎谋皮,等了将近十年。
如今的薛贵妃,恐怕是没有机会再监视她了吧。
这可真是,好极了!
“宿雨清畿甸,
朝阳丽帝城。
丰年人乐业,
垅上踏歌行……”
珍妃满心欢欣,轻轻哼着曲儿,脚步轻点踏歌舞节奏,在华宁殿之中,享受一人的自由时刻……
后宫之中,狂风暴雨。
苍澜院内,风平浪静。
“所以姐姐,你是听到传言我出事的消息过来的?”莲花抓起一把瓜子,塞了过去。
消息竟然能传这么开?
齐嬷嬷果然经验老道,出手不凡呀。
第五百四十章 一肚子坏水
“不然你以为呢?”徐德妃伸手将瓜子兜好,拿起一个瓜子开始嗑。
即使很不雅观,她也浑不在意。
她在军营中之时,与将士席地而坐,大口吃酒,大口吃肉,这些都走过来了,就宫里的人矫情,哪那么多文绉绉的讲究。
两人此时坐在小厅里聊天,一个嗑瓜子,一个在看,嗑完一把瓜子,接着添新的。
莲花吐吐舌:“奶奶说这乃是计策,我当时忘了来着,不然让人去华英殿里与姐姐说一声就好了。”
她也没想到传得那么快的,小吉子他们刚回来不久,人就过来了。
“可别,既是计策,少一人知晓,就多一分稳妥。”徐德妃不放在心上,把手里的瓜子皮放到另一个兜里,又拿起一个嗑起来。
不过想到此次她完全没有迹象和端倪,忍不住夸奖道:“还别说,妹妹这回做得真好,将所有人都瞒了过去,连姐姐都丝毫看不出破绽来,可把我给急坏了,连你那老谋深算的昭哥哥都给骗了,实在好极了。”
前头的话,让莲花有点开心,毕竟夸她做得好呢。
后面的话,让她不由瞪大了圆圆的杏眼,有些惊奇:“啊?爷也信了?”
哎呀,这是不是捅娄子了?
难怪万岁爷那么不对劲呢,她没想骗那么大的,连他也骗到了,万岁爷不会罚她吧?
当时见到万岁爷时,只是感觉不对,却是不知道两人是因为信了她出事而来的,只以为是因为那汤盅被下药的事。
徐德妃想到那个情景,直接笑出来:“那是当然,你是没看见,皇帝那急坏了的模样啊,想起来就好笑。”
那还是她头回见皇帝急成那样,连少年时的皇帝都没出现过那样的表情。
她说着又拿起一个瓜子来。
如今知道莲花没事,有闲情去说闲话了。
莲花不禁直起身子,控制不住好奇地问道:“啥样的?”耳朵就差竖起起来了。
徐德妃停下嗑瓜子,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想知道?”
莲花点头如捣蒜,跟个好学的学生一般,十分虚心好学。
她想知道万岁爷急起来是啥样的,也好笑话……咳,也好对症下药,安抚安抚万岁爷。
徐德妃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直接道:“你问他啊,你的昭哥哥一肚子坏水,出去前可警告了我,他是心疼你,却不会心疼我。妹妹,不是姐姐不仗义,是不好说啊,万一你的昭哥哥找我麻烦呢?”
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徐德妃敢明晃晃地调侃皇帝,若是明镜听到,恐怕要头疼死了,十匹马都拉不了自家主子调侃皇帝的心啊。
“哦……”莲花失望地颓下身子,重新靠到椅背上,拿起一个瓜子正准备嗑。
想了想这话不对,又停下,解释道:“姐姐你不对,爷才不是一肚子坏水呢,他顶多……,他顶多是,呃……”
莲花脸忽然有些发烫,解释不下去了,这该怎么说啊?
说爷顶多有些怪癖?
好罚人?
可不好启齿呀!
她本能觉得这不能说,跟徐德妃处得再好,这个也不能说的,这是她与万岁爷之间的事。
“顶多什么?”徐德妃戏谑地看着她,一副看八卦的表情,等着她说下去。
莲花嘴巴一张,又合上,绞尽脑汁去思索,却觉得解释不清楚。
在徐德妃戏谑的眼神中,她有些急了,放下瓜子,干脆道:“就是,就是,哎呀,总之万岁爷端庄又正义,再正经不过了,罚人都有理有据的,他才没有一肚子坏水,姐姐不许这么说万岁爷。”
“我都没说什么,你就这般护着他了?唉……”徐德妃假装惆怅的摇摇头。
莲花脸发红,弱了几分,想否认:“我……”
可一想这是事实,这好像没什么不能说的,不必遮掩。
于是她立即脸不红了,挺直腰背,理直气壮道:“那是当然的,爷护着我,我当然也要护着爷咯。”
“女大不中留啊,唉,有了情郎,便忘了姐姐。”徐德妃悠悠叹了口气,语气十分幽怨。
她再次深深的感叹,难怪这么多人,这么多年过去,只她妹妹能入皇帝的眼了,这是有缘由的。
她的妹妹,从未将皇帝当过无情无欲的神祗,而是当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去对待。
但凡血肉之躯,哪怕心志再坚固,再冷血无情,也离不开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也是需要温情的,甚至比常人更缺。
因为强者都是孤独的,人人都以为强者足够强大,无需他人保护,却忘了强者也是人,也有血有肉,也知冷也会疼。
皇帝便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强者,接近他的人,或多或少都想从中索取,便是去付出了,也只是想从他手里交换更多罢了。
就算亲如先太皇太后,也是因为皇帝小时展现出的天赋,符合她心中的要求,才给予额外的关怀,通过层层观察和考验后,才真正的给予扶持。
若是皇帝才能平庸,恐怕也跟其余许多皇子一样,死在先帝的后宫之中,一点水花都不会起。
而她的妹妹不是,并不是因为皇帝的身份权力,而只是因皇帝这个人,真正用心关切着皇帝,暖着皇帝,丝毫不觉强大的天子无需她的保护。
这宫里头,这么多年,恐怕也只有她妹妹会想以柔弱之躯,去护着一个强大的天子了,无论言语上的,还是行动上的。
莲花看徐德妃似伤心了的样子,不由急了,连连摆手:“不是的,没有忘姐姐的,只是姐姐这么说万岁爷,我心里头不大舒服。若是有人这么说姐姐,我也定然会护着姐姐的,所以姐姐你别难过呢。”
她认真地看着徐德妃,怕徐德妃不信她,被她伤了。
徐德妃抬眼看去,看到莲花真诚的眼神,心中一暖,正要说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门外有个身影。
她立即改了主意,面上装作半信半疑道:“真的?”
眼角余光却紧紧锁着门外,看着那个身影。
第五百四十一章 你帮谁
门外的身影走来,面色开始发冷,这该死的徐榕英,要给他的小妃嫔下套了。
莲花神情专注,连连点头:“真的真的,姐姐,若是往后有人说你不好,我也会帮你出头的呢。”就差将胸脯拍得啪啪响了,以做保证了。
“如此……”徐德妃拉长尾音,忽然凑近莲花,话锋一转:“那我与你的昭哥哥骂架,你帮谁?”
门外的身影立时顿住,不再向前。
“啊?”莲花呆住了:“姐姐为何与万岁爷对骂?”
互相骂架,这她想象不出来。
她从小以武力见长,说不过就武力镇压,打架她不带怕的,哪个小娃娃小同窗被她打后,还敢骂骂咧咧呀。
实在不行就找哥哥,不过她喜欢自己解决,能不找帮手就不找帮手。
徐德妃看她可爱,没忍住伸手捏她的脸,强横地说:“这你别管,你就说你帮谁?”
她暗暗发笑,眼角的余光能看见门外的人脸都黑了,对她的举动十分不耐,却又克制着,想知道妹妹口中的答案,一副吃瘪的模样。
哎哟,这可太好笑了,她妹妹果然是皇帝的死穴啊。
逗人的感觉还真是不赖,尤其是逗皇帝的乐子,千年难得看一回啊。
以往谁跟皇帝打交道,不得吃瘪,这次能看皇帝吃瘪,她觉得很开怀,十分值当。
“可是爷不会骂人啊。”莲花挠了挠头,觉得这问题十分怪异,不合逻辑:“姐姐,你是不是对万岁爷有什么误会?”
说实话,她都没见过万岁爷骂人,甚至都没说过脏字,一举一动都优雅好看。
她生气时候,都会说脏话,骂狗崽子什么的,可爷没有,一次都没有,再生气都不会骂人,最狠时也只是那次两人吵架,骂她不知好歹而已,呃……怎么想到那事去了。
不过她听德妃说过骂架的情形,军中的兵头子骂架十分厉害,脏话连篇,跟个炮仗似的,骂的噼里啪啦的,隔着城头与敌军骂架,激得敌军吐血的都有。
徐德妃不爽了,她发觉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皇帝不骂人?
她妹妹这才是误会了好吧,把皇帝想得也太好了!
皇帝这人腹黑得很,说是天底下最腹黑的人也不为过,骂人从来不吐脏字,杀人不见血,句句诛心。
她爹就被皇帝斥过,让她爹怀疑人生,带给她的信,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抑郁,愧对天地的。
就算再不带脏字,那也是骂人,他们这些武将出身的,只是吃了没墨水的亏,没法那么骂罢了。
她决心好好掰正莲花:“嘿,我说妹妹啊,你家那昭哥哥……”
还不等她接着说,门外的身影冷哼一声,冷冷地道:“徐榕英,你该走了。”
莲花转头看去,眼睛发光,立即露出笑容来:“万岁爷,您回来啦?”当下起身迎过去。
皇帝抬步走向莲花,面色柔和下来:“嗯,回来了。”
徐德妃遗憾,没能多说几句,皇帝一回来,她妹妹眼睛里只有他了,唉,还是以后再将她妹妹这种错误的想法掰过来吧。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将瓜子皮的灰拍掉:“妹妹,你这装瓜子的兜还挺方便,送我几个,我拿去用。”
莲花走到皇帝面前,忍不住去拉他的手,摸了摸,热热的,才安心,又忍不住将手塞进他大掌里,皇帝顺势握住。
闻言转头看向徐德妃:“姐姐想要便拿去,再拿点瓜子一起呀,正好上回送你的吃完了。这瓜子自己种的,挑过了的,颗颗饱满,下了秘制香料自己炒的,香得很,外头的没那么好吃呢。”
“那便多谢妹妹了。”徐德妃爽朗一笑,对莲花作了个揖。
“姐姐和我客气什么呀。”莲花看得乐出来,若德妃是男儿身,必定是个豪爽的男子。
她转头冲着外头道:“小吉子,找几个干净的瓜子兜,再装一大袋瓜子,送与明镜姑姑。”
“奴才遵命。”门外传来一声应和。
莲花安排完,安心了,正要对徐德妃说几句。
皇帝却不乐意了,他从进门到现在,他的小妃嫔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徐榕英身上。
他腾出一手,直接将莲花的脸转正,手放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了抚,如常一样捏了捏:“在殿中,可是等朕久了?”
知了来龙去脉,做了很多处置,处置久了些,刚刚才回来。
莲花注意力立即回来,摇了摇头,笑眯眯道:“没有的,也没觉得多久,我和姐姐聊着很高兴呢。”
徐德妃眼角抽搐了一下,她发觉一遇到她妹妹,皇帝的心眼比针尖麦芒还小,实在太小心眼了。
方才她不就是没忍住手痒,捏了捏她妹妹的脸嘛,看看现在皇帝的手在哪,与她捏的位置分毫不差,还抚,仿佛要扫去她的痕迹一般,真真够小心眼的!
她淡淡地道:“我与妹妹谈天说地,快活得很,哪有那功夫想别的人别的事,万岁爷大可不必忧心。”
莲花心里咯噔一下,这感觉,有些熟悉啊。
皇帝投去一个冷冷的眼神,一句废话都懒得多说,直接逐客:“你该回了,择机做你的事,掌管后宫非行军打仗。”
徐德妃顿时没了脾气,谁让她掌管后宫后,让她妹妹出岔子了呢?
皇帝的言下之意,她听懂了,这是在说她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此次之事,的确是她掌管后宫太慢了,各司各部真正得用的人太少,陷于琐事之中太久了,根基还是太浅啊。
以前想一步步来,先头立威时已经镇压过一次,再来一次恐会反弹,可如今等不得了,皇帝这话的意思是,让她回去,等这一次将该清理的清理后,放上能用的人。
她一扫方才的不正经,想了想,正色道:“我该做何反应?”
皇帝没有再看她,一手将莲花的手包裹着,一手揉捏莲花的脸,淡声道:“来时如何,走时便如何,无需多做,等。”
“咦?……”莲花眼睛咕噜咕噜转,这是说,万岁爷还要瞒着她没事的事?
第五百四十二章 反扑
皇帝笑了一下:“囡囡与齐嬷嬷势头造得如此好,正是趁手,朕怎忍心浪费你们一片苦心?”
时间太短,掌握的信息尽管还不多,他却已顺势而为,做好了安排。
那个有问题的汤盅,是在徐德妃掌权之前就领了回来,一直搁置着没用,才没被发现。
他已查看过那个汤盅,在齐嬷嬷的辨认之下,那汤盅乃是一件“旧物”,旧到可以追溯到先帝时期。
此“旧”非彼旧,并非是说此汤盅老旧,而是这样的汤盅,先帝时的后宫就出现过。
上一次出现时,是在先帝的后宫里,两妃争斗中,一个宠妃用这样的汤盅,设计了另一个有身孕妃子,有身孕的妃子用了这个汤盅后,落了个小产终身不孕的下场。
此事当时闹得轰轰烈烈,先帝命令彻查,在查出真相以后,结局却以辖管诏狱的总管太监马厚才被撸职惨死而落幕,害人的宠妃毫发无伤,被害妃嫔惨淡收场,结局荒诞离奇。
当年先太皇太后震怒,授命齐嬷嬷去过问此事,但先帝太过荒唐昏庸,为了宠妃,强硬抗衡,不管是非曲直一意孤行,最后气得先太皇太后甩手,不再过问此事。
那次里,齐嬷嬷就见过这样的汤盅,所以今日才本能觉察不对,却因年代久远,一时没有想起,不过最终还是想了起来。
黄祖德辨别后,也证实里头的药材已有不少年份,却在密闭之中封存得很好,仍有很强的药效,用两到三次,便能将胎儿给落了,等发现时已经晚了,阴毒至极。
这样的汤盅是在他未登基时就有了,皇帝意识到,有人从很早就开始布局了,阴谋蛰伏。
可以判断出手之人隐藏很深,是从先帝时期过来的人,一直潜伏在水下静待时机,甚至先帝时期那桩惨案,此人兴许也有份参与。
如今的宫里,大部分的奴才都没有经历过先帝时的事,马厚才惨案发生时,他的所有妃子也还都没有进宫,这样一来可以排除大部分的妃嫔。
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皇帝可以确定,马厚才惨案之中,被灭口的灭口,当年害人的宠妃和心腹都已死,被害的妃子也在和泰庙念经祈福。
其余知情的先帝妃子,早就被他剪除了爪子,要么移到了和泰庙吃斋念佛,要么移到别处养老,没那么大能耐。
何况此次消息散布之快,实属罕见,寻常人没这种本事,必定是后宫之中耕耘很深之人,蛰伏其中甚至有十数年之久。
不过事无绝对,他让胡淼淼去查探先帝后妃的动静,以排除这些人的作怪。
从以上推断,可知此次出手之人,图谋不小,与先帝后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又在如今的后宫有所耕耘,同时出手后又能从中得益。
这样的人,在前朝后宫之中,不作他想,他心里隐隐已有了人选。
恰好,他一直在等那人的反扑,只是没想到对付他小妃嫔的局是蓄谋已久,反扑的开端,竟是拿他小妃嫔开刀。
以那人的秉性,不会就这么罢休,毕竟那人的女儿,如今正在沉寂,他在等那人的后招,等对方将棋子和后手都放出来,后手冲着谁去的,一猜便知。
那人将消息散布出去,将水弄浑,不就是为这后招做的准备?否则得手后,不必多此一举。
他索性来一次将计就计,将水弄得更浑浊,让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小妃嫔出事了,将后宫动静闹大,把底下的阴谋浮出水面来。
彻查御药房,就是掩人耳目之举,让人以为没人能看出汤盅是一件“旧物”。
这样一来,一是让那人放松警惕,放心地祭出后招来,却也不能让人就那么容易,紧中有松,松中有紧,这样才更加能取信;
二是他正好借着这一次时机,给整个后宫来一次彻底的大清洗,将隐藏中的爪牙一一找出,通通拔除干净,否则他寝食难安。
做过的事,必有痕迹,如今猎人与猎物开始调换,只要藏在暗处的猎人再次出手,便转为了明处,成为猎物。
莲花很高兴,万岁爷夸她了呢,那也就是说,她去吓珍妃的事,万岁爷是认可的。
她露出腼腆的笑意,被夸得飘飘然的,忍不住赖在皇帝身上,说道:“爷,我也能帮您呢。”
皇帝捏捏她的鼻子,笑着道:“嗯,囡囡一向做得很好。”
“往后我也这么帮您呀。”能帮到万岁爷,她真的很开心,比去华清池抓鱼还高兴。
皇帝眼皮一跳,仿佛能预见往后被惊吓的情景。
他脸上笑意不变,不动声色地道:“外头的事无需囡囡烦忧,囡囡若想帮朕,不如私下里,等朕想好了要囡囡做什么,再帮如何?”
直接做了置换,从莲花自发想做的事,直接置换成他想让莲花做的事,立时变得可控起来。
想到什么,皇帝眼神微微变化,变得幽深起来。
莲花心头美滋滋的,刚想答应,“好”字已出口一半,忽然心头警觉起来。
她觉得万岁爷此时的眼神,不大对劲,于是犹豫了犹豫,没方才那么干脆了,迟疑出口:“等爷想到了什么事,再说呢。”
不怪她这么警觉啊,实在是相处日久,她对皇帝眼神举止的变化,比寻常人要敏锐得多,连张庆兴许都比不上她了。
别人都没察觉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到皇帝情绪的起伏。
现下就是,她觉得万岁爷这眼神不对,若是她答应了,恐怕,呃……总之,还是看看再说。
皇帝微微可惜,他的小妃嫔越发不好蒙了。
不过不要紧,他的小妃嫔还欠他九件事,往后有什么不对的,就从这九件事里扣除,比如若是她还有亲自去华清池捞鱼的念头,便用一次机会。
他的小妃嫔他了解,自有一股江湖行事的原则,答应的事轻易不会反悔。
不过还是想逗逗她。
想到这里,皇帝露出些许失望神色:“囡囡方才还说要帮朕。”
“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莲花面色不自在了,支支吾吾道:“还是,还是先知晓是什么事嘛……”
第五百四十三章 开局
否则是罚她时想做的事怎么办……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而徐德妃在另这边,正在细细思索皇帝那句话深层的意思。
聪明人无需多言,皇帝只点了一句,徐德妃一想就能明白过来。
皇帝这是布好局了,并且她是其中一环,她只需配合即可,别的无需多问,若是有需要,皇帝会来找她。
她面上看不出异样,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寻常人兴许无法理解这其中有多难。
掌管后宫之后,她对后宫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深有体会,明面上看着简单,其中却复杂得很,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从妃嫔到奴才错综复杂,看着敌对之人却并非敌对,看着关系好的姐妹,互相背地里捅刀子。
她妹妹被害之事,她先头借口出去时,从齐嬷嬷处得知,如今只知被下药,药下汤盅之中,苍澜院派人去华宁殿请御医,后宫之中传来她妹妹小产的消息。
连是哪个奴才参与了,都还不曾确定。
她将宫中的妃嫔都细想过一遍,每个都看着不像,连薛婉君都有不出手的理由,要从千头万绪里去查出真相,得花不少时间,而且出手之人必定会抹掉痕迹,增加查的难度。
可是皇帝已经布好局了,何等的妖孽……
从皇帝出去再回来,不过一顿饭的功夫,短短时辰内,定然还审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那么便是从已有的少许信息上抽丝剥茧,做的推测分析。
若是她处置这件事,起码得审过第一轮后,才能顺腾摸瓜,从中分析出一些有用的来。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却将局布置完毕,化被动为主动,一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模样。
她心中大感震撼,皇帝的心智实在太可怕了,明明与她来时一副急得失了神志的模样,转眼之间就变成了那个冷静自恃帝王,实在让人胆寒。
不愧是尸山血海走过的人啊,智谋卓绝,难怪能以羸弱之姿,从众多皇子杀出血路,登上皇位。
幸好她的父亲忠心耿耿,没有二心,深得皇帝信任,且徐氏一门,她父亲一脉无子可继承,无被忌惮之忧。
以前就知道皇帝腹黑,如今越发觉得妖孽了,与这样的人玩心眼,那简直是找死,出手之人自求多福吧。
她安心了,有皇帝在,没人能欺负她妹妹后能全身而退。
嗯……看来还是少惹他为妙。
徐德妃打定主意,收起心中惊骇,神色如常地笑了笑,冲着莲花道:“妹妹,姐姐还有事做,便先回去了,下回再来看你。”
她也不过皇帝局中的一枚棋子,是时候出去了补上她这一环了。
徐德妃不知的是,皇帝压根没去管出手之人布置的障眼法,单凭一个汤盅包含的信息,与既得利益者推断,从前朝后宫的大局去看,就已经将出手之人锁定下来,直击要害,否则会更加震撼。
莲花正愁着怎么糊弄过去,闻言当即不想了:“姐姐要走了么?那我送送姐姐吧。”
说着离开皇帝身边,走过去。
“妹妹真乖。”徐德妃摸了摸她的头发,英气的面容软了几分。
说走便走,出门前,经过皇帝身边,对皇帝道:“我这便回华英殿去,静候万岁爷佳音。”
“嗯。”皇帝淡淡地应了声。
他看着两人出去,走到椅子前坐下,这张椅子,是他小妃嫔刚过一直坐的。
他目光落在殿门处,手指扣着桌子,神色莫名,让人不知在想什么。
偏殿外小吉子将瓜子和瓜子兜已经备好,一同给了明镜,东西装得好好的,让人看不出是什么,
徐德妃与莲花,又说了几句话,待莲花想要接着送时,被阻止了,徐德妃带着人匆匆离去。
等出了苍澜院大门,徐榕英面色刹那变得凝重阴沉起来,如来时一般,带着暴怒的肃杀之气,朝着华英殿大步走去。
齐嬷嬷早就得知了皇帝的计策,此时已带着胖丫回了自己的屋子,同行的还有小青和黄祖德他们。
黄祖德现下是还不能出去的,暂时留在苍澜院之中,应齐嬷嬷要求,正好给小青把脉,等把过脉之后,再次写了一张药方,交给小林子去抓药。
小林子先头与大壮,已去抓了一次药回来,此时两人又接着出去一趟,神色匆匆,再次去抓药。
接连的两次抓药,让外头的人知道,更加确信先前猜想。
诏狱里。
冬雪和夏柳两人,一起被投入了诏狱关押。
因是苍澜院的重要经手人,两人得了特殊待遇,被分开关押在单独的牢房之中,防止串供,等待审讯。
冬雪面色苍白,唇色干裂,好几个时辰没进水了,先被关押在苍澜院,却无人来问话,后被掌刑司的太监堵着嘴带走,直接关押到诏狱之中。
她很害怕,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不知犯了什么错,自己莫名就被关押了,还是诏狱这么可怕的地方。
她听人说过,诏狱如地狱一般可怕极了,进去的人便别想好过,便是审过无事,都得刮掉一层皮才能出来。
进来时,她瞧见了,那五花八门的刑具,远远的便能闻到浓浓的腥臭味。
当时还有人在受刑,那凄厉的惨叫如一根锥子,直刺耳膜,那血淋淋的场景,让她看了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闭上眼就想起看见受刑那一幕,血肉模糊,腥臭四溢。
她能感觉到整个掌刑司和后宫,气氛都极为紧张,被押来的路上,到处都是掌刑司的人匆匆行走,抓捕嫌疑人犯。
夏柳姐姐与她一样,也被抓走了。
她单薄的身躯此时凉透了,微微发抖,牢里昏天暗地,各种臭味钻入鼻子,若是夏柳姐姐和她关在一起就好了,夏柳姐姐比她聪明,她想知道究竟怎么了。
就在此时,外头似又押解了几个人进去,朝着别处的牢房而去。
此时还传来凄厉的叫声:“冤枉啊,奴才没有残害莲主子,大人明察,奴才冤枉啊……”
第五百四十四章 胁迫
一个尖细的嗓音喝止那凄厉的叫声:“住嘴,再叫割了你的舌头。”
声音渐渐远去。
冬雪混沌的脑子,才慢慢明朗一些,原来是莲主子出事了,难怪如此大的阵仗,可是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忽然她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去,才发觉不知何时来了个太监,瞧不清面容。
这诡异的太监,阴柔的嗓音低低地响起:“冬雪姑娘?”
声音阴寒,如冰冷的毒蛇穿过耳膜。
冬雪打了个激灵,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大着胆子应:“是…是我,公公,是要审我了么?我犯了什么事么?”
太监没有回答她,确认她是冬雪后,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丢了过来的,低哑的声音响起:“你家人向你问好。”
说完这句,这诡异的太监便头也不回消失在牢房尽头。
冬雪心头乱跳,看人消失后,带着疑惑和不安,看向那样东西,昏暗的牢房里,看不清楚。
她咽了咽口水,犹豫了犹豫,不敢去看,仿佛那东西是洪水猛兽一般,若是看了,从此命运将被改变。
最终,她还是爬着过去,那太监提到了她的家人,她不能不看。
她是家中长女,还有一个弟弟,两人自小便被爹娘疼爱,她爹会点小买卖,日子过得还算殷实。
只是后来她爹重病,家中只出不进,不得不变卖家当,到最后一贫如洗。
眼看日子过不下去了,她爹偷偷断了药,被她发觉了,她抹泪悄悄将自己卖了进宫,得的银子给了她娘,让给爹治病。
进宫前,她爹的病有一些好转,不知道如今如何了,她很是挂念。
想到家人,她心里暖了些,将东西拿到手里,那是一团纸,里头包了一样东西,有些熟悉。
将纸团展开,上头似乎写了什么,她不及细看,拿出包着的那样东西,低头看去。
昏暗的光线之下,她惊叫出声:“爹!”
那样东西,她便是闭着眼睛也认得!
后宫偏僻的角落里。
一神色警惕的小太监,手背一条条抓痕,他挠了挠。
见周遭无人,悄悄躲进一假山里,刚进去便被堵住了嘴:“…唔……是我……”
见是他,夏雷放松了心神:“如何了?”
“都办好了,只是上头动作太迅猛了,夏雷哥,我担心……”
夏雷抬手打断:“不必顾虑,一切都安排好了,现在只等放出第二个消息便可。”
“可是……”好多办事的人都被抓走了,小太监神色犹豫,他办差事可是担了好大风险的,幸好他够镇定,平日里在宫里头没有所属派系,才没有被怀疑。
夏雷看出了小太监的恐慌,安抚道:“只差这最后一步了,你放心,将消息放出后,就没你什么事了。”
小太监还是犹豫,现在满后宫抓人,人心惶惶,最好的法子便是安安分分的,等风声过了再说,现下还去放消息,实在太冒险了,先头这些散布消息的人,好多都被抓了,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看出了他的想法,夏雷面色狰狞起来,威胁道:“你若是去,往后保你和你宫外的亲人荣华富贵,若不去那就别怪做兄弟的心狠手辣了。”
小太监一惊,开始往后退:“夏雷哥,你答应过我……”
夏雷狞笑,上前两步狠狠擒住小太监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近日是不是浑身发痒?算算毒发的日子也差不多了,若是没有解药,你会如黑子一般全身溃烂而死,死后不得全尸。”
这是他备的后手,少数几个见过他为他办事的太监,都给下了名为“烂穿肠”的毒,宫里很难弄到,还是从前藏起来的货,为了这件大事,他悉数将存货都用了出去,花费不少代价。
此毒不难解,但此毒隐蔽,阴毒无比,中了此毒的人先是有点痒,像湿疹一样,寻常没人会将那点痒放在心上,尤其是做奴才的,就算有心想看,御医也不是说请就能请的。
等个几日,后面会越来越痒,直到痒到骨子里去,浑身大片被挠烂,像得了能传染的病,谁都不敢接近,等那时已经晚了,便是吃了解药也于事无补了,大片大片挠烂的溃烂就能要了人命。
小太监肩膀一痛,疼得冷汗飙出来,顺势瘫软在地上,才挣脱钳制。
原来黑子不是得了疫病,是被夏雷下了毒,死前的情景他见过,浑身发脓,都是糜烂的腐肉,又腥又臭,谁都不敢碰一下,最后被拖走了,衣物都被烧了。
他目露恨意,又恐惧无比,衬得面色惨然,只觉得前胸后背都开始发痒,忍不住拿手去抓。
他早就明白,自己被夏雷一步步引诱,做了很多事,每件事看着微不足道,故而连他都被骗过了,最终形成大罪,被捏住把柄,胁迫上这条贼船,无法回头。
而夏雷话里话外的意思,自己在宫外的亲人已被控制住了,跟那丫头一样。
现在,他彻底明白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
夏雷看他的样子是想明白其中关窍了,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顺子,若还想活着,便老实听话。你说,我往日对你如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顺子掩下恨意,恐惧地看向他,唯唯诺诺道:“好,很好……”
夏雷敦厚的脸浮出笑来:“那就对了,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我下此狠手,只要你乖乖听话,保你安全无虞。如今只差这最后一步,我也是不得已,你放心,将最后这消息传递出去,就没你什么事了,到时我自会将解药给你,保你一家富贵,否则……”
小顺子听懂了未尽之意,跪下磕头,顺从道:“求夏雷哥饶命,扰了小的一家,小的都听您的,您让小的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就对了嘛。”夏雷十分满意,蹲到他身前小声讲了几句。
小顺子一一点头,待听完,诚惶诚恐地起身就要往外走去,心里却恨得吐血。
“等等。”夏雷将他喊住。
第五百四十五章 叩桌子
小顺子心头一跳,以为自己的恨意露出了端倪,克制住不看周遭环境,他心里开始掂量反制和脱身之计,但他知道,夏雷习过武,他没有胜算的。
在他脑中思绪纷飞之际,夏雷掏出一大块银锭交给他:“我说过不会亏待你的,这块银子先拿去,乖乖办事,办完重重有赏。”
小顺子有点懵,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里的银子,他以为两人已撕破脸皮了,却没想到叫住他是为给他银子。
他没信夏雷的话,他不觉夏雷会让他活到最后,只是他没有办法,只能等脱离了这里再想办法。
他能被夏雷看上,交代办最关键的事,自然是不笨的。
拿着银子,他露出一副喜悦的模样,像恐惧之中又踏实了几分,挣扎了挣扎,咬了咬牙,语气坚定了一些:“夏雷哥,我相信你,你放心,我定然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的,只求你放过我的亲人。”
夏雷没有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确定他的软硬兼施奏效了,才道:“那是自然,去吧,小心点。”
小顺子将银子塞进怀里,重重点了点头,又如来时一样鬼鬼祟祟朝外走去。
待人离去,夏雷眼中闪过轻蔑,他自然是能看出小顺子起先的恨意的,不恨就不正常了,给银子不过是为了让小顺子觉得他不会食言,给一丝希望罢了,才更好控制住人,他压根没想让人活过今天。
小顺子这样的人有点小聪明,又利益熏心,好用是好用,却也有弊端,跟他不一样,不是一条心的人,很容易背叛,所以用这样的人前,他早做了足够的准备,把小顺子的把柄和亲人都捏在手里,不怕不听话。
要不是无法借贵妃娘娘的势,在掌刑司又没有就手的人,他是不会用小顺子这样的。
后宫的几次清除,对他们这些蛰伏多年的人,还是有影响的,要是在先帝之时,铲除一个妃子这点小事,压根不会那么难。
等了一会儿,见外头没有动静,夏雷整了整衣裳,若无其事朝外走去。
宫里的动静越大,证明苍澜院出事的可靠性越高,牺牲点人算什么。
信已传出去,他做事小心谨慎,除了那丫头处太关键了,他亲自出手外,其余事一直躲在背后操纵,同时每个人都是上下线单线控制,确保彼此出卖不了。
等那丫头死了,他就真正安全了。
后宫之中,风起云涌。
宫道上,张庆带着几个小太监紧赶慢赶赶回来。
他擦了把汗,这趟回来委实不容易,赶着马车行走在拥挤的街道上,真是寸步难行,直到现在才回到。
他知出大事了,一路走来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事情定然不简单,他拦了几个掌刑司的人询问,知晓掌刑司之人全部出动抓人,不由走得更加快了。
星辰殿已近在眼前,有个小太监见着他,匆匆赶到他面前,正是今日守在苍澜院的小太监之一。
待听完小太监之言,张庆眯起眼睛,眼中泛着冷厉的凶光,对跟他一起回来的人道:“限你们半盏茶的功夫,将这身衣裳给换了,到此集合,其余人守好各处,走。”
“是。”
说完张庆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屋里走去,换回大内总管的衣裳,再办万岁爷交代他的事情。
星辰殿的太监们,顿时分头开始动起来。
苍澜院内。
莲花送徐德妃走后,转身走回偏殿内。
见皇帝面无表情,闭目沉思,手叩着桌子,仿佛在思索什么,跟往常很不相同。
她站定,看了几眼,想了想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走进去。
走到皇帝另一边坐下,她撑着下巴看着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干坐着,也不觉得无聊。
看了一会儿,看皇帝还没反应,眉头似动了动,她恶作剧心起,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见还是没反应,便也明目张胆地学着皇帝叩桌子的节奏,手搭在桌子上,“哒哒,哒哒”地敲起来。
偏殿内,一时间都是“哒哒,哒哒”的叩桌子声。
皇帝嘴角慢慢扬起,依旧叩着桌子,心想他的习惯,倒被他的小妃嫔学了个十成十。
早在人进门时,他就发觉了,只是想看看她如何反应罢了。
叩了一会儿,莲花歪着头,见皇帝还是没睁眼,想着应当不会啊,她都那么刻意了,怎么人还没发觉她进来。
忍不住停止叩桌子,又伸手去晃了晃,还没收回来,便被一把抓住,与此同时,皇帝睁开眼,含笑地看着她。
莲花笑出来:“爷,您早就发觉我进来了是不是?”
“嗯。”皇帝揉捏她的手。
莲花忍不住挠他手心:“爷,您还好么?”她看着似乎有点累。
“还好。”
那就是还成,她放心了,又问:“事儿还好么?”
“尚可。”
“成。”她不再多问,正事说完,她忍不住拿眼上下瞄皇帝。
觉得不过瘾,干脆抽出手来,站起身,走到皇帝前面仔仔细细看起来,边看边忍不住:“爷,我方才有没有说,您穿这身可真好看呀。”
围着皇帝团团转,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紫玉发冠也摸摸,十分新奇,啧啧赞叹。
皇帝觉得好笑,心中感到有些慰藉,端坐着,任由她看。
原以为她会多问几句,没想到就问这么一句正事,注意力就转到其他上了。
一路匆匆回来,还未来得及更衣,又去了解来龙去脉,再一一做了安排,便到了现在。
“多好看?”他顺着她问道。
莲花摸着下巴端详:“很好看呢,像个清贵的公子一般,与往日完全不同的感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呃,我想想……”
她摸着下巴回忆了回忆,觉得那句话很合适,却记得有点模糊了。
皇帝宠溺地看着她:“慢慢想。”
看看她怎么夸他。
出宫前,胡淼淼也说他这身装束像贵公子,说他的小妃嫔见着他这模样,定然看迷了眼去。
当时他便动了心思,想给她看一看,只是回来之后忙起来忘了这事,如今正事忙完,两人总算空闲下来,能独处了。
第546章 风姿特秀
他的小妃嫔,不负所望果然注意到了他这身打扮。
他有种隐秘的欢喜,说来奇怪,他听过的马屁不少,无论朝臣还是张庆胡淼淼一流说的,他从不往心里去,朝臣说的多了,他只觉得不耐。
而他小妃嫔的就不同,不管是特地夸的,还是不经意说的,都十分真诚,有理有据。
他心中觉得欢喜,别人说得再多,都不如他小妃嫔的一句话,出自她嘴里的夸奖,总比旁的要好听要真实。
他的小妃嫔也爱夸他,从一开始的生涩,到后来越来越得心应手,直夸得他通体舒泰,尤其是有求他的时候。
莲花思索着,想起一点念一点:“身长八尺,风姿,风姿什么,然后玉树临风,呃……”
挠了挠头,她好像忘了,那句话四字四字的,有点长,不是常用的。
原来是这句,只是这小坏蛋,背岔了,夸人夸得跟背书一个样。
皇帝哑然失笑,没有提示,只有点玩味地看着她:“风姿什么?”
他的小妃嫔,最讨厌背书了,看她如何背吧。
他就爱看她这副模样,想不清楚时,可怜巴巴的向他求救,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每当此时,他可寻机对她讨赏一二。
莲花这边没注意皇帝的眼神,满脑子都在想那句是什么话,她觉得那句话形容此时的万岁爷,再合适不过了,那句话她特地背过的,还让小林子帮她记过来着。
想起小林子,在皇帝的注视中,她毫不犹豫,转头朝外吼了一嗓子:“小林子在么?”
皇帝挑挑眉,不明为何夸他,要去叫那个小太监。
想起当初他的小妃嫔,让小林子给他背情诗的事,皇帝默了默,嗯……
外头传来应答:“小林子不在,奴才在,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话音刚落,小吉子就到了门口。
“哦,是你呀。”莲花失望,她觉得那句话问小吉子没用:“没事了,你走吧。”
“哦……”小吉子懵了懵:“是……”
摸不着头脑地走远了,神色十分疑惑,他看出了自家主子面上的失望。
莫非有什么事,是那呆子能做到,而他做不到的?
难道是抓药那事?不应该啊,那事都没让主子知道。
他现在也脱不开身啊,要守着整个苍澜院,跟星辰殿的人守着各方动静,出了这么大的事,如今苍澜院里,就没一个闲人,哦,除了他自家主子。
连皇帝都有点搞不清楚她的想法了,忍不住拉她过来,环着她,问道:“怎么了?”
莲花嘟着嘴:“想着怎么夸您呀,不过那句话我忘了,我还得再想想。”
想得抓心挠肺的,话明明就到嘴边了。
为了夸万岁爷,她可做了不少功课呢,每回看到点什么适合的,她都得记下来。
以前她没有这么做的,只是每次有求于爷,咳咳,就是想夸万岁爷或者哄万岁爷时候,词太穷了,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不好使。
有时候爷可高冷了,夸得她都没话夸了,故而她想到了这个好主意,记下来,总有一句能让万岁爷听着开怀的。
当然,她夸万岁爷都是有感而发的,摘抄下来,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更多词罢了,温故而知新嘛,总之夸万岁爷,她是真心实意的,都是有感而发的夸,没有假大空。
俗话说,靠记性不如靠笔杆,她记性本就不好,但她聪明主意多啊,但凡是想做的事,做得都十分认真,记下来不过其中一件事罢了。
哦对,她想起来了。
莲花灵光一闪,知道去哪找那句话了。
皇帝十分无奈,自己不过想逗逗她,听她夸几句罢了,没想到这问题将她难到了,只好提示她:“你想说的,是不是身长八尺,风姿特秀……”
莲花直接打断:“爷,您别说,在此等等我,我去看看那句话便来。”
夸爷的话,怎能从爷嘴里说出来呢。
她得有诚心,才能将爷夸得心花怒放。
莲花说着挣脱皇帝的手,转身朝着内室走去。
皇帝顿时不解,疑惑地看着她走进去。
去看看那句话?
这是何意?
夸他还需翻书不成?
这怎么跟学堂考试一般……
他小妃嫔的脑回路,一向超越常理,有时候实在让他弄不清楚在想什么。
既然弄不清楚,便也去看看吧。
这么想着,皇帝跟着起身,也朝着内室走去。
刚走到月亮小门,却见她低着小脑袋,一手扶着床,一手在床边摸着什么,听到“啪嗒”的声音,不一会儿摸出了一个本子放到床上,“啪嗒”一声,合上了什么。
人在床前挡的严严实实的,不知她从哪摸的东西。
皇帝觉得十分奇怪了,日日用这张床,却从不知道哪还能放东西,从未留神过。
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想看看她要弄什么。
莲花将摘抄本拿到手后,翻了翻,觉得这弯着腰太低了,看得不舒服,肚子越来越大了,今时不同往日,没以前灵巧了。
她扶着腰站起来,一手拿着本子走到梳妆台上,将本子放上,屁股熟练地坐到梳妆台的凳子上,认真地翻起来,丝毫没察觉身后有人。
待人离开床边,皇帝将目光落在那块疑似有暗格的地方,看了两眼,收回目光,跟着走到她身后。
他倒要看看,他的小妃嫔在搞什么。
京师以北,辽北与辽东接壤处。
两个流浪汉穿着一身破烂,踩着破鞋,每人拄了根棍子,走入在村中,身上似有虱子一般,不时用手搔一搔,又呼出一口白气来。远远就能味一股臭味。
两人长相平平无奇,丢进人堆就认不出来,面貌十分邋遢,乱发黏满了尘土,仿佛还有虱子,昨夜似乎在哪睡的囫囵觉,破棉袄和乱发上都是稀碎的草屑,手上脸上是皲裂纹。
这样的人,说得好听一点,叫流浪汉,说难听点,叫乞丐,尤其是这样的两个人,形容猥琐中透露着精明,瞧着就是欺善怕恶的主,那双眼市侩地乱瞟。
第547章 大爷饶命
乞丐通常都在城中,乡下乞讨也吃不饱,只是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何在这里,像从城中溜走出来的。
行走的这个村,叫犁耙村,村子没多大,在官府记档中只有几十户人家,入眼所见之人,以壮年为主,老弱妇孺也有,较少。
两人一进村,就引起了村头打铁匠的注意。
只见打铁匠赤着强劲的胳膊,抡起铁锤一下一下敲打生铁,旁边是烧红的炉子,见两人路过,打铁匠停止打铁,目光锐利地盯着来人。
慢慢走入村中,所见之人,人人都警惕地看着这两个外来的乞丐,有几个大媳妇小嫂子,当即进了屋子关紧鸡鸭的笼子,像个老头刚溜达出家门,见到这情景,立即溜回家中,紧闭门户,像怕惹事。
其余的汉子,则走出屋门,盯着两人。
两个乞丐越走越慢,腰不自觉弯下去,一路走去,几乎惊动了村头的所有人家,家家户户的壮汉都走出立在屋门前。
打铁匠抡起铁锤,慢腾腾跟着两人后面走,陆陆续续有壮汉围拢过来。
两个乞丐吓得当即不敢再乱看,加快脚步想要行出村子,一堵人墙堵住了去路,流浪汉抬头望去,吓得倒退两步,两人紧紧挨在一起。
打铁匠目露凶光,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其中一人,一口辽北腔调,唯唯诺诺:“大爷,俺们兄弟俩,在析木城这旮瘩得罪了地头蛇,活不下去了,出来找口饭吃。”
说着从怀中小心地掏出个缺角的破碗,腆着脸直笑。
另一乞丐跟着点点头,哆哆嗦嗦躲在身后似吓傻了,不敢开口。
打铁匠打量了他们半晌,冲着人群之中的一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当即出来,猛地在两个乞丐背后狠狠地推攘了一把,两个乞丐当即被推得向前扑去,破碗甩到地上,摔成了碎片,其中一乞丐面朝土里,吃了一嘴的土。
推完后,那人冲着打铁匠摇了摇头。
两个乞丐慌忙爬起来,没开过口的乞丐摔狠了,爬了几下才爬起来。
还是先头开口那乞丐当先求饶:“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另一乞丐连连点头,缩成一团,躲闪目光。
打铁匠轻蔑地看了两人一眼,凶狠道:“这里没你们饭吃,滚。”
说完不再管,拎着铁锤朝着打铁铺子去。
其余壮汉也纷纷散去,还剩一人如驱赶猪狗一般,赶着两人从村头走。
两个乞丐屁滚尿流地跑出村子,直到跑出很远,才停下来回头看着远处的村子。
开过口的那个乞丐,呸了一口口中的泥,低声问:“卫哥,咋整?”依旧带着辽北口音。
他们进村没多远就赶了出来,压根没探明村子情况。
陈卫面色凝重地望着那个村子,如祖师爷所料,他们遇到硬骨头了。
这些日子,他们跟着运粮队一路往北走,一入这片村落,运粮队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不见到运粮队的人出来。
他们一行人,正要进村之时,祖师爷忽然发现不对,带着他们赶忙撤退到安全之处。
他与擅长伪装的老刘,乔装后一番,特地前来探明情况,只是没想到形势比他们想的要严峻得多。
陈卫低声道:“走,先回去禀报祖师爷。”
说完,两人小心绕过村子,朝着一片林子迅速撤退。
……
与此同时,苍澜院中。
莲花像个乖学生一般,端正坐姿坐到梳妆台前,虔诚地翻着本子,嘴里念念有词:“面如傅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嗯,不是这句,这句写得像小娘子一样,怎忘了划掉了?……”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这句断句太长了,好似写的才华的,也不是这句。”
“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博学多才,才高八斗,啊,也不是呢,记哪去了……”
皇帝已看清了她本子上都写的什么,甚至上头很多词都十分熟悉。
见多识广、才高八斗、玉树临风、气宇不凡、翩翩公子、举世无双……
这些不正是她过去夸他用的词儿?
他满脸黑线,额头青筋暴跳,只一眼便明白了这本子的用处。
这小坏蛋公然作弊,难怪嘴越来越甜,都是照着本子上背的,能不甜么?
只是临到用时还能忘?
他深吸一口气,想气又气不起来,深感这情景奇妙得很,无论何事每每遇上他的小妃嫔,便正经不起来。
连今日被害之事,都能被他小妃嫔当成乐子去玩闹,夸他的事当背书去做,也就不足为奇了。
无论何时何地,他的小妃嫔都能让他从别的思绪之中解脱出来,就想好好收拾收拾她,隔久不收拾她一顿,她的皮就会痒一般。
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专心翻本子的人,上头这字,他认得,正是她的。
没想到小坏蛋,为了夸他,能如此勤奋读书,真是不容易啊,又敷衍又仔细,像走心的夸赞,又像想一出是一出的夸,真是没法说清楚去。
皇帝语气凉凉地出声道:“看着写了不少,囡囡真是辛苦,抄这本子不容易吧。”
莲花听到这话,眼睛都没离开本子,头也不回地顺嘴回答:“是挺辛苦的呢,便是从前读书时,我都没那么认真过的,为了收集这些词,费了好大功夫。”
提到这里,她目光总算稍稍从本子离开少许,摇头晃脑,对自己又是佩服又是感叹,自言自语:“我可真聪明,嘿嘿,幸好小林子记性好,平日里让他帮我记一记,得空再一同抄下来,真是妙哉妙哉。”
这些词来源于日常、她先头学的诗词、能找到的书以及齐嬷嬷、小吉子他们,随时看到,随时提到,随时让小林子记下,等回头再找时间一股脑抄下来就成,主要遇到不容易,抄便当练字了。
这一顿自夸,让皇帝半晌无言,心头复杂。
得,他的小妃嫔还真是一点都不浪费,那小太监的才能被她挖掘得干干净净的,正事没用上,净用在这些闲事了。
第548章 照本宣科夸人
罢了,最起码这小坏蛋花费了心思,连她最不爱的读书写字,为了他都能做,也是不容易,可以理解。
皇帝心里好受了点。
莲花夸完自己,又低着头认真地翻着,翻到一页四个字的,嘴里嘀嘀咕咕念出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这句也差不多,只是不是我方才说的那句,不好不好,还得找找,若是找不到再随便选一句吧。”
听听这叫什么话,随便选一句?他的小妃嫔真会糊弄,又糊里糊涂的,像没发觉他一样,能当场被他抓包。
皇帝听得冷笑连连,语气越发凉起来:“囡囡真是有心了。”
莲花抽空谦虚地表示:“哪里哪里,为了哄万岁爷高兴,在所不辞。”
她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正说着,眼睛瞄过本子上的字,莲花激动叫道:“翻到了!”一巴掌拍到本子上,嘚瑟得不行。
看得皇帝眉头都皱了起来,替她手疼。
莲花看着本子,边转过身来,边兴高采烈念道:“身长八尺,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就是这句!”
皇帝伸手去,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凉凉地看着她:“朕还得多谢囡囡,为了夸朕,如此煞费苦心。”
“咦,爷,您在听着呀。”莲花顺着抬头,总算留神到皇帝在了。
“嗯,听囡囡说要挑一句夸朕?”皇帝眯着眼睛看她,神情似笑非笑。
就看她怎么解释了,若是解释不好,他不介意动手帮她解释解释。
“那是的啊,爷,都在这里头了,我都翻到了。”莲花拍拍本子,站起身来,双眼亮晶晶的仰头看着皇帝:“爷,您不是问我多好看么,您此时便如这句话一般的。”
说着她又瞄了本子一眼,点点头,确定自己记得了。
她目光离开本子,重新看向皇帝,露出甜甜的笑,摇头晃脑地开始背起来:“有匪君子,身长八尺,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举世无双。”
东拼西凑,凑成一句十分满意的话。
她可太有才能了!
等背完,她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皇帝,等着皇帝的回应。
皇帝:“……”
顿时不知作何反应,他的小妃嫔,压根就没想解释,像不知错在哪一样,胆子肥得很……
糊弄他,还想让他夸,若是纵容,夫纲何在。
想通这点,皇帝冷笑一声,危险的眯起眼,当面糊弄他:“怎么想的?”
“啊?!”期待之中的夸奖没收到,莲花觉得有点奇怪,万岁爷的反应跟她想的天差地别啊,那眼中的含义,让她头皮有点发麻。
难道是爷没理解到为何她要夸这句?
想到这里,莲花立即毫不犹豫道:“您好看呀,这身打扮与这句最相配了!”
就怕说迟了,引得万岁爷误会,那就亏大发了。
皇帝喉咙一梗,竟然无法反驳,说她有心吧,却要从本子上翻才能夸他,说她无心吧,的确又是经过她的思虑,精挑细选的……
好,这点算她过关,他认了,死罪暂时可免,但抄了半本本子糊弄他的事,还是说道说道。
皇帝忍了忍,接着道:“为何将这些词,摘抄到本子里?”
“哦……”万岁爷还是没夸她……
莲花稍稍失望了一下,拿本子挠挠头,惆怅地说:“我记性不好,平日里遇到觉得像说您的话,便抄下来,时不时拿出来翻翻,等合适时候便与您说,不然我只能夸您好看,夸您好,您多好,却无法形容出来,不能让您知晓我的感受。”
此言一出,皇帝愣了愣,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即眼中笑意漫出心底,嘴角止都止不住地上扬。
他的小妃嫔的意思,是说这本子上摘抄的词,全是与他相符的词句,平日里遇到合适的情景,才会说与他听。
他原以为她在糊弄他,没想到竟是错怪她了。
见皇帝反应还是不对,莲花疑惑了:“怎么了,爷,我夸的不对么?”
不应当夸一夸她吗,毕竟她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皇帝心花怒放,先头想罚她的念头烟消云散,忍不住俯身亲了她一口:“很对,囡囡学识长进了,朕愉悦至极。”
只觉得这世上,没有人再比她的小妃嫔更甜了,太惹人疼了。
“这样呀。”莲花笑眯了眼,露出一口小白牙来。
哎呀,没白夸呢,她最喜欢万岁爷夸她有学识了,她缺啥爷夸啥,真好,往后摘抄更有劲儿了。
皇帝见她娇俏可爱,没忍住,又亲了她两口,惹得她眉开眼笑,合不拢嘴。
他心情大好,来了兴致,拿过她手里的摘抄本子,翻了翻,摘抄的不少,全是他的小妃嫔要夸他的话,句句属实。
他小妃嫔眼里都是他,让他甚是欢喜,徐榕英想挑拨,真是痴心妄想。
等回头得空了,画一幅她的画像赠与她,让她高兴高兴。
莲花见皇帝喜欢,比得了先生夸奖还高兴。
她还是第一回有人认可她的功课呢,于是开始兴致勃勃地跟皇帝介绍起她的本子来,翻到哪就介绍到哪。
哪怕只是将那句词念个一遍,两人都自得其乐,一个愿意念,一个愿意听,和谐极了。
……
林子里,一面白无须唇红齿白的年轻男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麦子杆,手里拿着一张舆图,即便头上戴了个狗屁帽子,依旧不掩自身那与众不同的气质。
陈卫两人远远奔来,年轻男子抬起狐狸眼,粗看了一眼,立即道:“站住,别动,就在那里回话。”
陈卫与老刘呼吸一滞,停住脚步,心口发堵,相视一眼,都苦笑连连。
祖师爷这是嫌弃他们又臭又脏呢,毕竟他们这两身行头是从真正的乞丐那里扒来的。
只是祖师爷也太直接了吧,他们也臭啊!
不过,他们不得不佩服祖师爷的先见之明。
第549章 找到了
跟着运粮队下榻城中时,他们腹诽祖师爷缺德,连乞丐也抢,把人的衣服从头到尾都扒了干净,还让他们带上衣服,没想到衣服用在了这里,伪装成乞丐来,事半功倍。
陈卫无奈,上前一步道:“祖师爷,属下无能,未能进到村中深处探明情况。”
“没暴露吧?”曹德说道,嘴里还叼着麦秆,目光还放在舆图上,看也不看两人。
老刘立即道:“祖师爷,您放心,我们没有暴露,属下本就出身辽北,当初在丐帮混过一阵子,最懂乞丐怎么样了,他们发现不了。”
曹德抬头,总算给他们一个正脸了,将舆图丢给旁边一人,取下嘴里的麦秆,慢条斯理道:“仔细说说。”
陈卫跟老刘两人,当即就着他们所见所闻说起来,从进村发现的异样目光,到北推了一把,到北驱赶出去,详细说了一遍。
曹德越听面上笑容越多,待听完,他站起身,猛地拍了一下身边人的肩膀,邪气一笑:“可算找着了,累死爷爷了,薛家小儿还真是妙啊,啧啧啧。”
拍完人后,曹德反应过来,嫌弃地擦了擦手。
旁边的毛大牛,委屈地要哭出声来,别看祖师爷白白嫩嫩的,那一掌拍下去,肩膀都疼麻了,还被嫌弃。
陈卫不解,犹豫了一会儿,上前一步问道:“祖师爷,找着什么了?”
运粮队没找着,私兵也没找着,什么都没找着,他们找着什么了?
曹德闻言,好心情被破坏殆尽,狐狸眼眯起盯着陈卫看个不停,半晌没说话,他在想内卫司的人,是不是被冻僵了脑壳,连人话都听不懂了?是不是得揍一顿才能开窍?
陈卫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又试探性问道:“祖师爷,您是说咱们找着鼠…窝了?”
“私兵”两个字太敏感,用硕鼠替代,私兵的大本营则用鼠窝代称,这是祖师爷规定的。
祖师爷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爱干净,讨厌蠢笨的人,尤其讨厌内卫司里蠢笨的人,这一路上他们被折腾个半死,不过他们都知道,祖师爷是为了他们好,平日里罚得多,给赏也十分大方。
曹德没好气道:“不然呢?”
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陈卫,将手里麦秆直接扔过去,咻一声,麦秆破空插到了陈卫那头乱发上。
陈卫没敢躲,听到回答,与其余人一样都惊喜起来。
曹德不再理他,往前走了几步,特地避开陈卫和老刘的方向,走到林子边缘,看着远处那一堆堆麦杆堆,和那个打麦场。
他冲着远处那些荒地指道:“你们看出了什么?”
毛大牛顺着望去,嘴快道:“枯了的草?”
曹德一口气憋在喉咙,直接上脚踢了这小子一脚:“混账,那是一片荒废已久的田地,等回京领五挺杖!”
内卫司吸纳各行各业的人才,鸡鸣狗盗什么人都有,就是这个智商,低的人是真低,好在这样笨的人不算多,否则非得气死他不可。
另,内卫司收人严格,智商缺失之人,必有特殊之处,即是说,越笨的人某方面的才能越突出。
如毛大牛,偷盗出身,在追踪方面天资卓绝,进内卫司之前,将十里八乡的鸡都偷光了,闻一闻鸡屎,便能找到拉屎的那只鸡,被扔到荒山上,能循着鸟兽的踪迹将鸟兽幼崽吃个干净,因太笨了,敢连续偷一队在外执行任务的内卫司而被抓,创造过根据两根狗毛,穿过几个城池,找到了贼人的历史佳绩。
这一趟的跟踪,能远远坠在运粮队后面不被察觉,毛大牛功不可没。
毛大牛顿时苦了脸,这一路走来,他凭着过人的智商和嘴快的毛病,已经累计领了五十挺杖了,是所有人之中最多的,是陈卫的十倍,他回去后,屁股非得被打开花不可。
陈卫思索了一番,走到下风口道:“祖师爷,您的意思是,这些地都荒废了,村子里的人与普通村民不同,他们真正的营生,并非种地?”
曹德稍稍解气了一点,总算有个明白人了。
真是任重而道远,为了提高内卫司人的素质操碎了心。
罢了,再指点指点他们吧,也好弥补他这些年的缺失,就从跟着他出来的这帮混球教起好了。
曹德点点头,面色正经了几分,说出自己的推断。
他们一路跟来,到最近一个城池时,运粮队的人彻底松懈下来,在城中待了整整花天酒地了两天,像是脱了束缚一般。
在他们忍无可忍之时,出现了一个人,着粗布麻衣,村民打扮,进了运粮队的队伍,没多久,运粮队重新出发,朝着离城池偏远的村落走去。
他们前去试探的村子,正是运粮队消失的地方。
曹德跟着快到这个村子前,连着躲过了好几波人,最后到村子前,留意到了两边的荒地,那些荒地只靠在村边的地稀稀拉拉种了几块,看着却并不精心的样子。
周边有个大大的打麦场,场地倒是还在用的模样,可周围的麦杆堆,却是陈年的,放了很久,发黑发灰了。
他第一反应,便是这村子有问题,压根不像普通种地的村子。
他仔细查看了那些荒地,荒地很平整,有耕作过的痕迹,像是荒废了好久,如此一来,他心中确定了什么,将陈卫和老刘派出去试探,果然得出心中所想。
村中的人很警惕外来人口,便是乞丐也不行,陈卫和老刘被推了一把,那是村里的人对他们的试探,试探会不会武。
如今他有九成把握,这村子里藏了当年消失的逆王私兵,被薛平养着,那打麦场想来是用来练兵的地方,有些地方被磨得光滑平整。
不过现在没有练兵,又根据痕迹推断,他猜想兴许在别处,还有更大更隐蔽的场地练兵,否则他们来时,那片场地应当还在练兵才对。
他研究过附近的官府记载和地形,穿过眼前的这个村子,后面还错落着一大片村落,零零散散的。
他深刻的怀疑眼前这个村子乃是前哨,穿过这片村子,才能揭开真正的面纱来。
第550章 私兵之忧
不过,有个很棘手的问题,通过陈卫和老刘的试探,这些村落不都是私兵,百姓也有之,私兵恐怕散布到村子里,融入到了百姓之中,想要一个个辨别出来,极为困难。
尤其是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些村子里的原住民有些都与这些兵贼通了婚,恐怕压根不会揭发这些人。
想要查清楚,要头疼了。
尽管如此,曹德不得不赞叹:“化整为零,薛家小儿有点本事,竟然连本大爷都骗了过去,也不枉费爷遭这一场罪。”
竟然能想到这个好办法,藏匿私兵。
陈卫等人,听得深以为然。
这样散落的村子,实在太难发现了,便是路经此地,恐怕也没人会多想,被驱赶,最多也不过认为这里的百姓比较凶悍而已,而那些荒地虽长满了杂草,也没谁会注意,途径之人,谁有空去管村子里的营生是如何的。
“陈卫,等回了京中……”曹德扭头看向陈卫,准备吩咐。
却看到陈卫一身邋遢,臭气哄哄的,看得眼疼,面上十分嫌弃。
“……”陈卫自动自觉走远了几步,才开口:“祖师爷,您有何吩咐?”
曹德没有再啰嗦:“此次能有收获,多亏了那两人。你回到京中找到他们,就说这份投名状,爷笑纳了。这些日子,陈发当是查清了两人的底细,若是没有查清,那你便直接问他们,他们若是不说,或言辞有漏洞之处,就抓起来关着,等爷回来。”
这样的人,既然遇到了,要么成为自己人,要么直接除掉,绝对不能流到外面,不过惜才心起,他愿意多给一次机会,亲自招揽。
陈发是陈卫的双胞胎兄弟,本来陈卫这次会留在京中的,最后曹德改了主意,将陈卫给带上,留下了陈发。
“是,祖师爷。”陈卫知道曹德说的是谁,不过祖师爷这意思?
他不由问道:“祖师爷,您是想让属下回去?”
曹德点头:“嗯,事关重大,你亲自回去报信与尉迟…万岁爷,信就不写了,以防你被抓了,误了大事。”
祖师爷的话,就是这么实在,陈卫心情复杂:“是……”
曹德示意将那份舆图拿给他,他在舆图上做了暗记,将舆图交给陈卫,又交代了一句话让呈递上去:
“硕鼠万数之上,详数还需查明,与百姓混居,恐难辨别,悉数诛杀,可无后患。”
陈卫领命,带上自己的行囊,快速离去,返回京中。
曹德望着远处的村子,目光流露出一丝凝重。
能化整为零,隐匿在百姓之中,又保持了战斗力的私兵,是极为棘手的。
薛平这老贼,蓄谋已久,早就留了后手。
选得这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东入高丽,西走鞑靼,北行奴儿干部,但凡有点风声或被歼不敌时,这些私兵就能逃往别国,建州卫离此地也不近,想要一举歼灭,恐怕不易。
同时离京不算远,急行军几日就到。
还有与百姓混居难辨真假的难题。
都杀掉能一劳永逸,却可能误杀百姓,若一一甄别,恐会生变,延误时机。
难有两全之策。
尉迟昭,你会如何抉择?
曹德心中替皇帝深深忧虑,按他想的,调来兵马将这些村子全部围了,将壮年男子全部杀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被误杀的百姓,窝藏谋逆犯也不算无辜。
但这样弊端太大了,尉迟昭应当不会这么做,也不会选这条路。
这些权谋上的事,还是留给尉迟昭吧。
他能做的,就是留在这里,将这一带混了兵贼的村落一一查明,确定兵贼的数目,以便尉迟昭做好万全准备。
在曹德心有忧虑的同时,京城内后宫之中,各方奴才忧虑不安,各宫各殿的主子也避其锋芒,深居简出。
京城内。
一场极大的风暴来临,从后宫朝着前朝慢慢席卷而去。
后宫之中,五个奴才就有一个被抓去审问,按先急后缓去审。
张庆拿典籍档案,将余下各司各部未被抓的奴才一一叫去点名,翻查各个奴才的底细,有讲不清楚来历,或者神色犹疑的,当场投入诏狱之中,有看着古怪的,记下名去。
这个架势,像要将整个后宫翻一遍一样,所有奴才全部都要盘一遍。
有一星辰殿的小太监,匆匆从苍澜院出来,去与等待的大臣传达万岁爷的旨意。
督考的韩指挥使,已经捧着太原府解元的重考卷回来了,要求见万岁爷,礼部尚书也前后脚跟来了,秦祭酒与其他评卷官都在等着了。
小太监是过来通禀此事的,只是万岁爷有令,考卷暂且封存,放到御案上,同时万岁爷谁也不见,让他们都回去,无事不得入宫。
宫里出了大事,这时节万岁爷不见也是意料之中,小太监明白得很。
但礼部尚书那位老大人,德高望重,难缠得紧,而张总管忙得脚不沾地,没有功夫管这事,他头疼要怎么打发那位大人。
让小太监没料到的是,这次礼部尚书听了他的话,沉吟片刻,当即就走,压根没有多作纠缠,其余人等都随着散去,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诏狱里几乎人满为患,掌刑司的人一片忙碌。
冬雪和夏柳,是经手燕窝和汤盅的人,又是在苍澜院之中的,还是归属齐嬷嬷下,从星辰殿出来的宫女,特别享有优待,得季运来和掌刑司副总管周勇亲自审问。
季运来翻来覆去审了一遍夏柳,这宫女虽然慌张,却坚持说自己没犯事,即便如何吓唬,甚至差点被用刑,也咬住牙关坚称没有犯事。
他又转而诈问燕窝的事,夏柳依旧说燕窝没有问题,要是有问题也是御膳房的问题,她是从御膳房领用的,有记档,还有人证等等,将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
季运来知道燕窝是没有问题的,而夏柳的问话看着也没问题,但他总觉得夏柳瞒有事,这是身处刑狱多年的一种感觉,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周勇来报,凑到季运来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第551章 徐德妃指使
季运来神色大变,匆匆让人将夏柳押下去,没空再管,抬步就前往审问冬雪的地方。
周勇对冬雪的审问并不顺利,一开始无论他怎么审,冬雪都只摇头不说话,看得出这丫头怕得要死,身子直抖,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就是直摇头不肯开口。
直到周勇威胁上刑,这丫头面色才产生了变化,却是变得面如死灰,仿佛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一样。
周勇见有效,要让人将她架上刑具,刚抓住她,她挣脱后厉声尖叫,直接招供,说是徐德妃指使。
周勇大吃一惊,面色骇然,牵涉的人位高权重,他不敢做主,只吩咐人先看着,不许闲杂人接近,自己则去请示季运来。
季运来快步走起来,心跳加速,他原以为夏柳是最有问题的那个,万万没想到是这个老实的冬雪。
到达审问之处时,只见冬雪跪在地上,仿若陷入魔障之中,满口是血,不停在说:“是徐德妃指使我谋害莲美人,是华英殿的人将汤盅交予我,让我给莲美人用,落了莲美人的胎,是徐德妃指使……”
角落里有道身影,是看着冬雪的小太监,低着头表情晦暗不明,无人关注。
季运来心知冬雪状态不对,感觉事有蹊跷。
未赶到人前,就先发制人,当即暴喝出声:“休要信口雌黄,你说徐德妃指使的你,那你可曾私下见过徐德妃?若是见过,是在何时、在何地?若是没见过,你又怎知是徐德妃指使,而非他人诬陷?”
句句质问掷地有声,问得陷入魔障之中的冬雪停止话语,呆呆侧头望向来人。
季运来见稳住了人,暗暗松了口气。
他面色严肃,慢慢踱步过来,形成威压之势,嘴里厉声道:“掌刑司岂是你含血喷人之地,还给我从从实招来,是何人教你这么说?”
冬雪眼珠子动了动,恍如大梦初醒,眼中焦距回来。
她转头看向周遭不善的眼神,两行清泪立时夺眶而出,嘴唇动了动,似说了句什么,无人能听清。
紧接着她猛然起身,当头撞向墙壁。
季运来瞳孔一缩,快步赶去,大喊道:“拦住她!”
角落那道身影,似早有准备,此时下定决心,当即窜了出去。
烛火照亮了他的脸,赫然是小顺子!
没多久,一道身影从掌刑司中走出,朝着御花园西侧匆匆走去。
不久后,宫里传出一丝风声,徐德妃下毒暗害莲美人,致莲美人小产,大出血后生死不明。
后宫人心惶惶,无人不敢公开谈论此事。
夜里,某处宫殿之中,一名女子素手拈起一颗白玉棋,放到棋盘上,面带微笑,对着对面的宫女道:“本宫赢了。”
头戴梅花簪模样清秀的宫女,起身恭敬道贺:“恭喜娘娘,重掌后宫,指日可待。”
声音无波无澜,似乎无论什么事,都引不起她心绪的波动。
侧立在另一边的宫女,见状抢着道:“恭喜娘娘,还是娘娘掌管后宫的好。那徐德妃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昔日看着与莲美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却没想到这么狠心,能下此毒手。咱们娘娘就不同,人美心善,管着后宫之时,从未出现这等罪孽之事。”
薛贵妃拨乱棋盘上的棋子,瞪她一眼,嗔怪道:“休要胡言乱语,是不是徐妹妹做的,还说不准的事。本宫只盼后宫和睦,姐妹相处融洽,谁来管着后宫都是一样的。”
彩霞低头屈膝,笑吟吟应道:“娘娘说的是,奴婢知错了。”
不经意去瞥一眼彩琴,眼中有些许得意。
薛贵妃心情很好,择起棋盘上的白子放入盅里,微微叹了口气:“传本宫旨意,华庆殿从今日起吃斋念佛,为莲妹妹祈福,这是本宫仅能为莲妹妹做的了,希望她能平安度过此劫。”
她父亲没有骗她,她什么都不必做,想要的自会有人双手奉上。
徐德妃结局已定,莲美人元气大伤,刘令仪也快死了吧?
往后无人与她过招,可要寂寞了。
彩琴与彩霞,两人同声应“是”。
深夜,京中某处大宅院内。
一人坐于书房太师椅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朝着传递消息的仆从下令:“去告诉那几位大人,如今水到渠成,他们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想想该如何草拟奏折,诛杀谋害皇嗣的奸妃奸臣。”
“是,老爷。”仆从领命。
“退下吧,将管家唤去备些好酒好菜,老夫要小酌一杯,去办吧。”
“小的这就去办。”仆从倒退出去。
坐太师椅上的人,一改往日谦和的模样,志得意满的笑起来,只觉得这些年憋在心中的郁气,都抒发出来,浑身舒爽。
尉迟昭以为让他陷入户部的琐事之中,就能让他分身乏术了么?
何其天真啊!
他玩弄权术时,尉迟昭还是个只会玩泥巴的黄口小儿。
夜色渐浓,寒霜已至,覆盖整个京城,只苍澜院温暖依旧。
次日早朝上,皇帝神色难看,眼有淤青,面带煞气,频频看向后宫来人的方向。
朝会上,气氛极为压抑,所有朝臣都觉察到龙椅上天子的不对,仿佛极力压制着狂风暴雨一般。
除开有事启奏的大臣,要硬着头皮禀报公事外,其余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礼部尚书半阖着眼,眼观鼻鼻观心,像老僧入定站在一侧。
兵部的一个臣子,硬着头皮将收到的奏折一一禀报,因沈明之事,那些要宣入京中觐见陈辩的将士,将在万寿节前抵达,以恭贺吾皇万寿。
皇帝面色早已不耐,冷冷点批:“不过陈辩小事,诸将在边关日久,忘了侍君之礼?今竟敢巧借名义行拖沓之事,令诸将速速前来,过了时日不陈辩也罢,直接定罪吧。”
当初想为沈明正名的武将,当即大喜,高呼吾皇英明。
薛平的人一惊,立即有几人出列,连声说万岁爷,万万不可。
皇帝神色不耐,一挥手,冲着两拨人大怒喝止:“退下,其余人等还有何事?”
竟是所有人都不给好脸。
第552章 退朝
薛平的人暗暗松了口气,默默退回列中,而武将也不敢再造次,缩回队列。
户部侍郎肝颤出列,实在不是他想此时说,而是先头万岁爷打回的章程,截定的日子,就是今日。
他咽了口唾沫道:“臣有事启奏,秋收的章程,臣等已拟好,还请万岁爷过目……”
皇帝翻开呈上的奏折,只匆匆扫了一眼,直接将奏折砸下,斥道:“不切实际,空话连篇,户部已无人不成?不若朕赐地一亩,让户部诸卿挽起裤脚,下田种地,体察秋收之得?”
户部侍郎当头被砸出一道印子,额头冷汗淋漓,连忙跪下匍匐告罪,道回去重拟,定拿出一个满意的章程来。
皇帝也不叫人起,冷眼扫视殿下一圈,目光所过之处,朝臣头垂得更低了。
他起身甩袖,直接道:“既无事启奏,退朝。”
话毕,人已下了御座,朝着殿外大步走去。
平日里繁杂的早朝,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朝臣反应慢了半拍,才行告退礼,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着的薛平,偷眼看离去的背影,将方才之事仔细想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如果皇帝只批那些陈辩将士回京的事,他还不放心,后面又斥了户部拟好的章程,他的心才落回肚里了,知道不过是后宫的事,一同撞了枪口而已。
皇帝下了朝,一改常态没有回星辰殿,而是直接穿过御花园,去了苍澜院,更是罕见的没有抬奏折回去,形色匆忙朝苍澜院而去。
后宫里,流水一样的珍贵药材,由星辰殿的太监捧向苍澜院,太医院正昨日从宫外赶到,连夜进了苍澜院,与黄祖德一直守在苍澜院。
华福殿的刘妃,昏昏沉沉一觉醒来,收到了徐德妃谋害莲美人的消息。
她激动之下,剧烈咳嗽起来,合着咳嗽断断续续狠声道:“荒唐,怎有人信,咳……定是贱人下的手,咳咳咳……”
这个局面意味着什么,她怎会不懂?
眼看局面一片大好,她还没来得及添柴加火,就这么被打破了,让她如何能甘心。
她绝不容许薛婉君起势,绝不容许!
清雅连忙帮她顺背,给她塞了一块含片,才止住咳嗽。
刘妃羸弱地让清雅扶她起身,坐到桌前,将含片吐出,看着桌上那碗浓浓的药汁,她扫开清雅的手,直接抖着双手端起便喝。
喝得急了,被呛了好大一口,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执意要将药汁饮干净。
她要吊着命,薛婉君不死在她前头,她绝对不能死。
“继续说吧,我承受得住。”刘妃用帕子捂着嘴,满眼怨毒。
“是。”清雅掩下眼中的酸涩,重新变得冷静起来:“此事存疑,不能定是否是徐德妃的手笔,华庆殿传来消息,薛婉君此次并未插手,不过早前,有生人出入华庆殿,极为隐蔽,那人只看了个影子。”
刘妃冷笑:“存疑?徐德妃心系沈明,还看不上后宫这点权势,万岁爷未动过她,她凭何要出手?”
清雅一惊,她跟在刘妃身边多年,竟是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
刘妃看向她,柔下嗓音:“此事我本要带到棺材里去,你知晓便罢了,万万不可泄露。”否则谁都保不住清雅。
这件事连薛婉君都不知道,除了皇帝和徐榕英,恐怕其余知道的人都死了。
当年她也是无意中知道的,却差点丢了性命,可见皇帝对这件事的重视。
徐榕英在宫中的作用,无疑是巨大的,后宫制衡薛贵妃,前朝徐虎忠心牵制薛平,她没有泄密的道理。
以前她能从一丝行迹中看出端倪,如今她却看不清了,近日皇帝频频出入华英殿,又抬高徐德妃权势地位,她已然看不清局势的。
但她相信,皇帝依旧是那个冷心冷肺的人,高傲绝情,从前不会动,今后也不会动。
“是。”清雅应声下来。
刘妃咳嗽两声,又重新说道:“清雅,与薛婉君相交多年,这贱人野心勃勃,视权如命,又对万岁爷抱有妄想,此次便是她做得再天衣无缝,我也能认定是她出的手。能一箭双雕,我的倒有些佩服,只是她以为这样就能拉徐德妃下马不成?万岁爷就算再宠莲美人,为了前朝,都绝不容许薛婉君一家独大。”
清雅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明白了。
她仰慕地看向刘妃,心里又酸涩起来,自家的主子聪慧过人,可惜遭了毒手,否则这后宫也不会让薛婉君独掌多年。
她接着道:“宫中如今已乱成一锅粥,各司各部的奴才都被盘查了一遍,有人说兴许下一步,就轮到我们这些伺候主子的人了。”
刘妃道:“无妨,你们清清白白,何惧之有。”
她这殿里人对她忠心耿耿,无人能渗透进来,又做事隐蔽,外人察觉不了。
不像珍妃那贱人,奴才全被发落了。
刘妃看向清雅,眼神柔弱下来:“清雅,等此事过后,你便让人将那件事放出风声去吧,便是伤不了薛婉君,我也要在万岁爷前记她一笔,恶心她一遭。”
清雅迟疑,这样太冒险了,忍不住劝道:“吴先生那边说……”
刘妃轻轻摇头:“按兵不动纵然稳妥,只是如今局势已变,何况……
她目光落到殿门厚重的帘子,悠悠道:“我也等不及了……”
揽月殿内,方嫔眼泪沾湿了帕子,眼睛发肿。
昨日她得到莲妹妹出事的消息后,已经晚了,谁也去探望不得。
昨夜一夜,她断断续续地哭,哭莲妹妹命苦,哭知己难觅。
摸着手下的画卷,她不由触景生情,睹物思人:“画好了画,莲妹妹却出事了,要这画何用,不若撕了去。”
说着掩面呜呜啼哭。
金喜在一旁,不胜唏嘘,她对莲美人有些好感,只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看自家主子是真的伤心,不是以往的做作,她叹了一声,劝慰道:“主子,莲美人吉人天相,有黄医丞和太医院正在,想来会化险为夷的。”
第553章 脸皮子真厚
“姓黄的那庸医也去了?”方嫔抬头,急了:“糊涂啊,怎让那姓黄的庸医医治,不行,我放心不下,还是得去瞧瞧。”
金喜赶忙拉住人劝,好说歹说,强调太医院正也在,才把人拉住,心累不已。
她觉得还是平日里矫情的主子好,想现在失了智的主子实在太难伺候了,她昨日已经劝了好大一番,就怕自家主子去撞枪口,跟那些奴才一样获罪下狱。
去御膳房取早膳时,她匆匆经过之地,不时有掌刑司的人经过,很是吓人了。
这宫里世态炎凉,这节骨眼上没人敢去看莲美人,除了徐德妃,但徐德妃的行为,或可解释为居心叵测,而自家主子,才是真心想去看的。
这回她看清了,自家主子对莲美人是真的付出真心了。
只是可惜啊……
金喜把方嫔劝住,揽月殿中哀怜声起,
“寒露莹莹盼卿好,只望我心代你身。”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一如方嫔的风格。
后宫之中的千百猜测,万般流言,苍澜院里的莲花,她都不知道。
她今日起了个大早,昨日没午歇,夜睡得早,一觉到天明,睡得香喷喷的,早晨起来精神得很。
跟着万岁爷一起起的,万岁爷眼底的青黑和面上的憔悴,都有她加工的手笔呢。
万岁爷走后,她百无聊赖的,去厨房观摩胖丫和小林子做膳,顺手指点了几句,发觉今日早膳做得尤其多。
顺脚拐去叫齐嬷嬷用早膳时候,竟然发现黄祖德那黑炭头也在!嘴里在背着什么东西。
撇头又看见太医院正在练五禽戏。
吓她一大跳!
小吉子和她解释后,她才大大松了口气,做戏做全套,没毛病!
既然要骗倒外面的人,就该这么办的!
这么一想,她来了兴致,学着太医院正练了练,被褚院正乐呵呵的指点了几句,夸她学得好,说有孕在身的妇人,练一练也不错,不过等月份再大了,就不得再练了。
她很高兴,觉得褚院正人真不错,要是御医都能这样就好了。
这么想着,她斜视了黑炭头一眼,背着手溜达过去,听了了听,原来黑炭头在背医书。
还真是勤奋,嘴里背的全是药名,听着就苦!
她撇撇嘴,懒得看这炭头,见齐嬷嬷出来,高高兴兴去迎。
两人用毕早膳,她有点无聊,让小林子给她背点书听听。
小林子一如既往,秉成她的作风,背书就要背得最大声,让人精神振奋地很。
齐嬷嬷听了一会儿,说昨夜没睡好,脑仁疼,回去了。
唉,自古读书人多寂寞,连齐嬷嬷都不肯陪她,她叹了口气。
吃饱了没事干真是难受,方嫔的画卷还没拿来,怪石托底她都糊弄好了。
她撑着脑袋,忽然想起昨日那摘抄本子,得了万岁爷的夸奖呢,而万岁爷的反应,她没记下来。
正好呢,添些内容,再记一记爷的反应。
说干就干!
她浑身充满干劲,只要想到万岁爷很高兴,又夸了她,她这就喜滋滋的,觉得自己学识有了用处。很高兴,
以前她内心里觉得,读书除了识字外,没啥用来着,咳咳,是对她没啥用,现下改观了。
她摸出那个本子,又扒出几本书,交给小吉子他们,让他们翻翻哪些是夸人的话语,她要记到本子里。
于是,皇帝早朝回来时,就看见了偏殿这幕奇观。
他的小妃嫔认真的窝在梳妆台前,拿着毛笔写写画画,而她身边,站立了三个太监宫女,人手翻阅一本书,翻着翻着,就出声念出来。
他的小妃嫔则埋头苦记,边记边让念慢点,遇到不会写的字,还得去看一眼。
他的小妃嫔何时这么勤奋了?
皇帝狐疑地踏入内室。
小吉子他们,看见皇帝到来,正要叫人。
皇帝摆了摆手,几人赶忙低头退出去。
“‘身躯凛凛’……嗯,这说的是长得威风,适合万岁爷。”莲花嘴里念着,一笔一划写着:“‘相貌堂堂’,这几个字记过了,省了。算了,还是跟着一道写吧,缺几个字怪怪的。再就是‘一双眼光射寒星,两万眉毛浑如刷漆’……,搞定!”
看得皇帝眼皮直跳,这写的是他?
待写完这句,莲花拿嘴吹了吹,拿起来看了看:“咦?”
她总觉得不对啊:“两万眉毛浑如刷漆?看着就凶巴巴的,不像万岁爷呀,小林子你这句不成!”
皇帝抬起的手又放下,他的小妃嫔还是识字的,总算有点良心,知道据实以写。
莲花拿起毛笔,直接从后往前涂抹,涂到“相貌堂堂”时候,犹豫了一下:“写都写了,涂了费墨,还是留着吧。”
决定下来后,她没有停笔,在旁边小心翼翼画了一个符号,才罢手。
扭头喊道:“下一句。”
看到皇帝,莲花豁然起身:“爷,您回这么早呢?!”
皇帝没忍住,直接伸手去捏住她的脸颊两边,捏得她嘴巴嘟起来,亲了一口,才罢休。
他含笑说道:“囡囡公务真是繁忙,朕来了这么久都不曾发觉。”
“明明是您偷看嘛。”莲花笑嘻嘻的放下笔,又娇嗔道:“爷您太坏了,总偷偷看我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晓,您是想抓我小辫子,伺机罚我是不是?”
搞得她有时候像做贼一样。
“囡囡若是心不虚,何愁朕看?”皇帝被揭穿也不在意。
偷看他的小妃嫔,已成为了他松筋骨的乐趣。
莲花噘嘴小声嘀咕:“脸皮子真厚……”
她觉得正常的事,到了万岁爷这里可就不一定了,要她怎么办啊。
皇帝挑眉:“嗯?”
莲花理直气壮地道:“爷,我可没有背着您做什么心虚之事,件件都是好的,您瞧这个。”
说着指了指那摘抄本。
皇帝看过去,知道她大早上就是忙活这个,于是哄了她几句,惹得她眉开眼笑。
还是看他的小妃嫔让人愉悦啊,朝会上那群老狐狸,看了就让他不耐,虽说早朝时候,是为了演戏,但他的怒火却是真的。
第554章 糖公鸡
如今他“心焦气躁”,无心处置政事,正好陪陪他的小妃嫔。
他坐到梳妆凳上,抱着莲花坐在大腿上,翻阅她早晨的成果。
莲花美滋滋地跟他介绍,都写了什么,边翻边说。
皇帝看到最新写的“相貌堂堂”也加了一个符号,想不通。
这摘抄本上的词句,他昨日已经发现了,有些词旁边画有符号,有些是一个符号,有些是两三个符号。
之所以说是符号,因为这些符号都有一个共同点,向前都有一个尖凸,向后都有一道弯钩。
皇帝疑惑了许久,看不出那是什么符号,昨日被外头的事打断,今日终于有空慢慢问了:“囡囡,这些画的是?”
他有印象,这些做过标记的词,都是跟他说过,想来是为了做标记区分的,只是怎么有些多有些少。
“这画的大公鸡呀。”莲花美滋滋的靠在皇帝怀中,都想要抖腿了。
难得万岁爷这么闲,早早就回来了,还看见了她勤奋的一幕,那她往后得更卖力了,让爷高兴高兴。
她指着那个符号认真介绍道:“这是鸡头,这是鸡尾巴,这只大公鸡画得一般,您看这只画得才好呢,长长的尾巴,高高的鸡冠都画出来了的,爷,您看像不像?”
她有些得意,这辈子还没画过这么像的,果然画画唯手熟尔,初时画这些大公鸡只有一团墨,画多了,就能把公鸡的形画出来了。
皇帝立时无言,这一团黑墨,有弯弯的钩竟然是鸡尾巴。
从没见过这样模糊的画,有些夸不出口。
他沉默一瞬,违心中带了真话:“不错,这只的确比方才的画得好。”
不纠结在像不像上,他指着每只鸡下的那一竖,接着开口道:“囡囡这画的是糖人捏成的公鸡?这一竖是那根糖棍?”
万岁爷夸她鸡画得好了,莲花高兴极了。
听到后头的问题,莲花“咦……”了一声,凑近去瞧了瞧。
这说法似乎不赖啊!
她越看越觉得好,没忍住竖起大拇指,立即夸赞道:“对啊,爷,还是您想得好,我怎么没想到呢。这大公鸡太小了,两只脚难画,好难岔开啊,画着画着便沾成了一团,于是我便画的金鸡独立,不过还是您聪明,我觉得您说的糖公鸡要更贴切呢。”
嗯……他的小妃嫔,真是又天真又单纯。
皇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后选择昧着良心道:“囡囡的画,果然与众不同……”
天生鬼画符,只有她自己能看懂。
莲花傻笑出声,只觉得这世上只有万岁爷懂她呢,真好,小吉子小青和小林子他们,都说看不懂她画的什么,她没搭理他们,而万岁爷夸她画得好呢,瞧瞧,这便是鉴赏力的表现。
皇帝摸了摸鼻子,不好打击她的兴致,又问道:“囡囡,将这些…鸡,画在一旁,有多与少之分,是何意?”
这个让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任凭他再聪明,也猜测不出来。
“哦哦,这个呀。”莲花笑眯眯的,手指点着几个旁边画了鸡的词,解释道:“这是用来表示,您最喜欢用哪个词夸您,大公鸡越多,您越高兴。您瞧瞧这词,才一只大公鸡,说明夸您这个词,您一般喜欢呢,不咸不淡的,这样下回我就不会用了。”
这可是她想出的法子,用得好的总结出来,往后使劲夸,不好的就少用一些。
皇帝顺着她手指看去,乃是胸襟宽广这一词,若是他没记错,这词是有次这小坏蛋做错了事,用这词将他架起来,想蒙混过关的吧?
难怪后来没见她这么说过了,原来是觉得自己反应太小……
不等皇帝回应,莲花又接连指了好几个词,哪个词用得皇帝最高兴,哪个他的反应还成,哪个用得很一般,都一一点出来。
皇帝跟着回想,顿时哭笑不得,每个反应,竟然都被她猜对了。
他的小妃嫔,有时候很迷糊,可在这些旁门左道上,又偏偏十分机灵。
自己的脾气,连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张庆,都难以琢磨,竟然被这小坏蛋摸得一清二楚的,却用在这些歪道上,而他的确十分受用。
想来也是多数时候,他没在她面前掩饰自己情绪的缘故吧。
嗯,他的小妃嫔不去当马屁精,实在浪费了才华。
他宠溺地笑了笑,亲了亲她脸颊,又问道:“为何用的鸡标识,点个几点,不是更方便?”
不必画那么费劲。
莲花想都不想道:“因为大公鸡又臭美,又高傲呀,爷,这不正像您么?我可是精益求精的人,怎能糊弄了事,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
她见过的大公鸡,都昂扬着头,十分臭美,不正像生气要她哄的万岁爷?高傲地别开头不理她,那副神情,活脱脱像个骄傲的大公鸡嘛,她也是从那里得来的灵感。
皇帝的脸瞬间黑下来,原来如此,他的小妃嫔一直在腹诽他。
很好,好个精益求精,都用在了这上头,好得很。
呀,好像说漏嘴了……
莲花嘚瑟过了头,看到皇帝神情反应过来后,赶忙捂住嘴,偷瞄向皇帝。
皇帝给气笑了:“你说朕像什么?”
莲花敏锐地感觉到危险来临,咽了咽口水,一条腿放下来,偷偷迈出去,准备开溜。
她干巴巴地开始笑:“哈哈,那个,我说错了,爷您乃真龙天子,当然像龙咯,又威武又霸气的龙。只是那个,我是不会画龙,否则给您画十条八条的,哈哈……”
“嗯?”皇帝开始眯起眼睛。
他的小妃嫔真是有趣,这是骗鬼呢。
“哈哈哈,哎呀,大公鸡也好看的,七彩羽毛,就爱欺负几岁的小娃娃。”莲花感觉十分不妙了,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却感觉越说皇帝眼神越危险。
看着不对,她立时决定开溜为妙:“爷,我去看看奶奶,好久没见她了怪想她的。”
起身就准备走,却被皇帝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一手楼背,一手抱在腿弯,抱了起来。
第555章 最爱逗她了
“啊!爷,您放开我,我知错了。”
皇帝冷笑一声,不搭理她,将她抱起来走向床去。
莲花搂着皇帝脖子,嘴里挣扎道:“爷,我没那么想的,我方才说错了,只是画着好玩,您不要多心……”
到了床前,皇帝将她放上床,脱掉她鞋袜。
鞋袜一脱,莲花咕噜就爬到里侧,直接用被子把自己盖住,盖得严严实实的,嘴里可怜兮兮道:“爷,有话好好说,您别罚我嘛,爷……”
眼神却警惕的看着他。
皇帝瞟她一眼,哼了一声,高冷地不再看她,将自己鞋袜和外衫除掉,上了床端端正正躺在外侧,闭上眼睛不理她。
莲花观察了一会儿,见皇帝还是没动静,不由凑近了些:“爷,您困了?”
皇帝依旧没有应她,只闭着眼。
莲花小心试探,将被子拉开了些,将信将疑又问了句:“您是不是累了?”
怎么看着万岁爷面上的憔悴,是真的,而不是她加工的痕迹?
先前起床时,天黑乎乎的,看不真切。
现在越看,越觉得万岁爷好像一夜没睡,神色有点疲倦。
想到这里,莲花心疼了,将被子全部拉开,挪过来,把被子盖到皇帝身上。
用手在皇帝脸上擦了擦,想抹掉那些痕迹,看看是不是真的憔悴,只是好像压根抹不掉。
她正疑惑时候,被皇帝一把抱住:“小坏蛋,可算抓到你了,看朕怎么收拾你。”
说着搂住着她,轻轻拍打了几下屁股,又狠狠亲了几口,耳朵、额头、脸颊,亲了个遍。
莲花咯咯笑着直躲,嘴里娇笑:“爷才是坏蛋,您又涂我口水了,哈哈哈……”
随着她月份越来越大,爷怕伤着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来抓她了,改为设套让她自投罗网,她回回都上当,却乐此不疲。
万岁爷最爱逗她了,她知道的,却由着他,因这时的万岁爷心怀放得开,没有平日那么沉重。
两人闹了一会儿,皇帝搂着莲花静静躺在床上,温声问道:“小乖乖,陪朕歇一歇?”
“嗯,好呢。”莲花乖乖窝在他怀里,没有多说,觉得很安心。
皇帝沉默片刻,又说道:“囡囡,汤盅下毒之事,朕已知是何人所为,却还不能当即给你和皇儿报仇,需等待时机。”
他搂着莲花,将手放到她的肚子上,一下一下抚摸。
昨夜他已彻底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若是别人,当场能报,若是那人,还得等曹德信儿,若不能一举拿下,恐贻害无穷。
莲花惊呼:“哇,这么快便查出来了么?万岁爷好厉害啊!”
不是才一天吗?太快了吧!
她只猜出了帮凶,主谋她还没来得及想的,她知道自己斤两,懒得白费劲儿了,万岁爷也太厉害了。
她抬头凑近,刚刚够到皇帝脸颊,忍不住吧唧亲了皇帝一下,又乖乖躺好。
皇帝抚摸莲花肚子的手没停,眼中却带了些许笑意。
他的小妃嫔,次次关注的重点,都与他想的不同。
想到报仇之事,他收了笑意,暗叹一声,接着重复一遍问道:“知道何人所为,却还不能替你们报仇,你可怪朕?”
这是他心里不痛快的原因,今日朝会上,发的脾气三分假,七分真,并非演戏。
昨夜,在他的小妃嫔睡着后,他去处置后宫之事到深夜,又马不停蹄对局势做了种种安排,等回来将重要的奏折都批阅,过了一番这几日重要的政务,待该安排的全部安排好,已将近上朝的时辰。
几日的事压到了一日去做,在这种连轴转的强度之下,连皇帝也难免生了倦容。
但这正是他要达到的目的,否则怎么可能骗过那些老狐狸。
他不容许在这样无关紧要的细节上,出现疏漏。
莲花不甚在意地道:“爷您也有难处呀,不怪的。那便等等吧,不必着急,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么,还有那个什么勾践忍辱负重,不打紧不打紧。”
原来万岁爷是因这事心情不畅快啊,她不觉得有什么,但万岁爷心里不好受,她就难受了。
皇帝哑然失笑,心中宁静了两分。
他的小妃嫔又乱用词了,有他在,谁敢让她忍辱,便是薛平之女薛婉君也不能。
与薛平勾结的军中之人,已在来京途中,只待万寿节朝贺之时,将他们永远留下。
此时若是动了薛平,不单私兵的事查不出来,前头的布置也功亏一篑,放这些人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与薛平形成呼应之势,引发军中动荡……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此事两难全也……
他不愿委屈他的小妃嫔,却也无法大动干戈,牵扯到军中之事,能用最小的代价,就用最小的,避免血流成河伤了国本。
当年沈明之事并不简单,沈明一家历代忠良,沈明之父早已战亡,沈明祖父也因战时伤了要害,卧榻在床,吊着性命,除了沈明,沈家只余一个男丁——沈石。
沈明战死一事传来,沈明祖父本就残破之躯,惊闻噩耗,又被薛平一流污蔑逼迫,一代老将含恨而终,沈家再也无人支撑,呈家破人亡之状。
那时他正年少,徐榕英拜见过他,请求他帮助沈府,只是当时的他韬光养晦,薛平势头太盛,他没有应承,也不能应承,只暗地里,安排沈明初出茅庐的亲弟沈石诈死,离开京城,改名换姓,放到别处。
此举化解了沈府的危机,薛平一流看沈府男丁死绝,翻不出花来,便假仁假义不再追究沈府,此事徐榕英知道。
如今当年沈府诈死的那个少年,在他的安排之下,磨砺成了一柄锋利的战刀,对薛平一流恨之入骨。
沈石接他之令,此时已枕戈待旦,只待曹德传来消息,一举将薛平藏的私兵屠杀殆尽。
往事与现在的事交织其中,令人五味杂陈。
无论为国还是为民,亦或者为了他的小妃嫔,薛平这样的权臣,都必须得死。
他势必要将薛平连根拔起,彻底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
第556章 不谋而合
莲花难受,见皇帝半天没有说话,忍不住侧起身子来,去看他的表情。
皇帝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
莲花重新躺下,手指开始玩他的头发:“昭哥哥,我又没有事,现下害怕的应当是他们才对,就跟杀鸡似的,鸡才是害怕的那一个,握着刀的人才不必害怕,就先让他们挣扎挣扎嘛。”
“嗯,乖。”皇帝应了一声,他的小妃嫔的安排,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莲花闷闷的,窝在皇帝怀里,玩着他的头发。
万岁爷为了给她报仇的事不开怀,她也高兴不起来。
她想说她一点事都没有,她的气早就出了,她只要万岁爷好好的就行,让万岁爷别担心。
却知这安慰对万岁爷来说,是触达不到心底的,潜在的威胁终归还在的,爷肯定担心,而且兴许还对她怀有愧疚。
就像当初有人放长虫害齐嬷嬷,她就一口恶气堵在心口,非得当场将放长虫的人揪出来,才能消了那口恶气。
万岁爷想来也是如此吧,她能懂。
事到如今,得想想法子帮帮万岁爷才行。
这么想着,又结合前头的事去想,莲花绞尽脑汁去想,想着想着,灵机一动!
嘿,有了!
她重新起身,兴冲冲道:“万岁爷,我有一个主意,帮您消消气如何?”
“嗯?”皇帝看向她。
好端端的,他的小妃嫔怎么又兴奋起来?
听她的话,忍不住心中一暖,他的小妃嫔在为他担忧呢。
莲花忍不住凑近皇帝:“爷,您说咱们吓那些人一大跳如何?”
反正戏演得真真的,连万岁爷都下场了,整个后宫都被吓着了,那不如吓到底吧,吓怕他们。
皇帝好笑地看着她:“如何吓?”
莲花开始在皇帝耳边,嘀嘀咕咕她的“好计策”。
现在外头的人都以为她有事,快死了,害她的人必定心里爽得很,估摸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但实际上,她好着呢,活蹦乱跳的,一点事都没有,若是害她的人知道了,能气吐血来。
所以,她先藏起来,等那些人以为尘埃落定,最高兴的时候,什么风言风语都传完后,她再公开出现吓死他们。
莲花美滋滋的,自觉主意非常好:“爷,您说如何?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若知晓我好好的,比他们都要吃得饱睡得香,是不是能恼得捶墙呀。”
皇帝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
虽说她的话像玩闹一般,却说中了他计划中的一环。
他调侃道:“囡囡与朕不谋而合,只是要委屈囡囡在院中闷一阵了,可受得住?”
“哦……”提到这个就来气,莲花侧过身,鼓鼓嘴,气哼哼道:“我不一直在闷着呢么?都闷那么久了,也不在乎那么一日两日的。哼,我一起点出去的念头,小吉子就抱着我腿哭嚎,现下连小林子都学坏了,将小吉子那一套学会了,见小吉子抱腿嚎叫,他也抱腿,腿上挂着两个人,这样还怎么出去嘛。”
她最近一次出去这院子,还是中秋宴时候,其余时候她都没出去过,跟以前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以前她有事没事,就带着小青出去溜达晃荡,几乎整个御花园都被她们翻遍了,什么季节,哪有吃的摸得清清楚楚的。
如今,只能窝在苍澜院里,哪都不能去,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做的,要不然她也不会闲得发慌,都能将夸万岁爷的话摘抄成本了。
看她气呼呼的表情,皇帝不由笑出声来,笑得很是开怀。
他知道他的小妃嫔十分能折腾,以前几乎日日都会出去逛逛,否则非得闷坏不可。
起初两人不熟悉时,每次都是在御花园里看见的她,哪偏僻就往哪走,哪有吃的就往哪去,青竹园的幼笋几乎都被她挖光了。
他能想象那情景,两个小太监为了拦着她出去,费尽心机,一左一右抱着她腿嚎叫,而她目瞪口呆,脸鼓得像个松鼠一般,却无可奈何。
这副情景想想就十分有趣,若能亲身见识见识更佳。
冯吉很好,彻底将他的吩咐落实了。
不是他不想让她出去,如今后宫之中,无数人对她虎视眈眈,前几次出去,就算暗中跟了人,或多或少都出了问题,让他怎么放心的下?
在他心中的想法彻底实行妥当之前,还是得委屈她。
“您还笑?!”莲花更气了,瞪大杏眼,秀气的眉毛差点都竖起来了。
这里头说没有万岁爷和齐嬷嬷的意思在,她一万个不信。
理解归理解,她能懂,故而她也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想出去时一劝就听。
可万岁爷现下竟然还笑话她,那就不行了!
看着她的模样,皇帝笑得更开怀了,胸腔一震一震的,这一笑,仿佛烦忧都褪去了,全身轻省。
“大坏蛋!”莲花忍不了了,嗷呜一声,双手撑床坐起身来,拿起他的手,咬了一口,见他还笑,又气咻咻地连着咬了几口,在手臂上留了好几个口水印,露出几个浅浅的牙印来,不一会儿就消了。
不曾想,越咬,皇帝越笑,她只好气呼呼的转过身去,拿屁股对皇帝。
皇帝闷闷笑了一阵,起身将她搂入怀里:“还咬不咬?”
他的小妃嫔温柔得紧,都舍不得用力咬,咬在手里更像是亲他。
她气呼呼道:“不咬了,您皮厚,咬着牙疼。”
“那气消了?”皇帝又问,低头去看她的表情,只见她脸颊鼓鼓的,还在气着呢。
斜了皇帝一眼,莲花哼出声,直接道:“还没有,今年秋日都没去哪,御花园的栗子,我都没吃着,不想理您了,哼。”
提起栗子,她有点流口水了,嘴馋了。
往年秋日她带着小青,悄摸去御花园那片荒地上打栗子,能摘好大一袋子,留着晒干储藏起来,做成栗子鸡、炒栗子、栗子粥等等等,总之能吃到冬日去。
尤其是栗子鸡,栗子的香甜细密,鸡肉的嫩滑多汁,吃完肉和栗子,再将浓郁鲜香的汤汁浇在松软的白米饭上,啊,太下饭了呢。
第557章 整个御花园归莲花管
她越想越香,咽了咽口水,忍住不流出来。
一看她那馋虫的表情,皇帝就知她在想什么。
将她抱靠在怀里,皇帝亲亲她的脸颊:“想吃栗子了?朕让人去寻可好?”
“好呀!”莲花迅速应了一声,嘴比脑子快。
应完后,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答应太快了,没有气势,赶忙找补一句道:“咳,我只是,只是想吃栗子了,才不是想理您的。”
“嗯,对,囡囡说的是,要如何才肯理朕?”皇帝顺着毛撸。
吃人嘴短,莲花气不起来了,面色有点不自在,又道:“好啦好啦,看在您也不是故意笑话的份上,我就理一下好了。”
看着她口是心非,皇帝心情愉悦,捏了捏她的脸:“委屈囡囡了,等往后安排好了,整个御花园,囡囡想如何玩便如何玩,可好?”
“啊?真的么?”莲花眼睛一亮,忍不住挣开他的怀抱,双眼扑闪扑闪地看着他。
“嗯,真的,整个御花园都归囡囡管。”皇帝郑重承诺。
莲花有点惊奇,这话是要给她升官么?只是有哪个官儿能管整个御花园的?
她仔细去想,宫里的妃子没有单管御花园的位份呀,便是太监和宫女掌事也没有这样的。
莫非万岁爷是想让她往后管所有管园太监?
如果齐嬷嬷听到这话,定不会想这么直白,宫里无论妃子还是奴才,确实没有单独管御花园的职缺,但皇后掌管整个后宫,御花园自然也是管得的。
这话莲花没有深想,换齐嬷嬷来听,就能明白皇帝的深意。
莲花自以为想明白了,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眉眼弯弯地问道:“爷,那什么时候可管呀?我以前常与那些小太监们打交道的,管着他们,我是挺乐意的。”
要是整个御花园都归她管,那太好了,她想将御花园改成啥样就啥样,肚子里的娃娃有福了,往后有地方玩了,她也能大展身手去教娃娃。
皇帝知她想歪了,也没有解释,只笑着道:“还得等一阵子,再等等。”
莲花顿时眉开眼笑,万岁爷可真好,总让她心想事成,等她管了所有园子的太监后,那这御花园里的能吃的,都是她的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齐嬷嬷先头让她养些花花草草,修身养性,哎呀,不用费那功夫,整个御花园她都管着,还缺那点花草不成?
带着美好的憧憬,莲花伸手去搂着他,撒娇道:“爷,那可别太晚了,最好赶在肚子里的小娃娃出生前,啊不,等他会走路时就好。”
这样也方便教,会走路时正好。
皇帝含笑应道:“好。”
算一算,没多少时日了,他得抓紧了,不能对他的小妃嫔食言。
想了想后面的事,皇帝觉得还是得先知会她一声:“囡囡,你的德妃姐姐,近日恐要受些苦了。”
“嗯?”莲花不解。
皇帝将宫中传的消息挑拣着,对她说了几句。
她登时一口怒气涌上脑门,放开皇帝,凶巴巴道:“这些人膳食管太饱了,竟造谣生事,教他们通通翻地去。万岁爷,您别信他们,地上的石块会绊到我,树上的果子会砸着我,华清池的鱼儿会咬我,唯独德妃姐姐绝不会害我,姐姐比这些自然之物还要可靠得多。”
“唯独?”那他呢?
皇帝抓住重点,满脑子疑问。
“啊?哦,还有万岁爷。”莲花看到皇帝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哎呀,刚刚气血上头,用词没太注意。
她气势立时弱了几分,偷偷觑了皇帝一眼,觉得势头不妙,搜肠刮肚想怎么补救。
皇帝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酸得很。
莲花目光开始发飘,想了想,又弱弱地补上齐嬷嬷等人,想着多补几个,让万岁爷分散注意……
皇帝更闹心了,合着他是其中的一个添头。
狠狠瞪了她一眼,他就不该与她说徐榕英之事。
越想越闹心,干脆躺下来重新闭目,装作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
罢罢罢,唯小女子难养也,不与她一般计较。
莲花发觉好像更糟糕了,忍不住伸手去摇了摇他的手,见他不肯搭理她,不由苦了脸,眉头皱巴巴的。
万岁爷生气了可难哄了,她是知晓的。
哎,谁让她说话不经脑子呢,明知这个大娃娃在遇到德妃姐姐上,就小气吧啦的。
她皱着眉头凑过去看了看,见皇帝眼底有层淡淡的青色,早晨她给加工的还有痕迹在,心疼了。
她用手擦了擦,拿出帕子一点点细致的擦掉那些痕迹,擦好后,见皇帝眉眼好看得紧,不由自主拿手去描绘。
轻轻柔柔的,痒到皇帝心底去。
他抓住她的手,睁开眼睛,静静看着她。
她安抚地亲了一口,小声哄道:“爷,您睡吧,我陪着您。”
像哄孩子一般。
皇帝有些好笑,又受用得很,还有一种无法比拟的安宁祥和。
他眼中漫上温柔,嘴里却问道:“怎么,你的德妃姐姐不管了?”
莲花吐吐舌:“爷既然与我说,想来姐姐不会有事的。”
她将被子盖好,重新躺倒在他身边,挨近他蹭了蹭,伸手轻轻拍拍他:“昭哥哥睡吧。”
“嗯。”皇帝揽她入怀,重新闭上眼睛,一阵困意袭来。
恍惚之中,似有清甜柔和的歌声传来“蛐蛐叫声声,月儿亮光光,树影遮窗棂……”,像是哄人入眠的曲子。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意识渐渐松懈,沉入梦中。
皇帝睡一觉醒来,已过了午膳时分,从未有过的好眠,浑身轻松。
他目光找寻,正见他的小妃嫔在梳妆台安安静静扎花,似觉察了什么,扭头看过来,顿时笑靥如花,连扎了一半的花都不管了,放下手中物什,起身朝他走来。
他面上笑容徐徐绽放。
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一日,皇帝不理会外头的是非,闲散地待在苍澜院之中,这是自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清闲。
起初他兴致来了,手把手教莲花画画,教了半晌,纸上歪歪扭扭的墨迹依旧不知为何物。
第558章 逆子,你还敢顶嘴
他违心地点评了几句,遂放弃教莲花作画。
后来,想起给要莲花画一幅画的念头,皇帝亲自执笔,给莲花画画。
莲花在一旁相伴,看得惊叹连连。
苍澜院内,自有一番乐趣。
有人欢喜有人忧。
京中南城的一户不起眼的宅子。
“沐苏怎还不回?”苏然喃喃自语道,精神头比以往好了许多,面上也带了一丝红润。
莲长和走进来,端了一碟菜,恰好听见这句,回道:“宝儿和五生去问了,等他们回来就知道消息了。”
他把菜放到桌上,邀功道:“夫人,等会儿你就能吃为夫亲自为你杀的鸡了。”
话音刚落,莲万真端着另一碟菜进来,一听这话,直接道:“爹,您何时杀鸡了?那鸡您还不让杀呢,要不是我说是给娘补补的,您还非得拦不可。”
莲长和吹嘘被揭穿,立即看向苏然,见苏然面上露出了然的笑意。
他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讪笑解释道:“夫人,不是为夫不敢,是那笼鸡养了几日,养出感情来了。”
莲万真接口道:“不是吧,爹,我杀鸡时,您不是还不敢看吗?”将菜放到桌上,肉多那一端对着他娘。
不是他说,他爹连杀鸡都不敢,杀鸡前说什么养出感情舍不得杀,要不是他杀鸡时候他爹不敢看,他就信了。
这老母鸡上补佳品,本来就是给他娘买来补身子的,不杀怎么补,他爹想太少了。
莲长和吹嘘被亲儿子揭穿,连着两次,面子挂不住了:“逆子,鸡毛不是你老子拔的?这与杀鸡何异!”伸手就去打莲万真。
“哦…”莲万真直挺挺站着随便打,他都习惯了,嘴里嘟囔道:“杀鸡用刀,拔毛用手,明明就差很多。”
他爹这人心善,边拔毛边说罪过罪过,说是为了行善积德,让这母鸡早点超生投个好胎。
这话他没法理解,按他爹这个理,这母鸡肯定是前世造孽太多,这辈子才投做了畜生,更该杀了才对。
莲长和接连被顶,恼羞成怒:“逆子,你还敢顶嘴。”连着又打了好几下。
莲万真孝顺地提醒:“爹您别打疼了手,否则又得骂我了。”
他爹就是这样,从小打他打到大,打疼了手怪他皮厚,到时就变为骂骂咧咧的了。
“不怪你怪谁,你看看宝儿,你看看你大哥,就你这逆子长得皮糙肉厚的。”
莲长和语气缓和下来,揉了揉手,确实打了手疼,但不打气得肝疼,还是打的好。
这一幕在莲家日日上演,苏然习以为常,面上带着恬静的笑意,在一旁看着他们俩闹。
等他俩闹够了,苏然淡定地道:“老爷辛苦了,万真也辛苦了。”
莲长和立即抛下莲万真,换上一副笑脸,心满意足地道:“不辛苦,夫人好,为夫就好。”
莲万真也笑了:“娘,儿子不辛苦,为了您,杀多少只鸡都成。”
说完,接着出去端菜。
最后一趟,莲万真端着一锅大鸡趟,黎清书系着围裙走了进来,千尘尾随其后。
黎清书这模样,少了几分冷清,多了几分烟火气。
照道理来说,不应该让她做饭,但实在是没办法,莲沐苏不在,莲宝日日不着家,千尘啥都爱放辣椒,苏然还在养病,没人许她动手。
剩下就莲万真跟莲长和了,做的一个比一个难吃,这副重担只能落在黎清书身上了。
等都张罗好了,莲万真自觉完成任务了,直接道:“爹,娘,黎姐,我去跟王三他们喝酒去了,就不陪你们吃饭了。”
不是他不孝顺,实在是他吃饭太快了,又爱吃重口,次次吃完都干巴巴等半天,每当这时他爹就看他不爽。
还是他娘好,心疼他,不忍他等,也知道清淡的饭菜不合他口味,干脆让他自己跟马叔他们一起吃。
那边今天张罗了一桌好酒好菜庆贺,吃着痛快,他还挺期待的。
莲长和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去去去,别杵着碍眼。”
苏然瞪了他一眼,莲长和顿时不敢说话了。
苏然这才对莲万真含笑点头,嘱咐了几句,让他别喝太多了。
莲万真心里暖暖的,有娘的孩子是个宝,看看千尘,也就他干啥事都带上,否则都没人理。
想到这里,莲万真扯了一把千尘:“走,喝酒去。”
千尘站着不肯动,郁闷地看了一眼那锅鸡汤,更不愿意动了。
那可是用他的剑杀的鸡,不吃几口,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剑。
莲万真这人很自来熟,这些日子天天都往他面前杵,干啥都爱叫上他,时不时要和他打一架。
他不搭理就一直在他身边说,忒烦,不得已他才理一理。
今日莲万真嫌弃刀钝,借他的剑去用,他同情莲万真没有称手的兵器,便借了,等他知道借去干什么时,已经晚了,那鸡都杀了,沾了一剑鸡血,擦了好久……
莲万真走了几步,发现人没跟上,又回头扯了一把:“别磨磨唧唧,像个娘儿们,你不是想吃辣了?走啊,辣死王三那帮小子,让他们那么能吹牛。”
千尘一听辣字,心动了动。
最近顿顿都很清淡,每次他想进厨房,莲万真就有事找他,让他去不成,好久没吃过辣了……
黎清书最了解千尘不过,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清清冷冷地说:“去吧,鸡汤给你留了。”
这些日子千尘很高兴,她看得出来,平日里跟着她太闷了,没有朋友,也没什么乐趣,他喜欢这里,喜欢莲万真。
千尘这才肯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厅,走出院子。
远远还听见莲万真絮絮叨叨说:“千尘,你那辣穿肠带身上了吧,你话这么少可不行啊,待会怎么吹得过王三那帮小子?你倒是说句话啊,可急死了我,算了,你那份我帮你吹了……”
厅里,苏然微微歉意:“清书,劳烦你照顾了我这么久,实在过意不去。”
“恩人不必如此,你与我有大恩。”黎清书微微摇头,正拿起碗来。
第559章 攻讦
莲长和抢先一步端起,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鸡汤:“清书妹子,当年夫人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患难真情才更难得,谢你的话咱就不多说了,你的好我们记在心上,来,先来碗鸡汤补一补。”
黎清书道谢接过。
给黎清书盛完汤,莲长和又给苏然盛了一碗:“夫人,你也来一碗。”
苏然温柔一笑,招呼莲长和也吃,给黎清书和莲长和各夹了一筷子菜。
几人用着饭,其乐融融。
黎清书和千尘两人,这些年一直游历四方,居无定所,难得有这样的时刻,很是享受。
知莲家如今没有脱离危险,黎清书决定暂不离去,等安稳了再说,更何况她的小徒弟还不知所踪,等曹德回来,她再让他帮找找,兴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莲宝这边,让五生进国子监找了莲沐苏一趟,没什么事,暂时放心了。
他猜测最多一两日就有结果,到时候他大哥就能回来,去治腿了。
坐在驭位上,马叔低声和莲宝说着郭能那边的情况,一切都朝着他们计划的走,将郭能溜得团团转。
莲宝点点头:“也耍得差不多了,郭贼如今深信不疑,过几日便向他收些利钱,不过郭能此人阴狠狡诈,还是要多加当心。”
马叔不以为意:“小公子放心吧,那郭贼瞧着便是个外强中干的,掀不起什么浪来。”
莲宝摇头:“马叔,不可轻视大意……”
话未说完,马叔爽朗一笑:“有小公子在,咱们怕什么。”
他吁了一声,将马勒停,回头接着道:“小公子,咱到了。”
莲宝想了想,马叔是老江湖了,而且有他看着,应当不会出什么事,遂不再劝。
马车停在一座院子的后门外,依稀能听到里面的高谈阔论的声音。
马叔满面笑容,嘴里责怪道:“王三这小子毛毛躁躁的,今日一大早便嚷嚷着庆贺,张罗兄弟们买酒做菜,这银子都没收回来,有什么可庆贺的。”
话虽这么说,他面上却丝毫都没有不满,自家小姐身体好了,他心里高兴,始终没有寻到机会庆贺,今日正好。
听着里面的声音,莲宝微微皱眉,随即松开,这些日子大家伙精神都太过紧绷了,好好喝一顿也好。
郭能被他们搅得焦头烂额的,被引视线到了别处,想来也不会注意到这里。
马叔跳下马车,前去敲门,等门开时回头道:“小公子,五生,等放好马车,咱们一同去见过小姐,便来喝酒如何?”
他们选的这处院子,外面有许多七拐八拐的巷道,一般人来到很容易迷路,若有什么事,凭借地形他们也容易脱身。
马叔和莲家分开住,两处院子隔着不远,看着没什么关系,都是独立的,谨防被一锅端了,却又能互相照应。
莲宝做事向来小心谨慎,自从搬来这里后,从不让马车到莲家的院子门口,防止贼人中循踪凭车轮印找到,且每次嘱咐马叔回来后,清除手尾。
莲宝也跳下马车:“叔,难得大家高兴,我们还是先进去,我与五生吃两口肉就走,酒就不喝了,让二哥陪你们喝。娘那边回去我同她说一声,你就不必去了,陪大家好好吃一顿。”
五生从车厢里钻出来:“是啊,马叔,他们喝酒没你可不行啊,王三哥说这一次准备了两缸酒,就准备等着你回来,将你喝倒了。”
马叔没笑骂道:“黄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叔会喝酒时他还在玩泥巴,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他。”
小公子拒绝喝酒,他早有所料,小公子说了,人在险境时刻需保持清醒,不喝酒。
几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后门内传来问话:“谁?”
马叔上前:“我。”
门内又问:“几长几短?”
“两长一短。”
“什么花开了?”
“青树开花。”
一问一答在对暗号,所谓两长一短表示一切顺利,人最忌讳三长两短,鬼最忌讳两短一长,若答两短一长,就是要做好准备,有鬼来了,灭了它。
青树开花则报的平安,没有被人胁迫,若答竹子开花,则是出大事了,无可抵挡,需紧急撤。
这是他们的暗号。
暗号都无误后,门“嘎吱”而开,迫不及待走出一个老汉一个小伙,两人身上都带着一股肉香和酒味,显然是正吃着肉,听见了叫门声。
其中那个小伙将门全部敞开,热情地道:“三公子,马叔,正说着你们呢,你们就回了。”
老汉走出来:“快进来,酒肉都吃上了,二公子也在,都等着你们回呢。”
几人应了一声,一同进了后门,出来的老汉和小伙垫后,一个把马牵进去,一个出去清除痕迹。
第二日就这么度过,苍澜院平静如水,后宫沸沸扬扬,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第三日早朝,一封奏折上奏天听,直如石破天惊,震动整个朝堂。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赵忠出列,当庭参奏徐德妃狠毒无德,谋害皇嗣,罪无可恕,当治其死罪。
参奏徐虎教女无方,致使其女犯下滔天大罪,当收回御赐虎符,贬为庶人,发配边疆,终身不得入京。
朝堂上一瞬寂静无声,几乎所有大臣大惊失色,震惊得无以复加。
多数大臣从昨日依据蛛丝马迹猜测出了事,却不知出事的是皇嗣,后宫之中唯一的皇嗣,他们事先都没收到风声,只直觉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
皇帝面色难看,一双利眼审视赵忠,赵忠无所畏惧,俨如忠臣。
如此反应,朝臣哪还看不出来。
很多大臣急了,皇嗣乃固国之本,皇帝不急,他们急,这么多年来,千盼万盼就盼到了这点希望,出了事怎不让人着急?
皇帝坐于御座之上,周身杀意凛冽,不发一言,眼神审视着赵忠的一举一动。
诸多大臣急了,直接质问赵忠是何意,此事事关重大,岂容儿戏。
薛平立在人群之中,心中总觉得有哪不对劲。
第560章 用心险恶
是啊,这次这么大的事,难怪他们没有收到风声,原来是万岁爷封锁了消息,一直瞒着。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那赵忠又是从哪得知的?
赵忠官袍下的衣服已然湿透,他定了定神,想起之前对过的措辞:“昨日,昨日臣下值想去食肆小酌,遇见一少年面有异色,提了一个包袱,鬼鬼祟祟去典当铺子典当,臣觉察不对,便暗中留意,却见少年从怀中小心掏出几样物件,臣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宫中御制之物,大惊之下,让人拿下带走。”
“御制之物流落民间,臣知晓此事非比寻常,连夜问话,后从少年口中得知,少年姊姊在宫中当值,当值之所正是身怀皇嗣的莲美人的苍澜院,这些御制之物,便是从宫中姊姊托人带出给的少年家中,给父亲治病。”
他越说越顺:“臣本以为是少年姊姊偷盗,仔细端详物件,却见其中有一样刻有“英”字,惊觉不对,逼问少年,少年熬不住招了,说姊姊受宫中位高权重的德妃指使,被逼毒害莲美人,脏物便是从徐德妃处得来。姊姊自知事后会遭德妃灭口,将此事告予了少年,告知若是无消息传出,便是已得手,让其得了银子带着一家远走他乡避祸。”
最后,他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响头:“万岁爷,臣便是从此人身上得知的消息,得知此等大事,臣不敢有所瞒,连夜将奏折写好,早朝上立即参奏,这是其中的一件证物,请您明鉴。”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件镶了三种宝石的首饰,向上呈递。
若是莲花在此处,定然认得出这三种宝石跟徐德妃送她的三种宝石弹珠颜色一样,只是水头没那么好。
徐虎一眼望去,就知是着了道,来者早有准备。
那三种宝石世上罕见,正是当年他打了胜仗收缴的宝石,只是那首饰绝对不是他女儿的!
那几块宝石主料都给他女儿做弹珠玩了,这种成色的边角料,只配给他女儿做鞋面用的,怎么可能会做成首饰。
这是赤裸裸的栽赃!
他惊怒不已,大喝一声:“狗贼,尔竟敢栽赃陷害我女儿!”
双拳紧握,双眼杀气腾腾锁住赵忠,竟是一副想杀人的模样。
赵忠不愧是被选出来的人,远非当初的吴御史可比,就算心中发怵,在旁人看来他依旧镇定如初。
他冷笑一声:“徐大将军,你还想像你女儿一般,当着万岁爷的面杀人灭口不成?”
徐虎愤恨难抑,一拳砸在大殿地上,生生砸出一坑来。
旁边的人顿时吓了一跳,躲远了些。
赵忠面色未变,心却被吓得漏了一拍,都知徐虎武力值高,调兵遣将、冲锋杀敌样样了得,却不曾亲身感受过。
若是那拳头落他身上……
他突然不敢想下去。
殿中静了一瞬。
有人忽然问道:“那少年在何处?”
赵忠一愣,不知声从何来,随即他悲愤道:“死了。”
“什么?死了?”
那岂不是死无对证!
赵忠点头,声声悲呛:“是下官无能。不瞒诸位大人,下官担心夜长梦多,让那少年带路,想连夜将少年一家转走,免得遭了毒手。谁料下官去晚了一步,少年卧床老父已气绝身亡,老母上吊而死,看似自然而亡,家中却翻箱倒柜,少年见状,悲愤之下当场撞墙而亡,一家人一日间竟是死绝。”
他眼中隐约有泪,擦了一把,又道:“都察院无法插手刑部之事,臣见少年一家可怜,实在看不过去,让家中老仆收敛尸骨,今晨上朝前让老仆到顺天府开衙时报案,想来此时顺天府已接案。”
皇帝满眼冷漠看着眼前的作态,他道:“撞墙而亡?”
赵忠垂头道:“是……”
皇帝面无表情道:“赵爱卿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
这话不知为何,让赵忠心底一阵发寒,琢磨不透是何意。
他敛住心神:“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此乃臣之本分,当不得万岁爷夸赞。”
皇帝不再管他,对着两侧道:“来人,徐虎殿前失仪,即刻押送回将军府闭门思过。”
赵忠惊愕,他豁出身家性命,竟只得这个结果?
他正待要说什么时,眼角余光见有一人对他微微摇了摇头食指,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皇帝接着连下几道旨意,让禁军围住将军府,不得随意出入。
同时禁足徐德妃,派掌刑司彻查此事,如遇到抵抗,格杀勿论。
下完旨意,韩指挥使当庭带着人将徐虎请走。
而皇帝,则在朝臣怔愣之时,大步离去。
一群朝臣反应过来后,呼啦啦拔腿追在皇帝身后。
还未近前,张庆带人并着禁军齐齐拦住,皮笑肉不笑道:“诸位大人请回,如今万岁爷谁也不见!”
一群朝臣七嘴八舌让通传一声,想要求见。
好说歹说,张庆纹风不动,只依旧是那句话。
薛平驻足观望那群人,像一个置身事外的高人。
如今这一切都在他计算之中,要是事情进展太过顺利,他反倒要不安了。
他知道皇帝是起了疑心,谁也不信,无论赵忠还是徐虎。
别看皇帝只让人禁足了徐虎父女,所谓事儿越大越平静,只有字字推敲,才能领悟其中深意。
如果皇帝信徐虎,那可以做做样子,将人下狱就好,完全没必要动用禁军去围住将军府,还配以不得随意出入。
这是要降低徐虎警惕,同时防止将军府作乱,切断徐虎与外部的联系啊。
这年头能出动禁军的,就只有犯下滔天大罪,抄家灭族之事了。
后宫之中,对徐德妃也只是禁足而已,这一步也是为了稳住徐虎,只有格杀勿论这几个字,饱含的汹涌杀意扑面而来。
这些都足见皇帝并非如面上那么云淡风轻。
为了今日之事,他准备了许久,不惜冒着暴露了埋在后宫多年的钉子,同时还让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赵忠,这个重要的人,暴露在人前。
此计,此乃一箭三雕之计也!
第561章 一箭三雕
上头的目光威压甚重,如有实质,赵忠冷汗沾湿了后背,心知这正是关键时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不能露怯,否则将万劫不复。
他依旧挺直腰背,道此事乃德妃所为,何不问其父,将烫手山芋抛出去。
徐虎反应过来,惊怒交加,他女儿不屑做这种事,他再了解不过。
他勃然大怒,当庭怒斥赵忠荒唐,满口喷粪,兵部不少人出列,激烈反驳。
赵忠抬头挺胸,即使被多人围攻亦丝毫不乱,一一反击,不落下风,将事实罗列得清清楚楚,让人无可反驳。
两边迅速在殿上交锋,武将笨嘴拙舌在此时被放大,被赵忠辩得节节后退。
随着赵忠所述,其余事外的大多数大臣确信了猜测,有老臣大喊一声“天不佑我朝啊,竟出如此恶毒奸妃”,已然信了赵忠所言。
有大臣已顾不得,跪在地上,出声向皇帝求证。
朝臣清醒过来,纷纷看向上首,眼巴巴等着皇帝的话。
皇帝面色十分难看,眼中划过痛楚,闭了闭眼,睁开眼时只剩帝王之威。
他沉声道:“确有人谋害皇嗣。”
众人大惊,继而转头望向徐虎和赵忠两人。
皇帝冷声问道:“赵卿家,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他跪倒在地:“万岁爷,臣知欺君之罪,乃诛灭九族之大罪,只是臣深受皇恩,便是死也要揭发德妃狠毒之行,让奸妃伏诛。”
皇帝面色阴沉地看向徐虎,欲让其陈辩。
就在这时,却又有几人出列,都是附议赵忠所言,参奏徐德妃残暴嗜血,飞扬跋扈。
几人从多年前徐德妃蛮横鞭打后宫妃嫔说起,到近日不遵礼法,无缘由残杀宫中奴才,罗列一项项罪名,如此恶妇,不配担当“德”之名,当立即剥夺封号除去妃位,下狱问罪。
一时之间朝堂参奏之言此起彼伏。
兵部的武将急红了眼,却因这是事实无法反驳。
徐虎目眦欲裂,面色红白交加,陈辩不过,被激得呼吸急促:“佞臣,妖言惑众!”
当庭将玉板砸向赵忠等人,还想动手打人,被兵部尚存点理智的人拦腰抱住阻拦。
他们这些武将,别看着莽撞,不乏面厚心黑之辈,知道什么时候该动手,什么时候绝不能动手,此刻显然就不能动手。
赵忠等人纷纷退后躲避,确定过不来后,气势愈盛起来,又接连给徐虎又添了殿前失仪、藐视圣上等几道罪名。
朝堂顿时乱成一锅粥,双方虎视眈眈,成对立之势。
皇帝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大喝一声,将众人喝止。
待众人安静下来,皇帝威严地扫视庭中全场。
待看到置身事外的薛平之时,问道:“薛卿家,此事如何看?”
薛平面色惶恐,恭敬出列:“此事关乎皇嗣,臣不敢妄言。”
皇帝沉默片刻,开口道:“薛爱卿但讲无妨,朕恕你无罪。”
“是…”薛平虽仍面有难色,却依旧出言:“德妃娘娘少年之时,臣见过几面,对娘娘有几分了解。当年榕英侄女英姿不凡,提着兵器阻拦臣的马车,为着莫须有之事,臣念其年少无知未予追究,倒是对她敢爱敢恨直爽的性子,有几分喜爱。”
说着说着,他似陷入回忆之中,说到这里又醒悟过来,赶忙拉回正题:“臣说得有些远了,还请万岁爷恕臣无状。”
对皇帝拜了一拜,接着秉公道:“臣以为纵然德妃娘娘眼里不揉沙子,性子霸道了些,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有所成长,谋害皇嗣乃株连九族之大罪,德妃娘娘定然不至于如此糊涂,理当彻查清楚才是,还请万岁爷明察。”
“薛平,你!”徐虎大怒,明知对方用心险恶,却无法反驳。
当年自己的女儿,为了沈府和沈明,的确是去拦过薛平的马车。
没想到多年过去了,旧事被薛平重提,就为了进一步坐实自己的女儿性子蛮横,无法无天。
他双目赤红,只得转头,直挺挺跪下,对着皇帝大声道:“万岁爷圣明,小女榕英自小是非分明,敢爱敢恨,绝不会做那下作之事,还请万岁爷明察。”
皇帝面色阴晴不定,定定地看着徐虎,不置一词。
殿中静了片刻。
过了好半晌,皇帝似下定决心,开口道:“来人,将……”
却见立着纹风不动半阖眼的礼部尚书,身子歪了歪。
皇帝一顿,停下话头,神色晦暗不明,转而问道:“范公有何高见?”
礼部尚书猛然一惊,似是刚睡醒,扫向众人,觉察上头那道目光,又望向上首。
他侧着耳朵,将手放在耳朵上,大声喊:“万岁爷,您说啥?”似没听清。
几方人马心中破口大骂,这种节骨眼上,这老家伙竟然还敢装聋作哑,岂有此理。
皇帝满面不耐,不再理他,想要将刚刚的决定下旨意。
就在此时,礼部尚书又出幺蛾子了,他双腿打哆嗦,微微颤颤往旁边倒去,赫然倒向出列跪在前头的赵忠。
赵忠不得不将他扶着,跪着也不是,起也不是,只好维持姿势双手扶着。
“站久了,老朽有些头晕,多亏了赵大人啊,否则老朽这把老骨头就摔散了。”礼部尚书撑在赵忠身上起来。
起身后,他夸奖道:“督查院的人就是不一样,眼明手快,又明察秋毫啊,对后宫之事了如指掌,条理分明如亲眼所见,连老朽都未曾听闻,真是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赵忠面色登时大变,眼看就要成了,没想到被礼部尚书给搅和了,这是有心还是无意?
薛平心中一凛,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不由垂首掩饰异色。
这么大的事,他是特地等了一日,等事情发酵,彻底爆出来,让各方人都有时间反应,才让人出手的,却没想到朝中大臣,似只有他这边的人知道?
这怎么可能?
他一直以为有不少人收到了风声,毕竟他特地做了安排。
如今看来,莫非是哪出了问题?
薛平想不通,只是眼下之事才是最重要,幸好他早有准备,幸好啊。
皇帝醒悟过来,眯着眼睛,缓缓开口道:“朕已让人封锁消息,赵卿家从何得知?”
一句惊醒梦中人,其余朝臣纷纷反应过来,他们先头急糊涂了,来不及细想。
第562章 你他娘几个意思
一是除掉皇嗣,在他女儿没有成为皇后之前,他绝不容许有任何一个妃子诞下皇嗣,而今他女儿身子已调理好,那就更不能让其他妃子捷足先登了;
二是,除了徐榕英,让他女儿重新掌后宫大权,若做不到这点,谈何以后,谈何大计。
三是,拉徐虎下马,这也是最至关紧要的一点,如今只有徐虎能镇压三军,若是除了他,那现在稳定的局面瞬间瓦解,军中互相不服,那就有可趁之机了。
只是想拉徐虎下马,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徐虎有从龙之功,又有功勋在身,普通小事根本斗不倒,必须有一个莫大的罪名才行。
而谋害皇嗣就是再好不过的罪名,这可是那些口口声声自称忠臣的人,千盼万盼的皇嗣啊,谁谋害皇嗣,谁就受尽千夫所指,就算皇帝想包庇徐虎和徐榕英,朝臣也不会妥协。
弹劾徐虎找一般人不行,他还得找一个看着中立且有分量的人参奏才行,而赵忠乃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正三品大员,分量足够,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眼中露出微微笑意,昨夜收到消息,宫里的事已经全部办好了,剩下的事,就让那些忠臣去胁迫尉迟昭,给徐德妃、徐虎治罪就好。
他该做的已经做完了,等结果便好。
“皇嗣出事,薛大人怎么还笑得出来?”一个声音在薛平耳边吼了一嗓子。
薛平耳朵被震了一下,下意识地皱眉,头往另一边侧去。
他顺着声音看去,就见礼部尚书范公被人搀扶着,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
这一嗓子,将一些目光引了过来。
他摸摸脸,自己什么时候笑了?
礼部尚书以为他听不见,又吼了一嗓子:“下了朝,薛大人看着很高兴啊。”
那帮追在皇帝屁股后面,却见不到人,满心郁闷、焦躁不安的朝臣,瞬间全部看了过来。
仿佛被提醒了一般,兵部的那个直肠子武将也在列,手长脚长大步走过来。
徐大将军被关在将军府,他跟其余人想作保,去找万岁爷说清楚,却连万岁爷面都见不到,正满心难受。
转眼见到这里竟然有人很高兴?!
岂有此理,除了万岁爷,其余人管他天王老子,能动手绝不瞎叨叨,这些文臣嘴太利了,大将军说过,要扬长避短,正好他们擅长打架。
人未到,直肠子武将声如洪钟就开始质问了:“薛大人,你他娘几个意思!”
其余兵部的武将,也都跟了过来。
薛平赶忙大声否认道:“范公,您看错了,薛某没笑。”
范公掏掏耳朵:“薛大人,你笑什么?”
“你听错了,薛某没笑!”薛平大吼一声,这老东西,不知zhen最坏就是他!
眼见那武将就要到来,薛平火急火燎快步走下台阶,冲着户部侍郎的方向走去,赵忠走的赫然也是那个方向。
他一边快步行走,一边大声喊户部侍郎名讳:“文宾,秋收章程,老夫有几分心得,想同你说一说……”
他能不转移视线吗?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这些莽夫脑子简单,冲动易怒,正愁没地发泄,他又不傻,就算笑了也绝不能认,否则被这群人殴打一顿,不死也半条命去了。
就算他有理,如今皇帝不见人,他想求告也无门。
乐观点,真的告到皇帝面前了,法不责众,最多不过打这些莽夫一顿而已,他身娇肉贵的,怎么比得上这些人皮糙肉厚。
要是再被有心人说他高兴皇嗣出事,其心可诛,那就彻底玩完了。
这群人的眼光齐刷刷都跟着薛平看了过去,有眼尖的立即叫道:“赵忠在那里!”
众人看过去,就看见赵忠和好几个在殿上攻击他们的文臣,都悄不声息往外走,已走出很远了。
有人道:“找不到万岁爷,就找这些狗东西说道说道去。”
“走!”
一瞬间,焦点转移,薛平顺利脱身,亲眼看着这些武将手长脚长地朝赵忠等人而去,还有一些文臣也跟了过去,想要抓着赵忠等人问个清楚,问问皇嗣是不是无力回天了。
他大喘一口气,都有点想念徐虎了。
武将自古极为难管,一般人不服,要么打他们打服了,要么打仗打服了,否则管不了,对文臣更是天然的不服。
没有徐虎管这些人,皇帝也不在,这些武将绝对敢当场殴打朝廷命官!
瞧,那不就是了!
眼见那在朝会上铁骨铮铮的,说话铿锵有力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赵忠,被人不知从哪丢了块石子,脚下直接绊倒,跌了个狗啃屎,眨眼被人追上。
“大胆,殿门前动手,简直无法无天,本官要禀告万岁爷,本官要弹劾你们!……”
“你去告啊,现在就去告,要是能见到万岁爷,爷爷给你磕响头。”
“别打了,让老夫问些话。”
“赵大人,如今只你一人知晓皇嗣情形,本官问你,皇嗣如今如何了?”
“本官乃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纠劾百司,你们…啊,本官的官帽……”
薛平额头冒汗,知道这些武将敢动手是一回事,看见又是一回事,真不敢想要是落在自己身上会如何,不止颜面尽失成为笑柄,还得受一顿皮肉之苦。
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旁边一道声音道:“是啊,若换了老朽,这把老骨头都给拆没了,还是赵大人年富力强,受得住啊。”
薛平转头过来,礼部尚书这老头,简直阴魂不散。
他一口气堵在心口,道一声:“薛某告辞。”
一甩袖直接离去。
背后还传来礼部尚书的声音:“薛大人怎么走了,你方才说找谁来着?”
“是不是找赵大人啊?老朽帮你叫他一叫?”
“别走啊,老朽先头耳背,好像听错了,你是没笑吧?”
礼部尚书越说,薛平走得越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范公看着薛平离去的方向,又看看那群朝臣所在之处,撸着胡须,满目精光。
打吧,使劲打吧,这可是万岁爷默许之事,机会难得啊。
第563章 好大的胆子
以他活到这把年纪担保,皇嗣绝对没出事,早在前日韩指挥使将连慕的考卷拿去禀报时候,他就发现了异样了。
当时那小太监,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嘱咐考卷暂且封存,放到御案上,另一句是万岁爷谁也不见。
若皇嗣真出了事,万岁爷怎么还顾得上那考卷之事,要特意嘱咐那一句?
知微见着,他断定皇嗣没什么事,昨日早朝万岁爷特意怒批陈辩的将领之事,更确认了他的判断。
要是他猜的不错,万岁爷如今在钓鱼,谁跳出来谁就是那条鱼
现下,那考卷此时已经到了万岁爷手里,正在看呢吧。
万岁爷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这也是他不急的原因。
唉,可惜了,不能第一时间看到那考卷,真是可惜啊,他还得避嫌,这收门生之事还要拖。
他抖开旁边扶着他的人,精神抖擞地道:“放开老朽吧,老朽不晕了,还能走。”
说完这句,也不理旁边之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施施然朝着宫外走去。
如户部尚书所想,皇帝将那一地鸡毛留在了身后,回了苍澜院。
那个封存考卷的盒子,此时正在他案头,连同今日跳出来之人的出身来历升迁的卷宗,都一并放在他案头上。
他早已安排了内卫司的人跟着上朝,今日早朝所有人的反应,都记了下来。
皇帝拿起赵总的卷宗翻开。
赵忠今日会跳出来,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此人出身微末,小吏出身,精明能干,多次受提拔,这么多年从未犯错,否则也当不上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过往履历看着与薛平毫无交集,竟能为薛平所用,藏得真够深。
他放下卷宗,唤来人,细查此人生平,要查个干干净净,查个底朝天。
他倒要看看,后面还会不会跳出更多的人来。
处理完这些事,他看向对面的梳妆台,上面还有一些散落的花瓣,却没有那个娇俏的身影,还真是空荡荡啊。
他的小妃嫔说不能扰他,去齐嬷嬷那头玩儿去了。
宠溺的摇摇头,他收回目光,落在那个封存考卷的盒子,这可是牵动全天下读书人的盒子,只要拆开,太原府乡试之事就有定论。
他对连慕的观感还算不错,希望此子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皇帝伸手拿过盒子,打开来看。
将卷好的卷子摊开,卷子用纸比往常的要厚。
第一眼看去,那手小楷依旧令人如沐春风,书写水平十分了得。
能在那种情况之下,书写沉稳,水平不降反升,实在很难不令人高看几眼。
待看下去,皇帝越看越来了兴致,此子果然有才,一个“公”字被娓娓道来,上至治国,下至民生,将从古至今圣贤对“公”的阐述揉捏成文,佐以自身领会,见解独到、观点新颖,引人入胜。
这张卷子与乡试时候的行文论述所不同,行文没有华丽辞藻,甚至朴实近乎无华,看着却十分舒服,任何看了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才气。
很快,这张卷子便已看完,皇帝意犹未尽,不由大赞一句:“甚佳!”
很久没看过这么好的文章了,单凭这一张纸便能确定太原府考生连慕,解元之名名副其实。
若是让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看到这一篇卷子,见才欣喜之下,两人为了抢门生,定能打起不可。
不过,他总觉得这篇文章,与此子乡试时写的表达出的实干有所不同,不由返回头去细细看了一遍,更确定了心中所想。
皇帝微微蹙眉,正是乡试时的文章,此子表现出的实干之干,让他很感兴趣,故而他不惜大动干戈,弄了这一场重考,就为了测出此人的心性,是否能担当得起来。
锦绣文章写得好的人不少,这篇文章的确是其中佼佼者,但却不是他想要的。
他微微有些失望,再一想,又放开了心怀。
此次重考,侧重在于此子能否经受得住考验,非行文路数上。
再来这么作文,也情有可原,这篇文章经过诸多公儒审评后,将誊写公之于天下,按乡试的表现写,反而不妥,会引得诸多问题。
想通了这点,皇帝将卷子重新卷好,卷到最后时感觉不对了。
他捏捏卷子边缘,一下子搓出了两张来,原来还有一张叠在下面,两张纸叠得严丝合缝,像粘在了一起一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难怪这卷子要比科举用纸要厚得多,原来是另有乾坤。
皇帝眼神冷了下来,有才是好,动了不该动的心机,便不能再容,他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去揣测他人。
皇帝没了心情,对此人的印象差了七分,将卷子丢回盒里,不愿再看。
题既为“公”,他会给予此子公道,作为帝王这点肚量他有,却不会再特别重用,他不喜自作聪明之人。
正要唤人来将盒子带回星辰殿时,皇帝一顿。
此子形容举止与行文作风,无一不落落大方,不至于此,定是有什么缘由。
手指叩在桌上,他轻笑两声,看就看吧,看看此子能闹出什么花来。
将卷子重新摊开,揭开第一张,露出第二张来,果然,第二张用了一滴墨封,才黏一起。
相比于第一张的圆融通达,第二张单看字便与第一张有极大差别,字形相似,神韵却多了一层宝剑出鞘之锋。
果真是藏了一道。
皇帝心下了悟了什么,徐徐往下看去。
刚看了开头几行,他眼神一凝,呼吸急促了几分,不由快速读下去,越读越是心惊,面色变了几变。
第二张卷子文风与第一张完全不同,文风犀利,直击要害,环环紧扣“不公”而论,揭露国之脓疮毒瘤,却点了治疮之法,锋芒毕显无疑。
这一张是专写予他的!
此子好大的胆子,凭何认为写了这张卷子,能全身而退?!
他便是帝王,有些事看得清,却也只能放在心上,徐徐图之,岂可轻易出口,让人生了警惕?
这其中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尤其是世家门阀的利益。
第564章 胆大包天
他想削弱世家门阀非一日两日,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尤其是他父皇时,将那些世家给养大了许多,如今好不容易现了颓势,若是让人知道了他的打算,恐怕会引来世家疯狂反扑。
此子简直胆大包天,难怪要做障眼法,要是被他人看见,此子将万劫不复。
莫说仕途尽毁,连性命能不能保住还要另说。
他没想到,一个解元竟然如此大的胆,更想不到一个还没参政之人,能有如此见地和勇气。
自古孤臣之路险之又险,多数落不到好下场,如变法的商君,富了国力,却动了大族利益,最终落车裂而亡。
皇帝将正文反复读了几遍,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正文的结束后,还有一段小字,是连慕的谢罪之语。
他看完那段小字,已然明白连慕的打算,此子在最后坦坦荡荡承认写两张卷子的意图。
第一张是为重考之“公”,第二张是私心作祟,惶恐是最后一次,将所见和心中思索良久之言吐露。
有意思的是,第一张内容说是为“公”,却不过是为了过重考这坎,第二张说是因了私欲,却字字都是为“公”。
皇帝笑了,太原府解元连慕,此子有点意思。
连他也不得不认此子有大才,能短短一日写出两张这样的卷子,平日积累不可谓不深厚,明明可以只写一张卷子,却偏偏要写两张。
第一张卷子用来公之于众的,给世人看的,第二张卷子才是重点,是单独给他的。
若是只有第一张卷子,恐怕压根耗费不了那么多时辰。
他当时去看到的,连慕应当是在思虑第二张答卷才是,费心神了。
他目光落在最后的“为天下之公,无悔”一行字,沉思片刻,写出这句话,此子恐怕也没有信心,做了最坏的打算。
有实干之才,知进退,懂世故又不世故,心胸坦荡,此举并非是靠着一腔孤勇,乃有谋有略之为。
这样的人能人所不能,最适合不过!
“好!”
既然一个小小解元,都敢将自己性命拿来做赌注,将自己清清楚楚袒露在他眼前,那他有何不敢用的?
想通了后,皇帝心情大好,将第一张卷子卷好放入盒子之中,第二张卷子留在他的案头收好。
以后有机会,他定要问问怎知此卷会先落入他手中,要知道一个微不足道的考生重考之事,对他来说,不过小事一桩罢了,卷子他并非一定要看,横竖重考的结果,都不会影响科举的公正,都能体现科举之公。
院子里。
“咦,张总管,这两日很少见你,你瘦了。”莲花拿着一瓶干花,恰巧碰到了从院外回来的张庆。
张庆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怎么歇,这不刚忙完一茬,回来禀报了。
与面对那帮大臣不同,他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最近有些事,奴才便忙了点。莲主子这花插得不错啊,看着便赏心悦目。”
“哈哈,是么,奶奶教的。”莲花笑眯眯道,很高兴有人夸她插的花。
她看了看瓶子,挑出一朵最好看的:“张总管,这花能放很久呢,送你了,花赠有缘人,愿你笑口常开。”
“哎哟,奴才多谢莲主子。”张庆也高兴,却推辞道:“只是这花送了奴才,瓶里就缺了一朵,没方才那般好看了,还是留着吧,奴才看看就好。”
莲花低头看看,嗯,缺了这朵,的确不好看了,只是送都送出去了。
她忧愁了一瞬,把花又插了回去,决定道:“那好吧,我送你些别的。”
一旁的小青看张庆瘦不伶仃的模样,提议道:“主子,灶里头炖着一锅大棒骨,咱们炒的栗子也还有,张总管不是忙瘦了么,不如送些给张总管?”
“对哦,正好啊。”说送就送,手脚麻利得很。
莲花直接吩咐:“小林子,你去给张总管盛一些出来。”
又转头回来问道:“张总管,你方便现下吃,还是带回去吃?若是现下就吃,在灶头前更好吃哟。”
张庆还没拒绝,就已经被安排好,心里一暖,不再拒绝:“那奴才便多谢莲主子了,只是奴才还有事与爷禀报,还是回头吃吧。”
“这样啊。”莲花点点头,对小林子道:“你拿咱们那个食盒,装一些,等张总管走时一并带走。”
“是,主子。”小林子应了声,哒哒哒朝厨房走去。
张庆拱手道谢。
莲花摆了摆手:“张总管客气了,你得多补补。”
说着就想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将花瓶塞给小青,走两步张庆身边,神神秘秘道:“张总管,你立大功了。”
“莲主子此言何意?”张庆一愣。
莲花左右瞧瞧,又特意看了偏殿一眼,见他离得有点远,不由伸手想将他扯近一点。
就这一扯,把张庆扯了个趔趄。
莲花顿时讪讪地挠了挠头,尴尬地道:“张总管,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你太瘦了,轻飘飘的,一扯就倒……”
她想起来了,张总管什么都好,就眼神不好,还不经拉扯……
张庆站稳后,笑着道:“不碍事,莲主子莫要放在心上。”只是笑容总让人觉得有点僵硬。
莲主子实在太有劲儿了!
这一扯让他记起了当初在院子里跪着时候,被莲花好心地拉了一把,差点把老胳膊卸了下来的事。
他岔开话题道:“莲主子方才说的是何意,奴才…立功了?”
差事都没办完,哪来的功?
“是的呀。”莲花注意瞬间转移,压低嗓音道:“你还记得当初你翻地,翻断铲子那块石头吗?”
张庆心里顿时直冒苦水,苦笑道:“奴才,记得……”
哎哟,他的娘哟,这辈子他都不想记起翻地那件事。
那是他唯一栽了大跟头的事,毁了他的一世英名。
莲花又看了眼偏殿,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接着小声道:“张总管,你那铲下得地儿正正好,翻出来那块石头长得可好看了,我已弄成了怪石摆件,放在齐嬷嬷那里呢,等万岁爷生辰时送与他。”
第565章 囡囡可认识叫连慕之人
“啊,还能这么着?”张庆发怔,就这么巧,断铲的那块石头能做成摆件?
莲花肯定地点点头:“等你得闲一些,你去瞧瞧便知道了。奶奶夸了这块石头,说这是什么他山石,赛过玉什么的,做成的摆件灵秀大气、纹理排布自然流动,看久了如在仙境,比特意去寻的还要好,你可是九成九的大功臣啊。”
当然,齐嬷嬷也夸了她手巧,她也有功劳的,占一小成的功劳好了。
张庆露出一丝喜色,竟然开始觉得翻地也是有点好处的。
他满面笑容,推功道:“哪里哪里,那都是您的功劳,若不是您向爷替奴才求情,奴才也没那机会翻地不是?”
“哎呀,你就莫推了,我已经占了我那份功劳了。”
这事归功不了她,她跟小青在这里住了那么久,都没翻出来,而张总管一翻就出来,这事还是得看人。
想到这里,她竖起一个大拇指来,羡慕地道:“张总管,您头回翻地便翻出了宝贝,实在了不得。”
对张庆十分肯定。
张庆连连摆手,满面红光地表示:“莲主子抬举了,是您有慧眼,能识货。”
两人来回掰扯了几句,各自都十分高兴。
最后,莲花感慨地总结:“张总管,往后得空,多来苍澜院翻翻地呀,不过可惜了,还得过了冬才能翻,等来年吧。”想想有点遗憾。
不过宝贝在地里,张总管在这里,啥时候翻都跑不掉的。
张庆正要笑着应下,头脑猛然冷静下来,彻底清醒了。
翻地,还是算了吧!
哎哟,他的娘呀,但凡与莲主子多聊几句,不知不觉就被带偏了,差点忘正事了。
他一拍脑袋,借机遁了:“哎哟,莲主子,奴才得见万岁爷去了,手里还有差事没办完。”
“哦哦,去吧去吧。”她也没什么事要说了。
“好嘞,奴才去也。”张庆说着匆匆朝偏殿走去。
走了几步,突然感觉不对,又停下来:“莲主子不是要回殿里?”
万岁爷可在里面呢。
莲主子这是去哪?怎么走的方向,是往院门走?那可不妙啊!
莲花带着小青,听到问话回头:“不是呀,我去那头寻些干草,将花瓶点缀点缀。”
说着指了指离偏殿不远处的那块地。
张庆放下心来:“得嘞,莲主子您忙着。”
他就说啊,莲主子看着憨,却是个心里有数的。
彻底放心了,等莲花重新走起来,他才接着往前走。
走着走着,身后传来议论声:
“平日没注意,现下看张总管实在太瘦了,风一吹就倒。”莲主子的声音。
“是啊,太瘦了。”那小宫女的声音。
“得让他多补补才是。”
“那奴婢等会让小林子多装些大棒骨。”
张庆心里一暖,还是莲主子好啊。
“我看行。不过小青,若让你举起张总管,你能举几个?”
“两个吧……再多没手了。”
“对哦,差些忘了……”
张庆身子僵了僵,随即苦笑,看来今后得多吃点才是。
等进了殿里,他面色恢复如常,恭恭敬敬行礼,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呈上:“万岁爷,宫里的奴才都筛了一遍,有问题的、存疑的,都标了出来,这是名单。”
皇帝接过,翻开看了几眼:“很好,让尚宫局刘大有准备准备,告诉他,若他敢泄露半分,朕要了他的脑袋。”
“是。”张庆躬身道。
刘大有是尚宫局副总管,此人有点眼力劲,前阵子来苍澜院,给小吉子送掌事太监衣服的正是他。
张庆心知,正是这一举措,让万岁爷留意到了此人,进而决定启用。
他隐隐有个猜测,猜测万岁爷是准备给莲主子搭班底了……
“华宁殿的奴才可招了?”
张庆收回神,恭敬道:“都招了,好几个华庆殿的人,不少事上都做了手脚。”
“嗯。”皇帝沉思片刻,道:“你夜里去华宁殿一趟,予珍妃两个选择……”
张庆心中一凛,仔细去聆听,腰弯得更低了。
听完后,他迟疑道:“爷,珍妃她……”胆子那么小,靠得住吗?
似听出了他的意思,皇帝打断道:“你只管去,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
“是。”张庆躬身倒退出去。
走出偏殿,张庆抬头望去,心中感慨良久。
这后宫,真的要变天了……
偏殿内,皇帝揉了揉眉心,望向梳妆台,想了想,起身准备出去。
刚走到小厅,就听外头有欢声笑语传来。
他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等着人到来。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活泼娇俏的身影一脚踏进了殿门。
“万岁爷,您政事处置完啦?”
“嗯。”
“我给您插了一瓶花呢,放在您案头,这样好看。”
莲花边说边走向内室,又道:“可惜不能出去,若是能出去,日日给您采摘鲜花才好呢。不过干了的花也有好处,那便是常开不败,不会再枯了,这是我老早前弄的,瞧瞧,花瓣儿的娇艳还在呢。”
皇帝跟过去,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莞尔一笑。
走到桌案前,莲花看了看,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放哪好,挪开笔架,把花放下。
不太满意,又将笔架放回去,把桌上的其余东西挪了挪。
碰到了一个盒子。
她把盒子挪开了一点,又把其余的东西一起挪了挪,把瓶子放下,走远两步去看,十分满意了。
“爷,您说放这个地方好不好?不会碍着您,同时您一抬眼就能看见。”
皇帝应道:“好。”他的小妃嫔选的地方,自然都是好的。
看着那个盒子,他心念一动,鬼使神差问道:“囡囡可认识一个名叫连慕之人?”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单单从她嘴里听说的,推测她的三个哥哥读书一途上,许是都不如何。
“莲沐?”莲花愣了一下,随即心砰砰跳起来,瞪大眼睛,一把抓住他袖子:“爷,您是不是漏字了?”
皇帝心里微叹,拿起她的手,写了两个字。
“哦……”不是她大哥哥的名,就是前两个字听着像而已。
忽然,她又道:“爷,您说会不会是大哥哥用了化名?”
第566章 大哥哥造假呢!
就像她小时候好心干坏事,就用贺家那小子的名头报上大名,可惜镇子里的人都认识她,不好骗,只能骗骗镇子外来的人。
皇帝摸了摸她的脸,认真看着她:“囡囡,此人乃是太原府的学子。”
“哦……”莲花失神了片刻,又忽然道:“人有双腿,是会走的,去了人生地不熟之地,用化名保险一些。”
去了陌生之地,很危险,用化名就没人认得了。
她就是这么认为的,好像她也有阵子用过化名……
只是明明好像用过,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囡囡?囡囡?”皇帝见她状态不对,连唤她几声,她才醒过神来。
“啊?爷,怎么了?”莲花回过神来,总觉得脑中有一团迷雾挡住,让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只要她用力回想,就有针扎般的刺痛,中断她的回忆。
皇帝松了口气,心中大为后悔与她提及:“囡囡,我知你想家人了,只是此人刚参加了科举,官府对每一个参加科举之人,都详实地核查过身份,确认无误方可通过,寻常人做不得假。”
这也是为了防止冒名顶替。
退一万步讲,科举冒名顶替,通常是无才之人付出很大的代价,找有才之人作弊,就为了考上。
这种可能性在考县试时还有可能,地方权势遮天的人还能被买通,但考府试都是随机外派过来的考官和士兵,压根不可能。
连慕如今的重考,便因被质疑在府试中作弊。
就表现出的实力而言,这个连慕是真的有才。
故而冒名顶替参考,根本说不通,否则凭空多出一个人来,真的连慕又在哪,见得了解元,怎会不跳出来?
莲花立即大声反驳:“大哥哥又非寻常人,核查的那些人笨,他造假骗过了那些人呢?”
她撒谎总能被她娘亲一眼看穿,可大哥哥就不同,他轻易不骗人,要真的骗人,那谁都看不出来,可厉害了。
“囡囡……”皇帝无奈了。
他的小妃嫔,实在太想家人了,又对自家哥哥盲目自信,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知道理讲不通,只得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另辟蹊径道:“科举造假,并非小罪,轻则枷锁加身上街示众,名声前途尽毁,重则……下狱。”
他本想说性命不保,全家牵连,又怕吓着他,只得改为下狱。
“哦,那不是了!”她一口否认掉。
她才不能替大哥哥认呢,便是是,也绝对不能认,她又不傻。
莲沐,连慕,这就是化名啊!
不行不行,她还得想个法子,去证实证实。
能见去看人一眼就能证实,可惜这不太可行,还得找找其他佐证才是。
嗯……还得瞒着万岁爷,要不然真是大哥哥造假,自己岂不是害了大哥哥?
皇帝松了口气,总算揭过这一茬了。
却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模样,他一看就知这是面服心不服,口是心非,她大抵还是不甘心。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见她抬起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爷方才说他是太原府学子么?”
皇帝正要回答,却插不上话来,只听她又接着密集问了一串问题:
“还参加了科举?”
“爷怎么知道此人的,莫非是他文采出众,被您知晓了么?”
“那他写的文章在吗?”
“我最近正好闲得慌,想找些东西看看呢,您有他的墨宝么?”
不经意之间,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中间压根没给皇帝说话的机会。
等问完,莲花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皇帝,下意识伸手揪住他的袖子,抓出一把皱痕来。
皇帝哭笑不得,他明白她急迫的心情。
罢了罢了,是他欠她的。
“朕正好有他的一篇文,随朕过来,你亲自看看是不是你大哥哥的字。”不让她看她不死心。
皇帝牵着莲花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盒子,取出那张准备发给国子监祭酒等去评的卷子,翻开给她看。
这张卷子,本就是等其余人评后,公之于天下的,她自然是看得的,不算逾制。
莲花小脸瞬间绷得紧紧的,抿着唇,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看了半晌不说话,眉头皱巴巴的。
皇帝伸手抚平她的眉头,问道:“如何?可是你大哥哥的字?”
莲花目光这才离开卷子,一口咬定:“这么好看,就是大哥哥的字!”
看了半天,她发觉她认不出来,但她感觉像。
“嗯?”皇帝一愣,难道真是?
他觉察不对,神色犹疑地问道:“囡囡是如何确定的?”
莲花看向他,理直气壮地道:“好看啊,这字跟大哥哥一样好看,看这字就像看到大哥哥一样,不是他写的谁写的。”
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描绘不出来,但是看到这字就像看到她大哥哥。
说完,忽然反应过来,她连忙又补了句道:“哦,我是说,也不一定是大哥哥写的,他不会造假呢……”
好险,差点给她大哥哥招罪了。
皇帝:“……”
他的小妃嫔,撒谎都不打草稿,明明就认定了是她大哥的字,却顾忌刚刚他说过的话。
他怀疑地问道:“你小时,可见过你大哥哥的字?”
“呃……”这一问,可把莲花给问住了,她有没有见过啊?
呃,她好像……不大记得了,应该是见过的吧?
她那会儿还小,回到家哪有闲工夫看字,跟她玩得好的小娃娃那丑不溜秋的字,她见得倒是不少,功课交之前,都得互相瞅瞅。
她抬起手习惯性摸起下巴,慢慢回忆:“好像……有次……”
有次休沐日,先生布置的功课实在太难了,题目她听都听不懂,问跟她要好的同窗,也都听不懂,只好各回各家,各找各自的娘亲。
她背着书袋,愁眉不展的回家,要是平时也就罢了,她假装…咳,她要是忘记了没做,打一顿手心也就过去了。
可那阵子作案的次数多了,不好使了,刚被先生告状过,被娘亲狠狠教训了一顿,不敢了。
于是她回家先找了娘亲,但三哥哥犯了咳疾,娘亲顾不上她,让她自己去玩一会儿。
第567章 没细看
于是她便没有说出口,心疼了几句三哥哥,就巴巴地回了自己的小房间自己想。
二哥哥见她房门开着,觉得不对,她往日这时候很少着家的,于是脚一拐,进来看看她怎么了。
见她愁眉不展,愁得能拧出苦水来,二哥哥心疼了,问她怎么了,有他在,必定马到功成,揍谁谁灵。
于是她将功课掏出,那题目深奥的哟,有两个字她看都看不懂,还是她下了学特地找先生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才带回来的。
先生说那是什么考秀才的题,得来不易,献宝似的,特地拿出来考考他们,看看他们的资质如何,看看他们将来有没有大造化。
她二哥哥一见那字,头都炸了,立即捂着眼睛喊头晕,让拿去问娘,或问小宝,再不济就去问爹,总之他不行,要是让他教功课,只怕越教越糟糕,娘勒令过不准的。
她觉得很有道理,她二哥哥与她从不说假话,打架厉害,读书却比她都不如。
她左思右想,决定拿去问她爹爹,她爹爹是大人,老跟她吹嘘自己多厉害,考秀才的题目应该也是行的吧。
等给她爹爹看了后,她爹爹一脸高深莫测,说让她等等,回头便能行了。
于是她等啊等,等到了大哥哥晚上回来,等到了她爹爹将她的功课拿与她大哥哥,让她大哥哥直接帮写了。
原来今日是大哥哥的休沐日,难怪她爹爹那么胸有成竹。
哎呀,让她大哥哥直接写了,这也行的么?
她当时好像忽然学到了什么呢。
大哥哥瞧了题,摸摸她的头,说这样的题太深了,让她不必做了,知她没功课不能交差,想了想,便直接写了一篇交予她,让她不必担心受罚。
将一堆新买的好玩小玩意给她玩,大哥哥便动手写了,让她在旁边等等。
她很高兴,自己不用做,还不用被罚。
最好就是她大哥哥了,虽然老不在家,可每次回家都会给她买很多好玩的。
很快,她大哥哥就写完了,她当时正玩得高兴,拿到后,她只匆匆看了一眼,觉得那字很好看,与她大哥哥人长得一样好看,便妥帖收好了,没细看。
上了学交予先生,先生一瞧那字就想骂她,可看着看着,不知为何最终没有骂,还将她那篇大哥哥代写的功课,当成宝贝似的揣怀里了,破天荒地夸写得好。
她就知道她大哥哥说得对,说不会被罚就不会被罚,不仅没被罚,还被夸了呢。
这下,她彻底学到了,后来那一回的功课,她不想写,用了两串糖葫芦,一个泥人,找了跟她玩得最好,又很讲义气同窗帮代写。
只是那次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下子就被先生看穿了,被狠狠打了顿手心,还训她没出息,说继续找上回写得好看的代写也就罢了,重找代写的字比她写得好丑,先生他就忍不了,必须得重罚。
此事最后被娘亲知晓了,又是一顿藤条加身,可疼了……
想起往事,莲花不胜唏嘘:“我的字,先生说化成灰也能认得,让我往后莫要自作聪明了,也是呢,丑的字丑得千奇百怪,好看的字长得一个样,难怪先生能认得我的。”
皇帝感到好笑,回回听她说小时候,便觉得很有趣,那样的日子,是他没要过的。
听了半日,从一堆絮絮叨叨的话里摘出了藏着的重点。
这第一个,他的小妃嫔见过她大哥哥的字,但是并不特别留神,想来跟她小时候爱玩有关系,不爱看字。
这第二个便是,他的小妃嫔只认得丑的字,好看的字对她来说都长一个样。
总觉得有些荒诞,但发生他的小妃嫔身上,却似乎又十分正常了。
想了想,他试探性问道:“朕的字,囡囡可能分清?”
“嗯?”莲花皱眉,觉得此问并不简单。
这问题有些深奥,应该是能的吧?
万岁爷写了哪些字,不用认她便知晓,还没试过需要她分辨的地步,故而她也不知道。
若是她说不能,爷会不会……
皇帝一看就知不对,直接摊开问:“朕的字与这幅字,你觉得如何,都有何处不同?”
莲花低头看看,沉吟半晌,瞄了眼皇帝,又低头看去,要将纸盯出一个窟窿来。
看了半天,仿佛觉得酝酿够了,她才抬头迟疑道:“都很好看?”
皇帝彻底明白了,心里直叹气:“既然都好看,那么囡囡,怎么确定这字不是朕的,而是你大哥哥写的?”
“啊?”莲花呆愣当场,是彻底愣住了。
皇帝摸了摸她的头发,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重新将卷子收起:“走吧,去院子陪朕走走。”
让她散散心,可不能让她再看见这卷子了。
“哦……”
莲花懵然地被牵出去,一直在思索,思索得魂不守舍。
要是两种字放她面前,她能分得清么?
只是她真的看见那字,就好像看见了大哥哥啊,这是一种感觉罢了,但具体有何不同之处,她说不上来。
难道真的错了?
哎哟,差些忘了,确定那是不是大哥哥才是正理啊!
不成,她还得再想想法子,去确定确定。
这日之后,莲花不死心,总晃在皇帝身边,偶尔会冒出一句:“我能分清大哥哥的字!”
“如何分清?”皇帝每当这时候,便挑眉逗她。
她就开始嗫嗫嚅嚅:“他的字…他的字,干净!”
想了半日,憋出两个字来评价。
咬文嚼字去评价别人的字,她哪会啊,她要是能看出那么多来,当初写的字就不会像狗爬了。
但不说出点什么来,又证明不了她能分清。
莲花愁啊。
每次听了她的回答,皇帝便笑而不语。
等将干净、整洁、没错字、看着舒服等都说了一遍后,莲花说不出别的话来了,也知道从这里入手是没结果了,于是开始想别的法子。
开始明里暗里,暗搓搓地,假装不经意地要提一提,都试图想验证,那人就是她大哥哥,却又不敢明说,怕她大哥哥造假被抓去游街。
第568章 囡囡,被子……
每每莲花总是突击性地去问。
要是一般人,猝不及防之下定然措手不及,能被她的跳脱给弄懵。
可皇帝那是什么人,她眼睛一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花花肠子了。
如在皇帝处理政事,给他倒完茶时,莲花暗搓搓晃荡在他眼前,突然冒出一句:“爷,那连慕你觉得文采如何?”
皇帝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他已经习惯了,淡淡反问:“你不是也看了那卷子,你觉得如何?”
“哦……”她看不出来,也没仔细看……
都说是看字,又非读文章,她就真的认字了嘛……
暗叹自己不争气,莲花鼓鼓嘴,蔫蔫的偃旗息鼓。
皇帝嘴角轻扬,却不管她,他算是看清楚了,对于这件事,他的小妃嫔十分执着,可不能多言语,也不能去安慰,否则会越来越糟糕,只能她自己能想通。
又如更衣时,莲花坐床旁边看皇帝更衣,月份大了,万岁爷渐渐不让她帮更衣了,都自己动手,甚至还要帮她更衣。
她想晃晃脚,却想起不能,见皇帝更衣到紧要处,眼珠一转,忽然问道:“哎呀,也不知那连慕长多高,是不是跟爷一般高?”
皇帝解下腰带配饰,斜她一眼:“你想多高?”
她犹豫地用双手比了比:“比您高一些?”
比了近乎两尺。
她小时候大哥哥就比她高那么多。
皇帝冷笑一声:“怕不是踩了高跷吧。”
小坏蛋有了大哥,就忘了他,竟然会认为她大哥比他高,还高那么多?不可忍!
“好嘛好嘛……”莲花也意识到似乎比多了,自知理亏,弱弱的不敢反驳。
等上床时候,她依旧有点不甘心,噘着嘴,泄气地一把掀开被子抖了抖。
原本整齐的被子被她弄得凌乱不堪,四个被角歪歪斜斜的,整张被子斜着来。
她人窝进去,斜着的一角被角只盖了上半身,下半身漏了出来,漏出两条腿来,嫩嫩的脚丫子明晃晃伸在被子外,就这么躺下了,还故意背对着皇帝侧躺。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些天,她的问题,万岁爷都不正面答她,或避而不答,精得很,哼!
皇帝看得又可爱又好气,没忍住俯身过去,伸手轻轻打了一下她的脚丫子,打得她缩了缩脚,却抱紧被角一声不吭。
皇帝将被子扯了扯,想扯正,重新盖好,却发觉扯不动。
他无奈了,坐在床边,看着露出半个毛茸茸脑袋的人,无奈道:“要不要将人抓来予你量一量多高?”
“啊,可以吗?”莲花抱着被角,立即转了过来,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上头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眼巴巴的。
皇帝没好气道:“你说呢?”
“哦……”她就知道是假的,哼。
莲花又转回身去,不吭声了,看背影就知道她气鼓鼓的。
皇帝十分无言,将人抓来就为量个身高,这怕不是疯了吧?
当时他去时,连慕是坐着的,他又怎知人的身高。
见她的脚丫子又缩了缩,似是露在被子外久了凉。
他认命地将被子又扯了扯,扯不动,充满无奈地道:“囡囡,被子……”
话一出,被抱紧的被角这才松了松。
皇帝趁机将被子正过来,将她全身严严实实盖好,到床尾捏了捏她的脚丫子,引来她赌气的一缩。
他轻笑出声,把她脚丫子那处的被子掖了掖,让一丝风都漏不进来,才放心上床。
上了床,皇帝整个人也侧躺着,将她搂进怀里,前胸贴着她后背,亲了她一口,哄了她几句,哄得她困了,给她说了一段书,总算让人睡着了。
若是能这么放弃,莲花就不是莲花了。
莲花最后一次挣扎时,正在用膳。
吃着吃着,她瞄了一眼皇帝,忽然闲谈道:“爷,您说那人字写得那般好,也不知长什么样?都说字如其人,想来也长得好看吧?”
皇帝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面色如常地给齐嬷嬷夹菜,在齐嬷嬷不知两人打什么哑谜之中,轻飘飘道:“此人面貌尚可,左足微跛。”
这回是正面回答,不再反问或者避而不答了。
“啊?哦……那定然不是了。”
莲花却失落了,彻底蔫巴了,终于消停了下来。
她大哥哥好着呢,左足微跛的人怎么可能是她大哥哥。
她认为,名字可以用化名,字可以长得像,身高未知,文采应当可以,其余等等都可以妥协,但身体有残,那就不是她大哥哥了,仅这一条就能推翻前头的所有,这是原则问题,不可让步。
皇帝计策得逞,终于结束了这一场持续了几日的突击性问答。
实际上他等这一问,等了许久许久。
他的小妃嫔似乎对她大哥哥有莫名的崇拜,只要是好的,就全都像她大哥哥,只要是坏的,那就不是,肯定是哪弄错了。
若不是他能懂她,他都要醋了,就这样,他偶尔心里还会酸酸的。
果然,这一次等他说了这点,她直接就否了,再也没有提起。
只是却让他心疼起来,他见不得她蔫蔫的模样。
在莲花在苍澜院之中窝着,偶尔突发验证是不是她大哥哥时,前朝后宫已经翻天了。
前朝武将这边闹了几次事,直接被皇帝给关了起来,等事情了结再放。
其他的,有越来越多的人沉不住气,跟着上折子,要求将谋害皇嗣的徐德妃绳之以法,处置徐虎,竟然隐隐成相逼之势,朝会氛围极为紧张。
每每此时,皇帝就一脸漠然,无动于衷,任由底下的朝臣自说自话,只结束之时,道还未查实,若定要顺他们意,如此急定罪,可先定逼君之罪。
朝臣顿时跪下一片,连道不敢。
皇帝表现越是如此,薛平就越是确定皇帝是外强中干,在拖延时间。
他暗中运作,将许多世家大族拉入了其中,借“清奸佞”的名号出手。
朝中除了武将,几乎一边倒地支持给徐虎定罪。
这些年,世家大族在年轻一辈呈了颓势,无法通过举荐任官,许多寒门之辈通过科举霸占了他们的名额,让他们早就心生不满。
第569章 不好!
虽然现下出仕之人依旧是世家子弟居多,可寒门崛起的势头惊人,尤其是前几年国子监开始对寒门的开放,越来越多寒门子弟得以踏入仕途为官,进一步挤压世家大族的子弟空间。
如今有这个机会,让世家大族在朝中重振声势,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干?
薛平如此确定后宫局势如他所料,徐德妃无力回天,是有倚仗的。
那日上朝觉察不对,回去后就收到在宫中的暗子给他传递的消息,与他说明宫中局势,如今十分严明,宫里很难再往外传递消息。
这暗子是用了特殊之法,冒着极大的危险才传了这个消息,之后暂且切断联系,等宫中松懈了再传消息。
他这才放下心来。
前朝那边不平静,后宫也是如此。
后宫之中听说发落了许多奴才,人人自危。
而徐德妃被禁足,宫务无人再管,而皇帝似乎也是忘记了这件事,没有安排新妃子掌管。
各司各部,很多人心思活了,以他们的看,徐德妃已倒,薛贵妃将东山再起,去得早表决心之人,必定得贵妃看重。
何况薛贵妃只是修身养病不出而已,并非犯了事,两位有权掌管后宫宫务妃嫔,一个倒台,另一个自然接手回来。
于是有些掌事,借着主掌的事需人定夺的说头,去华庆殿求见薛贵妃,说徐德妃被禁足,如今宫务无人定夺,请贵妃娘娘出手。
薛贵妃却避而不出,直道:“宫中虽有传言,是徐妹妹害了莲妹妹,但本宫不信徐妹妹是那种人,万岁爷一日未做定夺,本宫一日不信,你们回去吧。”
竟是将来投奔的管事一一打发了去。
国子监这里。
莲沐苏知家中无事,在国子监待着闲适得很,依旧不紧不慢地看他的书,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别人不知道他写了什么,他却是心里有数的,自己写的第二份卷子,冒了极大的险,若是第一个看不到的不是当今天子,那么十有八九他无法全身而退。
原本他把握不大,心中也有犹豫,但在重考时,在善学广场上见到那人的背影之后,他就有十足信心,第一个审他卷子的,必定是当今天子。
故而他放开了写,一来那是他真正想写的,二来也是最快获得赏识之法,那可是能接近小妹最近的一条路啊。
但圣心终归难测,他也不知命运如何,把握不住当今天子看了他的卷子,会作何反应。
他只是依据所见所闻,去赌当今天子是有宏图大志的,必定不会甘心于现下的局面,国有陈瘀,天下英主岂能好眠?
这些年,难得什么事都不必干,得以享受如此闲适的时光,当珍惜。
他等着消息来便是,不必急。
这可急坏了梁起跟贾监丞等人。
接连几日都没得到消息传来,考没考过都不知道,贾监丞去问秦祭酒。
秦祭酒只说如今之策,以静制动,方为上策,让安心等着,切莫急躁。
每日都有人想来安抚莲沐苏,等看到莲沐苏认真在看书,又摇头叹气地走了。
直到有家里当官的学子,从家里头得了消息,悄悄与人说宫里出大事了,卷子被圣上封存了起来,还没发去审,众人才恍然大悟,只得耐心去等。
有好事者去问传消息的学子,宫里出了什么事,学子却是摇头,讳莫如深,不敢去提。
这日夜里,胡淼淼正忙着事,收到了飞鸽传书,他派去南面的人传消息回来了。
他这些日子与张庆一般忙得风生水起,曹德不在,内卫司也没闲着,纷纷被派了出去,布置成了一张大网。
而他,万岁爷将他当成了探子、护卫、修殿监工等等等去用。
他忙得十分快活,这说明什么?能者多劳啊,万岁爷信重他,大好事!
只是这么忙,却丝毫不见瘦,反而更圆润了,整日笑得跟像个弥勒佛一般。
收到南面来的消息,他十分激动,等待多时啊,终于来了。
他迫不及待拆开看了那张纸,纸上字迹潦草,寥寥数语,却勾画出了其中的种种惊心动魄。
他肥脸一跳:“不好!”
此事得赶紧禀报万岁爷。
他面上的惯常的笑,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圆滚滚的身子立即飞奔起来。
难怪派出去的人,这么久没收到消息,原来不知哪漏了风声,关键之人消踪匿迹。
好不容易查探到,遭遇了顽强的抵抗,还有一拨人先他们一步想要杀人灭口,双方正面交锋,一方护,一方杀。
当年经手的卷宗已经被毁了,那个经手的县令也死在交锋之中,知情人死的七七八八。
最终他们抓获了另一家的经手人,而那拨来历不明的刺客,被他们斩杀了几个,逃了几个。
影卫也被伤了几个,其中一人重伤,留在了南面治伤,留了一人看顾,其余人将关键人物押送回京城。
回京路上并不顺利,逃了的那几个刺客,经常偷袭阻杀,信鸽被猎杀只剩一只,道险重重,行程被耽搁,好在都有惊无险。
却没想到,快到京城前,不知哪里又来了一拨死士,不惜以命疯狂截堵,用命搏杀,重伤了一个影卫,死了一个,其余影卫基本都带伤。
眼见形势危急,他派出的人,在关键时候避开了耳目,放了信鸽回来报信,求援。
一个小小的案子,没想到这么复杂,莲美人一家,究竟遭遇到了什么,竟能让背后之人,派出如此的死士去阻挠。
先头延庆府那拨人,与如今这些刺客死士,十有八九出自同一批人。
有趣,有趣,不知京中哪个富贵人家,背靠何人,竟敢动用这种手笔,从南杀到北,连影卫也敢截杀了。
这么有趣的事,怎能少了他亲自参与?
胡淼淼脸色重新挂上笑容,只是笑容与往日全然不同,带了森冷的杀意,让人看了遍体生寒。
于此同时。
苍澜院内的皇帝,亲了亲怀里的莲花,轻手轻脚将人放开安置好,起身披了件披风走出来。
第570章 盯着周常在
张庆低声禀报后宫之中的最近进展。
“珍妃那处,奴才已照着爷的吩咐办好,只待时机成熟便可行事。”
“嗯。”皇帝淡淡应道,对于珍妃的选择,他早有所料。
张庆禀报到最后,道:“还有一事,有人往宫外传了消息,在奴才想让人顺藤摸瓜摸去时,递消息的奴才到了湖边,不知为何一脚踏空,滑入湖中淹死了,查不出是给何人递的消息,奴才无能。”
如今整个皇宫都在掌控之中,现在往宫外传消息,只能传万岁爷想传的消息,却没想到有漏网之鱼。
他将怎么发现的,事情经过如何,结果如何一一讲清,重点讲了最后湖边的情景。
那奴才明显是有目的的去湖边,去的位置偏僻,看着像是事情办好了,按约定要去禀报的。
因此没让人当场去抓,怕被人发现,他的人只远远跟在后面,等人滑进湖里时候已经迟了,地处偏僻,偏偏跟着的人不会水,眼睁睁看着人淹死了,等叫来人捞起来时候,死透了。
他怕是薛平那边的漏网之鱼,要是引起了警觉,恐怕万岁爷的布置会功亏一篑。
皇帝思考片刻。
就算往外传递消息,能传的只有宫中的局势,苍澜院围得铁桶一般,无人知里面真正的情况,泄露不了,外面的消息全是他安排人放的。
这个手法,明显是事前就计划好了,要杀人灭口,湖边选的地方也是蓄意安排好的,在湖边做了手脚,背后之人从未想过出现,约在那处不过是自然而然把那奴才杀死罢了。
皇帝问道:“那处湖边可有何处异常?”
张庆不大肯定道:“奴才亲自去瞧了瞧,若说异常之处,那便是出事那块地儿泥泞得很,那道滑入湖中的滑痕,有些反光,好像……”
“像泼了油!”他脑中一道灵光闪过,顿时醍醐灌顶。
当时看的时候,以为是泥太湿了,滑痕光滑才反光,现在想想哪哪都不对,那反光的光泽太强了,当时注意力全在湿泥里,没深想。
他躬身道:“奴才这便去查,看看哪个宫里最近去领了油,又去了湖边。”
“只怕查不出什么来。”皇帝淡声道:“你派人盯着周常在,将她一举一动都记下来。”
事情来龙去脉已经清楚,可以肯定不是薛平。
薛平埋在宫里最重要的那钉子,已被拿下,这次之事就是由那人全权操作。
拔出萝卜带出泥,薛平的埋在宫里的人,几乎已全被抓住,挖出了不少事来,包括通过什么手法传递的消息。
除了薛平的人,宫里一直还有一拨隐藏在暗处的人,别忘了,当初长虫之事背后的人,可还一直没出现。
“是……”张庆躬身应是。
他略一想,就想通了为啥按他方才的思路查不出什么来,背后之人心思缜密,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破绽,泼的油可以用膳食剩的油汁代替,湖那处偏僻可以提前很久就布置好,想查到人很难。
只是他想不通,为何要去盯着周常在?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圆滚滚的黑影过来,掀起一阵风。
皇帝和张庆齐齐看去,是胡淼淼来了。
此时的郭府,有一处灯还亮着。
有一人神色不安,正在夜灯下读信,此人正是郭能。
他也收到了消息。
看完郭顺来的信,他又惊又怕。
惊是没想到,这次南下派去灭口的死士,竟是没能成功,没能将那些人全部灭口,贺家家主这个关键的知情人被救走了。
怕的是,又碰到了当初延庆府那波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折了不少死士,如今黑衣人已快将贺家家主和贺家独子押送快到京了,若真的进了京,他郭家就完了!
这些日子他并不好过,被一群狡猾匪类耍得团团转,让他暴跳如雷,却只能静待时机,那帮匪类滑不留手,难缠得很。
同时又担心送走的妻儿被人发现,好在郭顺不负众望,事情办得很顺利,将他们转移到了一处隐蔽之处。
此事办好,他心里刚松了口气,却在梦中惊醒,眼皮直跳,心中浮起强烈的不安,连夜吩咐郭顺,让他一早就点死士出发,亲自去料理南面的事。
却没想到先头那群没用的东西,所办之事出了那么大的岔子,关键之人都快被押送到京了。
幸好,郭顺办事老辣,深得他心,去的及时,与南面的人重遇后,当机立断出手,重创了黑衣人。
信中告知那些黑衣人个个武艺高强,彼此配合了得,提醒他这些人来历恐怕并不简单。
郭顺信中解释事出紧急,自作主张出手了,与黑衣人结了死仇,让他莫要见怪,还说既已出手,就不能留活口,那些黑衣人尽管了得,人却不多,被重创之后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他有把握在人到京前,全部杀光。
就算是不提醒,郭能自己也能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早就无数次猜测,这些黑衣人的来历,如果有得选,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和那些人作对。
但他没得选,事到如今,已无退路,只有全部将那些黑衣人跟贺家家主等人全部杀光,彻底毁尸灭迹,才能保住郭家。
此事他非但不会怪郭顺,还得大大奖赏郭顺。
如今京中风云突起,他的姑父薛平正在布一场大局,若能斗倒徐家,他的姑父在朝中声势定然大涨,重回巅峰也说不定,到时他也多了一层护身符。
损了那么多死士,他也顾不得心疼了,这些死士都是花了巨大人力和巨大的价钱养出来的,也就郭家足够富贵,才能养出这些来,每一个都需花数年才能养出,死一个少一个,极为心疼。
事到如今,不是心疼的时候,若是郭家都不在了,这些死士也没了用处。
郭能除了留下两个贴身保护自己外,将剩余死士全部派了出去,势必要将黑衣人与贺家家主杀死在路上。
至于那群匪类……
他露出嗜血的冷笑,一群乌合之众,还用不到死士,有护卫足以。
第571章 现世报来了
深夜的苍澜院,静谧祥和。
胡淼淼将收到的消息禀报完,笑吟吟请求:“还请爷让奴才,去会会这些人。”
面上带笑,一如往昔,笑意却不达眼底,藏在笑之下的全是杀意。
皇帝当即应允:“你即刻点人出发,手里之事,朕会交予旁人,务必将人押送带回。”
“奴才遵旨。”胡淼淼此时一句废话都没有,当即行告退礼,圆滚滚的身子灵活的奔向远处。
皇帝面色凝重,他知道此时朝中布局已到关键时刻,让胡淼淼去并不明智,派旁人去更好。
但只有胡淼淼亲自去才最稳妥,若是不让胡淼淼去,关键之人死了,就再也无人能证明他小妃嫔家人的清白,弄不清她家人在何处。
他的小妃嫔,连听见一个似她大哥的人,都期盼得不得了,确定不是后,整个人失望得不行,也怪先头逗她太狠了,被她想明白了,连他都不爱搭理了,哄都哄不好,现世报来了。
若让她知晓这些事,只怕要伤心得很。
她现在的模样,他都要受不了,若她伤心,他该如何是好。
若是万一,他的小妃嫔因伤心引发旧症,他将后悔终身。
京中,究竟是何人要对付他小妃嫔一家?
能养出这么多死士的人家,有权,还得有钱,得好好查查才是。
至今他都想不明白,他的小妃嫔一家老实本分,安分守己生活在南面,怎么会有来自京中之人,千里迢迢去对付他的小妃嫔一家,这是为了什么?
夜霜降临,皇帝望着偏殿不知在想什么,久久不语。
张庆躬身过来:“万岁爷,起风了……”
莫要着凉了……
皇帝回过神来,风吹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轻笑出声:“风,从未停过,谈何说起?”
前朝与后宫的风,一直不曾停止过,他生来就不怕风。
望向张庆,他收了笑,冷声道:“传内卫司副总管即刻来见。”
他倒要看看,自他朝中点批之后,那些与薛平勾结的将领,都到哪了!
薛平这么急铲除徐氏父女,其中还有一个隐藏在深处的目的,那就是保住即将回来陈辩,与他勾结那些军中将领。
徐氏父女两人若被惩治,朝中再也无人关心当年沈明之事,那么所谓的陈辩之词自然也就走过场结束,当年那些踩着沈明上位之人,自然也就保住了,这也是那些人一直在拖着,迟迟不进京的原因之一。
正是看破了这一点,他在朝会上,才逼他们一把,在外军将最怕君王猜忌,便是为了打消他的猜忌,也要加快形成,加之如今朝中对徐氏父女两人一边倒的不利局面,想来也该到京了…………
离万寿节还有几日,京中形势越发紧张。
这日白日,京郊西南。
一辆马车奔走在一条小道上,里面满满当当坐了五六个人,其中有两三人头发还有些湿,前面一个小子在赶车。
其中有一人道:“小公子,水底下的路都给趟好了,今夜非得让那龟儿子狠狠出一回血不可。”
另一人道:“对,便是沉了永定河,也决不能让他们将银子再拿回去。”
马叔直接拍他脑瓜:“什么沉了永定河,那都是咱们的银子,到了水路,那就是我们的天下,除了河神,有谁抢得过咱们。”
王三道:“葛愣子,你这说的就不对了,学学马叔,那叫一个霸气。”
“是是是。”被叫葛愣子的小子摸摸头,笑得傻兮兮的,头发还有点没干。
莲宝笑了笑,提醒道:“还是安全为上,若有不对,宁愿不要,也不能让兄弟有事。”
今夜,他们准备收郭能的网,让郭能将银子投到永定河他们指定的位置去,到时候就可以借住那处的暗流,让银子神不知鬼不觉移了位置。
他们只需等在下游,从对应的地点取就好,而原先指定的位置,就算郭能悄悄守了再多的人,也无用。
这些日子耍郭能耍得团团转,约定了地点,却不取银子,许久才给消息过去,就是让他们以为今夜也是像往常那样,降低他们的警惕性,等他们反应过来,银子早从下游运走了。
马叔他们从前在漕帮混过,底下有几人水性极好,有个小子当初差点永定河那处暗河栽了跟头,故而知道那里有处暗河,流到下游某个地方,否则他这法子也不奏效。
等到了城中,其余人下车,换马叔赶车。
莲宝要去打听京中最近的消息,这是他每一日都会做的事,到各处转转,连乞丐窝,都有给他探听消息的人,上到皇宫贵族下到三教九流,什么消息他都听一听。
马车赶入一条巷道,缓缓驶入一家名叫清风搂的青楼后院。
这家青楼并不简单,青楼的老板娘瑛姑,乃是当年他娘的大丫鬟,镇远侯府出事前被她娘借口遣回家中小住,逃过一劫。
谁料世事难料,亲人如豺狼虎豹,镇远侯府未出事前,瑛姑爹娘兄嫂待她亲近巴结,镇远侯府出事当日,她听闻想赶回去,却被兄长打晕,家中亲人怕她这么一去,连累家里,又怕她留着终究是个祸端,最后连夜卖去了青楼。
瑛姑最后兜兜转转流落了风尘,心存死志,想要自尽,却被当年的老鸨救了回来,一番话醍醐灌顶,将她唤醒。
瑛姑是个有能耐的,醒悟后不再消沉,她乃镇远侯府的大丫鬟,见地手段本就不凡,为老鸨解决了不少难题,渐渐得了赏识,老鸨死后将青楼交予她掌管。
后来与马叔重遇,这些年,瑛姑掌管着青楼,为马叔所在漕帮收集带去不少消息。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在瑛姑眼里,这家青楼的女子都是苦命人,有情有义,比自家亲人要好千百倍。
莲宝被马叔带来此处时,他曾劝过瑛姑离开青楼,瑛姑不肯,也不肯去见他娘,说当年辜负了他娘一番心意,如今自己污秽不堪,怕污了他娘的眼,怎都不肯去见,执拗得很。
知劝不过,莲宝不再劝。
第572章 帝王专宠的奢望
自古青楼和酒馆,都是消息最灵通之处,青楼比酒馆要更甚之,往来之人皆为富贵之人,许多见不得光的秘密和勾当,都在青楼之中进行。
青楼与做皮肉生意的妓院可是不同,青楼要高雅得多,装饰豪华精致的雅舍,里面的女子貌美有才华,不能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每个人却都身怀一两样绝技,只卖艺不卖身,是名人士子、达官贵人谈事享受的高雅场所。
贵家公子,寻一二知己探讨风流韵事、诗词歌赋也是常事。
莲宝的很多消息,便来源于此。
此时还是青天白日,青楼的客还不多。
一名护院将他们引入一间雅间,请他们稍等。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一名女声:
“小公子来了,小姐她身子如何?”
莲宝露出笑容来,起身转头看去:“瑛姑姑,娘身子越来越好了,天好时能在院里走个几圈,神医说养得很好,不必再吃药了,给调了药膳方子,用药膳养着便好。”
一名梳着别致发髻的女子笑吟吟地走进来,看不出具体年纪,头上只插了一支金身花型翡翠簪子,衣着蓝色的翠烟衫,别有一番风情,笑时眼角有淡淡的鱼尾纹。
“那可太好了。”瑛姑欢喜:“可要人参?前几日得了一支百年人参,用来补元气最好不过,给小姐用正好。”
虽是问句,却不等莲宝拒绝,就唤来一名小丫头去取。
莲宝没有客气,作揖:“那便多谢瑛姑姑了。”
马叔在一旁道:“小公子,你这就见外了,小心瑛儿跟你急。”
“小公子不必见外。”瑛姑附和道,却瞪马叔一眼:“你还是见外的好。”
马叔嘿嘿直笑,知她为什么瞪他,还不是不满叫她瑛儿的事,嫌他叫得太亲热。
三人闲谈了几句,一道坐下。
瑛姑将近日探听到的消息一一说与莲宝听。
“如今宫中不平静,当官的心有顾忌,嘴巴严了许多,连楼里的生意都差了些,探听的只有这么多。皇嗣之事一日不尘埃落定,想来京城便一日不能平静。”瑛姑叹了口气。
寻常老百姓觉察不到,她这清风楼的感受却颇深。
莲宝点头赞同,皇嗣出事,进而引发朝中争端,这事他之前就知道了。
只是他搞不明白,世家隐藏在暗中联合,影响朝中局势,想将徐虎置于死地,连他都看了出来。
上头那位却仿佛不知道,还把许多站徐大将军的人给关了起来,实在是看不懂。
若说上头那位也想处置徐大将军吧,却一直拖着,迟迟不肯处置,要说不是吧,又把那些武将关押了,没什么人为徐虎出声。
实在让人奇怪。
瑛姑又道:“皇嗣没了,宠妃又伤了身子骨,勉强留下命来,听说那位面上看不出异样来,却下了朝便去陪着,近日都不曾私下里接见大臣,倒是个专情的种子,令人佩服。英雄难过美人关,便是天子也不外乎如是。”
这样的天子,有血有肉,比往日盛传的英明神武,更能触动他们这些底层的人。
只是皇嗣出事,宠妃恐怕伤了身子,起码短时间不能再生了,只怕这样的专情也久不了吧。
这样的事,她见得多了,来清风楼为情替姑娘赎身的世家公子不少,嘴里口口声声只爱一人,却从不会娶为正室,甚至不容许长子出自青楼女子的肚子里,但凡涉及子嗣,情爱便得站一边去。
皇室必定更残酷,一个不能生出孩子的妃子,即便再受宠,也不过是一时宠爱罢了。
莲宝正在心中理清这些线索,闻言没有评价。
他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一个帝王再如何陷于情爱之中,也不会失了理智,更像是想引导人这么想的一样。
由不得他不这么想,便是他小妹在宫中,他再希望小妹幸福,也不会有帝王专宠这种奢望。
唉……这也是蒙在他心中的一层阴影。
小妹那么单纯,莽莽撞撞的,若在宫里受了委屈,这么高的门户,他们便是想给小妹出头,也无从谈起。
故而大哥知道后,才更加拼命博取功名,效忠于皇,得天子重用,等将来为小妹多加一层附身符。
爹心大,没想那么多,只是暗地里嘀咕这个女婿不知如何,还想反正皇帝妃子那么多,少一个应该不打紧,要是不行,看看能不能想法子,把小妹要出来改嫁了。
二哥也心大得很,听爹一通乱说,哪那么容易啊,唉。
倒是娘,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说她在梦中曾经见过小妹,仿佛料定小妹能得到幸福一般,一点都不如他想的那样会担心。
等等!
莲宝猛然惊觉一个问题:“瑛姑姑,你是说怀有皇嗣的妃子,是当今天子的宠妃?”
若是他没记错,当初刘妃的父亲刘显章,说他的小妹也是宠妃吧?
“应当是,这是楼里的一位姑娘,从一位大人嘴里探听到的,怎么了?”瑛姑不解。
莲宝惊得心头乱跳起来:“瑛姑知不知道,那位宠妃姓甚名谁,位份如何?”
马叔也回过神来,惊声问道:“小公子,你是说?”
知道小小姐在宫里得宠,可从没听说过小小姐有身孕啊?
这件事事关重大,除了莲家一家与马叔他之外,瑛姑也不知道小小姐在宫里。
“这些我却是不知。”瑛姑知道不对了,立即起身:“你们等等,我去将那位姑娘唤来问问。”
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马叔不由站起来,心神不宁,嘴里安慰道:“想来不会那么巧,若是小小姐有孕,上回那姓刘的狗东西,怎不提到这点?”
像说服自己,又像说服莲宝。
莲宝没有应声,他现在无法确定,想到很可能就是小妹,他心里就止不住的发慌,手心发凉……
很快,外面传来声响,瑛姑引了一名女子进来,隔着屏风,看不到莲宝他们。
瑛姑柔声对那名女子说了几句。
那名女子知道屏风里面有人,却识趣地没有多事。
第573章 我要去见一人
瑛姑问什么,她便说什么:“奴家记得,那位官人谈到那位宠妃时,言语有些鄙夷,说那宠妃虽冠绝后宫,无人能及,却是个出身低微命薄的主,承受不起天大的恩宠,才出了这样的事。”
瑛姑又问:“那他有没有说,那位宠妃姓什么,是什么位份?”
女子想了想:“姓什么倒是不曾听说,奴家并不懂宫中妃子的位份,只听那位官人谈到时,提了一句,那位宠妃的位份似乎不高,说如今的后宫中,这么多年来能算是宠妃的,只得这么一个美人。”
当时她听了,觉得这位美人,定然很美,才如此得宠。
屏风内,莲宝面色一瞬煞白。
原本他是一名看客,冷眼看京城局势,想从其中找出一个机会来,却万万没想到,身在暴风眼之中的,正是他的小妹。
马叔看到莲宝面色,就明白了。
别人柳暗花明,为何他们的黑暗却是看不到头。
小姐如今身子好不容易好起来,若是知道小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会复发啊……
他心中郁气无处发泄,狠狠砸了一拳在茶几上,发出“砰”的声响。
屏风外,那名女子正说着话,被吓了一跳。
瑛姑与那女子又说了几句,将人打发出去。
女子出去前,还关切地看向瑛姑,担心里面的人会伤害瑛姑,等瑛姑摇头,她才出去。
等人走后,瑛姑关上门,就见莲宝从屏风中走出,面色不对。
瑛姑焦急问道:“小公子,出了何事?”
马叔也从屏风中走出,看了莲宝一眼,见他点头,才与瑛姑说这件事,说出他们的猜测。
瑛姑大吃一惊:“什么,那位宠妃是小姐的女儿?”
饶是她这些年见过无数风浪,都万万想不到这点。
楼里姑娘都羡慕的那名宠妃,竟然是小小姐……
马叔沉声道:“我们从别处得知,小小姐是宫里人人妒忌的宠妃,方才那位姑娘又说宫里这些年,就这么一位宠妃,很大可能是了。”
瑛姑面色凝重起来,想了想道:“宫里的美人何其多,单凭几句模糊的话,还确定不了,来楼里消遣之人,言辞之间不免爱夸大,前阵子还有人说宫里那位德妃如何了得,还不是说禁足就禁足。”
马叔仔细想想,涌起一股希望:“这倒是有些道理,兴许是咱们多想了呢?”
他看向莲宝。
瑛姑也看向莲宝,见莲宝面上还有惨白之色,道:“小公子,你莫要着急,我让楼里的姑娘们,再探探那位宠妃的身份,没有再来消息之前,莫要自己吓自己,慌了阵脚。”
“是啊,小公子。”马叔附和。
莲宝面色回缓了几分,心里一暖,朝瑛姑两人拜了一拜:“多谢瑛姑姑,多谢马叔。”
关心则乱,他方才确实是乱了。
如今他什么也不求,只求出事那人不是小妹。
马叔一把将他扶起:“小公子,你又见外了不是?”
瑛姑也道:“小公子你便不要如此客气了,小姐当年待我亲如姐妹,对我恩重如山,只是我不争气才过成了如今的糊涂样,我这不是为你,我是为了小姐。”
“好。”莲宝不再多说,转头道:“马叔,此事定要瞒着家里,尤其不可让娘知道。”
“小公子放心,我谁也不说。”马叔应声,他知道轻重。
莲宝又道:“今夜的行动,与兄弟们说,先取消了吧。”
“这是为何?”马叔惊声道,为了这件事,这些日子小公子劳心劳力的,怎么就放弃了?
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恐怕就不好弄了。
他不是可惜那些银子,可惜的是小公子浪费的心力。
小公子有多恨那个郭能,他是知道的,只要能让那郭能狠狠吃亏,收些利钱,他比谁都高兴。
莲宝说出心中的想法:“马叔,我要先去见一人,我等不及了,只能先对不住兄弟们了。”
他要从那人嘴里证实这件事,正好很久没有见那人了,也差不多快稳不住了。
他知道这些兄弟,为了这件事花费了多少心力。
他勒索郭能,也是因为这些日子,花用了许多马叔的银子,虽说也出点子帮赚了几笔,却还是不够,他希望能狠狠赚个一笔,让马叔他们离开刀尖舔血的日子。
这些想法,他没要告诉马叔他们,只当他是为了报仇,怕他们多想。
但如今,只要想到出事的可能是小妹,他就坐不住,止不住的心里发慌。
只要没排除是小妹,他便绝无法安心下来。
马叔明白了,小公子是为了小小姐的事,又不放心让他们单独去会郭能,故而取消。
这种关键时候,他们这些人非但帮不上忙,还要小公子担心他们,什么都扛在身上。
他心里非常不好受,直接道:“小公子,你这说的哪里话,本就是我们不中用,才让你操心这么多。今夜行动,就让我们去吧,本就什么都安排好了,出不了事。”
莲宝摇摇头,郭能阴险狠毒,他不能让大家冒险,正待要说什么。
“小公子……”马叔恳求道:“小小姐之事,我们帮不上忙,今晚的事便交予我们吧,你放心,若有什么不对,我们当即就撤,绝不会犯险。”
这件事,瑛姑帮不上忙,她能看出马叔心里的愧疚自责,却没有盲目帮劝,一切都交给莲宝决定。
莲宝定定的看着马叔,终是点了头。
马叔大喜,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去了,那谁来保护小公子?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莲宝压下忧色,勉强笑道:“放心吧,我请千尘与我同去。”
马叔刚才说他操心多,马叔自己才是操心最多那个人。
瑛姑出声埋汰道:“方才说得豪言壮语,却刚想起这事,呵……”
马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憨憨一笑,有千尘在那就放心了。
千尘是个泰山崩于眼前都面不改色的狠人,人狠话不多,武功还很高。
前几日那顿酒肉,千尘往空中一抛,一把辣穿肠撒了上去,几剑拨弄开来,所有辣粉都撒到了酒肉里,撒得十分均匀,一点都没外飘,辣得那些吃肉的小子嗷嗷直叫,个个辣拉了肚子。
千尘却面不改色,吃得香极了,也就二公子精,事前藏了一大块肉,没有中招。
第574章 火药桶莲花(一)
被这一打岔,莲宝心中的忧虑舒缓了几分。
他满面严肃,开始嘱咐其中的细节。
待一一交代清楚,他再三交代道:“虽是下游隔了一段距离,却不可大意露了行迹。拿到银子前后,都要扫清手尾,莫要让人循着踪迹发现了端倪,莫要拖泥带水,若发现不妥,丢下银子,按着我们先头的安排路线立即逃走,若形势实在危急时,那便奔向永定河,寻机跳到河中游走。”
马叔一一应下,记在心中。
待都交代好了,莲宝放心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叩门:“瑛姑,有人来楼中找一个姓吴的先生。”
门内几人对视一眼。
莲宝道:“来得正好!”
若想找他,便来清风楼说找吴姓先生,这正是他给今夜想找的那人——刘显章,留的唯一口信!
皇宫之中,星辰殿外的一道宫门前。
一个老太监手里小心地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这盒子是可是他特意找来装里头东西的,就怕把里面那十二个精贵的玩意儿给摔了。
盒子上头,放了一根彩绳缠柄的藤条,藤条编得十分精美,就是不知用处,也长了点,盒子放不下。
这老太监名马屁通,乃御马司下一名养马的太监,因他精通养马,能闻马屁而辨马症,得名马屁通,这可是一个响亮的名号啊,极大肯定了通马的技艺。
前些日子有大人物出宫,马车乃是他准备的,出宫的大人物是何人,他不清楚。
但回来的时候,将把车交还与他的,乃是星辰殿的小太监,听说有人似乎看见一个像张总管的太监下马车了。
等他收拾马车之时,发觉马车车厢座下的藏物格里,放了十二个泥人娃娃,和一根编织好的藤条,都包得好好的放着。
这必定是出宫的大人物落下的东西啊。
于是他便动了心思,想来碰碰运气。
虽说无法肯定是不是张总管出宫带回的,但不管怎么说,还马车的都是星辰殿的小太监,来星辰殿还东西,在张总管面前刷刷脸熟也是好的。
原本那日发现后,就是这么打算的,谁知后宫之中不知发生了何事,到处都在抓人,让人心惊肉跳的。
他只得暂时打消了念头,毕竟富贵如浮云,小命才是真的。
他胆儿小,知晓必定是宫里头大人物的东西,故而也不敢将这些东西丢弃了,只得好好保存着。
直到今日,瞧着宫里头消停了些,又被御马司的死对头排挤得不成了,怒壮怂人胆,他便来了。
他这种身份,是进不得星辰殿地界的,只能来到这里等着,请求里头的小太监帮忙找找张总管。
等的途中,他额头不断冒汗,总觉得自己有些冒险了。
终于,出来了一个小太监:“你是何人,找张总管何事?”
马屁通赶忙躬身,讨好地笑道:“小的自御马司而来,掌着养马之事,姓李,因擅养马,人唤马屁通。”
报完家门,他抬了抬手中的盒子,殷切道:“前些日子,有人将这些精巧的玩意儿落在了马车里头,似是张总管的,这些日子怕张总管忙,怕给他添了烦忧,故小人今儿个才敢送过来,还请小公公去帮忙问问是不是张总管落的?”
小太监审视地看了看马屁通,又看了看那个盒子,道:“张总管不在,你将东西给我吧。”
“哎。”马屁通应道,心里有些苦涩,来前已经猜测过了,自己的身份恐怕见不到张总管,果然啊,唉。
他捧着盒子,向前几步,将盒子小心翼翼地举起。
小太监拿起那根藤条仔细检查起来,没问题。
又掀开盒子,将盒子中的泥娃娃一个个检查过去。
最后没检查出什么问题,这才接过来:“我会将东西交予张总管,你回去吧。”
说完转身就走。
马屁通挤出笑来:“好嘞,麻烦小公公了,您慢走。”
看那小太监走回去了,他才失魂落魄转身,准备原路返回。
那小太监捧着盒子跟藤条,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瞧见马屁通那垂头丧气的模样,知确实是没什么问题,打消了疑虑。
他想了想,加了句:“我会禀告张总管,是你带来的。”
这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屁通顿时大喜,连连在拱手道谢,他所求的,不就是在张总管那儿挂个名号么!
苍澜院内。
莲花蔫不拉几的带着人,叉着腰望着围栏围住的主殿那头。
小吉子看看她,又望望主殿,上前一步道:“主子,听说主殿的修缮收尾了,过些日子就能搬进去了。”
“我知晓。”不然她怎会来此?
万岁爷在处理正事,她不想待在殿里,又不大想理他,这才出来的。
她来望望主殿咋样了,要是可以,还能监工监工,看看有什么能搞的,换换心情。
只是围栏都围住了,只看见冒尖的殿顶,啥都看不清。
自从长虫之事后,围栏更高更结实了,当初那个她让人砸出的洞,早被堵住了。
被一句话堵回来,小吉子有些无奈,也不知咋回事,最近主子跟吃了火药似的,一点就炸。
他不就是看自家主子心情不好,没话找话说嘛。
往常主子何时都带着笑,现下说话跟吃了炸药似的不算,脸上的笑还少了,主子只要一笑,似想起了什么,立即就收了,迅速得很。
也不知咋回事,没听说主子和万岁爷吵架啊?
小吉子看了眼单纯的小青,又看了眼呆头呆脑的小林子,两人似没有知觉一样。
唉,还是他来吧。
他顿了顿,又提起一话头,夸张地说:“听说主殿里还铺了地龙,那地龙可不得了啊,听说冬日暖和得紧,便是只穿一身薄薄的夏衣,都能热出一头汗来。”
莲花叉着腰,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用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堵回来:“哦,我知晓。”
当谁没见过似的,星辰殿不就铺了地龙么?
小吉子他就是从星辰殿出来的,能不知道吗?
还用听说,这记性也太差了。
第575章 火药桶莲花(二)
小吉子张了张嘴,败下阵来,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了不少回了。
除了齐嬷嬷,主子谁的脸都不想给,连万岁爷也怼,每回不小心听到自家主子怼万岁爷,都能吓到他腿软。
齐嬷嬷私下里还问他,是不是万岁爷欺负主子了,见从他这里得不到答案,还特地去问了万岁爷。
小青挠挠头,地龙她倒是没见过,不由小声问道:“真的很暖和么?”
冬日穿夏衣,这真的不冷吗?
小林子肯定的点点头:“是,挺暖和的。”
小青惊叹:“哇,那得多费柴火啊。想当初我跟主子,得算着炭火来用,还得将地里那些杆儿都收了,去御花园里修下的那些枝丫也捡回来晒干,才过得了冬日。”
小吉子一愣,知道自家主子当初过得很辛苦,没想到这么辛苦。
莲花意兴阑珊:“走吧,不看了。”
没什么可看的,也没什么可干的。
“是。”
她带着人往回走,经过一片地,这地在偏殿后面,上面还有一小片枯萎的豆子杆儿。
她正要走过,突然站定,看向小吉子。
那眼神,看得小吉子直发毛。
他心里一咯噔,试探性问道:“主子,您这是?”
莲花抱着胳膊,胳膊压到肚子,不大舒服,又改为叉腰:“冯掌事,这阵子听说你很春风得意呀?”
到处去晃荡,指点江山,把她的江山都指点完了,让她没事干!
小吉子吓得腿一软,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那不是没法子么,齐嬷嬷说主子月份越发大了,尽量看着,啥都不让她做,别磕着碰着,故而主子每次出偏殿前,他都事先出去安排一圈。
无论主子想干点啥,他都抢着让人给帮干了,就是主子伸出个手指头,随意指指草,他都能让人把那片草给拔光了。
他哀嚎道:“哎哟,主子,您就别折煞奴才了,您叫奴才冯掌事,这不是让奴才折寿嘛?您想做什么,与奴才说便好,可千万别喊奴才冯掌事,奴才受不起啊。”
莲花干脆地道:“哦,那你将这片豆杆儿收了吧,给厨房做火引子。”
她一抬下巴,不想搭理他,继续往偏殿走去。
“得嘞,奴才这便收了。”小吉子松了口气。
他就说啊,自家主子那么好,怎么会舍得折腾他呢,就是罚他都那么温柔。
小林子看了看莲花,又看看小吉子,纠结了几下,最后道:“小吉哥,等下我再来帮你。”说完跟上莲花的脚步。
“嗯?”小吉子不解,他没说自己收啊,帮他干啥?
等会找那几个新来的小太监来帮忙拔了就行。
苍澜院又来了几个小太监小宫女,是做杂役的,是万岁爷亲自派过来的人,来历神秘,绝对可靠。
那夏柳已经审清楚放了回来。
他没想到,自己怀疑的人没问题,没怀疑的那人,恰恰是有问题的。
想起冬雪,他暗叹一口气。
那也是个可怜人,什么都不知道,偏偏做了害人的事,又在最后……
唉,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怜的。
但是他并不同情,泄露主子在苍澜院中的事,就凭这点,他就一点都不同情。
要不是冬雪无意之中泄露出去,外头的人又怎知主子何时用燕窝这些细节?又怎能让外头的人算计那么清楚?
还好主子吉人天相,歪打正着之下,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她用了,才没让外头的人算计得逞。
否则有事的何止主子啊,德妃娘娘也要真的有事。
在小吉子感叹这些事时,走了几步的莲花听到小林子的话,脚步一顿,又回过头来。
等小吉子回神时候,就发现自家主子叉腰看着他了。
他心里一咯噔,这是……
“小吉子,不许让人帮你,你得自己干。”莲花气哼哼道,又瞪小林子一眼:“你不许帮他,若帮了,便拿藤条打你一顿。”
说完,她趾高气昂地背着手,转回身去:“小青,咱们走。”
小青同情地看了一眼小吉子,应了声“是”,跟着走了。
小林子缩了缩脖子,看了看小吉子,最后期期艾艾跟着走了。
只留身后一片嚎叫声。
几人走到偏殿前时,就看从另一边出现的张庆眼睛一亮。
人未至声先到:“哎哟,莲主子,万岁爷正急着找您呢。您这是打哪回?奴才方才去了凉亭那头,没找着您。”
“哦。”莲花站定:“我就在院子里头,就这么点地儿,能去哪!”
张庆一噎,他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是想表达万岁爷找她找得急而已。
莲主子最近脾气,是很火爆啊,从未见过的火爆啊,哎哟,这是怎么了。
不过不要紧,想来等会儿莲主子见到万岁爷送她的小玩意,人就好了。
事情说来话长,当初万岁爷在宫外逛市集买的东西,经了几道手,最后放在马车座下的格子里,给忘了。
后来急匆匆的回来,以为丢在哪,遗失不见了。
一直忙啊忙,忙到现在,直到方才星辰殿的小太监来找他,将东西捧来,他才知道丢在了哪里。
当即拿去给万岁爷,万岁爷也正头疼莲主子之事呢,一看,当即龙心大悦,让赏那发现的太监。
莲主子这人,跟宫里头其他妃子不一般,不爱珠宝,不爱首饰,万岁爷为了哄她,想破头了。
连那真金白银,都端来哄她,却被她一句“无功不受禄,当不起”给挡了回来。
送莲主子的东西,投其所好最重要的,什么好东西,都不如她能看对眼的东西。
他走过来,谄媚地笑道:“是是是,是奴才眼神不好,没找着您,您忍忍。”
莲花闻言,特地看了一眼他的眼睛。
算了,张总管本就眼神不好,朝他撒什么气呀。
“不打紧。”她说道,假装不经意问道:“万岁爷不是处理正事呢么,他找我什么事?”
张庆揣着手,笑呵呵示意了一下偏殿:“您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莲花狐疑地看着张庆,又看看偏殿,那大坏蛋有啥事找她啊?
第576章 大哥哥与他孰好
还卖关子?
那算了!
她不想看见那大坏蛋,一看见就生气。
竟然拿大哥哥逗她,太坏了!
知道那人不是大哥哥,她只满心失落却不气的,但她没想到那大坏蛋,先头明明知道她的心思,却不肯戳破,让她抓耳挠腮地去猜,一遍遍找他求证,看她笑话,这没法忍了。
最可气的是,有一日夜里,大坏蛋见她蔫蔫的,没什么精气神的,竟然问她大哥哥真那么好?
她本没反应过来,当时懒得想太多,只以为就事论事去探讨。
她就掰着手指跟这大坏蛋,与他说大哥哥的优点呀,什么长得好看啊,读书有出息啊,讲道理讲得好听啊,总给她带好玩的啊,等等等。
谁知道说完,这大坏蛋就不高兴了,吃味了,问她,大哥哥与他孰好?
这也能比?
当时她心情正丧丧的呢,很不爽利,见他不高兴,着急了,与他解释了几句,刚以为他听进去了,他又从别处下手,将先头她要验证是不是大哥哥的话,都搬出来了。
好嘛,她又不笨,这前后一联系,全想清楚了。
记得那时候,那大坏蛋的表情是这样的:
他沉吟一番,似是认同:“囡囡说的确有道理,这么说来,前几日那般关心那人,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囡囡以为,你大哥哥比朕要高一些?”
“是……是吧。”当时她有点不确定,很迟疑。
毕竟那么多年没见大哥哥了,当初她的身高就那么一丁点儿,大哥哥比她高好多啊,所以她就觉得兴许要高一些……
大坏蛋听了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可囡囡与朕身量之差,正正是天造地设的身量,你大哥身量,想来比你要高一些,却矮朕几分才对。”
这话很绕,她一时懵懵的,听到天造地设这话,心里甜,觉得极为有理的。
正想笑,想夸他说的好,可猛地一想,不对!
这不就是说她矮吗?
再一想,这不就是说她矮,她大哥哥也高不了嘛?
好嘛,她身高的确比不过牛高马大的小青,也比不是身材修长的德妃姐姐,可她的身高在后宫里头,也是能齐平一般人的,甚至比一般人要高一些呢。
是大坏蛋他太高了,身边的人也几乎个个比她高,才显得她矮的。
哎呀,说不清楚,总之她不矮。
好啦好啦,跟他比,她是矮,可就算她矮,她大哥哥也不矮,她长歪了,她大哥哥可没长歪。
说她就算了,说大哥哥就不行!
她气得眼睛都要红了,脑子很灵光,正待要反驳,忽然联想到先前的事情,似乎想到了什么。
再往前追溯一下,这大坏蛋在她验证是不是她大哥哥时候,不是反问她,便是避开不答,原来那会儿已经暗搓搓不高兴了,难怪呢,她全明白了!
这大坏蛋早就吃味了,一直憋在心里,暗搓搓的不戳破,见她这副失落的模样,越发吃味,终于找了个机会去问!
拿她的大哥哥这件严肃的事来吃味,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当即不想理他了,狠狠回了一句:“爷是想知晓大哥哥好,还是你好吧?当然是大哥哥好啊,起码他不会这么问我,哼!”
一个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一个是共度一生的夫君,这也能比较?这也能吃味??
得,吃味就吃味吧,让他气去吧。
这事至今想起来还气。
她一甩袖子,转身就走:“爷正事要紧,我怎能去扰,等会再进去吧。”
让他卖关子,自个儿卖吧,不理他!
偏殿里的人似是听见了,立即回道:“囡囡,政事处置好了,朕有东西送你。”
就见从偏殿里出来,那长身玉立面冠如玉的人,不是万岁爷是谁?
“哦。”莲花兴致缺缺,转头看去:“爷是想拿银子收买我么?”
找不到大哥哥他们,要这银子何用!
她嘴上虽是不饶人,人却是不走了。
皇帝眼神充满无奈,知她是嘴硬心软,跟个小辣椒似的,辣得很,让他有种隐秘的新鲜感,却又怕她心情不好,气伤了自个。
朝张庆看了一眼,张庆立即意会,将周围的人清场了去,走得远远的。
他走过来,叹了口气:“是朕不好,囡囡消消气可好?”
莲花撅起嘴,别开脸:“不敢,德妃姐姐都关了起来呢,我怎敢有气?”
话说得赌气得很。
皇帝暗叹,自己造的孽啊,还是得自己消受。
平日里绵软的人,真生气起来,实在不好哄啊。
也怪他,她本就担心家人,他不体谅她也就罢了,还逗她,她回过味儿来生气了也是应当的。
何况又传来德妃被关押的消息,她还一直被闷在院子里哪也不能去,想去看看关押德妃地方的想法也憋住了,可不就憋闷着,越来越气么?
皇帝走到她身边,将她拉进怀里:“先头不是说好了,你德妃姐姐会受些苦么?”
莲花顺势靠在他身上,又回一句:“哦,我爱无理取闹。”
她并非不明事理,只是也想让爷知道知道无理取闹的滋味。
皇帝摸摸鼻子,彻底无奈了,知道她在影射他,却无法反驳。
手放到她腰上,搂住她,温柔宠溺地说:“囡囡这么乖,怎会无理取闹?朕那日出宫,给你带了些小玩意儿,有十来个小泥人,去瞧瞧如何?”
这两日,什么招都用过了,都哄不好人,看看用新鲜玩意儿,能否转移她的注意,让她消消气。
齐嬷嬷还特地来问他怎么回事,两人谈了谈,最后齐嬷嬷与他说,有身孕的人敏感多思,脾气时好时坏,莫要惹她生气。
惹她一场,煎熬的是自己,他已吸取教训,往后哪还敢惹恼她?
他的囡囡,很少生气,仅有的几次生气,很快就好了,这回恐怕也是心底十分忧虑亲人的一次爆发,明面是生气,内里情绪低落的很,他都懂。
只是南面消息是回来了,却不是好消息,还无法告诉她,无奈……
莲花听见小泥人,耳朵动了动,神情发生了变化,却不吭声,见被盯着,又噘着嘴别开眼去。
第577章 爱她就送藤条
这模样……
皇帝知道投她所好了,俯身去看着她的眼睛,加把劲引诱道:“那十来个泥人,可是一整套的十二生肖,新奇有趣得紧,个个意趣可爱,当然,论可爱,囡囡当属第一。”
莲花听到十二生肖,耳朵彻底竖起来,听到最后说她可爱,心情好了些,嘴角翘了翘,又立即压平了。
她可得忍住了,不能那么轻易的就不气,否则她还剩一个爹一个娘两个哥哥,下回万岁爷又拿其家人去计较怎么办?谁解释得过来呀。
皇帝挑眉,这样的情景已经发生很多次了,每每逗得她想笑时候,不知为何又立即忍住了。
他从不知他的小妃嫔这般能忍。
不过今日还有稍许不同,她对那套泥人很感兴趣!
这是好的开始,前日送的衣裳首饰压根没得她正眼相看,给她送的银子,先是看着挺高兴的,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又不高兴了,银子也不好使。
皇帝此时心里有底了,除了泥人,他还有杀手锏在手,此次一定能破开她的心房,让她开怀起来。
他接着说道:“这套十二生肖的泥人可不一般,每个泥娃娃带了一个生肖,趴在小泥人头顶的鸡,被骑着的猪,个个栩栩如生,朕瞧见的第一眼,便知道适合囡囡赏玩。”
莲花身子支棱起来了,竖着耳朵听着都有什么,胃口彻底被吊起来了。
皇帝看得清楚,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的小妃嫔实在太可爱了。
嘴里却开始叹气:“可惜啊,囡囡不感兴趣,那便让人收了吧。”
边说边摇头,神情似乎极为惋惜,眼神却在看着她。
莲花立即抬头,接口道:“我没有不感兴趣。”就怕真给收了。
话一出口,看到万岁爷看她的眼神,便知自己破功了,正待要补救,想装出接着生气的模样,又觉得别扭,累得慌。
只好抿着嘴,蔫蔫的不想说话了。
皇帝捏捏她的鼻子,笑意盈盈地道:“去看看可好?看完再气也不迟,如何?”
莲花一想,好像也是呢,遂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蔫蔫的随着皇帝牵着进了偏殿。
待到了桌子前,她抬眸看去,就见上头摆了十二个圆滚滚的小泥人,活灵活现,十分逗趣,每一个都正面对着她。
她眼睛眨巴了眨巴,神采唤回了几分,嘴里小小的惊呼一声,忍不住上手去摸一摸,每个都看一看。
越看越爱不释手,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许多,精神不知不觉提了起来。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举起一个晃了晃,满脸是笑:“万岁爷,它们好可爱呀。”笑得甜甜的,露出一口小白牙来。
这些泥娃娃,比她捏的还可爱,还是一整套的呢,一个都不少,看着就让人高兴。
皇帝含笑应道:“嗯。”不如你可爱。
他后半句没有说出口,摸摸她的脸蛋,情不自禁亲她一口:“喜欢吗?”
莲花手里还拿着一个泥人,眉眼弯弯,很大方地承认:“喜欢。”
小时候她也有一套十二生肖的泥人呢,不过不长这样,都是鸡是鸡,猴是猴,没这么可爱有新意,但当时确是她的心爱之物。
而这套十二生肖,做得有趣很多,她先头怎么没想过这么捏呢?
她很喜欢,万岁爷果然很懂她呢。
皇帝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这些日子的闷气一扫而空。
自己亲手选的礼物,能得她喜欢,让他十分开怀。
他趁热打铁哄道:“囡囡,不生朕的气了可好?”
“好。”莲花笑眯了眼,头也不抬应了一声,拿起一个个泥娃娃看去,已经在想怎么安置了,自个嘀咕道:“放哪好呢?放这里好,还是放哪里好?放窗台上,与不倒翁放一起么?”
她要将这些娃娃放到显眼的地方,每天都瞧一眼。
没想到难了他那么多天的事,在一套泥娃娃上轻易就解决了,皇帝有些不敢置信,甚至迟疑起来:“囡囡真不生气了?”
万岁爷问的什么傻问题啊,谁爱生气呀?
莲花抽空瞪他一眼,娇俏道:“爷,生气可一点都不好受呢,每次想笑,想着还在气头上,便要硬憋回去,又累又难受,时刻都得记着,我才不想再气。”
这套泥人,可是万岁爷从宫外专门给她带的呢,很合她的心意,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还有什么好气的呀。
她自己左看看右看看,打定主意,觉得还是放在窗台上好,于是兴冲冲地一手拿俩,两手拿四个,神采飞扬地搬到内室去,像个勤劳的小蜜蜂,挺着个肚子,也不嫌累,也不用帮忙,来回搬了两趟。
皇帝摇头失笑,他的小妃嫔,连生气都那么认真。
他走到一个角落去,将那根专门挑的藤条拿出来,这可是他准备的杀手锏,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要是泥人不奏效,便寻个时机拿出来哄她。
如此几次后,她的气估摸也消得差不多了。
现下她不气了甚好,正好给她一个惊喜。
背着手拿着藤条,等她从里头出来,准备拿第三趟时候。
他举起藤条,冲她摇了摇:“囡囡,你看这是什么?”
莲花面上还带着笑,心情舒畅地走过月亮门,闻言看去。
待看清了皇帝手上的东西,她呆愣住了,瞳孔放大,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仿佛看错了。
她走近几步,又揉了揉眼睛,向着那条藤条看去。
这回是真的没看错!
她嘴巴张大,压抑不住的激动,指着那条藤条:“这是,这是……”
一连说了几句“这是”,却仿佛失词了一般,说不出其余话来。
她近乡情怯一般,用手碰了碰藤条,又猛的缩手,就怕碰一下就不见了。
待再碰一下,看到那熟悉的缠绕方式,看到那独一无二的打结法子,她彻底确定了。
啊!
啊啊啊!这便是三哥哥编的藤条啊!!!
皇帝含笑看着她这番动作,知她对藤条情有独钟,没想到那么喜欢。
以为她高兴坏了,还调侃着问:“这是什么?”
第578章 三哥哥的藤条
“这,这是,这是……”莲花神情激动不已,越激动舌头越打结,越打结她越想说,急得眼睛都湿润了。
皇帝一看,糟了,赶忙将藤条放到桌上,过去半抱着她,给她顺背,轻声抚问:“囡囡别急,慢慢说,别急。”
莲花又焦急又激动,眼泪差点都飙出来了,只顾着摇头,抓住他的衣袖,要去看那根藤条。
终于,她一口气将堵在喉咙的话说出,音调都变了形:“爷,这是三哥哥编的藤条啊,化成灰我都认得!”
激动之下,声音尖了几分。
皇帝一怔,有些震惊,将藤条拿过,低头看去。
莲花激动地指着藤条,急急解释:“爷,那人的字我会认错,但三哥哥的藤条,我绝不会认错!这可是娘亲老用来打我的藤条呢,您瞧瞧上头连毛刺都没有呢,修得干干净净的,就是三哥哥怕娘亲打我时,扎着我!”
怕皇帝还不信,她又将那藤条翻过来:“您瞧瞧这藤条缠的,每根藤蔓收口都放在了手柄里呢,缠得严丝合缝,三哥哥是怕我拿着不舒服。您再瞧瞧这绳结,结出了三根流苏垂下,挥舞起来流苏随着藤条飘荡,又好看又威风,这可是三哥哥的得意之作,编多了自个琢磨出来的,谁也学不来,就为了让我用着更威风!”
那会儿她带着小娃娃,拿藤条打了隔壁邻居家的狗,被娘亲收缴了藤条,还连累了爹和两个哥哥被训,事后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
三哥哥看不过眼,又给她编了一条藤条,为了哄她,还特地编了手柄有流苏的好看藤条,这个好哇,她发现这样的藤条吓唬起狗来格外带劲,只是举起挥舞一下,都不用打,无论什么狗都能被吓跑,威风得很。
后头三哥哥给她编的藤条,便都带流苏了,还越编技艺越好了。
这可是她从小玩到大的藤条啊,娘亲都不知给她收缴了多少根,收缴一回,三哥哥偷偷给她编一回。
娘亲拿着收缴的藤条,都不知打过她几回了,而她拿着这样的藤条,都不知收服了多少小娃娃,吓过多少狗了,都是丰功伟绩,历历在目。
所以三哥哥编织的藤条,便是化成灰,她都认识啊!
皇帝惊疑不定,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却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将每一样细节都说的毫无出入,不由沉思起来。
莲花拿起那根藤条,激动得语无伦次,将记忆中的细节一样样描绘出来,再与手里的藤条一一印证,最后激动地问:“爷,这藤条您是打哪找来的,是找着三哥哥他们了么?”
双颊激动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就期待听到皇帝嘴里的答案了。
皇帝微微一滞,苦笑一声,看着那根藤条,实话实说:“还不曾,这藤条是在国子监外大街上的摊贩处购得,知你喜欢,见这根比你那根要好,便买来送你。”
“这样呀……”莲花失落了一下,随即又高兴起来,眉飞色舞道:“爷,以前我一直觉得族叔说的夸张,跟假的似的,如今我才知晓我多想了,族叔没有骗我呢。”
想到了什么,她顿时笑眯了眼。
皇帝心里一惊,原来她早就仔细思考过,甚至怀疑过了。
不知她从何得来的没有骗她的念头,他神色不动,面不改色问道:“如何说?”
她高兴的将藤条举了举:“这个呀,不是说家里欠了很多债么,爹娘和哥哥他们都去了很远的地方,要还债呀。”
京城就是很远的地方呀,兴许爹娘他们也来了北面呢,想到这个,她就止不住的高兴。
“嗯?”皇帝没明白她的思路。
莲花见状,很好心情地耐心解释道:“爷,您想呀,三哥哥的藤条都卖到京城里来了,这岂不是说家里为了还债,在做买卖?”
这根藤条,可是她爹娘和哥哥都好端端的证据呢,这是时隔多年的第一样证明他们好好的东西呢,是他们的音讯。
她三哥哥真了不得,藤条都卖到京城里来了,摊子铺得很大嘛。
爹娘他们很努力在赚钱还债,那岂不是说很快就还清,能来找她了?
越想越觉得是,越想越高兴。
皇帝终于明白了她的想法,她的意思是,这根藤条是买来的,佐证了她亲人在做买卖去还债这件事。
尽管知道内里不简单,他却没有纠正,心里在思索这究竟是不是巧合。
这根藤条,买的时候藤蔓还生青,证明是当场编织的。
但卖藤条的人,当时却是不在,怎么这么巧?
难道,真将她三哥给错过了?
想到这里,皇帝朝门外喊道:“张庆。”
莲花喜滋滋地把玩着手中的藤条,越玩越喜爱。
很快,张庆来到了门口:“奴才在,爷请吩咐。”
皇帝看了莲花一眼,想了想,还是当着她的面吩咐,否则她事后也会想到的。
通过此事,能减轻她隐藏的担忧也好。
他道:“你去寻那卖藤条的商贩,问问他这藤条是他自己编的,还是打哪来的,问清楚了,将人护好带回来,记得隐蔽。”
“是。”张庆恭敬答道,却是百思不得其解,缘何要找一个摊贩?
出去前,无意中看了一眼莲花爱不释手的模样,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万岁爷难道是想,让那人以后专门给莲主子做藤条吧?
但带回来就让人想不明白了……
若留在宫里,可是要先成为太监的……
偏殿里,莲花大为赞叹:“爷,您真是英明神武,想的周全呀。”
她方才高兴之下,都没想到顺藤摸瓜去找人呢,而万岁爷想到了。
若是找着,是不是会离她家人更近了一些呀?
若是她三哥哥编制的,那就太好了,直接便找着了。
若不是她三哥哥编制的,那这定然也跟三哥哥有关系的,起码是三哥哥收的徒弟编的,顺着找也能找着呀。
再不济,是从哪进货得来的藤条,那最终编制的源头,也在她三哥哥那里,找着麻烦了点,应当也是能找着的。
第579章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嘿嘿,曙光在望了呢,这是万岁爷给她带来的希望。
她忍不住甜笑,又夸赞道:“爷,您真的帮我找到了哥哥他们呢。”
藤条都见着了,他们还会远么?
皇帝笑了笑,只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答话。
心中还在思索,缘何连着两次,都有人让她生出,那是她哥哥的感觉?
太原府连慕是,他无意中买的这根藤条也是。
连慕的事倒是可以解释,毕竟名字里有两个字音与她的大哥相同,当初他也有过这样的念头,她自然先入为主,看见字,也认为那是她哥,可以理解。
但这根藤条来得就十分诡异了,无征无兆,十分突然。
最诡异的是,他思来想去,将当初买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想一遍,都没发现任何端倪,实在太巧了。
那日国子监外大街,下车是他心血来潮所为,逛集也是心血来潮,藤条更是无意之中看到,随手一买,竟然就买中了她三哥哥编制的藤条?
买完后,甚至前朝后宫发生了太多事,将它们给遗忘了,今日才重新得见。
他相信,没有人能做这样的局,能将他算计到如此精准的地步。
但他相信他小妃嫔的判断,正如有些人天生擅读书写字一途,而他的小妃嫔,对于这些玩耍的事物,天生就擅长精通,故而他确信她的判断。
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的,命运的安排?
可如今,乃多事之秋,又容不得他不多想。
皇帝看向莲花,他的小妃嫔此时正坐到桌前,将藤条拿在手里舍不得撒手,面上的笑就没听过。
桌上还剩的四个泥人,已被她撇到一旁了。
他眼神柔和了几分。
以前他从不信命,想要的都自己去争,若坐等命运去给,他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可是他的小妃嫔,偏偏又让他相信,世上有缘分这种东西,实在妙不可言,否则在后宫之中,已被他斩断交集的两人,两年都没有遇上,偏偏那一次就重遇上了?
他承认,重遇之后,每一次见到他的小妃嫔,他不自觉就生出想逗弄她的心思来,这在他身上,前所未有之事。
有些人无论如何看,都入不得眼,而有些人,如他的小妃嫔,一眼便能让他放进了心里去。
这不就是缘分?这不就是上天给他的安排,最好的安排?
罢了,或许真的是巧合也不一定。
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
莲花可不知,此事在皇帝脑中千回百转想了个遍,她只觉得高兴得很,从来没有过这么的高兴。
嘴角压都压不平,只要瞧一眼手里的藤条,她便能笑起来。
她拿起藤条挥舞几下,忍不住赞叹道:“还是三哥哥的编的藤条就手,哈哈。”
她三哥哥编制的藤条,天下第一,什么样的藤条都比不过。
这一日,莲花一扫先头蔫蔫的模样,一扫说两句就怼的情形,十分好说话,见人就笑。
她可劲夸了皇帝一顿,嘴甜的不要银子一般,还主动给赏,狠皇帝好几口。
心中的兴奋实在无处发泄,随即又兴冲冲地去跟齐嬷嬷讲了一通,路上见到苦兮兮搬豆杆儿的小吉子,大手一挥,当场解救出来。
等从齐嬷嬷那里出来,她豪气地将那根旧藤条,经过她改善了多次的藤条,还给了胖丫。
看见小林子被吓了个哆嗦,还很干脆地答应小林子,以后会少吓他。
她举着藤条,在苍澜院里威风得紧,时不时挥舞两下,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见人就夸,夸得人个个都喜气洋洋的。
皇帝无奈失笑,由着她去,心情跟着大好。
他暗中吩咐张庆,将那卖藤条的人和事,查个干干净净,若真的能以此找到她的家人,便是一件大喜事,也能解决他心中的隐忧。
黄昏,京郊西南。
王三依据计划提前布置,给一处地方安了个隐蔽的陷阱,这是他与马叔撤退的路线,其余路线也自有其他人做了陷阱,这是为了撤退时以防万一做的布置。
到时候要真有人追过来,他们就绕到这里走,设法把人引入陷阱,再绕到小道四散逃开。
等做完陷阱,王三看了一遍,觉得看不出动过手脚的痕迹,才走上大路,准备去与其余人汇合。
他腿长,跑得快,以前走水上的活儿时,有来自南粤的老板,喊他追风仔,他觉得这名很好,符合他跑得快的名头。
跑了一会儿,忽然肚子有点疼,他眉头一皱,嘟囔一声:“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最近吃得太辣了,大解不太顺畅,堵得很,次次都要上茅房努力很久,有时候还没结果!
哎哟娘啊,想它来时偏偏不来,不想它来时,偏偏来了,气不气人!
时辰都是约定好的,若蹲一趟,恐会耽搁时辰,误了大事就不好了。
这么想着,王三努力忍着,想把那感觉憋回去,肚子却越来越疼,他跑得越来越慢。
最后,他看看天上的落日,估摸着时辰,算了算,他本就跑比一般人要快得多,若是加把劲儿,应该能准时到。
这么一想,他立即找了窝干枯的草丛,蹲了下去。
一通大解完毕,浑身都轻松起来,他舒服地叹谓了口气,满意地起身,系上裤腰带。
临走前,回头瞧了眼,从旁边扯了几把枯草盖了盖,这才朝着目的地奔去,轻松得像一阵风一样。
不久后,一阵风将枯草吹走,十里飘香。
月黑风高夜。
马叔带着人早就蹲在了各个点上。
时辰一到,郭能的人如约而至,直到确认对方将银子,按他们要求的点投进河里,远处的一处草丛里蹲着的人,才悄无声息地离去。
永定河下游,马叔等人蹲在周围耐心地等着,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很快去监视的小子回来了,给打了暗号。
又等了一阵,马叔发出暗号,离永定河岸最近的葛愣子,当即一头扎进水里,不一会儿,他冒头,拍了三下水面。
蹲在各点的人闻风而动,立即行动起来。
第580章 被擒
一部分人扎进水里,一部分人在岸上接捞上来的袋子,行动十分迅速,一时之间只有水声和袋子落地的银两碰撞声。
不一会儿,地上就堆满了一个个袋子,里面装的都是白银,每个袋子按他们的要求装的,都不大,却沉甸甸的。
道上的人,只收无标记的真金白银,不会收银票,只有傻子才会收银票。
每捞够一批后,按先头计划好的分批运走,分散开来,尽力降低风险。
两个岸上的小子,将刚捞上来的那批装上独轮车,车上铺了油纸,绝不会漏水,他们专挑硬质的地面,一个往前推,一个在后面清扫痕迹,不一会儿就消失到了岸边。
每趟两个小子运走,每趟走的方向都不同,下过水的小子上岸后,立换上干衣服,将湿衣服丢到河里冲走。
马叔精神紧绷,一直在要道上观望着四处的风吹草动,看着己方有条不紊地将银子运走,直到最后一批,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离开要道,赶过去,这最后一趟,是他与王三一道。
王三将水下的银子捞上来,一手捞了一个银袋子,一把举上岸,面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马叔将银子接过,直接甩到了独轮车上,正要将王三拉上来。
王三道:“下头还有一袋,我去捞上来,咱就收工。”
说着就要扎进水里。
马叔阻止道:“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小公子让咱们不能超过一个时辰,那袋就不要了,等下回安全了再来看看,若是还在,那时再捞。”
从暗流将银子冲到此处大约花费半个多时辰多,他们捞上来现下花费了将近三刻钟,不能再耽搁了。
王三在水里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水珠抹干净,不赞同道:“叔,要是现在不捞,回头可要被冲走了,永定河这么长,以后肯定找不到。”
马叔面带犹豫,他看向四周,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
王三见状,立即道:“叔,你等我下去再捞一回,很快的,保管不会误了时辰。”
说着又猛扎进水里去,马叔都来不及阻止。
他暗叹一声,也罢,算算应当还不到一个时辰,反正也就他们最后一趟了,捞就捞吧。
他将独轮车调好头,所有准备都做好,只等王三上来,就离开这是非之地。
突然,他嗅到了一丝异常,周围实在太安静了,有处诡异的动了动。
他将手放到腰间的刀柄上,压低腰身,缓慢地踱步过去,腰间的手握在刀柄上,慢慢将刀抽出,双手握住,眼神锐利地盯着那个方向。
水下的王三屏住呼吸,手摸到先头那处地儿,摸了几下,摸到一处,立即抓住提起,正是那袋银子。
他心中大喜,这可是最后一袋,捞上来就圆满结束今夜这一趟!
郭家富得流油,这趟可是一大笔银子啊,够所有兄弟狠狠挥霍一番了。
他都想好了,等回去就办一次更大的酒,狠狠吃一顿酒。
游出水面,他兴奋地冲着岸上的影子道:“叔,收工了!”
边说边游向岸边。
待要上岸时候,他将银袋子奋力丢上岸,正要爬上去时,却发现不对了。
没人回应!
他停下动作,探出水的身子往回沉,又试探性出声:“叔?方才没听你的话,你生气了?”
还是没有人回应。
王三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藏在水下的脚掌开始拨水,往河里飘动。
他四下里看去,周围一切都像刚刚一样,只是少了马叔。
他知道必定有古怪,心中几番挣扎,最后狠狠咬牙,重新游过去靠近岸边。
就算不对,他也要上岸去看看怎么回事,搞清楚马叔在哪,是不是出事了!
正在他爬到一半时,岸边的草丛里突然传来声响,一个声音声嘶力竭喊道:“三子,快逃!”
正是马叔的声音!
王三大惊:“叔!”
几条黑影从两边草丛迅速窜出,速度极快,朝他这边奔过来,还有刀往他这边飞来。
王三瞳孔一缩,直接一脚蹬到岸边,借力朝后飞去。
“噗通”一声,他重新落回水里,原先他所在的岸边,也插了两把刀。
他顾不得那么多,又朝岸边靠近,吼道:“叔,你怎么样了?叔!”
草丛里传来奋力挣扎的声音:“不用管我,回去找……”
伴随着踹打的声音,和一个闷哼声,马叔的声音戛然而止。
“闭嘴!”一个阴狠的骂声传来:“废物,看个人都看不好。”
王三眼睛瞬间赤红:“天杀的王八羔子,你们敢动他,老子杀了你们,刨你们祖坟,杀你姥姥的,杀你全家。”
几条黑影已经到了离他最近的岸边,又飞过来两把刀。
王三迅速游动,划动水花,躲了开去,又惊又急。
草丛的那个声音又阴冷的传来,狞笑道:“黄毛小贼,也敢与本少爷叫板,有这老贼就够了,给我杀了他,谁得手,赏五百两!”
“是,少爷。”
又有几个黑影窜出,朝着王三最近的岸边冲过来。
先头的几个黑影似不会水,手中的刀又丢了几柄,便捡起岸边的石头往水里砸。
王三左闪右避十分狼狈,脑中嗡鸣,认出了那把声音:“郭能!”
郭能从草丛中走出,心底涌出嗜血的快意,满脸都是狰狞的笑:“敢太岁头上动土,本少爷要你们通通都死!”
他已让一部分护卫去周围搜查了,想来不久就会有结果,这群贼匪狡猾,就算搜不到也没关系,只要手里有活口,总是能审出他们的老巢的,到时一个不留。
眼见后至的几道黑影,有人跳进了水里,朝他游来。
郭能身后又出来了三人,两人护在他身边,另一人手上拖着一人,那被拖在地上的,正是马叔。
王三目眦欲裂,冲天血气涌上头顶,在水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能保持冷静,没有再发昏妄想一个人冲去岸上救人。
他嘶吼出声:“你们给老子等着!”
一头扎进了水里,潜到水底朝着下游游去。
第581章 画像
他要回去跟小公子说,他要找兄弟们,他把马叔救出来!
“想跑?”郭能满目阴狠:“给我杀了他,不必留活口,抓住立即杀了。”
护卫头子忧虑道:“少爷,此人水性很好,在水里,只怕抓不到。”
郭能眯眼朝着那出声的护卫头子看去,吓得那护卫倒退一步。
他心情很好,没有多做计较:“留几个人,其余人等沿岸边给我搜,等他出来,本少爷就不信他不出水,要是不出,就是耗,也要给本少爷在水中耗死他!”
“是!”那群护卫齐声应和。
出声那个护卫头子点出几个人留下后,带着其余人立即朝着下游岸边跑去。
郭能畅快大笑,不枉费他来着一遭,终于抓到了这群匪类的马脚!
这些日子憋屈死他了,胆战心惊,夜不能寐,什么人都敢来糟践他,那群逃脱的余孽,那不识好歹的县令和贺家,还有那群黑衣人,通通都与他作对,弄得他焦头烂额。
没想到这群无知匪类,也敢来与他作对!
既然如此,就拿他们来祭天吧!
有这老贼子在手,就不信不能将他们一窝端了去。
郭能转头看像拖着人的那个护卫,阴戾地皱紧眉头,嫌弃的道:“你的功劳,本少爷记住了,回去到管家那里领赏吧。这老贼,你将他带回去,莫要将人弄死,给本少爷好好伺候他一番,审出他的余党所在。”
“是,多谢少爷,小的定不负您的重望。”护卫大喜,拱手一拜。
是少爷英明,感觉此次不同寻常,让他们将周围的地方四处排查排查,防止有埋伏。
他运气好发现了一些新鲜的端倪,当即给少爷做了禀报,少爷决定亲自前来,进行了反向埋伏。
可惜这群贼匪还是太狡猾了,埋伏没用上,在河里投下银子后,少爷见怎么都看不见动静,觉得不对,让人跳水进行查看,发现了湍急的暗流,下去查看的人差点被淹死了。
于是少爷便带着他们往这里寻来,果然有所收获。
郭能不耐的挥挥手,在身边两个死士的护卫之下,回到上游,乘坐马车离开此地。
剩下的护卫,出来两人架着满身是伤晕过去马叔,也一同离去。
苍澜院内。
张庆垂首禀报:“万岁爷,编藤条的摊贩查不到人,不知去向,毫无踪迹。他旁边卖秋梨膏那家摊贩倒是找到了,据这摊贩所说,编藤条那人,是个年轻的男子,面貌普通,这是依着秋梨膏摊贩描绘,所做的画像。”
他将画像打开呈上。
皇帝接过,在木桩的宫灯下看去,眉头微拧,这画像上的人,面貌何止是普通,一点特别之处都没有,甚至连痣都没一颗,衣着面貌平平无奇,丢在人群堆里也难找到。
他看向张庆:“如此普通之人,秋梨膏的摊贩没有说错?”
张庆道:“回爷的话,秋梨膏的摊贩确信就是那人,他对那人印象深刻,描画时说的头头是道。依那摊贩的话,那人在那日编了一日的藤条,他们两人还聊了聊,秋梨膏商贩见那人生意很不好,一个买卖都没成,还好心的劝他编成箩筐卖,那人没听,后来爷买的藤条,给的十两银子,那人到手后,还给了五两银子和一根藤条感谢秋梨膏摊贩,故而秋梨膏摊贩印象十分深刻。”
皇帝收起画像,拧起眉头:“如此说来,那人恐怕并非为了买卖,面上做了修饰。”
才能如此普通。
“爷猜测得不错。”张庆接口道:“秋梨膏的摊贩说,那人没有生意压根不急,一点都不在意,好像在那摆摊就不是为了卖藤条一般,跟玩似的。”
皇帝问道:“后来,那人回来待了多久?”
张庆摇头:“不知,应当待了有一会儿,就秋梨膏的摊贩说,在咱们离去不久后,那人就回来了,听说有人买了他的藤条,还十分惊讶,似不敢信一般,待弄清了缘由,那人就给了五两银子秋梨膏的摊贩,不过那时秋梨膏的摊贩货物已卖得差不多,得了银子后,将剩余的秋梨膏都送给了那人,就收摊走了,走之前,看那人还重新编起了藤条,不似要走的模样。”
皇帝沉思,如此说来,那人不似冲着他们来的,否则他们走后,就该离去了,而不是待在原处增加暴露的风险。
可那人修饰了容貌,言行举止偏偏处处透露这古怪。
在那处摆摊,不做买卖,那时究竟是为何?
皇帝道:“两人可说了些什么话?”
张庆仔细回忆秋梨膏的摊贩说的话,这个他特意问了。
他道:“秋梨膏的摊贩,前头先是好心地劝了那人莫要编藤条了,后头咱们买了藤条后,秋梨膏的摊贩见真的有生意,就像与那人取生意之道,被那人打消了念头,无甚特别之处。”
“奴才倒是觉得,那人在那处摆摊选的地方,恰好在一个十字路口,四通八达,视野极佳,倒像是专门选在那处做些什么似的。”
“嗯。”皇帝是亲自去看过的,知道那个位置的情形:“这么说,是另有目的?”
当时国子监善学广场对太原府连慕进行重考,难道是为了此事?
但重考一切顺利,未受人阻挠,也没有其余的岔子发生。
皇帝想不通了,不是冲着他来,也没有对重考做梗,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着像是。”张庆也深思了许久,未果,他道:“那秋梨膏的商贩倒是问过那人,为何做没有买卖的藤条生意,藤条也没甚用处,只是那人说得有些可笑,十分荒唐。”
想到那借口,张庆笑着摇头,觉得那借口也太糊弄了,随便编一个也不至于那么不可行,也就像秋梨膏商贩这样的百姓,才会信那套说辞。
皇帝心念一动:“说来听听。”
“是。”张庆当成笑话一样,从头说起:“那人摆摊一上午都卖不出去一根,秋梨膏摊贩很不解,哪有人做这玩意儿,就问那人藤条是用来作甚,那人道是用来打人,吓唬孩子的。”
第582章 眼睛倒是像三哥哥
他边说边摇头失笑,这说的实在是荒唐了。
皇帝一顿,不知为何,这由头却让他想起了他的小妃嫔,他的小妃嫔不就爱用藤条吓唬人么?
“秋梨膏商贩又劝,缠手柄的绳子比藤条都贵了,没必要做这东西,爷您猜那人怎么说的?”张庆笑着假卖了个关子,不敢等皇帝发问,直接道:“那人说自家妹妹就喜欢这样威风的玩意儿,是因妹妹喜欢才编的。”
听到这句,皇帝猛然一震:“你速速道来,那人还说了什么?”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难道他的小妃嫔,真的说对了?
张庆吓了一跳,没想到万岁爷反应那么大。
他收起面上的笑容,正经神色,肃然地道:“是。秋梨膏的商贩记不大清原话了,只是觉得有人做买卖竟只凭这个喜好,才想起来的。说到最后,那秋梨膏的商贩唏嘘不已,说其实错怪了那人,他之所以做藤条生意,是因自家妹妹从小失散了,在那处摆摊也是想着人多,能碰碰运气找着妹妹罢了。”
这借口一听就是瞎编的,是用来搪塞那秋梨膏摊贩的,他深觉荒唐,故而他开头没有提及。
但没想到万岁爷对这个感兴趣。
皇帝心头大震,心湖如滚水一般沸腾起来,立即吩咐道:“张庆,你立即去内卫司,派人在京中秘密寻到那人,找到为止。至于那秋梨膏摊贩给他些补偿,将他手中的藤条要来,再让他仔细回忆与那人的话,一句都莫要遗漏,此事速速去办。”
声音带了几分急切。
“奴才遵旨。”张庆领命,心里紧张起来。
他能隐约感觉到莲花的来历恐怕有些不简单,却并不清楚莲花家里的事。
当初皇帝找了宫女进宫的记录典籍,正是他经手的,后来其中一本被皇帝留下了,里面还撕了一页。
所以此时,他推测不出为何要去找一个编藤条的人。
正待要告退去办,他想到如今的局势,又迟疑道:“爷,内卫司那边,如今恐腾不出多少人手来……”
这么问,是为了确定此事有多紧要,他好在去内卫司时,让他们进行计较,毕竟如今到了收网时候,若抽调出太多人手来,恐怕会出岔子。
皇帝沸腾的心湖渐渐冷静下来。
此时此刻,内卫司的确不宜分心。
他沉思片刻道:“如此,便将此事交予李家商号吧,你传信与李昂,让他秘密找到此人,不可声张,再安排人将藤条样式画出交予他,在京中,包括各州府,若见到如此样式的藤条,立即上报。”
李家商号的大东家是皇帝,而李昂,是他挑出的,专门管李家商号的大掌柜。
自古君不与民争利,李家商号并不以赚利主导,而是为了把持粮食等关乎民生的重要物资,平溢民生物价,同时皇帝用李家商号来体察民情,监察民间动向。
这样的作用是有成效的,自李家商号起来后,便是天灾人祸发生,民间的商贾也不敢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只因当年一个有名发富商这么干过,最后李家商号出手,落了个家底亏光家破人亡的下场。
所以如今商贾里头,有条隐藏的规矩,惹谁都别惹李家商号,若想发大财就别做粮食生意,要想发国难财,先问过李家商号许不许。
李家商号接触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涉及面大,人脉广,行事低调,同时不是官府的人,不会吓到人,要比内卫司更适合做此事。
张庆震惊不已,一个编藤条的,竟然让万岁爷如此兴师动众,发出这样的旨意。
李家商号,那可是万岁爷遍布天下的眼睛和耳朵啊。
“是,奴才这就去办。”张庆恭敬退下。
直到走出苍澜院后,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皇帝将手中的画像又展开看了看,心中充满了希望。
只要他小妃嫔的亲人还活着,找遍天下,他也要给她找出来。
压在内心深处的一块大石落下,他心里安定了不少。
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的小妃嫔和她的家人,都是福泽深厚之人。
待胡淼淼将人押回,那时就是帮她的家人洗脱冤屈之时。
他知有些东西还解释不通,譬如那人为何要易容,为何偏偏他去时不在,又为何要守在那处。
但那又如何?
只要将人找到,一切迎刃而解。
天下没有那么巧合之事,那人必定与他的小妃嫔息息相关。
不管那人是真的为了找他的小妃嫔,还是为了其他什么目的,既然出现了,那他的小妃嫔家人之事,就有着落了。
他心情激荡地踏入偏殿,就见他的小妃嫔探头探脑望向他,眼睛一亮,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嘴角上扬:“囡囡,你的家人还在。”起码她三哥哥是还活着。
“啊?他们在哪?”莲花不知万岁爷为何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只是这话说的有点奇怪了。
她晃了晃手里拿了一天的藤条,笑眯眯道:“爷,您看这藤条,编得那么好,他们过得应该不错的,嘻嘻。”
她研究过了,这藤条做工很好,这说明她的三哥哥编时候是很有闲情的,不是只为了糊口做的活计,这不就侧面说明他们过得还不错嘛?
皇帝含笑不语,他是此时才敢肯定她的家人没他当初想的那么遭,心情激荡之下没忍住与她说。
走到她身边,将手中的画像递给她:“看看画中之人是否认得?”
“嗯?”莲花不解,接过画像摊开,瞅了一眼,摇了摇头:“不认得。爷,这是谁呀?”
皇帝答道:“朕派去寻人的消息方才回了,编藤条之人未曾找着,此画乃是见过他的人,所描绘作的画像。”
“啊?”莲花又仔细看去:“咦……眼睛倒是有些像三哥哥,奇怪了,整个看怎么都不像的?”
她不由努力回忆三哥哥的模样,边回忆边道:“三哥哥长得像女孩,这画像的人也不像呀,难道是三哥哥怕人笑他像女孩,自己扮丑了?”
还是长岔了么?
第583章 此人就是你三哥
也有点长太岔了吧,当时离开家里时,她三哥哥约摸十三岁,模样俊俏得很,隔壁的小丫头每次见着三哥哥会脸红。
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但再怎么变,也不应该长成这模样呀?
嗯,不对不对!
莲花边想边摇头,她觉得自己没想对。
皇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念一动,想了想道:“许是你三哥修饰了容貌?”
他先头漏想了一点,影卫从南面带回的关键证人,被死士拦截,而且当初也有人想抓她的族叔。
这些事都反复论证,她家的仇人在京中,这就不难理解为何她的三哥要易容了,恐怕是怕被京中的仇人认出相貌来。
只有这个理由,能将编藤条之人的古怪异常解释得通。
皇帝心都热起来,他有种直觉,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只差一个契机就能摸到。
她的家人就在京中,至于为何在此,恐怕是为了复仇而来,更是为了找她。
这画像中编藤条的人,就是她的三哥哥。
只要人在,不难找到。
“难道三哥哥去做贼了?”为什么她三哥哥要修饰容貌呢,莲花不由自己嘀咕:“不应当呀,二哥哥做贼比较合适,呃,也不对,二哥哥适合当山贼,不过山贼也是贼,都是贼,三哥哥合伙了也说不定。”
皇帝虽对她的自言自语哭笑不得,此时却也顾不得了,抓住她的手:“囡囡,朕有些把握,此人就是你三哥,不过修饰了容貌罢了。”
莲花闻言,当即不再自己纠结,眼睛一亮,逐渐激动起来:“真的?”
真确定时候,她反而有些不敢信了。
皇帝点头,心中火热。
莲花顿时神采飞扬,激动得不知所措,她信万岁爷。
拿着那副画像又看了看,她不禁激动得团团转起来:“呀,爷,哎呀,这可怎么办呀,昭哥哥,我……哎呀呀……”
她心里有一团火,烧得很旺的火,躁动得慌,不知说什么为好,却又想说点啥,否则要憋死她。
在偏殿之中兴奋地走来走去,就差手舞足蹈了,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激动得想尖叫出声。
怕画像被她弄坏,又忍着激动,小心翼翼地把画像和藤条放到梳妆台上,端端正正坐着看,看几眼就回头冲着皇帝笑:“这是三哥哥呢。”
笑得一脸傻气。
皇帝看着她,眉目都是笑意,她说一句,他便含笑应她一句:“嗯。”
他能感受到她内心无处发泄的兴奋和开怀,她这么多年历经苦难,将悲观和对家人的担忧埋藏在心底最深之处,乍一听真的是她的家人,岂能不高兴?
她笑得见牙不见齿:“哥哥他们都好着呢,还了债就回来了。”
一想到这个,她又坐不住,兴奋地搓搓手,起身绕着皇帝团团转。
最后实在激动得不行了,她投入皇帝怀中,在他胸前蹭来蹭去,发泄心中的兴奋:“爷,是三哥哥呢,哈哈哈,是三哥哥,真是他呢……”
皇帝抱着她,感受怀里激动得微微发抖的娇躯,温柔应着她:“嗯,是你三哥,囡囡放心,朕一定将他寻到。”
“对,找他!”莲花抬头,不知何时,眼睛已然湿润,似喜极而泣,又似压抑了许久的爆发。
她嘴一扁,将哭未哭,嘴里气狠狠地道:“找着他,再找着爹爹,找着娘亲,找着大哥哥,找着二哥哥,我要挨个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嘛,囡囡很乖的……”
她说着说着,喉头哽咽,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滚。
她无数次去想为什么,族叔跟她说,是欠了许多债,不想她跟是怕她吃苦。
可是没有他们的日子,那才是吃苦。
她日日都在煎熬,有时梦中惊醒,想起他们就想哭,但她都忍住了,没哭。
有时赌气了,甚至悲哀的想是不是爹娘他们故意不想要她的。
没有遇到万岁爷的那些年岁,是她十几年最灰暗的日子,宫女的活计日复一日,无穷无尽,麻木的过了一日又一日,人生仿佛没有尽头,一点希望都没有,一点意义都没有。
在梦中,她答应过娘亲的,她会好好活着,开心活着,于是她把他们藏在心底,只偶尔才敢想一想。
她努力活着,梦想着有一日见到他们,她可以很自豪告诉他们,她有好好听话的,她有乖乖的吃饭,乖乖睡觉,活得好好的,日日都有笑。
她学会了很多事,学会了保护自己,她能独立生活,没有娘亲盯着,她也可以把自己管得很好,没有再像小时一样捣蛋了,她不会惹娘亲生气了,她不会了。
天上的浓云被寒风吹散,露出高挂的皓月。
永定河中,王三满身是伤的从水底慢慢地浮出水面,警惕地看着岸边,像一团飘在水中的浮木,悄无声息。
郭能的人在岸上紧追不舍,会水的人又在水中追逐着他,水里岸上包夹,幸好那些人水性没他好,追了一段时间后都扛不住上岸了。
他这才得已喘息,能按照小公子嘱咐过的逃跑计策,在郭能的人以为他会一直往下游奔逃时,巧妙的潜入水中,费尽力气,逆流游回了上游。
盯了好半晌,确定岸边没有郭能的人,他才向岸边游去。
此时的他狼狈不堪,用尽最后一丝爬上岸边,仰躺倒在地上大口喘息,胸膛起伏不定。
想到马叔,他又悲又痛,愧疚自责,要不是他贪那最后一袋银子,或许他们早走了,马叔也就不会被抓了。
等救回马叔,他会以死谢罪。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想立即就向兄弟汇合,可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一直在水中泡着,身上的皮都泡烂了,不断的逃命也耗尽了他的力气,加上身上的伤,他此时很虚弱。
他心急如焚,身心煎熬难耐,可是没有力气。
他只得又躺回去,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小公子教诲,欲速则不达,不能急,一定不要急。
歇息了一会儿,终于身上回了几分力气。
他起身立即开始跑,刚跑几步,他想气什么,猛然停步。
第584章 某不奉陪
他回到躺着的地方,将痕迹一一清扫干净,才继续开始跑。
马叔因他的贪念危在旦夕,他不能再留下这种疏漏,再把人引到兄弟那里。
王三迈开长腿,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越跑越快,仿佛在用命奔跑。
与此同时,在千尘的陪同之下,莲宝已见到了刘显章。
化身吴先生的他,眉目冷然,朗声劝道:“刘老莫急,此事只怕并不简单……”
刘显章直接打断他的话,语带偏激,质问道:“不简单?吴先生,上回你也如此说,内卫司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日必有大动,这便是你所说的大动?”
徐家失势,薛家如鱼得水,这就是大动?
实在是笑话!
莲宝冷眼看着他,面带微微笑意,不再相劝,负手不发一语。
刘显章急喘几声,肺部的喘息像个破风箱一般。
得不到回应,他言语更加激烈:“内卫司小打小闹一场,雷声大雨点小,薛平非但毫发无损,反而声势冲天,躲在背后联合其他世家置徐家死地,徐虎和他的人通通被关在了方寸之间,徐家完了,徐德妃完了,宠妃又已残,往后后宫之中还有谁能牵制那个毒妇贱人,还有谁?”
他越问越大声,喘息声更甚,仿若怒火攻心,腐朽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歪到了旁边的梁柱上,扶住梁柱才重新站稳。
枉费他回京,筹谋一场,错失了时机,让薛家先下手为强了!
只要想到这点,他便再也控制不住怒气,要发泄出来。
莲宝面上笑意更深,冷眼看着刘显章,丝毫没有相扶之意。
听到宠妃已残,他眼眸深处满含杀意,周身戾气外泄。
他已从这老东西嘴里证实他想知道的,他的小妹被人害得差点丢了性命,这老东西的女儿竟然还想榨干小妹的最后一丝价值,想挑拨他小妹以卵击石!
薛家固然罪该万死,这老东西的女儿也该死!
他用尽力气才忍住心中的暴怒,没有弄死眼前这老东西。
刘显章站定,忍住喘息,一双利眼重新锁向莲宝:“吴先生,这便是你说的大动?你几次三番阻止老夫,让老夫失了先机,要作何解释?”
莲宝面不改色,依旧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刘老想怎么想,便怎么想吧,某不奉陪,告辞。”
他一甩衣袖,朝外走去。
刘显章面上阴晴不定,他看不透此人,此举不过是想激怒此人,让此人落到下风,露出破绽来,后面才能让他掌控全局,更好顺着他的意行事。
却没想到,此人十分沉得住气,根本不接招,说翻脸就翻脸。
眼看人就要走出园子,不远处的老仆想过来扶他,他摆摆手阻止。
他高声留人:“吴先生莫走,是老夫糊涂了,心中忧心女儿,口不择言,急糊涂了,还望先生见谅,莫要怪老夫。”
边说边驱使残破之躯,要去留人。
莲宝闻言站定,面如寒冰,嘴角扬起一抹讥讽,却并未回头。
刘显章紧赶慢赶走过来,那老仆赶忙上前扶着他走。
他边走边喘,悲痛地道:“吴先生,实是老夫眼见徐德妃失势,害了我女儿那贱人地位越发稳固,还有那老匹夫在朝中如鱼得水,老夫的女儿却身处炼狱,人不人鬼不鬼……”
说到这里,他老泪纵横,悲痛得泣不成声,见莲宝还是不言语。
他抹了把老泪,又道:“吴先生,老夫知你心思缜密,策无遗算,只是我女儿的命都快没了,老夫怎么等的了?”
莲宝回头一瞥,像早已知道他女儿快没命之事,轻笑道:“若嫌你女儿命长,那便出手,何必多言。”
刘显章一滞,暗叹一声,自己这番软硬兼施的作态,完全被看穿了。
他走近莲宝,没有再说虚假之言,拱手作揖,语气多了几分真诚郑重:“是老夫无礼了,还请吴先生莫怪。”
作了一个长揖。
吴先生智计过人,他今夜请人前来,不过是收到宫里来的消息,女儿按捺不住了。
他看不清如今局势,想从吴先生处求得一个定心丸,又想求一个稳妥的计谋。
若得吴先生的相助,他女儿所求之事必定手到擒来,便是失败,也能让他女儿全身而退。
他这条命不长了,死前不过想满足女儿的愿望,将那毒害他女儿的贱人打入十八层地狱,其余的,他什么都不在乎。
莲宝转身过来,看着眼前孱弱的刘显章,前国子监祭酒,一身清贵,竟也是个能伸能屈的主。
他心中涌起了诸多念头,最终语气缓和了几分:“宫中的贵人让仇恨蒙蔽了神志,刘老若为了她好,便当计之长远矣。”
刘显章不由起身苦笑:“人都要死了,还能计较些什么?”
莲宝似笑非笑:“死了后呢?是受万人唾弃,亦或尊享哀荣?”
刘显章心中一震,瞪大浑浊的双眼。
此话正正说中了他的另一番心事。
即便如何行事,他依旧想保住他女儿的名声,让他女儿清清白白的走,有什么罪孽他来承受,希望女儿身后事还能尊享四妃之一的哀荣,葬入皇家,享受皇家香火供奉,莫当那孤魂野鬼。
他知吴先生说的是对的,宫里传消息与他时,就差些被摸到了他这处。
如今形势紧张,宜静不宜动。
他怕女儿糊涂起来,将自己暴露了,惹怒了帝王,得不到好下场。
看看那徐氏父女,深得圣心,却也因宠妃之事,被帝王猜疑,如今皇帝还不发落,不过是未下定决心罢了,真要赦了徐氏父女就不会动用禁军围住将军府了,想来在薛平的推波助澜之下,不日便落个惨淡收场。
他长叹一声,再次拱手:“先生金玉良言老夫已记在心,多谢。宫里头,老夫会寻机去个消息,再劝一劝她罢,只是,唉……”
令仪有多偏执,他这个做父亲的最清楚不过,从小到大,为了争一口气,不管不顾。
当初婚嫁之年,令仪央求着他,道心仪太子,想嫁入皇家,当是时,恰逢先太皇太后暗中与薛家点了薛婉君为正妃。
第585章 十成把握
他觉不妥,劝她放下念头,却怎么拗不过她,心软之下……唉。
他只这么一个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终究是废了周折让她如愿入了东宫。
事后他才想通,令仪或许对太子是有几分心仪,但更多的是见不得那薛家女儿好过罢了,不愿屈居于那薛婉君之下一辈子,想争一口气。
这些年,他无数次后悔当初没有觉察她的想法,将她推入到龙潭虎穴之中。
从坏了薛家女儿的姻缘起,令仪与那贱人,或已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了吧……
莲宝定定看着刘显章,似在掂量什么,并未出声。
刘显章知是刚刚自己那番试探惹怒了人,这是正常之举,若吴先生不计较,他反而不敢信。
他疲累地长长叹出一口气,再次作揖,真诚的道:“还望吴先生,赐良策,给老夫父女二人指条明路。”
莲宝依旧沉默,神色晦暗不明,片刻后才感叹道:“刘老一片慈父之心,也罢。你我所为,都是扳倒薛家,待薛家倒塌,宫中那位娘娘就成了无根之浮木,还不任由你的女儿摆布?”
他目光悠远地看向皇宫的方向:“刘老门生故吏良多,却也知此时薛家气焰高涨,又无其把柄,只得避其锋芒。乱局之中,沉得住气之人,方能笑到最后,刘老并非急躁之人,不过是信不过某罢了。”
刘显章张嘴,想要说什么。
莲宝抬手打断:“某既选了刘老为伍,今有一言相赠与刘老,某在此断言,薛家乃秋后蚂蚱,跳得越高死得越快,待时机到来,刘老自可请门生故吏对薛家落井下石,不必操之过急,宫中贵人也是如此。某言尽于此,刘老听也罢,不听也罢,告辞。”
莲宝说完,转身大步离开院子,白衣广袖飘然出尘。
不远处阖眼抱剑的千尘,蓦然睁开眼,飞下屋顶,飞身到他身后,随他一同离去。
老仆扶着刘显章:“老爷,就这么让他走了?”
刘显章心绪复杂,面上尽显病容疲态,他疲惫地反问道:“不然还能如何?”
老仆道:“老爷何等人物,何必与一小辈做小伏低,依老奴看,若此人不能为老爷所用,不如……”
刘显章轻叹一口气,摇头:“此人心机深沉,老夫也看不透。你看他只带了一人,以为好欺,老夫却看得出,府中所有人都敌不过他身边那一人,便是取你我性命,也不过随手之事罢了。”
有一刻,他甚至感觉到那人身上外泄的杀意,最后却收敛了起来,想来也是与那人最后的话一样,薛家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彼此之间无仇无怨,不必为敌罢了。
若他敢动手,哪里还有命在。
老仆大惊,就凭那一个抱着剑无甚表情的剑客?
“让人都散了吧。”刘显章不再就此事多说,他又吩咐道:“那株千年灵芝,是令仪所需,万寿节就来,尽快安排献与皇帝吧。”
老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老爷,这……”
刘显章拍拍他的手:“老夫知你想什么,大可放心,当今天子还看不上区区一株千年灵芝。”
当初他主动辞去祭酒一职,当今天子还是念他几分好的,这些年给他女儿用来吊命的珍贵药材不计其数,从未吝啬过。
灵芝以他之名献上,到时自会赐给他的女儿用。
老仆恭顺答道:“是,老爷放心,稍待片刻。”
他走到园子中间,朝着各处喊了一声:“都自行散了。”
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没了动静。
出了刘显章的宅子,莲宝满脸冰寒。
待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莲宝问:“千尘,宅中潜伏了几人?”
千尘面无表情道:“三十有余。”
莲宝又问:“若杀了那老东西,你有多大把握?”
千尘简短道:“十成。追兵,麻烦。”
莲宝有些吃惊,转念一想,黎姐这些年走南闯北,要是千尘武功不好,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他心里有数了。
相谈之时,他早起了杀心,这老东西和他的女儿是继郭能之后,他最想杀的人。
只是想到这老东西门生故吏良多,是给薛家落井下石的最好人选,最重要的,是还能用这老东西稳住他那疯狗一般的女儿,他就忍了下来。
而且他不想连累千尘和黎姐,江湖和朝堂本就两个世界,各有各的门道,他不能让他们今后置身于官府的通缉,面对无穷无尽的追杀。
与那老东西交谈这一遭后,并不是没有收获。
他有种直觉,现下的局面是人为的,故意营造出的一种烈火烹油的局面,幕后正有一双大手在下这盘大棋,以前朝后宫为局,以朝臣为棋子,薛平也不过其中的棋子罢了。
如此大的一盘棋,却只影响局中之人,京中的百姓甚至丝毫无感,依旧安居乐业,一片祥和。
这么大的手笔,这么稳的民心,这下棋之人,不做他想,定是当今天子。
他的小妹,在其中又起什么作用呢?是不是也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莲宝面色苍白,心中痛楚难耐,又深深忧虑。
皇嗣、宠妃,他小妹的得宠与出事,是不是也在计算之内?
若是可能,他只想他的小妹快快乐乐活着,一家人在一起,给她找个老实本分的夫婿,过着安贫乐道的日子,莫要被搅入这肮脏的漩涡之中。
他忽然有点茫然,那疯狗还在宫中,随时就能害他小妹,不能寄希望于那老东西身上,只是他能做什么?
内卫司是一条捷径,但他没有把握,在朝堂和皇权面前,一个宠妃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内卫司能信得过吗?
甚至当今天子就算知道此事,会为了他无权无势无根基的小妹,去惩治一个门生故吏遍布、享有清名之人的女儿吗?
莲宝压下满脑的复杂思绪,暗叹一声,他得尽快修整好脸上神色,回去还得瞒着娘他们呢。
他掀开马车帘子,看向皓月,心中默念,此时此刻,马叔那头已经得手了吧?
现下也出不了城,只能等待天明了。
第586章 吃了吐 吐了吃
莲花讶然,原来这样啊,那她不说好像说不过去啊。
还没等她开口,皇帝放开她,开始叹气,想要走:“只是不曾想囡囡竟还与朕如此生分,若是不想说,那便罢了。”
将欲拒还迎拿捏的极为到位,将她的心理揣摩的一清二楚。
果然,莲花立即道:“不要嘛~”
她揪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又低头沉思,万岁爷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啊,爷想帮她,而且不说就是与他生分,说才是不生分。
那还等什么呀?!
想通了后,她立即抬头,刚要开口,眼珠子一转,又改了主意,贼兮兮地再次确认道:“爷,这可是您说的啊?”
到时候就不是她脸皮子厚了,是万岁爷定要她说的,嘻嘻。
皇帝略一点头,眯着眼看着她,心里有种不妙的想法,总觉得定不是好事。
果然,下一刻莲花喜笑颜开,问道:“爷,昨日您拿来送我的银子,还能还给我么?”
皇帝顿时不知说什么好,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不好意思了。
若是以前,他定会被气着,昨日求着不要,还说了一通话让他又恼又不知该如何哄她,但现下不会了,只要她高兴,什么都好。
只是终究有些头疼,小财迷就是个小财迷,真真掉钱眼里去了,即便一时从钱眼里出来,等反应过来后也会重新掉进去。
原来这就是她先头在殿中一直想的事,这小白眼狼,就不能想些风花雪月般的趣事?
罢罢罢,本就用来哄她的银子,难得她今日高兴,再给她又何妨?
他点点她的额头,笑骂一句:“小财迷,可!”
转头朝外吩咐人,把昨天用来哄她的真金白银重新端来。
莲花眉开眼笑,抓着他的手指头放脸上磨蹭,八颗白白的小贝齿都笑了出来:“万岁爷,您可真好,真是风度翩翩,相貌堂堂,慷慨大方,仗义疏财,乐善好施呀~~”
一个“呀”字尾音拖得长长的。
皇帝好笑的听着她的夸赞,不伦不类的,让人直想逗她。
他故意挑高眉毛道:“你不是满腹诗书,就夸这几句?”
咦,嫌少啊。
“爷说得对,我的满腹诗书抄下来了,待我去翻翻那个本子。”莲花转身就想去拿。
皇帝一把拦住她,那本子上的词他早看光了,他不想要上头的:“朕想要些不同的。”
“啊……”莲花挠头,想了想,只能如此了:“那我去翻翻别的书,给您来些别的词。”
让万岁爷发现了她的摘抄本,这也不好啊,不好糊弄了。
皇帝不乐意了:“不必翻了,朕已想好要些什么。”
他要讨赏。
“嗯?”莲花一愣,万岁爷这是想好了?
皇帝不自在地攥着拳在唇边咳了咳,俯身过去,正待想低声说出时。
外头传来星辰殿小太监的声音:“禀报万岁爷,昨日给莲主子的银子端来了。”
莲花抬脚就走,不再理他,欢呼一声:“快端进来。”
给爹娘哥哥们还债的银子,又多了一笔,从万岁爷这薅羊毛薅来的!
她顾不得再管其他,当即走出了内室,迎向那白花花的银子,只留内室里危险眯着眼睛的皇帝。
“一块,两块,三块……”莲花掰着手指头去点托盘上的银子。
她每数一块,皇帝的脸就黑一分,数到最后,皇帝的脸彻底黑如锅底。
她仔细数了一遍,开始细细的想:“咦,昨日是两排大元宝,一排小元宝,今日怎是两排大元宝,那排小元宝呢?”
竟是在跟昨日她看见的银子对数目。
她自己念叨完,又数了一遍,确定自己没错,不由眼巴巴望向皇帝,仿佛在询问,怎么有一排元宝不见了。
皇帝心中连连冷笑。
这个小财迷,昨日口口声声无功不受禄,当不起,她不要,不屑看一眼这些阿堵物,合着早就过了一遍数了,记得清清楚楚的。
瞧瞧多上心啊,在他以为她气得不行,满心只想将她哄好时,她竟然还有那闲情留意几锭元宝。
呵,他的小妃嫔,谁说她记性不好,谁说她糊涂,他第一个不饶!
不做商贾,真是屈才了。
他嘴角扬起一个冷笑,拍拍手,对外道:“冯吉何在?”
莲花不解:“叫小吉子干啥?”
她咋感觉脖子有点凉,心里有点慌。
皇帝不理她,淡定地坐着,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
院子里的小吉子,打了个激灵,小跑着来到偏殿门口,却不踏入内:“奴才在。”
皇帝示意他看桌上托盘的银子:“昨日那排小的银锭呢?”
小吉子望过去,好像明白了什么,心中暗暗叫苦。
这可不好回答啊,怎么突然提起这茬,主子不是已经哄好了吗?
他偷眼想看看自家主子,想看看咋回事,是不是自家主子又给自己挖坑了。
不待他看去,就见皇帝似乎不悦了,重重哼了一声。
他腿一软,立即道:“回万岁爷,昨日您赐予主子了。”这么说没错吧。
“啊?我没拿呀!”莲花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她瞄向皇帝,看他的神色,心里一咯噔,细细回想,猛然捂住自己嘴巴。
皇帝看她模样,哪里不知她在想什么,一挥手,对小吉子道:“下去吧。”
剩下就是与她算账的事了。
小吉子不敢不从,他心里哀嚎,主子不会真把自己坑了吧?
哎哟,他好像也救不了啊……
莲花咽了咽口水,手抓他袖子摇了摇,讨好道:“爷,您杯子空了,我给您倒些水好么?”
皇帝放下茶盏,似笑非笑:“想起来了?”
她小脸微热,讪笑道:“哈,那个,想起来了,这两日有些糊涂了呢,好似梦游一般,都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爷您帮我良多,我心里高兴,方才冲昏了头,一时没想起来……”
哎哟,她昨日胆子咋那么肥啊,万岁爷拿银子给她,她那会儿正在气头上,觉得不能就这么被收买,忍着心动,十分有骨气的拒绝了。
万岁爷没有放弃,依旧哄她,越哄她越来劲儿,最后,她……
啊,最后她怎么会那么说嘛!
完了完了!
第587章 对数目
莲花讶然,原来这样啊,那她不说好像说不过去啊。
还没等她开口,皇帝放开她,开始叹气,想要走:“只是不曾想囡囡竟还与朕如此生分,若是不想说,那便罢了。”
将欲拒还迎拿捏的极为到位,将她的心理揣摩的一清二楚。
果然,莲花立即道:“不要嘛~”
她揪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又低头沉思,万岁爷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啊,爷想帮她,而且不说就是与他生分,说才是不生分。
那还等什么呀?!
想通了后,她立即抬头,刚要开口,眼珠子一转,又改了主意,贼兮兮地再次确认道:“爷,这可是您说的啊?”
到时候就不是她脸皮子厚了,是万岁爷定要她说的,嘻嘻。
皇帝略一点头,眯着眼看着她,心里有种不妙的想法,总觉得定不是好事。
果然,下一刻莲花喜笑颜开,问道:“爷,昨日您拿来送我的银子,还能还给我么?”
皇帝顿时不知说什么好,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不好意思了。
若是以前,他定会被气着,昨日求着不要,还说了一通话让他又恼又不知该如何哄她,但现下不会了,只要她高兴,什么都好。
只是终究有些头疼,小财迷就是个小财迷,真真掉钱眼里去了,即便一时从钱眼里出来,等反应过来后也会重新掉进去。
原来这就是她先头在殿中一直想的事,这小白眼狼,就不能想些风花雪月般的趣事?
罢罢罢,本就用来哄她的银子,难得她今日高兴,再给她又何妨?
他点点她的额头,笑骂一句:“小财迷,可!”
转头朝外吩咐人,把昨天用来哄她的真金白银重新端来。
莲花眉开眼笑,抓着他的手指头放脸上磨蹭,八颗白白的小贝齿都笑了出来:“万岁爷,您可真好,真是风度翩翩,相貌堂堂,慷慨大方,仗义疏财,乐善好施呀~~”
一个“呀”字尾音拖得长长的。
皇帝好笑的听着她的夸赞,不伦不类的,让人直想逗她。
他故意挑高眉毛道:“你不是满腹诗书,就夸这几句?”
咦,嫌少啊。
“爷说得对,我的满腹诗书抄下来了,待我去翻翻那个本子。”莲花转身就想去拿。
皇帝一把拦住她,那本子上的词他早看光了,他不想要上头的:“朕想要些不同的。”
“啊……”莲花挠头,想了想,只能如此了:“那我去翻翻别的书,给您来些别的词。”
让万岁爷发现了她的摘抄本,这也不好啊,不好糊弄了。
皇帝不乐意了:“不必翻了,朕已想好要些什么。”
他要讨赏。
“嗯?”莲花一愣,万岁爷这是想好了?
皇帝不自在地攥着拳在唇边咳了咳,俯身过去,正待想低声说出时。
外头传来星辰殿小太监的声音:“禀报万岁爷,昨日给莲主子的银子端来了。”
莲花抬脚就走,不再理他,欢呼一声:“快端进来。”
给爹娘哥哥们还债的银子,又多了一笔,从万岁爷这薅羊毛薅来的!
她顾不得再管其他,当即走出了内室,迎向那白花花的银子,只留内室里危险眯着眼睛的皇帝。
“一块,两块,三块……”莲花掰着手指头去点托盘上的银子。
她每数一块,皇帝的脸就黑一分,数到最后,皇帝的脸彻底黑如锅底。
她仔细数了一遍,开始细细的想:“咦,昨日是两排大元宝,一排小元宝,今日怎是两排大元宝,那排小元宝呢?”
竟是在跟昨日她看见的对数目。
她自己念叨完,又数了一遍,确定自己没错,不由眼巴巴望向皇帝,仿佛在询问,怎么有一排元宝不见了。
皇帝心中连连冷笑。
这个小财迷,昨日口口声声无功不受禄,当不起,她不要,不屑看一眼这些阿堵物,合着早就过了一遍数了,记得清清楚楚的。
瞧瞧多上心啊,在他以为她气得不行,满心只想将她哄好时,她竟然还有那闲情留意几锭元宝。
呵,他的小妃嫔,谁说她记性不好,谁说她糊涂,他第一个不饶!
不做商贾,真是屈才了。
他嘴角扬起一个冷笑,拍拍手,对外道:“冯吉何在?”
莲花不解:“叫小吉子干啥?”
她咋感觉脖子有点凉,心里有点慌。
皇帝不理她,淡定地坐着,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
院子里的小吉子,打了个激灵,小跑着来到偏殿门口,却不踏入内:“奴才在。”
皇帝示意他看桌上托盘的银子:“昨日那排小的银锭呢?”
小吉子望过去,好像明白了什么,心中暗暗叫苦。
这可不好回答啊,怎么突然提起这茬,主子不是已经哄好了吗?
他偷眼想看看自家主子,想看看咋回事,是不是自家主子又给自己挖坑了。
不待他看去,就见皇帝似乎不悦了,重重哼了一声。
他腿一软,立即道:“回万岁爷,昨日您赐予主子了。”这么说没错吧。
“啊?我没拿呀!”莲花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她瞄向皇帝,看他的神色,心里一咯噔,细细回想,猛然捂住自己嘴巴。
皇帝看她模样,哪里不知她在想什么,一挥手,对小吉子道:“下去吧。”
剩下就是与她算账的事了。
小吉子不敢不从,他心里哀嚎,主子不会真把自己坑了吧?
哎哟,他好像也救不了啊……
莲花咽了咽口水,手抓他袖子摇了摇,讨好道:“爷,您杯子空了,我给您倒些水好么?”
皇帝放下茶盏,似笑非笑:“想起来了?”
她小脸微热,讪笑道:“哈,那个,想起来了,这两日有些糊涂了呢,好似梦游一般,都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爷您帮我良多,我心里高兴,方才冲昏了头,一时没想起来……”
哎哟,她昨日胆子咋那么肥啊,万岁爷拿银子给她,她那会儿正在气头上,觉得不能就这么被收买,忍着心动,十分有骨气的拒绝了。
万岁爷没有放弃,依旧哄她,越哄她越来劲儿,最后,她……
嗷,最后她怎么会那么说嘛!
完了完了!
第588章 昨日的威风,今日的报应
皇帝神情越发危险,看得莲花心肝儿都发颤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当时脑子不对劲,越想越后悔,肚肠后悔得都青黑了。
只记得最后,她很硬气地道:“爷这些日子,吃苍澜院的,喝苍澜院的,睡苍澜院的,若真想给银子,那我便勉为其难收些利钱。”
大手一挥,将那排小元宝让小吉子给拿走了……
当时她只想怎么呛人怎么来,图个一爽,于是话没经过脑子……
她的胆子咋那么肥呢,万岁爷在这方面,最小心眼儿了,怎么办?
莲花忍不住期期艾艾凑近了些,一脸的讨好,揪着他袖子直摇晃:“爷,要不,要不您也说我几句?”
皇帝轻哼一声,不说话。
他的小妃嫔,昨日那话,可把他气得够呛。
若不是看她气头上,跟个小辣椒似的,知她只想呛他,不是那意思,非得罚她一顿不可。
这顿罚,今日也不迟。
莲花苦了脸,昨日逞的威风,今日报应来了,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呀,偏偏记得少了元宝,却不记得少哪去了。
昨日最后的最后,她大手一挥,骄傲地走了,压根记在脑子里,没看见小吉子拿元宝的情景,否则她一定会记得的。
她又改了策略,推了推那托盘,可怜巴巴道:“爷,要不您收回去吧?这些都是您的。”
皇帝高冷地斜她一眼,伸手提壶准备倒水。
莲花有眼色地去接过:“爷,我来,我来呢。”
她谄媚地起身提着壶倒茶,待倒好了,她又谄媚地道:“好了,您喝。”
皇帝抬起眼皮看她一眼,他的小妃嫔做错事时候,最狗腿不过了,跟个小哈巴狗似的,一举一动都眼巴巴的,让人受用得很,真真是有趣啊。
他心底想笑,面上却淡淡道:“喝你的,朕是不是也得给银子?”
莲花连忙摇头,干笑道:“哎呀呀,不用不用,我的都是万岁爷的,这是正理,其余的都是瞎话,做不得数,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万岁爷似乎满意了,淡淡的“嗯”了一声。
正当莲花想悄悄松口气时候,又听他道:“昨日只收了利钱,今日便是收本金了吧?”
莲花一口气又提起来,装傻道:“嗯?什么利钱,这哪能够呀,那都是您的,小吉子,快把昨日那些银子都取出来,还有其余的银子,都给端过来……”
她的心在滴血,万岁爷果然不好哄啊,吃下去的还得吐出来,还要把自己的也吐出来,她肠子都悔青了,她昨日矫情什么呀,谁让她说错话了呢。
她不断安慰自己,丧着脸,不断默念:“万岁爷比银子重要,万岁爷比银子重要……”
破财得万岁爷,一本万利,天大的买卖!
皇帝满眼笑意,他的小妃嫔实在太可爱了,瞧那皱着的小眉头,瞧那扁着的樱唇,瞧那耷拉下来溜圆的杏眼,还有那嘴里的自言自语,明明肉疼的很,却很大方地要将所有银子都拿来赔罪。
他心都看化了,实在忍不住了,将她抱到腿上,搂着她开怀大笑。
这一夜,莲花苦兮兮的,万岁爷逗她玩儿呢,逗着逗着,就逗成了真。
万岁爷不想要银子,也不想要夸他的言语,只想要她,都给她记账上了呢,唉……
次日清晨,宅子外传来敲门声。
五生赶过去开门,见到葛愣子神色不对,立即朝里看去。
正想出门的莲宝望过去,又看葛愣子身后,当即走过来,带着葛愣子出去,到了另一个宅子,才问怎么回事。
“王三受伤,马叔被擒?”莲宝震惊出声,当即失态,揪着葛愣子的衣领问:“你快将事情一一说与我听!”
葛愣子抹了一把眼泪:“小公子,昨夜我们都撤离后,马叔和三子垫底,到了半夜还不见两人回,兄弟们越等越急,想出去寻,却记着您的话,不敢妄动,后头实在急得不行了,我出去悄悄寻,走到半道碰见了三子,浑身是伤,说马叔被擒了,让我们去找您,就晕了过去,现下已发起了高烧。”
当时的三子整个人都恍惚了,拼命提着一口气跑回来的,身上很多擦伤,额头还被砸了一块好大的口子,伤口血淋淋的。
想到三子,想到马叔,他就难受。
莲宝急了:“你们还在那处?”
葛愣子点头:“瘦猴去药铺抓药了,让我回来通知您,其余人不敢动,还在守着三子。”
莲宝当即抬腿就想走,忽然顿住:“不好!”
郭能必定知道王三受伤了,这时候只要派人守在离几个城门最近的药铺,谁赶早去抓治外伤的药,谁不就是一伙的?
瘦猴有危险!
不,是所有人都有危险。
郭能会顺着瘦猴跟过去,找到他们所有人!
他赶忙问葛愣子瘦猴朝哪个方向走的,问完后,他让葛愣子先待着,他立即去找千尘。
药得抓,王三得治,马叔也得救,但是不能急,一定要冷静!
离京外近两百里的一个驿站。
此驿站名为马下坡驿站,修建在官道边上,过了这处往前走就是一个向下的坡,但凡从这个驿站出来后,有马的,都得牵着马慢慢下坡,或骑着慢慢往下走,快不了,因马的后腿比前腿有劲儿,下坡时马的重量由前腿支撑,跑得快了容易马失前蹄,将人翻下,故而这个驿站因此得名马下坡驿站。
马下坡驿站是从南边回京必经之路,平日往来人不少。
只是今日这处热闹的驿站,多处化为了灰烬,尤其是影卫押着人住的客房,已化为了焦炭,青砖墙都烧塌了,一片狼藉。
驿长和驿卒,以及年轻力壮的商客,个个疲惫不堪,救了一夜的火,灰头土脸的,在一片空地前,或坐或躺,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甚至有人已酣睡过去。
其余的老弱妇孺,也狼狈不堪,收拢残缺的行囊,露出了死里逃生的庆幸。
这场火,幸亏有人警示得早,没有烧死人,只伤了一些人,大多都是皮外伤,只是火起得突然又迅猛,很多人只来得及逃出来,却来不及救随身财物。
第589章 一环扣一环
那些伤的重的,便是因贪财想救出财物的人。
其中伤得最重的那个,是心存侥幸冲进房里,被烧塌的横梁砸中腿的那个。
这人幸亏被一个胖子给救了出来,否则非死不可,即便如此,那条被砸中的腿估摸也是废了。
此时那人正在抱着两条腿嚎叫,另一条腿是被那胖子救时候,给一把摔断的,那胖子面上是瘆人的笑容,像个杀佛,又的确救了他一命,让他敢怒不敢言。
还有零零散散的妇人,向着那堆灰烬发出凄凉之声,哭自己的财物烧没了,后头不知如何是好。
胡淼淼踱步在这片狼藉之中,面上一如既往带着笑容,与这片人间灰烬格格不入,却无人敢说三道四。
他走到一个啼哭的小女孩面前,圆滚滚的身子,用脚一挑,用手一接,灵活地捡起一只拨浪鼓,摇了摇,发出咚咚的声响。
小女孩停止啼哭,怯生生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胡淼淼将拨浪鼓递给她,笑呵呵道:“小姑娘,你的亲人呢?”
小女孩睫毛上还有晶莹的泪珠,童真稚嫩的脸浮现犹豫,不敢接。
不远处在烧毁的房屋下看看还烧剩什么东西的妇人,见状冲过来,一把抱住小女孩,开口道:“多谢大人,小女不懂事,冒犯大人了。”
说完将小女孩一把抱起,跑向远处。
这是一对孤儿寡母。
胡淼淼面上笑意丝毫未变,他遗憾的摇了摇手中的拨浪鼓,朝着驿长走去。
这些人怕他也是应该的,毕竟昨夜大火纷飞时,死士袭来,他亲自出手,杀了点人,那些死士的尸体如今还摆在驿站之外。
这些敢追杀影卫的死士,有组织有策略,他低估了这些死士。
禀报了万岁爷后,他带着人连夜兼程赶来,到这个马下坡驿站时,本能感觉不对。
此处地形复杂,若有人在后撵,在坡下设伏,两边夹击,定打人个措手不及,无力还手。
这里又是南边回京的必经之路,换马修整皆在此处,是最好的埋伏之地。
他心知有异,估算了估算,派几人前去接引押人回来的影卫,自己带了剩余之人则就地潜伏下来,等在驿站之中,又让人潜在坡下,果然等来了坡下的埋伏。
他所料不错,却还是错估了一点,没想到指挥死士的那领头人如此歹毒,为了烧死关键证人和影卫,竟然不惜火烧驿站,想将所有人都烧死。
幸亏他早有准备,足够警觉,最终才没有酿成大祸。
趁昨夜之乱,隐藏在人群中的死士杀向逃出的影卫和那关键证人,便是那时,他杀了几人,具体几个,记不清了,许是五个,许是七八个,将看见的百姓给吓坏了。
最后杀得只剩了两三人,死士的领头人并着剩余的两人,见势不妙逃走了。
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死士也会逃命了。
现在回想,这死士的领头人毒计实在阴毒,一环扣一环,先是放火,再趁乱劫杀,最后坡下埋伏斩草除根,毒计一气呵成,若是他们事先没有准备,准得着了道,任影卫武功再高,也护不了关键证人的周全,到时死士的目的便已达到,而影卫损兵折将,白忙一场。
胡淼淼又摇了摇手中拨浪鼓,所过之处,无一人不在闪躲他的目光。
唉,他心中实在遗憾,这些百姓怎么会怕他呢,他明明那么和善,不过杀了几个最有应得的恶人罢了,虽说血腥了点,他还顺手救了人呢,怎就怕他了?
真是可悲可叹啊!
他笑意盈盈地行走在废墟之中。
驿长见他走来,哆嗦了一下,立即起身,没了昨日的官威,腆着脸:“大人,有何吩咐?”
胡淼淼笑眯眯地走近,拿手拍了拍驿长:“干得不错。”
驿长肩膀一痛,诚惶诚恐:“不敢不敢,托大人的福。”
他怎知道,这个昨日来驿站当厨子的胖子,竟然是个大人物,昨夜深夜将他提溜起来,说了一番危言耸听,今日全实现了。
虽是受了胁迫,他却无比感激这胖子,要不是这胖子,这驿站里出了人命,他非但前途尽毁,性命难保。
胡淼淼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笑着拍到他的脸上:“安顿好这些人,莫贪一文,若被我知道,走路小心着些。”
“大人,小的哪敢啊。”驿长都快哭了,他哪里敢,这位大人杀人如切瓜,昨夜当着他的面一掌就劈开了一个刺客脑门,血花和脑浆四溅,吓尿他也。
而且安顿这些人,本就是他身为下马坡的驿长该当的,他管辖的驿站成了这模样,上头必定问罪,他还想将功折罪一二呢。
这位大人此举,无论给多少,都不亚于雪中送炭。
他赶忙接下银票,抽空看了一眼,立时瞪大眼睛,这回恐惧变成了感激涕零:“大大人,您真乃大善人,您放心,小人以性命发誓,定然将他们安顿得妥妥帖帖的。”
“得了,将这玩意替我还给那小姑娘。”胡淼淼笑呵呵道,将拨浪鼓直接插到驿长怀里,转身即走。
他不太满意这人的恭维话,词儿太少了,但也没功夫在这里耗了。
这个驿长虽有点毛病,胆子小了点,却还是知轻重的,脑子也不笨,能亲身下场救火,指挥疏散,办事还算牢靠,否则昨夜他就替万岁爷将人收拾了去。
这场事,驿站的百姓受了池鱼之殃,给银子安抚,这是他该做的。
他胡淼淼不是什么好人,但在万岁爷底下做事,收尾要收拾干净,甭让爷操心,否则爷就得让他操心了。
回到影卫之中,他弥勒佛一样的笑脸看向贺家父子,老的一副肥头大脑,小的十七八岁,一脸猥琐体虚相,此时两人都怕得要死。
老的那个,有点眼力见,看出了胡淼淼的与众不同,连滚带爬爬到胡淼淼面前:“求大人救命啊,您若能保我们父子平安,小人愿奉上贺家无数家财,求大人救命。”
第590章 杀了那姓郭的
这一路过来,他早就看出来了,要没有这些人,他父子早死了千百遍回。
故而他这一路都试图收买,奈何那些冰冷的黑衣小哥压根不理他,嫌他们吵时,直接将他们嘴堵上。
胡淼淼脸色的笑带上了一抹嗜杀,觉得被贿赂的感觉有点意思,问道:“家财多少?身上带没带银钱?”
贺富昌听到这么问,觉得有戏,大喜道:“回大人的话,黄金白银、珍宝文玩应有尽有,您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自莲家倒台后,他贺家成了城中首富,城里酒楼,城外田产,七八成都是他的。
银子,他有的是。
为表诚意,他有些激动地将自己里衣撕开一角,掏出一张大额银票来,讨好道:“小人身上带了点银票,请您笑纳,您若能护我们父子周全,小人家中有一个宝库,愿奉给大人。”
“哟,藏得够深啊。”胡淼淼接过一看,眯着小眼笑得更和乐了。
他直接塞怀里,冲着其他影卫道:“下回搜干净些。”
“是。”
贺富昌发觉不太对了,与他想象中的反应完全不同,他的神色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小的那个叫贺昊,这一路被折腾个半死,此时看胡淼淼收了,以为看见了希望。
他急急道:“大人,我们家的那宝库,什么都有,只要您杀了那姓郭的,我们家的宅子酒楼田产,您想拿什么就……”
“昊儿!”贺富昌条件反射厉声喝止,一不留神,他儿子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来。
等看到胡淼淼面上的笑时,他才反应过来,重新恢复脸上的谦卑的笑容:“大人,犬子瞎说的,咱贺家良善百姓,可不认识那贼人,也不知何故会遭这趟冤枉罪……”
贺昊又不满又委屈道:“爹,你不是说那姓郭的想杀了咱们全家,就算到黄泉路上也不会放过他吗?现下你怎么还替他瞒着?”
贺富昌又气又急,自家这个蠢儿子啊,当初眼见快死了,哪还顾得那么多,他才把事儿交代与他儿子,私下里诅咒了几句。
如今平安了,这些人又不会杀他们,那当年之事就暴露不得了,否则他们贺家一样完蛋。
“姓郭的?”胡淼淼笑呵呵地看着他们,抬手阻止贺富昌想辩解的话:“不急,有你们交代的时候。”
影卫的死,还未算账呢,贺家的所有财产算个屁,都不够赔他一个影卫的性命。
他不再管这两人,肥手指了指不远处:“将那两猪笼拿来,把他们装上捆起来,省得乱窜,出发。”
“是。”影卫立即应声,手脚麻利的将那猪笼拿来。
贺家父子边挣扎边求饶。
他们何时享受过这种待遇,这一路上,冷脸的黑衣小哥对他们再差,也不会把他们装猪笼。
没想到这看着和蔼可亲的胖子,面厚心黑,收了银子不办事,把他们当猪狗……
晌午,郭家。
郭能舒服的躺在睡椅上,两个美婢替他捏背捶腿。
他冲着小厮道:“去看看,人招了吗?”
“是。”小厮应了一声,小跑而去。
过了一会儿,小厮回来了,唯唯诺诺道:“回少爷,人还没招……”
“什么?”郭能蓦得睁开眼睛,不耐挥开美婢,右手撸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阴寒起来。
吓得小厮和美婢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他嘴角才浮出阴毒的笑意:“好,是条汉子,本少爷亲自去会会,看看那老贼骨头有多硬。”
说完立即起身大步走出卧室,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寒芒。
小厮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门口的两名死士也跟上。
这俩死士是郭府功夫最了得的两个,有他们在,去哪都放心。
前往地牢的路上,墙外一支匕首破空而来,朝着郭能而去。
他身边的两大死士猛然抬头望去,拔出兵器挡开,挥插在了柱子上。
从鬼门关走一趟,郭能惊魂未定。
之前的信都是射到大门上的,没想到这次竟会射到了他府里,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力道还那么大,那匕首被挥开,半数没入了柱子内,上头还插着一封信。
一死士道:“有高手!”
另一死士小跑几步,一跃踩到假山上,借力想追去。
郭能立即阻拦:“别去,在此护着我。”
府里就剩下这两个能用的人,万一是调虎离山呢?
越到假山上的死士只好又跳回他身前,恭敬道:“是。”
郭能看向那匕首,心有余悸,指了指:“取下给我。”
小厮赶忙跑过去,用力拔了半天,拔不下来。
郭能心中本就有气,见状勃然大怒,直接走过去,一巴掌扇过去:“废物,滚开。”
将小厮扇到地上。
他出手用力一拔,没拔出来,心口那口恶气更甚,对其中一死士道:“你来。”
待终于将那信取下,他三下两下将封口直接撕开,快速拿出里面的纸展开去看。
不等看完,他把纸狠狠扔到地上,用脚用力碾了碾,满脸狰狞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稍稍平复后,他才望向墙外,面色阴晴不定,最后终究还是让人将纸捡了起来,把里头内容看完。
郭府外不远。
莲宝带着千尘,快速前行。
千尘之力,果然不同凡响。
他今日此举,没想过能杀了郭能,而且也不能杀,否则马叔必死无疑。
他不过是为了试探郭府死士的实力,另一个目的就是震慑,让郭能知道,他这边有顶尖高手,博一个谈条件的机会。
最后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郭能不敢对马叔下死手,警告对付要是敢,今后将面临顶尖高手无穷无尽的报复。
连轴转让莲宝面色苍白,但他不能停下,他还要提前到今夜交易的地方布置好。
国子监内。
莲沐苏揉了揉眉心,放下手中孤本,朝着窗外眺望,歇息一二,此时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平静。
桌案左上是几本叠得整齐的孤本,右上是研好的墨与笔,正中一叠摊开的纸,上头工工整整写着一些小字,墨迹已干,旁边是他刚放下还翻开的孤本。
孤本上的内容晦涩难懂,这几日他一直在研读。
第591章 强求不得
白日在读,吃饭在读,夜里点着灯油也在读,边读边将所获书写下来,实在获益匪浅,越读越沉醉,先人智慧博大精深,可惜书中提到的有些东西失传了,少了关联,思而不得。
书读得眼睛有些疲累,但他内心却十分充实,这副如痴如醉的状态,让国子监的往来学子,经过时也轻手轻脚,不敢相扰。
他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发酸的肩膀和脊背,又低头望向那一页,上头有个前人留下的折痕,他读着太过晦涩,又与失传内容相关,读了几遍依旧读不通啊。
这本孤本翻的熟烂,想来那位老人家也读过不少次数,上头的折痕,十有八九是老人家留下的,不知老人家有何见解。
“连兄读好了?”
有人向他屋子走来,莲沐苏看去,是梁起。
他微笑走出房门,迎上去作揖道:“梁兄。”
梁起亦含笑给他还了一个儒生礼,两人寒暄了几句。
梁起说起近日听到关于朝堂的一些风声,安慰道:“想来也是因这些事耽搁了,连兄莫急,圣上金口玉言,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莲沐苏道:“多谢梁兄关心,此事圣上自有裁决,连某不急。”
他不急,朝中局势他这几日或多或少也听到了几句,此时未有消息来反而是好事,说明当今天子那关他已过,局势尽在掌握,只是现下敏感,不宜此时审卷议他之事,这反而是在保护他。
若是在这风口浪尖之上提出评卷,反而不好,是朝中需拿此事转移视线,到时无论是太原府联名的学子,还是他,都是弃子。
莲沐苏将此事想的很明白。
这事终究会有结果,早晚罢了。
梁起见他真不担心,十分淡定,心中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想替他着急,总之十分复杂。
他与连兄住得近,贾监丞昨日还偷偷问他,问连兄是不是真没事,说要是没事,连兄怎么像把自己封闭了,足不出户?
他看着像是真的没事。
不过关系前途命运,连兄实在太淡定了,他心里都替他急。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梁起告别之际,眼尖地发现,那个须发全白的老人家,又来了。
住在莲沐苏旁边,他见过几次,这老人家性子古怪,从不走近半步,只远远出现看着,脸上总带着奇异之笑,也不知笑什么。
他轻声示意莲沐苏望过去。
来得正好,莲沐苏笑了,突然大声道:“梁兄可知毕万昌大之典故?”
远处的范公,撸着白须的手一顿。
梁起一愣,正要作答,却想到连兄学识渊博,涉猎甚广,不会不知这个典故。
他看向莲沐苏,眼角的余光又瞥了一眼那老人家,顿时明白了什么,于是道:“不曾,还望连兄指点。”
莲沐苏不答,又接着朗声问道:“圣人云‘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师若不授业传道,是否为师?”
梁起摇头:“梁某以为不当是。”
“如此,连某明了,多谢梁兄。”莲沐苏拱手作揖。
梁起还礼:“连兄多礼了。”
莲沐苏遂直起身来,闲聊一般叹道:“梁兄,实不相瞒,连某近日读了几本书,深感先贤智慧无穷,藏于字里行间,颇为玄妙,细思却难将妙处融会贯通,变为所得,难将其道传承,可惜啊。”
梁起也开始感叹:“先贤之道,玄妙之理,若是失传,实在可惜。”
莲沐苏又遗憾又可惜道:“想来是连某愚钝无知之故,领悟不得,罢了,强求不得。”
他感叹完,眼睛一眼未看范公所处方向,与梁起再次告别,一个进房,另一个也进隔壁房。
只余远处的范公,脸上的褶子都皱了起来。
这几句话乍一听,毫无关联,却总让他觉得,这是对他说的一般。
先是听到“毕万昌大”,他一顿,这典故不就出自《左传闵公元年》,讲的春秋毕万得赐魏地,后辈建成魏国,意为天意启发后辈,使其昌大。
他正暗自思索,自己的准门生怎突然有此一问时,又听到他的准门生,对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之问。
还没等想通,他的门生就对那后生仔谈起了近日读书之惑来。
范公这前后一想,哎哟,他的准门生意思,不就是说虽被赠予孤本,准门生想效仿毕万后辈,使其发扬光大,但他未授业解惑,故而算不得准门生的老师,而且又因孤本实在难懂,准门生知强求不得,不强求了?
这哪行啊!
范公急了,顾不得当初制定的以孤本诱人上钩,等人来请教他的念头,当即匆匆回去,去拿他那些年领会到的,写下的毕生精华注释拿来,势必要圆了传道受业解惑这一环不可。
否则他的门生放弃了,他这些日子做这么多,就白做了。
这些孤本十分晦涩,范公自个琢磨了大半辈子,又翻阅了诸多古籍,终于有了一些心得体会,将孤本里的内容琢磨到个五六成。
范公原本掉落孤本,一是有意给莲沐苏卖个好,但同时范公十分清楚,想读懂这样的孤本,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的,而且没有诸多古籍的辅助,也是不能做到。
故而范公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想等以后方便了,稍稍透露对孤本的研究,让莲沐苏主动相问,他再说个一二,显得高深莫测一些,最后折服莲沐苏,水到渠成,使其主动拜自己为师。
算盘打得是极好,却没想到,遇到的是同为人精的莲沐苏,人精对人精,且莲沐苏对他无所求,又他出现次数过于频繁,露了诸多破绽,计划自然不能按他设想完成。
范公或许知道其中关窍,或许不知,但无论知不知,莲沐苏试探已抛出,他要是真想要这门生,也只能接了。
等范公走后,梁起推开门出来看,不由问向隔壁:“连兄,你说这位老人家,究竟想做什么?”
莲沐苏也走出来,笑着道:“很快便可得知。”
第592章 关城门
这个老人家这些日子,神出鬼没,常出现在他面前,举止诡异,让他感到好笑又无奈,既然如此,那便以其人之道还之,看看是个什么路数。
要是他猜得不错,这个老人家乃是他的评卷官之一,故而才会他一靠近,人就走,一句不与他相谈,此举是为避嫌。
而专门掉落孤本,等他去捡,就更好说了,想来是有意引他注意,又孤本如此珍贵之物,此举是向他示好。
这老人家,国子监出入自由,如此去看,与秦祭酒关系非同一般,又似耄耋之年,当朝之中这么大的老人家,当是那人吧……
想来很快便有结果。
莲沐苏不再想此事,他望向南面,心中叹息,尽管知道不能急,但被困在国子监内,只能通过五生时不时来一趟,知一些家中情景,还是感到难安的。
不知爹娘和两个弟弟如何了,不知宫中的小妹如何了……
……
入夜,戌时四刻,南城门。
本朝开国之初,京城以击鼓为号,城门卯时开启,申时关闭,进入宵禁,有士兵巡逻,防范宵小,边塞重镇的城门则开的更迟,关得更早。
渐渐的,在朝局稳定后,如京城、洛阳这样的繁华之地,城门开关时间放松了许多,宵禁也慢慢没有那么严格。
到当今圣上登基几年后,京中人丁往来络绎不绝,市井繁荣,城门开得更早,寅时末天未亮即开,戌时五刻日沉西山才关闭城门,甚至如中秋万寿这样普天同庆之日,关得还要更晚。
当然,边陲重镇依旧延续晚开早关,和严格宵禁的定例。
此时五刻将至,守城官兵击打闭门鼓,提醒想进出城百姓加紧步伐,速速通过。
每个往来百姓尽皆步履匆匆,赶着朝城门口而去,若是晚了,城门关闭了,他们就要在城外旅店过夜了。
城外不远,也有旅店、医馆和食肆,做的正是那些赶不及回城的商旅歇脚生意,要价要比城内高一些,对于达官贵人自是不在意,但对平头小老百姓,就舍不得了。
在百姓之中的,有这么几个人,着深色灰衣旧色袍,头戴斗笠,匆匆跟着百姓往城门奔去,若离得近些,能隐约从他们身上闻到一丝血腥味来。
他们隐藏在衣袍下的伤,慢慢渗出血迹来,化到深色衣袍上,如一块暗色污渍毫不起眼。
这几人,正是逃走的郭顺几人。
进城前,他们几人特地换了一身装束,与普通百姓混在一起。
他带着死士,在马下坡驿站被识破了计策,灭杀贺家父子失败,那黑衣人中的胖子,身手极为不凡,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他心知遇到硬茬了,杀人灭口彻底无望,当机立断撤退。
去时,十几个人,回时加上他,只剩三人了,损失极其惨烈。
此刻,他忧心如焚,没命地赶回来,想赶在那些人的前头,尽快进城,将此事禀告少爷,并护着自家少爷逃离这是非之地。
这群黑衣人身手不凡,招招杀招,三人便可结阵,可攻可防,他平生从未见过这样训练有素之人,骑的又是脚程最快的马,定是哪个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派出的,恐怕是连薛家也拍马不及的大人物。
现下两边结了死仇,贺家父子又在他们手中,等他们回城,不到一夜,定能查到郭家头上,到时郭家危矣。
故而他得尽快赶回,将此事告诉少爷,带着人离开躲起来,等将来薛家图谋得逞,或还有生机。
在将进城门之时,郭顺绷紧神经,面上却丝毫未露出端倪,他在赌,赌那些黑衣人要收拾马下坡驿站的烂摊子,没他们回得快。
这时,守城门的官兵走出城门,分散过来,走向他们。
郭顺几人身子瞬间绷直,手已放到腰间,脚步缓了下来。
一城头兵见状,立即高声大喊:“磨蹭什么,就关城门了,还不快点?还进不进城了?”
这城头兵朝他们几个喊了一嗓子,路过他们,又立即冲着远处赶来的其他百姓喊去。
原是守城门的官兵每日例行之事,在最后关门之时,官兵走出来,招呼快到城门的百姓手脚麻利点,等最后一拨人都通过城门,他们便转身返回,直接关城门。
郭顺暗自松了口气,有惊无险通过城门,走出几十步,他朝着城门看去,就城头传来一声:
“关城门!”
闭门鼓敲打完最后一声,轰隆轰隆的关门声音传来,城门缓缓关闭。
郭顺松了口气,待走离城门很远,到了安全之地,他与其余两人快速奔跑起来。
他们为了不引人注目,在进城之前,将马匹给弃了,此刻为了赶路,没时间再弄马来,只得步行匆匆赶路。
郭家富有,家宅所处之地位置优越,位于皇宫东北面,以一介商贾之流,居住于达官显贵聚集之地。
这地方的宅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离皇宫近,周遭皆为世家大族、高官贵人和皇亲国戚所住之地,是身份显赫的象征,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宅子。
传说郭家宅子,乃是当年镇远侯府所在之地,镇远侯被太宗皇帝抄家灭族后,宅子荒废空了下来,岁月变迁,宅子长满杂草,在先帝时期,先帝将此宅赐予了薛平。
薛平嫌此宅不吉利,又赠予郭家,交换了极大利益,后郭家翻新重建,形成了新的郭府。
从南城门进来,离郭府并不近,郭顺几人顾不得周身疲累还带着伤,紧赶慢赶,走到将近亥时,才终于到郭府。
他警惕地望向四周,无异常后,带着剩余那两个死士从小门匆匆而进。
于此同时,在他们进城不久,城门外迎来了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衣人,当头的是一个喜眉笑目的大胖子,骑的马格外高大健壮。
大胖子身后的两匹马上,各捆了一个猪笼在马侧,猪笼里各装了两个双目无神精神萎靡的人,分别是一老一少,身上头上都是呕吐的污秽之物。
第593章 交易
城头上的官兵,见这行人行踪诡异,心里起了提防。
一兵卒在城头上大声呼喊:“城门已关,明日再来。”
一兵卒匆匆去禀告当值的守城官。
这大胖子长得白,肚子生得圆滚滚,脸庞长得也圆滚滚,堆满了肉,眯着眼带着笑,像一尊笑佛一般。
他面带笑容,好言好语道:“各位官爷,我等有要事在身,烦请开门。”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高举亮出。
夜色之中看不清令牌模样,喊话的兵卒却知能有令牌深夜出入京城之人非同一般,他不敢再废话,当即放下吊篮,叫大胖子下马将令牌放到篮子里,核验后方可通过。
这时,守城官得了禀报,匆匆而来,往城下一看,胡淼淼那白白胖胖的模样,在火光下十分显眼。
他心里一惊,又朝那令牌看去,约摸看清了个形状,当即让人开城门,嘴里不住向城门外的胡淼淼道有眼不识泰山。
守城官亲自下城头,待城门半开,亲迎胡淼淼一行入内,不敢问何事,不敢问何人,只例行公事核验了那块令牌,将人放进了城。
胡淼淼道谢一声,收回令牌,带着人匆匆朝皇宫赶去。
京中西南面,鱼龙混杂,乃京中最乱之地。
此处屋舍破败,横七竖八杂乱林立,一般人进来容易迷路,多住的乞丐之流、小偷小摸和奸猾之辈,最贫苦的百姓不得已也住此处,白日出去做工,夜里回来。
黑市和各种肮脏交易,在此处最多,皆因此处地形复杂,屋舍掩体较多,易于逃窜,乃是藏污纳垢之地。
顺天府受命,将此处整治了多次,情况比以往有所好转,人命官司降了不少,却无法从根上杜绝此处的罪恶。
莲宝修饰了容貌,带着人,推着两大辆车徐徐朝着约定的地点而去。
他这一日都在忙碌此时,交易地点乃是他提出,他们在这里早早布置好,等救回马叔,便立即撤退离开,以稳为主。
王三已移回城中养伤,其余人等都回来了,那些银子放在装糠的麻袋中,也运了回来。
连同跟踪瘦猴的那几个郭家护卫,一同被打晕捆住塞到了麻袋里
此次交易的,正是那些从郭家勒索来的银子和那几个护卫,从这几个人和这些银子,换回马叔。
那封给郭能的信里,莲宝他在信中威胁郭能,他们是匪,只求财,不想跟官府打交道,对于郭能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并不关心,那些事他们会封口,只要郭能归还人,他们归还银子,此事一笔勾销,否则鱼死网破。
这笔交易,莲宝他们只要求换回马叔一人,而郭能得回银子,得回几个护卫,又得到他们封口,怎么看都是郭能赚。
莲宝等人将两辆车推到一片空地上,前后是一片屋舍和交织的道路。
等到了约定的时辰,郭家的人姗姗来迟,从空地另一头出现,来了两个打头的人。
莲宝面如寒霜,眯着桃花眼望向来人,对瘦猴使眼色。
瘦猴当即领会,高声问道:“信中说好此次交易,你们放回我们的人,我们把你们的银两和这几个人放了,银两和人都已带到,我们的人呢?”
黑暗的另一边,出来一个声音:“你们的人在此。”
火把照耀下,另一边又出来几个郭家的人,其中一人是郭家的护卫头目赖良。
他身后的两个护卫,押着一反剪双手捆着的人走到空地另一边停下。
那被押着的人被堵着嘴,披头散发,满脸血污,此时被一把被推到地上,破烂的衣露出里面的伤来,肉眼可见的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外伤,显而易见被施加了刑罚。
此人穿的正是马叔的衣服,身形和马叔也长得一般,血污下的面容也酷似马叔。
瘦猴与其余几人一急,纷纷看向莲宝。
莲宝面沉如水,细细打量那押着的人。
照理来说,两边交易,交易的人和物都应放在火把照耀之下,让双方看个明白,而郭家护卫,偏偏把押着的人放在最后,只匆匆拿火把一晃,就算了事。
莲宝低声对瘦猴等人说了几句,几人顿时惊疑不定,都看向郭能那边,脑子冷静下来。
赖良冷冷道:“你们这些贼匪,现在能交易了吧。”
莲宝目光落在倒地那人的身上,没有说话。
瘦猴看了眼莲宝,见对方微不可查的点头,直接道:“不急,唠两句呗。”
“什么?”赖良一愣,心想这些贼匪不会脑子有病吧,刚才明明看着很急。
瘦猴又道:“你们家那位少爷呢,咋才来你们这几个鼠辈?他不会是害怕,当缩头乌龟去了吧?哈哈哈。”
葛愣子等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赖良冷声道:“这等小事,还轮不到我们少爷出面。”
瘦猴嘲讽出声:“啧啧,你们这几个护卫的命,也是小事啊?他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呢?那不小吧?”
说着踢了一脚麻袋上的人,又吊儿郎当道:“要我说,你们少爷拿你们不当人看啊,对你们也太差了吧,要不加入我们吧,我们对兄弟可好了,看见了没,为了救回我们的兄弟,这么多银两都不要了。”
这话听得赖良十分刺耳,只因瘦猴完全说中了事实。
他心知这话在动摇军心,未免出岔子,他怒道:“少废话,还交易不交易?”
莲宝桃花眼闪过冷光,缓缓笑出声:“当然交易,不过得让你们郭家少爷,将我们的人还回来才能交易。”
赖良心中一惊,撇了眼押着的人:“什么意思?”
瘦猴此时变了个脸,不再吊儿郎当,眼神仿佛能吃人,狠狠啐一口:“狗东西听不懂人话是吧?意思就是你们当爷爷是傻子,想糊弄爷爷,爷爷走过的路,比你们这些狗东西吃过的粪还多!”
葛愣子等人开始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地看着赖良这边。
赖良不知哪出了岔子,明明在黑暗之中,那群贼匪人都没看清,而且他们又根据那老贼的样貌,特地做了修饰,起码有个五六分像,不仔细看绝对不会看得出来。
第594章 谁敢欺负我家小……兄弟!
没想到还没开始,就被识破了伎俩。
既然已被识破,那就没有必要再装了。
赖良摸到腰间刀上,对着身后喊道:“上,杀光他们。”
他抽出刀,领头直接冲杀上来。
他身后那片屋舍里,立时杀出十几个提着兵器的人来。
那被押着倒地的人,不知何时捆着的双手已解脱出来,一把扯下嘴里堵着的布,将脸上的乱发往后一拨,面容有几分像马叔,仔细看去,赫然是保护郭能的其中一个死士。
莲宝冷笑连连,郭能这孙贼,阴险狡诈,竟是让人伪装做了马叔,若是他们认不出来,如常交易,等人换到了他们这边,到时赖良等人从正面杀来,这假货则在背面捅刀,他们两面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只怕郭能并不想与他们交易,而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杀个干净,就算失败,郭能有马叔在手里,他们投鼠忌器,也只能将这个闷亏咽下。
只是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信郭能这种人?
在赖良举刀冲杀到莲宝面前时,一根粗重的铁棍从天而降,破空而来,直敲赖良面门。
赖良猝不及防,大惊之下撤后一步,将将避开面门。
那铁棍一击未中,直接横扫抡来,距离太近,赖良再也躲闪不开,被铁棍一棍抡到胸口,直接挑飞出去,顿时胸间剧痛,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来,肋骨兴许断了几根。
“谁敢欺负我家小……兄弟!”莲万真拎着铁棍往地上一杵,站在空地中央,话说一半,猛然想起莲宝交代他的话,话锋急转,硬生生把”小宝“改成了“小兄弟”。
他躲在那片屋顶上很久了,就等这一刻。
郭家护卫顿时呆住了,身形猛然顿住,站在原地被镇住了,不敢动弹。
两方初一交手,眼前这人一招就将他们的护卫头儿给打成了重伤?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跑去扶赖良。
此时那死士从人群中走出,目光锐利地紧紧锁住莲万真,如遇劲敌,周身释放出凌厉的杀意。
一力降十会,莲万真是能和千尘打架的人,性子鲁莽好斗,极爱招猫逗狗,十几岁就敢出来找人单挑了,最不怕的就是打架。
流放的那些年,他为了家里,硬生生憋着自己性子,忍耐下来,听从家中父母长兄指挥,若是没有莲万真的武力,当初的逃亡也不会那么容易。
当年莲家剧变时,他硬闯衙门,最终寡不敌众被生擒,从实践中领悟了兵法中极为深刻的道理,单打独斗不如人多势众。
当然,这道理他早就懂了,只是当初脑子一热,冲动了。
兵法的原则之一就是以多胜少,行军打仗最爱的干的,就是以多欺少那一套。
以少胜多有是有,但那都是没办法的事,而且以少胜多,本质也是将敌人一一分化,寻找以多击少的机会。
兵法有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便是这个道理,调兵遣将、排兵布阵,都是离不开人的。
他是性子鲁莽耿直,却不是笨,见那死士出来,自己又挨郭能的人近了几分,他”哎哟“叫了一声,直接后退到莲宝那边,挡在莲宝等人面前,与瘦猴等人形成攻防之势。
那死士眼角顿时一抽,气势泻了几分。
双方对阵,最重要的是先声夺人的气势,对方一出场就将他这边气势压倒了,没想到直不愣登又回去了,搞得他很被动。
向前也不是,那群护卫还没反应过来,要是向前,对面一群人打他一个,身手再好也扛不住;
退后也不是,退后他这边的气势就溃散了,那群护卫更加不行了……
莲万真可不管这死士在想什么,心想穿着破烂衣裳,一身是伤,这傻帽也敢出头?
他直接无视,冲着那群护卫嚷嚷道:“你们都别乱动,我手里这铁棍今日刚到手,还没熟手,不小心下重手打死了,可别赖我啊。”
小宝对他说过,今日这一战,打架不是重点,让对方听小宝说的话才是重点。
他话虽是这么说,面色却是意犹未尽的神态,眼睛直瞟那趴地上半天起不来的赖良,嘴里还嘀咕明明没使多大力气,咋就把人打趴了,难道打的是软骨头?
莲宝这边凝重的气氛,顿时松了几分,有几人甚至有点想笑。
赖良正被人扶起,胸口本来就剧痛难忍,闻言气急了几分,牵扯断的肋骨,又呕出一大口血来。
此时场中双方僵持起来,有莲万真在,郭能的护卫和死士没有把握,一举将人杀光。
而莲宝他们也没有动手,他们现下最重要的是救出马叔,而不是械斗。
莲宝见差不多了,桃花眼一挑,打破僵局:“告诉你们少爷,想杀我们没那么容易。今夜要么诚心与我们交易,要么就等着明日他做那些好事,传遍京中大街小巷吧,便是杀光我们,明日他的好事也会传遍京城!”
莲万真配合的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沓纸,看也不看,直接甩到对面。
那沓纸到了对面,如天女撒花一般散开……
离此处六七里外之地,郭能正在某个屋子之中喝着热茶,屋里有个小厮在伺候。
屋外院子是另一名死士,和几名专门挑出来的护卫在守护。
他边喝茶,边等消息传来。
他性子专横霸道,连薛平的气都难以忍受,怎么可能甘心任由一群贼匪摆布。
想要交易没那么容易!
他郭能可不在乎那点银子,更不在乎那几条人命,怎么会拿这些东西,来换好不容易抓到的那老贼?
要不是为了将知道那事的人,全部杀干净了,他也不会费那么多功夫,陪这些人玩。
他的算盘早就打好,只要那老贼还在郭府的地牢之中关着,那群人就得照着他的规矩来,这可是将那群贼匪一网打尽的机会啊。
信中说想要一笔勾销,哈哈,开什么玩笑,得罪他郭能后,是想一笔勾销就能一笔勾销的?
第595章 万岁爷,胡淼淼回来了
信中还说会对那事封口,一群无知贼匪,当他三岁小孩骗呢?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封口,所以他要将计就计反杀回去,送那些贼匪都去见阎王爷,让他们真正能封口。
不过他的确也怕贼匪中,那身手了得之人,故而他没将那老贼弄死,留在手里当筹码,慢慢玩,今夜玩不死他们,那就改日接着玩。
同时他也在赌,将其中一个死士派去,赌那名死士能对付得了那身手了得的人。
派出去后,郭能身边只剩一名死士,为了防止出事,他特地离开郭府,到了这里,只有派出去那个死士才知道怎么找到他。
此时的他,得意与自己的算计,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若是知道几个时辰后之事,定会后悔这个聪明的决定……
郭府之中。
郭顺面色大急,一把揪住管家:“少爷就没说去哪?”
郭府管家大力摇头,哆哆嗦嗦道:“不…不知,你也知道,少爷想去哪从不会与我们这些人说,我也不敢多嘴问啊……”
郭府里,管家最怕的就是阴晴不定的郭能,其次就是这个寡言少语的郭顺。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郭顺在他眼里就是这样。
郭顺直接放开管家,不再理他,神色晦暗不明。
此时已到关键时机,迟一分,则多一分凶险。
可以确定他们是最后进城的人,关城门时那帮黑衣人并没有赶回来。
京中的城门一旦关闭,不是那么容易叩开的,尤其是历经逆王之乱后,从前有特权的王公贵族也被收回了特许,与普通百姓等着开城。
想深夜叩开,非八百里加急、非天子特许恩准、非特殊令牌不能做到。
按理来说,天亮开城门之前,都还有时间。
但他总觉得不安,那群黑衣人实力太强了,他看不清来历,他不敢赌,万一真有那么大能耐叩开城门呢?
还是得尽快找到少爷才是。
郭顺这么想着,对管家吩咐了几句,派人去各个路口等着,要是看见少爷的马车回来,立即通知他。
吩咐完,他带着人大步朝着地牢而去。
他听说地牢里新抓了一人,费了大功夫抓的,而少爷将府中护卫大部分都带走了,或许与那人的余党有关,撬开那人的嘴,应该有线索找到少爷此时在哪。
走去地牢途中,迎面走来一醉醺醺的人,细皮嫩肉的,一身脂粉气,面容与郭能有几分相似。
郭顺无视,直直走过去。
那醉醺醺的人晃了晃身子,看清郭顺,大怒:“好你个郭顺,别以为靠了我儿子,就不将我放在眼里,你,你站住。”
郭顺站定,冷冰冰回头望过去。
那醉醺醺的人立即打了个冷颤,语气缓了几分:“也没什么事,就想问问老夫人去哪了,不是去游玩了,怎还没回来?还有能儿去哪了?告诉他,每月给的银子不够花,还得再加点。”
郭顺眼底划过讥讽,理都不理,继续带着人往前走去。
那郭家的老爷打了个酒嗝,不满道:“连个下人也敢给我脸色,我可是郭家的老爷,郭能他老子,整个郭家的银子我都能花……”
……
苍澜院里。
皇帝照常给莲花说了一段书,很快将她哄睡过去。
他的大掌拢在她的腹部轻抚,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很满足。
他的小妃嫔这两日高兴的很,肉眼可见的开怀了许多,拿着那根藤条到处乱晃,便是发呆也会带上傻笑,偶尔心血来潮还给他撒蜜糖,甜得很。
他闭上双目,搂着她安心睡去。
半梦半醒间,门外传来动静,皇帝睁开眼睛。
不一会儿,张庆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万岁爷,胡淼淼回来了……”
皇帝精神一振,立即起身出来。
刚出偏殿,就见胡淼淼那张喜庆的笑脸:“万岁爷,奴才将人带回来了,不负使命,还是活的。已押去审问了,那两人都不是硬骨头,想来一会儿就能审出。”
这一趟回来,他一反常态没有说废话调笑,言语之下,埋藏的尽是汹涌的嗜血情绪。
看了死伤的影卫,让他直想杀人,马下坡驿站只杀几个死士,远远还不够。
他一回来,担心迟则生变,把那两人丢去审问,他则先来禀报,两边同时进行,什么也不耽搁。
皇帝心头大快:“好,很好,将此行之事道来与朕。”
有这两人在,他小妃嫔家人的冤屈便可洗清,光景一片大好,他总算能放心了。
胡淼淼应了一声,正待要说。
皇帝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偏殿,又改了主意:“去星辰殿的路上再说吧。”
胡淼淼看了一眼,知此地不是说话之地,应道:“是。”
黑暗中,他打了一个手势,远处的影卫领会,立即飞身而去。
张庆留守苍澜院,安排小青守偏殿。
皇帝跟着胡淼淼大步朝着星辰殿而去。
路上,胡淼淼将这一趟的来龙去脉一一讲清。
提到马下坡驿站遭火,皇帝勃然大怒:“为一己之私,残害无辜,简直罪无可恕!”
胡淼淼笑脸上的双眸泛着冷光:“这些死士出了京城,如脱了枷锁的恶犬,在南面也杀了不少人,那姓贺的小子路上漏了口风,说是姓郭的指使去杀他们的。”
“姓郭的?”皇帝皱眉深思,脚下步伐不停。
京中姓郭的朝臣,没有一个身居高位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胡淼淼答道:“是,在路上,贺家那小子说姓郭的想灭了他全家,那老的贺家家主倒是老奸巨猾,一路上都想如何收买影卫,半句实话都未说,嘴滑得很,想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奴才掂量着,回来后没那么多时辰与他们耗着慢慢审,便在快马回的这一路,将人套进了猪笼风吹了一路,把人心气给先磨磨,现下正给两人喂点吃食,有力气了,便能知消息了。”
他一眼就看出了老的那个才是此行重点,但老的那个满身铜臭气,狡猾得很,性命无忧了,就开始动心思耍花腔了,真是欠毒打,给脸不要脸。
第596章 都是朕的子民
而小的那个贺昊,虽然知道的只是皮毛,但是影卫向来不做无用功,小的那个也不可或缺,要么让那些死士给弄死了,让老的对那姓郭的到恨之入骨,生啖其肉的地步,到时为了报仇,自然就对他们说些实话;
要么就把小的拽自己手里,或让老的心安,或用来威胁老的,总之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否则老的那个顾忌小的,嘴一硬,更不会说实话了。
在路上颠簸时,老的和小的就嚷嚷着要招了,不过胡淼淼压根没搭理这两人。
一是因为不给他们点厉害看看,太容易让他们招,他们会耍滑头。
二是因为要赶路,没功夫在路上耗着。
这第三,也为了出气,为了这两人,影卫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出这一口恶气,胡淼淼心头恶气难消,只要不弄死这两人,如何都行。
皇帝点了点头,大步走进星辰殿,眉头锁着,想不出京中有什么人,有如此能耐,还与他小妃嫔的家人有这么大深仇大恨。
胡淼淼白白胖胖的脸,依旧带着笑。
跟着走入殿中,他又出言道:“万岁爷,路上逃的几个死士,奴才推测他们已早一步回到京中通风报信,他们刺杀任务失败,幕后之人若知事情败露,恐怕会立即潜逃。”
他的言下之意,是今夜就审出来幕后主使是谁,连夜把幕后的人一锅端了,省得夜长梦多。
皇帝冷笑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往哪里逃?”话虽是这么说,他却从不托大。
走上御座,他一撩袍子坐下,朝下立即吩咐道:“来人,传内卫司陈发来见。”
帝王的威严霸气扑面而来。
有小太监匆匆进来应了一声,又匆匆而去。
皇帝看向胡淼淼,面色缓下几分:“此次之行,影卫辛苦了,殒落的影卫姓甚名谁,家中可有老小?”
胡淼淼没想到会提到这个,愣了愣,随即心口发热,堆着肉的眼皮重了几分。
他敛了笑容,结结实实拜倒叩首:“多谢万岁爷关怀,此乃我等分内之事,从加入影卫那一刻,我等便生是万岁爷的人,死是万岁爷的鬼,只为忠君护主而活。爷为苍生社稷殚精竭虑,只要万岁爷好,我等便是死,也死的其所,当不起爷记挂。”
能被万岁爷记在心里,是他们的荣幸,能为万岁爷办事,即便是死了,他们也无憾。
皇帝沉默片刻,静静出言:“影卫之下,你们也是朕的子民,说吧,朕想听。”
江山社稷的安稳,是累累白骨换来的。
影卫为家国拼杀,一生藏在人后默默无闻,他非心软悲悯之人,能做一分便做一分罢。
胡淼淼浮起一股澎湃之情,眼圈热了几分,恭恭敬敬又叩了一首。
他不再多说其余,直接道:“回万岁爷,死去的影卫已抹了俗名,名号影十八,出身豫南张家。”
士为知己者死,他胡淼淼能跟到万岁爷,这辈子值了。
皇帝微微叹息:“替朕厚葬影十八,他的族人你可去关照一二,其余受伤的影卫,让他们好好养伤。”
胡淼淼叩首到底,高声道:“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是。”
胡淼淼心情澎湃地站起来,心底压抑不住的动容。
他干脆拱手道:“万岁爷,算算时辰,想来姓贺父子也招得差不多了,奴才去看看。”
此时的他需要平复下来,好冷静地为万岁爷办事,为他的属下报仇。
不若直接过去,看看如何了,想来也该有消息了,他出苍澜院时候,示意手下的人抓紧了。
皇帝颔首:“去吧。”
胡淼淼得了话,行了告退礼,立即飞奔而去。
京中西南的一处。
郭能面色铁青,心底涌起控制不住的狂躁:“废物,一群废物,郭家养你们这些废物何用,不是自诩能人异士?连一群乌合之众都杀不了,本少爷的计划,全被你们给毁了,哈哈!”
他怪叫一声,抬起一脚,就想朝那低着头捂着胸口的赖良踢去,最后极力忍耐,实在控制不住,一脚转而踹向一旁的小厮。
赖良是他重金招揽的,与郭家没有签卖身契,也不是郭福郭顺这样的家生子,没有一家老小捏在手里,若一脚下去,伤上加伤,弄死了,还有一堆麻烦。
而死士还要保护他,他更不会动。
那小厮冷不丁被踹,毫无防备,一脚正中心窝,顿时被踹倒了地上,他痛得爬不起来,面色惨白,却不敢叫出声,死死咬着牙关忍痛。
赖良心里一凛,倒退一步,气息紊乱了几分,他捂着胸口不敢说话。
郭能心中那股狂躁的邪火发泄出去,好了许多。
他血红的双目扫过院里的这些人,从牙缝中狠狠挤出一句话来:“去,与那群贼匪说,本少爷今夜便如他们所愿,但他们要信守诺言,否则本少爷能抓那老贼一次,便能抓他们第二次。”
实在是不甘心啊。
就在刚才,郭能还乾坤在握,在宅子中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消息。
他原以为死士带回的是好消息,却没想到带回的是一沓纸。
纸上写了种种郭家罪行,不止那件事,还包括郭家这些年暗中做过的一些见不得光之事。
看到这沓纸,郭能要气疯了去。
他总算明白,这群贼匪绝不是道上简单的贼,对郭家是有备而来,不知暗中盯着郭家多久了,把郭家当肥羊来宰。
一击不中,满盘皆输。
郭能明白,贼匪让送回这些纸,就代表他们已准备将那老贼当做弃子,告诉他,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识相就乖乖交易,否则过了今夜,他们全了江湖道义,不会再交易,只会为老贼复仇。
郭能当然不敢赌,那些贼匪死的不过一老贼,而他郭家家大业大,赌不起。
如今薛平忙着对付徐家,还顾不上他,也绝不会容许这个节骨眼上,他这里出岔子,恐怕第一个成为薛平的弃子。
郭能他怕,怕纸上这些事在坊间大肆宣传,到时单单是流言蜚语,众口铄金,也能毁了郭家,何况他也怕人深查。
第597章 主谋郭能
郭能想明白这些事,他缓缓闭目,深呼吸一口气,说服自己。
那些贼匪好敏锐的心思,是算准了时机吧!
大丈夫能伸能屈,交易便交易吧,不过一老贼罢了。
只要度过这关键的时期,把纸上写的这些事,手脚通通收拾干净,那些贼匪往后就奈何他不得,到时候……
郭能睁开眼,双目已然清明。
等其中传信的护卫走后,他朝着众人阴冷道:“回府!”
“是,少爷。”
夜色中,马能的马车朝着郭府疾驰而去。
不远处的屋顶,一阵风吹过,仿佛有人影闪过。
宅院里,只余那名小厮,倒在院中无人去管。
等小厮缓过劲儿来,周遭静悄悄的,已是无人……
星辰殿。
胡淼淼带着一人回来时,内卫司的陈发已在殿中,正禀报到来京的陈辩将领之事。
那些陈辩的将领,已快到京中,最多还有一日路程就到。
胡淼淼从殿外走进来,听到了几句,暗道万岁爷果然好筹谋,原本那些将领想拖到万寿节当日入京。
万岁爷在朝会上斥责后,那些将领急了,争先恐后把拖慢的路程,一日当成三日在赶路,生怕慢了,再也不复先头的优哉游哉。
等人到京中,人和马都疲惫不堪,哪里还有精力搞其他事,到万寿节那日能休整过来就不错了。
皇帝听完此事点了点头,又问:“这些日子跳出来的人,可都查好了?”
陈发道:“万岁爷放心,都查清楚了,内卫司已准备妥当,只等爷一声令下。”
“嗯。”皇帝不再问,转向刚回来的胡淼淼,示意他将审问结果说来。
胡淼淼当即道来:“启禀万岁爷,幕后主使之人已水落石出,乃是京中郭家的郭能,据贺家父子说,只知此人行商,能耐极大,背后有神秘靠山,官府之人也不敢惹,乃皇商之一,给宫里专供茶叶……”
“……莲美人的一家,被此人连同当地那死去的县官和贺家构陷,下狱流放去了他处。爷,想全部审出还需一些时间,奴才担心久了,幕后主使者郭能便逃了,斗胆回来禀报,请爷示下。”
他将事情简要说出。
此时还未曾审问完,他知道幕后主使身份后,便立即来禀报,就怕慢了,让幕后主使逃了。
又带了一属下过来,等他走后,随时听候爷的差遣。
皇帝气笑了:“区区一个皇商,竟也敢如此作奸犯科,视律法于无物?这背后靠山,究竟是谁?”
胡淼淼犹豫了犹豫,推测道:“还未来得及确查,但这个郭家,与薛家有姻亲关系,奴才推测,郭家背后的靠山,兴许是户部尚书薛平薛大人。”
这个郭家,他恰好查过,知道是谁家亲戚。
当初国子监善学广场重考时,市集上发生了些骚乱,胡淼淼派人跟踪过去查过,当时正是这个郭家,家丁被抓了,被人勒索,在市集中闹出了乱子。
若是这个郭家,陈发也知道,他接过话来:“万岁爷,内卫司将薛家姻亲都查过,这个郭家正是其中之一,掌事之人不是郭家的老爷,而是郭家的少爷郭能。”
他顿了顿,接着道:“说来奇怪,郭能的姑母是薛平之妻,但郭家与薛家关系似是不佳,往来不多,便是年节走动也少,十分不惹人注意,连我们以前对这个郭家都多有忽略,直到前阵子,有二人来提供线索,扯出了这个郭家,才浮出水面,祖师爷所去之地,正是与这个郭家运粮队有关。”
皇帝眼中寒芒毕现,语气中带着浓重的杀意,冷冷道:“薛平,又是薛平!难怪一介商贾,有如此大的胆子,原来是有薛平撑腰,呵!”
陈发垂首,想到其中干系,又想到现下之事,他忧虑道:“万岁爷,若此时动郭家,恐会打草惊蛇,薛平那边……”
要是让薛平之流有了警觉,内卫司这些日子暗中做的事,或功亏一篑,而且祖师爷那边所查之事也跟郭家有关……
胡淼淼面上的笑僵硬,白胖的拳头紧握又松开,若真是这样,为了大局着想,恐怕此时还动不得郭家。
皇帝目光锐利地望向陈发,缓缓笑出声来:“朕可为江山社稷而忍,可为黎明百姓而忍,郭家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朕忍?”
若连一个商贾这样的小角色,都需他忍耐,他这皇帝做得就太窝囊了。
就算动了,薛平还敢为这样的小角色,来找他不成?
呵,好个打草惊蛇,布局多日,大局已定,薛平翻不了天了。
除非……薛平想造反,否则就得给他忍着。
像薛平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弄出如今前朝的种种动静,也只敢躲在背后暗中推波助澜,保全自己,不死到临头,这样的人怎敢造反。
皇帝看得明白,他走下御座,冰冷的眼神划过陈发:“区区跳梁小丑,动了又如何?你们祖师爷如今不在京中,内卫司莫要失了血性,更不可坠了他的威名才是。”
此言震耳发聩,让陈发心头大震,单膝跪下:“多谢万岁爷教诲。”
内卫司当年在曹德的带领之下,出手雷厉风行,铲除逆王,彻查佞臣,震慑得朝中群臣无不噤声,便是回到暗处多年,对朝臣的威慑作用依旧在。
便是如今,内卫司一出,所过之处无比闻风色变。
内卫司就该有这样的霸气才是。
陈发心知是他优柔寡断了,郭家不过是一个小角色,要是祖师爷在此,定然直接带人去抄了,还让世人挑不出毛病来,而不是像他这样,犹犹豫豫,瞻前顾后不敢向前。
胡淼淼闻言大喜,精神振奋,当机立断道:“万岁爷,奴才愿请命前去捉拿莲美人亲眷一案的幕后主使,捉拿杀人灭口的凶犯,和马下坡驿站的暴徒!”
“好!”皇帝直接吩咐道:“胡淼淼,朕命你立即带人出发,捉拿凶手归案,不得有误。”
“奴才遵旨,这便出发。”胡淼淼大声应道,正要出去。
第598章 围了郭家
“慢。”皇帝摩挲腰间的玉佩,缓缓道:“胡淼淼,郭能和他身边的犬牙便交予你了,郭能此人,朕要活的。”
他要此人亲自认罪伏诛,否则难解他小妃嫔一家的心头之恨。
胡淼淼双目放光,万岁爷言下之意,只要郭能是活的,其余那些爪牙走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万岁爷英明!”他满脸堆上喜气洋洋的笑容,已是迫不及待,道:“那奴才去了?”
陈发嘴里有几分苦涩,这差事原本应该是内卫司的,这应当是万岁爷深夜唤他前来的目的之一,却没想到因自己的一句话,就丢了差事。
自己给祖师爷丢脸面了……
皇帝没回胡淼淼,而是重新审视地看向陈发,看得陈发心里发苦,额头直冒冷汗。
看了几眼,皇帝转身背对着他道:“陈发,今夜你配合胡淼淼,带着人马围了郭家,将郭家之人通通捉拿下狱,天亮前完成任务,若是办事不利,等你们祖师爷回来,你自去找他处置罢。”
陈发一喜,这是给他机会,当即应道:“是,下臣定不辱万岁爷使命。”
皇帝一挥手:“事不宜迟,去吧。”
胡淼淼和陈发同时应声,立即朝着殿外走去。
殿中只余胡淼淼带来的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影卫。
皇帝重新走上上首,垂眸静坐片刻,云淡风轻问道:“贺家那小儿,叫什么?”
影卫从阴影中走出:“贺昊。”
皇帝把玩着手里的小荷花玉佩,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道:“准备一间屋子,将他带过去,朕要见一见。”
天天听她嘴里念叨小时候之事,又骄傲又带了一丝怀念的语气,遗憾没有亲眼见到他小妃嫔调皮捣蛋的时刻。
他要看看,天天想欺负他小妃嫔,又被他小妃嫔压制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哪来的够胆妄图欺负他的小妃嫔,便是小时候欺负的,也不行。
此时郭家地牢中。
马叔浑身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嘴里虚弱地道:“生孩子没屁眼的玩意儿,都不得好死……”眼白一翻,又痛昏了过去。
牢中一人道:“再来半桶盐水,将这老货泼醒。”
“不必了。”郭顺阴沉的看了一眼马叔,丢下手中烙铁,转身就走。
这老贼骨头真硬,无论怎么拷问,都不说余党所在,要么死要牙关,要么开始咒骂,比死士的嘴还硬。
没有时间了,再在这里耗下去,这老贼还没死,兴许那伙黑衣人就来了。
郭顺大步走出地牢,周身煞气。
身后死士低声问道:“找不到少爷,怎么办?”
郭顺面无表情,转头对这两人道:“你我三人兵分三路,守住几条要道,见到少爷马车,马上带人走,万不可做停留。”
事到如今,只能用守株待兔的笨办法了,把那些管家派去的蠢货叫回来,省得暴露了端倪。
他们亲自在要道口上隐蔽,等着少爷马车驶回来,也监视周遭动静,若有不对第一时间知道。
两人闻言点头。
三人立即兵分三路,朝着郭府几个门跑去。
郭顺是又累又饿,身上又带有伤,他顾不得许多,经过一个丫鬟时,他将丫头托盘上的食物直接抓走,塞进嘴里囫囵下去,引得那丫鬟又气又跳,直骂要告状,姨娘不会放过他的。
对于郭家其余人等,郭顺是半点都没放在心上,他是上一代郭家家主——郭能的祖父培养出来的,留在郭能身边,为郭能办事的人,只听命于郭能,也只忠于郭能。
在郭顺几人出了郭府,守住通往郭家的几条要道时,黑暗中,从宫中出来的一行人,风一般的前进,街道上只有沙沙的脚步声。
郭府周遭的地形图,胡淼淼与陈发已记在心中。
两人定下了策略,由胡淼淼带着武功高强的影卫打头,悄无声息潜入郭府,直奔郭能而去,防止人趁乱跑了。
内卫司的人则先在外围住郭府,待胡淼淼进去半盏茶的功夫,再派人冲进去,将郭家所有人等一一拿下。
郭家府邸离皇宫不远,两三刻钟便能到达!
京中西南向。
莲万真手里拿着一根铁棍,只觉得浑身痒痒,想找人练一练手,只是这里没人想跟他练,他的目光看到谁,谁就避开,都躲着他。
这铁棍,是小宝专门弄给他的。
他惆怅地蹲在一块废弃的石槽旁,百无聊赖道:“要是千尘在就好了。”
他们此时在一处废弃的宅院中,路口有人望风。
莲宝双目正朝着破损的门缝往外看,闻言有些无奈,走过去道:“二哥,明日之后再与千尘练吧,他现下有要事在身。”
“小宝,我知道的,也就说说罢了。”
他知道千尘去跟着那挨千刀的狗贼去了,防止那狗贼耍花样。
千尘轻功好,由他去最好了。
不过这一趟,他也帮上忙了。
想到这个,莲万真很高兴,转头问莲宝:“小宝,二哥刚刚那一下子,威风不威风?”
莲宝失笑:“嗯,二哥的功夫,一向是极好的。”
这话不假,莲万真自小读书不行,对习武打架却最感兴趣,精力极为旺盛,简直不像莲家人。
额……也不能这么说,莲家最小的妹妹精力也很旺盛,不过比之莲万真,还是差了一大截。
莲万真精力旺盛得,根本就没有赖床的时候,从晨起睁眼开始,便一刻都闲不住。
到处招猫逗狗,东窜西跳,小小年纪就能把莲家闹得鸡飞狗跳。
后来上了书塾也管不住,莲万真压根就坐不住,次次都把教书先生气得暴跳如雷,加上真不是读书的料子,最后遭书塾给退了回来。
他们的娘苏然实在没有法子,见莲万真精力旺盛无处发泄,待着净成祸害,于是便问他想要学什么。
莲万真从小耿直,直言说想学能让打架厉害点的。
苏然一听气得头疼,最后与他约法三章,不可仗势欺人不可伤及无辜云云,让他习了武。
这下对了他的路子,日日天未明便起床练功。
第599章 莲万真的将军梦
日复一日,雷打不动地练功,极能吃苦,他的那身精力和蛮力都用在了上头。
苏然前后给他请了几个教武的师父,其中有一个师父在江湖上名气极大,见他资质甚佳,甚至倾囊相授,可惜那个师父后来因故死了。
故而他十来岁时便暂露头角,他们那附近镖局的镖师都让他给挑翻了,渐渐的与那些镖师镖头打成了一片,成了兄弟。
那会儿,他还带小莲花去那镖局玩过几次,让小莲花看他与镖师比划,小莲花次次都看得十分激动,惊呼不已,拍手叫好,让他嘚瑟得很。
苏然知道后,头疼得不行,怕小莲花学了莲万真那一套,更加没法管教,勒令不准再带。
再后来,镖局的老板还邀请莲万真去当镖师,他动心了,回家商量。
苏然没有同意,镖师一职本就凶险,脑袋时刻别在裤腰带上,拿命赚的银子,他当时还小,又冲动莽撞,苏然怕他出事,与他讲道理,还给他考验,通过才许去,莲万真最后当然是没有通过苏然的考验。
不过莲万真后来也觉得当镖师没意思,日日看着货物走来走去的,等着人找上门来劫镖,打架不自由,听别人说从军好,可以冲锋陷阵,保家卫国,转而想从军,立志当个将军给自家娘亲看看,不辱没娘的栽培。
莲万真自小志向就与常人不同,将人困在身边也不是办法,苏然清楚得很,心中叹息不已,最后与他约定待十八岁后,他想去便去,只是在此之前,要学会用战场上的兵器、看行兵布阵图、学兵法等,还得学会变通。
空有一身蛮力是不行的,想当将军没那么容易,必须要学会很多东西,还得耐得住寂寞,甘当一名卒子,听从指挥,一步步往上走。
苏然乃镇远侯府家的小姐出身,对行兵打仗这一套的了解,远非普通人家的妇人可比,为了莲万真从军后能保好自己,实现抱负,苏然煞费苦心,让他临行前学诸多技能。
莲万真对自己认定的事,都很刻苦,平日看书便头晕的人,开始学得也很痛苦,却努力克服,最后看起行兵布阵图和兵法这样的东西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当然,他的房中是绝对不让留带字的东西,说是怕冷不丁看见字被吓一跳,又说想到房中留了带字的书,会睡不着觉。
可惜,后来莲家剧变,莲万真从军的愿望没实现,学的东西也没了用武之地。
莲宝在一边感慨,他现在想想,二哥的性子,倒像是遗传了外公——镇远侯,若是外公还在,定会喜欢二哥这样的。
兄弟三人,大哥从文,二哥从武,他算是三人中最没有志向的那一个。
莲万真这头得了认同,笑得很是爽朗,与葛愣子、瘦猴等人低声说笑,闹成一片。
这一日,大家一直在奔波,都很担忧马叔,难得有一刻的轻松。
马叔被擒这事,莲宝原本也想瞒着他娘,最后想想却知是瞒不过去的,且不说他要用千尘,千尘知,则黎清书知,黎清书是不会瞒着他娘的。
让二哥来帮忙,是娘的决定,否则他绝不会让二哥来,家里有二哥护着爹娘,他才能放心。
有黎姐在,应该也没问题,而且也做了安排,若真有事,留下的人带着爹娘和王三他们逃走是没问题的。
娘知道马叔出事,很是担忧,却并没有像他想象中担忧得垮了,反而很冷静,与他分析郭能此人性格,分析种种可能。
那要挟郭能的法子,他很犹豫,是娘给他下的决心,他知道,娘是把罪责担在身上,万一没救出马叔……
娘今日教导他,与他说,若敌人狠,那就让敌人看到自己更狠,才能真正的救出人来。
要是这一次让郭能拿捏住了他们,那不单救不出马叔,将来恐会被郭能牵着鼻子走,到时陷入万般被动之中,那就危险了。
只有让郭能看到自己这边鱼死网破的决心,才会让郭能怕。
娘世家大族出身,对郭能这些人和京中局势的判断,比他更要深,与他分析,判断此时是救出马叔的最好时机,郭能会因背后的薛家陷入朝局之中,抽不出手来,而有所忌惮。
若是郭能还是不肯放马叔回,还想抱着杀他们的心,那么就比一比谁狠。
明日一早那些纸将会在郭家附近分发,下午便再发到更远之处,一步步紧逼,逼到郭能妥协,在此过程中,他们留有余地,免得郭能真的鱼死网破。
好在郭能比想象中要软弱,那沓写着罪状的纸一出,便发来消息,愿意回去就将马叔带来,重新交易,还是约定在城西南这片。
这次的交易,位置已反过来,他们是主动,而郭能则是被动。
皇宫之中。
贺昊被人蒙着头带到了一间黑灯瞎火的屋子里。
这一路,他以为要被带去秘密杀头了,被吓得哇哇大叫,最后被人堵住了嘴,连叫也叫不出来了。
被人扛着,东拐西拐,不知走了多远,总算到地了,被人一把丢到屋里,关上了屋门。
贺昊躺地上,好半晌才敢动弹,自己揭开蒙头布一看,这屋子也太黑了啊,啥都看不见。
他贺昊,天不怕地不怕,哦,现在也不能这么说,那是以前了。
以前他贺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黑!
黑灯瞎火的地方,容易有鬼,他就亲眼见过,那还是他小时候的事了,从那之后,他就怕黑了。
此时,他摸向四周,颤抖着问:“有没有人啊?”
一不小心,摸到一样东西,他被吓了一跳,猛地跳开,碰到了一把椅子,“砰”的一声,又被吓了一跳。
都要被吓哭了,他带着哭腔:“这里有没有人啊,说句话啊,别吓我啊……”
就这样,他在屋里自言自语,给自己壮胆,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无论他怎么说,都没有人,想开门,门又被反锁了,让他越来越怕。
最后,在影卫无声无息“吱呀”开门进来时候,他直接被吓尿了裤子,腿软瘫倒地上,被吓哭了。
第600章 霸王花
“鬼鬼鬼,你们别找我,都别找我,要找找别人去,找我爹也行,我爹害的人多。啊,不要过来,我家很多银子,我给你烧,我烧银票给你,别过来……”
皇帝闻着屋里的尿骚味,眉头皱紧,就这样的一个货色,也想欺负他小妃嫔?
影卫走进去,面无表情地将人一把提起,吓得贺昊惨叫一声,两眼一翻差点要晕过去,幸好摸到了影卫的体温,知道不是鬼,才没晕。
知道不是鬼后,贺昊当场求饶:“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我什么都招了,只要不把我丢在这里,我什么都招……”
影卫没理他,利索地把人捆起来,直接置于一张屏风之后,一脚踢得贺昊背对着屏风跪下,才点亮屋中的一盏灯。
皇帝走进屋里,在屏风另一头坐下,示意影卫说话。
影卫点头,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问道:“你小时都干过什么坏事,从实招来。”
正在求饶的贺昊,闻言立即懵了:“啊?”
他没听错吧,小时候的坏事也要算账吗?
皇帝满脸厌恶,很是不耐,这样的货色简直浪费他的时间。
若不是知道此人是他小妃嫔的同窗,来了兴致。
又知此人与他的小妃嫔一直有恩怨,想了解他的小妃嫔多一些,顺手为她报报仇,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他是绝不会见。
影卫看贺昊听不懂人话,直接踹了一脚,冷冰冰重复道:“你小时都干过什么坏事,从实招来。”
贺昊委屈极了,这大爷能不能好好说话,老踹他干嘛,他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不是没听懂。
他哆哆嗦嗦地说:“小时我还是个孩子啊,能做什么坏事,大爷想知道什么?”
影卫又踹一脚:“坏事。”
皇帝又不耐又无奈,不是所有影卫都是胡淼淼,影卫并不擅长引导。
此时最适合替他问话的,是张庆,只吩咐一句,便知道他最想知道什么,替他将人引导下去。
“啥?”贺昊这边立即接口,忽然反应过来,这位大爷回答的是他问的想知道什么的事。
他第一时间求饶:“别踢别踢,我能听懂,小时候的事,那太久了,都不大记得了,大爷让我想想吧……”
影卫要踢出去的脚,收了回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他畏畏缩缩,绞尽脑汁地开始想,自己小时候都干过什么坏事,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想着想着,想到这段时日过的猪狗不如的日子,不由悲从中来。
他本是贺家锦衣玉食的少爷,在城里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
谁知江湖险恶,被自家老爹给坑了,一招落难,被人追杀,变得猪狗不如,一路上风餐露宿,吃尽苦头。
他抽抽噎噎哭起来,哀嚎道:“大爷,实在想不起来啊,我小时便是想干坏事,也干不成啊,隔壁那个霸王花,干的坏事才是真的多,现下想起还心有余悸……”
他小时候哪干过什么坏事啊,还没隔壁姓莲那丫头干的坏事多,但凡他想干点啥坏事,就被那丫头破坏。
连养只鸡当宠物,想威风威风,刚养熟,还没逞两回威风,那鸡就被那丫头合着狗给吓坏了,只得宰了。
记得刚进书孰那会儿,刚识字不久,先生教各自的名字如何写,他还小,不懂人心的险恶,笑那姓莲的霸王花名字难听,没什么意思。
原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往后时不时笑话几句,反正他笑的是实话。
谁知那霸王花,第二日来找他了,很认真地就前一日笑她的事,给他说了一通名字的意思。
他那么小,哪里听得懂啊,解释那么多,还不是个花花草草的名啊。
他清清楚楚记得,前一刻那霸王花还在讲道理,他那话出来后,气场立即就变了,那霸王花身上似乎带了风,当场握拳挥手就把他给揍了。
他那么弱小,又打不过,一下被打哭了去,只是越哭,那霸王花越打,怎么有这么野蛮的人啊。
那时,他第一次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出了贺家,有人比他更野蛮,更不讲理。
他回家就告状,对着他娘又哭又闹,以为像以前那样,他娘会帮他出头。
谁知他娘是去莲家为他出头了,可那霸王花一点事都没有,凶神恶煞的,害得他只好躲着走。
就这样,那霸王花还没放过他,下了学堂逮着他,就逼着他笑她的名字,他不笑,霸王花就不让他走,吓唬他,他只好顺着笑话了一句。
谁知当场又被打了一顿,打得他嗷嗷哭,太凄惨了。
还有没有道理了,这是那霸王花让他笑的啊,怎么还被打。
自从那回之后,他的噩梦就开始了,直到十岁之前,他一直被那丫头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但凡想干点什么坏事,回头就被那丫头教训,就算他欺负的是别人,被那丫头知道了,也不行。
就算他告状,那丫头被教训了,也没用啊,下回还打他,都成了他的阴影噩梦了。
直到那丫头家里出事,不知去向,他才能翻身,让旁人看得见他的威风。
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当初那段黑暗的日子,他还心有余悸,总怕一梦醒来,那霸王花又回来了。
贺昊哭哭啼啼的说着自己的血泪史,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东一撮西一撮。
影卫面无表情,又想踢他,吓得他打了个激灵,住了嘴。
皇帝抬手阻止影卫,嘴角缓缓扬起,心情好了几分:“就如这般,说说她的事吧。”
霸王花,这名号很新鲜,倒是有几分适合他的小妃嫔。
贺昊哭哭啼啼之中,听到一个声音传来,愣了一下,这屋子里不止一人?
影卫寻机将方才那一脚补过去。
他小腿一痛,猛然反应过来,管是谁问,都是大爷便是了,他说就完了:“大爷,你想知道那霸王花做的坏事,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说别的,他也许说不了什么,但说那霸王花的事,那可是如数家珍,要说出来,那简直是一部他的血泪传,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第601章
那丫头的所有事,他都格外留意,就为了偷偷找先生告状,揭发她。
打不过她,他还不会告状吗?!
郭府周围。
胡淼淼带着影卫,一马当先赶了过来,等接近郭府,他打了个手势,一行人开始隐匿声息,悄悄接近。
很快就到了郭府外围,直接翻过墙头,朝着郭府的后院而去,动静比足下有肉垫的猫儿还小。
内卫司的人慢了几分,在胡淼淼一行人进了郭府后,从路口赶来。
陈发一声令下,内卫司众人分成几队散开,朝着郭府围去。
郭府外其中一个要道口,郭顺躲在一个角落,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盯着来人的方向。
胡淼淼一行人过去的方向,正是他守的方向。
那群人过去时,与夜色融为一体,又快又无声息,那隐匿的本事差点连他也瞒了过去。
若不是他一直盯着来向,天生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就错了过去,就算这样,他也在人快接近时才发现。
发现来人之后,他汗毛竖起,猛然屏住呼吸,心头狂跳,一直在人离开很远之后,才敢重新呼吸。
他有种直觉,但凡他传出一点气息,一定会被这群人发现。
等人过去后,他心中骇然,知道郭家完了,真的完了,这些人不是普通人,能叩开城门,而且来的是方向,是皇宫的方向……
此刻,郭顺似乎明白了什么,路上想不通的事都想明白了。
他反抗的念头再也生不出来,现下只想用郭府中的弃子,拖住那些人,再带少爷走。
那一路那些事,他做得太绝了,若是被抓住,恐怕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想到这里,郭顺更加心急如焚起来。
来不及了,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南边回郭府的必经要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上坐的正是郭能,两个死士坐在前头赶车。
车外,是没受伤的护卫跟着马车跑。
千尘脚尖点着屋顶的瓦片,远远跟在马车后。
此行跟踪,莲宝嘱咐他跟踪郭能,看看郭能是不是如约把马叔放出来,必要时可以再插一把匕首威胁。
很快到了郭府附近,却突然变故丛生。
一个黑影突然跳出,挡住了马车去路。
赶车的死士猛然拉住缰绳,马发出嘶鸣,死士大喝:“谁?”手已摸向兵器。
黑影急急道:“少爷,是我,出事了,噗……”
话未说完,黑影心口便被一柄利剑贯穿,血溅当场,倒地身亡。
这番变故极快,从黑影出现,到黑影身亡,不过是两个呼吸之间。
赶车死士大惊,仔细看去,死去的人竟是先头跟郭顺出去的死士之一。
马车上的另一死士拔出兵器,一跃下了马车,警惕地盯着周围,车后护卫惊慌之下,纷纷掏出兵器来。
车中被急停碰到额角的郭能,顾不得理会头,一把掀开车帘:“什么事?”
看到倒地的黑影,郭能瞬间反应过来:“赶车,快!”
却为时已晚。
街道阴影中当头出来一个胖得圆乎之人,如一座山丘挡住了去路,面上带着喜庆的笑容,笑吟吟道:“车上之人,可是郭家大少爷——郭能?我家主子有请。”
郭能惊骇,正要叫死士将马车掉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街道周遭出现了许多黑影,悄然无息地堵在马车各方向。
千尘在远处屋顶上抱剑,看着街道上的变故,微微皱眉。
在无人注意之处,一道黑影蓄势待发……
郭府中人来人往,内卫司的人利落的将郭府的人都绑到了一起,堵住嘴,丢到大厅外的空地上,瑟瑟发抖。
这些人里头有丫鬟,有主子,大多数人还在被窝里头,便被人强横地撞开房门,还不知怎回事,就被捆了起来,更深露重,衣裳单薄,懂得发抖。
其中甚至还有郭家的少爷,宿在姨娘的肚皮上,听闻动静,匆匆披衣服起身出来,直接被抓起来,嘴里没叫嚣几句,便被一脚踹懵,捆了起来,堵住了嘴。
陈发坐镇郭府大厅,听着各路禀报,有一小伙匆匆来报:“大人,发现了一个地牢。”
陈发来了精神,嘱咐其余人继续搜,把郭府翻个底朝天,莫要漏过一个郭府之人后,让那小伙带路,他亲自前往地牢。
等到了地牢,陈发看到各种刑具,目光一冷:“擅设地牢,私设公堂,滥用私刑,都是大罪,记下来。”
郭府又多了一条罪名。
“是,大人。”小伙应道,带着陈发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地上道:“牢里搜出了几幅骸骨,活着的还有两人,有一人似关了许久,形销骨立,已不能识人,脑子像是已坏,还有一人受了重伤,浑身伤口都是新的,是刚上的刑,如何处置?”
陈发顺着看去,便看到地上摆了几幅白骨,白骨旁,有一人穿着已辨不清颜色的衣裳,浑身臭烘烘的,整个人痴痴傻傻的,不知被关了多久。
再旁边是一个浑身遍布伤口躺着的人,此时双目紧闭,面色潮红,明显是受刑太重发起了高烧,面容看着很刚毅,四五十岁的年纪,被内卫司的人抬了出来,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惨不忍睹。
内卫司之人对这种场景已见怪不怪。
陈发看了两眼,一挥手:“都带回去,尤其此人,让郭家那府医给他看看,先处置处置身上这些伤口,莫让人死了,待人醒来,审清是何人,为何被关押在此。”
这身受重伤的人,显而易见是一个重要人物,对了解郭家收集罪证应当有绑住。
怕熬不过去,还是先给看了为妙,待救过来,审清楚后,正好用来挖出郭家的罪行。
内卫司这头,一切都十分顺利,待将整个郭府搜查一遍,陈发押着郭府管家,开始一一指认还少了谁。
郭府管家立大功了,若不是他,胡淼淼便不知道郭能还不知事情败露,还未潜逃,否则指不定方向便错了。
胡淼淼那头,他带着人摸进郭府后,并未搜到郭能,当即抓住了郭府管家逼问,得知从马下坡驿站逃走的那几个死士也在找郭能,两边还未汇合。
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第602章 商量商量
胡淼淼那头,他带着人摸进郭府后,并未搜到郭能,当即抓住了郭府管家逼问,得知从马下坡驿站逃走的那几个死士也在找郭能,两边还未汇合。
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他就郭府管家的话,顺利摸到了那些死士所在之处,没有急于杀死死士,而是在暗中做了布置。
可惜只发现了两个死士,还有第三人不知所踪。
在确定是郭能的马车后,胡淼淼当即杀了想通风报信的死士,让影卫打了郭能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他这边进展也不错,除了那两个死士难缠了些,其余护卫简直不堪一击。
此时街上是散落一地已无反抗之力的郭府护卫,郭能仍在马车上,两个死士护在马车周围,不断添着新伤,而马喷出响鼻,显是不耐到了极点。
那两个死士,是郭能的底牌,比普通死士武功要高的多,即便如此,也抵挡不了多久。
郭能又惧又怒,心知大势已去,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也想过趁乱伺机逃走,只是刚离开马车,一柄利刃钉来,差点钉他腿上,只要他有动作,想离开马车,便被那胖子丢来的利刃、木屑、石子等等吓住,回回险而又险地擦着他的身体而过,最险的一次,擦着他的子孙根过去,实在歹毒。
这死胖子,断子绝孙的玩意儿,将他困车上压根动弹不得。
他也曾想让马车强行冲开包围圈,这点心思却早被人看穿,前后去路被设了路障,还守了人,就为了防止他们逃脱。
若马车强行冲过去,撞到障碍物,只会马翻车翻,他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到时只会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胡淼淼闲庭信步踱步走在战斗圈外围,在一旁笑眯眯地喊风凉话:“郭少爷,何不降了?我家主子不过想请你去喝杯茶聊聊天罢了,何必大动干戈,哎哟哟,你看看你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这两个都快死了,还没逃走,多忠心护主啊,你不心疼自己,也心疼心疼他们吧?”
“你闭嘴!”郭能目眦欲裂,被气得脑子嗡鸣,胸间气血翻腾,就差一口血吐出来了。
这个死胖子实在可恨,他恨不能扒了他的皮。
也不知这些人什么来历,双方打斗一开始,他这边就落了下风。
他请的这些护卫,身强体壮,在普通人里一人能顶几人,遇到这些人,却像被切瓜一样被打残,一点用处都没有。
打斗到现下,他这边一直处于全力以赴、生死搏斗的状态。
而那死胖子却悠然自得,跟看戏一般看风凉,一直劝他投降,但他真要说降,那胖子就换了一副口吻,不是假装听不懂,就是歪曲他的意思,再不就是嘲他假降。
如此几次,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死胖子不将他身边的人慢慢折磨杀光,是不会停手的。
他郭能这辈子,还没受过如此大辱,从来像猫戏老鼠一般,耍得他团团转,让他恨得吐血,恨不能生啖其肉,却毫无办法,只能任人宰割。
他心头大恨,索性撕破脸皮直接问道:“你们究竟是谁?是不是宫里那个余孽派来的人?”
除了那个余孽,他想不通谁有这般大的能耐,能劳动这些能人来此。
他死也要死个明白。
胡淼淼眯着眼笑:“哎哟喂,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郭少爷怎如此问?你看看你,莫非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不晓得是哪个来寻仇不成?”
他接着语重心长地劝道:“郭少爷,你若想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去了不就知道了?哎哟,虽说去了也不一定知道,不过要我说啊,我家主子待郭少爷真心不错啊,临行前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将活的郭少爷请来,不要死的,若换个人指不定就弄死了,所以啊,人要知足,郭少爷你也该知足了。”
郭能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这胖子话说得轻飘飘的,但其中意思,无不在表明,他的主子一句话便可定他生死。
他肝胆巨寒,满身是无力的仓皇,从未有过一刻,让他觉得如此无力,就像是凡人与天搏,如何都翻不了天去,神灵要凡人生便生,要凡人死便死,根本无可抵抗。
形势他是看清了,他是逃脱不了了,但他被这死胖子带走,就一定回不来了,他便是拼到最后一刻,也要拼下去。
“咦,郭少爷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等急了?”胡淼淼笑得和善,极为贴心地对影卫道:“小的们,郭少爷等急了,速速解决了这两人,给郭少爷一个痛快吧。”
待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胡淼淼轻轻拍了一下自己:“哎,瞧我这嘴,说错了,吓着郭少爷了吧?小的们,那个痛快不是要弄死郭少爷,是请郭少爷早些回去。郭少爷你莫见怪,我这一见到你便高兴,一高兴啊话便多,这话一多,就有几句不经脑子的话,莫见怪。”
胡淼淼这边正说着话,那边的影卫攻势猛然凌厉了数倍。
原本就勉励支撑,被车轮战耗得将近力竭的两个死士,节节颓败,不一会儿其中一个死士腹部被贯穿了一剑,只能苦苦支撑。
郭能见状,双腿发软,心中惊惧异常。
他双目赤红,不管不顾嘶吼道:“你们可知我姑父是谁?”
胡淼淼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小眼睛里充满了嘲讽:“哟,郭家少爷会搬亲戚出来了?啧啧啧,很是威风啊。”
见这边局势已定,胡淼淼不再理郭能。
他看向远处的屋顶,灌注内力道:“道上的朋友,咱要不商量商量?你若出手,咱俩单独打一架,你若再不出手,那就说定了啊,这人我们可就带走了?”
他早就发现这名剑客良久了,却弄不清此人是什么路数,武功如何。
从他们到来,一直到现在,这名剑客匿在黑暗的屋顶上,抱着剑观看,既不加入战局,也不离开,离得不远不近,极为奇怪。
是敌非敌,是友非友,让他闹不清楚此人有何目的。
第603章 郭府怎么走
千尘抱着剑,依旧无动于衷,只静静看着下头。
猛然间,郭能似乎想到了什么,仿佛发现了一线生机。
他朝着黑夜中大喊:“救我,你们若救我,那老贼我一定放了,还许你们黄金万两,我郭能在此指天发誓,说到做到,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为了活命,竟是当场发了毒誓。
以他的目力看不清千尘所在,却根据胡淼淼一句话,就猜测出了是那群贼匪一直在跟踪他,这么久都没被发现的,肯定是那贼匪中的高人。
他仿佛看见了希望。
即使他再蠢,也知道那些贼匪与这死胖子不同,跟着死胖子走,有去无回,而那些贼匪是求财,不为害命,而且有那老贼在手里,这些贼匪一定会有所顾忌。
胡淼淼“啧啧”赞叹,这郭家少爷不愧是郭家家主,生死危机,脑子还那么灵活,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只是高兴得太早了。
他面上带着笑意,浑身看着轻松闲适,与方才别无二致,却只有他知道,他此时神经已绷紧,双拳开始发力,目光紧紧锁住屋顶上那名剑客,随时防备剑客杀来。
千尘抱着剑,心动了动。
习武之人,想要有所成就,必须做到心无旁骛,认准目标,勇往直前。
作为一名剑客,千尘一直是如此做的,目标认得极牢。
他是蜀中千山剑客的传人,世代守护巴蜀黎门而存在。
到他这一代,他被选做保护黎清书之人,此生中最重要的只有两件事,练剑,和保护少主。
在认识莲万真之前,他甚至都没有朋友,也不知朋友为何物。
听到郭能的话,千尘只琢磨了一下,便想通了。
救回马叔,这是目标,郭能如何不重要。
他足尖一点,飘到了就近的屋顶,抱着剑问道:“郭府怎么走?”
郭能终于见到了人,他狰狞的面孔露出狂喜,以为有救了,急切道:“我便是郭家大少爷,郭家掌事之人,少侠,你今日若救了我,我保你一声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千尘没搭理郭能,看都没看一眼,只定定看着胡淼淼,仿佛在等答案。
正想迎战的胡淼淼愣住了,搞不清什么路数,迟疑地伸出蓄力一半的胖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千尘看明了方向,飘然远去,留下一句:“多谢。”
胡淼淼乐了,嘿,这剑客,还挺讲礼貌,他喜欢。
还没等他收回目光,身后一声巨响袭来,一股冲天气浪朝着四面八方而去,紧接着马儿嘶鸣。
两匹马同时受惊,拉着车厢横冲直撞,疯了一般朝前跑去,郭能被颠入了车厢之内。
从爆炸到马匹受惊不过眨眼之间。
电光火石之间,胡淼淼猛然回头,朝着马车所去方向守障碍之物的影卫大喝:“快让开。”
马疯了,影卫守不住!
他动作未停,一跺脚飞身弹出,以他身体为肉垫,将靠近爆炸边缘被气浪掀飞的影卫托住,连退几步缓冲力道。
不远处,障碍物旁影卫飞走的同时,那障碍物被一道黑影劈开了一道缺口,发疯的马刚好到了障碍物处,通过那道缺口,朝着远处狂奔而去,而那条黑影,也飞出一根钩子,勾住马车顶棚,跟着马车一路奔去。
胡淼淼站定身体,扶住接住的影卫,问道:“如何?”
那影卫喷出一口鲜血,只觉头晕目眩。
他面色苍白,甩了甩头,依旧眼花缭乱,看人重影,闻言口中吐出两个字来:“太硬。”
胡淼淼面色露出一丝可疑的尴尬,情急之下,他忘了他这身肥肉发功后硬如金铁。
影卫撞他身上,他是没什么感觉,但影卫就惨了,没看人被撞吐了血吗?被爆炸气流掀飞,以影卫的功夫,兴许都没伤那么重。
胡淼淼只尴尬了一瞬,又立即恢复,他面色阴沉地扫向远去没入黑暗不见踪影的马车。
那黑影,是火烧马下坡驿站出连环毒计那人。
这一切都被精准计算过了,时机抓得刚刚好,趁他分神之际,将火油桶丢出引发了爆炸,惊了马,又在影卫让开那一刹那,将障碍物劈开,让马车刚好能通过,一切计算得刚刚好。
好在影卫反应得快,爆炸的火油桶怕伤及马车,丢在了边缘,没有往中心丢。
那两个死士就惨了,他们被影卫逼得节节退败,其中一人深受重创本已活不成,另一个力竭慢了一拍躲闪不及,两人此时都炸得缺胳膊少腿,眼看是活不成了。
此人武功不如何,心性却残忍歹毒,连自己人都杀,又极为坚韧,心计非常,这样的人不除,势必成为祸害。
待确认影卫都没什么大问题,胡淼淼一挥手:“追。”
这一番爆炸的动静极大,如雷轰鸣,惊醒了许多周围的住户。
夜色中,大街附近住的大户人家,陆陆续续有人担着梯子爬到墙头暗中查看街道的情形。
皇城脚下不管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对动乱都极为敏感,除非是失火,否则碰见了,不会大刺刺敞开门查看,只会紧闭门户,派家丁护卫暗中防卫。
暂不说胡淼淼追着郭能的马车而去,且说莲宝这头,他带着人依旧在守在城西南的一处,等着换回马叔的消息,也等着千尘回来。
他心中隐约有所不安,但有千尘在,便是郭能想耍花样,千尘也会回来预警。
这么想,他安心了许多。
终于,等到众人忍耐不住时,蹲门口蹲麻了腿的莲万真,豁然起身,看向屋顶。
众人齐齐跟着望过去,就见千尘抱着剑缓缓落到院中。
莲万真拄着铁棍撑着麻了的腿,三步两步拐过去,替心焦的大家伙问道:“怎么样了?”
莲宝尤其紧张,马叔被擒这事,他最为自责,要是他也跟着去,兴许马叔就不会被擒。
千尘摇了摇头,面色细看有些复杂。
莲万真性急,直接扯住千尘问:“什么意思?那狗贼不想放人?”
瘦猴和葛愣子等人,一听都急了,纷纷开始咒骂,面上满是焦虑。
第604章 是时候去一趟内卫司了
莲万真更是陡然大怒,转身即走,招呼道:“走,兄弟们,咱这就去,就是抢也要把马叔抢回来。”
一群人操起家伙,呼啦啦便想出去。
只有莲宝还算冷静,一把抓住莲万真,拦住大家:“二哥,你们都先听千尘说完。”
莲万真勉强忍住,转回头去,众人也齐齐看回千尘。
千尘言简意赅道:“郭能被人截杀,郭家倾覆,马叔在内,有官府之人。”
众人大惊:“什么?”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千尘又重复一遍:“郭家被抄了。”
众人惊呆了,纷纷瞪大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巴张张合合,都不敢相信。
这消息实在太过震惊,大家伙觉得甚是荒诞,一时半会儿没有消化下去,毕竟郭能前一个时辰,还想杀光他们,这后一个时辰就被抄家了,这……
这也太快了!
现下还三更半夜天还没亮呢,做梦都没那么快。
而且衙门天黑也上工?
莲万真更是一副震惊至极的神情,仿佛天都在转,被好事砸晕了。
郭家被抄,那是莲家多年的夙愿,连做白日梦都没梦到的好事啊,他们一直以来的努力,不就是为了有一日,能看见郭能这恶贼被惩?
连莲宝都失了往日的冷静,声音急切中带了激动,追问了郭家是不是真的被抄了,是什么样的被抄。
千尘点头,简洁地说了几句他见到的情景。
他到郭家时,郭家灯火通明,里面有人来来回回抓着郭府的人捆到一起,有人口中还说一个都不放过,通通抓起来。
莲万真愣愣地问:“是想抢咱家清露茶,害咱们多年的那个郭家?”
千尘点头。
葛愣子插嘴:“是今夜要与我们交易的郭家吗?”
千尘还是点头。
瘦猴跟着道:“是抓了马叔那个郭家?”
千尘继续点头。
忽然,一声大笑镇醒众人:
“啊哈哈,爹果然没骗我,初一十五上香拜神,诅咒最灵验!郭家完了,哈哈哈,报应啊,爹说的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理昭昭疏而不漏,哈哈哈,这郭家真的完了,我要回去告诉爹去,告诉娘去,郭家完了,哈哈哈……”
莲万真激动得又蹦又跳,与瘦猴和葛愣子他们抱作一团,互相道着欢喜。
宅子里,到处洋溢着欢乐。
莲宝也跟着笑,笑着笑着想到了什么,笑容收了起来,变成了凝重。
他将千尘引到一边开始问了起来。
原来千尘碰到有人截杀郭能后,他没有理会,前往郭府想寻找马叔,却发现有人将郭府围了起来。
看了半晌,原来是官府的人,在查抄整个郭家。
他最后看时,那些人把马叔也带走了,马叔看着伤得很重,昏迷不醒,不过那些人救治马叔了,看到这些,他这才回来的。
千尘微微有些歉意地说:“江湖之人,不插手官府之事。”
会给少主带来很大麻烦。
莲宝摇了摇头:“已经做得足够了。”
他心口直如一盆冰水泼下,寒透了。
眼看郭能就要将马叔放回,马叔却被官府的人带走,真是一波三折。
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喜郭家倾覆,还是该忧马叔的安危。
猜到郭能这狗贼会对马叔用重刑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莲宝双手握拳,心中又恨又痛,马叔对他而言,是比亲叔叔还亲的人。
一直以来有什么危险,马叔都将他护在身后,更是无条件支持他,信任他,无论他要做什么,马叔都陪着他,从不质疑他。
对他们一家而言,马叔更是他们的恩人,是他们逃亡路上能迅速站稳脚跟的最大功臣。
马叔早就是他们的家人了。
不过这些与千尘无关,莲宝能理解千尘的顾虑,且不说千尘能不能从那么多官府的人手里救出马叔,便是能救出,马叔身受重伤,又怎能受得了路上的颠簸?
何况官府的人有救治马叔,这些人并不想马叔死,马叔暂时没有什么危险,最大的危险来自于身上的伤。
千尘这么做事对的,若换了他是千尘,他也会这么做。
莲宝情绪稍稍平复,问道:“是哪个府衙的人?”还要想办法将人救出。
千尘沉吟片刻,迟疑道:“似在哪见过。”却想不起来了。
他描述了几句那些人的行动和衣着。
莲宝一听便明,是内卫司!
若是内卫司,那夜半查抄也就说得通了。
只是内卫司怎会忽然查抄郭家?
难道是内卫司的祖师爷回来了?
当初他跟马叔给那祖师爷的线索,便点名了是郭府在偷运辎重。
若是那祖师爷查出了眉目……
想到这里,莲宝发凉的心忽然热起来,是时候去一趟内卫司了……
在莲宝思索接下来怎么做时,莲万真这头咋咋呼呼的笑闹着要去哪庆祝,他们实在太高兴了,高兴得忘乎所以。
不知有谁豪言壮语地提了句:“…拿郭能那狗贼当下酒菜,替马叔出出气,也给二公子一家报仇!”
一群人这才反应过来,哎哟娘呀,高兴太早了,马叔人呢?没救回来!
先头的兴高采烈顿时烟消云散,这群人又开始急了,发现了两个重要问题,一个是马叔去哪了,另一个是郭能那狗贼究竟死没死,他们要去刨坟。
莲宝充满了无奈,这些人啊,只听到郭家被抄了,理所当然以为马叔会没事,唉……
他目光闪烁着一抹坚定,他要去内卫司,救出马叔的同时,他还要取得那位祖师爷的信任。
……
次日天蒙蒙亮,回来报信的影卫领命而去。
路上,碰见一个风尘仆仆的人,行走的方向,似是星辰殿。
早朝之上,照旧有大臣出来声讨徐家父女,这些大臣仿佛松鼠存粮一般,列出的的罪状一日多过一日,每条罪状仿若亲见,说得头头是道。
今日更不一般,是前所未有的激烈,许多大臣呼天抢地,说得声泪俱下,要求政治徐家妇女,说让谋害皇嗣的恶毒奸妃多活一日,江山就危矣,社稷就不安,甚至以跪相逼,要皇帝将人发落了去,否则跪死在殿中。
第605章 寻衅滋事的卿家
坐于龙椅上的皇帝,今日与往日也有不同。
只见他微微一笑,应道:“诸位爱卿忠心耿耿,这些日子朕看在眼里,欲谋害皇嗣之人,如卿等所愿,朕定严惩不贷,这些日子一直在查此事,想来这两日便有结果,都起来吧。”
那些跪在地上的大臣,早就想好了在君王一怒中,如何如何去规劝,博个犯言直谏的美名。
他们一听这话,都愣了愣。
实在有些过于顺利了,往日万岁爷不是不理会,便是斥责这些言语,今日这番好说话的态度,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他们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起身齐齐道一声:“万岁爷英明。”
有些大臣总觉得不对,万岁爷那话,好似答复了,又好似什么都没说,他们还想挣扎要个准话,抬头看到皇帝洞察的眼神,都缩了回来,还是等等吧,等个两日也不多。
还有些大臣起身时,眼神彼此飘过,都看出了眼中的大惑不解。
眼看这些日子也发酵得差不多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便能将徐家扳倒了,今日这一出,是他们计划好的,就是这最后的一哆嗦,旨在逼皇帝下定决心。
还未等他们琢磨透,皇帝又开口道:“前头胡闹的卿家,想来也反省得差不多了,将人都放出来吧。”
那些朝臣,呼吸又是一滞。
尤其以赵忠反应最大,他下意识哆嗦了一下,万岁爷口中“胡闹的卿家”,指的是兵部那些野蛮的武将,尤指爱替徐虎出头的那些刺头。
这些刺头没关起来前,当场就敢殴打朝廷命官,为了给徐虎出头,还日日出来寻衅滋事,被殴打的人,和被寻衅滋事的人,正是赵忠本人。
此时赵忠身上还有伤口没好利索,听到皇帝将人放出来,他条件反射就是一哆嗦,
这好日子还没过几日,没想到就要放人出来了。
赵忠心里暗暗叫苦,对于能扳倒徐家父女也高兴不起来了。
他有些后悔接下此事,有拥护徐虎的武将在,他已预见到自己以后无穷无尽的麻烦。
想是这么想,但他根本就没有退路,只能做薛平手中的枪。
薛平低垂着头,立在朝臣之中,面上一副淡定的模样,只是内心已翻江倒海。
对于皇帝的态度,他最为不安,方才他们这些人所做的,看似顺利,得了应承,可万岁爷句句话都大有深意。
从上朝前,他的眼皮就一直在跳,心头一下一下跳得比以往都要快,总感觉有些事脱离了他的掌控,渐渐无法控制了,却不知哪出了问题。
尤其想到郭家的事,他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现下就下朝去,赶回去了解事情原委。
整个郭家的人都被内卫司抓了,这事他还是上朝听其他朝臣说的。
只记得当时各个朝臣都等在宫门口,彼时他踌躇满志,有位礼部的老臣看见他,揣着手淡淡道:“薛大人,住在原镇远侯府的,是你夫人的娘家吧?”
这些宗亲出身的老臣,最是顽固,眼高于顶,看不起商贾之人,那个宅子已易主多年,他却依旧称为镇远侯府,不称为郭府,显而易见是不满与商贾住在一片。
当时他闻言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不知什么意思,这老臣府邸就在郭府附***日独来独往,看人是鼻孔里出气,很少搭理他。
那老臣又接着道:“原来真是薛大人的亲戚啊,那你的亲戚犯了何事,要劳动万岁爷的人,连夜抓人?”
他当时以为听错了,连着确认了几遍什么意思,那老臣干脆不理他了,一副子不同鸟语的表情。
与他交好的朝臣,也有住在郭家附近的,听到他们的谈话,过来悄声与他说了几句。
他大吃一惊,此事实在太过突然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他本想奔去吩咐底下的人,去打听怎么回事,好及时应对,却已来不及,唱喏太监已到,宣群臣觐见,朝会要开始了……
今日的朝会,本有他与各大世家安排的重头戏,因郭家之事,他心头蒙上了极重的阴影,精力都无法集中在在上头,一直在思索发生了什么,为何连夜被内卫司抓了,还是郭家全家都被抓进去,事先却半点风声也未露出来。
他越想越心惊肉跳,郭家可替他办了不少事啊,尤其是那桩大事。
平日他冷待正妻,虽有不喜的成分,却也是故意而为之,为了逼真,明面上他从不与妻舅走动,当年更是故意制造了一场大的冲突,目的就是为了让两家撇开干系,不想让人注意到郭家。
他忧心如焚,又带了惶恐不安,想着种种可能,和种种应对之策,重头戏一国,他便难免心不在焉起来。
朝会上有人继续启奏着什么,薛平垂眸思绪已飘到了宫外,并未仔细去听。
“薛大人,薛大人?”
旁边的人连唤几声,薛平回过神来,茫然的看向旁边的同僚。
同僚示意看向上首。
皇帝面露不悦,道:“想来薛卿家也是无话可说,念尔往日为国为民恪尽职守,又与郭家往来甚少,那便罚俸一年,以此为戒。诸位爱卿,朕有言在先,若往后管不好自家之事,便不是罚俸这般简单了,若还敢来求情,罪加一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姻亲都管束不好,朕岂敢将重任交予尔等?”
朝臣齐声道:“万岁爷英明,臣等自当以此为戒。”
“退朝罢。”皇帝一甩袖子,走下龙椅,大步朝外走去。
“恭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待行了告退礼,礼部尚书带着几人,当场跟着出去,追着皇帝而去。
薛平:“……”
他满脸懵然,刚才他走神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朝会上何时提到的郭家,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话?
他还想弄清郭家情况如何,为什么全被抓了,还想找皇帝问问此事,怎么一晃神,那意思就定案了?
而且自己还因为没管束好郭家而被罚了一年的俸禄?!
问题是,郭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还懵着呢!
第606章 珍妃自首
等皇帝走出视线后,薛平赶忙拉住一个同僚,询问方才发生了什么。
同僚一愣:“薛大人没听清?”
薛平面露尴尬,想要解释一二。
他还未说话,那个今晨礼部讽刺他的老臣从旁边走过听见,讥笑一声:“薛大人德行不到,还想效仿范公不成?就你那德行,离耳聋还早着呢。”
说完,飘飘然走过。
薛平气恼,却懒得与这顽固的老头计较。
同僚神色复杂地看向薛平,低声说了几句。
原来方才朝会上,是那老臣提了郭家之事,问郭府犯了何事,够不够将那府邸抄干净收回,又说跟薛平是亲戚,怎没被约束管教。
薛平听到这里,一口老血想吐出来,这老臣不安好心,只想腾出郭府吧,也不知哪得罪了这老头,存心跟他过不去,与礼部尚书一丘之貉。
待听完同僚的话。
薛平震惊出声:“什么!贩卖私盐五百斤?谁?我侄儿?”
荒唐!
郭家乃皇商,拥有天下第一大的茶行,他侄儿郭能会差那几个贩卖私盐的钱?何况才五百斤,能得几个钱!
历朝历代,涉及盐铁的生意,都掌握在朝廷手中,私自贩卖乃是重罪,一斤便可入罪,五百斤足够处死事主,再抄家连坐了。
薛平一听,总觉得十分荒诞,完全不信这一套。
郭家财大气粗,怎么可能会缺这点钱,要不做就罢了,真要做,不会只做五百斤。
同僚点头:“不错,你那叫郭坤的侄儿也有份,主谋是你那妻舅老爷,是他带的头。”
万岁爷殿上让人将罪行都念出来了。
薛平正想矢口否认,没有这样的事,是不是弄错了,却忽然一顿。
若是他的妻舅,好似就说得通了。
他一向看不上他的妻舅,那是糊涂虫一个,极易被人忽悠,又声色犬马,花钱如流水,他的岳丈是一个极有远见之人,早就洞察了亲生儿子除了传宗接代在行,其余皆不顶事,选了他的侄儿郭能当这一代的家主,否则他的妻舅非得将郭家败光不可。
若是他的妻舅缺钱了,被人忽悠,胆大包天上了贼船也说不定。
还不等薛平从思绪中醒来,外头传来一阵哗然声传来,顿时吵闹起来。
薛平与同僚同时望向殿外,此时殿中只剩他们二人。
他们快走出殿外,就见礼部尚书带着人回来了,许多人一窝蜂涌上去,追着询问什么。
有已经走远的大臣,也返了回来,围了上去。
只听有一人,急赤白脸道:“范公,您是不是听错了,谋害皇嗣之人不是徐大将军之女徐德妃?怎会与珍妃有关?”
范公一瞪眼:“老朽偶尔耳背,这么大之事怎会听错,珍妃脱簪请罪,此刻正在星辰殿外头跪着呢,万岁爷将老朽等人赶了回来,你问他们几人,是不是听到了?”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千真万确。下官与范公一道,去请见万岁爷,想问问太原府连慕重考的卷子何时发回来审,天下的学子都等着此事结果呢,却不想听到了张大总管的匆匆禀报。”
人群中的某些大臣,面色早已大变,仔细辨认,便能看出这些人,正是朝会上,声泪俱下跪求惩治奸妃之人。
赵忠面色剧变,他再也顾不得,急急挤开人群,问道:“你们真看见珍妃跪在星辰殿外了?请的事关于谋害皇嗣之事?”
礼部尚书眼睛一撩,龇笑一声:“我等哪有赵大人那本事啊,这等与礼法不合之事,便是万岁爷不说,我等知晓也自避开去,还想窥视后妃,呲,赵大人好大的本事。”
赵忠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忙解释道:“下官并无此意,只是以为诸位大人去求见万岁爷,在殿外避之不及……”
礼部尚书不耐地摆摆手:“行了行了,赵大人不必多说,你连德妃娘娘谋害子嗣的事,都说得清清楚楚,想来珍妃请罪什么,也知道的吧?”
有一人插嘴纠正:“范公,是不是德妃害的皇嗣,现下恐怕还不能定,别忘了珍妃请罪了,想来是去自首的。”
范公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哦,瞧老朽这记性,人老了便是如此,光记得今日早朝诸位大人长跪不起,求万岁爷惩治德妃娘娘的话了。”
有大臣感慨道:“万岁爷真是英明啊,想来定是看破了其中的蹊跷,才不肯轻易下定结论。”
其余人纷纷附和:“那可不,当初赵大人他们口口声声要惩治徐大将军与其女,万岁爷便说了,事儿还未查清,不可急于定罪,害了忠良。”
“今日珍妃自首,此事应当能拨云见日了。”
“珍妃是前司农寺主薄史进之女吧,想到胆子这般大,连皇嗣也敢害。想当初史大人在逆王之乱中,为护京中粮仓,被贼人所害,身首异处,其女却……唉,有这般的女儿,想来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啊……”
“事情还无定论,莫瞎猜了,免得与某些大人一般,珍妃不是主谋也说不定,咱们等着万岁爷的消息便是……”
这些大臣,慢慢开始散去,闲谈着,渐渐远去,无人再理会赵忠。
他面色一片惨然,呆呆的站在原地,想到了什么,他猛然朝着人群看去,想要搜寻那个身影,却哪里还找得到,原先还在的薛平,不知何时,早就走了。
宫门外,薛平急急朝着薛家马车走去,顾不得擦拭走出的热汗。
他听清珍妃请罪之后,便立即离开了。
谋害皇嗣,是不是珍妃做的,他最清楚不过,但珍妃跳了出来,用脚去想,也知此事定然不简单。
就是不知是万岁爷替徐家父女推出的替死鬼,还是徐虎找的替死鬼,亦或者是其他。
无论是哪种,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如今焦头烂额,郭家被抄之事还没弄清,扳倒徐家父女势在必得之事上又出了岔子,哪有时间停在原地,听别人所风凉话。
他要赶紧出宫去,赶紧联系宫里的人,弄清这些日子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还要弄清郭家之事!
……
第607章 卒子过河了不得
星辰殿内。
珍妃柔弱地跪在大殿之中,她面色苍白,身子瑟瑟发抖,脸上挂着泪花,面上带着自责悔意,又带着畏惧不安,仓皇请罪,将她所知谋害皇嗣的来龙去脉说出。
最后,珍妃缓缓叩首,颤抖道:“万岁爷,臣妾自知罪孽深重,只是每每想到因臣妾的懦弱无能,惧他人之威,不敢指出真凶,让莲妹妹出了事,又让德妃娘娘蒙冤不得昭雪,臣妾便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只是臣妾真的怕那人……”
相比从前,她瘦了许多,眼下犯青,面色憔悴,瞧着好几日都不曾睡过好觉的模样。
她啜泣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惧之事,好半晌才镇定下来,抬头轻轻拭泪:“昔日臣妾还待字闺中之时,先父便教导臣妾,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端,无愧良心,臣妾愧对父亲之教导,愧对万岁爷之皇恩,臣妾罪该万死……”
说着缓缓拜倒。
殿中一静,只余她的啜泣声。
御座上的皇帝,神色不明,看着下面的女子,威严地道:“珍妃,你之举动,与帮凶无异,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珍妃怯懦地抬头,仿佛克服了几分心中的畏惧,坚定地道:“臣妾知,正是知晓,才来与万岁爷请罪。虽已迟,臣妾却不想那人逍遥法外,还让德妃代了罪,只求惩处真凶,为莲妹妹和肚子里的孩儿报仇。”
皇帝朝着张庆示意。
张庆躬身会意,上前几步,厉声道:“珍妃娘娘,若查实你诬告贵妃,以下犯上,此等欺君之罪,按理论斩,可担得起后果?”
珍妃身子哆嗦了一下,却仍坚定地道:“臣妾愿以性命担保,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先父,那些人,都是其中帮凶,查明他们,便可以证明臣妾所言属实,求万岁爷明察。”
“好!便依你所言。”皇帝对着下头吩咐道:“张庆,你亲自前去,传朕旨意,让掌刑司立即彻查清楚珍妃所言,查清谋害莲美人、谋害皇嗣一案幕后真凶,不得有误。”
张庆垂首恭敬应道:“是,奴才遵旨。”
“至于你,”皇帝看向珍妃:“朕便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先入诏狱,将此事与掌刑司陈清,若还有隐瞒,便是今日你来自首,朕也定严惩不贷。”
珍妃带着感激道:“是,多谢万岁爷开恩。”
待张庆带着珍妃走后,皇帝手指叩着御案,垂眸望着一份舆图上头的暗记,陷入深思。
“硕鼠万数之上,详数还需查明,与百姓混居,恐难辨别,悉数诛杀,可无后患。”
他心中默念着这一句,长叹一声,悉数诛杀,谈何容易,且不论此等行径与暴君无异,便是传出去,也会引发天下民心不稳。
民心不稳,则社稷不稳。
薛平真是给他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啊。
他静静地想了片刻,开口吩咐:“来人,将北直隶、辽东、辽北舆图……”
念出一串舆图之名,与北面各个驻兵戍卫所地形、档记让人找来,他要亲自去看。
……
苍澜院内。
莲花挺着个肚子,坐在小厅里,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摸着下巴,像一个小老头一般,眼珠子盯着桌上的那副象棋,嘴里念念叨叨:
“马走日,象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士走斜线护将边,小卒一去不回还。车走直路马踏斜,象飞田字炮打隔,卒子过河了不得。明明是对的呀,可是我的小卒子怎么总过不了河,就被万岁爷给吃了呢……”
象棋上的棋局,正是昨日她与万岁爷对弈中的一盘,当时要就寝了,她想了许久都举棋不定,觉得走哪步都不好,见玩不过了,让小林子记下了,她想想破解之法,再与万岁爷下过。
小林子跟小青也凑在一旁去看。
齐嬷嬷捻着一根针,眯着眼绣一对小袜子,时不时看莲花一眼。
这袜子是给莲花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备的,刚出世的新儿,最嫩不过,她嫌织造局做得不精心,而且也闲着无事,便亲自动手给孩子做一些贴身衣物。
莲花本抢着要做,被齐嬷嬷嫌弃得很,她那针线,可别把孩子给穿坏了,于是只好讪讪地收了手。
在肚子里的小娃娃面前,莲花得靠边站,而在她面前,万岁爷也得靠边站,谁小,谁在齐嬷嬷眼里就是个宝,莲花瞧得明白。
莲花知晓自己先头吹下的牛,答应给齐嬷嬷做的抹额,兴许这辈子都完不成了,她的活计跟齐嬷嬷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所以还是算了,她也不纠结了。
送给万岁爷的礼莲花都备好了,还结结实实检查了一遍,原想派人去给方嫔说一声不用再画摆件托底的图了,但她现下还不可让人知晓自己如何,只得作罢。
不过听说方嫔的人也来过,只是被挡了回去,莲花想了想,只能等后头再与方嫔解释,表示歉意了。
此时偏殿中,已升起了炭火,炭炉挨齐嬷嬷近。
莲花将桌上的棋子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自言自语:“我的炮若是往这走,是能吃了万岁爷这子,可我的炮就被爷的车给吃了,不成不成。”
小林子边听边点头,的确如此。
他指了指一个地方,提议道:“主子,若马先走这里呢?爷的车敢吃你的炮,你的马就吃他的车。”
莲花眼睛一亮:“一炮换一车,可以呀。”这买卖划算。
她拈起马就想往那里放,却发现不成,又放下棋子,颓然道:“哦,不成的,爷兴许就走这边了,那我这些小卒子不就危险了?他顺手就给全扫干净了,不成的。”
不是她说啊,不知为何,万岁爷总喜欢吃她的小卒子,回回她的小卒子刚想过河,万岁爷就顺手给扫荡了。
想保住她了不得的小卒子,太难了,唉……
放下马,她继续撑着脑袋,顺手摸了摸旁边她三哥哥给她做的藤条,又陷入冥思苦想之中。
自从拿到那根藤条后,莲花没事摸一摸,挥舞两下,走哪带到哪,那可真是人不离藤条,藤条不离视线。
第608章 甜蜜的烦恼
皇帝原先不觉得有什么,这东西本就是他送来哄她高兴的,又机缘巧合之下,正好是她三哥编织的,确定了她的家人还活着,让她安了心,送藤条之人乃是大功臣,怎么看这根藤条都顺眼。
见她如此宝贝,他戏谑地调侃何不抱着睡?
莲花以为可以,双眼放光,兴高采烈地与皇帝确认真的可以吗,顿时惹来皇帝面色不善的瞪眼。
他心情复杂起来,整个人都泛酸了,心想一根藤条什么时候如此重要了,重要到都能爬上他们两人的床了。
这定然是不能的,平日也就罢了,夜里她整个人都是他的,便是一根藤条也不允许占据她的心神。
莲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也就是一时兴起罢了,平日里拿着藤条够威风了。
从前是小吉子每日早晚都会在院中巡一圈,看看有无异常。
自从她有了新藤条后,也加入了巡视之列,带着几人在院子里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就为了拿着她的藤条,像个将军一般指挥一番。
小林子挠挠头,他发现了,卒子在主子这里是宝贝,什么棋子都比不过这些兵卒,就是不知为什么。
小林子当然不知道这是何故,此事说来话长。
这阵子,在莲花的眼中,皇帝日日比狗还闲,大部分的时辰都待在苍澜院,这是从未有过的,让她又甜蜜又有些烦恼。
甜蜜的是,能与皇帝时时待一起,让她很高兴,做着自己的事,瞧一眼皇帝在哪,就能让她心里觉得又甜又满足。
烦恼的是,要与皇帝时时待一起,想去做些什么,都得先与皇帝报备过,他觉得不好的,就不许她做。
唉,有家室后,从前说干就干的潇洒日子一去不复返,这也不能做,那也不可以,让她实在闲得慌,甜蜜的烦恼。
后来皇帝觉察到了,知也不能管太狠,束缚了她的天性,让她不快活。
他便开始琢磨两全其美之法,找些事与她一起做,将她注意力转移过来,让她又高兴,又能静下心待着,于是便选了黑白子围棋教她。
只是没想到,教了她半日,不一会儿就忘光了。
兼之她实在不爱玩围棋,只有黑白子,觉得模样单调得很,下起来还很难,盘盘都挣扎不了几下,就被皇帝大杀四方给杀完了,一个子都吃不了,没意思。
皇帝只得作罢,却见她问起,下棋是只有这种围棋么,皇帝便与她讲解起都有什么棋,当说到象棋时,听说有兵士将相,还有楚河汉界,莲花立即来了兴趣想学。
于是就这般红红火火的学了起来。
皇帝让人找了口诀与她背,对于感兴趣之事,莲花一向学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背会口诀了,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
只不过学的时日太短,照本宣科学歪了些,被口诀最后一句“卒子过河了不得”给带歪了去,她就想知晓卒子过河,是如何个不得了,却总是不能如愿。
皇帝也坏,看破她心思后,逗着她玩,回回看出她想让哪个卒子过河时候,就先一步吃了,看着她皱着小眉头又愿赌服输的可爱模样,皇帝格外舒爽。
而莲花也抓心挠肺的,她是越过不了河,便越想过河,越下越来劲儿。
莲花下棋如今还不如何,棋品却很好,落子无悔,愿赌服输,还不愿皇帝让她,觉得没意思,爱自个儿琢磨,每日棋力突飞猛进,只不过遇到皇帝这个妖孽,显不出来罢了。
皇帝也很享受与她下棋,不必考虑太多,很放松,怎么下都可,舒心极了,偶尔逗逗她,看着她好玩的表情,舒爽得很。
故而每日就有这样一番情景,见皇帝闲着时,莲花便兴冲冲拉着他下棋,从未有过的积极。
每次下棋,起先下子很快,后头越走越慢,每走一步,她都需要思索很久。
待她落子,再碰一碰皇帝手中的书,告诉他可以下了。
而皇帝则手不释卷,每每这时候,只稍稍移开一点书,目光落棋局上粗粗扫一眼,便直接下子,再接着将目光落回书上,两边毫不耽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瓦解莲花冥思苦想的局面。
两人就这般有来有往地下,其乐融融,整个殿中只有莲花自己嘀咕的声音,与皇帝翻书页的声音。
有时候齐嬷嬷来了兴致,会给莲花当参谋,两人对皇帝一人。
最多人时候,莲花将小吉子他们都拉来当狗头军师,四五个人对一个,结局依旧没什么不同,只是能在皇帝手底下多挣扎几个回合罢了。
那一回是她心血来潮,想瞧瞧四五个臭皮匠是不是能顶个万岁爷,很显然,不行!
尽管把把都输,但莲花却下得有滋有味的,兴致浓烈得很。
她知自己的斤两,没想过一开始就能赢,能吃掉皇帝的子,她就特别高兴,而且每次能下几个回合,她数着呢,还记在了小本子里,连带着吃了几个子都记上去,当成就来记。
起先她挣扎不过几个来回便输了,但现下越下,她越熟手,不再直来直往,也会下一步看个几步了,还学会了声东击西等许多弯弯绕绕的投机打法,慢慢的都能挣扎十几二十个来回了。
而且嘛,她下不过皇帝,她不一定下不过别人呀,她拉几个狗头军师做参谋时,都摸清了他们的斤两,半斤对八两的。
她的宏图大志都立好了,等再练练手,在皇帝眼皮底下,将小卒子过了河,把自己的斤两提一提,后头就找苍澜院的小的们下,势必要成为苍澜院的第一人。
偏殿里,几人就这么围着一盘棋看,小林子和小青不断给莲花出谋划策。
譬如小青瞧着瞧着,开口分忧道:“主子,若这个小卒子移近一个格子呢,爷的车敢吃那个卒子,您这个卒子就可以吃了车呀?”
莲花仔细琢磨,觉得可行,不过会浪费一个回合。
再如小林子献计道:“主子,移个车过来,再移个炮过去,吃了万岁爷这个炮,爷还无可奈何。”
“咦……”
第609章 当初扑倒万岁爷时
几人探讨得认真得很。
小吉子从外头回来时,见到的正是这副场景。
一边是齐嬷嬷跟胖丫围着火炉做针线,另一边是他的主子与小青、小林子几人在研究那副象棋,十分温馨和谐的画面,与外头形成鲜明对比。
现下宫里流传了一个消息,让整个后宫都炸开了锅,翻了天去。
那可是惊天大消息啊,珍妃向万岁爷自首了,告发薛贵妃设计谋害莲美人,谋害皇嗣,同时将罪名陷害给徐德妃,让德妃含冤。
珍妃还提到,贵妃在莲美人出事当日,事先调开太医院正,再令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将黄御医拖住,余下太医署的御医都与贵妃有干系,此举想将莲美人和皇嗣全部置于死地。
在黄医丞走后,她无意中听到贵妃安插在她身边的奴才的交谈,才明白这一切都是贵妃所为,却慑于薛贵妃多年的积威,不敢告发,怕引火上身。
贵妃在她身边安插的两枚棋子,一个是采华,一个是齐嬷嬷,都是华宁殿重要之人,两人交谈时,提到了一个重要的人物——夏雷,是此人替贵妃操纵着这一切。
这个消息一出,立即在后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如今传得沸沸扬扬。
大部分人以为是徐德妃谋害的莲美人,罪名要板上钉钉时,没想到事情反转了。
小吉子听闻后,第一时间赶了回来。
这个大消息,其中有些东西与他们所见所闻吻合,还有一些,与他们所做的猜测对的上。
可他却总觉得有些不对,这么大的事,那采华和文嬷嬷两人,怎么会知道贵妃的全盘计划?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已经分不清了,总之珍妃不顾名声告发了薛贵妃,无论如何,薛贵妃都逃不开了。
他回来,是将这消息禀报给齐嬷嬷的,只是自家主子也在,他犹豫了……
他脸上的神情,被齐嬷嬷看在眼里。
齐嬷嬷放下手中的针线,淡淡的道:“可是有事要禀报?”
“是,嬷嬷。”小吉子向齐嬷嬷靠近几步,低声道,眼神飘向认真看棋的几人。
齐嬷嬷了然,只怕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让这太监决断不了,不知要不要瞒着小闺女。
她冲着他道:“说吧,何事?”
言下之意,是不必忌讳,该说就说。
自从她猜出皇帝的心思后,瞒着莲花,不让她知道太多乱七八糟的事的想法,就变了。
她清楚的知道,只有让莲花知道更多,才能让人成长,待登上了那个位置,就不会那么局促,能更好应对各方来的压力。
小吉子有些诧异这番变化,却不再犹豫,当即将后宫里传出的消息一一禀报开来。
凑着脑袋盯着棋局的莲花,在小吉子絮絮叨叨的禀报之中,也跟着听了几句。
她眼睛从棋局上稍稍挪开,诧异道:“呀,是贵妃娘娘啊。”
小吉子点头:“是,主子,消息里说的是,那在汤盅里下药的主使者,正是贵妃娘娘,瓷器库里有贵妃娘娘的人,在咱们院里的冬雪领汤盅时,特地设计了,让冬雪带回了有问题的汤盅。幸好那燕窝盅咱们一直没用,否则早着了道。”
“原来如此,真是幸运呢,托了奶奶的福。”莲花点点头,又问道:“冬雪如何了呀?既是被人设计的,冬雪当是无辜的,能回来么?”
出事时,冬雪和其余几人都抓走了,后来其他人都放回来了,但是冬雪一直没回来。
小吉子摇头:“这就不知了,奴才只是听人传的消息,具体如何,后头还会不会再变,还不知晓。”
他听到有消息眉目了,特地找掌刑司的人,私下问了一嘴冬雪,才得了一星半点的消息。
但冬雪人如今如何,掌刑司的人却丝毫不敢透露,嘴巴很严,若不是他是苍澜院的人,恐怕还问不出这点消息呢。
莲花想了想,说道:“那便等等吧。”等着万岁爷就行。
冬雪那小丫头还挺可爱的,先头刚来时候很怕她,但是后头慢慢的见着她便带笑了,倒是原先一起共事过的夏柳,对她很疏远,无论何时见着都只垂头行礼,一句话都不多说。
不过两人在星辰殿之时也不熟,当时她只是个做杂活的最低等的小宫女,夏柳比她在星辰殿待得久,品级比她高,常常与其他人一般,指派她做一些事。
如今两人掉了个儿,想来是不自在吧,这也是人之常情,她不在意。
想起夏柳,联想到当年她胆大包天之举,莲花有些脸热。
咳咳,对于当年莽莽撞撞扑倒万岁爷之举,她每每想起,便觉得很是羞耻,却是不后悔的。
对于此事,她很坦然,知晓那是不好的。
当初她想得太少,宫里没有谁特意会教小宫女这个,她刚入宫时候连月事都不知道是什么,十二三岁月事初潮时候还以为自己病了。
她偷偷去找待她好的那个嬷嬷,说自己受了内伤,恐怕命不久矣,要将血流干了,一本正经地将她的贴身玉佩托付与嬷嬷,逗得嬷嬷直笑。
后来才知晓那是正常的,女子到了年纪便会有月事,她才安心。
不过那个待她好的嬷嬷后来去了,她还挺难过的,她见着齐嬷嬷的第一眼,便有好感,其实也有那个嬷嬷的影响。
扯远了,当初在这种情况下,男女之事她哪懂呀。
扑倒万岁爷时,她那会儿才十五岁的年纪,什么都不懂,都从话本子里自学来的,还从宫娥姐姐们零星半点的隐晦言语之中猜,自学成才,以为爬床就是勾着万岁爷,盖着被子睡一觉。
她是见过万岁爷的龙床的,被司帐的宫娥姐姐指派过,在万岁爷不在时候帮铺过床。
她那会儿想,万岁爷龙床那么宽,让他许她在床上睡一觉,应当是可以的吧,努努力还是可以做到的,于是在后头有了机会,她就那么干了。
只是后头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想象,现下回想起来那一夜的事情,还有些懵。
第610章 回忆初遇
只记得那夜万岁爷又冰冷又热情,而她面红耳赤,很疼很疼,一直咬着唇闭着眼睛苦兮兮的忍着,只能在心里哼哼唧唧些大逆不道的话,男子气力实在太大,以后不敢惹了。
那夜后头晕晕乎乎的,也不知怎么着她便睡着了,床很软乎,她还睡得挺香的,除了浑身酸疼,其余都还挺好的。
很懵地就到了天亮,被人推醒,说万岁爷封她为采女,赐她住苍澜院偏殿,每月月俸是六两。
月俸是她特意问的,不是传旨太监主动说的。
后面她便收拾自己的小包袱,去领了小青回来了,于是便有了后来在苍澜院里的日子。
若是让她再来一次,她不知还敢不敢,那会儿心里不知为何,很焦躁,总有一股很急迫的感觉,逼着自己改变现状,不许自己再昏昏沉沉的,反正一无所有,也豁得出去。
现下让她再来一次,她不知还会不会那般做。
大概是不会的吧,因为后来被丢在苍澜院里,自生自灭的那两年,她深刻意识到了她那般做是不对的,被发配到鬼都不来的地方,过得苦兮兮的,也是应当的。
那两年她真是一点都没想起过万岁爷,每日都在想尽法子跟小青吃得好一点,穿得暖和一点,能多掏几个鸟蛋就十分高兴了,哪有功夫想别的。
联想到当初的事儿,莲花面上露出唏嘘之色。
眼睛瞄向棋盘,忽然灵机一动:“哎呀,这招妙呀,这般走应当能破解现下的困局,这般走,再这般走,最后这般走,万岁爷这个士就能被吃了,爷还能被我将一军,哈哈!”
能将万岁爷一军,可太难得了,等爷回来便试试!
这么想着,莲花整个人都激动了,兴冲冲地将棋盘上的子拨来拨去,仿佛赢了一般。
待旁边的小吉子一顿,忍不住扶额,顿时无奈起来,看向齐嬷嬷。
他刚还以为自家主子在深思他说的这些消息呢……
齐嬷嬷也无奈啊,额头上的皱纹都褶了起来。
她原本是想让莲花接触这些消息,能多深思深思,也以为莲花听了,会说点什么,例如就此事说些看法,或提些疑问,再便就是多了解一些事情原委,这是常人都有的反应。
无论哪一种,她都会引着莲花剖析此事,最后再启发启发,让莲花能想到更深层的东西。
却没想到莲花只惊讶了一句,又问了问那小宫女,其余便没什么问题了,反应压根就与她想的不同,一如既往的简单粗犷,不叫想人就真不细想,一副万事不愁的模样。
这可愁坏了她,怀有身孕的人心宽体胖,不多想是好事,但是这关切自身之事,一点都不多想,齐嬷嬷就难受了。
她在一旁满脸无奈,暗暗腹诽小闺女算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克星了,若小闺女多想,她担心,像现下这般不多想,她又担心,这可真真是操心的命……
看着莲花依旧沉浸在象棋里头,她暗叹一声,开口打断:“闺女儿,此事你如何看?”
“嗯?”莲花转头,想了想,讨论道:“奶奶,我觉得我的思路应当是对的,这么做是最好的法子了。”便是赢不了,也能拖住万岁爷。
齐嬷嬷皱起眉来,这话什么意思?怎么牛头不对马嘴的?
一看,顿时明白了:“奶奶是问你,宫中传贵妃是害你之人,此事你怎么想的?”
若小闺女琢磨象棋的劲儿放在这上头,早就没贵妃什么事了,人是聪明,就是爱犯迷糊,遇事很少细思。
“哦哦,是这件事啊~”莲花恍然大悟,挠挠头道:“奶奶,万岁爷说了帮我出头的呀……”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她自己来出头,故而也不用自己想,她等万岁爷出头就是了。
齐嬷嬷顿时哭笑不得,这可真是单纯直白啊,皇帝说什么,小闺女就信什么,半点不操心,心大得很。
难怪出事后除了关了徐德妃,其余一直没什么动静,小闺女都不急,原是十分坚信皇帝的话。
看齐嬷嬷脸色不大对,莲花稍稍直起身子,迟疑问道:“奶奶,有什么不对么?”
她也没说什么啊……
“没什么不对。”齐嬷嬷摇头答道。
对皇帝来说,小闺女做到了全身心信赖,这是好事,十分难能可贵。
“哦……”莲花点点头,没再多想,眼睛又黏回棋盘上。
齐嬷嬷只好换个说法:“闺女,你看像不像贵妃做的?”
莲花眼睛还在棋局上,心不在焉道:“像啊,像很想害我之人。”
齐嬷嬷惊奇问道:“嗯?怎么说?”
贵妃很擅长做表面功夫,轻易不会撕破脸,她听说贵妃与小闺女的几次接触,对小闺女都十分亲热,一口一个“莲妹妹”,丝毫看不出隔阂的样子,小闺女怎么看得出?
莲花随口道:“她不喜欢我呀,老想坑我的模样,瞧我的眼神带了冰碴子一般。”
说着,她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下,嗯,她这么说的确不错的,每次出去,贵妃都让她不能安安静静吃口糕,总引人与她说话,又总在别人说她不过时阻止。
齐嬷嬷听得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小闺女能分清好坏,这实在太好不过了。
她又道:“这么说,你觉得贵妃就是此次主谋了?”
莲花转过头来,大大的杏仁眼望向齐嬷嬷道:“不知道呀,奶奶,瞧着便是了,珍妃娘娘说是贵妃,这不重要,重要的还得瞧万岁爷,爷说是谁,那才是谁。”
她低声又嘀咕了一句:“珍妃娘娘又不是菩萨……”
才不会为了帮她自首,这定然是万岁爷的手笔,安心等着就是了,爷不会让她吃亏的。
小吉子心里一凛,似乎想通了什么,垂下头来掩饰面色。
齐嬷嬷双目则泛出精光,看着莲花笑了:“那便等着。”
不再就这个话题纠缠。
这世上有许多障眼法,小闺女看得通透,能辨忠奸,这便足够了。
偏殿里,重新回归平静,齐嬷嬷接着做小袜子,莲花接着算她的棋子,依旧其乐融融。
第611章 污蔑
星辰殿内。
皇帝揉揉眉心,看了一上午的舆图,思来想去,总差一些,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正如曹德所言,薛平选的这处私兵藏身之所,地里位置得天独厚,一定要迅速地一举歼灭,否则这些人当即便可逃亡别国,待风声过后,又可卷土重来,贻害无穷。
要是一般的兵马也就罢了,以沈石为将悄悄领兵前往,再从最近的几个卫所调出人马,守在前往高丽、鞑靼、北行奴儿干部几个方向,守株待兔,待这些兵马想从这些方向逃走,直接歼之。
但这些私兵如今融入了百姓之中,化整为零,兵民难辨,打起来难免束手束脚,容易错失先机。
想不误杀百姓,又迅速歼灭这些私兵,难!
皇帝想得头疼,干脆放下舆图不再去看,现下想不到更好的思路,再看下去也无用。
他手指轻轻叩着桌子,唤来人道:“传朕密旨,让沈石带着人马秘密潜入析木城,与曹德汇合,等候差遣。”
辽北辽东之地冰寒,最怕大雪封路,让沈石先带着人分散过去,不引人瞩目,同时又可先适应当地环境地形。
曹德功不可没,他还在私兵所在之处,为了摸清私兵数目和当地村落地形,让沈石与他汇合,十分有必要。
私兵的形势虽然复杂,但皇帝心头最大一块石头落下。
他最怕的是未知的威胁,如今既然私兵已被发现,剩余便是想法子将这些私兵一网打尽了。
薛平最大的威胁已暴露,其余的,不足为惧……
在皇帝头疼如何解决这些私兵之时,内卫司来了一位模样俊俏的年轻男子,长着一双桃花眼,指名道姓要找内卫司的祖师爷。
一回来便忙了半日,满身风尘仆仆的陈卫,听闻消息,眼前一亮。
来的正好!
他此次回来,除了给万岁爷带回鼠患的消息之外,就是要办祖师爷给他交代的任务,寻找当初提供线索的那两人!
他们离开京城前,祖师爷交代陈发,查清那两人的底细,但这两人如泥牛入海,在京中消失得毫无踪影,没有查询到一丝痕迹,加之后来京中事儿多,便至今未查清那两人底细。
他还想着,怎么找到那两人,查清他们的底细呢,这不,正主就来了。
尽管只来了一人,但这个年轻人,才是最重要的。
华庆殿。
殿中传来砸碎汤碗的声音,随即一声怒吼传来:
“荒唐,她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本宫!”
贵妃大怒,双手撑在桌前,呼吸急促,面目恨得狰狞,双目满是凌厉的狠意。
满地都是瓷碗的碎片,到处撒落着浓黑的药汁,药汁上还生着青烟,显然是热的。
彩霞缩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她此时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后悔站的位置太显眼了。
她心头暗恨,心想彩琴是不是故意的。
娘娘昨夜高兴,在院里小酌了几杯酒,吹了吹风,今晨便昏昏沉沉的,有些头疼。
她替娘娘敷了驱风的药,服侍娘娘重新睡去。
刚才娘娘才起身,她刚将药汁端给娘娘,彩琴就来禀告那样的消息,生恐娘娘不迁怒与她一般。
说不是故意的,她都不信。
也怪她,这段时日非常时期,娘娘命令他们紧闭门户,谁来也不见,装作与世无争的模样,她便疏忽了外头的消息,没及时关注,什么消息都是彩琴来传。
晌午外头在传那样的消息时,她正在亲自给娘娘熬药,压根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她垂着头,怕被迁怒,心头发颤,悄悄瞥了一眼那角落中的人,却见那人一如既往的平静。
彩琴面无表情,还如往常一般,侍立在角落。
贵妃越想越怒,咬牙切齿道:“史珍儿,这个贱人,本宫待她不薄,当初就该……”
就该除了她,而不是心软留下这贱人的性命。
她话中满是未尽的杀意。
彩霞小心插嘴道:“是啊,娘娘,枉费这些年您对珍妃这般好,她却将脏水泼到您的身上,实在可恶至极。”
徐德妃下马,在她看来是板上钉钉之事,没想到还有变故……
“呵……”贵妃连连冷笑,胸脯一起一伏:“好的很,原以为是个怯懦之人,没想到啊,哈哈,这个贱人瞒得本宫好苦啊!”
她一字一字从嘴里吐出,实在无法甘心,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是她低估了这个卑贱之人。
她目眦欲裂,双手猛然一扫桌案。
“啪!”
一方砚台被扫落在地,碎成几瓣,一瓣弹到彩霞脚下,吓了她一跳,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想到了什么,贵妃瞳孔微缩,猛然道:“那贱人是不是与华福殿那位勾结了?”
两人达成了什么协议?珍妃才会有这一番不合理的举动!
若是如此,当年之事……
想到这个,她心头大乱,尽管事儿过了多年,她确认毫无疏漏,可干系到华福殿那位,她便不安,那位心机之深沉,非一般人可敌,是她的心头大患。
彩琴从角落中走出一步,平静出声:“奴婢查过了,珍妃没有与那边勾结,也没有搭上线的机会。”
贵妃平复了些许,忽而看向彩琴,不放过她面上的一丝表情:“彩琴,别忘了当年你们姐弟,是本宫救的。”
彩琴垂首,恭恭敬敬地道:“奴婢一直不敢忘娘娘的救命大恩。”
看向地面的双眸划过一丝嘲讽。
提到华福殿那位,贵妃便特地强调救过她的命,要她效忠,此乃心虚之举。
当年父母双亡,她和弟弟流落街头,无奈之下她去偷店家东西与弟弟吃,被人抓住,姐弟二人差点被打死在街头。
是薛家小姐经过,救了他们,将他们带回薛府,给了他们一碗饭吃。
那时她便发誓,今生她的命便是薛家小姐的,用性命去报答薛家小姐,如果不是前阵子知道她弟弟的失踪,是薛家小姐——眼前的薛贵妃所杀的话,她这辈子恐怕都会为薛家小姐卖命,直到死。
第612章 幸灾乐祸
从刘妃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时,她还不敢相信,直到看见弟弟失踪前穿的那身衣服,上面全是血迹。
薛家小姐若是想取她的命,她毫无怨言,可是为何满口仁义道德,却能为了一己之私杀了她的弟弟……
彩琴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将指甲掐进肉里,才使自己冷静下来。
贵妃听了回答,安下心来,彩琴的能力她是知道的,若非如此,当年她也不会大费周章将人带进宫里。
不再关注这些小事,她慢慢坐回椅上,又问道:“宫里什么时候传出的消息?”
她要想想应对之策,此事不是她做的,珍妃便是攀咬上她,她也有信心将自己摘清。
在此事上,她从未指使过采华和文嬷嬷两人拖住御医,甚至已许久未让人联系过这两人,这样拙劣的谎言,一戳便穿。
父亲说得对,幸好她没有插手,没有任何插手的痕迹,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万岁爷最恨的便是无辜攀咬,趁此机会,她正好将珍妃置于死地。
彩琴回道:“奴婢发觉时已是晌午,整个后宫已传遍。”
贵妃骤然看向她,凌厉的眼神仿佛将她看穿:“那为何现下才禀报本宫?”
彩琴声音依旧无波无澜:“回禀娘娘,奴婢听闻消息后,心知消息传得太快,有古怪,便特意去查了消息来源,想寻其中蹊跷之处,还查了其余之事,好让娘娘可以应对,故而回得晚了。”
“消息是从哪里传出的?”贵妃一惊,方才大怒之间,忽略了这点古怪。
是啊,昨日还好好的,今日一上午,对她不利的消息便便传遍了后宫,实在太过诡异,若是以前这当然没有问题,但此时的后宫管理森严,便是又消息,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传,怎么看怎么都不对。
除非……
她猛然瞪大丹凤眼,却不敢深想下去,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去想那个可能。
彩琴答道:“消息是从掌刑司传出的,珍妃从星辰殿被押解去了诏狱,不少人撞见了,都去打听,宫中流传的消息,便是这些人打听到,拼凑出的消息。”
她喃喃自语:“掌刑司之人,嘴巴比蚌壳还严实,又怎么会……”
先头掌刑司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出来,德妃被关时也是如此……
彩琴不语。
彩霞心头怦怦跳,娘娘和彩琴之间的对话,有些她听不懂,却不知为何,让她心惊肉跳的。
贵妃眼中划过一丝哀伤,声音艰涩,问出她最想问的:“万岁爷信吗?”
如今的掌刑司和诏狱,除了万岁爷,无人能插手进去,若是从里面传出消息,那定然是万岁爷默许的……
排除掉所有可能,剩下的那个可能便是真相。
彩琴轻轻道:“不知。”
贵妃捂着胸口,越想心口越是难受,眼睛渐渐浮出水雾。
她悲哀的想,也许万岁爷真信珍妃的话,否则宫里又怎会传出这样对她不利的消息。
想到这里,她豁然站起身来:“来人,更衣,本宫要去拜见万岁爷。”
她不能再等了,不能任由珍妃那贱人攀咬下去,她要告诉他,那事不是她做的,她问心无愧!
彩霞与彩琴同时道:“是。”
薛贵妃抬头,眼中的哀伤已全然消散,带着冷厉,燃着熊熊的斗志,一字一顿道:“本宫要亲自与那贱人对质,教她什么叫礼仪尊卑!”
此时的华福殿中,传来一阵畅快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咳咳……”
刘妃开怀大笑,笑得前俯后仰,便是笑得急了,引来一阵咳嗽,她也毫不在意,咳完之后,接着笑。
她实在太痛快了,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痛快。
笑着笑着,她眼泪都笑出来了,边擦眼角边笑:“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真是痛快!薛婉君啊薛婉君,聪明反被聪明误,玩弄人心,被反噬了吧,哈哈哈……”
清雅带着温柔的笑意,走过去,替她轻轻抚背:“主子,该喝药了。”
刘妃心情很好,面上带着一抹妖异的红晕,轻柔地道:“这便喝,我得好好活着,看看薛婉君的下场。”
说着又笑了起来。
她这些年苟延残喘,盼着的不就是今天吗?
待她稍稍平复一些,清雅将温热的汤汁一勺勺喂与她,喂一勺喝一勺,仿佛喝的是什么琼浆玉液一般,喝得很有滋味。
待喂完,清雅带着一丝喜意道:“主子,昨夜星辰殿的人来了,带了一株千年灵芝过来,是老爷献给万岁爷的。往后日日用一些炖汤喝了补补身子,您也好受一些,今日灶上也煨了灵芝补汤,等好了,您喝点。”
“嗯。”刘妃面色淡下来,应了一声。
“主子,老爷很关心您……”
刘妃心中升起一股烦躁,不耐道:“知了。”
清雅暗叹一声,又接着道:“主子,奴婢发现,装千年灵芝的锦盒,用暗纹纹了一副仙人补冬图。奴婢猜想,先头传出去的消息老爷已经收到了,这副图是给咱的回信,让咱们按兵不动之意,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先头您想之事,是不是……”
刘妃擦了擦嘴,可有可无道:“再说吧。”
放下帕子,她目光重新浮现妖异的光芒:“哈哈,史珍儿与薛婉君,狗咬狗一嘴毛,还有比这事更值得高兴的么?今次无论是哪个贱人死,都值得本宫庆祝。”
当然,最好是两个都死。
清雅想跟着笑笑,看见自家主子陷入魔障的状态,却是笑不出来。
她垂下头,默默收拾药碗,将桌子收拾干净,将药碗端出去。
与刘妃一样幸灾乐祸的,这宫里头至少还有一人,那便是周常在。
听闻消息之后,她诡异地笑了笑,很快又恢复如常,让身边伺候的宫女以为是幻觉一般。
在刘妃与周常在幸灾乐祸之际,华庆殿的薛贵妃已更好衣,梳妆打扮好。
她穿着一身隆重的宫装,头戴白玉兰花冠,显得威严而高洁,不笑之时丹凤眼不怒之威,若带上哀愁,又显得楚楚动人,让人于心不忍。
第613章 娘娘,不好了
她双手端庄地置于胸前,目光凝视前方,一步步庄重地朝着华庆殿的大门行去,气势逼人。
彩霞与彩琴一左一右,跟着她的身后。
快要走到门口时,有小太监匆匆从外头而来,神色慌慌张张,喘着粗气:“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贵妃抬起眼眸看去,目光森冷,面现不悦之色。
彩霞见状,上前几步,立即大喝:“放肆,都忘了规矩不成,冲撞了娘娘,仔细扒了你的皮。”
“是,奴才该死。”小太监额头冒汗,顾不上那么多,急急忙忙道:“只是娘娘,不好了,咱们宫被封了!”
“什么?”贵妃面色大变,惊呼出声。
她顾不得端庄仪态,提起裙摆,急急向前而去。
就在这时,大门处缓走进一人,面上带着和煦的笑,行礼道:“贵妃娘娘,咱家有礼了。”
是张庆!
贵妃瞳孔一缩,停下脚步,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定定的看向张庆,等着他的下一步。
张庆揣着手,面色带着周到的笑意,眼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接着开口道:“娘娘,万岁爷有旨……”
等听完旨意,贵妃整个人颓然下来,怔怔地看着地面,不发一语……
后宫的这些变故,不过是皇帝早就计算好的一道佐料而已,连两分心神都没有花费在这上头。
珍妃自首只是第一步,是开端罢了,后面才是重头戏。
从星辰殿出来前,皇帝顺手派张庆去华庆殿给下达了禁足的旨意。
贵妃会不会来找他,会说什么,如何表现,都不重要,甚至不是贵妃做的,也不重要,皇帝都不关心。
重要的是薛平和朝中那些被世家大族的推出来的,在前朝搅弄风云的人。
至于贵妃,薛平的计划她知道多少,参与了多少,甚至毫不知情都无碍,皇帝已确认是薛平做的就够了。
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在皇帝的计划之中,如今贵妃想要脱身,还得看她的好父亲——薛平,愿不愿意为她付出代价。
对于薛婉君,皇帝曾经也有过期待的吧,毕竟他的皇祖母如此喜欢她,常与他说她的好,便是为了皇祖母,皇帝也会善待她。
只是后来,皇帝发现她与先帝那些妃嫔一般,没什么不同,渐渐歇了心思,何况她父亲的狼子野心,欲借她行先帝那一套架空的打算,她也敢当棋子,皇帝如何能容得下这样的人与他亲密无间。
此次之因由薛贵妃之父而起,若是事成,莲花和腹中孩儿恐怕……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皇帝心中戾气难泄,对薛贵妃自然也再难留情面。
他已计划好,今次若是薛平将薛婉君当成弃子,那么他也不会心软。
故而如此种种原因,直接禁足贵妃,省却诸多麻烦,自然而然是皇帝最明智的选择。
此时的皇帝,没有将心神放在这件事上,而是琢磨如何将私兵一网打尽这件事。
他已下达指令给了沈石,至于后面如何抉择,是个难题。
若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先行招安,若有抵抗,无论百姓与否,皆视同反贼,一一诛之。
这个法子说不得太好,对领兵之人是极大的考验,还需要动用更多的兵马配合,将疑有反贼的村落一一围住,有极大的协同风险,慢一步将免不了私兵四散逃开的局面。
同时那一带的地形,还容易形成拉锯之局面。
还得防止私兵诈降,等等,诸多问题。
这些问题萦绕在皇帝心头,挥之不去,以至于用完午膳后,被莲花拉着下棋时,仍在思索。
莲花知万岁爷此时在思索正事,也不打扰他的思绪,这对她来说,与万岁爷看书一般的,只是手里少了书也更入神罢了,与她下棋分半分神魂与她就够了。
她将上午与几个狗头军师一起计划好的,知道一定不能心急,慢慢来,不能让爷看穿,才能成功。
她按着计划有条不紊下着,发觉一切顺利,万岁爷都没发现呢。
她暗中窃喜,只悄咪咪将自己的几个小卒子分散,声东击西,又用障眼法,想要慢慢爬过河去。
待套子都已下好了,还有一步,她便能将其中的一个卒子过河了,万岁爷的子哪一个都够不着,嘻嘻。
她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让被发觉,伸手去扯了扯皇帝的袖子。
皇帝手指轻轻点着桌子,目视虚空,心中还在思索私兵之事,得到示意,他习惯性地扫一眼棋局,移了一颗棋子,便接着想他的事去了。
莲花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果然没留意她的那个小卒子,心中的窃喜再也藏不住了,欢呼一声:“过河咯,哈哈,我的小卒子过河啦~”
说完“啪”的一声,将那颗小卒子重重移过了河,眉开眼笑,笑出了八颗整整齐齐的小贝齿,圆圆的杏仁眼都笑眯了起来。
皇帝回过神来,看着她那般高兴,忍不住也露出了笑来。
莲花得意极了,这还是她头回将小卒子过河呢,一个高兴,情不自禁起身凑过去,“吧唧”一下亲在皇帝脸颊上,炫耀道:“爷,我的小卒子过河了呢,它要开始不得了了哦,您要小心了。”
皇帝摸摸被亲的地方,那温温软软的触感仿佛还留在上头,眼中笑意散开。
没想到他的小妃嫔,如此执着,为了让小卒子过河,费尽心思,过了还赏他蜜糖,这事美得很。
他宠溺的捏捏她的脸,不吝言辞夸道:“囡囡真了不得,竟是在朕眼皮底下过了河,不错。”
“那是的,爷那般厉害,我的卒子想过个河很不容易呢。”莲花十分高兴,嘴角翘得高高的。
想起什么,她朝外头喊一句:“小林子,记住了,今日小卒子过河了,回头叫我记下来呢。”
门外小林子高兴地应道:“是,主子。”也有他一份功劳。
交代好后,她喜气洋洋重新坐回来,催促道:“爷,到您了,您快下。”
一副智计在握,成竹在胸的模样,仿佛赢了一般。
第614章 敲山震虎
皇帝感到好笑,心想看她那般高兴,要不要让她赢一局。
他笑着看向棋局,一看,顿住了。
嗯……方才想事太入神,忘了收手了……
莲花见他没动作,又接着催促道:“您快下呀,爷,是不是要想一想?那也可吧,毕竟这可是我想了……”许久的法子,要想一想也是应该的……
话未说完,她笑容慢慢消失,微微张嘴,懵懵地看向那棋局。
爷将她军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她仔细瞧去,算了算,竟是在她小卒子过河的前一步,万岁爷将她军的!
而她全神贯注在那个卒子上,竟没发觉。
又输了!
河也没过就又输了!
她嘴巴一鼓,丧丧的靠倒在软枕上,蔫巴下来,委屈巴巴的。
她的模样,逗得皇帝忍不住笑出声来:“重来一局,如何?”
下一局定然让她的卒子过河。
莲花摇了摇头,没精打采地道:“哎,我先歇一会儿嘛……”
一副被打击到了的模样。
皇帝有些于心不忍,摸了摸她的脸:“就这般想让兵卒过河?”
莲花蔫儿吧唧地道:“爷的赢是将我军,我的赢便只是在爷赢之前,在您的眼皮底下将卒子过个河。”
她就心满意足了,没奢求能赢万岁爷。
皇帝挑挑眉,难怪她如此执着,原来专注在此事之上,只定了一个小小的目标。
不待他说话,莲花支起身子,揉了揉脸,直接将棋盘拨乱:“再来一局,哼哼,爷您放心好了,这回我就只差一步,下回我一定会过的,您等着瞧好了。”
边说边将拨乱的棋子挑拣出来重新摆局,竟是又振作起了精神。
这样的情形,已发生过多回。
每每被杀得丢盔弃甲,被打击得信心碎了一地时,连皇帝都想给她放水之时,莲花总能很快便振作,这点连皇帝也看得惊叹不已。
皇帝一瞬柔和了眉眼:“好,朕等着你。”
莲花顿时眉眼弯弯起来。
她抽空对外头吼了一嗓子:“小林子,不必记那小卒子过河了,没过呢。”
门外小林子失望的应了一声。
偏殿内的两人,又开始了新的一盘棋局。
于此同时,薛府上。
下朝后,薛平没有去衙门,回了薛府。
今日的他,简直焦头烂额,怎么会有心思回户部衙门。
他一回来,便听说了郭家的事,知道整个郭家如今已被内卫司的人守住,郭府里头的人也被全部抓去投入了内卫司的牢中。
进了内卫司的牢里,便是有诸多人脉,有千百般手段,也无计可施,只能去求皇帝。
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明白不过。
只是他十分想不通,就五百斤私盐,怎么会劳动内卫司?
他总觉得心惊肉跳的,十分不安。
难不成是为了除掉徐虎父女,近**皇帝太狠,引发的反弹,皇帝敲山震虎,是借机告诉他,已知他是皇嗣一案上的幕后推手?
可怎么偏偏是郭家?
正在他深思之际,门外传来动静:
“老爷,夫人上吊了!”
薛府管家脚步匆匆而来,满头大汗,人还没进门,就先喊了开来。
薛平狠狠一拍桌案,双眸满是厉色,怒气冲冲道:“你跟她说,若她真想死,老夫亲自送她一程!”
薛府管家一凛,知他已是不耐到了几点,小心翼翼道:“是,老爷,这便去劝劝夫人。”
说着顾不上擦汗,又低着头匆匆走了出去。
薛平心气还不平顺,嘴里狠狠咒骂,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无知妇人,除了添乱,什么忙也帮不上,当年若不是为了郭家的钱财,他怎会娶这样的人!
从得知郭府出事,那无知妇人等在了薛府门外,等着他回来,一见他便嚎丧似的,不顾人多眼杂,想使那撒泼打滚的一套,让他救救郭家。
好不容易将人扯进府里,安抚了几句,这妇人又玩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如今紧要关头,错一步兴许就万劫不复,他哪里有空搭理她,直接让人将她关起来,没想到就是这般,还不消停。
待他稍稍冷静一些,正想接着思索,没想到外头又传来脚步声。
还没完没了了!
薛平当即大怒,直接将桌上茶盏举起,正要摔到门口,看见来人,当即收了手。
他急切开口:“如何,那蠢货是不是也被关进了内卫司?”
如果是,那他就一定得想法子救了,只是从内卫司手里将人救出来,谈何容易,一不小心,自己兴许也被受牵连,因郭家之事,自己已被罚俸一年,这还是明面上他与郭家无甚往来的结果。
来人知晓薛平指的是郭能,也不废话,直接道:“回老爷,郭少爷兴许没被抓进去。小的听说,昨夜郭府不远处的大街上,传来了好大的爆炸声,一群人追杀一辆马车上的人,那辆马车借着爆炸,给逃了出去。”
薛平不由问道:“那马车莫非……”
来人点点头:“小的特地打听了,在那片火光中,有人瞧见那辆逃走的马车,是郭府的马车,马车上还勾了一人,听身形的描述,很像那郭顺。小的想,郭府发生如此大事,那郭顺一定会护着郭少爷,不会独自逃走,所以那马车里的人,很大可能便是郭家少爷。”
薛平听着心头砰砰直跳,他精神一振:“打听清楚了,真是郭家马车?”
来人十分肯定:“是,大人,爆炸的大街旁,那座府邸所住的,正是与您交好的大人,他的家奴将所见都告诉了小的。”
忙活了一上午,滴水未进,他口有些干,咽了咽唾沫,接着道:“爆炸之前,那处大街上有激烈打斗声,那位大人的家奴不敢靠太近,爆炸传来,那家家奴才爬上墙头,正好瞧见了那马车逃走的一幕,借着火光瞧得真切,真是郭家马车,不过只瞧到了一眼,便有阵风吹来,将他吹跌落了墙头。”
他面色带着一丝喜意:“奴才猜想,定是郭顺护着郭少爷逃了出来,引来内卫司的追兵,才会在大街上当场打了起来,最后还是让郭家少爷逃了出来,街上尽管打扫干净了,但小的亲自去查看过了,还有些血迹在。”
第615章 杀了他
薛平大喜,嘴里连连道:“好好好,天不绝我。”
郭顺这人,他是知道的,此人心性坚韧,办事毒辣,狠绝果断,能力极强。
他曾经还想亲自招揽,只可惜此人是郭家老太爷专为他那侄子郭能培养出来的,只听命于郭能一人,只得作罢。
若不是有郭顺这个能人在,他也不会放心将那事交予郭能。
若是郭顺也在,就不难解释郭能能逃出来了。
只要郭能能逃出来,其余郭家之人,便没有了救的价值。
薛平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他亲自走到来人面前,拍了拍来人肩膀,将手中茶盏递过去:“此事办得不错,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嗓。”
来人受宠若惊:“多谢老爷,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他小心翼翼接过茶盏,小心喝了一口,顿时满口甘甜,不愧是老爷喝的茶啊。
他只敢喝一小口,不敢多喝,想起什么,又赶忙道:“老爷,内卫司的人追着郭少爷去了,咱们要不要派人去救?”
薛平开始蹙眉,在书房中走来走去,沉吟半晌,最后眯起眼睛下定决心,道:“要,但不是救。”
来人一愣:“老爷,您的意思是……”
薛平看向来人,面上浮现一个阴狠的表情:“找到他,杀了他和郭顺,万万不可让他们落入内卫司之人的手中。”
无毒不丈夫,郭能替他办过太多事了,尤其是那件抄家灭族的大事,指望着商贾之人能守住秘密,不如让死人守住秘密来得靠谱。
何况如今整个郭家都已倾覆,已没了利用价值,又被内卫司追杀,他隐隐嗅到了危机,郭能不能再留了。
与其费尽心思保护人,让人有落入内卫司手中的风险,不如他先下手为强。
来人打了个冷颤,忙低下头去:“是,老爷,小的明白了,这便带着人去。”
薛平点头:“嗯,去吧,要快,赶在内卫司找着人之前。”
“是。”来人小心将茶盏放回桌上,正要出去。
“慢!”
来人汗毛竖起,暗暗咽了咽口水,垂首回头:“老爷,还有何吩咐?”
薛平半眯着眼睛看着别处,想了想,嘱咐道:“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隐匿好身份,郭顺此人不简单,有他在,郭能不好杀,切忌杀人不成,反而暴露了身份。”
要是灭口不成,反而被发现,那就大大不妙了,逼急了,郭能此人兴许会豁出去,反过来威胁他。
这点他看得清楚。
“是,老爷放心,小的绝不会让他们看出来。”
“好,去吧。”薛平将人挥退。
他走回去坐下,仔细想了一遍,唤来人低声嘱咐了几句。
往辽北那些粮食,前不久郭能给他来了消息,已顺利送到。
为保险起见,他从不亲自联系那边,而是用暗语辗转几道手,每次运粮运其他的东西过去,顺利送达后,运粮的郭家人都在离开那边后,行至边远之所,飞鸽传书通知道郭能,郭能再通过特殊法子通知他。
此时那些郭府运粮之人,正在回来的途中,这些手脚还当处理干净。
虽然没了郭家,有些事不好办了,但那边暂时应当无事,等来年冰化之后,他已能找到新的人接替郭能。
如此,他细细想了一遍,确定再无疏漏,才放心。
郭家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等书房中安静下来,他不由得又想起宫中珍妃自首之事,忍不住心烦气躁起来。
他已让人去联系宫里了,只是不会那么快有消息回来,让他十分心焦。
他习惯性抬手想端茶盏,忽然想起方才将茶赏人了,烦躁地唤来人,重换一套茶盏,那被人喝过的茶盏全部丢了,不要了。
苍澜院偏殿内。
几局完毕,莲花又输了,依旧没将她的小卒子过河。
不过她也有进步的,次次就差一丁点了,万岁爷想拦她,瞧着越来越吃力了呢。
呃,这么说,其实也不大对,万岁爷在想事之中,才分一点点神过来,所以,不是爷下棋吃力,是爷想事儿想的下慢了些,唉……
她手上动作不停,将棋一一摆好,嘴里嘟嘟囔囔道:“我下棋虽不如爷,可是我玩别的,都很厉害呀,打弹弓打陀螺,上树掏鸟窝下河抓鱼,熏耗子捉虫子玩弹珠,样样精通,下棋不好一些也是应当的,而且我现下下的比先头好多了,嗯嗯,不错,再练练手就能过河了。”
输太多了,她自己安慰起自己来。
皇帝眼神看向她,从思绪中抽回神,莞尔一笑。
他的小妃嫔,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这么玩着,她也玩得很高兴。
看她自吹自擂的模样,皇帝笑容渐渐扩大,心想他的小妃嫔往常说的话,果然没有夸大的成分,句句属实,甚至还稍稍谦虚了些。
何止是她的同窗都服她,说是整个镇的孩子都服她,也不为过。
小的时候,他的小妃嫔简直是玩物丧志的一把好手,日日上书塾琢磨的不是读书,而是如何玩得更好,鬼点子一会儿一个,下了学堂呼朋唤友疯玩疯闹,孩子王一般的存在。
整个学堂,除了只怕先生,就没有怕的人。
又偏偏崇尚江湖侠义那一套,这个想来跟她二哥学的,好打抱不平,来了热闹非但不躲,还要凑上去看,瞧不惯的事当即带着一群小娃娃出头,那贺家小儿就被她教训过不少。
还会审时度势,认错认得极快看,能屈能伸。
幸好,有她娘管着,又有兄长做榜样,才没有养成贺家小儿那样纨绔的歪性子。
昨夜,皇帝从贺家小儿那里,将她“霸王花”的事迹听了个遍,而她还不知道,这总让他有种隐秘的欢喜,听着她吹嘘,暗暗在心中与贺昊说的对上,别有乐趣。
想到昨夜最后听到的话,皇帝笑容淡了几分。
昨夜的最后,那贺家小儿越说越激动,将从小被他的小妃嫔欺负之事,抖得干干净净,说到十岁那年,却戛然而止,语气中是浓浓的失落:
“有一日,休沐回来上学堂,不见那霸王花,初初我很高兴,心想最好霸王花永远不来学堂,这样学堂上,谁敢欺负我了?”
第616章 霸王花vs贺家小儿
“果然,那一日没了霸王花,我过得十分肆意潇洒,是上学那几年里,过得最好的一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便是抢别人的功课抄,都没人敢来打我。”
“第二日,霸王花也没来,我高兴坏了,忽然想起休沐前霸王花又干了一件坏事,便趁着人还没来,正好悄悄与先生告状,待霸王花来了,等着挨手心吧,只是那次,我告状后,先生也不同以往一般生气,只叹着气摇摇头,便走开了,让我十分费解。”
“第三日、第四日霸王花依旧没有出现过,渐渐的,街头巷尾都在传,莲家犯事了,莲家一家都被抓走了,那时我还小,没注意太多。”
“直到书塾里,有人传霸王花不见了,与她交好的同窗都休了假,我才意识到莲家,也就霸王花她家出了事,霸王花是因此事不见的。哼,这些同窗真不讲义气,想当初霸王花为了他们,日日欺负我和我的人,可霸王花家中出了事,他们却做缩头乌龟,呸,这样的人也配与她交好?”
“我也不知为何,就是气不过,想当初为了这些孬种,霸王花可不少揍我,而如今霸王花不见了,那些人没找她不算,还躲了起来,若我是霸王花的朋友……算了,我不是,我爹不喜欢莲家,我便不喜欢霸王花。”
“于是等那些人来后,我便日日欺负他们,反正没了霸王花,又没人与他们出气,也算有些乐趣。不过后头才知晓,与霸王花玩得好这些人,不是没有去找霸王花,是被家里的爹娘拘着不准出门,后头他们有去找霸王花,只是找不到,知道这件事后,我便没再欺负他们了。”
最后,贺昊语气怅然若失:“直到现下,霸王花再也没出现过了,这本该高兴之事,后来没了她的学堂,唯我马首是瞻,可我也不知为何,觉得上学堂越来越没劲儿了,又陆陆续续上了一年多,便不去上了,没意思……”
“有时候做梦,梦到霸王花又回来了,吓都吓醒了,可是发现是梦,不知为何又很失望。霸王花就是我的克星,有她在,我耍一回威风就得被揍一回,可是没有她,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没滋没味的。”
贺昊说到这里,很是失落,没有再说下去。
记得当时听到这里,皇帝忍着怒火问道:“你可知,她不能来学堂,你爹乃罪魁祸首之一?”
贺家那小儿,失神了一会儿道:“先头不知,家里没人与我说,我娘倒是与我说过,说从此以后再也无人敢欺负我了,城里我想如何便如何,那会儿没想明白。后头长大了点,看我爹生意越来越大,莲家的宅子也成了我们家的,便猜到了些什么,可那是我爹,我又能如何。”
皇帝冷笑一声:“今日之果,乃尔等罪有应得,你可服?”
贺家那小儿垂头不语,半晌,在皇帝要离开之际,才开口:“大爷,不瞒您说,方才在这间黑屋里时,我还以为是我爹害的人,化作厉鬼找我来了,吓得我都尿裤子了。”
又长叹一口气,坦然道:“唉,我从前便想过有这么一天,我爹干了那么多坏事,不遭雷劈便是万幸,我是他儿子,受了他的好处,没个好下场也是应该。所以啊,后头猜出霸王花家里之事后,我便不想再努力了,我爹想教我管生意,我也懒得管,日日斗斗蛐蛐,喝喝酒,去花楼里听听小曲,岂不美哉,反正我家的钱也花不完,能过一日好日子便过一日。”
这番话,倒是让皇帝高看了他一眼,他没想到贺家小儿,看着一副窝囊猥琐相,心性倒有几分豁达,原本想将贺家小儿连坐的心,也淡去了一些。
这个纨绔子弟,不过是家里宠坏罢了,终归到底,伤天害理之事也非他做的,有的选时,也并未选与其父同流合污,与薛婉君是两类人。
最终,皇帝没有依着自己先头的想法,打这小子一顿,而是让人押了回去,却也并未宽大处置,就像贺家小儿说的,享受了父辈带来的好处,就该付出代价。
若是他的小妃嫔一家还好好的活着,那么留贺家小儿一命未尝不可,也算全了这小儿在他小妃嫔出事后,想出头的情谊。
“万岁爷,到你啦。”
一声呼唤将皇帝拉回,他抬眼看去,便见他的小妃嫔扶着腰凑近他,圆圆的杏仁眼好奇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展颜一笑,顺手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一口:“怎么了?”
莲花眨眨眼,问道:“爷,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呀?”
皇帝伸手扶着她的腰身,让她轻松些:“怎么如此问?”
莲花顺着坐回去,将那软枕正了正,垫在腰后:“瞧您神思不属的呀,您往常有难事要琢磨,便是这个模样的。”
还是很大很大的事,就会这样子。
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甚至连眉头都没有拧着,但她就是知道,万岁爷遇到难事了,而且这次的难事,恐怕还很难很难。
皇帝心里暖,嘴角微扬:“无他,不过闹鼠患罢了。”
贺家的事不能说,莲家的事也不能说,能说的不过鼠患。
他说完,在棋局上移了一个棋子。
一听鼠患,莲花立马来了精神:“闹耗子啦?”
她连象棋也顾不得下了,双眼亮晶晶地炫耀道:“爷,这事我最在行了,若是家里的耗子,养只狸花猫呀,就养一只,保管家里的粮食仓库都好好的,一听猫叫,家里的耗子都吓破了胆儿去。从前我们家就养了一只橘猫,叫旺财,我给起的名儿。”
她家的旺财,小小的一只,橘色的花纹,浑身矫健的肌肉,吃饱喝足时候,踏着猫步巡视领地,像个小老虎,光抓老鼠便能养活它自己,都不用喂,可厉害了,叼的老鼠都有它三成的体型大小了,很神气。
“嗯?”皇帝顺着问,心念一动:“若是田里的鼠患,该如何治?”
第617章 治鼠患
莲花嘿嘿一笑,小贝齿露了出来,笑得贼兮兮的:“田里的嘛,嘻嘻,若是秋收时发现的,那就用烟熏呀,找着耗子窝,在洞口烧湿柴火,拿扇子将浓烟煽进去,在洞口放笼子,一熏出来,它们正好撞进笼子里。”
她跟着娘去乡下时候玩过,创下了辉煌的战绩。
娘与佃户叔叔婶婶们聊事,她便与小娃娃们去熏耗子,熏了一个又一个的老鼠洞,好玩极了,最重要的事,干这事,娘亲会夸她。
皇帝手指轻点桌面,来了兴致:“不是秋收时候呢?”
“噢哟,那更简单了,直接药了呀!”莲花理所当然道:“药耗子,最简单的法子了,将老鼠药拌在谷子里,谷子可以先炒一炒,香香的,更好一些,放在耗子常走的地方,药了它们。”
秋季,田里庄家长好了,耗子有田里的粮食吃了,药耗子便不大管事,而且秋季田里干涸,适合熏耗子,稻杆儿都是现成的,好操作得很。
其余时候耗子在田里找不到什么吃的,下药药耗子最管事,就是费点谷子。
家里的耗子,用药的也行,但死耗子会也不知死哪去,也怕家里的活物误食了被药的耗子和耗子药,像她家,就很怕旺财误吃。
皇帝点头,面上一副了然的模样,若是私兵之事,也如此简单便好了。
他嘴角含笑:“囡囡懂得不少。”
听着很是有趣,难怪当初来苍澜院时候,就见里头种了不少瓜果蔬菜,有些甚至连他都叫不出名,她是真的在经历过田间的农事,比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大臣,实在多了。
莲花眉飞色舞地说:“哎呀,也没有多少啦,这也是小时别人教我的。爷,你知晓哪种耗子最好药么?”
不待皇帝回答,她直接道:“是那种一窝一窝的,一个来吃耗子药了,其余的也跟着来吃,这样的最好药了,不过耗子被药多了也会学精,见同伴出事多了,就再也不上当了,所以药耗子的粮食最好久不久换一换,不过还是初初的效果好,或是它们没找着吃的,饿狠了,就很好药。”
皇帝听着听着,逐渐收起笑容,重复道:“一窝一窝,下药,除鼠患?”
“是的呀。”莲花撑着下巴感叹道:“以前我常在想,若是有一种耗子药,吃了后发作得晚一些,等所有耗子都上当了,再发作,那该多好啊。”
皇帝脑中一道灵光劈过,顿时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他猛然起身,吓了莲花一跳,跟着起身:“爷,您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直接道:“囡囡,不能陪你下棋了,朕想到了一些事,要去处置。”
莲花放下心来,摆了摆手:“哦哦,去吧,爷,正好我也困了,我歇息一会儿。”
兴许是万岁爷想到了解决难事的法子吧,这是好事。
皇帝“嗯”地一声,抬脚便走,待快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去,就见他的小妃嫔还在注视着他。
他心里一暖,快步回转身走回来,俯身过去,在她的不解之中捧着她的脸蛋,连亲了好几口。
亲完后开怀夸道:“囡囡怎如此聪慧,真是朕的福星。”
尽管不知发生了何事,万岁爷的举动让她很高兴,莲花咯咯直笑,笑得脸蛋红扑扑的,十分高兴,嘴里矜持地道哪里哪里,都是拾人牙慧。
皇帝见她模样可爱,又狠狠亲了几口,这才动身出去。
走到苍澜院外,他对着身旁的人道:“立即传内卫司陈卫来见朕。”
他要确定确定,那些私兵在村落中生活的情形。
陈卫禀报时候,提到了这些私兵有些已与百姓通婚,呈村落状分布。
为了隐匿,这些私兵与百姓混居,的确成功蒙混到了现在,好处显而易见。
可却也有极大的害处,那便是与百姓混居活得相对安逸,很容易放松警惕,渐渐被百姓习惯所同化,缺了正规的军队纪律和血性。
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久离沙场,游兵散将又能保留多少军中的规矩?
兴许连水源的保护,也无军队中那般警醒,如此以来,想不费吹灰之力治鼠患,未必没有机会。
最后还有一点,当年逆王身边并无特别出色的将领,数得上号的,都已被斩杀,这些游兵散将若没有出色将领带领,不过一盆散沙,任薛平再好的布局也无用。
终归到底,薛平也不过是一个权臣,无领军之才。
若不是顾忌那些百姓,当场可歼。
这些皇帝都看得明白,如今得到了莲花的启发,他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可行,最大的难点便解决了……
内卫监里。
陈卫看着眼前长着桃花眼的年轻男子,心中举棋不定,他看不透此人。
这名年轻男子来之时,他便按祖师爷的吩咐,告诉他,他的投名状祖师爷笑纳了。
只是与预想中稍有不同,这名年轻男子先是一喜,后却收敛起来,询问了郭家之事。
郭家之事,他刚回并不如何清楚,不过郭家被抄,与他们跟踪运粮队之事无关,是万岁爷亲自下的令去抓的,对外宣称郭家贩卖私盐。
他未多说什么,只简单说了两句,至于运粮队的事,他一句未提。
听完他的说辞后,年轻男子蹙眉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他们祖师爷既还未回京,投名状又已收,如何才能进内卫监。
陈卫十分惊心,不曾想这年轻男子如此敏锐。
祖师爷与他们出京一事,知道的人没几个,即便当初线索是这人和另一个中年男子提供的,可祖师爷在此人面前,从未表现过有出京的打算。
而且当初提供线索时,他与祖师爷一起见过这两人,故而此人即使猜测到祖师爷为那事出京了,但他如今在此,投名状又已收,如何也不会猜祖师爷未回才是。
还有,他只讲了投名状已收,是希望此人放下戒心,让人以为能进内卫司了,没想到此人当场就猜了出来,没那么容易进。
第618章 留在内卫司
在回京之前,曹德嘱咐过陈卫,让他找这两人,看看陈发是否已摸清这两人的底细,若不曾摸清,那么他便亲自问他们的底细,不说或说得有疏漏,都将人关起来,等曹德回来。
这事陈卫回来后谁也没有说,连陈发都不知。
至于收不收进内卫司,他也猜不透祖师爷的打算,做不得主。
见他不说话,莲宝直言道:“我来此,并无恶意。前几日,我与我叔跟踪郭家家主,我叔被郭家擒了,生受折磨,昨夜我想救他,只是不巧碰上内卫司抄了郭家,连我叔也一并带走了,我叔你也见过,便是当初与我一同的另一人。”
既内卫司的祖师爷抛出了橄榄枝,那么他打开天窗说亮话也无妨,不直接说,反而会引来猜忌。
陈卫一愣:“是那受刑重伤之人?”
“对。”莲宝眼神带了一丝急切:“他现下如何了?”
那人陈卫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就是当初提供线索的另一人。
他道:“伤口处置了,大多是皮肉伤,只是有几道伤伤得极重,人如今还在昏迷之中。”
莲宝心提了起来,紧张问道:“可否带我去看看他?”
陈卫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情有义,真实了许多,思索再三,做下了决定。
自此,陈卫知道了莲宝来的目的。
皇帝派的人来传陈卫时,陈卫正带着莲宝见马叔,在一间单独的牢房里头,马叔身上的伤口已包扎过,人确实还昏迷着。
等看过人,陈卫出口问了莲宝来历。
莲宝看了眼马叔,心中做下决断,直言道是从南面而来,与郭家有仇,盯着郭家也是因为想报仇。
至于其余底细,莲宝直言不讳,想亲自问一问他们祖师爷,听闻内卫司用人,不问出身,不问来历,此话是否作数,若是作数会将实情告知。
若一般人,像毛大牛、老刘这般简单的,陈卫直接予答复即可。
但这个年轻男子,陈卫却无法做主,他知道祖师爷极为看重此人,若是不将此人来历弄得清清楚楚,恐怕祖师爷不会放心。
而且这个年轻男子太聪明了,来历和行踪连陈发都查不到,自见到他起,一直掌握着主动权,他没有自信可以甄别此人所言。
于私上,陈卫很欣赏此人的能力,知微见着,不邀功,说话极有分寸,而且也足够坦荡,闻弦歌而知雅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很省事,若真的能进内卫司,他一百个欢迎。
他甚至在想,若有此人在祖师爷身边,兴许祖师爷赏下的挺杖便不会那么多。
但于公上,此时乃关键时期,私兵之事不能泄露半分消息出去,在祖师爷没回之前,这样的聪明人,先留在内卫司更稳妥。
而且他不知祖师爷对此人有什么安排和想法,还是等祖师爷回来亲自把关吧。
待想通了这些,陈卫心中不再举棋不定。
还未等他有进一步动作,便有人来找他。
“卫哥。”皇帝派来的人向他耳语了几句。
陈卫面色发生变化,当即对莲宝一拱手道:“抱歉,我现下还有事,不能相陪。”
不等莲宝有反应,陈卫指着马叔,对着身旁一个属下吩咐:“你去请个大夫,再找间屋子,将人挪出去,让大夫守着他,不可慢待。”
交代完,又对莲宝道:“你叔伤得太重,不便周折,留在内卫司养伤的好,兄台也留下,照顾你叔如何?等我们祖师爷回来,也好见他。”
虽是商量的语气,决定却是不容置疑。
陈卫能这般以礼相待,在内卫司来说,已属罕见,全因他知道曹德很欣赏莲宝,想吸纳莲宝进内卫司,故而以礼相待,没有在这些小事上怠慢。
“好,多谢大人。”莲宝一拱手,应得也干脆。
这次来内卫司,他主要的目的便是救出马叔,看见马叔,他才真正感受到马叔伤得多重,心又痛又担忧,便是内卫司不留他,他也放心不下马叔。
与陈卫的相处,远没有内卫司的祖师爷压力那般大,从字里行间,他一瞬便猜出了内卫司的祖师爷未回,还有郭家不是因为粮食辎重之事而被抄。
同时也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和马叔提供的线索牵连甚大,所以内卫司的祖师爷才亲自出动,至今未归。
自然的,为了防止泄露,陈卫将他和马叔留在内卫司,才会更放心。
莲宝干脆应下后,又开口道:“能否请求大人,派人去清风搂说一声,说我与马叔一切安好,以便让家中安心。”
陈卫一顿,诧异地看着他,这是主动交代,让内卫司查他的底细了?
这十分难得,先头内卫司的人苦于不知人从何来,查不清楚来历,如今有了清风楼这个线索,就好办了。
陈卫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好感,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走出牢房,走出内卫司,他大步地朝着星辰殿而去。
到了星辰殿,他在里面待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还带了敬仰和激动之色。
回到了内卫司,他依着吩咐,写了一张纸条,绑在了信鸽腿上,往天上一抛,朝着北边抛去……
星辰殿内。
皇帝心情大好,私兵之事,他已将旨意传递出去,剩下的便是沈石和曹德之事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至于如何完成任务,该是沈石操心之事,他只管等着捷报。
沈石并非迂腐之人,只稍提点几句,想来便能举一反三,灵活用之,他对此人有信心。
喝了一口茶,皇帝想起一事,也是时候了。
他沉吟片刻,大手一挥,将太原府解元连慕的考卷发回礼部,由礼部尚书带人亲自阅卷,将结果呈上,择日放榜。
待做完此事,他唤来人问道:“掌刑司那边情况如何?”
张庆弯着腰,一五一十的并报道:“回万岁爷的话,珍妃口供与华宁殿的两个奴才,还有苍澜院齐嬷嬷名下宫女冬雪、掌刑司的小顺子等人皆对上了,矛头全部指向从前在尚宫局当差、如今瓷器库副总管一职的夏雷,德妃娘娘从未与他有过接触,此人倒是去过华庆殿。”
第619章 德妃受惊了
张庆说的这些话,其实超过九成是真的,只有不到一成假的掺在里头。
却正是这一成假的,在里头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将矛头瞬间从德妃转移到了贵妃。
冬雪招供的人是德妃,不是贵妃,新的口供却看不到这一点,只提起了与夏雷的接触。
珍妃也从未听到过采华和文嬷嬷的秘密交谈,她只是隐约知道这两个奴才得了谁的指使,却不确定是贵妃的。
她的自首,是皇帝的安排。
当初皇帝让张庆给珍妃两个选择,一个是让她在和泰庙,了却残生,另一个是要她做一件事,事后可帮她改名换姓,放她出宫。
对于她曾有意给莲花送过活血的熏香和香炉,她的奴才已招认,张庆说这些与她时,珍妃冷汗淋漓,她知道她没得选,皇帝给她的选择已仁至义尽。
最后,她选择了第二个,她要出宫,她要自由。
这些事都是张庆经手的,他心里很清楚,此时这一场对话,不过是走过场罢了。
皇帝淡淡地道:“嗯,将此事传出去吧,尽快传到那位耳中,今日放出的那些爱卿也别落下。”
吩咐完这一句,他话未停,接着吩咐:“派个人去御兽园,将德妃放了,她受惊了,去朕私库中挑些物件送过去。告诉她,如今宫中没个人管事,不成样子,让她尽快回来。”
张庆恭恭敬敬道:“喳。”
皇帝又道:“算算时日,徐爱卿闭门思过已有一段日子,想来下次不敢再殿前失仪,那便将守在徐府的禁军撤回吧。”
“是。”张庆头垂得越发低,心里越发仰望,当初禁足徐大将军时,万岁爷用的殿前失仪的罪名,想来当时已算好了今日。
“徐爱卿乃武将出身,底下的人又不好管教,平日里管着这些人已心力交瘁,又闷了这些时日,莫闷出病来,你去带褚院正一同前往徐府,替他诊治一二。”
张庆怔了怔,不待多想,立即道:“是。”
“嗯,去办吧。”
张庆当即行了告退礼。
不久之后,前朝后宫都掀起了一阵新的浪潮,甚至席卷了整个京城,热闹得很。
礼部尚书范公接到旨意后,精光一闪,他等这一刻已许久,当即唤人去将审卷之人都一一叫到礼部,待人来齐了,在众人面前将封存考卷的盒子当场打开。
秦祭酒等人心痒难耐,都迫不及待伸着头看去,从未有过一个考生的卷子,令他们如此期待。
别看秦祭酒在贾监丞和其余学子面前端得住,实则他也等得心焦,心里直犯嘀咕,不知京中这一阵风何时过去,贾监丞和国子监的学子,日日在他面前转悠,他也受不住了。
最重要的是,听闻连慕在国子监中十分淡定,这让他更加好奇卷子是如何作答的。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范公将考卷,在一张特地腾出的宽阔的桌子前,小心翼翼的摊开,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紧张。
刚摊开,还没来得及去看,外头传来一阵骚动,是吏部尚书闻讯赶来了,不过被人拦住了。
吏部尚书虽已放弃了收连慕为门生的打算,但他依旧还是想看看,此子如何惊才绝绝。
便是不合章程,被拦在了外头,他也不在意,只焦急地等着,他也不知等什么,就是想来。
此事刑部尚书也听说了,却是没来,其他消息他已收到,怕是得忙一段时日了……
国子监中的当事人莲沐苏,收到了家书,却是皱起了眉头,信中称郭家被抄,郭能已逃,莲宝为救马叔入了内卫司,现下正在内卫司中暂住,一切安好,让不必去找。
莲宝一向爱冒险,作为兄长的,这让他如何不担心。
且郭家被抄,郭能这个罪魁祸首潜逃在外,他是不信起因是贩卖私盐,却实在想不通是是因何事。
若郭家只是权利交锋下的马前卒,那么莲家此时为避博弈双方辗轧,保全己身,是不适宜走出来为自己翻案的。
何况当初逃出来时,直接北上去找到小妹,没有回家乡寻翻案的证据,手中可用的证据不多。
若错过了这个时机,往后更难翻案。
莲家人至今还是畏罪潜逃之身,被流放之所当地的府衙通缉。
难道莲家就要活在这样的阴影之下,一辈子见不得光?
莲沐苏心中充满了忧虑,连范公给他新掉落的孤本注释都看不进去了。
想了半晌,他摇了摇头,郭家之事先静观其变,先打听打听莲宝之事吧。
这么想着,他朝着贾监丞的教舍走去。
与此同时,星辰殿迎来了一个影卫,刹那,皇帝的好心情消失无踪,拿着手中的画押的口供阴晴不定。
御兽园的亭子里。
徐德妃拍了拍身旁大猫的,大猫意会,迈着优雅的步伐款款走向远处。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还是在这里住着舒坦啊,住在一群畜生中间,竟比住在后宫一群妃子中还舒坦。”
传旨的星辰殿小太监——小喜子,眼角一阵抽搐。
这话说得,他都不敢接……
这个鬼地方,也只有德妃娘娘住得如此高兴吧,瞧瞧那些猛禽凶兽,看着就吓人。
德妃娘娘也是稀奇,当初万岁爷要将她关起来,问她选个地儿,她选在了御兽园。
御兽园当年发生过一件事,猛禽凶兽集体发狂,暴起伤人,饲养猛兽的太监死了几个,最后这些猛禽凶兽还窜了几头进御花园,伤了几个奴才,又咬死了一个宫女,还捣烂了一个太嫔的脸。
最终出动了禁军,将伤人的猛兽击杀,后来让人修了围墙,将整个御兽园与御花园完全隔开,才无此类事件发生。
也怪先帝荒唐,为一个塞外和亲的妃子修建了御兽园,图方便,将御兽园修建在御花园旁边,挨在一起,只围了一圈木栅栏,后来有段木栅栏腐朽坏了无人知,便发生了那样的惨事。
那事已是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的御兽园,几乎没有人去,不过那道门也不会轻易开就是,晚入宫一些的人都不知有御兽园这地儿。
第620章 兽皆有灵
里头饲养的凶兽猛禽只剩寥寥无几,不到先帝时的一成,大多老死了。
活着的凶兽猛禽年纪也十分之大,园子里已是多年没有补充新的凶兽了,园内繁殖的也是温顺些的物种,万岁爷觉得费银子,还想裁撤了去。
没想到德妃娘娘竟敢选这样的地方,他来传旨时候都害怕。
明镜走过来,恰巧听到这句,无奈道:“主子……”
“这里都是畜生,又不会传出去。”德妃道,转头看见小喜子,笑了一下:“差点忘了还有你,你不会传出去吧?”
不等回答,又说“罢了,传便传”,耸了耸肩,一副即便传出去,也无所谓的模样。
小喜子:“……”
明镜走到她身边,眼神满是无奈,她禀报道:“主子,都收拾好了,该回去了。”
德妃长长叹了一口气。
小喜子见状,开口安慰道:“娘娘,您就放心吧,万岁爷知您是被冤的,如今整个后宫都知晓是有人诬陷您……”
德妃不在意的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迈动修长的双腿,朝着御兽园的宫门走去。
走了几步,还是不甘心的叹气:“唉,又得回去当皇帝的走狗了。这里兽皆有灵,荒废了可惜,我在此处住着甚好,不知若是后宫管得好,皇帝会不会将此处让我住下去?”
说着停了下来,看向小喜子。
小喜子埋头跟在后头,听得额头正冒冷汗。
私下听闻德妃娘娘直爽彪悍,说话大胆直接,闻名不如见面,没想到万岁爷也敢埋汰,听听当万岁爷的走狗,像什么话啊,这真是四妃之首能说的话?
能协理后宫,乃天大的荣耀,是所有妃子都梦寐以求之事,没想到德妃娘娘却当成了苦差事,真是稀事。
默默听到后面,小喜子见德妃停下,一愣,抬起头来,才发现那话是问他的。
他打一激灵,忙劝道:“娘娘,当年这里可是出过事的,老虎即便老掉了牙口也是老虎,为了您的安危,您还请三思啊……”
德妃面色变冷,哼了一声:“人祸罢了,安在畜生的头上算什么事。你来前,万岁爷是不是说了什么?”
小喜子尴尬地笑笑:“是,爷说如今宫中没个人管事,不成样子,让您尽快回去。”
难怪万岁爷特地嘱咐这一句,他原本还想有些多此一举啊,没想到爷真是英明啊,德妃真的不想回……
“也罢,得这些清闲的日子,已属不易,走吧。”
德妃撂下一句话,不再停留,大步朝着宫门走去。
听皇帝的话,不能听表面意思,这话的深层意思,是说宫里已清理了一遍,让她赶紧回去掌控大局。
看来她被“关押”的日子,宫里的钉子都被拔出了,若她猜得不错,哪司的掌事心向贵妃也都浮出水面,正是回去收拾的好时候。
她心中感慨,皇帝真是老谋深算,为了妹妹煞费苦心了,若是被害的不是妹妹,她敢说便是她陷入宫务琐事中焦头烂额个一年半载,也不会出手帮她一下,不斥责她办事无能,已是谢天谢地。
路都给她铺好了,回去摘桃子便是。
待走出一段距离,她心有所感,回头看去,便见那只大猫立在原地,静静的望着她。
德妃展颜一笑,只一挥手,那只大猫定了一会儿,转头慢慢踱回御兽园深处。
小喜子也跟着看过去,猛然咽口水,待大猫走后,他才松下来。
却在此时,空中有猛禽呼啸而来,吓了他一大跳,差点腿软跌到在地。
德妃目光上移,爽朗地笑了。
她抬起右臂,那苍鹰朝下飞来,落在她的右臂之上,飞得急了,身子晃了晃,胸脯上的毛一收一缩,呼吸急促。
这是一只年老力衰的苍鹰,怕出来伤人,被一直关着,捣烂了一个先帝妃嫔脸的,正是它。
在德妃来御兽园之前,这只年纪大的鹰已被关在笼中许久许久,从壮年被关到了老迈,最后一次飞便是那次被喂了下有药的肉,发狂闯祸那一次。
因那次伤人之事,即便这只鹰老迈力衰,无力伤人,却依旧被关着,直到德妃来,才放它出来转悠。
它认德妃。
德妃轻抚它的头安慰:“有空再来看你,若是有机会……”
她想到了莲花,知她妹妹喜欢威风凛凛的事物,就是不知喜不喜欢苍鹰。
想到她妹妹还有身孕,齐嬷嬷跟皇帝紧张得很,将人护得密不透风,连门都不让轻易出,想了想,还是算了。
毕竟是猛禽,她妹妹软软绵绵的,与她不同,兴许也会怕吧,遂不再想。
徐德妃不知的是,齐嬷嬷前阵子让莲花养鸟时,莲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养鹰,不过也因为御兽园当年发生的事,宫里不让养,齐嬷嬷吓了一跳,打消了她的念头。
若知道德妃关押在了这“神仙之地”,她非得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不可。
远处,有个老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远远便喊:“德妃娘娘,娘娘……耽搁娘娘了,奴才这便将它领回去。”
待到了跟前,老太监连忙请罪。
这个老太监一直在御兽园中当差,猛禽凶兽都爱与他清净,老太监也喜爱这些猛禽凶兽,别人知待御兽园没出息,能另谋出路的都托关系了,只有这个老太监不动如山,十年如一日。
“无妨。”德妃摸了摸苍鹰的羽毛:“去吧,得空定来看你。”
老太监拍了拍手臂上的陈旧牛皮护具,打了声呼哨。
苍鹰看了看德妃,煽动老迈的翅膀,当即飞了回去,立在老太监的护具之上。
老太监行礼告退,带着苍鹰回了鹰园。
远远的,还传来他哄苍鹰的声音:“鹰哥儿,娘娘还有事,莫扰了她,咱回吧……”
小喜子狠狠松了口气,双腿直发软,鹰便是鹰,即便老迈,那锐利的眼神也让人不敢直视。
他实在太敬佩德妃娘娘了,非但不怕猛禽凶兽,瞧着关系还很好的模样,方才在苍鹰落下那一刹那,他还以为要攻击德妃娘娘了,差点没尖叫出声。
往后有御兽园的差事,他都不敢领了。
德妃站着看那一人一鹰消失在眼前,一甩衣袖,大踏步离去,踏入喧嚣之中。
第621章 他什么时候病了
右臂的衣袖上还有苍鹰利爪勾破的洞,她也毫不在意。
在外人看来,这段时日德妃失了圣宠,被关了起来,日后能不能留条性命,还得另说,很是悲惨。
事实恰恰相反,德妃过的逍遥自在,是自明哥死了后,内心从未得到过的宁静。
在御兽园,她不必理会世事,不必管身上的担子和责任,什么都不必管,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有时候她怎么看这里的野兽,怎么与她像,都被关在方寸之地,此生注定待到老死,再也无法见到外头广阔的天地。
此事御兽园与御花园相通的那道高大宫门已开启。
德妃头也不回,直接踏入御花园之中,身后的宫门缓缓关闭。
一墙之隔,一面清净,一面喧嚣……
徐府内。
徐虎听完皇帝撤回禁军,撤销他闭门思过之事,恭敬有礼的拜谢皇恩,眉心却依旧紧蹙带着忧虑。
他客气地请张庆去喝杯茶。
张庆揣着手,也没拒绝,笑呵呵地跟着前往垂花厅。
一路上,张庆不经意地闲谈着,闲谈徐家一门从上到下忠心耿耿,令人敬佩,又感叹德妃娘娘一片丹心,即便被人诬陷也坚信万岁爷能还她公道。
他朝天拱拱手,道万岁爷英明,在赵忠等多人指证德妃娘娘之时,看破了其中的蹊跷,不为所动,终于等到了珍妃自首,还了德妃娘娘清白。
徐虎虎躯一震,心开始狂跳,问道什么意思?
张庆一拍脑门:“瞧咱家这脑子,万岁爷将德妃娘娘放了,现下娘娘应当已回到了华英殿之中,都忘了与大将军说了。”
徐虎大喜过望,不由连声道谢。
尽管他很相信自己女儿的人品,绝对不是害那皇嗣之人,而万岁爷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但尘埃落定之前,他还是极为担心的。
虽说那日万岁爷只让他在府中闭门思,是信他的暗示,但后头又派禁军守在徐府,这不禁让他忐忑得很。
终归是怕啊,怕自己的女儿有事,他就只这么一个女儿了。
如今知道自家女儿没事了,徐虎喜不自胜,连连大笑。
一高兴之下,他当即揽着张庆瘦弱的肩膀,称兄道弟,请他喝酒去。
张庆赶忙拒绝,说还有差事要办,喝杯茶就行。
徐虎也不恼,声如洪钟地唤来人,去将那年万岁爷赐下——他珍藏多年的那二两铁观音,一顿给张总管泡了,说得豪爽非凡,整个徐府都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
张庆笑呵呵地推辞了两句,走到垂花厅,双人让了一番,最终落座。
等上了茶,徐虎这才试探性地问道,如今宫中审出了什么,谁人敢如此大胆谋害皇嗣?
那赵忠狗贼,是陷害他女儿的人之一,不过他敏锐的觉察,这背后定有人指使,若让他知道……
张庆眼中暗芒划过,一副惊奇的模样道:“莫非大将军还不知?也是,将军一直奉旨思过,想来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这谋害皇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像是,像是……”
他仿佛忘记了,看向大壮,询问道:“像是谁来着?”
大壮上前一步道:“总管,这还不可知,听说操纵这些事的是一个奴才,常出入贵妃娘娘的华庆殿中,哪日什么时辰去的华庆殿一清二楚去,具体是为何事,奴才也不知,至于有无幕后主使,如今还无定论,可不敢说。”
“哦,的确还不知……”张庆恍然大悟,转头道:“大将军莫急,此案复杂,还未审完,得珍妃口供后,爷第一时间便放了德妃娘娘,至于有无幕后主使,想来很快便能水落石出,稍安勿躁。”
他端起茶盏,笑着敬了敬:“不谈这些,还是喝茶,喝茶!大将军这儿的茶真是不错,满口甘香,托大将军的福咯。”说着一脸享受地喝了起来。
徐虎虎目精光一闪,客气道:“这是万岁爷赐的茶叶,若说托福,那是托万岁爷的福啊。”
他垂眸端起茶盏喝了起来,心中细细思量这番话的深意。
万岁爷派过来的人,从不说废话,何况是张庆这样的人精。
这几句话透露了些细节,只说没有定论,却句句意有所指。
他心中确定了,里头有薛平手笔。
两人喝着茶,闲谈地十分开怀愉悦。
大壮中途离开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对张庆耳语了几句。
张庆放下茶盏,一拍大腿:“哎哟,咱家都给忘了。”
他起身告罪道:“大将军,万岁爷十分关切你的身体,特派了褚院正来替你诊治诊治,咱家方才与大将军聊得高兴,把这事都给忘了,让大将军拖着病躯与咱家喝茶,实在罪过罪过。”
徐虎彻底愣住了,这话……他什么时候病了?
饶是他反应再快,这话一出,也要跟不上节奏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张庆冲着大壮道:“快快请褚院正进来,替大将军诊治一二。”
他们出宫时候,褚院正不当值,他喝茶喝到现在,就是为了等人来。
“是。”大壮应了一声,脚步匆匆而去。
等大壮出去后,张庆又长吁短叹,对徐虎拱手赔罪,絮絮叨叨说万岁爷知道他底下的人不好管教,这些年劳心劳力的,十分辛苦,又德妃娘娘受人冤屈,别急出病来。
他看着徐虎满面红光的脸道,睁眼说瞎话道,瞧大将军这气色,实在太差了,着急上火都上了头,这人啊,焦虑难安时,心肝脾肺肾便容易出问题,可得好好看看,莫等晚了再看,都迟了。
在徐虎怔愣之间,张庆将话给说齐活了,一句都没让插嘴,说得严重得,仿佛得了不治之症一般。
一群武将浩浩荡荡打外头进来,恰巧听见了这几句话,顿时急红眼了,纷纷冲进垂花厅,人未到,声先至,大声嚷嚷是不是被赵忠和薛贵妃那狗娘养的气坏的。
有人提醒,说薛贵妃狗娘养恐怕大不敬,这群人顿时嚷嚷改口,改说薛平是狗娘养的。
……………………………………
秋风瑟瑟抖:小主们,码字鸡想除夕那天(1月31日)休息一天,学学生产队的驴,躺倒吃把草(\/w·\*),可怜可怜码字**,它毛发都秃了,正在激光治毛
第622章 大将军宜静养
他们先头一直被关着,今日刚被放了出来,连家也没回,一同去酒家大吃大喝了一顿。
正要各回各家时,得知徐虎闭门思过结束,又听到有人议论谋害皇嗣之事,好像是薛贵妃是主使,害了皇嗣,嫁祸给德妃娘娘,顿时不约而同都过来了。
等人这群咋咋呼呼的武将进到垂花厅,一看徐虎眉目舒展、精神抖擞、闲适喝着茶的模样,顿时惊疑不定。
那直肠子武将当场对旁边人嘀咕道:“我怎么没瞧出大将军有病啊?还像以前一样啊,难道不刮胡子不洗脸也是病?”
说完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
张庆没想到这群武将来得那么快,心里大叫不好,万岁爷差事还没办完。
他是吩咐了人专门把事儿不经意间传给了这些人,他计划得好好的,等这边事儿了,那些武将估摸还在半路,正好错开,却低估了这些人的行动力!
好家伙,这群人添乱的功夫绝对一流!
他急起来,又看徐虎没听懂他的意思,忙着急上火地冲着徐虎眨眼睛。
徐虎皱着眉若有所思,戏唱到此时,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却来不及细思。
那群武将见他蹙眉,挤挤攘攘地把他围了起来,嘘寒问暖,问咋回事,觉得哪里不适,是不是那些被狗娘养气的,把张庆都挤了出去。
正无计可施之际,张庆眼尖见大壮引着褚院正进到门口了,立即大叫:“都让开,让褚院正给大将军诊治一二,莫要耽搁了病情。”
厅中一静,武将心想,褚院正都出动了,恐怕大将军真有见不得光的病,肉眼是看不出来的。
这么想着,众人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
褚院正拎着个药箱,抬了抬手,喊了声“安静”,刚想说话的武将,又安静下来。
张庆擦了把汗,松了口气,总算是上了正轨了,重头戏来了。
褚院正板板正正开始把脉,徐虎十分配合。
把完左手把右手,又让徐虎伸出舌头看看舌苔,往日慈祥的脸,此时十分严肃。
一群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褚院正。
张庆目光瞅向大壮,大壮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张庆安心了。
待把脉完毕,一群武将憋不住了,七嘴八舌追着问如何了,没事吧。
褚院正比了手势,众人又安静下来,听他说:“大将军心气不畅,心阳虚,宜静养。”
这毛病,一群武将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搔头搔耳的想,不知谁问了一句:“我看大将军好端端的啊,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也就……邋遢了些,这严不严重啊?”
褚院正摆摆手,道:“心主血脉,藏神……有神明之心,神者,气血所化生之本也……主宰万事万物,虚灵不昧是也。心阳虚,亦可累及于肺,肺失宣发肃降,肺气亦虚,形成心肺气虚证……”
说了一通,听得个个都皱起了眉头,只听明白了大将军心跟肺都有问题。
徐虎在褚院正说“宜静养”三个字时,一瞬间福至心灵,想明白了张庆的何意。
这只怕是万岁爷让他装病,至于为何,恐怕跟前朝之事有关!
待褚院正将众人说懵后,说时迟那时快,他捂着心口,大喊一声:“来人啊,扶本将军上床躺着,我病了!”
那群武将先是一愣,后顿时急了起来,纷纷去扶“虚弱无力”的徐虎。
这番景象,看得张庆十分欣慰,暗道不愧是当朝的大将军啊,这么快便领悟了万岁爷的意思,他还是琢磨了一路,才想通一星半点。
徐虎不要这些武将扶,反而要把那群武将通通赶出门去,说要静养。
有不愿意走的,他虎目一瞪,面色一横,声如洪钟地开始咒骂起来:“他娘的,老子都快死了,你们还添乱,是嫌老子死得不够快?”
这群武将个个缩着脑袋,不敢吭声了。
却还没完,徐虎破口大骂,这些日子他的确憋疯了,心里担忧还得窝着,不知外头情景,现下还得“静养”,没处撒气,正好骂骂这些武将,把那口郁气骂出:
“奶奶个腿,你们在这里有什么用,能帮上什么忙,五大三粗毛手毛脚的,能帮老子洗澡还是替老子擦背,伺候老子有身娇体软的丫鬟好使?下厨有老子的厨娘好吃?在这碍手碍脚不算,还得老子给你们管饭给你们管酒,看着你们吃肉,老子静养,你们喝酒,老子静养,是想气死老子是吧?……”
“……几日不骂,如今老子骂的话就敢不听了?老子给你们脸了,敢在老子府上翻天,等老子静养好了,有你们好看……”
他指着这群武将的鼻子,一个个骂过去,最后气势汹汹道:“滚滚滚,都给老子滚!”
这群武将被骂的跟个小媳妇一般,都不敢吭声了,等徐虎骂完,他们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耸头搭脑灰溜溜跑出了徐府,十分有默契,临走还不忘给张庆他们打个招呼,十分有礼貌,显然这种情况对他们很常见。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张庆和大壮等人叹为观止。
待骂完,徐虎神清气爽,面上露出笑来,转头看见张庆,面色顿时尴尬起来,摸了摸鼻子:“骂得痛快,一起收刹不住,让你们见笑了。”
张庆总算知道德妃那直爽的性子从何而来,有其父言传身教,想学不会都难,不过好在德妃没有老子老子的称呼,幸好幸好。
他竖起大拇指,真心敬佩地道:“大将军出手,真是不同凡响,文能骂…亲戚,武能打仗,身经百战,我等佩服佩服。”
一时嘴快,差点把文能骂娘也说出来了。
那群武将有多难治,张庆是知道的,在万岁爷面前,这群人很温顺不敢造次,但在朝臣里就不是这样了,当场就敢打人,前不久散了朝,那赵忠不就被围殴了?
要不是薛平见机行事得快,怕是连薛平也敢打。
也就徐大将军能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把他们从一群猛虎治得跟群绵羊似的。
第623章 找罪魁祸首去
张庆心里清楚,这些武将别看一脸莽夫相,能走到上朝听政位置的,个个都是面厚心黑的主,下黑手极有分寸,打人打得一身皮肉伤,又痛又丢丑,却是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的轻伤,告状也只能让他们蹲几日牢房,关段日子不痛不痒的。
当然他们也见人下菜碟,这群武将是不敢惹一把年纪的范公的,否则范公往地上一躺,他们也受不住。
张庆心中感慨,为了这些武将,万岁爷也是操碎了心了,徐虎闭门思过期间,这些武将也没闲着,日日去找那些朝上参奏徐家父女的大臣寻衅滋事,让万岁爷哭笑不得,最终将他们关押起来。
此举是为了保护他们,在薛平一流气焰高涨时候,让他们暂避锋芒,也怕他们惹出什么乱来,给了别人攻讦的由头,还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
如今到了收割的时候,万岁爷将他们与徐虎同一日放了,其中瞧着大有深意,只是他还看不透是何深意……
在张庆这边想着时候,徐虎得了夸,很爽朗地谦虚了几句。
他一回头,恰巧看见褚院正不疾不徐写完药方交给徐家下人的情形。
这个大汉当场面色一僵,笑容一收,咬了咬牙,直接歪倒在旁边的奴仆身上:“扶本将军回床躺着,我要静养!”
万岁爷让他“静养”,那他就静养,绝无二话!
徐家的奴仆,差点扶不住这个大汉。
褚院正收拾好药箱,慢悠悠出来,见状道:“也不必躺着,方才见大将军心火旺盛,老夫给开了帖下火药,清清火,平日凝神静心便可,静养不是躺着,是安静待着,莫要见客。”
言下之意是没什么大碍。
褚院正也是个有意思的人,进门前得了大壮的嘱咐,当即意会了皇帝的意思,进来后没诊出什么病来,便往心病上说一通,反正也没人听得懂,怎么说都随他,把皇帝要办的事办好即可,便有最后一句“莫要见客”。
本不必开药,看徐虎刚才骂人骂得太顺溜,他看得直摇头,医者父母心,顺手就给开了药。
褚院正与黄祖德两人,“时过境迁”后从苍澜院出来了,有人曾想方设法找他们打探消息,他们只摇头叹气,不说话,嘴比蚌壳还严实。
褚院正医术高明,平日看着好说话,很多达官贵人都想请他,却不是都能请来。
他深谙皇家之事,只忠于皇帝,让做什么,不问缘由,做便是了。
黄祖德就更不必说了,皇帝就是他膜拜的神抵,皇帝交代的事,他连他爹都不说。
此间事了,张庆带着大壮等人,又朝着徐虎寒暄了几句,请他注意身体,遂离去。
待出了徐府的门,他们赫然发现,那群武将还围在徐府之外,好似正在商量怎么办,嗓门又大,说话也不避忌着人,有好热闹的百姓经过,也围在外头听。
张庆觉得有趣,站着听了一会儿。
只见这一个个武将抓耳挠腮的,满脸愁容,吵吵嚷嚷说了半日。
其中一人道:“你们听懂那老御医说的话了吗?”
众人纷纷摇头,有人道:“好像是什么虚,又患了心病,听着挺严重的。”
有人插嘴附和:“可不是,肺也出了毛病,大将军都病倒要卧床了。”
有人立即气愤地开始骂起来:“他娘的,赵忠那个狗贼,还有薛平那龟儿子,都不是好东西,栽赃陷害大将军和德妃娘娘,做贼的还敢捉贼,岂有此理……”
冤有头债有主,管丫的,薛贵妃他们找不着,那直接找生薛贵妃的薛平好了,一个样!
一人开骂,其余人也跟着开骂,不一会儿,徐府外头一片叫骂声。
骂了半晌,有清醒点的惆怅道:“大将军说,咱在将军府也帮不上什么忙。”
众人齐齐点头:“没错,俺们又不懂伺候人,别给大将军伺候坏了。”
“那在外头,咱们也帮不上忙啊!”
有人喊道:“怎么帮不上,咱找罪魁祸首去,给大将军出出气,等万岁爷下旨办他们不知何时,不如咱们当先锋去办一办!”
这群武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清了彼此之间熊熊的战意。
于是一群人呼啦啦离开将军府,路上都商量好了,多叫点人过来,这群去赵忠府上,那群去薛平府上,其余的去当初跟着攻讦大将军的朝臣府上,以赵薛为主攻,只动口不动手,堵着他们的府门开始叫骂。
从这日开始,直到薛平把赵忠推出当替死鬼,这群武将都守在薛平和赵忠府邸外头,轮番上阵一直叫骂,还用了军中那一套,定了换班的顺序,这个骂累了,就换下一个,把两军交战骂阵那套本事,悉数用了出来。
薛平和赵忠等人连躲都躲不开,他们上朝,这些武将也有人与他们一同上朝,他们下衙门,这些武将也下衙门,不,他们这些武将压根没他们文臣那么忙,早早就开溜等着他们了,在衙门外头阴魂不散等着,跟着他们一道走,想跑都跑不了。
这个时节,这群武将正是比狗还闲的时候,又有人精通斥候那一套,薛平他们压根就躲不开。
这成了一道京中奇观,薛平赵忠等人出行皆有人跟着,便跟还边骂,骂个一路。
于是满京城都知道薛平之女谋害皇嗣还陷害德妃了,赵忠是走狗,气病了徐大将军,徐大将军卧榻病床奄奄一息,生活不能自理,十分凄惨。
这还没完,在将军府外看热闹的百姓,听了几嘴这些武将的话,回去逢人便说,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京城就流传了另一个版本,朝中有奸臣,害得徐大将军肾虚有心病肺腑还出了毛病,都病入膏肓快死了,白布棺材都准备好了,就等咽气出殡了。
随着此事宣扬开来,两个版本合并成了一个,满京城都知道了赵忠和薛平是大奸臣,不仅敢害他们英明神武圣上的孩子,还是害死大将军的人!
第624章 群情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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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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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章 喂猪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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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7章 万岁爷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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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章 罪首赵忠入狱
接着由小青上瓜子点心茶水,由他招待黄医丞,定要把人拖住留在苍澜院,直到万岁爷回来。
而小林子则守在苍澜院门口,一见万岁爷回来,便去通风报信,他们则负责将黄医丞讹到偏殿,等万岁爷一进门,来个出其不意,让黄医丞给爷诊脉。
为了让人事先没准备,只偏殿里的人知晓计划,其余人都不可告知,包括黄医丞。
这便是主子的计划。
主子是觉得,万岁爷讳疾忌医,身子出了什么问题,想瞒着她,故而她想知道万岁爷怎么了。
但给万岁爷把脉,岂是那么随意之事,这是有忌讳的,他总觉得不妥。
他磨磨唧唧了一会儿,想了想,从别的角度再劝:“主子啊,万岁爷每隔一阵子便有褚院正把平安脉……”
“哎呀,行了行了。”莲花不耐烦地把身边的藤条拿起,“啪”一声放到桌子上。
她是知晓万岁爷与她一般,隔阵子就把平安脉,可是她又不知爷怎么了,毫无预兆地如此反常,她担心嘛。
“不看也成。”她对着小吉子道:那你知晓万岁爷怎么了么?”
小吉子脖子一缩,顿时一噎,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了?”不晓得还拦着她!
莲花又转头问:“奶奶呢,奶奶知晓万岁爷怎么了吗?”
一直在旁边不吭声,只默默看戏的齐嬷嬷,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火能烧到自己身上。
小闺女很敏锐,打从她有了这发现开始,今日一日都在自个瞎琢磨,神思不属的,那整日带着笑的小脸,愁得能拧出水来,挂上了忧虑。
故而她便点了一句,小闺女便风风火火干了起来,要亲自确定皇帝有没有事。
此时问她知不知皇帝怎么了,她当然知道,这事还跟小闺女家里的事有关,皇帝与她说过一二,只是这也不能对小闺女说啊,说了便坏了。
任心里想得翻江倒海,齐嬷嬷依旧面不改色,摇了摇头:“奶奶也不知。想让黄医丞把脉看看,那便看看吧。”看了好安心。
皇帝又没什么事,看看也无碍,不让小闺女亲自看,是不会安心的。
有人支持她,莲花舒坦了,立即看回小吉子道:“你瞧,奶奶都说好呢。”
小吉子在齐嬷嬷说话时,便接收到了暗示。
齐嬷嬷的意思是可行,那便就……那么着吧,应当没什么大碍吧?
他不再劝:“好,主子,您让奴才做什么,奴才便做什么,黄大人是吧,您便是想请褚院正,奴才都一道给您请来,保管让您满意。”
说着就要走出去。
莲花高兴了,但是要嘱咐的:“只请黑炭头,不请那个伯伯。”
那个御医伯伯是万岁爷的人,常给万岁爷把平安脉,爷一个眼色人就知道什么意思了,让他来,只怕不会让她知晓爷怎么了。
而黑炭头虽然瞧爷的眼神有那么些不对劲,但他老实啊,问什么答什么,又看不懂爷的眼色,在匆忙之间,定然来不及准备的。
万岁爷那么聪明,她要的便是出其不意,让爷反应不过来,便把这事给干了。
小吉子嘴里回着“得嘞”,一溜烟儿便跑了没影。
计划已安排得妥妥当当,接下来只能万岁爷了!
莲花踌躇满志,觉得自己实在太聪明了,都想抖腿嘚瑟一二了。
可一想到万岁爷兴许哪儿有毛病,她脸一垮,又愁起来。
星辰殿里。
皇帝此时还不知道他的小妃嫔,给他准备了一整套诊治大法。
他对着下头的人道:“既已有证据,刑部该去抓的人,都给抓了吧。”
“臣遵旨。”刑部尚书恭敬领命,想起一事,他道:“万岁爷,罪首赵忠已被谢公亲自押解入狱,只是臣记得当初在朝会之上,在文武百官面前,您问过赵忠是否知欺君该当何罪,当时赵忠口口声声说知欺君是诛灭九族之罪,您看……”
这是在问办案的这个度了。
赵忠胆大包天,在朝会之上公然欺君,还蒙蔽群臣,在朝会之上说得堂而皇之,仅凭这一条,便足以诛杀九族,而且还是赵忠自己亲口认的,怨不得人。
只是涉及九族,牵连甚广,他做不得主。
皇帝朝下看去,沉默不语,似在沉思。
旁边一名大臣当即大声道:“赵忠此人罪无可恕,他敢肆无忌惮,伙同他人,谋害皇嗣,诬陷德妃,栽赃贵妃,在朝堂之上公然犯下欺君之罪,条条皆是死罪,如此滔天罪行,灭其九族都是轻的。况他乃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担纠察百官之责,如今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万岁爷,臣以为当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说到这里,他拜倒在地,摘去官帽,痛心道:“臣愧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未辨明忠奸,让都察院出了这样的奸臣贼子,臣无能,引咎辞去都察院左都御史之职,另,还请万岁爷治臣失察之罪。”
说完一拜到底。
出了这样的事,他责无旁贷。
旁边的刑部尚书,心中一震。
知都察院左都御史——谢清,文武双全,能力卓绝,为人公正廉洁,铁面无私,经手的案子,从无差错,纠察的朝臣,从无半分冤屈,与礼部尚书范绍并称当朝二公。
先帝时期,谢公被排挤出京,后辞官闲赋在家,万岁爷登基后亲自去请人出山,任知都察院左都御史,纠察官场纲纪、官员风纪。
正是有谢公这样公正严明的人在,才能震慑文武百官,贪官污吏犯事之人最怕见谢公,没犯事的也不必担心被冤枉。
谢公做事身先士卒,从不怕得罪人,深受都察院官员的爱戴。
但与此同时,谢公对都察院的官员品行要求也严厉,每一个要入都察院之人,在入都察院前,都被谢公耳提面命过,绝不容都察院的官员知法犯法,若有,从重处置。
对于皇嗣,谢公比谁都紧张,当初万岁爷登基多年没有子嗣,谢公虽知许多劝谏广纳后宫的朝臣别有用心,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也跟着上奏劝谏。
第629章 第一大案
后,万岁爷请谢公、范公入宫,三人关起来谈了一日,从宫中出来了,两人再也不提广纳后宫之事,至今无人知晓当时万岁爷说了什么,让谢公和范公放弃劝谏此事。
赵忠诬陷德妃攻击徐大将军之时,恰是谢公不在京中之时。
谢公奉旨出京,巡视各地赋税征发,已半年有余,中秋万岁爷宣布后宫莲美人怀了皇嗣时,谢公正远在江南粮仓重镇,知晓后狂喜不已,连夜上旨恭贺。
得知皇嗣出事,谢公更是连夜赶回,今日踏入京中,听闻谋害皇嗣之事的来龙去脉,还未归家,便到了刑部,恰遇人揭发赵忠之举,谢公与刑部之人,亲自将赵忠提了回来,彪悍勇猛。
这样的人因赵忠这样的败类,要引咎辞职,怎能不引得刑部尚书心中震动?
这可是举朝震动的大事啊!
皇帝长叹一口气,起身下了御座,走到谢公面前,亲自将人扶起:“谢公何过之有,赵忠自入都察院以来,无甚过错,面貌酷若刚正,举止俨如忠臣,若非今朝暴露,谁人知其藏奸于心?便是名臣魏公也有不察之时。”
将人扶起,皇帝接着道:“谢公这些年为朝政鞠躬尽瘁,劳苦功高,如今朝政有如此景象,其中一半当归功谢公,若为赵忠这般贼子辞去都察院左都御史,不仅是当朝损失,更是天下的损失。”
谢清想开口说什么。
皇帝抬手打断:“谢公将赵忠之过归咎于己身不察,如此去看,何尝不是朕之不察?是朕落的朱批,允赵忠入朝为官,亦是是朕落的朱批,允其入的都察院,难不成谢公也要治朕的罪?”
谢清急了:“臣不敢,这怎么能算,朝中各部分工不同,臣负有纠察之责,臣,臣……”
说着说不下去了,按他的道理,说来说去都绕不开皇帝。
皇帝微微一笑,道:“镇守都察院,非谢公不可,就莫要辞了。若谢公心有不安,定要朕罚,那便戒了烟袋吧,以做。”
谢清“啊”的一声,霎时苦了脸。
刑部尚书在一旁幸灾乐祸,笑着道:“万岁爷,谢公视那烟袋如命,曾有言,烟袋在人在,人不在烟袋也得在,这可是要了谢公的老命咯。”
星辰殿内气氛一松,其余人哈哈大笑,只余谢公一人,丧着脸谢恩,一副又感激又痛心的模样。
待笑过,皇帝正色道:“朕非嗜杀之人,赵忠谋害皇嗣、栽赃后妃,此等滔天大罪亦不能轻扰,将有关人等通通捉拿归案,待全部查明无疏漏,赵忠便夷三族罢。”
一锤定音!
“万岁爷圣明。”
“万岁爷乃仁义之君也。”
众人纷纷散去。
皇帝接着传来中书舍人,道:“此番赵忠滔天罪行得以实证,多亏了薛爱卿,替朕拟旨,薛爱卿揭发有功,封忠义伯,以示嘉奖,速去。”
“是。”中书舍人领旨退下。
终于将今日之事处置完,皇帝翻起一本奏折,还未开始看,殿中有小太监来禀报:
“万岁爷,谢大人还在外头未走,说等爷处置完要事,他有事求见爷。”
皇帝苦笑,该来的还是会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宣。”
“是。”
谢清肃着脸走来,当即行礼告罪,后道:“万岁爷,臣回京途中,还听说了一事,郭家贩卖私盐一案,劳动了内卫司,臣以为……”
果不其然,如皇帝想的一样。
以谢公的敏锐,不会以为郭家之事那般简单,他找就想到,谢公回朝若是听说,定然会问,瞧,这不就问了。
他静静的听着底下的人阐述,待谢公说毕,他挥退左右,只余两人在殿中……
星辰殿之外,刑部尚书回到刑部,吩咐各方人马火速出击,捉拿以赵忠为首的众多同伙,当初在朝中与赵忠合谋攻讦徐家父女的,也没有漏过,一一抓入刑部大牢审问。
一场针对世家门阀蛰伏在朝中的势力之战,迅速掀开。
捉拿归案之人,审问过程之中,竟还审出了别的案子,发现了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等诸多证据,连先帝时期犯的事都被挖了出来,一案变成了多案,举朝震惊。
同时因薛平之故,世家门阀之间产生了极大裂痕,原本由利益形成的平衡被彻底打破,开始疑神疑鬼,相互攀咬起来。
自此,“赵忠谋害皇嗣”案成了近年第一大案,牵涉甚广。
也怪先帝时期,世家门阀太肆无忌惮,在朝中手伸得太长,把持了朝政,利用在朝中的影响力,牟了许多不当之利。
皇帝隐忍多年,只让内卫司默默收集证据,今朝才开始一一抛出秋后算账,并将薛平设计在内,从内部瓦解世家门阀联盟!
经此一役,世家门阀在朝中影响力急剧降低,虽尚有余党,却已不成气候。
朝中空缺多职,皇帝迅速将人补齐,真正地巩固了皇权。
数百年后,史书记载,“赵忠谋害皇嗣”一案无意中掀开的大战,是千百年来皇权与世家门阀拉锯中,赢得最漂亮的一战,世家门阀互不信任,互相攻讦揭发,尉迟昭顺势而为,将世家门阀一一削弱了。
此后,在尉迟昭在位期间,世家门阀再也无架空朝政之力,直到尉迟昭在位中后期,百姓断文识字逐步普及,历经多朝的世家门阀渐渐没落,再也掀不起风浪。
有野史记载,“赵忠谋害皇嗣”一案,并非偶然,乃是尉迟昭从太子期便开始准备,直到登基十年,朝纲稳定后,才出招,是专门针对世家门阀精心布置的局,此中发挥最大作用的非刑部,而是藏在水面之下的内卫司,那些罪证皆是内卫司多年收集,提供给的刑部。
也有人批驳野史这种无稽之谈,虎毒不食子,尉迟昭乃千古明君,待圣德皇后莲氏用情至深,怎会舍得拿圣德皇后的皇嗣来布局这样的事,云云。
数百年后,真相已泯灭于历史之中,无从得知,后人却能感受到那个时代波澜壮阔的权谋和帝王之术。
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630章 大将军恐怕时日不多了
此时的薛平,尚不知自己亲手举起的屠刀掀起了多大的风暴,更不知这把屠刀,最终挥向了自己。
他正烦不胜烦,刚下值的时辰,当即低着头,脚步匆匆向着薛府马车走去。
一出户部衙门,守在那里的武将就跟了上来,一见他就开始招呼周围:“那狗贼出来了,不必守另一个门了,兄弟们快来啊。”
不仅这些武将跟了上来,更有好事的百姓听闻,立即跟在了武将的后头,围了上来,一边挥手一边嚷嚷:“那大奸臣出来了,大家伙们快啊,抄家伙!”
不一会儿,他的身后便有一群人赶来,都是冲着他来的!
薛平额头突突跳,心中烦躁到了极点,这些日子饱受精神摧残,偏偏毫无办法。
他埋头苦走,越走越快,不求摆脱这些人,只求赶在这些人扔烂菜头之前上了马车!
身后传来汹涌的脚步声,有人道:“瞧那嚣张的样,走得多快,还目中无人,可怜大将军还卧榻病床,病入膏肓啊……”
薛平闻言怒火涌上脑门,脸都红了,他暴躁到了极点,在心中破口大骂,一群莽夫,一群刁民,徐虎要是那么容易死,他还费那些劲儿干什么!
这阵子,在百姓眼中,他不是好东西,一举一动都是奸臣之举。
走得慢,说他鬼鬼祟祟做贼心虚,走得快,说他嚣张跋扈,连他低头不看人,也被说成目中无人。
他真想不走了,回头破口大骂一场。
可前几次的经历告诉他,要冷静,否则要比现下难过一百倍。
骂骂不过那群莽夫,吵吵不过那群刁民,人往他头上丢烂菜头丢臭鸡蛋,脏他一身,便是告到了顺天府、刑部去,也无用。
那些武将也知不能伤人,便只叫骂不动手,若是有顺天府的人来了,他们就改为指桑骂槐的骂,等顺天府的人一走,他们又改回来,如此几次,加之顺天府的人也不想惹这群武将,最后也就没人管。
那些百姓就更加了,那么多的人,哪里抓的完,每每他抓几个典型的去惩治,想杀一儆百,那些衙门的老油条,只会糊弄打发他,前脚将人抓进去,后脚等他走后就放出来,美其名曰法不责众,薛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多担待。
都没地儿说理去!
他也曾让小厮仆从拦住这些人,普通百姓还拦得住,却哪里挡得住那些身强体壮的莽夫无赖,最后人没拦住,得了个指使恶奴欺压百姓的名声,不仅如此,那日的砸在身上的烂菜格外的疼……
想起这些,薛平就青筋暴跳,日日在府中暴怒发脾气,可没用,出了府还是这样。
徐虎那人,铁了心要在府中装死不出面,没了他的管束,那帮莽夫跟疯狗一般,见人就咬,让那些愚昧百姓也跟咬,这绝对是故意的,谁说武将老实?真是岂有此理!
而他却不能像徐虎一样在府中装死,否则真就成了心虚,坐实了流言里那些名头。
只是即便他光明正大出门,坦坦荡荡上朝,依旧止不住这些人的行径,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他有时候想想,他的坚持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也该请病休?
薛平咬着牙告诫自己千万要冷静,自家的车夫早就被他告诫过了,一到下衙时辰立即赶过来,千万别耽搁,此时已在不远处。
他还有二十来步便到马车上,万万克制住,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可与这些愚昧之人计较,气坏的是自己。
他越走越快,几乎比小跑还快。
身后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却也越来越大:
“那日路过将军府,一片死气沉沉,隐约还传来哀乐,大将军恐怕时日不多了,这样的大奸臣,怎么还能留着!”
“都别瞎说,大将军才不会死……”
“这位大人,知你伤心大将军,无法接受,只是俺们都听说了,你节哀,呜呜呜……”
说着说着有人竟然哭了起来。
身后各种嘈杂的声音传来,说着说着有人竟然哭了起来。
那些武将发现自己有嘴也说不清,每次遇到人诅咒大将军,他们就解释,但没人听,久而久之,他们也就辩驳一两句,不听就算。
反正大将军命硬,不怕咒,命不硬的也当不了将军,他们这些人是不怕咒的。
这些百姓终归是为了大将军出头,是好心,说就说吧。
正是他们也行也不行的态度,让百姓越发觉得大将军真快死了,他们只是不想接受而已,甚至都有人去将军府外嚎丧了。
嚎得在府中喝酒听小曲的徐虎头疼,这些日子来徐府外头嚎丧的人越来越多了,都在说他死了,让他摸不清头脑,想出去澄清又不能,头疼得很。
日日都有烧纸香烛的味传入府中,熏得他精神头都丢了几分,最后索性破罐破摔,反正盼着他死的人不少,嚎就嚎吧,他没儿子,女儿又嫁入了帝王家,百年之后谁给他当孝子哭丧,还不定呢,这么想着,那些嚎丧的声音瞬间悦耳了。
不过这些除了徐府的人,都没人知晓。
此时,薛平趁这些人嚎哭瞎耽搁功夫之际,一个箭步,赶到了马车,被马夫一把扯上了马车,身手利落掀开车帘,钻入了车厢。
“驾!”马夫一扬鞭子,当场就走。
不知谁反应过来,喊了一句:“快,那狗贼跑了,快将手里的家伙丢出去!”
话音刚落,马车外一阵噼里啪啦声传来,此起彼伏,声声不绝。
薛平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如劫后余生一般。
马车行使越来越快,渐渐的,那嘈杂的声音消失在身后。
但薛平知道还没完,果然,刚这么想着,马车后有骑马声音传来,马上之人生怕没人知道他在马车离一般,便骑马边大骂,比两军对战的还起劲儿,此乃单方的屠杀,怎不起劲儿?
正是那群阴魂不散的武将,跟狗皮膏药似的,走哪黏哪!
薛平低声狠狠骂道:“竖子!莽夫!无赖之徒!若是当年……”
第631章 撞到人了
他青筋暴跳,却没有将话说完。
若是当年,这些人敢这般对他,分分钟被调出京城,死在沙场上,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可惜今非昔比,昔日荣光已是不在。
薛平闭上眼睛忍了忍,慢慢将戾气平复下来。
沈明一案中,回来陈辩的将领,已到京中了。
只是他这一脑门官司,日日焦头烂额的,压根不敢去联系,有那群武将盯着,他能将赵忠之事悄无声息处理了,已算十分高明了,再做多余之事容易被发现。
那些陈辩的将领,见情况不对,也不会蠢到联系他。
互相当做不认识。
不过很快,这样的境地就该结束了,等赵忠那蠢货伏诛的消息传出去,这些武将和百姓,应当就不会再针对他了。
他手里一直捏有赵忠的把柄,否则他也不敢用这样的人。
同时做此事前他也留了一手,他留手的人,在他的安排之下,今日去揭发赵忠,拿出种种证据,证明谋害皇嗣是赵忠所为。
揭发之人,按他的吩咐,把很久以前赵忠与徐虎有过节之事抖落出来,指赵忠怀恨在心,才设计陷害徐虎和德妃。
恰好,夏雷与赵忠是同乡,当年夏雷杀人被抓,彼时的赵忠还是小吏,经手了夏雷的案子,暗中将夏雷给放了,夏雷才得以入宫,捡了一条命。
为报大恩,夏雷听从赵忠指使,借身份便利在后宫谋害皇嗣陷害德妃,事成之后,赵忠收到消息在前朝参奏徐虎父女,想置其死地,事后将苍澜院宫女冬雪全家灭口。
做此事之前,赵忠已考虑到了事情败露的后路,提前做了另一个栽赃的局,留下了指向贵妃的痕迹,若事情不妙,被查了出来,查到的便是贵妃头上。
故而事后夏雷暴露后,把谋害皇嗣的罪名全部指向贵妃,妄图让赵忠顺利脱身。
薛平让人提供的,基本属实,经得起查。
赵忠与徐虎有过节是事实,不过那只是一件小事,恐怕连徐虎都不记得跟赵忠有过交集,他正是利用了这件事,把过节放大了。
而夏雷和赵忠的确是同乡,当年两人灭了一家七口,犯了人命官司,后夏雷被擒,在赵忠的忽悠下,把杀人大罪全部揽在了身上,最后赵忠偷偷将夏雷放了,再后来,这两人很幸运的遇到了他,是他给了他们活路,让一个走上了高官厚禄,另一个保他妻儿富贵。
是他让这两人活了这么久,如今要报答他也是应该的。
薛平不理会外头骑马追车莽夫的咒骂,也不理会路上时不时砸到车厢的烂菜梗,他静静在马车上闭目沉思,宽慰自己今日是最后一日。
等赵忠谋害皇嗣这些事宣扬开来,他的女儿从加害者变成了受害者,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也就保住了清白,那些莽夫和愚昧的百姓,也不会再针对他了,甚至因为误会了他,而羞愧不已。
想到此,他稍稍好过了些许,心中暗自打气,最迟明日,他便能扬眉吐气,在外头一定要稳住他的风骨,保持他被辱骂也不卑不亢的气节。
待明日之后,他定要狠狠斥这些莽夫一通,上折子参他们一本,最好使得皇帝杖责他们一顿才好,以消他心头恶气。
马车疾驰朝着薛府奔去,车后跟了个骑马咒骂的武将,薛平闭着眼睛想他的事。
忽然,他觉得屁股下有些一样,似有什么东西。
他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查看,马车猛然一偏,外头传来勒马的声音,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他一把撑住旁边的把手,稳住晃动的身形,问道:“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拦车了?
车夫急急道:“老爷,好似撞到个人了。”
马车走的太快,刚才一块烂菜梗子抛了过来,他躲了一下,没看清前路,好像碰到了一个年轻人。
薛平急怒交加,心中只想骂娘,真是屋漏又逢连阴雨,要是真碰伤了人,以那些莽夫和愚民的说法,恐怕他又多了一条十恶不赦的罪名,万一被碰的人是愚民之一,今日他就别想走了。
若被堵在了这里,被砸一堆烂菜不算,兴许还被人讹上,怕就怕这些刁民,把他扭送去顺天府,解决起来是不难,但实在太恶心、太难堪了,无事一身骚,往后都是污点。
车夫已跳下马车去解决此事。
只是没什么用。
一声怒喝声传来:“薛贼,还不下来!撞了人想装孙子?”
“没错,就想派个下人来糊弄?好大的官威,你祖宗的,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玩意儿,这时候还敢摆谱,就该让本大爷盯着你,省得坏事做绝……”
来了,果然来了!
薛平握着拳头憋着怒火,满脸戾气。
在掀开车帘的那一刹那,他表情却立即换成了愧疚谦逊的脸。
还不等下马车,便见到了被撞的年轻人,正被一个眼熟的莽夫扶起,旁边是一个扶好的书篓。
他愣了一下,这实在有些巧了,没想到如此有缘。
不待他反应过来,旁边有人吼了一嗓子:“狗贼草菅人命啦,快来看啊!”
他娘的,这些愚蠢的贱民,诬陷他上瘾了!
薛平头回学那些武将,在心中爆了粗口。
却见他面色毫无异样,仿佛没听见那句诛心之言,带上和善关切的表情:“小友可有大碍?”
那名年轻人摇头:“多谢关心,无甚大碍,是某走路没留心,耽搁了老先生之行,实在抱歉。”
说着朝薛平有礼的一拱手。
年轻人身边的武将不干了:“你客气什么劲儿!明明是这老匹夫的马车差点撞了你,你还把错揽自己身上,你……”
另一个武将赶了过来,正要搭腔。
几人看清年轻人那一刹那,默默把到嘴的粗话咽了回去。
哎哟他娘的,除了万岁爷,他们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骂一个字都仿佛是亵渎。
方才吼“草菅人命”的那个百姓,正想跟着帮腔,看见年轻人的容貌,顿时激动起来:“他,他,他他他……”
指着年轻人,仿佛有什么大发现,激动得直打磕巴。
第632章 归途风波(一)
年轻人无奈地笑了一下,笑容如春风拂过,令人通体舒泰。
那个老百姓当场觉得自己要晕了,远看远没有就近接触的好。
年轻人对着武将作揖,真诚道:“多谢几位兄台相助。”
先头说话的武将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自在的笑了起来:“那什么,哈哈哈,也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看这像是读书人的年轻人,多有礼貌啊,还把他们当兄弟,再看看这老匹夫!
这武将看回薛平,面上憨厚的笑戛然而止,险些忘了,这老匹夫撞了他新交的兄弟了!
薛平忍住翻白眼与咒骂的冲动,不理会这些莽夫,接着和蔼可亲道:“是老夫的马车惊了小友,若有事,万不可忍着,不若一同随老夫回府,让府医诊治一二?”
另一个武将急了:“兄弟,你千万别听这老匹夫的,他一肚子坏水,进了他的府还不是任他宰割,到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咱又不知情形,救不了你。还不如见官去,让他当场赔银子了事,钱货两讫。”
“对啊,就这么办了!”
说干就干,几个武将迅速得很,当场帮年轻人拎东西的拎东西,扶着年轻人的扶着,还有想去押薛平走的。
年轻人紧走两步挡住,正要拒绝。
他这一走,可就坏了。
其中有胆大心细的武将,当即发觉不对了,勃然大怒:“狗贼,竟将我兄弟的腿脚撞跛了,拿命来!”
说着卷起袖子就要动手。
年轻人赶忙出声,解释了几句,好说歹说,又有先头那激动的百姓帮腔,总算把几个武将给制止了。
年轻人擦了擦汗,再次拜谢众人,引得几个武将好感更甚,都开始勾肩搭背,与年轻人称兄道弟了。
而薛平又气又怕,差一点,他就被这群莽夫当众殴打了,到时颜面何存?
他是见过那种架势的,相信这群莽夫绝对会动手,而且正缺个由头!
年轻人与武将解释通后,这才转头看回薛平,对他先头之言拒绝道:“多谢老先生,某不过不慎跌倒罢了,并无大碍。天色不早,家中记挂,某还需赶回家中,便不误老先生行路了。”
薛平不由有些可惜,心中却对这个年轻人更有好感了。
他知其所言是真,毕竟……
罢了,先留个好印象,来日方长。
毕竟此地不宜久留,谁知道待会那些不讲理的莽夫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他不再多说什么,理也不理旁边人的无理取闹,留下一句“若有事,随时来薛府找老夫,老夫绝不推脱”,便重新坐上马车,走了。
周遭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他们有人认出了年轻人,待年轻人十分友好,都亲切的上前问候,问有没有事,要是要见官,他们愿意作证,云云。
几个武将更是想亲自送年轻人回去,被拒绝了。
而且想起还有正事,他们只得遗憾作罢,临走前,与年轻人互通了姓名,约定改日再喝酒,这才肯走。
莲沐苏看着远去的武将,和那快消失眼前的马车,眼眸浮现一丝冷色。
薛平——郭能的靠山!
他一一谢过周围百姓,背起放在一旁的书篓,重新踏上归途,就在这时,旁边有人碰了碰他。
他回头看去,很是疑惑。
莲沐苏为何在此处,说来话长。
今日一早,他如往常一般起身,梳洗完毕,活动筋骨,用了餐,如常拿起那几本孤本与那全白老人家新掉落的注释比照着看,感悟颇深。
这个老人家见解卓尔不凡,不愧是历经三朝的人,每每遇到难处,看他的注释,莲沐苏便醍醐灌顶,得到新的启发。
不过很可惜,注释只有半本。
莲沐苏看得明白,剩下那半本,那个老人家定然是留在了手里,等着他去求取。
这是留了一份诱饵,引着他前往。
对此举,莲沐苏哭笑不得,老小孩,老小孩,说的便是这个老人家了。
至于老人家的身份,他早已猜透,正是当朝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范公。
给他掉落孤本和注释,若他没猜错,这是想教导他,却因为他的重考结果未出,范公需避嫌,才跟做贼一般出现在他周围,等他跟过去,又远远走开。
不过这老人家,已有好些时候没出现了,往常一日至少能见一次,这回间隔了起码有个两三日都没出现。
莲沐苏渐渐将这些事抛诸脑后,入神地看起书来。
巳时,仿佛发生了大事一般,国子监内人声渐渐沸腾起来,朝着莲沐苏所在之处,越来越大。
有声音传来:
“连兄真了不得,那卷子写得,绝了!”
“外头的书院,很多学子都偷跑出来,就为了瞧一眼那卷子,顺天府外的告示处,垫着脚都看不到前头,人太多了。”
“你没去贡院?那里才叫一个人多,都将外头的街道都堵了,连官兵都出动防止踩踏了。连兄的原稿展在了外头,被把守着,那首字,配上连兄的文章,那才叫一个绝!”
“啊,真有此事?不能同你们去了,我去贡院外开考。”
“去吧,我去得早,特地誊写了一份……”
“在哪,给我!”
“贾先生……”
很快,贾监丞手里拿着一份东西,身后跟着一群学生,朝着他奔过来,口中大叫:“连老弟,过了,哈哈哈,过了,你过了!”
莲沐苏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看过去,就看见一群激动得满脸通红的人兴奋地跑来,很快将他围住,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听了半晌,原来重考的结果出来了,他写的卷子,六位评卷官皆评为甲等,六个鲜红的“甲”字写在每一张誊写的卷子上,张贴到了京中各处,听说同时还发往各州府,供天下人观看。
他的原卷,则收录在京中贡院,以供后人瞻仰,这是历届状元才有的资格,因此虽不是状元,却还是百姓称为状元公。
原卷此刻由官兵把守,在贡院外展出七日,贡院外头堵得水泄不通。
第633章 归途风波(二)
圣上亲自裁断,太原府乡试无舞弊之嫌,解元之名他实至名归,召太傅回京,同时太原府联名上书的秀才造谣生事、无故攀咬,即日起革除功名,二十年内不得再参加科举,还太傅和连慕清白,维护科举公平。
等听这些消息,他心中浮起喜悦,圣上那关,他过了,真是太好了……
结果出来后,他不必再待国子监,本该立即回家的,小宝和家中不知如何了,虽一直有消息传来,可他还是不放心。
只是想走,哪那么容易。
从国子监的屋舍,走到国子监大门,这短短的一段路,竟然花了他一日。
贾监丞和梁兄,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他走,如此高兴的大事,改日也不成,就要今日!
国子监的其余先生和学子,更不肯让他走,围着他,与他热烈的交谈。
在众人围着他之时,消失几日的秦祭酒回来了,一改往日清雅的面貌,儒雅的脸一脸邋遢,衣服上全是褶皱,颇有几分放荡不羁的模样。
等回来见这么多人围着他,干脆宣布,国子监今日的课就让他来上,拉着他到崇文阁,定要他给国子监的学子,围绕“公”字,好好上一堂大课。
无论贾监丞还是梁起,亦或者秦祭酒,国子监的每一个人,对他帮助良多。
他没有拒绝,也明白秦祭酒的深意,正好自己有些余力,便应了所求。
讲之前,他特地请人去国子监外找五生,跟家里报一声晚些回。
这一待,就待了许久。
临走前,国子监的人纷纷将他送出门口,这一看,又傻眼了。
整个善学广场,人山人海,都是冲着他来的,普通老百姓有,学子也有,都是为了来看他一眼。
听说还有等了一日的,久久不肯散去。
见到国子监大门开了,这些人都围了上来,把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十分无奈,终于体会到了出名,也是负担。
他朝着人群拜了一拜,劝了几句,同时在国子监的学子帮忙,还有贾监丞的“劝说”(恐吓)之下,人群纷纷散去。
终于,他能归家了。
为了避免麻烦,他特地绕到了国子监后门走,拒绝了秦祭酒派人送他回去的好意,独自背上行囊,踏上了归家之途,还特地挑了人少的道儿。
只是没想到会碰到薛平。
薛平的事,他已听说了,有一个很大的疑问,梗在了他的心头。
皇嗣出事了,其中牵涉了许多人,后宫之中薛平之女薛贵妃、徐大将军之女德妃都赫然出现其中。
唯独有一人,仿佛被漏掉了,像是故意弱化了一般,几乎没有出现在京中众人的视野之中,那便是怀皇嗣的妃子。
这个妃子,究竟是谁?如今又如何了?
民间一概不知。
小宝也没有来消息说过,希望是他多想了……
带着隐忧,没有留神脚下的路,因此差点被薛平疾驰的马车撞倒,就有了先头那一幕。
事情了结,他告别友好的百姓,朝着家中方向匆匆而去,却有人在他背后碰了碰他。
他转头看去,便见一个穿着儒杉带着纶巾,浑身精瘦的老头儿,一脸惊喜地冲着他笑:“你可是连慕?我认识你。”
莲沐苏疑惑了:“您是?”
印象中,他从未曾见过此人……
苍澜院内。
黄祖德老成地坐在一间屋舍里,屋舍是莲花让小青几人“精心”布置的待客间。
他旁边左手边的案上放着一个药箱,右手边是瓜子点心和茶水,上头的瓜子点心一样没动,茶水倒是喝了一些。
此时他正唾沫横飞的与小吉子聊着医道、药道、针灸之法、疑难杂症,云云……
小吉子时不时附和一句,不,他都不用附和,黄祖德自己就能说下去。
他心里满满的生无可恋。
怎么说呢,这怪不了别人,是他自己轻视了自家主子给他任务。
原以为这任务十分轻省,不就将人请来,再与人喝喝茶,聊聊天,这有什么难的,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难就难在,黄祖德不是一般人,是个十足十的医痴,除了皇帝,只对岐黄之术感兴趣,寻常人的话家常压根不感兴趣,也不精通!
只见,小吉子将人请到待客间坐下后,开口了:“黄大人可用膳?”
“嗯,开始吧。”
立即开了药箱,准备给人诊脉。
小吉子按想好的拖延:“小青还在伺候主子,小林子依主子吩咐去办事了,烦请黄大人稍等,不若吃些点心嗑着瓜子等一等?”
他用的借口是,小林子有点说不得的隐晦毛病,小青上回小日子腹痛吃了药,今次复诊看看情况,两人都是伺候主子、伺候万岁爷的好手,把身子治利索了,才更好好干活,故而特请黄祖德出诊。
待他这么说完,黄祖德点了点头,看向瓜子点心。
这一看,黄祖德黝黑的脸,眉头拧了起来,询问道莲美人是否也吃这样的点心?
小吉子不明所以,心想自家主子应该是吃的吧,于是很诚实地将心中想法说出“吃的吧”。
他主子什么都吃,这样的糕点定然也是吃的,毕竟挺好吃的。
这下坏了,黄祖德当即起身要去给他家主子诊治去,说这样油炸的点心大燥,莲美人孕燥刚好一些,万万不能食用。
既然吃了,他作为御医,必须得去诊治一趟,若有需要,还得开药方。
小吉子吓了一跳,他的娘呀,若是主子知道他把人引去给她把脉,还想开药,非得拿藤条打死他不可。
他连忙道主子吃这样的糕点,但是没吃这样的糕点。
着急之下,没表表述好,黄祖德都被他前后矛盾之言给说懵了。
待说完,小吉子才发现说的不对。
他重新组织语言,说他先头误会了,以为问的是主子喜不喜欢这样的糕点,会不会吃这类型的糕点的意思。
前一个“吃这样的糕点”,是说他主子应当是喜欢这样的糕点的,但是实际上,齐嬷嬷管着不让吃,故而没吃。
待解释完,黄祖德才放心,重新落座。
第634章 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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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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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章 赐忠义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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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7章 不知是哪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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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 可是秉成族叔
先祖大喜,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莲藕挖出食之,终得救,自此改为莲姓,以谢救命大恩。
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岁月,莲家分出了两支,一个支脉在南面扎根,一个支脉去了北面求生。
想到这里,莲沐苏心狂跳起来,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压抑着激动,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老头,问出心中的猜测:“可是秉成……族叔?”
当年他爹带着一家人北面探亲,探望的正是秉成族叔,只是当时他在书院读书,并未前去,因此没见过人。
虽说眼前的人,面貌显露的年岁老了些,跟他爹说的对不上,身材也实在瘦了些,且小宝私下与他说过,族叔被保护了起来,恐怕一时半会出不来。
但此时不知为何,他心中就算有一种预感,眼前的人,就是他爹拜把子的兄弟、几百年前同一个祖宗的秉成族叔!
于是他再也忍不住了,问出了心声。
他想,试一试又有什么打紧,最多是认错罢了。
正想着如何跟小花侄女显摆的莲秉成,听到问话,抬眼望去,愕然了一瞬:“啊?”
连兄说的什么?他好似没听清。
莲沐苏声音多了几分急切,加大了几分,又问一遍:“可是秉成族叔?”
莲秉成懵了,十分惊诧道:“你认识我?”
他不记得自己以前认识这样惊才绝艳的年轻人。
要不是今日踩了狗屎运,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认识这样的年轻人。
还叫他族叔?
等会儿!等会儿!!
这辈子,只有几个人会唤他族叔,小花是其中一个,小花的哥哥是剩余另外几个。
莲秉成瞳孔猛然放大,震惊地拔高声音道:“你,你是长和老弟……”
莲沐苏彻底确认了眼前的人是谁,克制着心中的大喜。
他点点头,冷静地打断道:“族叔,此地不宜说话,请随我来。”
说着,引着人向偏僻的角落而去。
“好,好,好。”莲秉成点头如捣蒜,迭声说好。
他满脸都是激动狂喜之色,面色新长的那二两肉,激动地不停抖动,同手同脚跟着莲沐苏而去,脑子被狂喜冲得晕眩……
苍澜院里。
莲花十分高兴万岁爷没事,可随即想到万岁爷的奇怪之处,她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她不确信地问:“炭头,万岁爷真的没有事么?”
“回莲主子的话,万岁爷身体康健。”黄祖德心里高兴,
拱了拱手,他又如实道:“不过近日万岁爷身子有些疲乏,想来是歇息过少所致,还请万岁爷多多注意。”
说着冲皇帝拜了拜。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
莲花急了,抓住皇帝袖子,急吼吼冲着黄祖德问道:“可有大碍?”
“并无大碍,多歇息便可恢复如常。”黄祖德摇头,他忧心道:“但需注意,不可长此以往下去,易使身子透支,积劳成疾,便是如此而来。”
万岁爷是个明君,想来朝政很是繁忙,才会累了身子,十分不易啊,他心里又是敬服,又是心疼,只能尽己所能去劝诫一二。
齐嬷嬷闻言,面上悠然看戏的神态一扫而空,身子跟着绷紧了几分,看向皇帝。
那把龙椅不是那么好坐的,古往今来累死的皇帝不知多少,她不想皇帝步后尘。
莲花立即紧张了:“那才不行呢。”她不想爷到积劳成疾的地步。
转头对皇帝道:“爷,今日还有很重要的事么?不如早些歇息可以么?”
她心里暗下决心,今后除了监督爷用膳之外,歇息也得加进去。
皇帝心里暖,对她颔首:“好。”
该处置的已处置,后面的事,自有人去做。
得了回答,莲花当即起身想拉皇帝去睡觉,性子急得一刻也不能等。
皇帝拉住她,无奈道:“囡囡去哪?”
莲花回头,理所当然道:“去睡觉呀。”
皇帝失笑,示意她看殿中的人。
莲花看去,就看见一双双眼睛都齐齐看着她。
她不由尴尬起来,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那个,咳咳,炭头,你医术不赖,那万岁爷还有别的毛病么?”
听万岁爷会积劳成疾,她忘了大家伙儿都在了……
齐嬷嬷放下心来,小闺女是个急性子,又坚定执着,对皇帝关怀备至,督促皇帝用膳之事便是如此,有她在,放心了。
“没有了。”黄祖德目光带着感激,冲着莲花当即行了一个大礼。
就冲着莲美人如此关怀万岁爷,从今以后,他定要待莲美人和颜悦色一些,即便她拖延把脉,自己也要担待着,不可像往常那样了。
看得莲花莫名其妙的。
“这样啊……”莲花重新坐下。
黄祖德说的这些,都是大实话,爷近日早出晚归,忙碌得很,很夜才睡,又起得很早去上早朝。
只是问题来了,累会影响喝茶的兴致吗?
她嘀咕出声,歪着脑袋思索这种可能性。
一旁的皇帝,听得恍然大悟。
他彻底弄明白了事情原委,他的小妃嫔如此敏锐机灵,他因愧疚不喝茶的举动,怎可能瞒得过她?
定是他的小妃嫔以为他病了,才不喝茶,又怕瞒着她,于是计划了今日这一切。
想到这里,他心里妥帖,又心疼又愧疚。
没忍住,他捏捏她的脸:“如何,还需看哪?”
他都配合,只要他的小妃嫔高兴。
今日不是一般的把平安脉,在他的小妃嫔指挥下,把了脉,看了舌苔,看了眼白,她还记着先前褚院正给她把脉的模样,坚决要黄医丞替他看那几个穴道,把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了一遍。
虽说繁琐,但这是她关心他的表现,让他十分受用。
且过程之中,她似以为他害怕看御医,不断地安抚他不紧张,不怕不怕,若是怕就闭上眼睛不看炭头,云云,让他莞尔不已。
他的小妃嫔实在太可爱了,哄小孩一般,挺让他享受的。
现下,他明白了她暗藏的担忧,心里又暖又甜,他的小妃嫔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没有了呢。”莲花摇摇头,她能想到的都让炭头看了一遍,除了累,没看出什么问题呢。
第639章 若不然给爷开几帖药
这是好事来着。
可症状还在啊!
怎么办呢?
她又纠结了,抓着皇帝的袖子揪来揪去的。
“如此……”皇帝看出了她心中的问题,如此多人,不好为她解惑,且也不能,还得想个由头。
他看着她,商量道:“黄医丞已辛苦大半日,让他退下如何?”
看也看过了,问题他也明了了,御医在此已没用。
“啊?”莲花回过神来,正想说好,却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人的话。
她咬着唇没有答话,仔细想了想,心说若不然那样?
可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自己都很怕,让万岁爷那样,不好吧,她会心疼的。
她纠结地看眼皇帝,又看了眼黄祖德,内心开始天人交战。
“囡囡还有何事?”皇帝有些讶然,他的小妃嫔这是又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如此纠结?
莲花咬咬牙,心一横,大不了她陪着万岁爷好了。
她弱弱地提议道:“若不然……给爷开几贴药吃吃?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健体?”
说着眼神飘向黄祖德,似乎在问,可行吗?
皇帝:“……”
难怪她这般纠结……
黄祖德愣了一瞬,下一刻,他的脸瞬间板了起来,严肃道:“莲主子,是药三分毒,不可乱吃。补机体所缺即可,多吃无益,反而有害,万岁爷缺的是歇息,并非是药,不可乱补。”
这与他医道理念冲突极大,他说得已经相当客气了,当初没病想乱吃药的方嫔,被他当场下脸,毫不客气地说方嫔那是矫情之症,他治不了,让方嫔没事别找他,说完背着药箱就走了。
得什么病就下什么药,病好药停,多一分不可,这是他的医道理念。
药是用来治病的,从他的观察来看,药过量也会损坏人的五脏六腑,天长日久,得不偿失。
有些庸医医术不行,忽悠人的本事倒是一流,无论诊不诊得出病来,都给开一堆药。
这点,让他极为不喜。
莲花立即怂了下来,怂唧唧道:“好嘛好嘛,我知晓了,我只是,只是听说补药可强身……”
黄祖德是再也忍不住了,这是理念问题,不可退让:“不知莲主子从何处听到的这些荒谬之言,微臣定要与他一论!”
在他看来,定是哪个御医说的,把这位莲主子教坏了,才出这样的馊主意。
他定要与这样的误人子弟的庸医,辩上一辩。
炭头好可怕啊,好像要吵架一样。
莲花不敢直视,小声道:“我不能告诉你……”
她很讲义气的,才不会出卖方嫔娘娘呢……
黄祖德当即忘了先头要对人和颜悦色些的想法,黝黑的脸板得更严肃了,开始批判这种害人的理念,引医经,据药典,狠狠批判了一通。
此时后宫中的方嫔,连连打喷嚏,以为自己真的病了,忙让金喜去请御医,这事另说。
黄祖德批判了一通,看着眼前这个不省心的莲美人,他心火又起,批道平日讳疾忌医也就罢了,如今竟还信这种什么歪门邪道,这还得了!
于是他从理念上,狠狠给莲花掰正了一回,从饮食习惯,到平日的举止,从一个孕妇该有的避忌,到普通人的避忌,通通讲了一遍。
管不管事先不说,却批得莲花一声都不敢吭。
她乖乖端坐着,第一个看向皇帝,可怜巴巴地想要求救,结果发现万岁爷并没有看她,正在喝水。
只好退而求其次,看向齐嬷嬷,没想到齐嬷嬷也没有看她,正和胖丫低声说着什么,似乎很重要呢。
只好作罢,又接着看向小吉子他们,却发觉所有人都没有看她呢,看不到她可怜的模样,只眼前这个可怕的黑炭头看她……
她只得放弃求救,头都低到桌子去了,可怜巴巴的,像听先生的训斥一般,双手揣着圆圆的肚子,像个乖宝宝一般,只指望眼前这个可怕的黑炭头早些批完。
一旁的皇帝和齐嬷嬷,早就看见了她的小动作,互相对视一眼,看得差点笑出声来,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皇帝原本看不过眼,想解救的,听了几句,尤其听到怀有身孕的妇人,当有自己的自觉,不可如何如何时,觉得十分有理,立即没了念头。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黄医丞就是能降住他小妃嫔的人。
平日里他的小妃嫔有些百无禁忌的,他又舍不得说她太过,只是坏人总得有人做的,今日正好了,甚好甚妙,黄医丞当嘉奖。
他端起起一盏白开水,眼睛望向别处,不好再看,再看他的小妃嫔向他求救,他是救还是不救,且他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这回惹恼他的小妃嫔。
齐嬷嬷与皇帝抱有同样的想法,在莲花看向她之前,把上扬的嘴角压下,看向别处,装作低声和胖丫讨论什么。
小吉子原本觉得自家主子可怜兮兮的,正绞尽脑汁想法子时,听到黄祖德说了许多正确的言语,心中大呼欣赏。
艾玛,这是为主子好啊,他拦了岂不是作孽?
想到这里,他立即垂着首,不再出言,还拉住了小林子和小青等人。
于是苍澜院偏殿内,出现了极其滑稽的一幕,一名御医在唾沫横飞地批一个怀有身孕的宫妃,屋里满满当当的人,都竖着耳朵在在听,却在宫妃看向他们时,假装各忙各的。
终于,黄祖德批完了,最后道:“莲主子可听明白了?”
莲花耸头搭脑,点点头,又乖又怂地道:“听明白了呢。”
心里不由弱弱辩驳,道理她都懂的嘛,就是有时候忍不住……
这话可不能说出声,她有经验的……
黄祖德心气平了,重新看向殿中别处,顿时一慌,黝黑的脸开始发红。
他若是入定了,就忘了周遭之事,方才太激动了,忘了万岁爷也看着,不知对他是何看法……
该他说几句了,皇帝放下那杯已喝空了的茶盏,攥着拳在唇边,清了清嗓子,面上一本正经道:“囡囡既已听明白了,黄医丞,今日到此为止吧。”
第640章 福星
莲花蔫巴的小脸迸发出光彩来,赶忙抬头,点头如捣蒜一般:“对对对,爷说得对。”
她就知道,万岁爷待她最好了。
“是,万岁爷……”黄祖德有些失落,万岁爷对他方才之举没什么看法,连呵斥都不曾,唉……
皇帝可不知黄祖德在想什么,他正直地握住莲花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轻声安抚了几句,哄得莲花眉开眼笑,一扫可怜兮兮的模样。
皇帝这才又对黄祖德道:“今日的考校,黄医丞做得很好,当嘉奖,还望你今后再接再厉,刻苦钻研岐黄之术。来人,赏!”
门外听了半日墙角的张庆,“哎”了一声,当即进门聆听皇帝赏的内容。
皇帝想了想,最后准许黄祖德,随时可借阅宫中与医道有关的书籍,同时赏赐白银百两,以示嘉奖。
正是皇帝的这一举动,对黄祖德的帮助极大,他获得了极大的鼓舞,在岐黄之术一道上,不畏艰难险阻,医术日渐精湛,在今后创造了极大的成就,成了人人称道的“铁面圣手”。
此时,黄祖德听着眼前人的话语,那压抑着的激动又重新起来了,压根没听明白其中的暗示。
他激动得手足无措,都忘了谢恩,还是领他出去前的张庆提醒了他一句,他才想起来,直接行了个端端正正的五体投地大礼。
待出了苍澜院偏殿,他提着药箱,揣着红封包着的赏银,满脑子都晕晕乎乎的,如坠梦中。
被冷风一吹,他终于清醒了几分,心中激动和兴奋无处发泄,遂提着药箱,狂奔起来。
他要快些回去,要告诉他爹,今日他又见着万岁爷了,还得了万岁爷的夸奖,还得了赏,往后宫中医道之书,他都可以看。
万岁爷待他,实在太好了!
还有,他想把怀里那滚烫的一百两银子供起来,供在历代祖宗旁边,与历代祖宗享受供奉香火。
同时,他还要敬告列祖列宗,立下誓言,他黄祖德,此生奋发图强,定要将黄家医术继承、发扬光大,请祖宗保佑。
另,莲主子真是他的福星啊,他今后定要待她和颜悦色一些!
皇帝赏黄祖德,莲花没觉察有什么不对的,压根没往是鼓励黑炭头仗义执言,将她掰回正道的方向去想。
她不爱见黄祖德,并非是针对他这个人,是因这黑炭头是御医,是专给人看病开药的,多让这炭头看一次,开药的可能性就大一分。
有回差些又要给她开药了,说吃个一两帖药,压一压她的孕燥,夜里睡得就安稳些。
那会儿,她苦着脸,小声与黑炭头讲理,答应会乖乖听从膳食安排,不想吃药,有齐嬷嬷在,她不会乱吃东西的。
那次黑炭头最终答应了,没有开药,所以在她眼里,黑炭头也是讲理的。
虽说黑炭头老吓唬她,可渐渐的也习惯啦,而且她也知晓黑炭头说的大多是对的,还有少少的她觉得不对的,那是她不大服气罢了。
何况这次黑炭头主要说的是没病别吃药,与在方嫔的“多吃药,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健体”之间,她当然认同的是少吃药的呀。
没病吃什么药,自找苦吃!
若要她说,有病也不一定要吃药的,能不吃就不吃!
咳咳,当然,这个只是她小小的想法,做不得数的……
此时,她只觉得可怕的炭头被万岁爷打发走了,实在太好了。
齐嬷嬷大声清了清嗓子,带着胖丫起身告辞,晚膳自己吃,就不一起用了。
戏看得差不多了,真正的问题却还没解决,她敢打包票,小闺女必定很快会想起问题来,故而她赶紧走。
皇帝自己漏出的端倪让皇帝自己收拾,她年纪大了,可不想跟着他一起糊弄人。
众人纷纷出了偏殿之中,最后只剩皇帝和莲花两人。
莲花浑身轻松,彻底松了口气,靠倒在软枕上,还拍了拍胸口小小呼了口气,感叹道:“炭头怎比先生还要吓人,先生只打手心,疼一疼就过去了,这炭头却要人吃苦药,好苦哟~”
皇帝失笑:“喝药不也苦一苦便过去了?”
疼还不如苦?
莲花撅起嘴来:“那可不是,药喝到肚子里,便是一肚子苦水,一喝就连着要喝好多日,日日一肚子苦水,难受得紧。”
她摸摸圆圆的肚子,不由对着肚子邀功道:“小瓜瓜,母妃为了你,可辛苦了,今日被炭头好一通说呢,不过你放心,炭头不是母妃的对手,母妃都挨过去了呢,绝不会让小瓜瓜喝苦药的。”
她喝苦药到肚子里,那就等于她肚子里的小娃娃喝,两人一起苦,为了不让肚子里的娃娃苦,她也得好好的。
皇帝听得无奈至极,他的小妃嫔不知不觉,又唤肚子里的孩儿叫瓜了。
罢了,唤便唤,偶尔唤一句也无妨。
等听到后头,他不由莞尔,他的小妃嫔真逗,想来小时被岳母训多了,已成了习惯,挨过去便是成功。
莲花絮絮叨叨跟着肚子里的娃娃说话。
想到了什么,她抬头崇拜的看了一眼皇帝,又低头摸着肚皮道:“你父皇好生厉害呀,两句话就让炭头丢盔弃甲了,有他护着咱们,咱们可不怕那脸黑的炭头。你不必怕,有你的父皇在,他不会轻易让咱们吃药的,爷,您说是么?”
说完,她嘴角翘起,大大的杏眼扑闪扑闪的看向皇帝,看得皇帝都要心虚了。
他不自在的摸摸鼻子,心想这可不一定,只怕要辜负她的信任了,但凡是为了她好的,他便是再舍不得,也得狠下心来,只是他愿与她同苦。
想是这么想,却不可说出来。
皇帝正直地顺着道:“囡囡说得对,正如黄医丞所说,如无必要,朕怎舍得让你喝药?”
莲花顿时笑眯了眼,又摸摸肚皮:“瞧,听到了么,你父皇也这么说了呢。”
皇帝温柔地看着她对肚子里的孩儿说话。
他抬手端起茶盏,看到里头的白水,想起了一事要解决。
第641章 戒茶
既她已经发现,那么主动提起为好,莫要等发展到她主动去问的地步,这样她会不安的。
只是该如何打消她的疑虑,又可将事情瞒过去?
皇帝手指摩挲杯沿,静静想了片刻,有了!
他举起茶盏,看向他的小妃嫔,特地等了等,终于等到人看回他了。
他正想喝一口,却仿佛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果然,莲花重新注意到了皇帝喝白水的毛病了,见他叹气,不由问道:“爷,您怎么叹气呀?”
皇帝看她一眼,又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提也罢。”
“哦……”莲花咬着唇思索了一瞬:“这样呀,那好吧,您不想提那便不提……”
算了,不提就不提,她信黑炭头的话,往后监督好万岁爷睡觉吃饭,其余的等万岁爷想通了,便会告诉她,她也不瞎折腾了。
今日折腾这一遭,也不是没用,知道万岁爷身子没大碍就好。
不喝茶,改喝白水,是万岁爷突生的怪癖也不定,他怪癖那么般多,多一个也不多的。
想到这里,莲花突然觉得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跟着叹了口气,一副她懂了的模样。
人都有点奇奇怪怪的癖好么,万岁爷也不例外的。
皇帝手一顿,只觉得她的眼神极怪,他不过想欲擒故纵罢了,却忘了她的简单直接,说不提,就真顺着他不提。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编好的话都没法说……
他顿了顿,放下茶盏,又微微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重新引来她好奇的追问。
莲花眨巴眨巴眼,一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安抚道:“爷,您不想说就别说,我不会逼您说的,不就是多个怪癖么,这没什么的,小林子还得了个见着苞米就流口水的毛病呢,不是什么大事。”
皇帝惊愕了一瞬,怪癖,什么怪癖?
莲花脸开始发热,不好意思道:“我今日,我今日也是担心您,觉得您得了什么病,喝不了茶,要瞒着我,才出此下策的,现下我知晓不是了,下回若有这样的事,我直接问您,再也不让您看御医了,也不会让您乱吃药了。”
她越解释越不好意思,弱弱地承认道:“炭头说得对,药不是好东西,有病才吃的,您得的是怪癖,也不是病,是我不好,以后没事再也不提让您吃药了……”
皇帝听得额头青筋跳了跳,合着人想通是想通了,却是往他得了怪癖上去想?
这是不是有些歪了?
比有病更让他无法接受!
皇帝一口气堵在心口,他乃堂堂天子,一言一行皆是典范,岂会有什么怪癖?
不成,这更得解释清楚了。
原本有些犹豫,现下不用犹豫了,此时他迫切让他的小妃嫔知晓他没任何怪癖。
“囡囡!”
“啊?”莲花还在解释,忽然被打断,不由望过去,连嘴里想说什么都给忘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沉着冷静地道:“朕思来想去,还是提一提为好。”
莲花没反应过来,奇怪地瞪大眼睛:“提什么?”
转瞬福至心灵:“哦,怪癖呀,可是……”她已经知道了啊……
皇帝眼皮跳了跳,不能再让她再瞎琢磨了,打断道:“朕这几日都未曾饮茶,不知囡囡是否有发现?”
莲花挠了挠头,点了点道:“知晓,这不就是……”爷忽然得的怪癖吗?
皇帝忍着气,抢先一步接着道:“不知囡囡是否有听过斋戒?”
莲花又点点头,听得有点懵,不知跟万岁爷的怪癖有什么关系。
话头一开,接下来就简单了,皇帝开始将编好的话一一道出:“焚香沐浴斋戒三日,敬告神明方显诚心。斋戒世人都知,戒荤戒色戒酒世人亦知,却不知除了这些外,还有戒茶一说……”
以前没有,从今以后,有了。
“啊?……”莲花张大嘴巴,十分吃惊,她还是头回听说要戒茶的。
皇帝拉着她的手,如说书一般,安了个典故,开始娓娓道来。
他实在是出于无奈,但真相又不可告诉她,只能出此下策了。
事情还要从几日前,星辰殿迎来了一个影卫说起。
胡淼淼近日都在抓拿莲家一案的主谋——郭能,而帮凶之一的贺家,与郭家其余人等,则由他人来审。
很快莲家一案的来龙去脉和郭家的老底,便给审了出来。
拿到画押口供那一刹那,皇帝才知道郭能是为了什么,要对他的小妃嫔一家下手。
郭家多年前,还是一届小小的商贾,汲汲营营,何种货物牟利便买卖何种货物,并无固定营生的货物。
到了郭能的祖父那一代,许是发觉茶叶的利润巨大,便渐渐开始成了半道出身的茶商。
虽是茶商,但半道出家,手里没有独门的秘方,只能从茶农处收来茶叶,再卖向他处,始终被人钳制,比不得有茶园又有独门茶方的同行,根基不稳,随时有被取代之险,便是能勉力支撑,也做不大去。
不得不说郭能祖父是一个很会钻营的人,他看出了郭家的处境,不惜大量投入血本,建造茶园,高价聘用茶农,拜制茶大师为师,成功在茶行站稳了脚跟。
后不知如何与薛家联了姻,自此一飞冲天,借着薛平之势,恶意打压同行,剥削茶农,强取豪夺吞并大量茶园,一举成为本朝最大的茶商,拥有最大的茶行。
同时在先帝时期,又借薛平之手,受举荐成了皇商,专给宫中供给茶叶,由于多年未出问题,又上下打点得好,郭家皇商身份一直延续至今。
皇帝登基之时,下有百姓食不果腹,上有逆王图谋造反,内忧外患,根本注意不到这样的小事,在对后宫大刀阔斧之后,便将掌管后宫之权交予了薛贵妃。
前朝有户部尚书保驾护航,后宫有薛贵妃庇护,郭家混得风生水起,在皇帝眼皮底下安稳至今。
若不是这次之事,郭家恐怕还能再过一段安稳的日子,起码得在薛家被清算之后,才轮到他们。
第642章 莲家一案
坏就坏在人心不足蛇吞象,郭家做大之后本性不改,将强取豪夺的邪念发挥到底,动到了莲家的头上。
郭能祖父一直有个心病,知郭家在茶之一行中有如此地位,是靠钻营而来,非稳扎稳打之功,深知没有自家的独门茶方,郭家始终没有根基,如空中楼阁,镜花水月,若有一日没了薛家权势的支撑,迟早没落。
于是郭能祖父在茶的生意做大后,一直在民间寻找,想找出这符合条件的茶方来。
要求的条件极为苛刻,首先用茶方制出的茶,必须好喝,这还不行,得经过品茶大师的品鉴,被评为上等茶,以确保面世,便受爱茶之人的广泛追捧;
其次,这样的茶不能为天下所知,最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成为“郭家的茶方”,已有归属的茶方,太引人瞩目,且便是费尽心机得到了,在世人眼中依旧不是郭家的;
最后,拥有这样上等茶方的人,还得无权无势,最好是平头百姓,在朝中没有靠山,才能在买卖不成之时,强取豪夺据为己有,若是皇室宗亲、世家大族,或地方有高官在京的家族,是碰都不能碰的。
三个条件缺一不可,若只满足其中一条,很容易达到,但想全部满足,几乎不可能。
且不说有没有这样上等的茶方,若是有,怎可能藏在深山老林,不为人所知,若真的藏在深山老林之中,凭借郭家之人,穷尽一生,恐怕也找不到。
同时有这样上等茶方的人家,早就靠着这样的茶起家了,又怎会不寻个靠山,便如那些郭家的竞争茶行一般,靠着手里的茶方起家,身后都有靠山在,这也是一般人动摇不了的原因。
三个条件同时满足,何其苛刻,故而郭能祖父直到死前,依旧没有找到可以成为“郭家茶方”的茶,临死前,将平生夙愿和郭家的危局一一告予了郭能。
按郭家在茶行的地位,若肯沉下心来苦心钻研,未必不能研制出专属于郭家的茶方,只是郭家强取豪夺贯了,自己研制的风险太大,哪有抢来的好。
郭能遵照祖父意愿,就这么一直寻觅,直到七年前,郭能成了郭家家主,为一桩生意到了南面,才有转机。
在一个席上,谈到茶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商贾谈到的茶引起了郭能的注意,事后他将小商贾提及的茶让人找了来喝,一喝果然非同凡响,顿时动了心,于是找来这个小商贾,细细询问。
这个小商贾也有眼色,看身为大皇商的郭能感兴趣,将清露茶介绍地一清二楚,还要将产清露茶的莲家介绍给郭能认识。
这个小商贾,正是贺家家主贺富昌。
郭能得知莲家家世,已是全然动了心,却是不动声色,先是暗中请来茶道大师进行品鉴,得出了乃上等茶中的上品之选的结论,再将莲家祖上几代,查了个干干净净,又得知清露茶只为所在镇子的民众所知。
郭能欣喜若狂,没想到偶然发现的清露茶,竟然符合祖父要求的三个条件,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对这个茶,他势在必得!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无外乎威逼利诱四个字,外加无所不用其极。
他躲在幕后,找人恶意打压和诋毁清露茶,损毁莲家名誉,处处围剿莲家,奈何雷声大雨点小,都被莲家的当家夫人一一化解了开去。
他接着出招,为了放松人的警惕,他指使贺富昌出面许以重利,要收购茶园,其中并未提茶方,只诱惑莲家将茶全权交予他,他会发扬光大,把茶卖到全天下,到时五五分账。
若这事成了,他的计谋也就成了七八成,到时候使计将莲家捏在手里,一步步将莲家蚕食,最终将茶方拿到手。
期间,他以为莲家松动了,为表诚意,亲自露了面与莲家相谈,最后莲家和和气气地答应他,愿将每年产出的三成清露茶卖予他,明面上是答应他了,却是用软刀子打发了他,待他如寻常酒楼茶行一般,从莲家进清露茶的货,压根未答应让清露茶交由他来卖,也没有茶园,更别提茶方了。
到此,郭能没了耐心,指使贺富昌,又让地方县令跟着施展威压,一唱一和,直接摊牌要清露茶的茶园和茶方,软硬兼施,却依旧未拿下茶方。
最后,他恼羞成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勾结贺家和县令,栽赃陷害莲家,威逼交出清露茶即还莲家清白,只是他没想到,这帮犟骨头如此硬,即便快被打死,即便全家被流放,依旧守着茶方,拒不交出。
最后郭能勾结县令,将莲家一家五口全部流放,将人控制起来,以便随时逼问茶方。
莲家一案的来龙去脉便是如此。
听到这里,皇帝又惊又怒,问道怎是五口,不是一家六口?
影卫答,莲家最小的女孩因贪玩,躲过了一劫,却阴差阳错之下,听闻县衙公堂开审,混在人群之中,亲眼目睹亲人在公堂之上打成重伤,被左邻右舍及时发现带走藏了起来。
在躲避多日之后,最终小女孩还是脱离了邻人的庇护,追着流放的亲人而去,听说郭能事后发现漏了小女孩,便派出杀手寻找,那小女孩最后的结局是死了,被淹死的,尸首都找着了,故而被流放的只有五口人。
皇帝的心,揪得生疼生疼,他的小妃嫔究竟是经历了多少苦难,最终才能死里逃生,逃了出来,导致性情大变,直到忘却了最痛的那段记忆,才能活到今日。
她小小的年纪,家逢巨变,幸福的一家六口,在她的目睹之下,眨眼之间支离破碎,更是亲眼看见了公堂之上的肮脏手段,难怪当初被李美人陷害时,在华庆殿之上,她面色如此冷漠,毫不辩解。
那时,他只以为她犯倔了,却不知这些人间阴暗早就刻在了她的潜意识之中,亲人惨遭陷害,该声张正义的县官却是帮凶,让她如何能信?
第643章 一同戒茶
而他却自以为是,反手将她打入诏狱之中,以为那是对她好,却不知个中原因,让她受到了更大的伤害。
幸好啊,他的小妃嫔是个宽容大度的人,原谅了他,没有将他关闭在心门之外,否则他必将后悔终生。
至于他的小妃嫔是如何逃过追杀,路上遭遇了多少事,被淹又是怎么回事,仍旧是个谜团,只能从旁人诉说之中窥见一二,真相只有她自己知,而她已然忘却了。
他宁愿她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不要再想起那些痛苦绝望的日子,此生他会护着她,让她如从前一般幸福开怀,直到百年。
查清来龙去脉后。
皇帝周身冰寒,浮起滔天杀意,当即派出人去,将当年经手莲家一案的上下人等全部入狱问罪,下到衙役狱卒,上到复核案件的通判知州,全部捉拿归案,重启莲家一案的审理。
其次,派人到流放之所,去找到莲家五口,便是皇帝知人可能已逃出,也要派人去,找寻莲家之人,彻查此事。
接着,他下旨给胡淼淼,务必活捉郭能,他要将此人当众千刀万剐,让贪官污吏、地方恶霸看看践踏律法的下场!
不仅如此,皇帝在跟谢清解释为何出动内卫司抄郭家之时,与谢公细细的解释了其中缘由,准备以郭家为典型反例,打响官商勾结的第一仗,明年从京中派出大员,到各个州府巡查,清除地方势力勾结,还万民公道。
待这些都安排下去后,皇帝询问起皇商之事,这才发现,宫中所有的茶叶皆是郭家供给的,他往常喝的茶,除了地方上贡之外,大半都来自郭家。
当是时,他恶心至极,当场震怒地将手中茶盏砸了出去,立即叫来人清查所有皇商,绝不容忍有郭家这样的存在。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是导致莲家一案的帮凶之一,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有这样的奸贼存在,还一直喝着采供于郭家的茶。
若是当年他登基之时,没有因薛家而疏忽放纵皇商,通通彻查一遍,恐怕就不会酿成莲家一家的悲剧。
若是他除了逆王之后,就派朝臣震慑各州府,郭家在地方上,也就不会那么嚣张了。
他的小妃嫔一家轮流此等地步,这里也有他的疏忽之因啊。
这让他如何不愧疚?
让他如何不恶心?
又如何还能喝下宫中的茶?
“让朕日日饮其茶,如饮民血!”
还是他小妃嫔一家的血。
而天底下,恐怕还有许许多多像他小妃嫔一家之人,被官商勾结所陷害。
想到这些,皇帝是再也喝不下宫中的茶水,反思己过,只喝白水度日,待莲花是又愧疚又心疼。
只要一联想她逃亡时候的惊心动魄,他便十分难安,每每想到稍有差池,两人今生恐怕无缘时,他又患得患失。
于是便有了莲花发觉的那些蛛丝马迹,睡前定要摸摸她的脸,确认她在,批阅奏折时总要看看她是不是在,等等。
“原来如此呢。”莲花恍然大悟,听得津津有味:“难怪我家种茶的,都没有听过戒茶一说,原来出自尧舜时的习俗,那么久远呢,这爷都知晓,好生厉害。”
她不由竖起大拇指,又坚定地道:“爷,不若我与你一同戒茶吧,虽我之力,没有您真龙天子之力的磅礴,但也是一份力,我同您一起祷告龙神,让它保佑来年风调雨顺,让天下百姓,让天下茶农都得丰收。”
皇帝轻轻舒了口气,摸摸她的脸:“好。宫中现下正好要换皇商,你的德妃姐姐在监察此事,便是戒茶结束,恐也有阵子喝不上茶,委屈囡囡了。”
这事她迟早会听到宫中动静,不如事先透露给她,免得她多想。
莲花握住他的大掌,不由问道:“德妃姐姐现下掌管宫务,还顺利么?”
她已知道德妃出来的事,两人却是还不能见。
皇帝顺势包裹住她的手揉捏起来,道:“嗯,顺利。”
起止是顺利,如今后宫的奴才已肃清一遍,暗中作梗和投靠贵妃的掌事都浮出水面,刚出来的德妃,还没到华英殿,就得了皇帝的赏赐。
这下宫中从上到下都知道德妃有皇帝撑腰,谁敢作梗?
那些在德妃被关押时候,去华庆殿拜门头的掌事后悔不迭,却为时已晚。
这些人,被德妃大刀阔斧整治了一番,如今后宫从奴才到掌事,都服服帖帖的,无人敢像先前一样暗中阻挠,宫务自然顺利得很,再也不复德妃之前刚接手时候的艰难。
莲花放心了,想起了什么,不由咯咯直笑:“哎呀,爷,我忘了我现下也不能喝茶,委屈的只有您。”
她刚想起来,有没有茶,对她都没有区别。
皇帝失笑,挠挠她的下巴:“无妨,便当你陪朕了。”
“好呢。”莲花笑眯眯应道,想起了什么:“爷,我先头给爷制的清露茶,您都喝完了吗?”
“还有一些。”他舍不得喝,一直存着。
莲花双眼水汪汪地看着他:“嗯嗯,那便好,等明年我再给您制一些呀。”
“此事再议,朕不愿你累着。”
她顿时笑眯了眼。
苍澜院偏殿内,喝白水之事告一段落。
而莲秉成与莲沐苏的重逢之喜,才刚刚开始。
前往南城的小道上,有两个身影在疾驰。
走在前头的是莲秉成,他面上二两肉直抖,背着手兴奋地埋头往前赶,嘴里念念叨叨。
走在后面的莲沐苏,面上洋溢着俊朗的笑容,背着一个大书篓,朝着五生告知他的新家住处走去。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他万万想不到,无意之中遇到的老头,竟然是千辛万苦去寻找的族叔。
当初他们一家刚来到京城,还没安顿好,兄弟三人兵分三路,他因秋闱将至,与家人分开,提前前往太原府备考乡试,莲万真留在家中照顾双亲,而莲宝则带着马叔寻找族叔,却是未果。
幸好啊,莲姓之人很少,幸好啊,他多问了一句,两人才没有错过。
第644章 时机未到
在将族叔拉到偏僻的角落时,两人互相确认了一番,终是确定了各自的身份。
虽是多年过去,但莲沐苏清楚的确定,族叔丝毫未曾忘记过他们,一直在寻找他们一家,心中藏着愧疚自责,日子都过不好,面容比同龄人苍桑了许多,人瘦得跟把柴火似的。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重逢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天大的喜事。
走在前头的莲秉成,恨不得生出个翅膀,立即飞去见他的长和老弟他们,精瘦的两条麻杆腿走得飞快。
被莲沐苏拉到角落时,确认了是他的大侄子时,他震惊地无以复加,高兴得差点晕倒在地。
后来听说他的长和老弟还活着,弟妹还活着,一家都好好的,不由喜极而泣,涕泪直流,止也止不住,还是得他的大侄子宽慰,才渐渐好起来。
他这么多年悬在心口的大石,终于安安稳稳的落了地。
当下直接询问他们住哪,待得了方向,他再也不管不顾,擦干眼泪,迫不及待朝那方向走去,连回乾坤宅跟林月娟说一声都忘了。
莲沐苏跟着在后头赶,心中感叹别看族叔瘦,可走起路来跟不要命似的,在前头健步如飞,一个劲儿往前赶,嘴里一直念叨“人生三大喜,他乡遇故知,长和老弟我来了”类的话语。
他虽腿脚不便,但走起路来不算慢,就这样,也险些都要将人跟丢,每每到岔道口时,便得再远远提醒,否则刚找到的族叔,指不定就丢了。
他心中甚是开怀,充满了重逢的喜悦,即使左足传来隐隐的疼痛,他也丝毫不觉在意。
待又到一个岔道口,他赶忙大声提醒:“族叔,往左拐。”
莲秉成脚步一瞬,顺着往拐走去,十分激动地在想,就快见到长和老弟了,可想死他了。
转弯时,他眼角余光朝后看了一眼,面上的激动和高兴戛然而止。
他的大侄子,腿脚怎不对?
这一发现,让他的脚步顿时缓下来。
这才记起坊间传闻,太原府解元连慕左足微跛,传闻竟是真的,他的大侄子竟是微跛的连慕。
尽管不知为何变成了连慕,但左足微跛是事实。
想起来后,他恼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真是老了缺心眼啊,我怎把这事也给忘了!”
后面的莲沐苏看见,连忙关切出声:“族叔怎么了?”
莲秉成彻底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莲沐苏的左足上,渐渐变得沉痛。
“大侄子,你……”他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心里矛盾得很,又想关心又怕揭伤疤。
莲沐苏赶到他面前,笑着道:“族叔是想问我左足之事?这没什么打紧的,当初断了未曾接好,后来就如此了。族叔,走吧,不是想早些见到我爹?”
说着从他身旁经过,脚步不停,神色轻松自如。
“哦哦……”莲秉成看着走到了前头的人,不知不觉喜悦已变成了五味杂陈。
他抬步接着走,脚步却是慢了许多,激动发昏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
之前长和老弟一家来时,他记得压根没听说过大侄子腿脚有什么毛病,只老听长和老弟吹嘘大儿子读书如何如何厉害,又听小花夸她的大哥哥长得好。
那会儿他虽然信,却没有深思,现在才发觉,原来他长和老弟吹的都是大实话,甚至更甚一筹,但却从未听说腿脚的毛病,以他和长和老弟无话不说的交情,这么大的事不会瞒着他的。
除非……
电光火石之间,他一下想通了其中的机窍。
从前没有,那定然是出事的那些年发生的。
刹那间,他心头的激动和喜悦,犹如一盆冷水浇下来,彻底灭了,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他不经眼圈开始发红,喉头发堵,热泪纵横而下,跟在后面,强忍着不痛哭出声,心里的愧疚自责达到了顶点。
事情哪有大侄子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其中恐怕发生了许多悲惨之事,否则好端端的腿怎么会断,又怎么会接不好?
是他无能,不能去救他们一家,让他们受苦了。
走在前头的莲沐苏,觉察到了身后的动静,不由停下来等他,叹息一声,安慰道:“族叔不必担忧,我们一家得以保全,已是万幸,最难的日子已是过去,侄儿信今后会越来越好。”
“对对对。”莲秉成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悲痛起来:“想来你们吃了不少苦,大侄子,你的腿可如何是好,你可是要走仕途之人啊……”
腿跛了,貌有瑕,就跟断了前程没什么区别。
而且大侄子都这样,他那细皮嫩肉的长和老弟又怎生受得了啊,更别提弟妹,莲宝和万真他们了,都不知摧残成如何了。
想到这里,莲秉成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看着眼前的老头,莲沐苏心里一暖,道:“族叔放心,我的腿还有得治。”
此次回来,就可以去找黄神医了。
莲秉成闻言忘了痛哭,猛然抬头:“此言当真?”
莲沐苏含笑点头,眼神坚定而肯定。
莲秉成顿时大喜,随即一想,又觉不对:“那怎么现在还不治?”
“时机未到。”莲沐苏看看天色,道:“此事说来话长,族叔,不若我们边走边说?”
“好好。”莲秉成连忙应道。
两人重新赶路,不过这回莲秉成没有再埋头苦走,尽管心急如焚,想早点见到莲长和等人,却还是耐着性子缓下来。
先头是他疏忽了莲沐苏的腿脚,这回无论如何都不会疏忽了,连莲沐苏要走快些,都不准,甚至还要抢着替莲沐苏背书篓。
莲沐苏好说歹说,废了一番功夫,才将他劝下来,否则这么重的书篓,老胳膊老腿能不能保住,还得另说。
两人边说边走,路上,莲沐苏将莲家现下的情况与莲秉成说了一遍,这才让他放下心来。
见他安心了,莲沐苏问道:“不知族婶,现下如何?”
这一问,莲秉成当即想起来了:“坏了,忘了跟老伴儿说一声了。”
第645章 三喜临门
可让他掉头回去,他又实在是不肯,长和老弟近在咫尺,让他就这么回去,等再来只能明日了,实在不甘心啊。
想了想,计上心头,有了。
他走到路边,在莲沐苏奇怪的注视之中,朝着两边的屋顶喊道:“好汉,帮我跟老伴儿传个话,我找着长和老弟他们一家了,今晚可能就不回去了,让她别担心。”
他出门,是靠着那大胖子的人出来的,回去自然也是。
他猜测那些黑衣人,会有人跟着他,就赌个一赌!
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
莲秉成不死心,又道:“好汉,若是同意,你们就丢块石子下来,吱个一声,若是装作不在,那我可去跳河了啊?等胡胖子来了,我就跟他说,是你们气我跳的。”
莲沐苏不明所以,听到他想跳河,想要说什么,被他摆了摆手阻止了。
过了好一会儿,等得莲秉成不耐烦时,他的脚边忽然落下一枚石子,分不清是哪丢下的。
莲秉成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毕竟那死胖子每次都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说没安排人跟着他,鬼才信。
他开怀的招呼莲沐苏:“大侄子,咱们走。”
莲沐苏望向道路两侧的民房屋顶,眼神闪了闪,心念忽然一动。
他记得小宝说过,现下见不到族叔,是因为郭能找到了族叔,而族叔被人护了起来……
此时赶路要紧,待回去再说。
按下心头的想法,莲沐苏接着开始赶路。
与此同时,他们赶往的那座不起眼的宅院中,正兵荒马乱地准备什么,人来人往,比过节还热闹。
灶头里,黎清书掌勺,苏然打下手,莲万真烧火和照看他初愈的娘,千尘不知要做什么,也跟着莲万真烧火。
好在新找的这处院子,比上回大得多,厨房也够大,否则压根装不下这么多人。
宽敞的院子里,早就支棱起了几张大桌子,上头放了些凉菜,很显然像是要做席。
大桌子不远处,是瘦猴等人在忙活。
他们劈柴的劈柴,扫地的扫地,挂灯笼的挂灯笼,摘菜的摘菜,杀鸡的杀鸡,打水的打水,谁也没闲着,连受伤的王三,也一瘸一拐来回帮衬。
不,还是有一个闲人的,那便是莲长和。
他想去灶头帮忙,却被呛了一鼻子的灰,被赶了出来。
他想去帮劈柴,劈着劈着,时不时停下傻笑,老是劈歪了,准头不好,被瘦猴接手了。
他想去帮扫地,却在愣神之际,将洗干净的菜扫了一扫把的灰。
总之是干啥啥不行,走神傻笑第一名。
这不怪他老走神,实在是太高兴了,今日如此热闹,是为了庆祝三件天大的喜事:
第一件,马叔脱离了危险,正在渐渐好转,已能起身,这是今日从清风楼得到的消息。
莲宝和马叔两人虽是被留在内卫司,但内卫司还算不错,并没有亏待他们,还帮他们时常递消息给清风楼去,这是莲长和和王三他们能得以安心的原因。
这第二件,是莲沐苏重考过关了,今日放了榜贴了告示,圣上昭告了全天下莲沐苏是清白的,悬在众人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这第三件嘛,那便是上天有灵,祖宗保佑,郭家一夜之间,忽然被圣上抄了,他们最大的敌人没了,往后再也不必担心郭能追杀他们了,悬在头上的刀也没了。
这三件大事,桩桩件件件都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只是先头众人担心马叔、莲沐苏,故而一直没庆祝。
直到今日双喜临门,一下子得了马叔和莲沐苏没事的两个好消息,于是再也克制不住了,由莲万真等众人起哄,莲长和拍板,苏然做主,热热闹闹当成过年一般,要大大庆祝一场。
除此之外,还有个小小的喜事,当初从郭家勒索来的白银,原封不动的还在,先头没人有心思搭理这些粪土,直到下午有人惊叫出声,终于想起了这些可爱的白花花之物。
莲长和挂着喜庆的笑容,兴奋地搓着手,在院中间走来走去,时不时指点两句灯笼挂的对不对,剩下的,他只有一件任务,等他的大儿子莲沐苏回来!
他原本提议要买几串鞭炮烧烧,去去晦气,可被否了,不年不节的,太张扬了,只得作罢。
院内忙得热火朝天,菜上了一个又一个,苏然出了一声虚汗,却很是高兴,前所未有的轻松,虽然莲宝和小女儿不在,但日子越来越好,让她生出了许多盼头来。
莲万真蹲着烧火,边跟千尘炫技,边留意他娘。
看着苏然额头上的汗,他当即起身道:“娘,您去歇会儿吧,这儿由我们来就成。”
牛高马大的身材,像座小山似的,顿时让灶头都显得小了几分。
他说着将自己的袖子往身上擦了擦,才去给他娘拭汗。
苏然由他擦,手上端着几个碟子,面上笑意恬然:“我不累,心里高兴,坐不住。”
“成嘞。”莲万真也不劝,今儿个是真高兴,要不是有事,他都想约千尘打一架了:“若您累了,您别强撑,告诉儿子。”
“嗯。”苏然应了声,将碟子递给黎清书。
黎清书眼里有淡淡的笑意流淌,她正要盛起锅里的菜,千尘见状一把丢下手里的柴火,眼明手快的从袖子里滑出一个小瓶子,一气呵成地拧开。
刚想蹲下的莲万真,见他那么激动,伸头看了一眼:“哦,辣子鸡啊,多撒些。”
辣子鸡是千尘最爱吃的菜之一,他清楚得很,其余菜不撒辣椒粉都成,千尘也被他养成了习惯,但这个菜不成。
撒就撒吧,经过他不停地在千尘耳边念叨,千尘已经知道哪些菜是他娘爱吃,是万万不能撒的,哪些菜是可撒可不撒的。
千尘也不客气,一挥手,半瓶辣椒粉当即均匀地铺到了锅里的菜上,半点都未外泄。
黎清书这才拿起碟子盛起,这一锅,是三碟的量。
莲万真擦擦手,看着盛菜,不由靠近千尘,勾肩搭背地道:“千尘,你撒辣椒面的手艺又精湛了不少,瞧瞧多好啊,每一口瞧着就是一般辣。”
第646章 腊肉似的眼熟老头
这是门手艺,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他当初也想学,只不过一把辣椒面撒下去,整个厨房炸开了,全是飘散的辣椒粉,呛个半死,后头再也不敢试了,而千尘就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千尘将撒完的瓶子宝贝地擦了擦,重新揣回袖子里,没说话。
但莲万真就是知道他高兴,不由咧着嘴直笑,直接伸手抓了块肉,一把塞进千尘嘴里:“快尝尝,这三碟,起码有两碟半得留给你,王三那小子人菜瘾大,也就吹得厉害,却不敢吃辣了,说吃了辣屁眼,也就你受得了。”
“万真。”苏然瞪了莲万真一眼。
他当即讪笑:“娘,今日高兴,下回记住了,定先拿筷子,再试菜,我先端菜去。”
“嗯,菜都快做好了,你去看看沐苏回了不曾。”
“得嘞。”莲万真爽快的答应,一手端起一碟菜,转头道:“千尘,走。”
说着大步朝外走去。
千尘嘴里还吃着那块肉,顺手把剩下那碟菜端上,也出了厨房。
厨房一下子空了下来,苏然笑着摇了摇头,和黎清书相视一笑,接着炒下一道菜去。
院子外,莲长和搓着手转来转去,喜气洋洋的,眼看菜都备好了,灯都点上了,酒都搬出来了,日头都快下山了,席快开了,众人手头的功夫都收尾了,人却还没回,他焦急了。
“姑爷,要不我出去看看大公子回来了没?”王三一瘸一拐地拐了过来,他也是个闲人。
莲长和转头看他一眼,忽然一拍脑门:“好小子,你可提醒我了,等我出去看看。”
他就记得让五生去看看,咋就忘了自己也能出去看呢。
待说完这句话,在王三的无言之中,他快步走向门口。
刚好遇到放下菜,同样想出去看看的莲万真,他大喝一声:“兔崽子,往哪去?不在灶头护着你娘,来这作甚?”
要不是他被赶出来,论得到这小子?
莲万真停下脚步:“爹,娘让我看看大哥回来没有。”
莲长和疾步走过去,一伸手,十分自然地呼了莲万真一巴掌:“我去看,你回去烧火,若敢让你娘累着,且看我怎么收拾你。”
“哦……”莲万真摸摸脑袋,又回去了。
莲长和走到门前,一把打开大门。
就见有个干瘦干瘦的,瘦得跟条腊肉似的眼熟老头,刚举起手,手还颤抖哆嗦着,似要走到门前敲门的模样。
莲长和差点吓了一跳,却是没心思搭理这老头,伸着头视线越过这老头朝外看去。
老头也不知为何,一直在冲他笑,却有些碍手碍脚的,他往左,老头也往左,他往右,老头也往右,还拿手在他眼前晃。
忽然,他眼睛一亮,面上的焦急变成了激动和兴奋。
老头见他激动,面上也止不住激动,嘴里哆哆嗦嗦道:
“长和老弟!”
“你可回来了!”
两人同时出声。
莲秉成一愣,难道长和老弟早知道他要来?
下一刻,莲长和开始哈哈大笑,兴高采烈地张开双手。
莲秉成立时抛却心中疑惑,不禁也开始跟着笑,张开双手朝着莲长和走去,这可是他的长和老弟啊,他记挂多年的长和老弟啊。
只是下一瞬,他就傻眼了,扑了个空,扑了个趔趄,差点把老骨头都摔了。
莲长和张着双手,灵活地越过眼前碍事的老头,喜气洋洋地朝着后面疾步走去:“儿子啊,你可回来了啊,想得爹心肝都疼了。”
他走近莲沐苏,激动地一把抱住莲沐苏:“爹就知道,读书还得你来啊,咱莲家全家读书的脑子都长在了你一人的身上,没长错,没长错啊,哈哈哈哈……”
莲沐苏无奈,亲眼看他老爹眼睁睁地越过了族叔,跟没看见似的,还好没上手把族叔推倒了去。
享受着他爹热情的迎接,他无奈提醒道:“爹,爹……”
连叫了几声,他爹都没反应,犹自沉浸在激动之中:“生万真那混小子时,你才三岁啊,就分得清‘麟儿’是什么意思,那会儿爹就看得出你是个有出息的,果真啊,你启蒙都比旁人早一年,三岁半就闹着要读书,别人家的娃五岁才启蒙,你已将三字经千字文背的滚瓜烂熟,连爹都自愧不如啊……”
“你生得好,从你娘那里传得多,别人还糊泥巴玩耍时,你就捧着书读了,不畏严寒酷暑,你二弟得以弃文学武,你三弟小时能当个闲散药罐,都多亏你了啊,是你替他们扛了他们要读的那一份书,连爹那一份都替爹读了,你辛苦了啊……”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高兴,恨不得从莲沐苏还在娘胎时说起,说自己如何的看出莲沐苏潜质,说莲沐苏为了替全家读书,如何辛苦。
莲沐苏哭笑不得,他爹说得实在太离谱了,他读书只是因为他爱读书,而他爹却十分认真,认为是他替家里扛下了读书重担,这就罢了,关键二弟也深以为然,认为他爹说得对。
此时是这样的情形,莲秉成张着嘴在敞开的大门中间站着,双手还维持着微张的姿势,两眼震惊地看着他的长和老弟无视他而过,紧接着直接抱住了莲沐苏。
他呆滞地看着莲长和,抱住了人就开始激动地干嚎。
莲沐苏则站在五六步开外,又是窝心又是无奈地任由他爹抱着,连声提醒都没把人注意叫过来。
旁边三步左右是五生,他咧着嘴直笑,他是没多久之前被莲长和叫出来,去路口看看莲沐苏回来没有的,他等了没多久就等到人了,便一同回来。
莲长和的高兴,五生是最能体会的人之一,他自得到了公子考得很好的消息,嘴巴就没合拢过。
这副情形,莲沐苏也没有办法,只得歉意地朝着门口呆滞的莲秉成摇了摇头。
而后者依旧有些呆滞,他看着莲长和如此激动,却非对他激动,与自己先头想的完全不同,落差十分之大,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第647章 谁
看着看着,他渐渐醒过神来,敢情他的长和老弟没认出他来啊。
也是,他现下可比以前瘦多了,乍一看,认不出来也不奇怪,何况长和老弟压根就没给他一个正眼!
想通后,莲秉成不呆滞了,也不失落了,更不着急了,干脆背起了手,双目冒着精光,在一旁看起戏来。
瞧,等一下罚酒的由头,长和老弟不就送上门来了?
还能吓长和老弟一跳。
这么一想,他更加不急了,先头的激动逐步化成了看戏的兴味,还渐渐高兴起来。
几人中,只有莲长和还不知,他激动地嚎叫了一通,终于平复了些许,放开莲沐苏,没忍住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哈,好小子,真给爹长脸,太争气了,哈哈哈哈……”
先头听到考了太原府的头名,莲长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传来了有人怀疑自己儿子舞弊,要重考的坏消息,那会儿非但高兴不起来,心里还憋着一股气。
这会儿终于发了出来,痛快,痛快极了!
“都是爹和娘悉心教导之功。”莲沐苏拱手拜了个大礼。
礼毕,不待莲长和说话,他瞅准机会,再次提醒道:“爹,你看看后面是谁来了?”
五生连忙也跟着指指大门。
来了来了,人要看过来了。
莲秉成又开始激动起来,还夹着莫名的紧张。
他赶忙清清嗓子,负着手,微微昂首,假意做一番好整以暇的姿态,只是眼中的情绪将他出卖得彻彻底底。
“谁?”莲长和还想再吹嘘几句,闻言面上挂笑,疑惑回头看去。
目光刚落到大门正中的那个老头身上,就看到一个影子从院子里冲过来,一声大叫从里头传出:“大哥,你可回来了!”
正是听到动静,风风火火赶来的莲万真。
他端好最后一个菜,跟着众人摆好酒菜,还升了一堆篝火在院中,瞧着又暖和又喜庆。
干完这些,他听见门口有动静,竖着耳朵一听,就听见他爹那口锣钹大嗓,在夸他大哥。
他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收刹不住,干脆直接将大门正中间背着手碍眼的老头,一把抱住转了一百八十度,移到了一旁。
他冲到了莲沐苏面前,连他哥带着书篓抱起来掂了掂,激动地大笑起来:
“大哥,好样的,哈哈哈,听说你写的那文章,把那些书呆子都弄服气了,我今日都出去看了,你写服的人,比我这些年打架打服的人还多,哈哈哈。”
莲秉成还没回过神来,就一阵天旋地转,被一个壮汉给提到了一边,还被翻了个面,成了面向大门,背对莲长和。
他一阵凌乱,依旧维持着先头的姿势,愣愣地看向门内……
就见大门内院子里,又蜂拥出来一群人,都是朝着莲沐苏而去。
由莲万真带头,掀起了一阵新的激动,莲长和也跟着重新激动起来,再也顾不得看莲沐苏说的人了,加入了激动的人群之中,个个激动得嗷嗷乱叫。
只有一个人,背着手,面上还有几丝凌乱发丝在空中飘荡,静静的面对大门,心神疲惫,双目无神,如面壁思过。
好在这种情形没维持多久,院子里出现了一个面容恬静的妇人,擦着手朝大门走来,疑惑地看了看他,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当即惊呼:“秉成大哥!”
莲秉成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和莲长和重逢的情形,如此一波三折。
经历希望,失望,希望,再次失望,搞得他心累极了,脑子都乱了,觉得十分艰难。
那股激动,呸,还激动个屁,哪来的激动,都烟消云散了,心都凉透了。
忽听见叫声,他慢慢转头看过去,无神的双眼顿时重新燃起光来:“弟妹?”
苏然快步走过来,又惊又喜道:“大哥,真是你,怎么……”
她话未出口,稍稍扫了一眼大门口处的情形,便知怎么回事了。
不由大为无奈,自家夫君冒冒失失的,二儿子也是如此,瘦猴那群小子更是如此,把一个大活人丢在了这里晾着,只管围着大儿子乱叫,让大儿子出口的机会都没有,唉……
她又是高兴,又是歉意地对莲秉成道:“大哥,你别见怪,长和他们这些日子憋太久了,便让他们疯一会儿,等他们疯够了,再罚他们。咱们别管他们,走,快快请进。”
莲秉成凉透的心逐渐热了回来,弟妹说得对,等长和老弟无视够了,到时看他怎么出丑!
他点点头,回头朝那群人看了一眼,着重看了莲长和,狠狠又点了点头,气咻咻地背着手,跟着人进院子。
苏然满心欢喜,喜不自胜地说今日真是四喜临门,不曾想秉成大哥会来访,问了问莲秉成跟莲沐苏是如何一起回来的,他们先头去延庆府找了,却没有找到。
她边聊边把人请进去,到主桌旁坐下,给人上茶,介绍了一下从厨房出来的黎清书和千尘。
等都见过一番礼,她刚要拉着莲秉成话家常,大门就传来声响。
几人齐齐看过去。
待看清,莲秉成重重哼了一声,重新昂起头,装作一副傲然的模样。
忽然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人,忙扭头对着苏然局促道:“弟妹,我不是冲你,我只是……”
苏然了然地点点头,笑着说道:“该当的,秉成大哥,待会可得好好罚他,别让他轻易过关。”
她夫君和秉成大哥的交情不一般,两人碰到一块儿,就跟好成了一个人似的,吵吵闹闹的,什么话都说,偶尔急眼了能吵起来,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但过后很快就会好。
夫君忽视秉成大哥那么久,人恼了也是该的。
莲秉成放心了,感慨他那粗心大意的长和老弟,这辈子最对的事,就是娶了个聪慧的夫人。
这么想着,他含笑冲着苏然点了点头,又开始重新做足姿态,等着那人发现。
莲长和神气地领头,带着众人呼啦啦地返回到院中,朝着摆好酒菜的桌子过来。
第648章 秉成老弟!想死我了
身后是笑而不语的莲沐苏,在看到他娘将族叔领走后,他也就没再提醒了,知道有戏看了。
再后头是扛着书篓的莲万真和其余众人,都在兴高采烈地嘴里说着什么。
莲长和面上洋溢着笑容,不失时机,抽空道:“要是你秉成族叔在这里,他也得给沐苏写一个服字,嘿,我读书不如他,但我儿子读书比他好,哈哈哈……”
不是他说,以前每每跟秉成老弟吹嘘,秉成老弟吹不过他,总要拿考中了秀才之事压他。
今日终于能扬眉吐气一番了。
想到这里,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
却想到英雄寂寞,他的秉成老弟找不到,也没法当面吹,只能背后过过嘴瘾了,兴高采烈的脸不由黯然了几分。
忽然,他听到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他抬眼看去,就看见先头那瘦成腊肉一般的眼熟老头,坐在了上座,直勾勾瞪着他。
在他愣神之际,那老头又重重地哼了一声,脸直接别向了别处。
“咦……”他迟疑起来,越看这老头越眼熟啊。
还没等他想明白,跟在后面的莲万真也看见了,当即叫嚷道:“娘,这老头谁啊,哪捡的,好眼熟啊,不过这老头儿也太瘦了。”
苏然没好气地瞪着他:“没大没小,这是你族叔,你小时见过的,忘了?”
“啊?”莲万真惊讶出声,瞅了几眼,忽然认了出来,激动地跳起来道:“啊!真是族叔,大哥,爹,是族叔啊,是咋找都找不见的族叔!”
他一把将书篓塞到瘦猴怀里,差点没把长得尖嘴猴腮似的瘦猴给压塌,葛愣子等人急急忙忙跟着去抬。
莲万真欢天喜地地跑过去,麻溜地道歉:“族叔,您咋腊成这样了?跟条人干儿似的,小侄一下子没认出来,您可别见怪。”
不待莲秉成反应过来,他直接到了人的身边,兴奋地朝着莲秉成左看右看,嘴里不断问:“族叔,你们都去哪了,可叫我们好找,小宝将整个京城翻过了,都没找着你。”
“这些年,您过得好不好?瞧着精神头还不错,就是太瘦了,脸上还没蚊子肉多,往后搬来和我们一起过得了,保管教您养得白白胖胖的。”
“您不知道啊,我爹这些年,念叨最多的人就是您,可想您了……”
话跟串炮仗似的,一句接着一句,说的噼里啪啦响,都没给人插话的机会。
那激动和喜悦感染了莲秉成,他知这个二侄子说话向来直接,何况自己的确瘦得很,也不在意说他像人干的事。
他面上忍不住带上喜悦的笑容,瘦的脸笑得满是褶子,那凸出的二两肉,更凸出了,连连点头应好。
莲沐苏和苏然,含笑的看着两人。
其余众人也跟着高兴的笑。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把众人耳朵差点震聋:
“秉成老弟!”
一个人影冲了过来,冲势竟然把还在说话的莲万真都撞到了一旁,直接一把抱住莲秉成,神情癫狂,激动地拍了拍莲秉成他的背。
一声大吼后,莲长和放开莲秉成,狂喜地开始发问:“你从哪出来的?何时来的?怎不告诉我?你你你!可想死我了!”
说着,又忍不住抱住莲秉成,他声音开始沙哑起来,眼眶发红:“你说咱哥俩都多少年没见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每回犯酒瘾了,都想起你,想起咱一块儿喝酒的时候,那会儿多高兴啊。当初咱分别时怎么说来着?说等过个几年再来找你,没想到……秉成老弟,见到你,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莲秉成一下都没端住,早将方才想好的抛诸脑后。
他动容地回抱着莲长和,忍不住热泪盈眶:“十年了,快十年了吧,长和老弟,这些年我都在找你们啊,无时无刻都想找到你们啊,当年你们出事后,我到了南面去找你们,怪我太无能,没找到你们,也帮不上你们啊,好在苍天有眼,你们都没事,都没事……”
两个至交老友,隔着山长水远,隔着岁月,兜兜转转,终在这一刻得以相见,不由抱在一起,潸然泪下,一口一个“长和老弟”、“秉成老弟”,诉说着彼此的思念。
苏然欣慰感动,情不自禁的轻轻拭泪,个中曲折与心酸,她深有体会。
离别有多苦,重逢便有多欢喜,失散后的重逢,欢喜更是成百上千倍,更显弥足珍贵。
她这一生,经受了两次大的悲欢离合,第一次家没了,亲人没了,通通都没了,一别既是永恒,只剩她漂泊无依。
第二次便是这次,过程坎坎坷坷,可终究家还在,最爱的人都在,受过的苦便不算什么了,一切都值得了。
其余人感动的看着他们,连瘦猴他们这样的,都受不了这样感动的场景,纷纷抬头假装看天,眨掉眼中的湿意。
葛愣子最受不了了,他哭精上身,哭得稀里哗啦,让感动中的莲万真都忍不住对他侧目起来,心想葛愣子虽愣,但仗义。
见莲万真看他,葛愣子拿袖子抹了抹眼睛,边哭边耿直地问道:“二公子,姑爷跟族叔,谁是兄,谁是弟?”
他怎么听见的都是秉成老弟,长和老弟,咋都是老弟啊,那究竟谁是老哥啊?他咋糊涂了呢!
这下坏了!
莲万真面色突变,嘴比脑子快,大喝一声:“葛愣子,你闭嘴!”
他像箭一样飞出去,一把捂住了葛愣子的嘴,想把人拖走。
却是已晚!
也怪葛愣子哭精上身,毫不忌讳,声儿太大了,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院中陡然一静,抱着哭成一团的那两人,嘴里的哭声戛然而止。
王三等人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幕。
苏然心道糟糕,这是一笔糊涂账,不能提。
莲沐苏当初没跟着去延庆府,不知情况,可他一瞬便觉察了不同寻常,能让他二弟闻之变色的事,不多见,这问题一定有问题。
果然,下一刻莲长和跟莲秉成两人,不约而同分开彼此。
第649章 坏菜了
他们互相看一眼,老脸上还各自挂着眼泪鼻涕,可表情已然绷紧。
莲长和肃穆着脸,率先开口:“刚才问的什么?”
“唔…唔…”葛愣子嘴巴被捂得死死的,说不出话来。
莲万真拖着人往别处走的动作停下,紧张地看着他爹,期望方才人没听清楚。
院中鸦雀无声,搞不清状况的,跟知道内情的,都没有作答,只觉气氛紧张起来。
莲秉成凝重地说:“他们分不清谁是兄谁是弟,也是时候了。”
莲长和沉默片刻,郑重点了点头。
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各自眼中弥漫着电闪雷鸣,气氛越来越凝重。
下一瞬,两人异口同声道:“我是兄,你是弟。”
再接着,又异口同声道:“你放屁!”
“我比你年长,理当是兄!”
“我辈分比你大,当你兄长已是便宜了你!”
至此,两人相逢感人的画面荡然无存,叙旧半截,就着谁是兄谁是弟吵了起来,吵得唾沫横飞,吵得满脸通红。
中间吵得急眼了,相互破口大骂,从从前刚认识开始说起,这个说你喝酒喝不过我就知道吵吵吵,那个说就是当初喝酒误事,才没分出两人的名分来,这个说今日非得分出谁是兄谁是弟不可,那个坚决同意说分不出就是孙子。
这一番景象,看得王三他们目瞪口呆,终于明白了莲万真为何反应那么大。
莲万真放开葛愣子,一阵捶胸顿足,直说他就知道要坏菜,果然坏菜。
莲沐苏也有些怔愣,询问地看向他娘,这样真的妥当吗?
他娘扶额,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她看着看着,不由失笑出声来,眼中满是想念,依稀可以看见当初拜访莲秉成时的,两人吵架的情形,真是怀念啊。
不再管那两人,苏然直接招呼其余人:“饭菜都凉了,别管他们,都先吃吧。”
众人小声问,看他们吵得那么凶,真的没事?
苏然自信的点头:“无碍。”
她叹道,那不过是哥儿俩联络感情的法子,由着他们吧,过后就会好。
葛愣子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让两个老友直接翻脸,丧着脸,还是担心不已,十分懊恼地认错。
莲万真接受的快,见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他大大咧咧地安慰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能吵个一日罢了,等他们吵累了自然就停了。”
他招呼道:“听我娘的,该吃吃该喝喝,来来来,搭把手,跟我一块儿把这张桌子挪开,给他们腾地吵,也省得我爹他俩唾沫淹了好酒好菜。”
众人依言,七手八脚地将桌子抬开。
在苏然和莲万真的安排之下,众人将信将疑地开始落座,共坐了三桌,在莲家这一桌空了两个主位。
本该由莲长和敬酒开场的,由苏然接手,她站起身来,抬起酒杯,笑盈盈地开始致辞,今日四喜临门,一谢诸位辛辞,二敬平安喜乐,三愿顺遂静好。
起先众人还有些拘谨不自在,毕竟旁边那俩老头一直在吵,都开始数各自祖宗了,可几杯酒下肚后,众人放开了心怀,很快场子就热闹起来。
这边热热闹闹地开始喝酒吃饭,那边那两人还在吵。
王三没忍住好奇,虽说分坐两桌,但跟莲万真背靠背挨着,于是悄声问莲万真,他爹跟族叔咋回事?
其余人竖起耳朵,齐刷刷看向莲万真。
连莲沐苏,也忍不住好奇想知道从前发生什么事,才让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弟,谈之色变。
说到这个,莲万真当即放下筷子,他有一肚子话要讲。
此事,他最有体会,从前去族叔家时候,就发生过两次这样的事。
第一次,他跟着他爹和族叔外出,他不懂事,见两人互相称弟,在族叔家时候憋着没问,到了外头他心思活络了,便问了出来。
结果,两人都对他说是兄长,对方是弟弟,互不服气,说得急了,当街在大街上吵了起来。
他那会儿年纪小,心思还单纯,好在力气不小,知道自己闯大祸了,娘又不在身边,赶忙拉架,将两人分开,中间隔了个他。
不拉还好,两人只吵吵,不动手,这一拉架可坏了,两人原本吵得好好的,被他打断,齐齐来问他,谁像兄,谁像弟。
他耿直,指了指族叔,说族叔看着年纪大,更像兄。
他爹当场就气狠了,问他家里隔壁邻居老大爷的太叔几岁。
他挠挠头,说三岁。
他爹道那不就得了,三岁小儿能当太叔,辈分岂是用年纪来论的,说自己辈分大,不当太叔不当太爷,只当个兄长,怎么了,难道不是族叔占便宜了?
他听得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说族叔是占便宜了。
话还没说完,族叔就急眼了,说他爹放屁,自己祖宗都数不全,数数都数不清,硬要说辈分大,冲着他爹便骂起来,还想把他挤开。
他爹见状也不甘示弱,隔着他便对骂起来。
最后,他爹嫌他碍事,让他走开,族叔也要他让开。
他见两人激动,不敢让。
于是他爹直接上手揍他,族叔也推他。
那一次的最后,两人从纠结谁兄谁弟,竟然演变成了两人一起揍他,从互相对骂,变成两人一起骂他,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想起那次就凄惨,大街上,人来人往,两个中年男子,一个瞧着书生样(他族叔),一个面貌长得俊朗(他爹),都斯斯文文相,逮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一顿臭骂。
他爹一口一个逆子,不听话,不省心,平日好斗也就罢了,今儿个老子的话都不听了。
他族叔也帮着他爹批评他,说他年纪不小了,父亲之言怎能不听,平日里好斗是怎么回事,斯文人可千万别惹这些毛病,回头要亲自教他读书明理,教他如何斯文。
训了他一通,待完事后,两人哥俩好,勾肩搭背的,又亲亲热热的聊了起来,留他跟在身后,委委屈屈,不知所措。
想起来那次,莲万真便心有余悸。
第650章 小妹说得好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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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族叔兴许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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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 有三哥哥他们的消息了么
“睡前故事呀。”莲花拉着他的手,仰头看着他:“以前爹爹哄我睡觉,就给我讲故事,小树妖的故事就是。爷您忙,等往后小娃娃出世后,便由我来给他讲故事怎么样?”
“如此……”皇帝目光落回纸上,心中快速斟酌,神色不变道:“囡囡有心了,只是月份渐大,朕不愿你伏案累着。不若朕让人写些相似的故事,等往后皇儿出生了,将故事读一读与他听,你读着有趣,也能哄睡皇儿,如何?”
莲花想了想,万岁爷这么说有道理,可是:“我也想自己写些与他嘛,我是他母妃,别人写的,终归不是我写的,我觉得不大一样呢……”
皇帝哑然,又看了看纸上写的东西,虽是白话文,却贵在真实自然。
每条鱼长得如何,哪些游得快却比较笨,哪些游得慢却很机灵,哪些游得又慢又笨,一目了然,详实地阐明了游得慢的鱼儿是如何被捞上来吃的,还附带了清蒸红烧等多种吃法。
也无不可,何况这是他小妃嫔的心意,是任何翰林学士都比不得的。
他遂点头应允,俯身去亲了她一口:“好,皇儿有囡囡这样的母妃,是他的福气。”
“哈哈,没什么的,我是他母妃嘛。”莲花眉眼弯弯,忍不住靠在皇帝胸膛上,撒娇道:“爷,我也要像娘亲一般,好好教咱们的娃娃呢。以前娘让我学这个,让我学那个,虽大多我都不懂是为何,可也知道娘是为我好,便如我也想教娃娃…咳咳咳……”
她忽然想起不能说,一下子停得太急,被口水呛到,咳嗽起来。
皇帝来不及深究,赶忙替她拍拍背:“乖乖,不急不急,说慢些。”
咳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下来,小小呼一口气,忍不住拍拍胸脯,心里大呼好险,差些将《劝学诗全集》都说出来了。
皇帝看她神情不对,不由疑惑道:“囡囡有事……”
“哈,没有没有。”莲花赶忙摇头,一口否认,眼神乱瞟,看见梳妆台上写的东西,又顾左右而言他道:“哎呀,这墨干了呢,爷,我先收好呀。”
说着挣脱皇帝的怀抱,拿起那张纸,重新叠一叠,假装整理整理。
皇帝看着她,心里是肯定了,的确有事,而且还是要瞒着他的事。
莲花一边摆正手里的纸,一边想悄悄去瞄一眼床前暗格的方向,又觉身后的目光灼人,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强忍着不去看。
万岁爷太精了,哎呀,不能看不能看。
皇帝看她将那张纸反复折腾,看不过眼,直接环住她,将纸抽走:“不是要收好?收在哪?朕替你收。”
“啊,哦,放下头呢。”莲花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指了指梳妆台下头的抽屉里,那里辟出了地方放她的笔墨纸砚。
“嗯。”皇帝顺着她指的地方,拉开抽屉,便见最上面放的是几张写好的纸。
他大概翻了翻,竟然都是他的小妃嫔给肚子里的孩儿准备的故事。
来不及细看,就听他的小妃嫔道:“爷,咱们早些就寝好不好?”
他将放纸叠在了最上头,合上抽屉,起身问道:“困了?”
方戌时末,他的小妃嫔通常亥时三刻睡。
莲花摇摇头,又点点头,扯着他的袖子摇起来:“昭哥哥,我想你早些歇息呢。”
皇帝宠溺一笑,知道是为什么了,温柔地应道:“好,听囡囡的。”
莲花当即眉开眼笑,牵着他的袖子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到床上,仰头冲他露出甜甜的笑来,等着他更衣。
皇帝心都看化了,在她的注视之下,开始自行更衣。
莲花边看,边习惯性地将手放到圆圆的肚皮上抚摸,想起了什么,问道:“昭哥哥,有三哥哥他们的消息了么?”
皇帝手顿了一顿,心里叹了口气,如实道:“还未曾。”
编藤条之人防备心极强,离去后,将所有痕迹都扫除了,又修饰了容貌,最终消失之地,是在国子监附近,后托再也无人见过去向。
尽管让李家商号根据藤条寻找,可这藤条只在国子监外的集市出现过,别处再也没有出现过,查不到。
“哦……”莲花双手抱着肚子,声音低了几分,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皇帝见状,心疼了,衣也不更了,走到她面前,蹲身下去平视着她,安慰道:“囡囡,不必担心,你的猜测是对的,你的三哥哥他们还好好的,迟早会找着他们,再给朕些日子,可好?”
莲花正低头看着肚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闻言不由抬头,眨眨眼:“爷,我不担心呀,三哥哥自小就很会躲猫猫,总在暗地里瞧我急了,他才出来呢,一时找不到是正常的。”
自从拿到藤条之后,她就知道三哥哥他们好好的呢,正如万岁爷所言,找到他们是迟早的事。
今日有此一问,不过是顺嘴而已,要真担心,她就不问了,像之前那样子。
皇帝一怔:“囡囡方才是想什么?”
看不清表情,让他误以为她难受。
“昂~”提到这个,莲花有些骄傲,她眉眼弯弯道:“爷,我三个哥哥都可厉害了,不知等娃娃出生,能不能让几个舅舅教些本事给娃娃,别的不说,大哥哥很会读书,秀才一考就过了呢,二哥哥武艺不错,很会打架,三哥哥脑子聪明,会玩的多……”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畅想未来,尽管她把想要教给娃娃的,编成了册子,但她小时候有的,她希望她的娃娃也有。
皇帝放松下来,坐在她身边,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此时此刻,心中安宁无比,便是安安静静地听她说,心中已然满足。
他对莲花说她三哥他们都好,迟早会找到他们,绝非空穴来风的安慰之词。
虽是查不到编藤条之人的踪迹,却查清楚了一件事,编藤条的人是冲着郭能而去,藤条不过是习惯使然,顺手编的。
那时,在他逛市集不久,大街上发生了一件事。
第653章 娃娃吱声了
有人从酒楼上失足摔到了一辆马车上,那辆马车里坐着的正是郭能,而编藤条之人,刚好出没过那间酒楼。
莲家与郭能有着深仇大恨,寻机报复郭能,也就说得通了,故而他判断,编藤条的人,就是她的三哥哥。
如今郭家被抄,京城人尽皆知,不久的将来将天下皆知,自然会传到莲家人的耳中。
现下有人闻风而来,到顺天府状告郭家,指证郭能为了达到要挟目的,囚禁了家中独子,当初从郭家地牢救出的痴傻之人,正是此人独子,被囚禁多年。
这些事,等她的家人听到了,应会寻来诉冤,便是心有迟疑,等南面经手莲家一案的上下官员捉拿归案,他会命顺天府贴出告示,为莲家翻案,同时为所有被郭家残害过的人伸冤,打消人的最后疑虑,到时人自然也会出来
想到郭家抄出的财物,皇帝眼中滑过冷意。
真是狡兔三窟,从郭家抄出的珍奇古玩倒是不少,真金白银却并不多,与郭家的皇商身份远远不符,与郭家的生意账本亦不符,想来郭能早就预料有这么一天,将手中的不义之财藏在了别处。
连同郭家财产被藏起来的,还有郭能的亲生母亲和儿子他们。
皇帝已发出通缉,要将人通通捉拿归案。
对于这些,郭家的其他人已招供,却是不知有财物被藏匿,更不知郭能母亲他们去了哪,只知不久前郭能将他们送出去游玩了。
郭家的产业和财产,平日都是郭能在管。
据郭能亲身父亲和其余兄弟说,郭能将郭家财物视为己有,管得很严,平日府中一应花销,均由郭能亲自过目,对郭家其余人等只肯发例银,多一分不给,连其父的花销也管得十分之严,他们早对其心生不满,敢怒不敢言罢了。
郭家除了郭能之外,其余人日子都不好过,故而才铤而走险贩卖私盐,又做贼心虚,被抓后第一时间招了出来。
皇帝知道,这些口供并不全然可信,譬如郭家人的日子不好过,就不可信,郭能其父能在青楼里一掷千金,日日花天酒地,花钱如流水,可见这些人贪心不足,从未体会过民生艰辛,实是该死。
不再想这些扫兴之事,皇帝宠溺的看着他的小妃嫔,听着她絮絮叨叨的清甜言语。
想来天下要做母亲的,都是这般的吧,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很是慈爱,便是他活泼的小妃嫔,也是如此。
他心口火热,将大掌覆在她柔柔小小的手上,感受她腹中孕育的生命,他们一家三口,彼此紧紧相连。
“爷,我觉得娃娃很乖呢,听奶奶说,有些人怀了身孕,吃不好睡不好,吐得厉害,可咱们的娃娃,从不闹他的母妃,好乖呀,得奖励奖励他才是。”
莲花如是说道。
皇帝顺着问:“你想如何奖励?”
说到这个,莲花也没了主意,摸摸肚皮:“他还在肚子里呢,好似也没什么可奖励的,平日咱们与他说话,也不知他喜不喜欢,若不然您得空给他说说书?哎~若是他喜欢,能吱一声便好了。”
像她就很喜欢听说书的,万岁爷说的书现下慢慢的也开始喜欢了,每次听都很好眠,就是不知肚子里的娃娃喜欢不喜欢。
话音刚落,仿佛感应到了她说的话一般,腹中那小小的胎儿,往肚皮轻轻踹了一脚,恰好踹在他们手覆着的地方。
莲花瞪大眼睛,惊呆了,以为是幻觉,朝皇帝看去。
皇帝也一脸震惊地回望着她。
就在这时,肚皮又是一动,这回两人都确定不是幻觉了。
她当先惊叫道:“爷,您感受到了吗?小瓜瓜动了!”
一激动,小瓜瓜的称呼脱口而出。
皇帝点头,亦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当下忍不住蹲身过去,脸凑近她的肚皮去倾听,倾听他们孩儿的第一次胎动。
莲花一脸紧张,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唯恐漏了小瓜瓜的再一次动静。
很早前,她第一次孕吐时候,齐嬷嬷就与她和万岁爷说过怀孕过程会遇到的事,其中就有胎动。
否则以她第一次怀胎的经验来说,看到肚皮有动静,早就嗷嗷大叫,以为小瓜瓜出了什么问题呢。
自从知道怀孕差不多时候,肚子里的小娃娃就能感知外头的动静,偶尔还以胎动作回应后,皇帝日日总要对她的肚子说几句话。
而莲花自言自语的毛病都改了许多,改成了好的话就对她的肚皮讲,若是不好的话,那就自言自语。
两人一直就期盼这一刻了。
有时候,莲花忍不住冲皇帝嘚瑟,说女子怀娃娃也有好处,起码不会错过娃娃的任何动静。
若是男子怀的娃娃,万岁爷日理万机,白日大部分时辰都在外头忙事,她恐怕就要错过了,听得皇帝哭笑不得。
又有时候,她愁眉苦脸,很怕皇帝错过关键的时刻,所以她也想好了,若皇帝不在时候肚子里的娃娃有动静,她一定要记下来,和皇帝分享。
此时两个人都在,真是太好了。
等了许久,肚皮再也没有传来动静。
皇帝重新起身,紧张地手心都冒汗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笑了。
莲花忍不住道:“爷,娃娃喜欢听您说书呢。”
方才娃娃都吱声了。
皇帝“嗯”了一声,只觉得一股油然而生的喜悦遍布全身,心中充满了无可名字的感动。
莲花满心都是欢喜,满眼都是笑意,这一高兴,她就控制不住话痨的毛病。
她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说起来,先是摸着肚皮夸了肚子里的娃娃很乖,接着夸了娃娃的父皇很好,再是夸母妃也很好。
等都夸了一遍,又忍不住兴冲冲想去找齐嬷嬷和苍澜院其他人分享,甚至连徐德妃也想去找,分享她心中的喜悦。
被皇帝拉住。
夜已深,此时此刻,喜悦只属于两人。
他心口很满,抑制不住的感情宣泄而出,将母子抱在怀里,朝着她的眉心亲吻而去。
第654章 小花如今在宫里头
苍澜院偏殿内,充满了对新生命的喜悦。
南城院落的一间厅房里,气氛就没那么轻松了。
莲秉成和莲长和架吵了一半,被苏然强制喊停,催促着他们有饭快吃,有屁快放。
导致他们还未叙足旧,就被匆匆拉去吃饭,还滴酒不准沾,一点儿也不得劲。
在莲万真的催促中,在苏然的轻言细语,两人饭吃个半饱,就被赶进了卧室,关起了门。
苏然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不容置疑的决定,让王三他们把酒肉带到另一个院子去吃喝,再敞开厅房,让千尘守在院墙之上,五生守在院中,不许人靠近。
莲秉成似早有预料,无任何异议,只听从安排。
待一切安排好后,苏然行礼,开口道:“秉成大哥,如今囡囡如何,请与我们说一说,当年迫不得已,将她丢下,让她孤身一人北上……”
说到这里,苏然捂着心口,只觉心疼难忍,说不下去。
“弟媳妇,你别急……”
莲长和见状,赶忙将苏然搂住,轻轻安抚,又冲莲秉成打断道:“秉成老弟,你莫有负担,告诉我们,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囡囡如今好不好,便是…便是不好……”
越说越艰难。
“长和老弟,你听我说,小花现下很好……”
莲长和心痛难耐:“秉成老弟,你莫骗我。”他根本就不信。
他喉咙艰涩,艰难地反问道:“若她是很好,我们怎见不到她?宝儿说知道囡囡在哪,她很好,可宝儿却说不清为何见不到她,我知宝儿想宽慰我们,让我们别担心,可见不着人,如何能不担心?”
就如先头宝儿宽慰他们,囡囡跟秉成老弟一起搬家了一样。
自苏然大病一场后,这些事莲长和都多思了几分,不过不说破,怕其他人担心罢了。
可终究还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在心里,压得喘不过气来。
莲沐苏抬眸看向他爹,心里叹息一声,他爹日日看着高高兴兴的,原来心这般重,他和小宝不该瞒着他爹的……
黎清书静静在一旁听着,冷清的面容,浮起了一丝愁绪。
“不是,你误会了……”莲秉成干瘦的脸,急了起来,涨得通红,急急想要解释。
不等他说完,莲长和摆手打断,有些事要事先说清楚的,要在知道真相前,这样才不伤感情。
他搂着神情悲伤的苏然,狠心道:“我们也想通了,生死有命,这么多年囡囡都无音讯,便是她不好,我们也不会怪你,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做爹的没用,没护好她。这些年,每每想到囡囡,然然便忧心忡忡,夜不能寐,我们不求别的,只求早些知晓她的消息,也好……也好安心,还望秉成老弟,如实告知。”
从见到莲秉成开始,他心里又喜又惧,喜的是多年老友终于见到,惧的是小女儿终归是有个答案和了结了。
藏在心底的,是他的惶然不安,他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不敢去触碰,但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便是真相残忍,今时今日也定要知道,他再也不想见到自家夫人,把忧心闷在心里,将自己压垮了。
莲万真实在忍不住了,他不满地道:“爹,您在说什么,怎么咒小妹啊。”
他早就急得不行,却一直耐着性子,听娘吩咐,如今是越听越不对。
听到族叔说小妹还很好,他很高兴,可转眼间他爹就否认了,还说的头头是道。
对啊,宝儿只说小妹很好,却没解释为啥见不到她!
他先头都没想过这问题,小宝说啥,他听啥,一点没多想。
他大急,忍不住一把握住莲秉成的肩膀,使劲晃了晃:“族叔,您快讲呀,小妹究竟如何了,小宝说她好好的,是不是?”
莲秉成几次说话都被打断,难受得不行,又被晃得头晕眼花,他火了。
他干瘦满是褶子的手,一把抓住莲万真的手扯开,狠狠一跺脚,朝着莲长和道:“莲长和,亏你还是小花亲爹,口口声声说疼她,如今就是这般盼着她不好的?”
“我……”莲长和想要解释,他是怕得不到真相。
这回,轮到莲秉成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
莲秉成也是被逼急了,如炮仗一般噼里啪啦开始讲:“小花如今在宫里头,是宫里的娘娘,过得很不错,圣上对她很好。月娟前阵子,就是大侄子在国子监外考试那日,还进宫里见了她,回来同我说,小花气色好得不得了,就没几个人有她那么好的气色,除了记挂你们,旁的烦心事都没有,只管吃好喝好睡好养好胎便成,其余事都不必操心。”
这一串话,说得又快又急,蕴含的信息量巨大,让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来不及消化。
只除了莲沐苏,他听到前头,巨大的喜悦几乎将他淹没,却在听到“养胎”二字,他目光一闪,心漏了一拍,努力克制自己不露出端倪来。
他的小妹,卷入了朝廷纷争之中,如今情况不明……
莲秉成一口气说了长长的一段话,说得急了,停下来大口喘气。
厅里鸦雀无声,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莲秉成。
苏然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依旧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的小女儿是在宫里,还好好的,一切都与宝儿说得吻合,可她的小女儿怎成了娘娘?……
她忽然想起,当初在睡梦之中见到的那一幕。
那时她如游魂一般飘荡到了空中,飘过了片片屋舍,飘过高大红墙,飘过一片园林,看到了囡囡在哭,身边有个看不清面容的青年男子在安慰。
难道说,她梦见的都是真的?
不等她多想,一阵爆笑响亮地出现在厅中。
“哈哈哈,我就知道小妹好好的,她那么聪明,到哪都过得好,小宝没有骗咱,爹您错了,哈哈哈哈……”
莲万真叉着腰,猖狂大笑,他只注意到了他小妹还好好的,其余的都没注意到,便是注意到了,对他来说也不重要。
第655章 小妹更能吃了
还有什么比他妹妹好好的更重要之事吗?!
没有!
莲长和听得晕晕乎乎的,什么公的娘的,像编的似的,让他听不明白。
但有一点,他听懂了,那便是他的小闺女还好好的!
他前头设想了一千种一万种可能,每种都让他心疼焦躁,只有做美梦时,才觉得他的小闺女还活得好好的,没受苦没受累。
可实实在在听到这么说时,他又不敢信了,唯恐白日做梦。
他火急火燎,再次确认道:“秉成老弟,这是真的?”
莲万真闻言一下收住笑,盯着莲秉成,眼睛一眨不眨,就怕又有变。
还在喘粗气的莲秉成,没想到会被质疑,当即脸红脖子粗道:“当然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
怕说得不够真,他把听到的细节一一道出:“月娟同我说,她还跟小花吃了早什么膳的,小花胃口好极了,一口气吃了一碗小面、一屉包子、一盅牛乳、一碗蛋羹、两个肉饼,还有小菜,用膳时,还说想月娟做的面,好得不得了。”
说到这里,他喘了口气。
见他的长和老弟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置信一般。
他接着说下去:“不仅如此,小花还请御医给月娟治了腰,拿了膏药,现下还在用。”
说到这里,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好事,他露出欣慰妥帖的笑容来:“小花是个好孩子,没忘记她的族婶,更没忘记她的族叔,还给我带了许多补品,连慧儿的三个孩子都给送了礼。”
他拿手比划了比划:“那送的礼,件件都是宫中御制之物,都有标记的,现下还搁在我那里头,还没来得及给慧儿送去,你们不信,明日带你们看去,也顺便再问问月娟,看见小花的情形,月娟亲眼所见,说得更详细些!”
听到这里,众人已是全信。
莲长和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狂喜,只觉一阵阵气血上涌,让他整个人都晕眩起来,如坠梦中。
他的心一下下地剧烈跳动,手指直打哆嗦,抬起空着的手,激动地一把揪住莲秉成衣领:“秉承老弟,你你你,你莫要骗我,若是骗我,若是,我我我……”
大喜大悲之下,他保不齐要干点什么!
莲秉成笑脸一首,当场大怒,一把甩开他的手:“你要如何?”
莲长和也不知他要如何,眼神失了焦距,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面上似悲似喜,激动得浑身颤抖,嘴唇哆嗦讲不出话来。
多年对小女儿的担忧,乍闻之下的欣喜若狂,如潮涌一般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当自家夫人担忧小女儿时,他也担忧,却不敢表现出来,怕让自家夫人更难受。
莲秉成软和下来,长和老弟的心情,他能懂,这么多年,他不也这样过来了?
他长叹一口气,感伤地道:“长和老弟,小花真的好好的,我用我的命担保,你若不信,明日便去见见月娟,听听她如何说的,她刚见了小花不久,说小花也很担心你们。”
“囡囡也很担心我们?”莲长和嘴巴嗫嗫嚅嚅,眼神渐渐聚焦。
看着眼前的莲秉成,他脑子终于运转,连连摇头:“不,不用命担保,我信,我信。我只是怕啊……”
他的眼圈红起来。
他是怕希望又失望,他是怕自家夫人承受不住,那样他会绝望的。
苏然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肩头,呜呜啼哭,喜极而泣道:“老爷,听到了吗,囡囡还好好的,她吃得好过得好,都好好的呢,我们的囡囡啊,她也在担心我们……”
莲长和回抱住苏然,心里真实起来。
他欢喜地直擦眼泪,附和道:“对,她好好的,然然,往后不用担心了,为夫早就说过,囡囡那么聪明伶俐,得了她爹的真传,走哪都吃得开,怎会过不好呢?”
她的夫君又开始吹了。
苏然没忍住,“噗嗤”一声,哭着笑了起来,抬头嗔怪一眼,眼中的欢喜的泪水止也止不住。
他们的小女儿还好好的呢,他们一家还好好的,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欢喜的么?
莲秉成腹诽他的长和老弟,何时何地都不忘了吹自己,真是的。
虽是这么想,他精瘦的老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意来。
黎清书扬起嘴角,浅浅地笑了,笑得开怀。
莲沐苏眨眨湿润的双眼,听到他爹的话,无奈地摇了摇头,莞尔一笑。
心中的忧虑却并未减少,他此时正回忆在国子监之时听到的那些消息。
他想,是时候去拜见那徐发全白的老人家了,或可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厅房中的众人,欢欣不已,都在为这个大好的消息而感到动容。
其中却一人在状况之外,那便是莲万真。
自打听到自家小妹吃了什么起,他就神思不署了,在他看来,他已经确定自家小妹很好,那便足够了。
他心里想的可是温饱大事,他在暗暗算着,把他小妹吃的东西,换算成米饭,去算食量。
一碗面条,汤多面少,最多只能当成半碗米饭,一屉包子不知是多大的包子,姑且换算成一碗米饭,牛乳是水,塞牙缝都不够,不能算,两个肉饼……
算了半晌,总算算明白了。
一顿早饭,他的小妹相当于吃了三碗半的米饭!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的小妹好得不能再好啊!
过得不好的人,能吃下三碗半的米饭吗?
便是能吃下,那又吃得到三碗半的米饭吗?
他不由哈哈大笑,与他们喜极而泣的心情不同,他笑得得意极了,大叫道:“爹娘,你们方才听明白了吗,小妹真能吃,哈哈哈,真不愧是咱家小妹,比小时候还长进了一碗米饭,哈哈哈。”
边笑边高兴地手舞足蹈。
这样还不足以发泄他心中的兴奋。
他忍不住冲到众人面前,分享他的大发现。
首先冲到他大哥面前,刚他已经对他爹娘说过了:“大哥,你搞明白了吗,小妹一顿早饭就吃了三碗半的米饭,哈哈哈……”
又冲到黎清书面前:“黎姐,你算了吗,我小妹比以前更能吃了,哈哈哈……”
第656章 想见小花,得靠你们女婿
冲出厅房,晃了晃五生:“五生,你吃几碗饭,我小妹能吃三碗半,哈哈哈哈……”
冲到院墙下:“千尘,我小妹还好好的,一顿能吃三碗半的饭,你能吗,哈哈哈……”
转了一圈,又冲回来,发觉对他们都说过了,只剩一人还没说。
他不由用炽热的眼神看向莲秉成。
莲秉成此时正满含欣慰,背着手,含笑地看着厅房里的人,浑身舒坦极了,这些年从未有过这么一刻如此轻松。
看着看着,就感觉不对了,一转头,就见他那莽撞的二侄子双眼直勾勾地盯向他。
不待他有反应,莲万真一把抱住他抛了起来:“族叔,小妹还好好的,哈哈哈,多亏了您和族婶啊,我才知道小妹真的好好的,还是那般能吃,哈哈……”
莲秉成一把老骨头都被抛碎了:“二侄子,你放我下来……”
莲沐苏摇头失笑,能吃是福,却是好事,小妹有了身孕,比以前更能吃也是正常之事,唉,他的二弟哟,想法和关注的点总爱剑走偏锋,跟小妹一般。
整个厅房,沉浸在喜气洋洋之中。
高兴过后,问题又来了:“族叔,小妹在哪,咱明日去找她吧。”
莲万真抛够了,把折腾得够呛的莲秉成放下来,兴奋地问。
莲秉成头晕眼花地被放下来,还没缓过来,就听到这么问,眼角不由抽搐起来。
合着刚他的二侄子,压根就没听清人在哪,光知道乐了。
喜极而泣中的莲长和,放开已平复得差不多的苏然,也忍不住望了过来。
莲秉成一看,得,他的长和老弟,也没听清!
事实上,莲长和听清了,却没听明白,而莲万真是压根没有多想,没想到他小妹在宫里,是意味着什么。
莲秉成摆了摆手,觉得心累得很,他微微颤颤地扶着旁边的椅子坐下,被抛得头晕,他要缓一缓。
还是莲沐苏够稳重,在众人欢呼雀跃时,漏了养胎的消息时,他就已在理清得来的消息,想着如何去拜会礼部尚书。
他只听说了一个皇嗣,没听说有第二个,而他小妹又恰好怀了身孕,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明白不过。
故而,他沉重地想,是他的小妹出事了吧……
可转念一想,外头传的消息纷杂地很,所有矛头不是对准徐家,就是对准薛家,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看不清迷雾里藏的是什么。
看他族叔的模样,恐怕都不知皇嗣出了事。
听莲万真问时,他最为清醒,当即答道:“二弟,囡囡在宫里。”
“宫里?”莲万真搔了搔头:“大哥,宫里怎么走?我们明日去看看小妹吧。”
莲沐苏苦笑一声,摇头不语,若真那么好见,他和莲宝也不用如此煞费心机了。
相见的法子,还得问族叔才是。
莲长和这时才反应过来,不禁惊呼出声:“宫里?!”
他是彻底反应过来了,先头听见公的娘的,原来是皇宫的意思!
他大惊失色,大叫道:“秉成老弟,你咋不早说?”
要知道是在宫里,他兴许就不会高兴那么早了,还能不能笑出来,还未可知。
莲秉成狠狠白了他一眼,撇过头去,懒得搭理。
是他没说吗?
是长和老弟自己脑子不好使吧!
实在不可理喻。
莲长和开始急了,急得团团转:“然然,这可如何是好,囡囡在宫里,怎么见她,怎么见啊?”
“老爷,稍安勿躁。”苏然无奈,她已习惯了自家夫君的神经大条。
“爹,小妹在宫里,难道就见不到了?”莲万真想不明白。
莲长和对着苏然欲言又止,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不理他儿子,他急急忙忙走到莲秉成身边,怪叫道:“秉成老弟,你该早些告诉我的,哎呀,你……”
他一跺脚,又急急地走开,搓着手走来走去,一副焦躁的模样。
莲秉成一听,怒火腾地一下就起:“我如何早说?”
他站起来道:“莲长和,你要我如何早说?老夫打进门,就没得你一正眼瞧,说你替大侄子高兴冲昏了头也就罢了,一进院里,满院都是人,小花如今身份非同寻常,是能当那么多人面说的?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
“再者,进了这里头,我想说话,你又几次三番打断于我,还咒小花不好!知你担忧,我当头将小花在哪,是何情形说了出来,你不信也就罢了,没想到你连小花在哪的话都懒得听,亏你还是她爹,气煞老夫也!”
说完,他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下。
莲长和一噎,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只是,那不是事出有因吗。
他心虚地想要解释,连喊了几声“秉成老弟”,都不知该如何说。
苏然赶忙拉住他的手,拍了拍,对莲秉成道了一声歉,帮着解释了几句。
又转头安抚自家夫君:“老爷,只要囡囡好好的,她在哪又有什么打紧?”
只要确切地知道小女儿好,她的心里就踏实了。
“何况……”她话锋一转,含笑地望向莲秉成:“又不是见不到,秉成大哥,你说是吗?”
“啊,怎么见?”莲长和和莲万真,异口同声问道。
黎清书浅笑附和道:“莲夫人能见到囡囡,想来是有办法的。”
莲秉成笑了:“还是弟妹你们脑子清楚啊,不像有些人,哼!”
“那该如何见?”莲长和眼睛一亮,急切问道。
莲万真也眼巴巴看向莲秉成。
莲秉成把脸一别,不想理这两父子,一个无视他半日,听话又不带脑子,一个莽莽撞撞,差点把他的老骨头都拆了。
莲长和心领神会,忙过去,做小伏低:“秉承老弟,前头是我不对,进门那会儿没留神,你又瘦成这般,一时半会没认出来,后头也是怕了,一时没听清。你就原谅我吧,我的好老弟啊,与我说说如何见囡囡?”
莲秉成原也不过做做样子,不是真的生气。
听莲长和这么一说,他心里舒坦了,妥帖了。
他重新望向众人,打开天窗说亮话道:“其实啊,想见到小花,办法是有,不过却不在我,而是在你们女婿身上。”
第657章 这女婿不认,好像不行……
他也想见小花,但皇宫规矩大,最后也只能先让他的老伴儿去见,他想见还要等信儿。
莲万真和莲长和同时出声:“女婿?”
这个词,让莲长和感觉一阵陌生,印象中,他的小闺女还那么一丁点大,离出嫁的年纪还早着呢,怎么就有女婿了?
莲秉成想了想道:“这么说,也不确切,应该说是当今圣上。”
一个惊雷炸下,莲长和当即跳了起来:“什么,当今圣上!”
天那么高的人物,怎么就他的女儿扯上干系了!
咋就成了他女婿了!
那他往后可怎么办啊?!
若是这女婿不满意,他还能不能替自家闺女休了?!!
他忽然懵懵的想,这女婿,他不认,好像是不行吧……
一边的莲万真也惊叫起来:“爹,咋办啊,往后小妹被欺负了,咱们也找不回场子啊!”
他总不能去跟圣上打一架吧,恐怕架还没打完,全家的脑袋就没了!
从小他爹就跟他说,若以后小妹嫁人了,夫家要是欺负他小妹了,就让他带人给他妹出头。
这观念,在他脑中已根深蒂固,所以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在爷儿俩焦头烂额,想不出对策,乱成一团时。
苏然这边却是心头发紧。
再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答案,还是让她心情十分难言,满腹愁肠,说不出个滋味来。
从前她严格教导自己的小女儿,希望小女儿成为一个大家闺秀,将来嫁人也免得被人看低。
后来看小女儿那么调皮,她便放弃了打算,只想小女儿平平安安的,等年岁到了,将小女儿嫁低一些的门户,娘家也好照应。
却万万没想到,小女儿竟是入了帝王家,这天底下第一的高门大户。
很多年以前,还在镇远侯府时,逢年过节皇后宴请朝廷命妇时,她也是跟着母亲进过宫的,知晓宫内形势是有多复杂,她真怕自己的小女儿应付不来。
想到这里,苏然不由忧心忡忡起来。
莲沐苏是最淡定的人,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觉察到了什么,他走近几步,安抚地看着他娘。
又转头对莲秉成行礼:“族叔,囡囡如何进的宫,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如今又是何情形,可否详细道来?”
莲长和与莲万真,齐刷刷扭过看过去。
对,这些他们还不知道呢!
莲秉成知莲长和一家非爱慕虚荣之人,从没有攀龙附凤的想法。
只是世事无常啊。
他长叹一声:“大侄子不必如此多礼,本就打算将这些事说与你们听,先说了她过得很好,也是怕你们忧心。此事说来话长,先都坐下吧,坐着听。”
待众人都坐下,莲秉成才开始讲起。
他目视虚空,缓缓陷入一片回忆之中:“该从何说起呢?便从七年前,再次见到小花说起吧……”
七年前的一个午后,日头很大,莲秉成如常从铺子里回来。
午后杂货铺的生意是最惨淡的,无论出来做工的,还小商小贩,都已回去烧饭吃午了,很少出来逛杂货铺的,尤其是炎热的午后。
莲秉成回到院子里,刚从井里舀了一瓢清凉的水,大口大口喝下时,便听到大门处有敲门声。
他以为是自家伙计来了,便去开门。
开门后,却见门前有两人,其中一人是个壮年男子,穿着一身短打,一副镖师打扮,浑身大汗,眼神不时朝身后看去,十分警惕。
另一个人矮矮小小的,瞧着身形像个未长成的少年,身着粗布麻衣,戴着帽子,大热天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脸被遮挡,低垂着头,丝毫瞧不清面容。
见他开门,那镖师模样的壮年男子急急问道可是莲家?
他疑惑地答是。
壮年男子又问,可认识莲长和?
他接着答认识,第一反应是他的长和老弟托人来捎书信来了。
壮年男子似松了口气,又朝后看了一眼,不由分说,将少年拉进门去,立即关上门。
少年依旧低垂着头,像个木头一般无甚反应,仿佛周遭无他无干,状态看着极为不对。
见壮年男子如此无礼,莲秉成当场吓了一跳,正要高声呵斥,壮年男子立即神情紧张地嘘声阻止,低声让他看看认不认识眼前的少年。
他满腹疑问,朝着少年郎看去。
壮年男子唤了几声那小少年郎,说要找的人家找到了,抬头看一眼,是不是这人,紧接着将少年的帽子掀开。
莲秉成不由愣住了。
眼前的小少年郎约莫十岁的年纪,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脏兮兮的,瞧不清面容如何,只眉眼依稀可辨,看着很是熟悉。
正当他蹙着眉思索,在哪见过如此小的少年郎时。
小少年郎抬起沉重的眼皮,慢慢看向他。
待看清时,小少年郎的双眸刹时灵动起来,乌黑的眼珠滚了滚,紧接着有滚滚热泪滑落,声音沙哑地唤道:“族叔……”
用尽力气朝着他扑来。
他大吃一惊,却是认出了这小少年郎,正是他的小花侄女。
等他将人接稳时,人已是昏了过去。
他大急,伸手探去,才发觉小花额头滚烫,竟然是在发着高烧,人已烧得迷瞪了过去。
来不及多想,他连忙将人抱进去,又唤来林月娟拧湿帕子将人脸擦干净,果然是小花,人瘦了许多,下巴都出尖儿了。
他嘱咐林月娟把人打理干净,当即要出门去找大夫。
只是刚要出门,那壮年男子赶紧将他拦住,说道人已经交到他手里,功成身退,却是要走了。
莲秉成心急如焚,弄不明本该在千里之外,安安乐乐活在父母羽翼之下的小花侄女,为何出现在此处,又为何成了这副模样。
见那壮年男子要走,他急了,若让人就这么走了,发生了何事都不知。
他连忙扯住人,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壮年男子不断朝外张望,满脸不安,许是有顾虑,原先并不想多说,只道好好将人藏好,别声张,过阵子就好。
莲秉成当即知道,出大事了,双手将壮年男子死死扯住,压低嗓门,厉声说,若不说个清楚不让走。
第658章 千里凶险
那壮年男子见实在无法,只得咬牙,说自己是镖师,跟着镖头押镖上京,出州府的途中,在一条河岸上,捡到了这个刚爬上岸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一看,竟是认识的,乃是一个姓莲的兄弟家里最小的妹妹。
当初这个兄弟常去他们镖局挑战,将他们镖局从下到上挑了一遍,一来二去,与他们这些镖师混熟了,差些成了他们镖局的人。
单挑他们时,这个兄弟把这小女孩带去过,小女孩活泼可爱,古灵精怪的,嘴儿又甜,很讨人喜欢。
正是如此,他才认识这个小女孩。
只是押镖之前,他就知道,那个兄弟家里得罪了惹不起的人物,全家被判了流放,下场十分凄惨,没想到最小的妹妹逃了出来。
当地官老爷发了话,莲家与江洋大盗勾结,祸害百姓,犯下多起人命官司,证据确凿,谁敢去帮,罪同勾结,直接下狱。
有几户人家念着莲家的好,去帮喊冤之后,当场被打残关进了牢里,至此无人敢发声。
天高皇帝远,当地最有权有势的人一起对付他兄弟一家,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无能为力,只能暗暗叹息,不忍去看。
在一同押镖上京的人里,有人与当地官老爷是旁支亲戚,平日对官老爷多有讨好,仗着官老爷的名头,时常在镖队里逞威风,连镖头都忌惮几分。
而且听说,那位惹不起的人物,派出杀手,追杀莲家外逃之人。
所以镖师捡到人后,唯恐收留小女孩被举报,遭牵连了去,又怕被杀手追杀,连累了他和镖队,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将人抛却,省得惹祸上身,却实在良心难安,又因着她哥的交情,只好咬咬牙,将奄奄一息的人藏在了运镖车里。
好在小女孩命硬,扛了过去,身子好了起来。
镖师见此,说镖队是前往京城,路途遥远,想让小女孩离开,小女孩沉默寡言,也不开口说话,也不肯走。
最终,镖师还是心软了,他深知一个小女孩流落在外,又有杀手追杀,最终的结局会如何,于是与小女孩约法三章,说镖队里并非都是自己人,怕走漏风声护不住她,让小女孩白日躲在镖车里头,不得出声,夜深人静之时可出来透透气,他会寻机送水送食。
小女孩很乖巧地应了,十分懂事。
只是走着走着,天气渐渐炎热,中途实在是没法子,怕将小女孩闷死在镖车内,镖师只得想法子,在进了其他州府很久后,让小女孩起了化名,给小女孩打扮成小子,装作流浪的乞丐儿模样,跟在镖队后头。
其实镖头早已认出了小女孩,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其余与莲兄相熟见过小女孩的人,都心照不宣,暗暗掩护,一路这么走了过来。
路上发生了诸多周折,最险的一次,是镖队与追杀莲家外逃之人的杀手相遇了,那一次,镖师一头冷汗,惊恐万分,想让小女孩躲起来,却发现小女孩自己不见了。
等走出很远后,镖师想去寻小女孩时,小女孩不知从哪又出现了,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但险境并未脱离,许是他露了端倪,还是如何,镖队里那官老爷的旁支亲戚怀疑起了小女孩,不断地试探他和小女孩。
好在小女孩一路上话都很少,行事又够机灵,没露出端倪,在他和镖头的庇护之下,有惊无险慢慢接近京城——押镖的最终目的地。
却不曾想,那些杀手竟然杀了个回马枪,一路向北,不知怎的,竟是搜寻到了他们的镖队,他深刻地怀疑是官老爷的亲戚引来的。
更糟糕的是,因一路舟车劳顿,吃不好睡不好,加之担惊受怕,小女孩病了起来,发起了高烧。
这一路上,他对小女孩的感情,早就比当初深厚了不知多少,怎可能丢下小女孩,任由自生自灭。
千钧一发之际,镖头及时通知他,与其余人一道果断掩护他带着小女孩走。
他如愿脱身,带着人却不知该往哪去,眼看有杀手寻踪追来,昏昏沉沉把话闷了一路的小女孩,终于说出在京城不远的延庆有亲人。
于是,镖师便风风火火带着人来投奔。
事到如今,他十分肯定,是官老爷的亲戚做的手脚,否则不会寻着他的踪迹追这么远。
但很大可能也只是怀疑小女孩身份,不敢确信,不然一旦确信,他和整个镖队恐怕都不能幸免。
镖师说到这里,说他不能离开太久,且那些搜查的杀手已在身后,怕会查到这里来,必须由他将人引走,才能保小女孩平安,还望珍重。
莲秉成没想到事情如此复杂,忙问镖师,莲家是不是被人陷害的,那派出杀手的位高权重之人是谁。
镖师讳莫如深,告诫莲秉成千万别再管,那些人都是惹不得的,不说是为了他们好,如今杀手顺着镖队追查到这里来了,保不齐会顺着踪迹追查到这里,将小女孩藏起来,才是正理。
镖师说完,当即告辞,头也不回地开门往外走去。
至此,莲秉成知道自家长和老弟一家,出了大事。
可来龙去脉如何,长和老弟其余人又如何了,却是不知。
来不及查询真相,将小花侄女的病治好才是当务之急,莲秉成只能将这些事都埋在心里,急急忙忙去找大夫,日日熬药给小莲花喝。
可无论怎么喝药,那高烧怎么也退不了,药一碗一碗的灌,人还是天天高烧不止,烧得满脸通红,昏昏沉沉的,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人便是睁着眼,也是呆呆傻傻的,全然不像以前那般活泼灵动,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一处,一语不发,问也毫无反应,与以前那个爱笑爱闹生机勃勃的小花侄女,判若两人。
莲秉成与林月娟轮流照顾人,拧湿帕子敷额头,用烈酒降温,什么法子都想过了,只能管个一时。
白日人还好,安安静静的,给什么吃什么,灌什么药喝什么药,很安静,安静地了无生机,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一碰就碎。
第659章 游医救命
夜里才是不得安宁的开始,惊厥梦呓,神志不清,不断唤着爹娘和几个哥哥的名字,唤得声嘶力竭,整头整头的出冷汗,床褥枕头湿了一床又一床,这些都是他的小花侄女经历的事。
莲秉成请了几个大夫,开了许多药,都没将人治好。
听到这里,众人心头揪紧,揪得生疼。
苏然紧紧抿着唇不说话,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在割她的血肉,让她疼得无以复加。
莲长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双眼血红,有股无言的狂躁在胸口乱窜。
莲万真原本是坐着的,听着听着,他如坐针毡,坐不住了,干脆到门口蹲着,抱着头痛苦地忍着。
黎清书常年冷清的脸,不由也紧紧锁住了眉头。
莲沐苏面上表情很淡,静静听着,只抓着椅子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
莲秉成停下话头,他神情萎靡,整个人沉浸在苍凉沉痛之中,已没了刚来时的精气神。
每每想到那时,他便喘不过气了,午夜梦回都会惊醒。
后来林月娟去了宫中一趟,见莲花很好后,他才好起来,如今又回忆起了那时,那些痛苦便全都回来了。
看了一眼众人的面色,他整了整思绪,重新接着说下去。
说到小莲花病得神志不清,高烧如何都退不了。
眼看人越来越糟,就在莲秉成悲痛欲绝之时,有个行脚游医路过。
在试遍了延庆府的大夫后,莲秉成实在没法子,只得抱着一丝希望,将游医请了进去。
这名游医五十来岁的年纪,双目有神,精神抖擞,脾气却是不太好。
他刚给人诊脉完,便声如洪钟,直接破口大骂,将前头给开药的大夫通通骂了一遍,道庸医误人,开的药药不对症,按风寒治的有,按湿热治的有,什么样的都有,这么下去,底子再好的人都得给治废。
莲秉成一听,觉得有戏,忙问是什么病因,有没有得治。
这游医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道万病由心生,万病由心灭,小姑娘恐怕是受了大的刺激,心弦绷得过紧,绷太久了。
本来当是受了点磋磨,得了个小病而已,但心神猛然一松,那根弦便断了,心病发出,神魂困在心魔之中,感知不到外头,兼之受庸医误人,至此小病成了大病,若就让这么下去,最终会被心魔困死。
莲秉成大骇。
寻常行脚大夫、江湖郎中,多爱装神弄鬼。
可眼前的这个游医,他本能地相信。
长和老弟一家出事,只小花侄女一人逃了出来,受了大的刺激那是必然的,否则也没法解释为何烧都退不了。
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如此模样,莲秉成痛苦自责,压抑在心中多日的担忧沉重,在这一刻爆发,他痛苦地捶墙,嚎啕大哭,恨苍天不公。
待林月娟提醒,他才醒过神来,跪求游医,只求治好自家侄女,花多少银子都不怕,便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辞。
游医却是嫌他们聒噪,让他们别吵,正在想法子。
莲秉成与林月娟一下子不敢再出声,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可游医只摸着下巴,看着病床上的人,定定地想着什么,再也没有说话。
直到许久许久后,游医才开口,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小姑娘陷入魔障,此时若按寻常法子治,恐怕最好的结局,是烧退了,人疯了,活着是活着,却跟傻子无异,问他们可愿意。
莲秉成当即不愿,小花家逢大难,千里来投奔他,他却把小花给治傻了,还一个傻子闺女给长和老弟,让他如何能答应。
游医仿佛正等着他说不愿一般,接口道还有一个法子,只是有些凶险,毕竟是要代替心药,破除魔障,非寻常稳妥的法子。
莲秉成不由去问什么法子,会有什么后果。
游医直言道,小姑娘是受了大的刺激,想要人好,老老实实消除人的心魔是最好的法子,只是如今人高烧不止,神志都不清醒,情况危机,非寻常人,这样的法子就行不通了。
他有一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能暂时让小姑娘忘记刺激,这便是绕过心魔,心魔不在,再吃两帖药,病自然能好,以小姑娘的底子,养个十天半月又活蹦乱跳的。
只是这样的法子,他也从未试过,一是不知能不能成,二是便是成了,往后万一又受了差不多的刺激,后果难料。
莲秉成陷入艰难的抉择之中,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问就没有两全的法子?
话音刚落,这名游医提起药箱,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莲秉成慌忙去拦,游医当场骂骂咧咧起来,骂又想这个,又想那个,不如烧香拜佛,找天上的大罗神仙治去。
他指着莲秉成的鼻子破口大骂,骂人都病得快成傻子了,还犹犹豫豫的,要真有两全的法子,他不会用?还轮到问?
莲秉成被骂得跟孙子一般,却不敢放人走,连着林月娟一起将人拦住,任由游医骂。
游医骂了一会儿,心气顺了,不理他们,直接又回到了病房之中,自己就做下了决定,说拖延一分,病便重一分,法子虽治标不治本,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将来生死难料罢了,跟现在没差,治!
说着在莲秉成和林月娟怔愣之下,风风火火开始忙活起来,把两人指使得团团转。
给小莲花开了一副药服下,又点了几个穴道让人放松下来,后开始行针,将脑袋扎满了针。
于此同时,让莲秉成夫妇不许出声,保持绝对的安静,接着游医以一种奇异的节拍,击打一种器皿,发出叮咚叮咚响,嘴里则在小莲花耳边念念有词,让人忘记那些痛苦之事。
莲秉成夫妇二人,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极困,掐着指尖很使劲才保持清醒。
过了一个时辰后,游医终于停下,接着将针拔出。
莲秉成看去,竟是少拔了一根短针,他小心去提醒,游医只看了他一眼,让他将人扶好,在他摸不着头脑之时,游医竟是将那根短针,缓缓打入了小花侄女穴道之中。
第660章 形势危急
他大惊失色,就听游医让他将人安置好,等人醒了再看看,若神智恢复了,就没事了。
他连忙听从。
说也奇怪,在喝过药后,他的小花侄女烧就开始退了,先头他们夫妇俩太紧张,竟是没发现。
等游医行过针后,他们将人安置时,习惯性一探额头,烧已完全退了,且睡颜比先头安详了不知多少倍。
见此情形,他大喜,让老伴儿准备好吃好喝的,招待游医。
当时忙完已是傍晚,莲秉成请游医留宿,一是为了好照顾自家的小花侄女,免得病情反复,二是天色已晚,怕游医找不到地儿住宿。
但游医拒绝了,说是带着自家儿子出来行医的,儿子也在周遭给人看诊,天色已晚,得跟儿子汇合了,若有事去某某客栈找就好。
林月娟忙问游医姓甚名谁,忙了一下午,竟是连人的姓名都还不知道。
游医道姓黄,说着便走了,连诊金都没拿。
当夜,小花侄女睡得很香甜,再也没有惊厥梦呓了,情况看着很好,只是这一睡,第二日都没醒。
莲秉成着急忙慌去找黄姓游医,来了后把脉,黄大夫说没什么问题,好得很,等人醒来后再找他一趟。
三日之后,终于睡醒,小莲花醒来,满脸茫然,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说饿了。
莲秉成大喜,让人美美地吃饱一顿后,人是彻底不烧了,他正要去找黄游医再来看看时,却发现自家侄女十分不对劲,茫然地问怎么是在这里。
问她认不认得族叔族婶,又说认得,其余事都说得清清楚楚的,却唯独把家变前后之事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这才明白,黄大夫说的让自家侄女忘记刺激是什么意思。
莲秉成去找游医时,游医听了,露出了见面来的第一个笑容,解释道这是正常的,说明很成功,小姑娘太苦了,梦魇太深,用银针扎了穴道,又在她心中种了暗示,才会将那些最痛苦之事忘记。
人应该是没事了,再开两帖药补补虚耗的元气,养一养就成。
但又嘱咐他们,除非找到形成心魔的起因和解决法子,否则万万不可用相干之事刺激,就怕人想起来,又重蹈覆车,到时就不知人会如何了,什么都可能发生。
莲秉成将这话紧紧记在心中,与林月娟一道,再也不敢问小莲花家中发生了何事,来延庆路上发生了什么,遇到镖师之前又发生了什么,怎么在河岸上奄奄一息,等等等。
小莲花的一段经历,也成了个迷。
他们夫妇二人观察了好几日,发觉人一切正常,只忘了最近一年的记忆,别的好得很,这才真正放心下来。
为了瞒住人,莲秉成更是编了个故事,说小莲花家里做生意失败,欠了巨债,追债的人日日上门追讨,她爹娘和哥哥逼不得已,只能将她送到延庆府,带着哥哥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赚钱还债。
忘却记忆后,那个机灵的小莲花又回来了,她蔫蔫地眨巴着眼睛,面上露出半信半疑来,问自己如何来到这里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莲秉成只得绞尽脑汁接着再编,去圆谎。
恰好林月娟端药进来,莲秉成灵机一动,说她病了,发着高烧,在路上一直烧着,一路都在昏睡中过去,所以不记得了。
小莲花见自己的确有些虚弱,身子没往日轻松,又隐约想起置身火炉十分燥热的印象,便将就着信了,开始追问爹娘和哥哥的下落,什么时候来接她,一个问题接着一个。
问得莲秉成头都大了,不得不继续编,撒一个谎,要用千百个去圆回来。
好不容易把这些问题都糊弄了过去,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觉小莲花十分害怕吃药,哄了许久,才哄人喝下药。
终于能松快几分了,却在这时,莲秉成听伙计说了一个消息,如一个惊雷,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延庆府不知何时来了许多生面孔,挨家挨户在寻人,说自家小姐失踪了,来找人。
听了伙计的话,他出门了一趟,果然见到了哪些生面孔,正一片一片地搜寻。
他经营的杂货铺,每日人来人往,把当地那一片摸得门清,谁是鸡鸣狗盗之徒,谁是蝇营苟且之辈,他一眼就能辨清。
那些人藏了一身凶煞之气,他一眼就能断定,是镖师所说的杀手,不知为何,搜寻到了此处来。
幸亏镖师将人送来时,是中午日头大的时分,路上没什么人,没有撞见将人送进来。
也幸亏他那个傻缺弟弟一家,去了天津卫做生意,几年没有回来,否则谁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到时都来不及反应,杀手就找上门来了。
但有个大问题,这些天来,因着小莲花病了,莲秉成找了许多个大夫,闹得动静不小,而且这些杀手地毯式的搜寻,人找上门来是迟早之事。
在听到一个消息时,莲秉成彻底慌了,哪些杀手动作很快,很快就搜到了他们家不远处,那处有户人家出事了,来探亲的亲戚家孩子,睡了一夜,第二日便失踪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下落。
莲秉成见过那失踪的孩子,乃是一名十一岁的女童,身量与小花差不多。
且他听闻,失踪那天的傍晚,那些生面孔上过那家的门。
形势危急,眼瞧着这些人就要寻到他们家,莲秉成焦躁不安。
当日就带着人准备离开延庆府,避一避风头。
当他匆匆收拾行囊,带林月娟和小莲花上路时,走到最近的城门口,却发觉城门口竟有生面孔,眼神锐利,十分警觉,普通的百姓衣服也藏不住那身杀气。
他忍下心惊,找了个借口,装作若无其事地带着林月娟和小莲花掉头,准备走另一个城门。
小莲花也机灵,似乎察觉了什么,一反常态一句都没有问,直接跟着走,自然而然流露出很有经验的模样,比他们夫妇俩人装得更自然,丝毫看不出慌张来。
第661章 稀里糊涂进了宫
走着走着,莲秉成被小莲花提醒,发觉不知何时,竟然有个生面孔跟了上来,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且越跟越近,颇有些肆无忌惮之意。
就在他胆战心惊,走投无路之际,经过一处,恰巧发觉看见有宫里的太监和官差,正在招宫女,排队的人已然不多,招收似已接近尾声,有个小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喊名额还剩一个,要来的赶紧。
他这才想起无意中听说的一件事。
听说几年前,新皇登基不久后,对乌烟瘴气的后宫大清洗了一阵,让整个后宫都井然有序,清明无比。
但也因此,宫里宫女和太监缺得紧,于是宫里指派了公公,分年到京城附近的州府去招宫女补进宫中,已连续招了三年,那年是最后一年,且那日是最后一日,再开启是几年后了。
先头莲秉成丝毫不在意这件事,可现下竟然成了救命稻草。
眼看身后的生面孔目光钉在小莲花身上,还从怀里掏出画像,似要与小莲花比对,随时准备接近时。
莲秉成当机立断,立即将小莲花塞到了排队的人里头。
果然,他这么做后,那生面孔便停住了脚步,不敢和宫里的人起冲突,却一直在不远处观望,不肯离开。
直到报了名,经过了层层核查和筛选,宫里的太监给了一锭银对他说,小莲花十分幸运,成功通过时,那生面孔才离开。
莲秉成和林月娟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可为时晚矣,小莲花已经通过了严格的筛选,在宫里的典籍上留下了名儿,成了一名宫女。
莲秉成没想到假戏真做,大为懊悔,把银子还回去,想将人要回来,好说歹说,却都不行。
那太监说,人已在典籍上按了手印,人钱两讫,已是宫里的人了,而且此次招宫女条件严格,小莲花刚好是最后一名及格的,填补了空档,若放了,哪里再找一个补去,没法放。
说到最后,太监话锋一转,暗示说人虽不能放,不过却可以在路上好生照应一二,等进了宫也可想法子照应照应,云云。
莲秉成正要接着想法子,甚至掏出了贿赂的银子,想法子把人给要回来,却猛然间发觉,那生面孔原来还隐在暗处虎视眈眈,只能含恨歇了念头。
宫女招收够了,太监头子让家属有话的赶紧说完,准备将人带走,带回京中了。
莲秉成只得含泪,对小莲花匆匆嘱咐了几句,再匆匆拔下林月娟头上的银簪子,摘下一对耳环,还林月娟荷包里扒拉出一对耳环和散碎银子,又从匆匆收拾的行囊里掏了些能用的,一股脑给小莲花重新收拾了个小包袱。
最后他将身上的所有银子全部拿出,连同小莲花入宫得的银子一道,一部分放在小莲花的包袱里,剩余全部用来打点了那收人的太监。
在一波三折之下,就这么稀里糊涂将小莲花送进了宫。
若问莲秉成后悔将人送进宫吗?
既后悔,又不后悔。
后悔的是,送进宫容易,把人弄出来难,此生如不遇恩旨,恐怕再难有相见的一日。
可在当时,却是无计可施,危急之中,没法子中的法子,在宫中还能求一条生路,要把人留下,以他的能力压根护不住。
事后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若当时他真把人给要回来了,恐怕小莲花的性命就难保了。
当时把小莲花送走后,那跟踪他们的生面孔似还要确定什么,并不死心,依旧跟踪他们,好不容易摆脱,他连夜带着林月娟搬家。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搬家到了延庆府的另一头,那片刚好已被杀手搜查过。
后来,那些杀手在延庆府徘徊了许久才走。
搬家后,莲秉成有偷偷回到原来的地方,打听消息,听说前头失踪的那个十一岁女童,找到了,但找到的是一具尸首,人已经死了。
这件事吓得他几日几夜睡不着,十分庆幸将小莲花送进了宫里。
故而他不后悔将人送进宫。
此时,事儿还没完,莲秉成想起给太监说小莲花的身份来历时候,当时他报的是自家女儿,担心有后患,所以他将族谱也给改了,还特地去了官府那里改了登基,将小莲花变成了他莲秉成之女。
办完这些事,他当即南下,想去寻找……
“好你个莲秉成,竟将我家囡囡弄成你女儿了?”
一声怒喝打断了莲秉成愧疚的回忆,把他给整懵了。
他愣了一下,看向声音来源。
就见莲长和爆发了,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莲长和胸口那股狂躁之气一直在乱窜,本已在爆发边缘,任谁听到自己的骨肉,承受了那么多的苦难,都忍不了。
他听到后面,抬头朝着莲秉成看了一眼,却发觉他的秉成老弟面色十分不对,似了无生气。
他惊得回过神来,眼看着人说下去时,面色越来越灰败,他急了。
终于,在方才听到莲秉成将人族谱改了时,他情不自禁地大喝出声。
呵斥完后,他定了定神,在众人怔愣之间,立即做下决定。
他当即起身,边卷袖子,边朝着莲秉成走去,嘴里痛骂道:“你个狗崽子的,当年我就看出了你居心不良,争着抢着疼我家小闺女,最后还跟我争囡囡的宠,我原以为你只是见囡囡乖巧可人,疼个一两分罢了,没想到你真觊觎我家闺女,变着法子将她变成你家的闺女!”
这话是真的,是好些年前憋在心里的话,他现在是在陈述事实,不是瞎骂,何况自己小闺女真成了莲秉成的了,气煞他也。
当年他在莲花面前吹嘘,想得囡囡一两句夸,没想到莲秉成也有样学样,跟着他学,博囡囡的夸。
不仅如此,莲秉成为了让囡囡崇拜,使出浑身解数,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连个秀才功名都拿出来吹。
呲,这莲秉成不就得了个秀才吗,就瞎吹,他虽然没得,但他儿子得了啊。
第662章 胡搅蛮缠
没想到最后,莲秉成这个穷酸秀才,竟然得了囡囡的夸,夸书读得好,像先生那般厉害,惹得他酸溜溜的,他就从来没听囡囡夸他读书厉害。
这就罢了,莲秉成这狗崽子,还在背后挑唆囡囡,让囡囡唤他族伯,岂有此理!
如今又改了族谱,这莲秉成分明是觉得自家闺女是个宝贝,想过继成自家的!
狗崽子,该骂!
众人原本沉浸在莲秉成的诉说之中,里头小莲花一波三折,十分凶险,听得众人心惊肉跳。
莲万真内心痛苦地嗷嗷狂叫,蹲在门口抱着头,听得双目赤红,恨不能回到当时,去把欺负他小妹的人通通都打死。
莲沐苏面容冷峻,他心中隐忧又多了一个,他的小妹当年生的病,从根本上来说,其实还未好。
他小妹的心结,恐怕是亲眼目睹家里的巨变,又亲身经历了被亲人抛下,所致的吧。
当年全家被关进牢里,只小妹幸运,逃过一劫。
郭能勾结狗官,对他爹严刑逼供,打得他爹浑身是伤,为了保命,他娘最终招了,好在郭能有所求,终归没下死手,他爹受的皮肉伤。
后来他们被发去流放时,失踪了许久的小妹,不知从哪得的消息,追着他们而去,竟然找到了他们,自然也看见了他们戴着沉重的镣铐枷锁,他爹浑身是伤的带血模样。
那时,他们不知前路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以背后之人的凶残手段来说,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用尽手段逼问出茶的秘方,再杀了他们斩草除根,另一种则是没逼问出来,恼羞成怒杀了他们。
无论哪种,生的希望都不大,而且留在镇上,也是死路一条。
故而他们让小妹投奔族叔,小妹不依,便狠心地将小妹打晕,藏了起来。
所以小妹是伤心吧,伤心疼她爱她的人将她一人丢下,让她忍受天大地大,无处为家的凄凉……
众人之中,最痛苦的莫过于苏然,听自己的小女儿经历了如此多的事,她的心如被剜了一般,锥心刺骨的疼痛。
她面色苍白,紧紧捂着疼痛的心口,挺直腰背不发一语,在诉说之中,她仿佛亲眼见到自己的小女儿,一个人是怎么千里迢迢,历经苦难才来到了延庆府。
又仿佛置身炼狱之中,亲身经历了一遍小女儿的痛苦一般,浑身生疼生疼,眼神却越来越冷。
在莲长和大怒惊醒众人时,她恍若未闻,依旧一动未动,周身泛着冷意。
黎清书觉察有异,起身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发觉一片冰凉,不由用双手握住,想帮恩人暖一暖。
苏然毫无知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莲万真被惊醒,转头看向他爹,眨了眨眼,没明白为何他爹那么大的反应,难道改了族谱的小妹,就不是小妹了吗?
莲沐苏回过神来,就见他爹一副想揍人的模样,连忙起身挡住:“爹,族叔也是为了囡囡,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莲长和试图冲过去,大叫道:“我不管,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你就这么一个妹妹,如今成了他莲秉成家的了,沐苏你让开,今日爹定要揍他一顿,谁来也不管用!”
那可是他千盼万盼得来的小闺女啊,突然就成了莲秉成家的,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爹,族叔也是迫于无奈,而且我们还没洗清罪名,囡囡跟了族叔更好。”
“这些理谁不清楚,爹这心里难受,你放开爹,咱家的小闺女凭什么成了他的,他自个都有一个,还那么贪心……”
“爹……”
莲长和痛心疾首道:“我就这么个小闺女,他若要的是小子也就罢了,怎么偏偏是我的囡囡,不成,今日非得有个说法不可!”
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
“……”合着小子就能给……
罢了,小妹只有一个,兄弟有三个,爹说得对。
莲沐苏一瞬便想通了,见他爹挣扎得厉害,连忙喊来帮手:“二弟,快来拦一拦。”
“哦哦哦,来了!”
莲万真听着听着,觉得他爹说得很对,本来就是啊,小妹只有一个,族叔确实不应该。
但要揍族叔,他不知该帮爹还是帮族叔,所以没动。
莲沐苏紧紧抱住他爹,开始试图讲理,奈何发觉他爹压根就不听,胡搅蛮缠起来怎么都说不通,只好叫来干看的莲万真。
莲万真一到,效果不同凡响,他直接双手拦腰死死抱住他爹,任凭他爹怎么挣扎都动弹不了。
莲长和奋力挣扎,却发觉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冲着莲秉成破口大骂,翻来覆去骂的都是自己得这么个闺女多么不容易,自己都没疼够,就成了别人家的,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说也奇怪,原先沉浸在沉痛愧疚中的莲秉成,在说着前尘往事时,满身的自责和黯然,人肉眼可见的颓然。
可被不讲理地骂了一通后,眼睛却被骂得越来越亮,失去的精气神也被提了起来,越来越好。
他一点也不带还嘴的,就直愣愣听骂,仿佛被骂是一件很舒坦的事一般。
看到这里,莲沐苏似乎明白了什么,侧开身让到一旁,让他爹能直接看到族叔,方便更好骂人。
莲长和狂骂一通,从两人相识,到现下,鸡蛋里挑骨头,狠狠借机骂了一顿,最后恶狠狠地威胁道:“莲秉成,你若不把闺女还给我,此事没完。”
“哎,还还还,我还。”莲秉成好声好气应承,点头如捣蒜。
“怎么还?”
“如今人在宫里,我也没法子。要不然,我先把族谱改回去?”莲秉成讨好道。
莲长和气咻咻地冷哼一声:“改什么改,可拉倒吧你,我还是戴罪之身,改回来岂不是害了我闺女?”
“是是是,那?”莲秉成小心地询问道。
莲长和义皱眉,发觉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只好正严词地道:“那就先这样吧。我可警告你,囡囡只是迫不得已待在你家族谱,你可别妄想她就成你家的闺女了,她永远都是我闺女!”
第663章 准备药耗子
莲秉成低眉顺眼:“哎,对对,小花是长和老弟闺女,是咱闺女。”
听到这么说,莲长和心气顺了,想要重新坐回去,却发现他的傻儿子还死死搂着他。
他不由一巴掌拍过去:“逆子,还不放开你老子,要勒死你老子不成?”
“啊?爹您不骂了吗?”莲万真连忙放开人。
刚他爹的狂风暴雨,唾沫全溅他脑袋上了。
莲秉成连忙小心地跟着提议道:“长和老弟,若不然再骂骂?”
越骂他觉得越舒爽,越骂越自在。
“族叔,您傻了吧!”莲万真转头看去,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莲秉成。
莲秉成瞥他一眼,声音带着几丝轻松:“你爹骂得好,骂得对,你小子懂什么。”
那是拿他当兄弟,才肯骂他,否则就不是这样了。
虽事出有因,可他这些年一直恨自己无能,长和老弟一家遭受大难,自己帮不上忙,长和老弟对他全身心信赖,将闺女托付给他,小花历经磨难来投奔他,他却没能护好人,这些都让他十分愧疚难安,是他梗在心头的一道坎儿。
人若是心里有芥蒂,要生分了,反而客客气气起来,那才是疏远,这些半大小子,哪懂这些道理。
长和老弟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压根就没有怪他,既没怪他没护好人,也没怪他将人送进宫。
更没有替他找由头开脱,而是哪不高兴就说哪,十分坦然,敞敞亮亮的。
这让他心里好受多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愧疚自责,不知不觉在骂声中,渐渐释怀。
他此时感觉浑身轻松,心里那道坎,被今夜这一通骂,忽然给骂过去了。
苏然回过神来,看到黎清书握着她的手,不由露出个苍白的笑容,拍了拍黎清书的手,冲她轻轻道没事。
黎清书看看她,又看看厅中的情景,点了点头,遂起身走出厅房,静静的站在院中,抬头望向天上的明月。
她轻轻地呢喃:“千尘,小德是朝廷的人,你说,他有没有办法呢?”
有没有办法替恩人一家报仇。
知道她的小徒弟还好好的,她就放心了,等恩人一家大仇得报,他们也该离去。
临行前,若有可能,她想见一见小徒弟再走。
抱剑站在院墙上的千尘,睁开阖着的眼,风吹起剑穗,那剑穗不伦不类的,是莲万真不知从哪薅来送他的,还很好心地帮他系在了剑柄上,也就这么留着了。
他想了想,回道:“明日去问问。”
黎清书摇了摇头:“若他回来了,定会来找我们,如今没有音讯,只怕有要事在身。”
听小徒弟的事,她很难过,也想起了小德。
当年救起小德时候,他也是遭人追杀,浑身是伤,血淋淋的。
她知道小德从前的遭遇,比小徒弟要更为痛苦,他是被亲人背叛的,但问他,他只是轻描淡写的笑,不肯多说,仿佛从不在意。
可她知道,他从未释怀过。
小德他在哪呢?她想他了……
京师以北,辽北与辽东接壤处。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一根火折子猝地燃起,点燃了油灯,面前印出一个面白无须唇红齿白的年轻男子。
“祖师爷,属下烧些热水,让您泡个脚再歇息?”
曹德坐在桌前,毫不讲究地倒了杯凉水一饮而下,摆摆手,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不必,都去睡吧,明日别误了正事。”
“是。”老刘答完,又道:“那祖师爷,您也早些歇息?”
曹德没说话,放下茶杯,只挥了挥手。
老刘这才退出,轻轻掩上屋门。
在黎清书想他之时,他刚与沈石商议完事回到屋里。
收到皇帝的飞鸽传书后,他一刻也未停地开始忙活起来,粗略摸清那些村落的人数和地形后,又飞鸽回了两个字:“可行。”
很快,沈石带着兵卒,陆续潜到了附近的析木城里。
两人碰头后,他就更忙了,昼伏夜出是家常便饭。
围绕着这些私兵,查明里面的情形,摸清私兵的生活习性和规律,谁是私兵头目,性子如何,暗哨明哨在何处,里头每户村民与私兵的干系,地形详细地形,有无异动,等等等。
人手不够,他将周围城池的内卫司之人,全部调来配合差遣
行军打仗,首靠情报,情报若好,可事半功倍,尤其是尉迟昭想兼顾两全,那就更不容闪失了。
光让这么潜入的人不暴露,就是一个大问题,让他费尽了脑筋。
此时,他脑子还停留在这些事上,一遍遍过着细节。
确定毫无疏漏,他才走去床上,倒头便睡,连鞋袜都没除去,和衣而睡,与在京中讲究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睡前,他迷迷糊糊的想,快了,计划就快周全了,尉迟昭的心腹大患从此能连根拔除了,他也能功成身退了……
半梦半醒之间,想起尉迟昭飞书过来的计策,他心底无数次感叹,尉迟昭真是下作啊,堂堂一个皇帝,竟然想到用那种下作手段,真是太合他胃口了。
药已准备好,只待时机成熟,便可让那些人,通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此乃药耗子之策……
回到京中南城的院落里。
在莲长和大闹了一场,将心中的痛苦和莲秉成行礼的阴影都驱散后。
苏然起身道:“秉成大哥。”
莲秉成看去:“弟妹,怎么?”
苏然躬身,郑重地缓缓拜下:“这一拜,是我替囡囡拜,多谢大哥和大嫂的庇护,若没有你们,囡囡她……”后头的话说不下去了。
莲秉成慌了,刚刚被骂还没这么慌。
他急急忙忙去伸手虚扶:“弟妹,别这样,我是她族叔,这本就是我该做的,而且,我也没照顾好她!”
苏然直起腰,摇了摇头:“那种情形之下,再也没有人比秉成大哥做得更好了。”
说完,她看向莲长和与两个儿子。
几人意会,当即一同过来,站她身后。
苏然又道:“这一拜,是我们一家多谢大哥和大嫂给了囡囡生路,给了我们希望,大哥大嫂的大恩大德,我们永远铭记在心。”
说完,一家人同时朝着莲秉成躬身下拜。
第664章 一言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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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5章 突然成岳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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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那我呢
很多事,不必他说,圣上便能领悟,知微见着,令人心惊,还极了解民间疾苦,黎明百姓有此明君,盛世可待。
这样的帝王,竟然成了他侄女婿,说来跟做梦似的,至今都让他觉得很不真实。
为了小花,能屈下帝王之尊,无视身份,还特地感谢他为小花所做的,他何德何能?
莲长和在一旁,小声嘟囔:“我们家的囡囡也很好……”
苏然眼中喜悦的泪水,缓缓滑落面颊,靠在莲长和肩头,泣不成声。
帝王家哪是这么好相与的,她既担心小女儿安危,又担心小女儿受委屈。
如今听到这些事,圣上对小女儿的情谊,不似作假,她心头的大石落了一半。
将来之事将来再说,起码圣上现下很关怀小女儿,她的囡囡是幸福的。
想到小女儿苦尽甘来,作为一个母亲,她只觉得高兴,无比的欢喜。
待苏然情绪平复下来。
莲秉成欢欣鼓舞地道:“圣上给安排了人护着我们,还特地安排了那个胡胖子,就方才提到的那个,说我们有事便去找那个胖子,他会禀告圣上。等明日,我便找那死胖子去,告诉胖子,你们找着了,想来圣上知道后,会很快安排你们见小花——”
话未说完便被几人打断:
“真的?!”
几人惊叫出声,目不转睛盯着莲秉成,心开始快速跳起来。
想到能见到莲花,他们个个心情激动,不能自已。
尤其莲万真,喜不自胜就差手舞足蹈了,这么多年的分离,日盼夜盼的,不就是与他小妹相见那一刻吗?
莲秉成清了清嗓子,顿了顿,大喘气道:“咳,别的不说,弟妹应很快便能见到小花……”
“那我呢?”莲长和叫道。
“还有我?”莲万真跟着叫道。
莲秉成面现可疑的尴尬:“那个,你们也知晓宫里头规矩大,我估摸着,唉,这……这也不好说啊。”
他自己嘀咕道:“我都还未见着小花……”他也想见啊。
这事,还得等见着那胖子,得圣上的信儿,才说得准。
莲长和反驳道:“这能一样?我是她亲爹,万真是她亲哥哥,你个族叔瞎凑什么热闹?”
莲秉成顿时涨红了脸,脸红脖子粗,半天吐出一句话来:“明面上,我才是她亲爹!”
这下坏了,莲长和当即不干了。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苏然先一步问道:“秉成大哥,你说得对,明面上你是囡囡的爹,而且我们今我们未沉冤昭雪,还是戴罪之身,若见囡囡,会不会连累她?”
事到临头,她反而瞻前顾后起来。
囡囡如今身份敏感,若让人知道了出身有假,易落人把柄。
若是会连累,她……不见也罢。
听这么问,两人当即停止争吵。
莲秉成急了:“哎哟,弟妹,你多虑了!”
他开始苦口婆心劝起来,要打消苏然这种想法。
且不说他们是被陷害了,现下罪魁祸首已被抓了,他们是受害者,是清白之身,这些圣上都知道。
再者,圣上本就知道,他是小花挂名的爹,这是过了明路了的,对这点,又有什么问题?
而且有圣上护着,这些他们只要听从安排,不自己出去招惹是非就好,谁又知道?他老伴儿进宫就安排地极为周密。
最后,小花记挂他们难受得紧,他们就忍心?
莲秉成耐心地劝了一通,道:“你们就安心等着吧,等见到胡胖子,便与他说你们的事,想来圣上会有安排下来。”
见苏然面色还有犹豫,他又道:“小花与你们分别多年,早就盼着与你们相见了,月娟说啊,她想你们想得紧,从月娟嘴里得不到你们的消息,都急哭了,可怜见的哟,后来月娟按着我给的说法,才将小花安抚下来。你们就说,小花重要还是那些有的没的重要?”
这些话,彻底打消了苏然他们的顾虑。
只要想到莲花记挂他们,他们便窝心得很。
苏然面上带着满足的笑,微微歉意:“大哥,是我钻牛角尖了,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这就对了嘛,见了你们,小花心头压着的事散了,也就能安心养胎了。这有孕的妇人,最忌忧思过重了,一旦……”
“养胎,养什么胎?”
一个惊雷又炸了下来,把人给炸懵了。
“啊?我先头没说吗?小花已有几月身孕!”
苏然只觉一阵恍然,一瞬间记起莲秉成开头说的话,当时担心小女儿,竟将这么重要的消息给漏了……
这一夜,莲长和一家便在一惊一乍之中度过,一惊接着一惊,一喜接着一喜,惊中带喜,喜中带惊,把他们给震懵了。
次日,赵忠谋害皇嗣伏法,此人蓄谋已久处心积虑为了报复徐大将军所为,谋害皇嗣陷害徐德妃,再趁机拉徐大将军下水,最终被人识破,无可抵赖,只好认罪伏法,至此谋害皇嗣案水落石水。
与此同时,前一日还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薛平,后一日因揭发有功,忠义双全,被封为忠义伯。
这两个消息很快传遍朝野,举朝震动。
紧接着,皇帝旨意传来,赵忠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知法犯法,罪大恶极,不但谋害皇嗣,竟先声夺人在朝会上公然陷害他人,嚣张至极,夷赵氏三族,勒令刑部查明余党,不得有误。
另,徐大将军和徐德妃受奸人污蔑,特下恩旨安抚,同时贵妃受惊,亦有圣谕安抚,解除华庆殿的禁足旨意,三人之处有源源不断的赏赐下来。
刑部大牢的赵忠,收到旨意,眼白一翻晕倒在狱中。
待醒后,他疯狂拍打牢门,大叫道:“不当是这般!有人害我,我要翻供!”
刑部尚书慢悠悠出现,问道:“不是这般,那是哪般?”
赵忠见到刑部尚书,忽然停止大叫,只嘴里喃喃道:“不是这样的,怎是夷三族,这与说好的不一样……”
刑部尚书又道:“莫非赵大人以为,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只杀你一人?还是有人承诺,要保你阖族?”
第667章 撤去禁足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赵大人官任右副都御史,连形势都看不清,不会真信有人能保你族人的鬼话?谢公已回朝,若不是万岁爷仁慈,如今诛的不是三族,而是如你大殿上所言,诛你九族!”
还以为是先帝时期,害个皇嗣也能安然无恙,真是天真,不说万岁爷,谢公等满朝文武都能吃了他!
待说完,刑部尚书对着身后道:“来人,将那具尸首抬上来,让赵大人认认尸。”
赵忠恍然回神,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定定的看向刑部尚书,抓着铁栏,站起身来:“尸首,什么尸首?”
“有百姓无意中发现了一具尸首,报与顺天府,顺天府中有人与你赵家公子打过交道,看着像是你儿子,让你来认认。”
赵忠瞪大眼睛,紧紧抓住铁栏,嘴里不断否认:“不会的,不会,怎么会……”那人答应过他的……
他心头抱着一丝侥幸,始终认为那人不会骗他。
他如今的高官厚禄,都是那人给的,自己还有把柄捏在那人手里,且皇嗣一案中,他一直被当枪使,被放在明面,而那人一直躲在幕后,没有落下任何把柄,他根本拿那人没有办法。
东窗事发后,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有好下场,与其与那人撕破脸,还不如让那人尽力保全他的族人,只死他一人,何况他的儿子托付给了那人,那人承诺一定护好他的儿子。
可是如今为何他赵家会被夷三族?比抄家灭族下场更惨!
刑部尚书让人将尸首抬到他面前。
待他看清那具尸首,希望彻底破灭,他悲呛地隔着铁门,朝着尸首凄厉地哭喊起来,哭喊他的儿子怎如此,声声啼血。
最后他满心凄然,抬起双眼,一腔哀恸化为熊熊恨意,道:“吕大人,你同我说,我儿是不是薛平害的?”
好好的将人交给薛平,除了他还能有谁!
刑部尚书轻蔑地道:“放肆,不得污蔑忠义伯,念你我同僚一场,这次姑且便算了。”
赵忠惊问:“忠义伯?谁?”
刑部尚书没有回他,转头冲着抬尸首的人道:“身份既确定,将赵家公子伏诛写入上报即可。”
说完,一甩袖子,离开牢房。
“薛平,忠义伯?”赵忠喃喃自语,满脸不敢置信。
只一刹那,他全明白了。
明白过后,他形容癫狂,大哭大笑:“哈哈哈,忠义伯,好个忠义,好个薛平,哈哈哈哈……答应护好我儿,你便是这般待我?我怎会信你,我真是太蠢了,哈哈哈哈……”
薛平位极人臣,用他赵氏三族的命,成全薛平忠义之名,这便是薛平的承诺!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哭笑到最后,他宛若修罗地狱爬上的厉鬼一般:“你既不仁,我就不义!”
下定决心,他冲着刑部尚书消失的方向,大喊:“吕大人,我招,我全招了,是薛平指使的我,让我去告徐虎,诬陷徐德妃,你们不信,去查严玉坤、魏广……”
看似离去的刑部尚书,隐在不远处,并未离去。
听到赵忠的话,他缓缓露出笑容来,对身边人道:“将那些人都押过来,就关在他周遭,让他们也都听听。”
“是。”身边的人答道。
有人匆匆而来:“大人,内卫司有人来了。”
刑部尚书抬腿就走:“人在哪,快快带路。”
他要的东西,来了!
华庆殿。
被撤去禁足的薛贵妃,坐于桌前,面上无一丝喜意。
自那日被禁足后,她肉眼可见的清减了许多,也沉静了许多,面上平静地可怕,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
禁足期间,整个华庆殿一片死寂,人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触了霉头。
今日旨意传来,彩霞本想挑些讨好的吉利话,她“恭贺娘娘”的话刚出口半句,便见娘娘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让她心里一颤,将话咽了回去,不敢再发一语。
这样的贵妃娘娘,让她本能地觉得可怕。
此时她守在内室外,娘娘不准旁人踏入里头一步。
内室里,薛贵妃抬起柔荑,轻抚桌上一幅画,画已有旧色,放了有些年头。
她眼中浮现恋慕之色,静静地看着这幅画。
画上跃然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内敛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目光冷冷清清,凝望着画外之人,面容与皇帝十分相似,却要年轻一些。
这是当年惊鸿一瞥下的太子,是她当初在闺阁之时所画,带进了宫中,一直珍藏着。
这是她一直恋慕着的人啊,为何对她如此绝情狠心,她被诬陷,甚至都不肯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她满腹的愁肠百转却无人可说。
“娘娘,星辰殿来人了,万岁爷赐下了许多珍宝,为您压惊,如何处置?”内室门外有声音传来。
她目光闪过一丝光彩,情不自禁问道:“爷还说了什么?谁来传的旨?为何不告知于本宫?”
“是星辰殿的传旨太监来传的旨意,说知您受惊了,爷特意交代了不必您亲自接旨,说知您是冤枉的,让您压惊。”
她忽觉好过了些,又不甘心道:“便没有其他话了?”
“没有。”
一瞬间,她目光重新暗淡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放入库房吧。”
“是。”门外的宫女未走,又道:“娘娘,传旨太监还道,薛大人有功,受封为忠义伯。”
“忠义伯?”薛贵妃不由起身,噙着这几个字,朝外问道:“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是昨日临近黄昏,万岁爷给伯爷下的圣旨。”
她的眼中重新迸发出光彩来,心里忽而有些欢喜。
这是万岁爷对她的补偿吗?
爵位何其难得,尽管知道自作多情,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她爹受封,应当多少都与她此次受的委屈有些干系的吧?
不管如何,她爹受封,她都该高兴才是。
这么想,她将桌上的画细心卷起来,最后再看一眼画上之人,那满腔的愁怨,似都化去了许多。
待将画卷起收好后,她对着外头吩咐道:“彩霞,本宫记得库里,那支五百年的老山参还剩一些,你去取些,炖盅参汤,替本宫给万岁爷送去,便说臣妾谢万岁爷隆恩。”
第668章 全新的开始
彩霞似听出了贵妃与先头的不同,她声音也跟着高昂了几分:“是,奴婢遵旨。”
说着精神十足地朝外走去。
她知道,这支老山参极其珍贵,平日娘娘很珍惜着用,如今所剩已是不多,但娘娘为了万岁爷在所不惜,待爷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薛贵妃徐徐从内室走出,十分气势已回了八分。
她丹凤眼一挑,尽显威仪,冷漠地道:“珍妃,如今如何了?”
彩琴垂首道:“回娘娘,珍妃已削去妃位,发落去了和泰庙。”
贵妃冷哼一声:“便宜她了。”
这个贱人,若是被打入的是冷宫,非得让人尝尝背叛她的滋味不可。
彩琴没有做声,只伺立在一旁。
贵妃心情平复了几分,走出内室,走向大殿,高声道:“传本宫旨意,本宫受人诬陷,万岁爷英明神武,明察秋毫,还本宫清白,今日起,本宫沐浴斋戒,为爷念经祈福,华庆殿与后宫除尘结彩,迎万寿之诞!”
华庆殿宫女太监,纷纷跪下,大声道:“是,遵娘娘旨意。”
待起身后,宫人各自忙碌起来。
华庆殿一派新景象。
至此,后宫之中,再无珍妃……
是夜,和泰庙来了一人,残了腿的李氏,当初的李美人,如今的和泰庙废妃,还没见过那新来的人,那人却已是不在,听说是病故了。
几日后的清晨,京城外,有马车徐徐朝着南行。
马车里,有一美人抱着一个包袱,面上带着柔弱怯懦,怯生生地掀开侧帘朝外看去。
外头,是一片秋收过后的田野,有百姓使着耕牛在翻地,待隆冬过后,冬雪化去,便可春耕。
她眸中浮现欣喜,时隔多年,她又看见了田野,可真美呀,像希望一样美。
看着看着,她潸然泪下,忍不住呜咽出声:“爹,女儿会好好活下去。”
她知道,她得以出宫,并非是她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不过是万岁爷念着她爹的功劳,给她一个机会罢了。
当年,她爹为护京中粮仓,被逆王所害,恩宠落到了她的头上,她被封为珍妃。
如今,她爹已死去多年,她得以自由,依旧是她爹的庇护。
是她不争气,没学到她爹的铮铮傲骨,只任人宰割,怕死也不敢反抗,以后她定好好好活着,她不会再让她爹失望了。
从今往后,宫中少了一个珍妃,世间却多了一个平头百姓——史贞儿。
旁边一块手帕递过来,史贞儿抬眼看去,便见一个丫头满脸漠然,若不是那块手帕,她还以为这丫头对外界不会有任何回应。
这丫头额头有块巨大的疤痕,疤痕刚刚结痂不久,露出狰狞的嫩粉色,这一路丫头都坐马车上,却一语不发,问什么也不会回应,眼神空洞,木然而漠然。
史贞儿接过帕子,轻轻擦了擦眼睛,泪中带笑:“我孤身一人,你也孤身一人,又恰好从那个地方出来,从今往后,我们便是家人,以姐妹相称,你说好吗?”
丫头收回手,盯着史贞儿半晌,看着她真挚的眼神,木然地别开头,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史贞儿有些失望,不过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也不会轻易信人,她懂的。
往后她们二人只能相依为命了,慢慢来吧,这一次,她不会再令人失望了。
她将眼泪擦干,将帕子叠好:“待我洗净再还你。”
重新看向窗外,她道:“虽不知你是怎么出来的,但既已出来,那便好好活下去吧,不辜负自己,不枉费这一生,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我们好好活,才不辜负他们。”
丫头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起焦距。
她想,她是怎么出来的呢?
是那位主子,替她说了好话吧?
那老太监说,原本她这般的,便是不死,下场也不会好,总之是不能出宫的,是有人替她说了话,她才有出宫这条路的选择。
她该一死了之的,因为她的愚蠢,她害死了她的弟弟,她的爹,她的娘,把全家害死了。
只是想到爹娘和她的弟弟,若是她死了,他们就成了孤魂野鬼,往后无人祭拜了。
所以最后她选择活着,选择出宫,按规矩,毅然决然地喝下了哑药,永远守着那座皇城的秘密。
不知那位主子可好?
前头未有几分真心侍奉,后来还因她的愚蠢害了那位主子,真希望那位主子还好好的,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好的。
她是个灾星,是个不祥之人,今后她会好好的吃斋念佛,用尽一生,为她的过错赎罪。
“你叫什么名字?我不是问你以前叫什么,我是问你今后叫什么?”
耳边柔和的声音传来。
冬雪望去,便见那位娘娘不知何时已挨着她坐,对着她柔柔的笑。
她心底不由自主泛起一丝涟漪。
“你看,这朝阳甚好,不若叫你初阳可好?你不说话,那便是答应了。”
史贞儿开心地笑了。
今日是新的一日,她相信,她们将有全新的开始!
话扯得远了,这些是几日之后的事。
说回当下。
贵妃重新回到人前,向整个后宫传了她的旨意。
彼时,德妃正在见尚宫局和掌仪司的几个管事,接到消息,只淡淡地回了一个“哦”字,便再无表示。
华庆殿来传旨的太监,涨红了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不敢造次,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像个多余的人。
几个掌事垂着首,当作聋了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一眼都未看那太监。
德妃翻了翻账册,与掌事回禀之事对了对,心中有数。
待明镜算好账,冲着她点了点头。
她才抬头对几个掌事道:“万岁爷先头有言,不喜奢靡,更不喜大肆铺张,你们办的很好,赏。”
明心随即捧着几个荷包,一一塞到几个掌事手中。
“多谢德妃娘娘。”
“多谢娘娘。”
几个掌事纷纷拜谢。
德妃大手一挥,让他们退下。
等人走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见有个太监还杵着没走,畏畏缩缩的。
她英眉一皱:“哪个司哪个部的?何事?”
第669章 病情危急
华庆殿的太监顿时一慌,连忙解释自己是来传贵妃娘娘旨意的,又将先头的话说了一遍。
德妃挥挥手,爽利地道:“有脑疾之人操心那么多作甚,你让贵妃放心吧,这些早就遵万岁爷的旨意在办了,那日定有她一口吃的,饿不着她。”
说着,直接将人给打发了。
那太监不敢不从,走出华英殿,左右为难。
自己非但没有扬华庆殿的威风,反而让人跟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出来,甚至娘娘也被当成了叫花子,这若是回去禀报,不被迁怒也被责罚的吧?
他忐忑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禀报,毕竟再回一趟华英殿已是不可能,万一惹恼了德妃,当场被打,打死都没人出头。
不怪他这么想,实在是德妃掌管后宫之处,便当场杖杀了程十三,弄残了甘婆子,还罚了许多人,连贵妃娘娘都没有办法。
这后宫里的奴才谁都怕啊。
好不容易德妃被关押进去了,还没松快几日,竟然被放出来了,他家娘娘反而被禁足,真是没法说理去。
方才来的路上,听说先头对娘娘示好的那些掌事,还有在德妃理事时,大着胆子暗地里使绊子的人,如今纷纷失势了,被出来的德妃狠狠整顿了一番。
如今德妃娘娘是彻底在后宫掌权了。
此消彼长,自家的娘娘刚遭了无妄之灾,唉……
他们这些华庆殿的奴才,可怎么办哟。
在这太监犹犹豫豫,好一通想之间,他还是回到了华庆殿,大着胆子将德妃的话回禀了,便是如此,依旧气得贵妃差点当场发作,好半晌才控制住脾气。
就在此时,彩琴匆匆进殿,朝着贵妃耳语了一番。
贵妃眼睛越听越亮,最后双眸含笑,盈盈道:“来人,替本宫更衣,本宫要亲自去看看我那好妹妹。”
看看人快死了不曾。
若人要死了,她不亲眼去看看,如何对得住她这个多年的好姐妹?
“是。”
那太监还跪着,他不明所以,却大着胆子试探地问道:“娘娘,奴才……”
贵妃瞥他一眼,只冷冷笑了一声,什么话也未说,转身朝着内室走去。
德妃这个亏,她吃下了。
今日她心情好,不与那野蛮人计较。
彩琴路过那太监,面无表情道:“办事不利,到廊下跪足一个时辰,小惩大诫。”
说着路过那太监,跟着贵妃走去。
那太监一怔,随即大喜:“是,多谢彩琴姑姑开恩。”
跪一个时辰不算什么,要不是彩霞姑姑不在,就不止一个时辰这么轻了,他十分满足。
此刻的彩琴,心情十分不畅,不然以她的性子,这种小事她不会插手去罚,都是彩霞为了显示能耐才做。
那人的消息,将很快传遍后宫,她无法瞒着,否则该被怀疑了。
希望那人能扛过这一关吧……
与此同时,华英殿中,有宫人慌慌张张奔走,求见德妃,神情满是惊慌。
得宣见到德妃后,宫人噗通跪倒在地:“德妃娘娘,不好了,刘妃娘娘病危,快不行了!”
刚坐下歇息的德妃,闻言一惊:“什么?怎么回事?”
宫人急急忙忙道:“回禀娘娘,奴才只知刘妃娘娘口吐鲜血,病情危急,其余不知。”
顾不得太多,德妃起身朝外大步走去:“明心,你去太医署请褚院正,请他找几个擅沉疴痼疾的御医一同前往华福殿,要快。”
“是。”明心领命,匆匆前去。
“明镜,你立即派人去星辰殿,将此事禀告万岁爷。再去库房中,看看有何吊命药材,送去华福殿。”
“主子……”明镜迟疑了一下,随后道:“是,娘娘放心。”
刘妃并不简单,她怕自家主子帮人不成,反而惹来一身骚。
不过她也知道主子心意已决,那便如此吧。
德妃吩咐完,带着几人,匆匆朝着华福殿而去。
华福殿一片兵荒马乱,动静极大,很快刘妃病危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各宫各殿的人,伸长脖子等消息,有人欢喜有人忧。
不过大多人对刘妃是无甚感觉的,只因这个病妃长年累月病着不出宫,没打过交道,便是刘妃病死腾出一个妃位,也轮不到她们,故而好不好的,与大多数人无干。
周常在消息十分灵通,是第一时间得到的消息。
她压下想去看看的冲动,紧紧握着拳头,面色严肃,无一丝往日的和气。
今日一个打击接着一个,没想到谋害皇嗣这么大的事,都让薛婉君脱身了。
她和刘妃是合作关系,如今薛婉君还没倒,刘妃怎能倒呢?
真是不甘心啊……
只怕她是宫里头,最盼着刘妃能熬过来的人了……
不久后,连方嫔也收到了消息。
她满腹忧愁,捏着帕子,哀叹道:“最近宫里是怎么了?”
莲妹妹出事,德妃贵妃受陷害,珍妃被发落,现下刘妃也……
事儿太多了,四个高品级的妃子都涉及了,还有她的莲妹妹。
唉……
莲妹妹是她的知己,是她的知音,懂她,又送她烤鸡,对她来说,终究是不同的。
她希望莲妹妹好好的,若是可能,希望莲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好的。
只是虽没明文说,她知晓莲妹妹腹中的孩子定然是没了,这是整个后宫暗地里都知道之事,唉。
如今盼只盼莲妹妹身子无碍,养一阵子,再怀一个吧。
“金喜,我若现下去苍澜院探望莲妹妹,你说……”话未说完,看到金喜的眼神,方嫔便说不下去。
没有万岁爷的旨意,如今的苍澜院,谁能进去呢?
她是真心实意的担心莲妹妹,不知她如何了,没了孩子,伤不伤心。
托她画的那副画还在她手里呢。
这么想着,她走回卧室,将那副画递给金喜:“你去御花园西面碰碰运气,若碰到苍澜院的奴才,便交予他们,若是碰不到,便罢了,莫强求,以后再送吧。”
金喜接过画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应了。
自从莲美人出事后,自家主子便消沉了许多,连去御花园逛的兴头都没了。
她不去,主子便不安,那还是去吧。
第670章 天道好轮回,哼哼
在后宫形势又变了一变时,苍澜院内依旧风平浪静。
不管是谋害皇嗣凶手水落石出,还是珍妃被发落,亦或者贵妃解除禁足、刘妃病危,这些通通都被挡在苍澜院之外,半点也不影响里头的人。
此时的苍澜院偏殿内,便十分祥和,不过祥和中却带着点怪异。
众人齐齐盯着一盅汤发呆。
好半晌,莲花坐回来,问道:“你们说,是什么味儿?”
她还没喝过参汤呢。
众人摇摇头。
莲花拿起汤勺搅拌了搅拌,凑过去,闻了闻:“闻着还可以呀,爷怎不喝呢?”
众人又摇摇头。
莲花轻轻舀起一勺,看了看汤色:“难道是汤儿太浓太浊了?”
众人依旧摇摇头。
莲花百思不得其解,她盯着这碗汤研究了许久,都不知万岁爷让端回来,是几个意思。
看众人也不清楚,她最后道:“虽闻着还成,就是不知味儿如何,不过爷讨厌喝参汤了,不喝也说得过去。”
说完,她环视一圈,一脸深沉的小吉子、呆愣的小林子,以及单纯的小青,他们都没有什么话想说,那……
她又看看那碗人参汤,舔了舔嘴唇:“这么倒了又可惜,若不然……”
还在拌深沉的小吉子,一瞬清醒,大叫道:“主子,不可!”
“为什么呀?”莲花鼓鼓嘴,将汤勺放下。
她还没说完呢,小吉子就知她想做什么了,阻止了她。
小青和小林子纷纷侧目,看向小吉子。
小吉子清了清嗓子,郑重提醒道:“主子,这可是……那里送给万岁爷的汤啊。”
有些话不方便明说,他只好指了指后宫的方向,暗示是华庆殿送的。
莲花不理解,道:“我知晓呀,爷将这汤让小林子端回来,不就是给我的么?”
跟那边还有啥关系嘛!
她气呼呼地想,当初她送贵妃的清露茶,贵妃当着她的面就送给了万岁爷。
如今贵妃送爷的一碗参汤,万岁爷转手就让小林子端了回来。
哼哼,这不天道好轮回,人参汤还清露茶么?
爷送来给她,那这就是她的了,她尝尝贵妃的参汤,怎么了?
小吉子还是觉得不妥,苦口婆心地劝道:“主子,这汤毕竟来路……那个什么,外头来的东西嬷嬷也不放心,还是不喝为好,您若想喝,咱们自己院里再煲一碗,成不成?”
他擦擦汗,心情十分复杂。
自从那呆子把汤提回来后,自家主子就跟这碗汤耗上了,一直盯着这碗汤,不知在想什么。
他原以为自家主子是吃醋了呢,毕竟万岁爷之所以让呆子端回来,也是因呆子撞见了华庆殿宫女送汤的一幕。
他猜测啊,万岁爷很可能是怕主子吃醋,才干脆让呆子端回来,以此明志。
只是万万没想到,主子没体会到万岁爷的良苦用心,也不嫌膈应,反而很想喝的模样,真是不知说什么为好……
说完,他捅了捅小青。
小青意会,赶忙点头认同:“对,主子,奴婢虽没做过这样的,但想来试试是成的。”
“哦……”莲花手撑着桌子,托腮看着那盅汤:“也不是很想喝呢,只是想知道,让万岁爷喝不下的汤,是个什么味儿呢。奶奶担心,那我便不喝了。”
也不是非喝不可,她只是好奇,想尝一下而已。
有一次,她也想学着贤良淑德的模样,给万岁爷整点什么吃吃喝喝的,让爷补一补。
于是她拿来库房的账册,瞧瞧里头都有什么能用的,一看竟有人参,便跟万岁爷提了提,想给他做点什么汤喝喝,谁知万岁爷听了,眉头微微动了动,她一瞧便知晓,爷不喜欢喝那些东西。
她想起当初赏花宴的最后,贵妃邀爷去喝的什么莲子鹿茸汤,便直接问了爷,那个汤好不好喝。
只记得爷摸了摸鼻子,接着露出一个有些茫然的神情,说自己怎不记得有这回事。
提到此事,她可记得紧紧的呢,那事过程虽然有些难受,可结果是好的呀,她可是得了一平安扣、一金钗呢,那金钗换了足足十锭金元宝,忘记哪件事,她都不会忘了那件。
而且那莲子鹿茸汤,听着就很补,说些没出息的话,当时的情景下,她听得都有些馋了,所以记住了。
于是她便跟爷描绘了描绘当时的情景,把贵妃那句“莲子鹿茸汤,有滋补清燥之功效,最适合秋日吃”,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
提到这个,爷终于想起来了,他只皱着眉,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道那汤不提也罢。
故而,她也想尝尝让万岁爷一言难尽的汤。
喏,现下不就有个机会了,还是华庆殿的煲的呢,正宗的源头。
众人恍然大悟,齐齐“哦”了一声。
原来如此,自家主子不是馋了,是好奇这汤有多难喝。
这就好办了。
小吉子当即提议道:“主子,那不如由咱们来替您尝尝,喝了告诉您什么味儿?”
莲花眼睛一亮:“可以呀,那便由你来尝尝。”说着将汤勺递给他。
这个法子真是一举两得。
“那奴才恭敬不如从命。”小吉子二话不说,视死如归地舀了一勺喝进嘴里,砸吧了砸吧。
“如何,什么味儿?”莲花、小青和小林子三人,眼巴巴地看着他。
尤其是小林子,咽了咽口水,话说,若是能尝尝,他也想尝一下……
主子和万岁爷的东西,无论何时他都忍得住,一点都不馋,但听说自己能吃时候,他这口水就控制不住了。
小吉子边砸吧嘴边回味道:“有些苦……,过了一会儿,好似又有些回甘……,到最后嘛,还有一点点甜……”
“哦……”莲花是彻底不感兴趣了。
这味道,实在太令人失望了,那不是喝了药后再塞颗蜜枣吗?
难怪万岁爷不喜欢喝,药谁喜欢喝啊,而爷又不喜甜的,这样的东西爷爱喝才怪呢,连她都不喜欢。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让小吉子、小青、小林子三人,分着将汤盅的参汤喝了。
贵妃可以不喜欢,但东西是无罪的,她分得清。
第671章 醋可以不吃,不能让她不安
喝完之后,莲花带着人,张罗她的大事去了,一点也没有将这插曲放在心上。
幸亏莲花没喝,五百年老山参熬的汤,大补之物,功力非同凡响,小林子他们哪喝过这么补的东西,那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热得嗷嗷叫。
可怜的贵妃,还不知道用五百年老山参,熬了几个时辰的参汤,被皇帝避嫌一般,转手送到了苍澜院,在苍澜院又被嫌弃了一通,最后落到了几个奴才的肚子里。
再说回皇帝,他招来跟着端汤回去的大壮,问莲花什么反应。
大壮道:“莲主子说知晓了,便让奴才回来复命了。”
“嗯?”皇帝感觉不对,又道:“你与她说了汤的来历?”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说了,但莲主子只是点点头,说知晓了。”
“没其他反应?”不应该啊。
大壮摇头:“没了,奴才走之前,见莲主子让人揭开了汤盅,往里头瞅,还拿汤勺搅了搅,后头奴才便走了……”
皇帝有些无言,过了一会儿道:“退下吧。”
“是。”
他的小妃嫔这反应,可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他白操心了。
那个反应,他敢说绝不会是吃醋,更像是她好奇汤里头都有什么,好不好喝。
真是让他不知说什么为好,心里既有些失落,又十分欣慰,失落她不吃醋,看不到她嘟着嘴娇娇的模样,却又很欣慰于她对他的信任。
缘何把贵妃送来的参汤,转手给小林子端回去,此事说来并不复杂。
当时他在星辰殿刚见完几个大臣,便有人来报华庆殿的人来了。
他眼中划过不悦,最后还是让人进了来,却发现是贵妃派人来给他送汤。
还没等他将人打发走,小林子就来了,守在外头,像是为他的小妃嫔来传话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小太监特别听他小妃嫔的话,若是他收了汤,这小太监撞见了,回去与她一说,此情此景容易让她误会。
他的小妃嫔对许多事都不甚在意,迷迷糊糊的,很少能将什么事记在心头。
可当初赏花宴上的莲子鹿茸汤,她能记那么紧,将当时情景说得一清二楚,这不是吃醋了,是什么?
还好那会儿问他时,他给糊弄过去了,人没追究,又是过去了的事,过了便过了。
但现下可不一般。
正因为想起那次之事,他登时脑中警铃大作,将华庆殿的人直接打发,如被抓奸一般,将那烫手山芋转手让传完话的小林子给带了回去。
怕这小子一根筋,说得引人误会,他还特地将大壮也派去。
却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
罢了,她醋可以不吃,但他不能让她不安,下次有这样的事,还是这么办吧。
如此想着,皇帝想通了,拿起一份密报,让人拿去销毁,接着拿起案上的奏折批阅起来。
批到一半,殿外传来声响。
皇帝抬眼看去,便见张庆神色匆匆进来:
“参见万岁爷,德妃娘娘派了人来,说刘妃娘娘病危了。”
皇帝放下朱笔,起身:“御医可去了?”
张庆躬着身道:“当是去了,听来人说,德妃娘娘已去了华福殿,去之前请了褚院正,又从华英殿库里拿了些珍贵药材过去。”
皇帝走下御座,顿了顿,又道:“华福殿若需什么药材,尽力满足,便是从朕库中去取,也无妨。”
“是,万岁爷。”张庆领命。
吩咐完,皇帝想了想,抬腿朝着华福殿而去。
刘妃毕竟入宫多年,她的父亲又是当年的国子监祭酒,如今病危,无论如何都当去看看。
张庆对留守星辰殿的人吩咐了几句,带着人匆匆跟着皇帝身后。
心想,刘妃身子早已破败,熬了这么多年,终于不行了吗?
可早不病危,晚不病危,偏偏在还有两日就到万岁爷诞辰时候病危,这都什么事啊。
说句大不敬的话,真是晦气!
华福殿中。
贵妃到时,徐德妃早已到了,大马金刀地坐在华福殿主殿中闭目养神,任由华福殿的人来来往往,不做理会。
贵妃由人搀扶着,慢悠悠一路进来,将华福殿里头的情景观察了个遍。
来的路上,她听说没了主心骨的华福殿大乱,动静闹得极大,现下怎么是这副情景?
等进了主殿,她眸子一凝,目光冷然地看向德妃。
德妃睁开眼睛,眼神直射来人,站起身来,不由嗤笑一声:“贵妃真是艳光四射,容光焕发,这是刚梳好的妆?嫔妾这厢有礼了。”
打扮得如此明艳,不像来探病的,更像是来看笑话的。
不理会德妃的讽刺,贵妃微微一笑,淡然道:“徐妹妹,好久不见,刘妹妹如今如何了?本宫甚是忧心。”
薛婉君还是如此虚伪。
德妃英眉一挑,道:“不知,褚院正正在里头医治。”
贵妃目光扫过内殿,那里有层层叠叠的厚重帘布挡住了视线,也隔绝了声响,只隐隐听到里头传来动静,确实听不清楚。
她又看回德妃:“徐妹妹怎坐在此?刘妹妹病了多年,未曾听说病气过人,我们同她姐妹一场,当进去看看才是。”
“贵妃娘娘想进去便进就是,说这么多也伤不着嫔妾分毫,对刘妃之病,也无甚用处。”德妃说着,重新坐下。
这时候还含沙射影,管什么用,皇帝让她管这一摊子糟心事,已经够累,她懒得理会。
管了宫务后,她才知道,人与人真是不同,尤其女人,莺莺燕燕的,事儿不是一般的多。
今日不是这个头疼,便是明日那个有事,尤其是重新回到后宫后,这些女人有事没事便来串门,私下里来讨好、捕风捉影讲人坏话的,真是烦不胜烦,让她不堪其扰。
她终于明白,皇帝为何这么多年来懒得管,都丢出去,这实在不是人管的事,只有薛婉君这样虚伪的人,才会享受吧。
贵妃轻哼一声,不再废话,一个眼神,朝着对着身边的人示意。
彩琴意会,当即过去,抬手想要掀起那厚重的帘子。
还没等她动作,帘子却从里头掀了开来……
第672章 阴阳交锋
一股热浪伴着沉闷气息和血腥味儿,从内殿里扑面而出。
有个小宫女在后打着帘子,另有个大宫女模样的慌张地拿着一张药方从里头出来,嘴里着急忙慌应道:“是,我现下便去抓药。”
大宫女边走边答,刚走出内殿,一抬头赫然便见贵妃。
她面上一惊,似吓了一跳,随即急急忙忙行礼道:“清萍见过贵妃娘娘。”
帘幔后褚院正似刚写完了医嘱,正走去床榻,另有两个御医面色凝重,在床榻前查看,一边则有个老嬷嬷,正在服侍床上的人。
靠近帘幔之处,还有个刚转身过去的宫女,刚刚与出来的大宫女说话的,像是她。
这个宫女听到行礼声,蓦然回头看向贵妃,发红的眼睛一瞬变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个宫女,正是清雅。
透过帘子和人影,贵妃凝神望去,仿佛看见了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
她眼眸划过一丝森冷的笑意,看向给她行礼的宫女,不叫起身,却关切地问道:“刘妹妹如何了?”
清萍心底焦急,却无法不答,她止住了想回头的冲动,道:“回禀贵妃娘娘,主子她,主子她气血堵了心口……”
那小宫女打着帘子,看向清雅,见她没反应,不知放下还是继续打着,十分无措。
清雅锐利地看着贵妃,指甲掐进血肉毫不自知,她紧走几步,便想接过话头,让清萍赶紧去抓药。
却在此时,有声音传来:“贵妃问也不挑个时候,明眼看着便知这个宫女着急抓药,想知刘妃如何,何不问其他人?”
徐德妃看不过眼,两人的恩怨她无意参与,但此情此景她实在忍不得,虽说刘妃也不是好人,但要是死了,麻烦就大了。
她直接对那清萍道:“不必顾忌,你去吧。”
说完又对华英殿一个宫女道:“你脚程快,便带着这宫女去吧。”
此人正是她的亲卫,会武。
“是。”亲卫应了一声,当即朝着清萍而去,在人未反应过来前,直接抓住人,半带着人朝外飞速而去。
清雅松了口气,眼神划过徐德妃,心头浮现一丝感激。
她的主子——刘妃,原本好好的,却在今日听到贵妃无事的消息时,怒急攻心,当场大口大口吐血,面如金纸,气若游丝,随时像是要去一般。
她惊慌失措,眼看人不行了,她急急忙忙将那剩余的千年灵芝拿出,碾碎让主子含在嘴里,这才让她主子吊着一口气在。
那时,她忙着照顾主子,顾不得管其余人,华福殿顿时乱作一团。
是德妃来了后,呵斥了其余人,把华福殿的混乱镇压下来,将事儿安排得井井有条的。
对于这点,她是承情的。
别看贵妃嘴上说得好听,实则包藏祸心。
现下来此,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巴不得主子早些死罢了。
主子见了贵妃,说不定受了刺激,更要不好。
想到这里,她走出内殿,示意小宫女将厚重帘子放下,她则挡在门口,先对着德妃感激地行礼道:“多谢德妃娘娘。”
说完,又冲着贵妃行礼道:“贵妃娘娘想知什么,尽管问奴婢。”
贵妃朝着德妃冷笑一声,这时候装好人,她倒是小瞧了德妃。
不想再耽搁,她转回来,眼神落在清雅身上,目光一凝,定定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原来是你。”
此话没头没尾的,除了清雅,无人听懂。
贵妃满含深意地看着清雅,缓缓道:“不必了,本宫亲自去看。”
说着抬步便朝着内殿走。
清雅杵在门口,半步不让:“主子病重,御医正在医治,贵妃娘娘身份贵重,还请娘娘留步,免得冲撞了。”
贵妃正义凛然道:“本宫与刘妹妹相交多年,如今知她不好,本宫岂能不去看看,全了这份情谊。”
说着给华庆殿的人使了个眼色。
还不待华庆殿的人动手,内殿里却传来一阵破风箱一般的粗重气喘声,一声重过一声。
随即里头传来急促的喝声:“快将娘娘扶起!”
是褚院正的声音。
登时一阵动静传来,有人在喊“刘妃娘娘,撑住”,有人在拍背发出沉闷的声音,一片杂乱之音,还有人发出“哇”的大呕声,在一片杂声之中格外清晰。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里头就已生变。
清雅大惊,再也顾不得阻拦,转身掀开帘幔,朝着里头走去。
贵妃听着里面的动静,嘴角不受控制地轻轻牵起。
她几步走到内殿门前,阻止了华庆殿的人,自己亲手将又盖下的厚重帘幔掀开,一步踏入内殿之中,朝着床榻看去,就见一双怨毒的眸子直直望向她。
贵妃心头一寒,浑身发冷,猛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起来,显是吓得不轻。
华庆殿的一个宫女机灵,连忙去搀着她。
此事的内殿之中,褚院正替刘妃把脉,其余人都紧张地看着他,清雅已到床榻前,眼圈红红地盯着她的主子。
刘妃被一个老嬷嬷扶坐在床榻正中,胸口一大片呕出的血迹,面色苍白,唇边挂着妖艳的血色。
她无力地半抬头,直挺挺注视着门口的人,慢慢浮起满是森寒的诡异笑容:
“姐姐还好好的,妹妹又怎舍得死?”
一字一句缓缓说出,因气虚力弱,说得断断续续,但字字句句仿佛用尽刻骨恨意,如来自十八层地狱的索命冤魂一般,让人遍布寒意。
彩琴没有去扶贵妃。
她在外头,垂着首看向虚空,让人看不清神色。
贵妃一进内殿,便被那眼神吓得倒退,在胸口起伏之间,她看清了床榻上那人,正是她的好姐妹——刘令仪,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明明一副孱弱的短命相,却生生挺了这么多年,明明就差一下便死了,为何还是不死?!
她心头大恨,一把甩开搀着她的宫女,挺直腰背,气势凌厉地望着那人。
两道视线紧紧纠缠,隔着半步阴阳,一个刻骨蚀髓怨毒索命,一个锋芒迫人刀刀剜肉。
第673章 恍然惊觉
正在此时,一个大喜的声音打破局面: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一激之下,堵在心肺的淤血吐了出来!”褚院正指下的脉搏越来越有力,已不复先头孱弱渐息之势,他大喜着道。
他起身拱手朝着刘妃行礼道贺,仿佛没有觉察现下诡异的气氛,是被何激的亦没有解释。
另两个御医也不由露出喜色来,忍不住纷纷道喜。
清雅满脸喜色,眼有泪光,连忙问道:“大人,主子这是没事了吗?”
“今日这道鬼门关算是踏过去了。”褚院正颔首,擦了擦热汗,刘妃身体太虚,内殿之中生了几个炭炉。
接着,他微微叹气道:“刘妃娘娘的身子骨本就弱,经此一遭,恐怕……”
身子本就衰败,往后恐怕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剩余的话他没有说尽。
清雅露出喜意的脸,不由黯然下来。
刘妃却丝毫不以为意。
她仍然肆意地盯着那人,闻言面上带了几分嘲讽,开怀地笑起来,边笑边虚弱地喘气。
笑了半晌,她止住笑意,对着门口的人道:“今日还得多谢姐姐,方才若不是听见了姐姐的声音,妹妹恐怕还吐不出那口堵着的淤血呢,哈,姐姐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贵妃目眦欲裂,一口银牙咬碎,她是来送人一程,亲眼看着人死的,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把人给刺激活了过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又怒又恨,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咬破舌尖才压下那股杀意。
她看着刘妃笑,随后也跟着笑起来:“那姐姐就恭喜妹妹,贺喜妹妹了。这宫里若是没有妹妹,姐姐反倒寂寞。”
她眼神冰冷,面上带笑,一步步走来:“不过妹妹可要好生养着,可别再像这次一般,让姐姐痛心难耐了。”
刘妃笑看着眼前的人:“妹妹怎敢?会一直陪着姐姐,直到阴曹地府……”
最后四个字,她用口型无声地对着贵妃说,笑得阴森肆意。
内殿之中剑拔弩张。
褚院正等人垂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由褚院正带头开始对贵妃行礼:“参见贵妃娘娘,方才情况危急,请恕臣等失礼。”
贵妃仍旧看着刘妃,眼神越发冷冽,嘴里温和道:“无妨,尔等乃行本分之事,本宫怎会怪罪?”
说完一甩宽大的衣袖,转身大步走出内殿,转身前特地看了一眼清雅,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寒意。
“多谢贵妃娘娘。”褚院正等齐齐起身。
待走出了那个污秽的内殿,她冷冷道:“华福殿的奴才伺候刘妃不周,险些让刘妹妹出事,如此疏漏,难辞其咎,若是轻易放过……”
“万岁爷驾到~”
贵妃怔了怔,眼神中的冷意刹那褪去,情不自禁朝着殿外看去,看向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参见万岁爷。”
直到人到近前,贵妃才回过神来,蹲身行礼:“臣妾参见万岁爷。”
她的眼睛鼻子忽然酸涩难忍。
被珍妃诬陷时她没有哭,被禁足时她没有哭,午夜梦回揣摩圣意时她没有哭,惶恐不安时她依旧没有哭,可偏偏此时,在华福殿里,在仇人地界,她眼睛却控制不住地浮起一层雾气,心里满是委屈,却无可诉说。
“都平身,刘妃如何?”皇帝大步走进主殿之内。
他早已知贵妃和德妃都来此。
一旁的徐德妃凉凉地答道:“托贵妃娘娘的福,活过来了,精神得很。”
还有心思和贵妃对垒,铁定是没事了。
她感觉周身筋骨松懈下来。
看了一出精彩大戏,真是妙极了,只可惜少了妹妹的瓜子,还差点意思。
不过刘妃没死,实乃喜事,少了一桩大麻烦,还是很不错的。
托贵妃的福?
皇帝诧异地看向贵妃,直觉这话大有深意。
被心中念着的人看着,贵妃顿时有些惊慌,心头如小鹿乱撞,带着委屈,又带着一丝期盼,回望那人,与先头的强硬判若两人。
只是还没待她说话,皇帝却已移开了目光。
他点点头,略过贵妃,要往内殿去。
“万岁爷!”贵妃急忙叫道。
皇帝回头,眼神十分冷淡,示意何事。
贵妃忍着心底的失落,解释道:“爷龙体贵重,方才臣妾已进去看过……”
里面都是那贱人吐出的血污,怎能让万岁爷进去!
不待她解释完毕,便传来刘妃柔柔的声音:“万岁爷,臣妾,咳咳,臣妾身子不适,请恕无法起身迎驾……”
皇帝眼神一瞬冷厉,只字片语之间,他便已知贵妃刘妃两人定没有好相与。
从前,他不喜这些把戏,如今,依旧不喜。
不理会刘妃的话,他对贵妃冷冷道:“既已见过,人也无碍,你受惊多日方出,此处有德妃足矣,你便回去吧。来人,送贵妃回去。”
说着吩咐张庆,直接将人送回华庆殿。
若不是念着那点情分,他恐刘妃也懒得再见,抬腿便走。
贵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眼神漫上哀意,最后垂首称是。
离去前,她哀伤了看向皇帝,留恋着不走,却见皇帝已经问起出了内殿的褚院正刘妃病情,一眼也未看向她,而张庆已比着手势,请她离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内殿的方向,这才带着人,一语不发,朝着殿外走去。
走在寂寥冷清的宫道上,她心口发凉,神情萧瑟。
有多久没见万岁爷了,她都记不清了,再见万岁爷,没想到是还是托刘妃病危的福,真是讽刺。
她待万岁爷,魂牵梦绕,心心念念。
而万岁爷眼里,却根本没有她,从头到尾都是冰冰冷冷的。
即使多日不见,即使她受了委屈,依旧无半分安慰,半眼都不肯多看她一分……
她鼻子酸涩,心口发堵,委屈难过排山倒海而来,咬紧牙关用尽力气,才保持她的贵妃威仪,不至于失态。
慢慢踏过长长的宫道,过去的一幕幕仿佛尽现眼前,她停下脚步,恍然惊觉,万岁爷待她似从未有过不同,她所以为的特别之处,不过是因她身处贵妃之位罢了。
今时今日她好像终于看清了……
第674章 惊恐
薛贵妃低头无力一笑,暗道自己自作多情这么多年。
惊鸿一瞥误终身,这个梦她做了十多年啊,只求那人心中有她的一席之地,多年过去了,却依旧没有让那人在她身上多停留半分。
兴许也有过特别之处吧,是在她入东宫不久时,那时的万岁爷肯听她央求,带她私下里为齐嬷嬷庆生,那时对万岁爷来说,她与旁人是不同的吧?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万岁爷待她与旁人,已无不同,从何时开始变的,太久远,已然记不清了……
贵妃抬眼望着这雕栏画栋的深宫,满目苍凉,头一次觉得透心的冷。
她已然明白,有了苍澜院那位,那天下至尊,心里不会再有她的位置了。
从前不曾有,今后更不会有。
他的温柔和呵护,全给了那莲美人,只因莲美人没了孩子,便在前朝后宫之中掀起滔天巨浪,宫里四大妃子三个受牵连。
若换作是她,会如此么?
不会,当年她失子便是如此,便是那时与现在不同,换了现在,她依旧没有信心能让那人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呵,真是好不甘心啊,输给了一个小小的美人,在宫中这么多年,还比不过一个宫女出身的卑贱美人,真像个笑话。
全然想通后,贵妃不由笑起来,笑得疯狂,笑得歇斯底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华庆殿的宫女和太监胆战心惊,都看向彩琴,不敢规劝。
彩琴眼神复杂,轻轻摇了摇头,静静看着。
直到笑够,贵妃才停下来,重归平静,眼底是刺骨的冰寒。
待人将她笑乱的发髻和宫装理顺,贵妃微微抬起下巴,行着高贵的宫步,款款朝着华庆殿行去,气质与来时已然不同,更冷,更沉静。
此时此刻,她已经想通,这个宫里,真心真情已不可期盼,唯有一样才是真的,那便是至高无上的位置!
华福殿内。
皇帝问了御医几句情况,当下便想进入内殿之中,刘妃有些慌乱地阻止,坚持叫人将她打理干净才可。
直到重新更了衣,床铺被褥换了一遍,地面也打扫干净,才请人进来。
皇帝目光深沉地踏进去,看向床榻上的刘妃。
她面色苍白,带着柔弱的笑意向他告罪……
主殿里,徐德妃看褚院正与几个御医讨论,重新开了一张调养的方子,当下让华福殿的人自己拿着去抓药,她就不插手了。
又看华福殿的奴才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再无需要她之处。
于是她当即在内殿外大声道:“万岁爷,此间无事,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嗯,德妃辛苦。”淡淡的声音传来。
“多谢万岁爷。”德妃得话当即道谢,却还不走,又对着里面的人毫不讲究地道:“刘妃,先头危急,我从宫里带了些药材来,既然用不上,我便都带走了。”
说着,也不等里头的人答话,吩咐明镜明心,利索地收拾好,大踏步离去。
不是她小气,而是在后宫之中,吃食药材等入口之物最易做手脚。
先头事急从权顾不了那么多,如今无碍了,那就不能留了。
若不带走,万一有人在她给出去的药材里做手脚栽赃,她上哪说理去。
明镜悬着的心,松了下来,暗道主子粗中有细,放心了。
内殿中静了一静,皇帝本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刘妃虚弱的笑笑,仿若没有听见德妃之言。
皇帝确定她已无性命之忧后,当即道:“用药不必顾忌,若是御药房没有,便让人去找张庆,让他想法子。”
“多谢万岁爷。”刘妃微微低头,又轻轻叹气:“是臣妾不争气,这副身子想来也便如此了……”
皇帝没有安慰,又道:“好好养着,大病一场,歇息为安。”
说着看向华福殿的奴才:“伺候好刘妃,不得怠慢。”
话毕,转身走向殿外。
刘妃抬头,急问:“万岁爷要走了吗?”
话太急,人太虚,引来一阵咳嗽。
皇帝驻足,等人平复咳嗽,想了想,回头道:“你若想见你父亲一面,朕让人安排。”
刘妃怔愣,嘴里噙着“父亲”二字,片刻后惨然地笑了,坚定地摇摇头:“蒙万岁爷垂怜,只是臣妾这副模样,还是不见也罢。若万岁爷想了却臣妾心愿……”
皇帝没有说话,静静等待下文。
清雅扶着刘妃的手紧了紧。
刘妃望向她,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又开口道:“若是可以,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万岁爷成全……”
后宫之中,刘妃走了一趟鬼门关,最终化险为夷,令人唏嘘。
皇宫之外,本该在户部衙门的薛平,却在薛府之中。
刚晋升了忠义伯的他,上了个早朝,便告假回了府里。
从早朝到他进薛府,这一路上都有人道贺,还有人道歉赔罪的,他都一一谦逊地应对而去,十分低调,宠辱不惊的模样,博得了兵部那些莽夫的一致好感。
下朝后,那些武将跟在薛平屁股后,一声接着一声道错怪了薛大人,让薛大人莫怪,要打要骂都可,等等等。
只是薛平心头压着事,没那功夫与这些丘八耗,强颜欢笑敷衍了几句,匆匆将人打发,就回了府里。
等到了自己的书房,他才卸下伪装,漏出惊恐不安的神情。
从被封忠义伯,到薛长贵杀了赵忠的儿子,夏雷妻子失踪,再到今日早朝,往日与他亲近的那些朝臣对他十分冷淡,以及不易觉察的防备!
还有刑部当朝公布谋害皇嗣案已破,将赵忠等人罪行当庭宣读,皇帝当朝降旨夷赵忠三族,后就户部之事嘉奖于他。
再有便是边关陈辩将士的觐见,皇帝将陈辩之事交予了谢公。
最后是下朝后,兵部武将对他热情,他一派之人隐约对他的冷淡和敷衍,还有边关陈辩将士对他的视而不见,等等等。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他越来越不安,如架火上烤一般。
他已明显觉察到事情的发展,已然偏离了他的掌控,朝着未知的方向而去。
第675章 三件事
从昨日知赵忠儿子已死后,他右眼便狂跳不止,有一种大难将至之感。
此时,他正奋笔疾书,一连写了几封书信,写好当即交给管家,让管家秘密派人送出去,稳住那些追随和与他交好之人。
这是第一件他要做的事:安抚人心。
书信送出后,他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开始写一封请辞忠义伯爵位的折子,折子上,他写道臣无不世之勋,无辅国之功,任户部尚书多年,不过仅遵守本分,盼国朝兴盛,盼百姓安居罢了,何德何能获此爵位,实在受之有愧,请皇帝收回成命。
他的心在滴血,官位不如爵位,官位再高,人死后没了就没了,子孙想当官还得重新来过,而爵位不同,可世袭罔替,荫封子孙后代,是可望不可求的荣耀。
多少人期盼的爵位,他拱手推却。
可他不能不这么做,因推出赵忠平息皇嗣之事,引发的动静实在太大,他也没想到皇帝会夷赵忠三族,刑部动作太快了,前一日让人去揭发,后一日便已得到全盘口供,此案定性,他都还来不及替赵忠周旋,皇帝金口玉言已下,赵忠夷三族板上钉钉,救不了了!
他不怕赵忠反口咬他,他怕的是追随他的人分崩离析,苦心经营多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赵忠一案,引发了诸多人对他的猜忌,不知情的如无知百姓,道他是铲除奸佞的功臣,知情的,如世家大族、众多朝臣、追随他的人,定认为他天性凉薄,踩着赵忠三族的尸骨上位,获忠义伯之爵。
故而他再心痛也不得不推却,以此向世人表态,最重要的是向追随者和此次联合的世家作出表态,他薛平不屑高官厚禄,是不会踩着自己人尸首往上爬的凉薄之人,以此挽回威信。
除了爵位没了以外,其余都是好处,皇帝会认为他忠心可鉴,百姓会认他清高,读书人会赞他清名,甚至史书也会评他美誉。
薛平不断说服自己,在心中列出诸多好处,以此安慰自己,不可贪图一时的富贵,看长远才是真的,否则他真的不知写不写得下去。
这是他第二件要做的事:辞爵表态,挽回威信。
写好折子的同时,薛平也理清了想法,下定了决心。
他明日上朝,便将这封折子上奏,皇帝驳回不驳回,他不知,但此番姿态,他一定要做足给世人看才是。
想通是想通,只要一想到刚得的忠义伯,还没捂热,便要亲手推却出去,他便心痛难耐。
任谁将已得到的爵位辞去,都会心痛,此事他自己做下的决定,若是自己的儿子和薛家宗亲知道,觉不会答应,到时还会与他闹。
将写好的折子放得远远的,不再去看,薛平仿佛累了一场一般,面色充满疲惫。
叹息一声,他还要处理第三件事,那便是郭家之事。
自己那个侄子,他是了解的,能伸能屈,心狠手辣,没有什么礼义廉耻可言,如豺狼一般,有肉便是娘。
若是他不做点什么将人稳住,恐怕真要干出什么事来。
信上威胁他提到的那份名单,让他心惊肉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便是郭能是诈他的,他也不敢赌,无论如何都得稳住人才是。
都怪那群蠢货,一群废物,这么多人,连两个人都杀不不了,要他们何用!
一想到此事,薛平心底就涌起一股戾气,烦躁不已。
他招来薛长贵,问道:“听说有人到顺天府状告郭能,囚禁了家中独子?”
薛长贵恭敬答道:“是,老爷。”
“确有此事?”
薛长贵接着道:“确有此事。此人姓孙,名达,乃是扬州府主营茶叶的商贾,北上行商来了京城,与郭家少爷在生意上有诸多冲突,郭少爷每每落于下风,有风声道此人想掺和皇商之事,郭家少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人独子给抓了,自那时起,此人便听话得很,再也没给郭少爷添麻烦。只是如今郭家出事,那人便出来落井下石了,又确从郭家地牢中搜出了那人的独子……”
“蠢货!”薛平狠狠一拍桌子,打断薛长贵的话,破口大骂道:“外朝有老夫,内宫有婉君,他的皇商身份稳得很,何愁这些人!真是鼠目寸光,妇人之仁!”
既然已把人得罪了,那干脆把人往死里整,让人永不翻身。
竟还留个祸端在手里,一抓一个准,真是愚不可及!
薛平气得发抖,发怒过后,却没法子,只能认命去收拾烂摊子,吩咐薛长贵与那个孙达“商量商量”,让人先行撤诉,其余再说。
先将此事收拾好,那五百斤私盐,毕竟不是郭能干的,像他侄儿这种自私自利之人,最重要的是祸不到自身,其余不管是亲身父亲还是兄弟,都可抛弃。
他若让那孙达撤回状纸,将此事平息,最起码可以让郭能看见确实在为他收拾烂摊子,把人稳住。
至于捞出郭家,真是痴人说梦话,被内卫司抓去的,有几家能完整无缺回来的?
只有他那愚蠢的侄儿,才如此天真。
不过……
他心念一动,此事似可利用利用……
他沉思起来,郭家毕竟是他的连襟,出了事若是不闻不问,难免名声不好,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世家大族和追随者对他有诸多猜忌,若是他不管,恐怕那道折子上了,也会对他有所怀疑。
要是他在朝上对郭家之事问个几句,表达出他先头不明原委不敢置评,如今知道真香,先痛批一顿将自己摘干净,再为郭家求求情,做做样子,结合折子,岂不是就能挽回人心?
想到此,薛平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开朗了许多。
“老爷,那小的去办事了?”薛长贵犹疑不安。
就这么一会儿,他看自家老爷面色阴晴不定,几经变化,最后竟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敢问,也不敢走。
薛平醒过神来,心情大好,道:“还有一事,需你去办……”
第676章 又出了什么事!
说着,薛平对薛长贵招了招手,示意人凑近些。
待人靠近,他低声说起来,要交予薛长贵一个秘密任务,以郭家仇人的名义,许以黄金千两,请民间高手来买两条人命,万不可让人察觉了。
待说完,他阴厉警告道:“此事只可经你之手,不可多一人知晓,若泄露了消息,唯你是问!”
“是,老爷!”薛长贵点头,神色凝重地应道。
他以为自家老爷放弃了,没想到啊,不过郭顺的确很难对付,老爷这个法子好。
“去办吧。”薛平挥手让人去办。
“是。”薛长贵利索地应一声,脚步匆匆走出书法。
将对策想好,该安排之事安排下去,薛平心里总算有底了,心情舒畅了许多,不由微微含笑,端起茶盏喝茶。
不要怪他心狠,事关重大,郭能、郭顺必须死,知道那事的人,都不能再活在世上。
想到那事,他喝茶的动作一顿,连忙招人来,问郭府运粮队有没有处理干净,得知一切顺利。
他的人在出京不久后遇到了恰好回京的运粮队,伪装成山贼劫道,把那群人通通杀了丢进山崖下,飞鸽传书早放他桌头。
他才惊觉竟然漏了这么大的事,不过好在事情顺利,不用忧心。
不过要不要去个消息,问问那边有没有异样?
先头粮食棉衣已送到了那边,但毕竟是郭能给他的消息,如今郭家已败,郭能潜逃,谁知会不会出幺蛾子。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书房外传来薛府管家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薛平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浑身戾气,火冒三丈道:“又出了什么事!”
薛府管家快步进来,哭丧着脸道:“老爷,那些莽夫还守在府外,这些信,小的送不出去啊!”
“什么?”薛平一惊,想起前头被这些莽夫整得似过街老鼠一般,就忍不住打个冷颤。
他咽了口唾沫,急急问道:“徐家父女之事,不是已经澄清,与老夫无关,他们怎还来?”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圣旨不是已经下了吗?
还来找他做甚!
纵使见惯大风大浪,面对这些有理说不清的莽夫,薛平竟打心底的生起一丝恐慌来。
没办法,实在是这阵子被整得太惨,完全不得安宁,有阴影了。
“是啊,老爷,他们也知道前头冤枉了您。”薛府管家连连应是,话却不知该怎么解释为好。
薛平懵了:“那怎么?”
就他所知,这些莽夫是吃冤有头债有主恩怨分明那套的,不应该啊。
薛府管家急得直跺脚,道:“老爷,正是他们知道前头冤枉了您,哎哟,小的也不知他们想甚。那些莽夫说,前头骂您太狠了,让您受了不少委屈,他们觉得过意不去,决定向您赔罪,商量来商量去,决定为老爷做些事将功折罪,他们见小的出门办事,便一窝蜂涌过来,争着抢着为小的去办,不让还不行,横得很……”
薛平听得脑子嗡嗡作响,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
他气得满脸通红,豁然起身,狠狠一拍桌子,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娘的,一群莽夫!”
憋在心中许久的那句脏话,终于骂了出来。
至于去信问辽北之事,还能如何,打消念头呗,省得弄巧成拙。
有这群莽夫在,他是什么都干不了!
还有写信安抚人心之事,信都送不出去,若坚持要送要送,万一那些莽夫真强行跟着,咋咋呼呼,岂不是嚷嚷地满京城都知道了?他可是领教过这些丘八的厉害的啊!
罢,这第一件事不做也无碍,只要他明日早朝上辞爵明志,那些人自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到时再行安抚,他不信这些莽夫还能再搅局。
薛平很快便接受了现实,但对府外那群武将,却十分头疼,毫无办法。
他狠狠地想,徐虎若是病还不好,不出来管管这群莽夫,干脆死了得了。
皇宫中,华福殿。
将皇帝和御医送走后,刘妃已疲惫不堪,虚弱无力地躺在床榻上,浑身力气像被抽干了一般,勉强喝了半碗滚烂的粥汤,便再也撑不住,沉沉睡去。
别看她与薛贵妃交锋时势均力敌,那不过是遇到了生死仇敌,激发出决不能输的战意罢了,人走了,精气神也就吃撑不住了。
身子衰败多年,勉力支撑到如今已是千难万难,经过这次生死大劫,她明显地觉察到自己时日不多了。
可见到薛贵妃,见到那贱人如此明艳,她想要活着的念头十分强烈,最少要熬到那贱人真正失势的一天,否则她死也不瞑目。
听到薛贵妃安然无恙出来的消息,气急攻心快死是她,神魂几近离体时听到薛贵妃声音,激得活过来的也是她,真是死也薛贵妃,生也薛贵妃,刘妃对仇人执念十分深。
这是清雅最深的体会。
虚惊一场,无论如何自家主子活过来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她看着睡梦中也不安稳的刘妃,心中升起深深的无力感,无法替主子承受病痛,无法替主子分忧,什么也为自家主子做不了,到头来还要主子替她在万岁爷那里,博出路,让她心口发堵,十分难受。
万岁爷待的时辰不多,与自家主子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想必万岁爷知道主子时日不多了,才在临走前想让主子与老爷见一面,但主子却用这样的机会,换取了她出宫的请求。
她苦苦哀求,才求得留下来继续服侍主子,直到不能服侍那一日。
她知道,薛贵妃今日见过了她,主子是怕薛贵妃对付她,为她博取生机。
清雅眼圈发热,强忍着不掉眼泪,替床上的刘妃掖好被子。
刚掖好想起身时,她的手猛然被抓住,她转头看过去,便见刘妃蓦然睁开眼睛,神情极其惊恐,满头虚汗,大口大口喘气。
清雅大惊,赶忙将人扶起,急问:“主子怎么了?主子是哪里不舒服吗?奴婢去让人叫御医……”
第677章 还有莲美人…
“不,不必了。”刘妃听到声音,缓缓回神,看到眼前的景象,才知是噩梦一场,这才放松下来。
她无力靠在清雅怀里:“清雅,本宫刚刚梦见本宫死了,身子腐烂发臭被丢弃在乱葬岗,而那贱人,那贱人却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
原来是噩梦。
清雅松了口气,随即忍着心疼,朝外看了一眼,知外面无人,才在她耳边轻声劝解道:“不会的,主子,万岁爷不喜欢她,怎会让她做皇后?”
刘妃目光无神,望着虚无,闻言嘴角牵起淡淡的讽刺:“那缘何万岁爷会让她做贵妃?”
万岁爷从不凭喜好做事。
清雅知自家主子钻牛角尖了,她轻轻顺着刘妃后背,接着道:“也只是贵妃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万岁爷若想抬她做皇后,早便抬了,何必等到如今?主子放宽心,万岁爷不会抬她做皇后的,您忘了,不是还有莲美人么?”
见刘妃渐渐安稳下来,她趁热打铁低声劝道:“莲美人独宠后宫,深得万岁爷喜爱,便是失了子嗣,依旧盛宠不衰。她与德妃娘娘交好,与贵妃又有家破人亡的生死大仇,是决计不会看着贵妃当上皇后的。”
刘妃心绪平复,缓缓露出笑颜:“是,本宫倒是忘了,还有莲美人……”
苍澜院多日无消息传出,她倒是忘了还有这柄锋利的刀可用。
她的心神渐渐放松下来,一阵疲倦袭来,眼皮一下比一下重,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重新睡去,临睡前似说了句什么,意识便沉入了黑暗中。
清雅听到这句话,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过了一会儿,她低头看看沉睡的刘妃,目光流露出柔和与哀意来。
将人重新安置睡下,确定无误后,她转身走出内殿,几经挣扎,眼神已变得坚定。
她心中做下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为主子做些什么,圆了主子的心愿,就算是死。
放下厚重的帘子,走出主殿。
待看到熬药的人,她眼神冰冷,淡声吩咐道:“清萍,我出去一趟,你好好照顾主子,怎么伺候,都记得吧?”
清萍心中莫名升起畏惧:“清雅姐姐,你都教过我,我记得的。”
她怕清雅,比怕刘妃还怕。
清雅面无表情,冷淡道:“你从头说一遍。”
清萍一怔,想说不必吧,她都伺候过的,却在看到清雅眼神时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顺从地将如何伺候刘妃的事,事无巨细完完整整说一遍。
汤药饭食怎么伺候,生活起居怎么伺候,什么症状用什么药,等等等,全都说一遍。
听着过程中,清雅无丝毫表情,直到听完,确定无误,才略一点头,转身便走。
“清雅姐姐,你去哪?”
“不该问的,”清雅回头,看了清萍一眼:“不要问。”
清萍打了个冷颤,低头避视,身子轻轻抖了抖,不敢再问。
与华福殿的阴森死气完全相反的,是京中各处布置得喜庆的街道。
这一日的京城各处,主街干道纷纷开始装点彩绸彩布,酒楼食肆布坊等争先恐后,唯恐慢人一分,装扮得绚丽多姿。
为了庆贺后日的万寿节,商铺与百姓民居早早便装扮上了,颇有模样,街上行人渐多,商客旅人比比皆是,都面带喜意,为万寿日而早早赶到京城,以便在当日占个好位置,去争抢万寿节喜饼,图个喜庆,添个彩头。
好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
相比之下,反而官府公家之地较为低调,各处衙门只换了两个大红灯笼,其余未做特别装扮。
曾经的万寿节却并非如此,官府和皇宫花样百出,装点极尽奢华,讨上欢心,普通老百姓之家,根本没有多余闲钱做这些无谓之事,甚至因万寿节强制百业停歇,而愁云惨淡,不知明日的米粮何处而出。
在当今天子登基后,便有谕令废除了这些陋习,禁铺张浪费,禁扰民,不得劳民伤财,由官家在皇城各处派发喜饼,百姓皆可领。
京城之外的各地文武百官,万寿当日设置香案,向京城方向拜一拜即可,无需特别庆典。
大朝会休沐三日,官府衙门与涉及民生百业的如常值守,其余如书院等可休沐三日。
民间渐渐繁荣后,百姓和商贾开始自发张灯结彩庆贺,近几年愈来愈盛,百姓为天子庆贺的举措越来越多。
万寿节当日,街头上戏曲表演、歌舞演绎、杂耍、踩高跷、赏花灯等,应有尽有,街头巷口百姓着鲜艳衣服出来游逛,妇人与妙龄的女子的妆容打扮,都比往日艳丽。
故而这几日京中都很热闹,反而官府低调无华。
这便是万寿节了。
尤其今年,国泰民安,普通百姓吃饱穿暖,兜里有点闲钱,连国子监外的重考都能形成集市,更何况万寿节。
而此刻,京中东城王公贵族聚集之地,却要低调得多。
在一座高大的府邸前,门头上一块巨大的牌匾,牌匾上写着“敕造郑国府”,牌匾下是三间兽头大门,另有东西两个角门,临街蹲着两座石狮,威武霸气。
这座府邸,正是当朝郑国公的府邸,开国功臣的后代居住之所。
此时,一名面容恬静的妇人站在十来步的大门前,望着这座大门,面上看不出情绪来。
妇人上了些年纪,瞧着四十来岁的模样,脸上有些许皱纹,身着寻常人家的衣饰,举止却端庄典雅,看得出礼仪极好。
她对扶着她的年轻男子点了点头。
年轻男子当即朝着大门正中走去,百无禁忌地直接抬起一个门环,猛砸门,砸得砰砰作响。
这名男子面容俊朗,棱角分明,脸上有块小小的疤痕,似被利器所伤而留,与那妇人有几分相像,肖似母子。
大街上人群络绎不绝,面上带着喜庆之意,有多事点的路人,懂点规矩的,不由暗想,王公贵族规矩大,寻常大门非一般人能走,敲门也是敲两边角门,而且也没有这么敲的,那是砸门,不是敲门,实在失礼。
等郑国公府的人出来,定会驱赶这样无礼之人,指不定还得打一顿。
第678章 表小姐……
可路人都懂的道理,这妇人与年轻男子仿佛不懂一般,尤其妇人,不像不懂规矩的,却任由年轻男子这么做,面上淡淡,似乎合该如此。
侧边一角门开了,一个小厮怒气冲冲地探出头来,当即训斥年轻男子,令其住手,骂哪家来的,没规没矩,若不是见年轻男子高大壮硕,捏着拳头朝他走来,他非得接着再骂不可。
小厮憋着气问找何人。
年轻男子当即道,要找郑国公。
小厮一顿,又想怒斥,最终还是忍了,讲道理道不是何人都能找国公爷的,还望报上身份姓名来,他去通传。
年轻男子仔细想了想,看向妇人,问他们是何身份来着。
小厮心中白眼都翻上天了,哪有这样的人,来找人,连自己身份都说不清楚。
那妇人对年轻男子笑了笑,与小厮淡淡道:“若是福伯还在,让他出来见我。”
身形却是一动未动,依旧在大门正中端庄站着,一股贵女风仪扑面而来。
小厮心头一凛,这妇人的气度与他见过的王侯妇人一般无二。
且话里提到的福伯,乃郑国公府前任大管家,退了已有多年,一般人是不知道的。
他仔细看了看妇人的装扮,心中惊疑不定,又揣摩方才妇人那句话的语气与神态,这是上位者才有的气势,而且观妇人不似寻常人,暗自做下决断,道他做不得主,请人稍待,当即匆匆入内。
好一番折腾后,郑国公府现任管家听着小厮的描绘,左思右想想不出郑国公府何时与这样的人有往来。
如今的郑国公隐退朝堂多年,不问朝事,往来十分低调,有资格上门且能上门的亲戚,双手便能数得清楚。
管家想不出来,满头雾水地从侧面角门出来,朝着那两人看去。
当先看见的是那年轻男子,管家仔细看了看,不认识。
又朝着大门正中那妇人看去,他一愣,似不敢相信,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快走几步过去,待彻底将人认出,他不敢置信地道:
“表……表小姐……”
这一日,从郑国公府经过的路人,发现了一桩怪事,轻易不开的国公府正门,竟然洞开。
传闻中年迈多病的国公爷,拄着拐杖,微微颤颤地从里面出来,神色激动地将两个布衣母子迎了进去,奇也怪也。
路人暗暗揣测,这两母子莫不是什么大人物吧?只是看衣着打扮,也不像啊,怎么也想不通,兴许两母子是郑国公府的大恩人吧,才有这般尊贵的对待。
待两母子进去后,不远处大街上,有两人收回目光,其中一人有些跛足,两人朝着另一处离去,迎着日头,落下满身光辉。
于此同时,在阴暗散发着猪粪味儿的密室之中。
郭能身上的伤,有郭顺带回来的好药,敷了后,好了许多。
他身上的气力算是养回来不少,此时正大口吃着几个白面肉包子。
他问身边的郭顺,外头如今如何,没人发现这里吧,那伙人现在如何。
郭顺道这里隐蔽,无人发现,密室外的院子,也无任何异样,至于外头,百姓注意力渐渐转移到了万寿节之事上。
外面看着风头是没那么紧了,那伙人像是松懈了,几个城门口也像回到了从前,但他总觉得不对,那伙人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所有还得委屈少爷待在这里。
郭能吃了几口包子,想了想,道恐怕是做的假象,无妨,再忍一忍,接着又问薛平那边如何,信送过去有何反应。
郭顺将谋害皇嗣案赵忠等人落网,赵家夷三族,薛平顺利脱身之事说出。
又道信送过去后时间还端,还看不出有何动作,还需等等,估计今日内当有动静。
郭能听得连连冷笑,躲在幕后,推人顶罪,这不就是他姑父的风范吗,他敢拿命担保,那赵家绝对是他姑父的替死鬼。
真可惜,他姑父那场过街老鼠的戏没能看多久。
嘲讽一通后,他喝了口生水,将嘴里的包子咽下去。
郭顺没有附和,他沉默片刻,开口道薛平因揭发赵忠伙同他人谋害皇嗣,被封了爵位,为忠义伯。
此话一出,瞬间,密室里气氛发生变化。
郭能面色冷了下去,却默然无语,只是抓着包子的手已经握紧。
他狠狠咬了一口包子,仿佛咬的是他姑父的血肉,嘴里嚼着,越嚼越用力。
实在控制不住,他猛然爆发,狠狠地将手里的包子砸出去,瞪着血红眼珠,狰狞大笑:“哈哈哈,姑父真是好手段啊,将狼子野心瞒得如此紧,瞒过了世人,连当今天子都瞒过去了,真是好手段啊,哈哈哈哈……”
他只觉心中有一股嗜血的暴戾之气,无处发泄,将身边能砸出的东西全部砸出,因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也不知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息那股暴戾。
笑着笑着,他笑容一收,浮出一副吃人的嗜血模样,恶狠狠道:“就他这般的也配称忠义?若是当今天子知他做的那些好事,恐怕九族屠尽都不够。薛平,老匹夫,竟有如此能耐,却不肯帮我,若我有事,也决不让他好过!”
不怪他恨毒了薛平,不盼薛家好。
实在是这些年他替薛平做了这么多事,郭家赚的银子大半都进了薛平的口袋,可薛平却在郭家出事之后,非但没有想法子救郭家,反而想第一时间杀他灭口,这如何让他不恨?
比起逃走的余孽,他更恨他这个姑父。
若不是那事轻易不可抖出,一抖出他同整个郭家,必定为薛平陪葬,他定要让薛平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郭能这番反应,一旁的郭顺早有预料,他在旁边一动不动,任由郭能发泄也不去劝。
终于,等郭能发泄够了,他停下来,精疲力尽地躺倒在床上。
不少伤口已经撕裂,重新渗出血迹。
郭顺默默地将药拿出,重新给他包装一遍,冷静地道:“少爷,后日便是万寿日,各处俱是庆仪,是一年中人最多最杂之日,趁着人多,我有一计……”
第679章 离京之策
郭顺低声向郭能说出他的逃出京中,摆脱局面的计策。
他这两日做好安排,将假消息透露给薛平,雇两个人装扮成他们的模样,从南门走,假意让薛平在万寿节当日,护着那两人从南城门出去,转移黑衣人的注意力,他们则趁机从北城门混出去。
整个计划可概括为声东击西,具体细节他会一一安排好,做到逼真,瞒过薛平和那些黑衣人。
郭能“嗯”了声,没什么意见,郭顺心思缜密,足智多谋,办事历来让人放心。
待在这个猪狗不如的鬼地方,不过权宜之计罢了。
有宫中那余孽在,郭家完了,没希望了,看看如今的情形,郭家被随便一个由头,且案子还没结便被抄了,由此可见那余孽的能耐。
现下郭家在京中的宅子、产业,但凡是郭家名下的,都被抄了个干干净净,而薛平又不可信,在京中,已无他的立足之地,只有离开才能博取生路。
他不是无知贱民,这又不是先帝时期,从未痴心妄想薛平能救出郭家,写那封信,不过是狮子大开口,教他的姑父做人罢了。
待到薛平无能为力时候,他再退而求其次,让薛平给他一个人脱罪,把他身上的罪名通通推给他的那些兄弟,这样,薛平才推脱不了,为他更尽心尽力。
这便是人心,是生意场上的一种计策,先与对方提一个不可接受的条件,待降低条件时,对方便像占了便宜一般接受。
至于他的兄弟和亲身父亲,总要有人将罪顶去的,父亲帮儿子,兄弟帮兄弟,天经地义。
写那封信还有一个作用,那便是让薛平投鼠忌器,不敢再轻易对他下手。
至于那份名单,这些年他谨记祖父之言,早留了一手。
等他逃出京城后,便换个早已准备好的身份,将母亲和妻儿接过来,找一处离京远远的地方等着。
还是他祖父高瞻远瞩,道依附薛平不过与虎谋皮,迟早要出事,临终前让他做了筹谋,他依言备了后路。
这些年他将郭家大部分的银子,转出了京中藏了起来,只等去取,不怕过不好。
总之出了京城,他进可攻,退可守,远远等着薛平给他脱罪,待没有危险,再出来筹谋其余,不会像现下这么被动。
想到这里,他阴鸷地说:“这两日,看看薛平那老匹夫有无动静,若无,本少爷便是要走,也要给他送份大礼!”
给薛平点颜色瞧瞧,否则不把他放在眼里!
郭顺略一点头,同意此话。
若薛平没有动静,便代表不信他们的话,亦或者看轻他们,到时候黑衣人与薛平派出的人,两面夹击,局面对他们大大不利。
故而定要来点真的,才能震慑薛平,让人轻易不敢妄动,最起码不敢太明目张胆,这样他们就有了喘息之机。
等商议好,郭能重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留给他的时辰不多了,从这一刻开始,他需尽量养好伤势,保存体力,以便后日逃出生天。
郭顺则出去布置后日之事。
郭能与薛平,两边心怀鬼胎,都在算计对方。
……
国子监内。
有一须发全白的老头儿,对着秦祭酒吹胡子瞪眼睛,声如洪钟地撒泼讨债道:“老朽的门生哪去了?你们快快还来!不将人找出来,老朽便在此处不走了!”
说着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胡子一抖一抖的,显而易见是气狠了,不过不知为何,有撮胡子参差不齐,想被扯断的一般,显得十分怪异。
这老头儿,正是礼部尚书——范公!
秦祭酒又头疼又无奈,也是他们的疏忽,竟然都忘记问连慕家住何处,等外头有人送帖想邀人一叙,他们才面面相觑,不知连慕住在哪里。
他道:“范公莫急,连小友不过归家罢了,迟早还会出现的,学生向您保证,等找着他,学生会留住他,第一时间派人去您府上告知您。”
范公怒气冲冲:“迟早是何时?莫说老朽不讲理,你给我个日子,两日可行?若是不行,三日可够?”
秦祭酒哭笑不得,这他哪说得准啊,只得苦口婆心:“两三日太短,连小友离去前,道家中母亲大病初愈不久,未在跟前尽孝道,实在不孝,才急着归家侍奉母亲,恐一时半会儿……”
听到这些,范公撸着胡须,眼中满是赞赏,十分满意。
这才配做他的门生啊,宠辱不惊,淡泊名利。
要知道那篇《公论》在仕林文人之中,引发了极大的轰动,不少人都想结交连慕,其中不乏达官显贵、富贾大亨,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学子大儒,现下还有不少在国子监外,真是络绎不绝。
这也是范公如此着急,端坐不住要来找人的原因。
他怕人被眼前的诱惑迷了心智,等不及想来点个几句,当然,也怕这好好的门生,被别人抢了去。
不过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他的门生压根没有结交这些人的心思,而是前一日出榜,后一日便回家尽孝去了。
很好,深得他心。
以前,他想收连慕做门生有很大的私心在,爱才心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想为范家,为他的曾孙着想。
可如今,连慕的才华比他想象中更甚,还有一颗为天下黎明百姓的心,让他爱才如渴,如发现了明珠一般,真真正正想将人收入门下好好教导,扶人走上名臣之路,为黎民百姓谋福祉。
“范公,您看,若不然您先……”秦祭酒看人听进去了,想得出身,不由趁热打铁,想把人请走。
范公登时收起面上的笑,转头怒气冲冲打断道:“看什么看,那便是不行了?”
他实在是气啊,他不过耽搁了一日,国子监这么多人,个个年纪轻轻的,从十来岁到几十岁的人都有,脑子竟都不好使,他的门生归家前,就没一人想起来问家住何方,实在太不中用了。
一个二个就罢了,国子监央央学子先生,连带秦祭酒在内,没一个带脑子的,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
第680章 文人打架,抓头揪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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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1章 解元公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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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2章 下套
而莲沐苏,自然不是那得了好处还卖乖之人,故而他主动引出此事,让范公心里高兴得很,心道果然没错看人,是个有良心的。
“这?!”莲沐苏也装作惊奇的样子:“说来是巧,前些日子学生恰好拾得几本书,本本皆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容的绝世孤本,那落书的老先生倒是远远碰见过,如范公一般须发全白似个仙翁,只是未等近前人已远去,看不清真容,未能将书归还,唉……”
他叹息一句,仿佛十分可惜未找到其人。
看回范公,他眼神流露出惊疑不定来,猜测道:“学生捡了书,而范公不慎落了书,莫非世间真有如此凑巧之事,范公便是那丢书的老人家?”
他转头道:“五生,你将那几本书拿出,给范公一认。”
说着招手让五生奉上那几本孤本,连同那本注释。
范公先是怡然自得的模样,听到最后一句,不由一怔,这架势怎么……
他收起心中疑惑,只看了一眼书,却是未接,不动声色移开目光,道:“嗯,是老朽落的。”
莲沐苏大喜:“实在太好了,学生一心想物归原主……”
范公听着话走向不对,立即抬起一手直接打断,另一手小幅度撸着胡须,漫不经心接着道:“如老朽先头所言,既被你捡了去,便是与它们有缘,那便赠予你吧。”
反正他不会收回了,收了书,门生就没了,当他好糊弄呢?
秦祭酒看了几眼那书名,眼都热了,没想到范公如此大方,几本绝世孤本,说赠就赠。
莲沐苏顿了顿,他话未说完,看样子这书是捡了就不好还啊?
早前他已有猜测,后来有一回,还专门与梁起一唱一和对范公做了试探,今日是彻底证实心中猜想,没想到老人家的决心还如此大。
只是可惜……
他暗叹一声,收起原先的表情,开始郑重其色,道孤本如此珍贵,无功不受禄,不可收,收了心有不安,云云,总之坚决推却,说得十分真挚。
对范公,却是没用,他轻飘飘一句话“几本孤本不值当什么,老朽那有的是,年轻人要多长些见识才是”,就把话给挡了回来。
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还嫌莲沐苏几本孤本就当宝,没见识。
看得秦祭酒十分无言。
莲沐苏瞧清了形势,这几本书他今日是不收也得收了,心想,也罢,先暂且保管吧,只是范公所求,恐怕是不能。
只是还不待他说话,范公这老人精就看出了什么。
他先是看了秦祭酒一眼,接着仿佛遇上了烦心事一般,长叹一口气,道:“老朽那书是不少,只是非一般人可读,那些不肖子孙大多是愚笨之人,得一个曾孙还算有几分聪慧,年纪却太小读不懂,放着蛀虫,鼠蚁又多,凭白糟蹋了这些孤本。”
说完不断叹气摇头。
接收到范公目光,秦祭酒认命地开始附和:“孤本晦涩难懂,百中有二人能读懂个三四成,便算不错,人才难得啊。”
既然觉得糟蹋,他去借怎不肯?
这老人精,为了下套,出这么大的血本,唉,连小友自求多福吧。
范公精芒一闪,转头多了几分亲切,问莲沐苏:“这几本书你读得如何,读懂了几成?”
莲沐苏直觉不对,两人的反应让他心里升起一股怪异之感,尤其是范公这一问。
不待细想,他坦诚作答,有那本注释在,读着还算通畅,读懂几成却是算不出,千人读有千人的领悟,他不知自己读出的奥妙,与作书者是否苟同。
待说完,他拱手一拜,坦言道定力不足,阅了这几本书,请恕他不问自阅之过,最后双手奉上自己精心整理的读书札记,以作歉意。
这是他特意准备的,等见人了就奉上,作他读了人几本书的歉意,尽管分量没孤本那么重,里头却是他的心血,剩余的以后再还。
那几本书,本来就是范公特意让人读的,要是自以为高风亮节不去读,范公还会将人看低,讽人迂腐,愚不可及,不知变通,收门生的念头兴许都要淡去。
他不缺死板的门生。
此时,范公接过札记,翻了翻,看得满目精光,赞赏不已,忍不住笑容满面,不住点头。
“好,很好,读得好”之言频频出口,不吝赞叹。
他满面笑容,心道自己承认的,这下没跑了,稳了!
粗粗翻了一遍,将札记一合,范公满面春风,撸着胡子,眼神热切地看向莲沐苏,似等着什么。
从始至终,他撸胡子那手都未曾放下,显得姿势稍怪。
那股怪异之感又来了,甚至更盛!
莲沐苏不明何意,按说他赔礼致歉,接不接受都有句话回,可范公怎么是这副表情?让他无从下手。
他不由看向秦祭酒,却见秦祭酒眼观鼻鼻观心,不忍看他。
他目光重新落回范公身上,刹那间瞳孔放大,明白了什么。
着道了!
范公掉落的孤本,非一般人可读,这非一般人能读并非是指不是一般人能读得懂的一般,而是指非一般人有资格去读之意。
有资格的人,范公先头说了,一类是范家子孙,另一类,不言而喻,便是范公的门生!
难怪问的不是他有没有读,而是问读不读得懂,直接做实了他已读的名头,这样便跑不了了。
想通后,他直接笑了起来,十分无奈,千算万算,以为范公只留了那半本注释做诱饵,他不心动便是了,却算不到范公还留了这一手,从一开始便着了道!
虽说有些强买强卖的耍赖之意,但一码归一码,自己的确读了老人家的孤本……
见他明白了,范公老怀欣慰,心想自己的门生就是聪慧啊,这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不怪他出此下策,实在是看苗头不对,知人没拜师的念头,留的那半本注释的目的是落空了,只能不要脸皮,行非常手段了。
聪明人之间无需多言,更无需挑得太明。
第683章 今日莲家人很忙
三人都心照不宣,互相看看,彼此笑了起来,先头互相试探和下套的氛围一扫而空,变得十分欢愉。
秦祭酒笑说了几句,拍了拍莲沐苏的肩膀,道姜还是老的辣啊,认了吧。
范公满脸笑容,又含自得之色,撸着他一把参差不齐的胡子,笑而不语。
莲沐苏也笑,暗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算不如范公算啊,当初拿到孤本时,已经落了下乘了,罢了,只是有些事需先说。
他跟范公两人,之前尽管没有就近接触,甚至连话都不曾说一句,但就是有种亲切之感,兴许先头掉落孤本的举止,让两人距离无形中拉近。
待笑过后,莲沐苏对着范公郑重作揖,说若不嫌学生愚笨,学生愿拜入范公门下,只是拜之前,有迷津还望范公指点一二。
范公坐正身子,心里激动得紧,他做这么多,不就等着此刻吗?
这可是他的门生对他的考验了,有才之人都自有脾气,想当人的恩师,必须得拿真本事出来,该当的!
他当即应允。
莲沐苏又与秦祭酒告罪,望私下与范公相谈。
秦祭酒调侃两人还未行拜师礼,已是师生亲,摇着头带着其余人退出了房中。
待只剩两人时,莲沐苏将此行真正的来意,从侧面相问,又自道身上有事未了,现下无法拜师,还请宽恕几个月的时间,几个月后会给范公一个满意的交代。
范公微微惊讶,肃着脸,沉思良久,前一问隐晦地点了几句,后几个月之事,终应允。
两人一来一往,谈了半个时辰才结束。
等出来时,两人神色都轻松了许多,不过范公心中终究还藏了一个谜团,几月后兴许能揭分晓。
莲沐苏这头的进展,一切顺利,他已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
莲秉成和莲长和这哥俩,就不太顺利了。
两人原本勾肩搭背,亲亲热热地互相吹嘘,待回到了莲秉成的住处,又与林月娟见过礼,此时一切都还正常,高兴中带着欢乐,欢乐中带着激动,激动中又带着期待,莲长和面上的笑就没停过,总之气氛十分好。
直到莲秉成带着兴奋的莲长和去找人时,美好的气氛戛然而止。
宅中传来一声怒吼:“那死胖子,哪去了?!”
得知噩耗的两人,在风中凌乱了半日。
一个面带尴尬,焦急地背着手,转来转去,嘴里自言自语,就不信邪,要找到那胡胖子为止。
另一个脸带质疑,原先也跟着转来转去,后没结果,蹲在廊上一言不发,满脸失望。
林月娟不知如何是好,这两人在此事上,性子是一致地着急,一刻都不想等,故而备受打击。
直到苏然带着莲万真办完了事,上门时,才将两人从魔障中解救出来。
这一日,莲家所有人都没闲着。
包括在内卫司照顾马叔的莲宝,在莲沐苏确认了自家小妹的前一刻,他便依靠他多日在内卫司混熟的本事,先一步确认了此事。
用了这么多日子才确认自家小妹无事,这是他所没想到的。
说来内卫司的人,没一个简单的,性格和擅长的手段各异,因一些事,渐渐待他都笑脸相迎。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点,个个十分警惕,防备心强,嘴巴比蚌壳还严实,一涉及关键问题,便岔开不谈,十分谨慎,在此情况下,想打探宫中的情形,尤其是他小妹的情形,难如登天。
还是凭着他敏锐直觉,从中迂回,听到了人无意中泄露了字字片语,加以分析推测,才得出的结论。
小妹无碍,如今住在的是后宫西侧,那处围得铁桶一般,与众多妃嫔住的距离甚远,很安全。
他终于能安心了。
马叔伤势渐好,郭家倒了,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走。
不过还有一个淡淡的担忧梗在他心头,刘显章与他的女儿都是疯狗,如今内卫司祖师爷不在,后宫之事陈卫他们恐怕不够格插手,万一那两条疯狗对他小妹下手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他小妹被护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那条疯狗病得自顾不暇,且想害也无从下手,遂安心了许多。
这忙着的人,自然也包括莲宝心中念叨的莲花。
这一日,她挺着个肚子,叉着腰,在库房里翻找可用之物,在偏殿中摸着下巴琢磨,又涂涂画画,想等搬了后,怎么给齐嬷嬷把偏殿布置得舒舒服服的。
不错,她明日要迁殿啦,修缮多日的主殿,完工啦,等布置好,挡在偏殿和主殿中间的围挡一拆,就可以迁入苍澜院主殿了。
明日是个黄道吉日,万岁爷说的,适合迁殿,而后日,则是万岁爷的生辰,双喜临门,故而她忙得很。
当然,这些事是不需要她特别操心的,齐嬷嬷早早便去主殿那边坐镇了,按着万岁爷规划的布置,好多事呢,特地吩咐她乖乖待着。
她听说主殿万岁爷弄得可好了,很宽敞,什么都有,单是书房就很宽敞,里头一套万岁爷办公事的大桌案和一套她坐着习字小书桌,此外还有书架子啦,躺着歇息的的小塌啦。
除了书房,还有卧房、饭厅兼见客室、单独给肚子里的娃娃备的屋子,连小茶室、花房、娃娃乳母住的地儿都有,设在耳房里。
尤其是这个花房,一方辟出给齐嬷嬷养养花,一方辟出给她鼓捣点什么时候用。
她以前也去主殿里逛过的,十分宽敞,与她见过宫中的其他殿格局很不相同,像是另外设计的一般,并不遵从宫里统一的各种制式,格局仿佛怎么享受怎么来。
但那会儿破破烂烂的,杂草甚多,看不出什么来,反而觉得这么大的格局,若是要打扫,可得累死咯,于是去个几趟便不去了。
现下也不知变得如何了?听万岁爷说得,她心里痒痒的,很是期待,但现下去不了……
在那盅参汤来之前,她带着人伸长脖子望着主殿那边,望了好几趟了,也瞧不出个名堂来,只好耐着性子等。
第684章 天未亮鸡未叫,各方已开忙
可是她闲呀,闲得浑身发痒,定要做点什么才行,最后齐嬷嬷也就默许了,让她自己瞎折腾,但主殿是一定不让去的,那边人多杂得很,不放心。
莲花乖乖听话,有事做后,她也就不惦记着主殿那边了。
“冬日到了,奶奶会冷,得多放几盆炭火,可是炭烧多了很危险呢?嗯……是个问题,得想想法子。”
“这毯子不可,易着火,得换了才成。”
“这帐子不是奶奶喜欢的颜色,换个新鲜点的,奶奶瞧着也高兴。”
“等我的梳妆台、爷的桌子腾出来,换上奶奶的梳妆台,还空许多呢,这块便摆一套桌椅吧,将茶水放上头,这样奶奶半夜口渴,也不用走太远了。”
“小厅改改,最里头挨着墙的,改做个榻子,胖丫守夜睡觉也有地儿,不知胖丫打不打呼?嗯,打么,哎呀,那得让炭头给瞧瞧呀。”
“咦,这炭炉子可以改成冒烟的口子穿到外头去呀,上头打成平的,用来温水,放个架子隔开,这样不会烫着奶奶,这么一改,烟儿又不会冒进来,就没危险啦,还能温水喝,好主意呀。小吉子,我画个图,你交予…哦,你瞧不懂,倒是忘了,你听着,是这么来……”
“还有盥洗室,这里头得好好改改,这样冬日奶奶也可沐浴,不会冷呢……”
“嗯,很好,还有这处、那处……”
经过她走了一圈下来,发觉需要改的东西还真不少,有小林子在,也不怕忘。
唯一担心的是,这么多要改的,不知明日能不能改好。
她仔细想了想,先将现成的东西改好,需要重新做的炭炉子等做好再讲,现下天也没到最冷时候,还可以凑合凑合,这么一想,便想通了。
她前脚搬出,后脚就让齐嬷嬷搬进来,两边都住新鲜的,好极了。
这一日,她将自己人跟星辰殿的小太监,指挥得团团转,干得热火朝天,喜气洋洋的。
这天夜里,她睡得格外的香,窝皇帝怀里,带着笑砸巴着嘴,梦中似乎想到了好主意,又嘟囔着要记下来,惹得皇帝心都化了。
这一夜,对一般人来说,与寻常无异,看着似很平静。
但对刑部来说,便十分不同寻常。
刑部大牢彻夜灯火通明,刑部尚书亲自坐镇,一夜不眠,将人一茬茬派出去,来回抓人。
内卫司送来了许多确凿的证据,而赵忠也攀咬出了许多人,同时关押在赵忠附近的人,听了他对薛平的声声指控,也出现了松动,开始疑神疑鬼,都想先下手为强。
刑部这一夜可谓收获颇丰,抓捕、审问、抓捕循环往复,人牵案,案牵案,一案变了多案,有些牵出来的事,触目惊心,令人发指,连刑部尚书这个老手,听了都止不住愤怒。
这一夜京中并不平静,有些身在局中之人,却并不知道。
次日,天未亮,鸡未叫,各方就忙活了起来。
薛平将那本推却爵位的折子,踹在了怀里,坐上马车,马车下的车轮滚滚朝着皇宫而去。
想到今日之后,他忠义伯的爵位就飞了,越想心越痛,他夜里都没睡安稳,半夜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儿,没等睡着,就被叫醒起身前来上朝。
现下整个人困顿不已。
但一摸怀中的折子,他便清醒了许多,只能安慰自己成大事不拘小节,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住平息肉疼。
苍澜院内的皇帝,正在更衣,准备上朝。
今日是不同寻常的一日,他早有秘旨给刑部尚书,让其放心大胆的查,且要迅速!
等更好衣,他温柔地亲亲睡梦中的莲花,转身大步走出偏殿,待出了偏殿,温柔褪去,重新变回那个杀伐果断的帝王。
起得比鸡早的,还有两人!
其中一人便是莲万真,奉他爹之命,早早来莲秉成这里蹲守了。
与他族叔相聚,已过了三日,这三日莲万真整个人都是懵的,被他小妹的消息惊了几惊,以至于现在一想到他小妹,就晕晕乎乎的。
尽管如此,但正事儿他一点没耽误。
他陪着他娘干了一件大事,痛快得很!
如今的他,只等两件事的结果。
这第一件事,便是昨日陪他娘干的那件大事,会不会奏效,听他娘说,今日就能见分晓。
那夜的最后,在震惊过后,他娘还是决心将手中小宝给准备的罪证,拿出去弹劾郭家,要彻底让郭家翻不了身,说他们家之事,自己也得出力,不给小妹拖后腿。
于是昨日,他便陪着他娘,去了娘的外祖家——国公府,找娘的亲舅舅,当朝的国公爷。
万万没想到娘的外祖家,竟是当朝的国公府,从未听过的。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没舅舅,但没想到娘是有舅舅的,他长那么大,娘一句都没提过,突如其来的,这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记得那时,他娘是这么说的:“虽是娘的外祖家,可同娘已无干系,此次不过是去讨债罢了,讨几十年前的债,等他们还了债,恩怨便一笔勾销,从此山长水远,再无瓜葛。”
几十年前,镇远侯府覆灭前夕,国公府事先收到了风声,洞悉了太宗皇帝之意,却装聋作哑,毫无作为,明哲保身,眼睁睁看着镇远侯倾覆,将干系撇得干净,没有搭救一人。
虽说事后,国公爷,即苏然的亲舅舅,想了办法帮苏然抹去奴籍,可那也是镇远侯府覆灭之后很久,对国公府丝毫无碍之后,才出手为之。
对这样的一门亲戚,苏然自然不认,也高攀不起。
当年,苏然她爹——镇远侯对苏然亲舅舅袭爵出过大力,有极大的恩情,当初她外祖父去世时,正好她亲舅舅犯了事,太宗皇帝借机想撸去国公府的世袭罔替,还想治罪,是镇远侯出尽全力,捞出了她舅舅,还替她舅舅保住了爵位,也因此事被太宗皇帝更加忌惮。
这般大的恩情,她的亲舅舅却如此做派,实在让人齿寒,这是苏然从不说起国公府的原因。
第685章 那胖子的毛都没见到一根
当年莲家事发突然,全家一下子就被关了进去,离京城几千里远,国公府也指望不上,苏然也从未想指望过。
她是镇远侯府留下的孤女,若她舅舅真的有心,这么些年,知道她在哪,不会一丝联系都没有,更不会连问都没问过,不过是没了利用价值罢了,这样的人又怎么能靠得住呢?
苏然看得通透,此次,她不过是讨回当初的债罢了,也顺便将多年的恩恩怨怨彻底了结。
这也就有了,她带着莲万真上国公府,要见退出朝野多年的郑国公,让人弹劾郭家之事。
莲万真听了他娘这些伤心事,直接认可他娘的说法,这亲戚不要也罢,没舅舅就没舅舅,他们四兄妹都陪着娘没舅舅。
所以昨日去国公府时,他才那么不客气,把自己当成真讨债的去砸门。
这是第一件事,莲万真伸长脖子等弹劾结果,盼着郭家死定的消息传来。
这第二件事,那便跟他小妹有关系。
天还乌漆嘛黑,他就敲开了族叔留守的宅门,陪着他族叔,蹲守在这宅子里。
等待的同时,他时时刻刻都在问他族叔:什么时候能见小妹?
他族叔则耷拉着眉头,总说稍安勿躁,等那胖子回来说了,就有眉目了。
可他连胖子的毛都没见一根,而说稍安勿躁的族叔,看着却比谁都焦躁。
前夜他族叔在他们家现下住的院子里留了一宿,昨日他们兵分三路,他跟着他娘去办事,他爹则兴冲冲地跟着族叔回了这宅子,去找那个胖子,他大哥则带着五生出去了。
这三路的两路,都有进展,他跟他娘办的事办成了,他大哥回来跟娘关起门来说了半晌,娘出来后,眉目便舒展了许多,只有他爹那一路,枯等了大半日,都没见到族叔嘴里说的胖子。
后头他们一道去见族婶,又枯等了半日,也没见到那姓胡的,一个白白胖胖,身形滚圆,一脸奸相的胖子。
要不是也听到族婶提起这胖子,要不是感受到了隐匿在各处的黑衣小哥,他们都以为是族叔凭空造出来的人呢,哪有那么胖的胖子,还身手灵活云云。
不过见了族婶从宫里带回的东西,又听族婶说了一遍见小妹的情形,他们一家真正踏实了,却也更加等不及了。
想见小妹的心,急不可耐啊!
这不,还月黑风高,他爹就披头散发晃悠进他屋里,表情瘆人得很,说天亮了,赶他起床,去族叔这里蹲那胖子。
得亏他从不怕鬼,平日又起得早,人也警醒,否则非得被他爹吓死不可。
说到鬼,他跟小宝替小妹扮鬼,吓过隔壁贺家那小子一顿,收效甚好,吓得那小子失禁,听见鬼字就怕,遇见黑屋就尿。
谁让这小子这么坏,怂恿别的小子,把他小妹从树上摇掉湖里,不教训一顿不长记性。
当然,那摇树的小子,也没有放过,狠狠打了一顿。
话说回来,半夜三更被他爹叫醒,乌漆嘛黑就奉他爹的命出来,来到一看,族叔早醒了,背着手,头发凌乱地在宅子里四处乱转,看来是睡不着,焦虑的。
本来两家商量着,想搬到一块儿住来着,可族叔不肯走,坚决要留下来等那死胖子,犯起了倔,怎么劝都不听,故而族叔留守了,族婶已搬去他们那里一起住。
只是眼看鸡打鸣,天都等亮了,城南的卖货郎,都挑着豆腐来到此叫卖了,人还是等不到,问黑衣小哥,也问不出个结果来。
他等得心浮气躁,等得浑身难受,等得头上都长虱子了,等得肚子咕咕叫。
“族叔,那胖子什么时候来啊?”莲万真百无聊赖地问,他都不知问了几回了。
他蹲在廊下,拿他那根铁棍,在地砖上敲来敲去。
“我怎么知道!”背着手的莲秉成,烦躁地走来走去,一听大为恼火。
他转身想去墙头那边,想起了什么,却是一顿,朝着莲万真问道:“人在哪?”
先头在墙头,现下不一定在。
莲万真闻言随手指了指屋顶一处。
莲秉成立即走到那处屋檐下,冲着上头问道:“胡胖子什么时候来?”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他转头疑惑问道:“人不在上头?”
莲万真很肯定:“在。”
莲秉成又冲着屋顶,怒气冲冲问道:“你们就不能派个人去找他?”
这次没过多久就有动静,跳下来一个蒙面的黑衣小哥,朝着他一拱手,语气中有一丝无奈:“胡总管有要事在身,不知何时会来,我等奉命保护莲先生,不可擅离职守。”
这是被耳提面命过的。
除了护卫万岁爷、苍澜院的人手外,胡总管还带了一批人去执行任务去了,还有一些影卫用在别处,现下非常时期影卫非常紧缺。
故而胡总管让他们一定要护好莲先生夫妇的安危,尤其如今莲夫人去了别处住,他们两边都需得保护,人手严重不足。
这莲先生实在太执着了,一日问个百八十遍,暗卫都变成了明卫。
影卫有一条规矩,若暴露过多了,那就得转成明卫了,这是他们极力想避免的。
说完不等回应,那黑衣小哥又迅速跳了回去。
跳回前,黑衣小哥眼神扫了一眼蹲着的莲万真,眼中漏出一丝惊异之色。
他们影卫擅长隐匿,但无论怎么隐匿,那蹲着的人都能轻易将他们找到,这可苦死他们了,换了一处又一处,将气息隐藏再隐藏,就差跟死人一般,却还是被发现。
若是让胡总管知道,估摸就得影卫营重练了……
说到影卫营,这莲秉成的弟弟莲秉才正丢在里头,练着呢。
先前央着求着胡总管要去练手上功夫,等真正练了,不到一日,莲秉才就哭着求着离开。
只是进去容易,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听说哭求无门后,莲秉才便开始逃走,每日都琢磨怎么逃,手上的功夫练的进展不大,这逃跑的功夫却越发精湛,也算是个人才。
第686章 贴身小厮
影卫的话,莲秉成听得不耐极了,又是一模一样的回答,一个字都没换过,连敷衍都不敷衍一下。
要不是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轻易吐露,他真想……
罢了,便是想,影卫也不一定听他的。
他嘴里愤愤地嘀咕,那死胖子也不知干什么去了,他现下可太想这死胖子了……
提到胡淼淼,就不得不说他现在的情形了。
这几日的他,满心郁闷无处发泄,连往日和善的笑也带上了几分阴郁。
也不知怎的,这两日他一直想打喷嚏,让他生生给忍住了。
他心想,定是郭能和那叫郭顺的仆从在诅咒他,两人真是狡猾如狐,京城翻了个遍都找不到。
那叫郭顺的,当时他看得不错,此人实在太狡猾了,每每有点踪影,等他们赶到时,却早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郭能,估计是藏在了一个十分隐秘之处没有出来。
这些日子,郭家的商铺、秘密的宅院、据点,但凡跟郭家能扯得上点干系的,胡淼淼都带着人捣了个遍,连薛家派出的人要杀郭能的人,他们都找到了,就愣是抓不到郭能两人,这藏实在太深了,就差将京城掘地三尺了。
连日受挫让胡淼淼心情十分郁闷。
想到这两人,他白白胖胖的脸挤出一圈狰狞的肥肉,如今京城布下天罗地网,想出城,拿命来,他就不信,找不到这两人!
但万寿节来临,京中人越来越多,郭顺能想到的,胡淼淼自然想得到,他判断那两人会趁那天逃出京城,毕竟,那是他们的最后机会。
现下还是大清早,他在城门不远的一个早点摊,喝着热乎乎的豆汁儿,嚼着酥香的大油条,面上的笑看着就喜庆,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还和老板调笑几句,说着近日京中的情形,完全看不出憋着的那股想杀人的劲儿。
他脑中正在思索生擒活人的勾当,琢磨着如何漏出破绽,引蛇出洞,将万寿节的机会利用得当。
还没吃好早点,不远处似有动静,他不经意地看了眼。
早点摊的老板一转身,手里端着重新给他盛一碗热豆汁儿时,位置上人已经空空,只剩桌上几个钱在。
胡淼淼走到角落,便见影卫手中丢下一人,似小厮的模样,手脚和嘴巴都被捆着。
影卫道:“总管,此人乃郭能的贴身小厮,在郭能身边待了不少日子。”
胡淼淼胖胖的脸不由露出大大的笑容来:“贴身好啊,呵呵,贴身才好啊,可算找着了,很好很好!”
先前那些郭家主子奴仆,还有那些护卫,没一个中用的,说了那么多地儿,翻遍了都没找到人。
贴身的、随时能跟着伺候郭能的小厮好啊,才知道一些郭能不为人知的秘密,譬如还有哪些秘密之地,连郭家的人都不知道的。
那小厮满心惊恐,不由剧烈地挣扎起来。
胡淼淼用脚将人挑起来站定,提着人的领子,轻轻拍了拍人脸,对人笑呵呵地道:“莫怕,只要你乖乖听话,跟我说说你的郭少爷之事,胡爷定不会弄疼你,还好吃好喝供着你。”
这话说得让小厮更惊恐了,却在胡淼淼手里,动都动不得,只余瞪大的眼睛和颤动的瞳孔,显示他的惧怕。
“走!”胡淼淼低喝一声,拎小鸡仔一般拎着那小厮,带着影卫消失在角落里。
这郭能的小厮,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郭家被抄的那一夜,他被郭能当撒气筒,一脚踹在心窝,倒地爬不起来,郭能带着人弃他而去。
等小厮缓过劲儿来,周遭早已无人,郭能的影儿都不知消失了多久。
他忍着受的内伤,一瘸一拐走了半宿,终于快天亮时才到郭家附近,却发现郭家出事了,被人给围了,那些平日作威作福的郭家大老爷,个个都被捆了起来,吓得屎尿横流,像待宰的畜生。被遗弃抓走的,还有奴仆。
见势不妙,他赶紧找地方躲了起来,一躲几日过去了,没想到还是被人抓到了。
他满心绝望,没死在郭能手里,却还是因郭家而死,真是不甘心啊……
朝会前。
来上朝的朝臣越来越多,都在候着,等到朝会开始。
在一群文弱的朝臣中,兵部牛高马大的武将特别显眼。
这群武将骑马,脚程快,是最早到的一批,到了后,见到独自一人薛平站着,一个个都想上前赔罪,开口问薛平有什么能效劳的,却个个都吃了软钉碰了壁。
他们觉得今晨的薛大人,如霜雪一般,冷冰冰的,独自揣着手半阖着眼,好像很不想搭理他们,看看他们的对话就知道了:
“薛大人,前些日子,实在抱歉了,不知有什么将功折罪的?”他们十分真诚热情。
“不必。”冷冰冰的声音,人连眼皮都没抬。
“别急着拒绝啊,薛大人,错怪了您,给您造成那么大的麻烦,俺们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
人干脆不说话了,依旧半阖着眼,恍若未闻。
“您要我们做什么,只要不违背良心律法,什么都成!”
依旧没有反应。
“若不然给您当个几日护卫?马夫?亦或者去您府上,替您劈柴挑水?薛大人?您不说话,可当您应了啊!”
这回人终于有反应了,却只吐出了一个字:“滚!”
嘿哟,这文臣也说脏话了。
他们只得面色讪讪,铩羽而归,实在是想不通薛平为啥不肯接受他们的赔罪。
在军中,做错了事自有军法处置。
在一般时候,做错了事,兄弟间请顿大酒赔罪完事,可这提议,薛平也不肯。
他们没法子了,只得凑一起,却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唉……
此时的薛平,冰火两重天,心情十分暴躁。
他敏锐地觉察到,他那一派的人和世家大族在朝中的人,有不少人没来,来的人对他越发冷淡了,有些人眼中甚至含了刀锋一般,一副恨不能割他肉的表情。
这怎么回事?昨日虽是冷淡,却并没有看仇人一般的眼神!
第687章 狗皮膏药,甩不掉
薛平脊背爬起一股寒意,一定是发生了何事,是他不知道的,使情况大大地恶化了。
兴许是赵忠之事,让这些人对他有了防备,都有意无意选择没有告诉他,兴许是别的原因,总之他的人知道,世家的人也知道,唯独他不知道。
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自乱阵脚,又大为懊悔,昨日若是那些信送出去,想来不会那么糟吧?
最起码能缓一缓,减轻人对他的猜忌。
事发后,他没有第一时间解释,又经过一夜的发酵,兴许还有不知之事发生,情况不能更坏了。
都怪这些该死的莽夫,若不是这些丘八帮倒忙,他的信便送出去了,生生打断了他的计划,搞得他现下的局面,又不利了几分!
故而武将来时候,薛平生剐了他们的心都有了,划清界限表明立场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对他们如往日那般露出虚伪的和善来。
他无比庆幸,没有被忠义伯这爵位冲昏了头,等早朝上,坚决请辞爵位,趁着万寿节后休沐的这几日,将人都拉拢回来,事情还有转机!
此时的他,还没有注意到,很多跟他私底下有联系的人,都还没来,今后也永远来不了了,他只以为时辰没到,故而还没来。
“范公来了,他一定有办法,走!”
那群武将的声音传来,打断薛平的思绪,他睁眼看去,复又半阖上,容色极冷,现下懒得理这些莽夫,如何破局才是真的。
武将这边,纷纷朝着范公的马车迎过去。
今晨的范公,依旧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范公,我们照着您指点的做了啊,只是薛大人他不接受啊!这可怎么办啊?”一武将当先忍不住,问出了大家伙儿的心声。
声音不算小,尤其是薛平,如今被这群武将搞得格外敏感,故而他一下便留意到了。
他猛然睁开眼睛望去,勃然大怒,好哇,原来是这老不死挑唆的,他就说啊,他娘的!
他怒气冲冲,抬步当场想去找人评理,但定睛一看,那群武将围着那个老不死,两方都是搞不定的,头脑顿时清醒了。
跟那群武将讲不清理,而跟那死老头,又讲不过。
罢,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现下最要紧的是跟这些人划清界限,表明他的立场,博回信任,不可节外生枝!
于是薛平压着脾气忍耐下来。
他一甩袖子,挑了一个远远的不显眼位置站着。
若是他知道,接下来那场对话,将让他在朝会上陷入完全被动之中,他定会后悔离得太远,没听到接下来的话。
武将这边,范公抖了抖下马车弄褶的官府,也不答话,在一群性急的武将面前,慢条斯理、仔仔细细地正衣冠。
待仪容仪表都做好了,他才抬起眼皮,嗤笑一声:“当日堵人堵了这么多日,如今赔罪才一日你们便放弃了?无用小儿!”
说完,负手朝前走去,看着不怎么想搭理人的模样。
一群武将赶忙跟上。
那手长脚长的直肠子武将闻言,脱口而出:“那不一样啊,骂人多得劲……唔唔……”
还没说完,便被另一人捂住了嘴。
另一个武将尴尬地直笑:“范公,莫管他,他说的不对。还是说回刚刚之事,这关键是薛大人,他不要我们帮啊!”
“对啊,对啊,好说歹说,都不要。”
范公停步轻蔑地扫了一眼:“那就不帮了?”眼神和语气,看轻人地很。
一群武将被看得难受,这范公简直是在说他们不行!
“那咋办啊?”众人齐声问。
有人干脆道:“范公,我们实在想不出法子了,您便给出个主意吧。”
范公嫌弃地啧了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薛大人忍辱负重,揭发了赵忠……”
说到这里,他左右看看,朝这群武将招招手,让人围拢一圈。
那个直肠子武将,一看,便明白了这是有机密要说的前奏啊,他眼中燃起熊熊的八卦火焰,迅速地将人扯成一圈,围在范公身边。
范公这才压低声音,对他们说了几句。
他们听完,个个眼睛瞪得似铜鼓,纷纷朝着薛平和那些朝臣看去,的确少了一些人。
他们喃喃道:“难怪薛大人被孤立……”
原来有如此深的内情……
“嘘,瞎嚷嚷什么?”范公剜了他们一眼,接着道:“此乃机密,万万不可泄露,你们听过便忘,回头老朽可不承认说过。”
武将纷纷点头,说他们懂,他们都懂,彼此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来。
范公重新负起手,恢复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得了,方才你们不是说不知如何将功折罪?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薛大人想做什么,你们帮衬着不就是了?迟早能将人感化,真是榆木脑袋,笨的很。”
说完,直接抬步走了。
这句话让这群武将,恍然大悟,似乎明了了什么……
于是他们齐齐寻找那个人,一看人已不在原地,又往别处搜寻,有个眼尖的道:“薛大人在那里!”
“这……”
“太可怜了……”
“是啊,太凄惨了了……”
只见他们关心的薛大人,此时一个人孤零零站着,与世隔绝,周围都没人靠近,往日簇拥他的,与他走得近那些朝臣,一个都没有靠近的意思。
瞧着实在太可怜了,薛大人可是做了天大的事啊,不仅仅替徐大将军和德妃娘娘洗清冤屈,还做了更伟大的事呢,往日的薛大人便再不是东西,此时此刻的他都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啊。
可这些日子,在薛大人想着怎么为君分忧时,他们却日日上门辱骂,将人搅得鸡犬不宁……
不行,他们不能再让人受如此冷待了。
彼此对视一眼,他们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一群武将,大步朝着人走去。
站着装作养神的薛平,忽然感觉不对,似有一阵风向他袭来。
他睁眼一看,瞳孔一缩,惊怒交加,这群莽夫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想起了什么,他立即朝着他那一派的人看去,心里一惊,眼见人看他的眼神含冰带刺,越来越冷,他不由呼吸急促,一口血都想喷出来。
好在唱喏太监已到,宣布群臣觐见,救了他一命。
他如蒙大赦,顾不得仪态,拔腿就跑,一马当先,第一个冲向大殿,就怕被那群阴魂不散的克星缠上……
第688章 正式搬家
苍澜院里。
皇帝走后,莲花被一股尿意憋醒。
被窝暖暖的,她舍不得起身去如厕。
好一会儿,她才坐起来懵懵地醒神,她记得梦中想到了一些好主意,想要记下来着,可是是什么,她给忘了,哎呀~
她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便传来小青的声音:“主子,您醒了?”
“嗯嗯。”莲花应道,忽然回神过来:“咦,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小青答道,走进来,侍立在床边。
“啊?这么晚了,哎呀,怎不叫醒我?”莲花急急忙忙掀开被子,下地穿鞋。
若不是她尿急憋醒了,指不定得睡到辰时末去呢。
今日可有大事,怎能这么贪睡,往日多睡些没什么,可今日不同嘛,她多霸占着偏殿一些,那今日就得晚一些搬完,等搬完才能给齐嬷嬷布置,那就太晚了,怕今日都弄不完呢。
“万岁爷不让,临走前,特地对奴婢说,让您多睡一会儿。”小青帮着她一道穿衣。
哦,是万岁爷不许呀,这……
她不由嘀咕起来:“还是养只大公鸡好,天一亮就打鸣。”
这样她就醒了,不用人叫。
万岁爷能堵住小青的嘴,可堵不住大公鸡的嘴。
不过,唉,她忧愁了一下,恐怕不让养的,嬷嬷只让她养巴掌大的鸟儿。
她要养的大公鸡,又不可能是巴掌大的,要么不养,要养就养最勇猛的,跟鹰差不多大的,带出去才威风,但是嬷嬷那关,难说的,很难过。
莲花边穿衣服边琢磨,琢磨到最后,发觉不可行,算了,再议了。
等穿好衣,她随随便便挽了个发髻,小青提嬷嬷不许这样也不管事,时辰太紧迫了,哪能花在这些细枝末节上。
她匆匆如厕,又匆匆洗漱,便想让人来搬东西了,想不用早膳来着,节省点时辰。
奈何所有人都不许,连同肚子里的娃娃也不许。
等她坐着用膳,问起齐嬷嬷时候,才发觉嬷嬷人早就起了,去了主殿那头,临走前还嘱咐了许多,这头一条便是搬东西时候,不准她靠近,让她去凉亭待着,主殿是万万不能去的。
凉亭里风挡、火炉、糕点、蜜水都备好了,连她爱看的话本子、象棋,也都准备好了。
“这样呀……”莲花摸着下巴,听着小林子一字不差复述齐嬷嬷的话。
她想了想,也成吧,是她大展棋艺的时候了,定要杀得小吉子他们片甲不留!
不过明日的长寿面,还得练练手,干脆将揉面的一道放过去好了,小吉子和小林子这俩不会做饭的,帮着两方移棋子,她和小青试着做一根到底的长寿面。
做好了决定,她已经迫不及待,一顿早膳,被她三口两口匆匆吃下。
一抹嘴边的油光,她拿起随身的藤条,抬手一挥,威武十足地道:“小的们,咱们走!”
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人准备去下棋。
刚出门口,就遇到了在外头等待的张庆,和星辰殿的小太监们,还有些几个没见过的生面孔,个个低头看不清面容。
这便是搬家的主力了。
她也没多少东西,搬的地儿也不远,从偏殿搬到主殿,一上午应当差不多了。
和张庆互相笑眯眯地说了几句,莲花便带着人,风风火火去揉面下象棋去了。
大朝会上。
对于先说郭家之事,还是先辞爵,薛平有些举棋不定。
先辞爵再说郭家之事,难免会让人觉得他辞爵是挟上意,替郭家求情,到时便跟郭家撇不开了。
若先说郭家之事再辞爵,又有别的猜疑出来。
他心中有事,思索了半晌后,终于是决定先提郭家之事,按着计划,想先问几句,再痛批,最后责怪自己没有将人管束好,借口家中夫人之言求情一两句。
想得很好,只是郭家之事他刚出口,还来得及细说,便被打断,有太监来报,郑国公求见。
没想到退出朝堂多年,不理世事的郑国公,今日竟会上朝。
朝臣窃窃私语,纷纷猜测郑国公来意,薛平也不例外,不知为何,他心跳得一场快,有种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皇帝宣人觐见。
郑国公身着一身国公服,一脸病容,精神却极好,他拄着拐杖微微颤颤走到大殿之中,直接行叩拜大礼。
皇帝让人扶起赐座,郑国公起身推却,从袖子中拿出一份奏折,道今日想弹劾一人,此人践踏律法,恶贯满盈,犯下种种罪行,他卧榻病床听闻此人劣迹,亦不能容,特在今日上朝弹劾此人,请求惩治此人。
皇帝神色不明,请郑国公奏来。
郑国公得了应允,当即弹劾郭家家主郭能,草菅人命,欺行霸市,使出威逼、劫质以迫、暗杀等诸多残忍手段,侵吞他人产业,迫人家破人亡,更有甚者,郭能与当地县官勾结,罪行令人发指。
他罗列出条条罪行来,最后道这些不过是浮出水面的,藏在水面下的还不知几何,今日将奏折呈上,请万岁爷裁决。
此番所言,听得朝臣惊怒不已,都忍不住拿眼看向薛平。
薛平惊骇异常,他万万没想到,开国勋爵之后郑国公,如此重磅人物,忍着病痛上朝,仅仅只是弹劾一个商贾——郭能!
他右眼直跳,先头的大祸临头之感又涌上心头。
郭家之事,仿佛冥冥之中有双大手,在推动这一切。
他不认为一个小小的郭家,能入得了皇帝的眼,这也正是他先头一直比较放心的原因。
但内卫司出动,如今郑国公又出面,一次巧合,两次绝对有异。
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
莫非皇帝知道了什么?
这个想法一冒出,他冷汗直流,控制不住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又迅速垂眸,掩下心慌之色。
尉迟昭越发深沉了,心思难测,从面上丝毫看不出端倪来。
他心中立即做下决定,不能再抱有侥幸之色了,下朝后便联系那边。
此时殿中,皇帝已给郑国公赐座,正翻开上奏的折子,尚未对此事置词。
第689章 辞爵
而朝臣中,有许多人纷纷痛斥郭能,道小小商贾,也敢兴风作浪,请求严查,又道万岁爷洞若观火,早一步将此人抄家,阻止了此人和他的家族继续作恶,实在英明。
还有一些未开口的朝臣,有意无意看薛平一眼,既不帮腔也不跟着批判。
除此之外,有几个平日与薛平沆瀣一气的朝臣,背后站着的是世家大族,表现得十分异常。
他们言语激烈,恨不能狠狠踩上一脚,道这商贾胆大包天,敢为祸四方,这背后定然有大靠山,否则不敢如此明目张胆,需得将郭家姻亲查一遍,将这靠山给揪出来,还被害之人一个公道。
说完后,便冲着薛平冷笑连连。
此情此景,薛平暗恨这些人凉薄,事情尚未弄清,便想先下手为强,将他一军,而他还得为顾全大局而隐忍,舍弃到手的利益。
他忍下这一口气,正要开口时,不知那群武将是脑子不好使还是咋的,疑惑地问那些朝臣,这靠山暗示的是薛大人吗,他们想确定确定。
殿中静了一瞬,几乎所有人都闹不明白这些武将瞎掺和什么。
那几个攻讦的朝臣,也懵了懵,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嘴里一哼,道没那意思,但表情却不是这样,明显口不对心。
而那群武将,却是信了,遂不在言语,又回了队列站着,当个木头。
薛平眉头皱了皱,他始终搞不清这些武将的想法,完全不能以常人度之。
这只是个小插曲,插曲过后,薛平开口了,痛批郭家无知无耻,无法无天,骂的比所有人更狠。
骂着骂着,他最后声泪俱下,告罪郭家与薛家两家虽隔阂多年未曾化解,没有往来,但毕竟是连襟,郭能犯下如此大事,自己竟未觉察,他亦有疏忽失察大罪,说着跪地请罪。
先头暗示薛平是靠山的朝臣,冷哼一声,道薛大人说得轻巧,这事还得查过才知。
对于这些,薛平皆咬牙忍下,只抬眼与那几个朝臣对视一眼,便继续低头跪着。
那些朝臣一愣,没有继续乘胜追击。
皇帝坐于上首,翻看着折子,仿若未觉朝堂上的针锋相对,任由底下的人闹,未发一言。
渐渐的,朝臣皆惧起来,不知上意为何,都站回原先队列,不敢再多言,而薛平依旧跪着。
郑国公亦恍若未闻,端坐于前列,稳如泰山。
等皇帝看到最后一案:郭能勾结当地县官,陷害莲氏一族,侵吞莲氏财产,请求重新彻查此案,后面附了详细的经过。
他目光一凝,有了反应。
半晌,他将折子合上,深深看了郑国公一眼:“国公不惜带病之躯,为民请命,实乃百官之楷模。”
郑国公起身,微微颤颤行礼道:“万岁爷过誉,老臣愧不敢当,不过遵着本分罢了。”
皇帝抬手:“国公不必起身,坐下说话吧。”
“多谢万岁爷。”
皇帝重新看回朝臣,对此事做下裁决:“如今主犯潜逃在外,传朕旨意,悬赏此人,着内卫司查清此事,速速将此人与一干同犯捉拿归案,将奏折中案尽数查清,还百姓一个公道。”
“万岁爷英明!”朝臣齐声道。
得了答复,郑国公当即起身,道病痛缠身,熬不住了,请求告退。
皇帝准。
待走出大殿,郑国公拄着拐杖,拒绝了让人搀扶,一步一步朝宫外走去。
镇远侯府之事,乃是他多年的心病,欠他们的债,哪是那么容易还清的,唉……
逝者已逝,惟有还在生者的身上,只是然然已不认他这个舅舅了……
犹记得当年,然然与他这个舅舅十分亲近,没有如今这样疏离。
都是他造的孽,该是他受着的,竟不知然然这些年过得如此悲惨,是他信错了人,让然然与他彻底失去了联系。
然然终究还是心软了,来了结他这桩心病,让他死前也能瞑目。
懦弱躲避了这么多年,是该面对的时候了,他辜负了镇远侯,不能一错再错,再辜负他的外甥女了。
等此间事了,他自会给镇远侯一个交代。
郑国公做下决定后,竟觉病躯也轻省了许多,一路都没让人搀扶,便走出了皇宫。
行至宫门,有几人抬着一口大箱子,当头那人一脸疲态,面上表情却十分坚毅中直,身着官服匆匆走来,经过郑国公时,那人稍微一愣,带头行礼,后又带着人朝着大殿匆匆而去。
同日,郑国公府后门驶出一辆马车,马车上有个穿着富贵一脸刻薄的老妇人,哭哭啼啼满脸都是不服,嘴里不停地咒骂,一口一个姓苏的克星,一回来就搅事,骂的十分恶毒。
不止如此,还骂郑国公病死鬼,老糊涂,竟为了一个克星,将她打发去鬼都不去的家庙。
走一路,便骂一路,此老妇人正是郑国公夫人。
话说回来,大朝会上。
将郑国公送走后,皇帝才淡淡道“与薛卿家无关”,将人叫起。
薛平却是不起,直接从怀中掏出那封早已写好的奏折呈上,慷慨激昂道,要推却忠义伯的爵位,说得有忠有义,风骨非凡,令人十分动容。
他的派系朝臣,与各世家派系的朝臣,不由为之侧目,面色惊疑不定。
皇帝微微一笑,心道薛平不愧为老狐狸,反应很快,还很有魄力,只是迟了。
他开口直接驳回。
薛平依旧推却,何德何能获此爵位,实在受之有愧,请万岁爷收回成命。
皇帝依旧驳回。
薛平按捺着心中的紧张,继续洋洋洒洒作一番大表态,明里暗里说自己没有功劳,推却得十分坚决,做足了姿态。
历朝历代,无论帝王登基,还是将相辞官辞赏,都有个三辞三让的隐藏礼制,到三回被驳回后,也就勉强的不得不接受了。
此时正是到第三回,只要皇帝驳回,圣意如此,不敢不从,薛平只能含泪收下爵位。
这一次,皇帝没有说话,看那封辞爵的奏折,像是在斟酌什么,看在朝臣眼里,似是想从折子上挑话用以驳回。
第690章 慷他之慨
薛平大气也不敢出,他姿态已做,明显可以看到那些人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看他的眼神已没有早朝前充满敌意了,似乎也在思量另一种可能。
而万岁爷没有第一时间同意,那便是还有驳回之意。
兴许鱼和熊掌兼得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他心都热了几分。
眼看局势大好,有一群不该急的人却急了!
“万岁爷,薛大人不想做忠义伯,都拒绝了三回了,强扭的妞儿……”
“啪!”“错了!”
“哦,是强扭的瓜儿不甜,您何苦为难薛大人呢?”
武将的声音,响彻大殿。
直肠子武将当下附和道:“是啊,可不是嘛,强按牛头不喝水,薛大人那么大功劳,不止揭发了赵忠,还揭发了那么多坏胚败类……”
“啪!”“啪!”“啪!”一群武将纷纷上手:“那不能说!”
说八卦说习惯了,直肠子武将连忙改口:“哦哦,诸位大人,你们当没听过。万岁爷,臣便是那个意思,薛大人那什么什么的,立下如此大功,劳苦功高,您赐他爵位,不过是想嘉奖他,想他高兴罢了,但他现下不想要,您还是收回吧。”
此番话一出,如热油中滴进了水,当场四溅开来。
大殿中朝臣,纷纷看向薛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世家派系的朝臣,眼中更是能喷出毒火来,若不是皇帝在,只怕当场便能找人算账。
薛平整个人都懵了,他万万没料到,还有人能慷他之慨,替他推却爵位!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这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将,便在朝中丢了一个炸弹,将他整个人嗡的一声,给炸懵了。
他哆嗦着唇:“什…什……什么大功?”
那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听不懂?
他惶惶然地看向四周,忽然惊觉,朝中少了一些人,而这些人不是与他有关,便是与其他世家有关,他一直忽略了一个。
瞳孔剧烈颤动,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武将对他眨眨眼:“就那些事啊,你忍辱负重那些事啊。”
薛平满心惊恐,转回头来,待看清了那些武将,他气血一下涌上脑门,大喝一声:“你们莫要乱说,诬陷老夫!”
说着发疯似的朝那些武将扑去。
这些日子被这群武将搅合得鸡犬不宁,今日在强烈刺激下,薛平彻底爆发了。
殿中顿时乱作一团。
薛平想找那群武将算账,那些世家派系的朝臣装作阻拦,趁机暗下黑手,武将看到赶去护着薛平,而薛平又想揪着武将算账,除此之外,还有劝架的。
最后文臣都不是武将的对手,被一人押着一个,镇压得彻底。
“薛大人,没事吧?”一个好心的武将,替薛平拍拍衣服:“别怕,我们护着你。”
“你……你们……”薛平气喘得急,听到此话,怒目而视。
“啪!”奏折摔案的声音。
惊醒了朝中众人,场面清净了,人也清醒了。
众人一惊,齐齐跪地,武将赶忙将押着的朝臣放开,手忙脚乱跟着跪下。
皇帝开口:“不打了?”
众人齐齐拜倒请罪:“臣等有罪,请万岁爷责罚。”
“你们也知有罪。”皇帝冷冷道,起身走下御座,怒道:“都是朝中重臣,天下表率,竟敢当朝斗殴,搞得乌烟瘴气,成何体统!”
众人顿时大汗淋漓,一声不敢吭。
走到大殿之中,皇帝一个个看过去,目光到哪处,哪处的朝臣便心慌气短。
待看了一圈,皇帝开口道:“朝会后,方才当庭斗殴的卿家,依例杖责,兵部爱卿加倍杖之,以儆效尤。至于其余卿家,留下观杖,引以为戒。”
“谢主隆恩。”
那群武将,尽管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就被迫加入了斗殴,不知怎就被杖责,更不知如何光荣地得了加倍,却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万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别问,问兴许就又翻倍了。
这看在世家派系的朝臣里,更加认定了心中的猜测,那些武将是泄露了不该说的话,才被万岁爷加倍杖责,想到这里,他们双目赤红,好个叛徒,薄情寡义之辈,把自己人推出去就算了,竟然还……
薛平整个人是彻底清醒了,他惶恐不安,想要开口主动解释方才的事:“万岁爷,臣,臣……”
却发觉自己是有嘴说不清,他什么都不能明说。
皇帝转头看向他,语气温和了几分:“薛爱卿情有可原,杖责可免。尔之顾虑,朕已是明了,既尔拒爵位的心志如此坚定,便依你所言,将忠义伯之爵收回。”
薛平只觉晴天霹雳,爵位没了,世家大族也对他怨恨上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整个人都颓靡下来,经人提醒,才想起谢恩:“臣,谢主隆恩……”
“嗯,起来吧。”皇帝走回座上,淡淡道:“其余人等,如有下次,就非杖责如此简单了。偏远之地正缺人开荒,诸位卿家若有如此能耐,便去开荒吧。”
朝臣齐齐拜倒,高呼:“臣不敢。”
“都平身吧,朝会继续。”
“多谢万岁爷。”
众多朝臣擦了把汗,纷纷起身。
就在此时,有太监来通传:“万岁爷,刑部尚书请见。”
皇帝精神一振:“宣。”
众多朝臣心中一凛,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薛平派系与其他世家派系的朝臣,纷纷低头,又惊又怕又恨。
昨夜京中刑部的动静,保密得再紧,但抓的都是与他们相关的人啊,又怎可能瞒得过他们?
只有薛平,是得到了皇帝特别关照的,连只苍蝇也飞不进薛府,亦或者是飞进去了,却再也没下文了。
此时这些人,一方面惊惧与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他们,一方面又怕被人先下手为强卖了,还有一方面,那便是充满了对始作俑者的怨恨。
薛平呆滞地望向大殿门口,就见刑部尚书一马当先走来,身后有两人抬着一口大箱子。
那口箱子,让他看得心惊肉跳的,冥冥之中,他有种直觉,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或将毁于这口箱子……
第691章 万岁爷心情不好了
刑部尚书与那抬箱子的两人进到大殿之中,将箱子放下。
三人当即行礼:“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
“平身。”
“是。”刑部尚书起来,当即道:“万岁爷,请恕臣来迟,只是事出有因。”
“何故,你且道来。”
“遵旨。”刑部尚书当即转身,让那两人将那口箱子打开,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开口石破天惊:“万岁爷请看,这一箱子装的皆是罪证,俱与我朝六部之臣有莫大干系,臣只带来了不到十分之一,时日太短,还有许多尚未查清……”
这一场朝会,一直开到午时还未结束,刑部尚书吕行之带来的东西,牵涉甚广,累累罪行,触目惊心,举朝震动。
皇帝震怒,下令刑部全权负责彻查,甚至出动禁军,保护刑部尚书吕行之的安全。
这一日的朝会,被载入了史册,标志着皇权彻底摆脱世家门阀桎梏,开启了盛世的新篇章。
直到申时初,万寿节前最后一个朝会方结束。
皇帝带着一身肃杀的冷意,大踏步朝着苍澜院而去。
途中,他吩咐身边的人道:“你速着人去查,这几日可曾有人去郑国公府。”
“奴才遵旨。”
“还有,盯紧薛府,不可让人将消息传出。”
“是。”
很快,一行人走到苍澜院内。
皇帝身上的冷意消散了几分,心绪却还是十分不好。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当刑部尚书吕行之当朝念着牵涉之人一条条罪行时,皇帝才知道他有多愤怒。
那些朝臣中的很多人,并非一开始便是奸臣,也曾书生意气豪情万丈,也曾十年寒窗盼望中举,也曾心怀抱负欲要施展,更曾一心为公为民请命,直到此时,他们都是朝中的栋梁之才。
只是慢慢的,这些人忘了初心,渐渐被渗透被腐蚀,从根上烂了,散发出腐朽的恶臭。
有些人,甚至是他当初也看好过的,只是入朝为官没几年便被收买,与薛平那些人沆瀣一气。
这样的人是最可恨的,让他又怒又惋惜。
皇帝深刻的明白,这样的人是杀不绝的,再严苛的律法,也防不住人心。
偏殿近在眼前,他减缓步速,深深吸了一口气。
等走进殿内,发觉布置已变,人也不在,他才记起今日是迁殿的日子。
又走出殿去,里外找了一圈,发觉没找着人,便唤人去找,他在原地等候。
等的途中,他心绪平静了几分,目光重新落回偏殿的布置上,多了几分打量的心思。
对于他的小妃嫔,无论何时,他都下意识去关注。
此时的偏殿,就给他一种小妃嫔的感觉。
这偏殿往后是给齐嬷嬷住的,此时先头那些布置已全然不在,重新换成了一种……
嗯,很小妃嫔的布置。
皇帝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个形容,怎么说呢,若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新鲜!
是真的新鲜,生机勃勃的新鲜。
整个偏殿已经大变样,原先小厅的地方,摆放了一张榻子,可坐可卧。
走进去,便见内室里靠窗摆了一张镂花紫檀梳妆台,正中是一张圆桌,上头铺了一张嫩色桌布。
床帐子用的浅底春色梨花刺绣,月亮门的帘子用的翠鸟绕嫩柳枝图绣,青釉色的鲤鱼摆件,还有那床边那细颈瓷瓶上插着的各色花枝,处处漏出的一点小新意,让整个偏殿如置身春日,油然升起一股生机勃勃之感,一点儿也不像一个老人家住的地方。
这不正像他的小妃嫔那样,生意怏然,让人看了便心情愉悦。
“将东西给我,你们在此处待着。”外头传来声响。
皇帝转身看去,便见他的小妃嫔一脚踏入厅里,双手端着一个茶托,茶托上是一把童子闹春茶壶,并着几个同色茶杯,笑盈盈道:“万岁爷,您回来啦?”
“嗯。”皇帝眼中浮现一抹温柔,看着人走来。
莲花看向内室的高大身影,边走边解释道:“我方才去库房里头找给奶奶用的东西呢,又去泡了一壶茶,才不在的,撞见小喜子,才知晓您回来了。”
她走进内室,将茶托小心放在桌子上,摆正:“爷,主殿那头奶奶说还不能去,还没布置好,恰巧我给奶奶的布置也没好呢,咱们就先在这里待一待,您看如何?”
“好。”皇帝忍不住抬手,替她拂去发丝上的沾的一点灰。
莲花停住,待他手放下,才有所动作,抓住他的大掌,将他拉到桌前坐下:“爷,您还没用午膳吧?听大壮说,您太忙了顾不上用,饿不饿,累不累呀?”
不等他说话,她自顾朝外喊道:“小吉子,将温着的膳食端上来,要快些。”
“好嘞,主子,奴才这便去。”
此时此刻,皇帝才觉紧绷的身子,彻底舒缓下来,只定定看着她不说话,任由她张罗。
莲花放开他的手,翻过一个茶杯,提起那个茶壶往里倒水:“爷,您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听小吉子说,这是宫里新进的茶叶呢,跟往常喝的大有不同,说是换了供茶的皇商,味儿很好,奶奶也喜欢喝呢。”
说着,摸了摸杯子,觉得水温刚刚好,便将倒好的茶递到皇帝面前:“您尝尝如何?”
茶戒已过,爷应当能喝了。
皇帝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大掌握住她的手,就着一口气喝完。
莲花十分满意,觉得万岁爷真给面子,现下喝水也如她一般了,喜欢一口喝干。
她眉眼弯弯:“壶是刚拿出来洗干净用的,正好沾沾您的龙气,驱邪避灾,让奶奶用着更舒心。”
她想抽出手来,却没抽动,万岁爷仍然还握着她的手,而她的手还握着杯子。
“咦……”莲花觉察不对了,她忍不住凑近了些去看他的眼睛。
嗯,看清楚了,的确是心情不好。
万岁爷话很少很少时,就是心情不好,方才她说了那么多,爷就说了两个字,说明爷心情不是一般的不好,恐怕很糟糕很糟糕。
第692章 香的
莲花眉头皱起来,想了想,说道:“爷,您是不是累了?炭头说,您要注意歇息。若不然用了膳后,去床上歇息一会儿?呃……”
她忽然想起主殿布置还没好,现在的偏殿是齐嬷嬷的地盘,不由纠结了一会儿,道:“借奶奶的床歇息一二也可吧,把床铺换换便成。”
他们的床,如今留给齐嬷嬷睡了。
主殿里的床是新的,要比现在的更大,听说,让她打几个滚都没有问题的。
皇帝依旧没有出声,将她手里杯子抽出放回桌上,包裹着她的手,握在手中揉捏。
这样便是没答应了。
莲花一想也是,现在的时辰好像也不对,明日又是爷的生辰日了,好多事呢,听说,嗯,依旧是听说,后宫都布置上了,就是不知道万岁爷一会儿会不会有事出去。
“唉……”她摇摇头,心想万岁爷实在太辛苦了,重新提议道:“若不然我给您揉揉肩,缓一缓疲乏呀?”
说着就想挣脱他,走到他身后去。
皇帝没有应,拉住她,双手把她抱到大腿上坐着,轻轻地搂入怀中,低头埋入她颈弯,贪婪地嗅着她的味道。
只有这样,才可以抚平他内心深处藏着的嗜血杀意。
如今朝中牵涉甚广,若是都追究,都株连,那么要杀的人不知多少。
但若不杀,又不足以平息他的心头之怒。
莲花心疼了,她任由抱着,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背。
一定是有什么事,让万岁爷难以抉择了。
朝政大事,她也帮不上忙,只能默默陪着爷以作安慰了。
好半晌,她忽然想起来:“哎呀,爷,我身上都是汗臭味呢。”
她挣扎起来,今日在她的东西差不多搬走后,她就忙活上了,去库房扒拉早看好的东西,又指挥着人搬这个搬那个,忙得高兴极了,走来走去的,便是这样的天儿,都热出了一声汗。
皇帝闷闷地说:“不臭。”
她想低头闻闻,却闻不到,万岁爷抱着她,两人紧紧挨着,没地儿让她低头去闻闻呢。
她试着用力嗅嗅,鼻子里却全是万岁爷的气息。
她疑惑道:“怎么会呢?我今日干了好多事呢,都没更衣,一身汗,浑身黏糊糊的,不臭吗?”
“嗯,香的。”皇帝搂着她,只觉软绵绵的,心绪彻底平复下来。
莲花闻言,忍不住咯咯直笑,觉得好生奇怪,爷的怪癖实在太多了,她的汗臭味都爱闻。
她控制不住地笑了半晌,笑得皇帝不由柔和了眉眼,放开她些许,一手搂着她的背,一手放在她肚子上,让她稳稳坐在大腿上。
他抬头看着她笑,眼中情不自禁也漫上笑意。
待她笑够了,问道:“笑什么?”
莲花双眼水润明亮,咬着唇,过了一会儿才道:“爷您好奇怪呀,我出了那么多汗,不臭便很好了,怎么会香的呢?”
她才不信呢。
哎呀,万岁爷待她太好了,臭的都说成香的,让她心里甜滋滋的。
皇帝有些无奈,心情却舒畅了许多,他认真地道:“囡囡不臭,是香的。”
软软的香,很好闻,很可爱。
“咦?我怎没闻着?我闻闻。”莲花看说得真真的,不由抬起手去想闻一下胳肢窝。
皇帝不让她闻,重新将人搂紧,埋入她怀中,又狠狠吸了一口气。
放开她,一本正经道:“朕替你闻过了,是香的。”
莲花微张着嘴,愣了愣:“呃……”这样也行?
皇帝略一挑眉:“不信?”
莲花赶忙摇摇头:“哦哦哦,信信信,便如我闻万岁爷一般,都是男子汉味儿。”
皇帝:“……”
若他没记错,她眼中的男子汉味,是汗臭味吧?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小吉子的声音:
“万岁爷、主子,膳食都好了,是否开膳?”
早准备好了,就是里头动静不太对劲,他没敢进来。
“哎呀。”莲花一听,不得了,吃饭要紧。
她拍了拍皇帝,示意放她下来,接着朝外道:“快端进来。”
等都布好膳食,她起身给万岁爷张罗,又是盛汤,又是夹菜。
看着万岁爷吃,她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万岁爷用膳,真好看呀,一不小心便看迷了眼。
她情不自禁地坐在一旁托腮瞧着,嘴角噙着一抹笑容,都忘了夹菜了。
觉察她的视线,皇帝心中觉得满足,不由含笑回望:“囡囡也用一些?”
“啊?”莲花直起身子,看向那些菜,嘴里说道:“这怎么好,爷您吃,我不饿呢,不吃……”
说着说着,咽了咽口水,拒绝不动了,眼神黏在这上头。
也不知怎的,方才一心想着给万岁爷夹菜,只顾着看人没看菜,如今看到菜后,才觉得其实她也还能再吃一些的……
她舔了舔唇,馋了呢。
忽然,一块肉塞到嘴边,她下意识的张嘴接住,就听见耳边有轻笑声传来。
她望向旁边的人,眨眨眼,嘴里没忘咀嚼了两下,惹来万岁爷更大的笑声。
莲花也跟着憨憨的笑,神情非常满足,嘴巴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他的小妃嫔实在太可爱了。
皇帝心情大好,看着他的人吃,便是一种享受。
等彻底咽下,莲花笑眯眯赞叹道:“真是好吃,爷给我夹了我最爱吃的呢。”
给她擦了擦嘴角,皇帝温声道:“囡囡陪朕一起吃,如何?”
莲花点点头,高兴道:“嗯嗯,好。”
接下来,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将桌上的膳食吃了个干净,十分自得其乐。
等吃完,莲花才“哎呀”一声:“爷您吃饱了么?”
膳食将将是一人份多一些的。
皇帝捏捏她的脸蛋:“问的是不是迟了些?”
她吐吐舌:“吃得太高兴了嘛……”
再过半个时辰,是她吃糕的时辰。
记起此事,她道:“爷,您等下再用一些呀?我去瞧瞧糕好了么。”
风风火火的,说去看糕,便去看糕。
只是还没走两步,便被皇帝起身扯住抱在怀里,俯身亲过去。
他的小妃嫔,是这世间,他最好的良药……
第693章 毁于一旦
宫外。
一群人一瘸一拐,经过早朝一事,原先走在一起的人互相之间多了防备,朝着各家马车而去。
朝会上表露的事,无一不在表明,有人给他们捅刀子,捅刀子的人还不止薛平一个,人人都值得怀疑。
世家大族之间的合作,原本便是以利益驱使,彼此之间本没什么信任,都是为了利益。
先头答应薛平的联合,不过是见赵忠出来弹劾徐家父女,形势一片大好,又加之这些年他们被压制得太狠了,早心生不满,便听了薛平之言跟着一起反扑一波。
等斗倒了徐虎,朝中的势力便能重新洗牌,他们也能趁机重振在朝中声势,壮大势力。
可没想到形势急转,徐虎父女毫发无伤,反倒是薛平被拖下水,为了脱身推出赵忠,赵忠被清算,他们也被卖了,短暂的联合顿时土崩瓦解。
他们中的有两人,在方才的朝会上,当场便被刑部侍郎请走了,似昨夜被抓走的人,攀咬出了他们。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薛平,这个寡义廉耻之徒!
假惺惺出来辞爵,说得大义凛然,若不是那群武将鲁莽,不经意透露出的消息,他们几乎就信了。
好个老狐狸,打得好算盘,故意做出那番辞爵的状态,知道万岁爷压根不可能答应的,还想两全其美,差点就被他得逞了。
这群人撅着屁股被打时候,就已想通这些事,是恨毒了薛平。
待分别前,有人仇视地看了薛平一眼,冷冷道:“薛大人,望你好自为之。”
冷哼一声,一甩衣袖,硬忍着疼被车夫扶着上马。
薛平神色恍惚,对这些话毫无反应,从刑部尚书当庭搬出那箱罪证起,他便陷入了这样的状态之中,浑浑噩噩的,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知道,这些年的努力,彻底地毁于一旦,今后他恐怕成了孤家寡人,再也不会有人依附他了,还被许多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范公撸着胡须,优哉游哉路过他,看了他一眼,奇怪道:“薛大人不回户部衙门,莫非你也被打了?奇了怪了,老朽也没看到啊。”
薛平眼神涣散没有焦距,神思不属。
听到范公的声音,他慢慢转头过来,待看清了人,他目光有了焦距。
看着人精神抖擞轻松的神态,与他如丧家之犬的模样,天差地别。
一瞬间,他灰心丧气到了极点,比起历经三朝的老狐狸,他薛平终究还是嫩了一些。
忽然,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老狐狸从不做无用功,上朝之前,那些莽夫与老狐狸说了什么?
他的眼睛渐渐睁大,骤然望向范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一些都是被设计过的……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只是明白地太晚了……
他眼神重新失去了焦距,面色一瞬变得煞白,嘴里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不会的,怎会这样……”
范公掏掏耳朵:“薛大人说的什么?老朽年纪大了,听不清。”
薛平重新看回人,眼里的杀气和狠戾如狂风暴雨,肆无忌惮倾泻而出。
范公似被吓了一大跳,拍着胸脯直叫:“哎哟,哎哟,薛大人这是想吃人呐?可吓死老朽了。”
不理会范公,薛平咬牙,拔腿朝着薛府马车走去,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这次是真的要大祸临头了,要快,一定要快些,赶在被发现之前……
“薛大人跑这么快干啥?”一个一瘸一拐的武将走近问道。
“害怕咱们?”另一个不断吸气,小心走过来的武将答道。
“俺们也没干什么啊?”第三个武将和第四个武将互相搀扶着,也挨近过来。
不一会儿,范公旁边就站了一串龇牙咧嘴的武将,都望着薛平离去的方向。
看了一会儿,有个武将挠挠头,问出大家伙心底的想法:“话说我们为啥被打来着?”
“难道是因为帮薛大人?”
范公瞥了他们一眼,指了指其中一个武将:“你这瞧着太轻松了,挺杖打股是火辣辣的疼,每走一步都像上了酷刑,你若是想学云长公刮骨疗毒不皱眉头,也得逼点冷汗出来才像是真。”
“哦哦,谢范公指点。”那武将连忙道谢,开始运气,想憋点汗出来。
却忽然反应过来,摸摸头,不由嘿嘿直笑。
果然瞒不过范公啊,嘿嘿……
另外的人,似乎也明白了,也跟着尴尬的直笑。
他们为万岁爷办事,万岁爷哪舍得打他们啊。
那给他们执法的太监,压根没使劲,虽打得贼响,却一点事儿都没有,只一点皮外伤,他们皮糙肉厚的,压根没事。
第一杖下去,他们便意会了过来,个个装模作样起来。
在被打方面,他们可是身经百战的,经验十足,于是他们有人装作咬牙忍痛,有人装作闷哼,有人装作不堪忍耐嗷嗷大叫出声,加之混在一群被打的人之中,让人分辨不出来。
只最后多被打的那十杖,打得真了点。
有人小声问:“范公,您看出来了?”
范公不屑地冷哼一声,这点道行也想瞒过他?
没有答话,他淡淡道:“薛大人不想你们帮,那你们便不要碍人眼了。老朽听说徐大将军病大有好转啊,想来不出今日便能痊愈了。”
这群武将面色一喜:“真的?”
他们按捺不住了,互相招呼道:“走,去将军府瞧瞧去,范公,回见啊。”
一群人咋咋呼呼的,转眼活蹦乱跳地朝着自己的高头大马走去。
路上,有人武将犯上了忧愁:“明日万寿节,你们都准备了什么词儿给爷祝寿?借我抄抄。”
这是他们武将吃了没文化的亏,大部分人勉强能识字,还是皇帝下的旨,徐虎拎着棍子打出来的,不像那些文臣嘴巴能长花似的,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俺就准备了一句,祝吾皇万寿无疆。”他年年都是这句,憋不出别的来。
“哦哦,这句好啊,我也用用。”年年用这句,准没错的。
“我也用……”
一群人翻身上马,朝着将军府而去。
第694章 此处有异样
京师以北,辽北与辽东接壤处。
在一片地势较高的林子里,借着的灌木丛和岩石的掩护,曹德匍匐在林子边缘的石头后,盯着远处的村落。
算了算时辰,差不多了,他朝后打了个手势,意思是:都准备好了?
老刘等人分散匍匐在各处,看见手势,纷纷回应,示意准备好了。
曹德眯起狐狸眼,又看了一眼村落,无误后,当即又作一个手势。
一群内卫司伪装好的人四下借着掩体散开,三人一队,背上背着东西,朝着这些日子摸出来的路,向不同村子悄无声息而去。
曹德则带着另外两人,慢慢接近前哨村,那是当初老刘陈卫两人被赶出来的村子,是所有村子的前哨,最为警惕,最难攻克。
明日,他们内卫司与沈石要给尉迟昭送一份生辰大礼!
这些日子的暗中摸排,曹德知道这些私兵组成的村落,分了两大类人。
一类是经过岁月的磨砺,大多失去造反念头的人,这些人中,有与百姓通婚,与百姓融合得很好的人,只想和妻儿好好过日子,不想再有波折;
有逆王造反失败之后,怕被杀头,稀里糊涂跟着来到这里的人,他们本身不想造反,过惯了安稳的日子,更是不想造反;
也有当年心甘情愿去造反,却在这些年岁中平息了的造反念头的人。
另一大类,便是对逆王忠心耿耿之人,对当今天子恨之入骨,人数最少,却是私兵的高级头目。
尤其是那领头的头目,据说当年逆王救过他的命,逆王虽兵败山东,此人却矢志不渝,妄想有一日杀了当今天子,给逆王报仇,被薛平哄得团团转,甘心做马前卒。
便是此人喜用残暴手段,镇压反对之人,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练兵,企图将这支私兵练成一支强兵悍将,却不知人心已涣散,大多人不过迫于威势罢了,每日都是依葫芦画瓢,瞎练。
私兵不是一条心,非铁板一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与散沙也差不多。
那就好办了,加上皇帝提供的那条计策,若是落实,足以兵不血刃将这些私兵全部拿下。
这便是曹德这些日子来暗中查到的信息。
他还查到,这些人毕竟干着杀头的行当,虽说多年过去,却依旧较为警觉,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有哨岗在,尤其夜里十分警惕,那时想进村而不惊动人,十分困难。
尽管如此,却依旧有破绽可循,每日申时四刻前后,是最松懈的时刻,哨兵换岗,被操练了一日的人身心俱疲,各回各家关上院门,家家户户升起做饭炊烟,这是生活气息最浓的时刻,等晚饭过后,整个村子渐渐沉静,只有哨兵在村头村尾站岗。
冬日,这片地天黑得早,曹德他们便是利用这个时辰,潜入各村之中,找个隐蔽的地方潜伏起来,半夜将事儿办了,接着等待计策生效,等待沈石带兵到来。
他们此行,不能惊动任何一人,这么多个村子,都得潜进去不被发现,难度可想而知。
与此同时,沈石身着玄色铠甲,一身肃杀之气,将手下训练有素的士兵分成多股,带着人到指定地点,枕戈待旦!
说回京中。
苍澜院的偏殿里。
皇帝看着他的小妃嫔,如小蜜蜂一样忙来忙去,指挥着人布置这个,布置那个,连炭炉怎么摆放都有讲究。
他看得闲适,看得自得其乐,看得心中十分宁静,难得有这么放松的一刻。
说来也有意思,那会儿,两人用完膳后,又黏糊了一阵子,齐嬷嬷回来了,是放心不下他的小妃嫔,特地回来看看。
待看到他在,转头又急匆匆回了主殿,说还有些没布置好,得去盯着。
而他的小妃嫔,也忽然受了提醒,“哎呀”叫了一声,想起齐嬷嬷的房间还没布置完,定要在落日前布置完的。
回过神后,急急忙忙要开始张罗,张罗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来,又犹豫了。
这一老一少,老的为少的操心,少的为老的操心,互相为对方布置,反倒衬得他像多余的闲人一般。
看出了她为难的心思,他让她不必管他,干脆叫人搬了些奏折出来,他在偏殿中待着,陪着她布置。
此时,偏殿中皇帝阅完一份祝寿的折子,他放到一旁,起身走到窗边,朝着窗外看去。
他的小妃嫔说齐嬷嬷还有些家当要搬过来,她去看看。
看了一会儿,没看到人,他收回目光,转身之间,无意中扫了一眼床榻,待略过时,他发觉有什么不对了。
他移回目光,在床榻前盯了一会儿,终于知道什么不对劲了。
床下的木板,有一小块开了一条缝,往日这块长得像实木一般,许是搬家之中碰到了哪里,便凸了出来。
他眯着眼看着那处,心念之间,想起了当初他的小妃嫔,一手扶着床,一手在床边摸着什么,听到“啪嗒”的声音,一本专门用来夸他的本子就摸了出来。
当时便觉察此处有异样,却被她嘴里念念有词所吸引,没有深究。
此时暗格漏出了端倪,明晃晃出现在眼前,皇帝大为好奇。
他的小妃嫔究竟用这个暗格装什么,如此隐秘,连他也未曾告诉过,藏得严严实实的,在他面前都未露过任何端倪。
他的小妃嫔单纯得很,心里想什么,看一眼她的脸上表情,便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却没想到还能将此暗格瞒得严严实实的,想来十分不容易,真是难为她了。
皇帝更加好奇起来,心想若是不一探究竟,简直是对不起他的小妃嫔这番良苦用心。
这么想着,他当即走过去,俯身下去,手放到凸出一条缝的暗格上,直接合上,“啪嗒”一声,关得严丝合缝,完全不像挖了一个暗格的模样。
这声音,正是当初他听到的声音!
这下皇帝完全确定了,这便是他的小妃嫔,藏东西之处。
如此神秘,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皇帝四下探了探,暗格前没有一丝异样,他想了想,伸手到暗格对应的床底下摸索,忽然小指边缘有异样传来……
第695章 《劝学诗全集》
他精神一振,整个手掌探过去,便发觉有块木头略有凸起。
他往下拉了拉,拉不动,便换做往上一顶,“啪嗒”一声,暗格彻底打开在眼前。
他恍然大悟,难怪平日里发现不了,原来开暗格的机关设在了暗格对应的床底下,真是难为他的小妃嫔了,这样隐秘之处也能发现。
其实莲花能发现暗格,也是偶然之中的偶然。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在她跟小青刚搬进苍澜院几个月的时候。
那时候的苍澜院,说是半个荒园也差不多,之所以说是半个,那是因为在莲花与小青的努力之下,偏殿附近的半个园子都被整了一遍,荒草荒木拔了砍了当柴火,地整一整,自给自足地种瓜种豆种菜。
剩下那半个园子,她们那会儿压根没空档整,也整不了那么多,每日忙着生计,偶尔有空去逛御花园做消遣,那也是奔着有吃的去的,哪有哪个闲情逸致整些不相干的?
直到后来,在她们的费尽心机之下,能吃得饱饱的了,又加之剩下主殿那边的半个园子,很多柴火,冬日快到了,她们才奔着割柴火去寥寥草草整了一整。
便是这个时期,有一天,劳累了一日的莲花,跟小青一道美滋滋地吃了顿还算丰盛的晚饭,匆匆地打水洗了洗身子,便累得眼睛睁不开了,要爬上床呼呼大睡去。
更衣时候她听到有什么掉到了地上,也没注意,当时实在太困了,脑袋都困成了一团浆糊。
只是第二日,睡美了,起床准备干活前,她习惯性地摸摸袖兜,发觉先头剩的一角银子没了,这才想起昨夜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
于是她满地儿找,肉眼能瞧见的地方都没有,瞧来瞧去,最后觉得兴许是滚进了床底下。
若是一文钱,她还能忍一忍不找了,但是那可是一角银子呢,整整二钱,没了要心疼许久呢。
一想到这二钱银子,她卷起袖子撅着屁股便爬进床底下找,借着零星的一点儿光,她摸呀摸,摸了一手的灰,身上脸蛋都是灰,最后十分幸运的找着了,果然是在床底下。
她很是高兴,却在退出床底的时候,乐极生悲,一不小心脑袋瓜子往上顶了一下,恰巧顶到了这暗格的开关,于是这暗格便弹了出来。
她捂着脑袋出来时,发觉床前多了个抽屉,还装了东西,十分新奇。
她以为装的是好东西,要发财了,朝里头瞧去,扒拉了扒拉,好些破烂啊,一坨一坨的符纸,还有个发霉的小稻草人,银子什么的,都没有。
她气鼓鼓地说了声晦气,将这些破烂全拿出去,丢进了灶头,当了柴火。
这便是暗格的发现由来。
以前她没什么东西放的,故而也不想,后来她要干大事时,在偏殿中找地儿藏,找来找去,竟然发现哪都不保险,最后才想起这个暗格来。
也便是那时起,她悄咪咪的用着这个暗格,谁都不知道的,心里时不时升起一股窃喜和嘚瑟,直到无意中被小吉子撞见……
现下又多了一个人发现,还是她最担心的人……
此时,皇帝看向打开的暗格,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旁边叠放着几本书。
拿起小盒子打开一看,是那块蓝田玉平安扣,被收得好好的。
他记得她说过,她贴身戴着的是他的蟠龙玉佩,再贴身戴一块戴不下了,但是戴在腰间,她又怕磕碰坏了,所以她收起来了。
这块平安扣被她这般用心对待,皇帝感到很窝心。
将盒子合上,原封放回原位,皇帝看向那几个本子,最上头的是睡前小故事,是她近日一直在写的。
他翻了翻,上头又多了几个故事,大略看了看,这些故事都透出一股浓浓的他的小妃嫔的风格。
简简单单的大白话,单纯的语言,很实诚的记叙,写的都是发生过的事。
翻到最后一个,竟然是秋千被烧的故事,写得活灵活现的,字里行间充满了痛惜和悲伤,写得可怜巴巴的。
看看最后写的什么:小瓜瓜,你母妃的第一个秋千,就这么被你父皇烧了,那可是一个很好玩的秋千啊,可有意思了,让小青推着像鸟儿飞上了天一般,好好玩的。可惜,唉,就这么没了,母妃也只是玩了一小会儿而已,但母妃知道你父皇是为了母妃好才烧的,只是母妃觉得其实也可以不烧,放在那儿做个摆设也成,这样小瓜瓜长大些了,也可以坐一坐呢,若实在要烧,也可以当柴火呀,那都是上好的柴火呢,烧得可旺了,红通通的火焰……
皇帝眼角抽搐了一下,没想到她还记着此事。
心里浮现一丝无奈,他将睡前故事放到一旁,接着看下一本。
这一本没有名字,但皇帝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他先前看过不下一遍,这本正是那本全是夸他词的摘抄本。
他直接翻到最后,看到上头又添了几条,心里十分满意,他的小妃嫔对他的优点又多认识了几分。
翻完这本,他放到一旁,看向下几本。
下头前几本是诗集,都是他找来送与她的,其中那本诗经,被她用布包得好好的。
此时皇帝心里妥帖极了,只觉得他的小妃嫔哪哪都可爱,哪哪都可人,难怪要珍藏这么严实,原来这些东西,大多是他送的。
他噙着笑,将几本诗集一一放到一旁,看向最后一本。
“嗯?《劝学诗全集》?”
有这样的诗集?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皇帝稍稍疑惑了一下,看封面上的字,认出是他的小妃嫔写的,略一想便想通了,心想兴许是她特地摘抄出来,给腹中的皇儿准备的吧,真是用心。
别看他的小妃嫔娇娇憨憨、大大咧咧的,待她关心的人十分用心,而今还有一颗身为人母的慈爱之心,让他心里妥帖得很。
怀着欣慰和怜爱的心情,皇帝含笑翻开《劝学诗全集》,只是才第二页的内容,便让他笑容凝固在了嘴边……
第696章 青筋直跳
这第二页,赫然写着:《论小门小户的散养娃娃大法》!
分了两行写,字大得很,占了一页纸,十分醒目,皇帝想装瞎都不成……
说到这本书的题目,当初小吉子找出种种理由,好说歹说,终于让莲花将封面换成了《劝学诗全集》。
但是,她依旧很喜欢《论小门小户的散养娃娃大法》这个题,于是只肯放到第二页,说什么也不肯撤下来了。
小吉子劝得口干舌燥,也不能让她改变主意,因为她有她的理由,她想这本书是见不得万岁爷和齐嬷嬷的光的,那这题目放在第二页,跟撤掉又有什么区别?
于是就这么保留了下来。
此时看在皇帝眼里,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都不用想,他便知道,他的小妃嫔这是又写了什么石破天惊的东西!
瞧瞧这一行《论小门小户的散养娃娃大法》,多么的有意思啊。
小门小户?!
她管宫里叫小门小户???
这便罢了,勉强能忍忍,小就小吧,谁让他如今将她困在苍澜院,不让她出去?说小,该当的。
但是接下来两个字,那是什么意思
散养?!
散养谁???
皇帝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光是题目,就抵得过从前她犯的所有事儿了,还远远不止!!!
他此时脑海中蹦出的第一反应,那便是这标题该折合成多少顿打,才能让她打消念头,将她掰正过来,让他消气。
却发觉头一次算不清,恐怕得日日给她松松发痒的皮,连松一个月,才勉强能让他平息。
皇帝不断地调整呼吸,让自己暂且冷静下来,后面指不定还有什么惊吓等着他,这才刚翻开第二页而已,若就这样便受不住了,还怎么翻接下来的几十页?
他觉得这世上,只有他的小妃嫔能让他反应这么大,恐怕连谋反这样的消息,都不会让他心绪波动这么大,管不知如何管,不管又怕娘与孩儿一起歪。
皇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感觉做好了准备,才翻到第三页,一看,愣了愣,竟然是见过的老面孔:《华清池捞鱼十大技巧》。
他接着往下翻,一样样技巧浮现在眼前:《秋千的搭建法子》、《甜甜的葡萄与葡萄架子》、《泥娃娃怎么捏怎么画》、《香香的烤红薯需要的泥窑》、《凫水的几种法子》、《弹珠的玩法大全》……
掏鸟窝捕蝉种瓜种豆修瓦漏等等等,连御花园有哪些东西可吃都写了进去,写得门儿清。
除此以外,还涉及了一些宫里用不到的技巧,譬如如何设陷阱捕野鸡抓老鼠、杂货铺的赚钱法子等等。
总之涉及的东西五花八门,范围极广,什么都有,似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写得随心所欲又用心良苦。
这仅是第一部分,皇帝甚至有种感觉,看了这些内容,丢进荒山野岭也能靠着里头的法子,不会饿死。
客观来说,有些东西是十分有用的,比如里头写的杂货铺的赚钱法子,就清清楚楚的写了哪些人最喜逛杂货铺,百姓最爱买什么,每个进铺子里的人大概会花多少银子,如何兜售较好,还很严谨地点出了这是哪年看到的,现下兴许会变,但法子是相通的,开杂货铺可以试试这么做。
开杂货铺在其次,这一页是很详实的民生反应,让皇帝一眼就看出当时的百姓生活如何。
看到这里,皇帝又是好笑,又是头疼不已,这是他的小妃嫔用尽毕生所学写出来的吧?
的确是她的一片慈爱之心,将她最好的都给写了出来,写得极其详细,可是这实在是有些歪了……
说学这些没用吧,可偏偏每样都是实实在在的技巧,但要说有用吧,却又像小打小闹似的,东一丢西一撮的,十分杂。
都学了不知会将人学成什么样,便是一个大人学了,既不能成为工匠,也不能成为商贾,什么都不能。
兴许会成为像他小妃嫔这般的人?
但他的小妃嫔是独一无二的,即便别人学了,也不能成为她。
皇帝摇摇头,心情十分复杂,不知该如何评价。
他接着往下看去,就见这第二部分,写的是怎么用她独有的方式,“教”肚子里的娃娃,七八个月学爬,一岁咿呀学语,二岁会跑会跳,直到这里都是很温馨的。
只是从三岁开始画风突变,竟是开始教怎么玩的。
皇帝正要看下去,却听殿外传来人声:
“奶奶先头的地方小,冬衣与别的衣裳都是放一起的,咱们待会儿替奶奶收拾,便分成不同箱笼把,将厚实的衣服往外放,这样回头就好拿了。”
是他的小妃嫔回来了。
皇帝反应极快,当即按着先头的顺序叠好那几本书,原样放回暗格之中,正想合上暗格,却停了下来,他目光落到最后一本书上。
这本书他还没看完,暂还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等搬到主殿后,不知他的小妃嫔会藏到哪去,他可不敢保证还能再找出来。
只是若拿走了,难免会被她发觉。
犹豫之间,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
最后,皇帝鬼使神差地将书抽出来,揣入了怀中,接着“啪嗒”一声,将暗格合上,快步走回来,一本正经地坐回原先的位置,拿起奏折。
整个流程,一气呵成。
偏殿外的莲花,跟小青他们说着怎么收拾时,似听到一声隐约的“啪嗒”声,她耳朵竖了竖,停下了嘴里的话。
“主子,怎么了?”小青问道。
怎么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抬着箱笼的小吉子和小林子也不由望过去,都有些奇怪。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莲花满是疑惑,总觉得自己在哪听过这种声音,很是熟悉。
三人齐齐摇头。
“哦……”兴许是她听错了,好吧。
她晃晃脑袋,说道:“走吧,等将奶奶衣裳收拾好,就差不多了呢。”
她边走边对小吉子道:“你和小林子,待会儿去主殿瞧瞧,看看奶奶要不要帮忙,她和张总管都去了一日呢,定然累了。”
刚说完,却忽然又是一顿,她想起来了,那声音是,那声音是……!
第697章 囡囡回来了
小吉子正想应下,看她这反应,以为漏了什么事,问道:“主子,是想起了什么吩咐?”
莲花没有理会他的话,联想到万岁爷在屋子里,想到那个可能,她不由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她“啊”出声,满脑子“完了完了”的想法。
那暗格里的东西,不方便交予别人搬到主殿去,她还想等都好了后,她收拾成个小包袱,让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搬过去呢,到时她再找个谁也注意不到的地儿藏,这回连小吉子也不让发现。
扶着腰,急急忙忙走到偏殿门口,连身后的几人让她慢些也顾不上了,一脚踏进偏殿之中,快步走到月亮门前。
却见万岁爷刚好抬头,仿佛刚发现她回来似的,冲着她温柔的笑:“囡囡回来了?”
待看清她的模样,万岁爷眉头不由一皱,将手中奏折放下,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理了理她的头发,关切道:“怎么了,如此着急?”
莲花眼睛眨巴了眨巴,难道爷没发现么?
她狐疑地打量了皇帝几眼,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床榻,倒是没发现什么异样来……
只是总觉得不对呀?那声音难道真是她听错了?
皇帝心中暗道庆幸,方才就那么一犹豫,让人走近了,她在外说的话,他在里面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小妃嫔耳朵这么好使,就轻轻的“啪嗒”声,她在外头便听见了。
幸好反应得快啊,否则就被发现了。
这种感觉,如做贼一般,有种心虚的心惊肉跳之感。
不过这些,都在看到她急急忙忙进来时,通通烟消云散。
他皱着眉头拉过她,肃着脸道:“囡囡,你如今月份已大,不可像往日那般,走得如此匆匆,若是磕着碰着可如何是好?”
莲花总觉得万岁爷与她听到的声音有关,却找不到证据,一直在思索。
闻言,她不经大脑道:“啊?我那不是急了么。”
心里还沉浸在害怕被发现的事儿上。
皇帝心知肚明,却仍旧问道:“急什么?”
果然很担心他知道,难怪书封写的《劝学诗全集》,起的名很是那一回事,合着是怕他发现呢!
只是此事与她走得快是两回事,与她相比,她写的那本书也就微不足道了,这必须让她懂。
“我以为…”莲花刚开口,便回过神来,那个她不能让万岁爷知道的,这不好说呀……
她顿时心虚起来,眼神闪闪烁烁的,支支吾吾解释不出话来了。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将她脸掰正,认真地道:“小乖乖,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必急,在朕眼里,什么都没有你重要。像方才那般不管不顾地走,朕会担心。”
看着万岁爷认真的眼神,莲花愣愣的。
万岁爷这么一说,心里好像觉得那事也不重要了呢……
她心头渐渐浮起愧疚,知道自己确实是冒失了,还差些误会了万岁爷……
同时心里又满满当当的,被爷珍视的感觉,真的好好呀。
她拉拉皇帝袖子,小声认错道:“昭哥哥,我知晓了,下次不这般了,你别担心……”
“嗯。”皇帝俯身下来,亲了她一口,觉得她这模样,又乖又可爱,甜极了。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赧然笑容,忍不住投入皇帝怀抱,在他怀中撒娇磨蹭:“爷,您待我真好呢。”
皇帝搂住她,眼中有了笑意:“朕不待你好,待谁好?”
这话让莲花心里喜滋滋的,她赖在皇帝怀里不起身,脸蹭啊蹭啊,蹭着蹭着,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万岁爷的胸膛,怎么硬了些的?
她不由“咦”出声,稍稍离开了些距离,抬手就想朝着她觉得硬的地方摸去。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先头担心她都忘了这一茬了,真是要命。
他立即抓住她的手,往他脸上摸去,在她不解中道:“明日受百官朝贺,囡囡觉得朕此时如何?”
莲花恍然大悟,爷这是在问她要夸呢。
爷本不关心这些的,是她私底下听说,歇息不好坏处多的是,其中一条就是变得难看。
于是为了吓唬万岁爷,让他乖乖早些歇息,便在夜里上床前,与爷嘀咕,说歇息不好会如何如何。
最后说到变得难看时,她心里虽不这么想,面上却真真的说:“爷,炭头不说前,我还不注意呢,如今一看,您的确比前头长得难看了些,哎呀,这么好看的郎君,因着歇息不好毁了,唉,真是可惜了~”
边说边叹息,说得跟真的似的,吓得千年不照镜子的爷,破天荒去照了她的铜镜。
那会儿,她还在旁边有理有据地说,脸皮子这边糙了点,那边厚了些,说得爷脸都黑了。
最后一个憋不住,她不小心笑出了声。
于是那天夜里,她被爷罚得嗷嗷叫,具体罚的什么,唉,不说也罢,总之爷的怪癖很多就是了。
只是这事之后,万岁爷便时不时问她一句,他的脸恢复如常了么?
她知道爷在逗她呢,只是她惹的祸合该自己埋的,只得每每使劲夸万岁爷好看,爷才心满意足放过她。
此时此刻,她心里高兴,当即意会万岁爷想要夸,没忍住使劲摸了摸他的脸,将什么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器宇轩昂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见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皇帝暗自松了一口气,最后亲了她一口:“囡囡不是还要替齐嬷嬷收拾?”
“哦,对哟。”她惊呼一声,都差些忘了呢,把小吉子他们和齐嬷嬷的箱笼,都忘在了外头。
她让皇帝自个儿先忙着,她得去忙了,刚匆匆走两步,在皇帝的注视之下,改做了稳稳走到门口,将小吉子他们招呼进来。
“小心些,这箱笼比门大呢,慢慢抬进来,不急不急。”她在里头指挥道。
小青搭把手帮着将那箱笼侧进门口。
小吉子道:“主子,这有我们呢,您先远些,莫磕着碰着。”
刚才自家主子急急忙忙进偏殿,吓了他们一跳,着急忙慌地放下担子,去瞅了一眼,才放心下来。
哎,自家主子哟……
不过有万岁爷的话,自家主子想来不会那样了,这方面,主子还是很讲信用的。
第698章 一样一样数
听了话,莲花退远了些,待那箱笼抬进了门口,她放心了。
她转头走进去,就看见了皇帝似一直在温柔地注视着她。
莲花嘴角不由自主翘起来,她抬脚就冲着皇帝走去。
等走到人前,她扯着皇帝袖子摇了摇,撒娇道:“爷,奶奶的屋子快收拾好了呢。”
皇帝坐着不动如山,含笑着夸道:“嗯,囡囡真厉害,布置得很好。”
莲花眉开眼笑,她想听的就是这话啦,万岁爷真懂她。
又与万岁爷说了几句笑,等小吉子他们将箱笼抬进内室,恰巧皇帝有事离开,她便呼哧呼哧的准备与小青一起干活,让小吉子和小林子去帮齐嬷嬷。
但小吉子见皇帝走了,放心不下,他让小林子去,自己留了下来。
箱笼前,小青分拣叠好,递给小吉子放到对应箱笼,莲花坐着瞧。
在三人的劳作之下,齐嬷嬷的衣裳很快便收好了。
莲花站起来,叉着腰看了一会儿,夸了小吉子和小青几句,觉得十分满意,宣布正式收好,可以收工了。
接下来,她嘚瑟地开始在偏殿中转圈圈,只觉得哪哪都满意,很适合齐嬷嬷。
待转到床榻前时,她歪着头,将床榻前的板子仔仔细细看了一眼,觉得应当是发觉不了的,遂放下心来。
想了想,现下也差不多了,她清了清嗓子,面色不自然地开口道:“咳咳,那个,小青、小吉子,你们在门口待一会儿,我要独自欣赏欣赏奶奶的房间。”
“是,主子。”小青没想那么多,她当即应答,福了福身子,转身就准备往外走。
小吉子心里憋笑,自家主子特地在床榻前盯了好一会儿的动作,瞒不过他,他知道主子是想支开他们,好将秘密藏的东西取出来呢。
他故意调侃道:“哎哟,主子,这可使不得啊,您的安危比奴才们的命还重要,怎能让您一个人待着?若不然奴才在您身后陪着您,您走哪,奴才们便跟着转到哪,保管让您看不到,如何?”
闻言,小青停步,小吉子说得有道理啊,他们都出去了,留主子一人怎么行?
莲花一听,气鼓鼓的,狠狠瞪了一眼小吉子,心知这太监又皮痒了,故意的。
她哼哼一声:“那你出去,在门口待着,留小青陪着我便好。”
“哎哟,主子,这怎么能成,奴才……”小吉子还想假装墨迹几句,见到自家主子摸上了腰间那根藤条,于是十分干脆:“好嘞,主子您说得对,奴才这就出去,您好好欣赏,好好欣赏,奴才不碍您的眼。”
说着陪着笑倒退几步,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等他出去了,莲花走到小厅里往外瞧了几眼,见小吉子站得直直的,端端正正杵在门口一脸严肃,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待要转身时,想了想,觉得有些不保险,又对小吉子道:“那个,小吉子呀,若是万岁爷或奶奶来了,你记得喊一声,不,不是,是通传一声。”
小吉子笔挺的站姿丝毫不便,嘴里麻利地道:“好嘞,奴才遵旨,您等着瞧好了,奴才保管一见着人便通传,让您‘欣赏’得放心~”
莲花点头赞许:“不错不错,很好,便是这样。”
她转身回来,看见牛高马大的小青,顿了顿,这事吧,让小青知道了也没什么,而且她与小青早培养出了偷鸡摸狗的默契,小青又老实,不像小吉子那么油滑。
她眼珠子转了转,嗯,就这么办吧。
于是她招招手,让小青跟着她过去,让小青帮她在床底下摸那机关。
“就在这处底下的床底,有个小凸起的,怎么样,摸到了么?”莲花眼巴巴地问。
若不是她蹲着不大舒服,她就自己来了。
小青顺着去摸,她没明白自家主子要干什么,却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因为自家主子总是有道理的。
摸了一小会儿,她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莲花精神一振:“朝上按一下。”
话音刚落,“啪嗒”一下,暗格出现在眼前。
小青吓了一跳:“主子,这是……”她竟然从未发现呢。
“嘘……”莲花比了个手势,小青赶忙捂着嘴巴。
朝暗格看去,见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莲花拍了拍胸脯,大松了一口气,万岁爷果然没发现呢,先头是幻听了。
真是做贼心虚,自己吓唬自己。
她就说嘛,她藏的东西,这么严实,爷怎么会发现呢?
这么想着,她又有点嘚瑟,伸手粗略地扒了扒那几本书。
瞧瞧,这书的顺序都是她先头放的呢,第一本是睡前故事,第二本是摘抄,这不就是她放的顺序嘛。
她可聪明着呢,特意记了自己放的顺序和位置。
莲花边将东西搬出来,边道:“小青,那里有块布,你取来,咱们将里头的东西收起来。”
“哦哦,好的,主子。”即使小青再笨,也知道自家主子在做什么鬼鬼祟祟的事情。
她什么都没多问,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很快就将布拿来了。
莲花坐到床沿上,将那块布摊开,将东西一样样放进去,一边放一边数:“这是爷的平安扣,这是给小瓜瓜写的故事,这是夸爷的本子,这是爷送的诗经,这是……”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小吉子的声音:“齐嬷嬷,您回来啦?您辛苦了,先头主子怕累着您,特意让……”
莲花吓了一跳,再也来不及细数,急急忙忙将剩余的书一股脑放到了布上头,开始打包成个小包袱,嘴里也没忘记对小青道:“小青,你你你,你去挡一挡。”
“是,主子。”小青应完,十分默契地转身走到小月亮门前,回头问道:“主子,这样挡可以么?”
莲花抽空看了一眼,见牛高马大的小青往那一杵,外头完全看不见她,答道:“对对对,就那么挡着。”
手脚麻利地打包好,绑了个结,就想找地儿藏好,却忽然想起,这偏殿往后是齐嬷嬷住啦,若藏在这里,往后就不好拿出去了,定然会被发现的。
第699章 藏在深处的喜好
眼见小吉子挡不住,齐嬷嬷就要进来,莲花急得团团转。
最后灵机一动,盯上了小青。
记着万岁爷让她不能急的话,她小声招呼小青过来,将包袱一把塞到小青怀里。
见到小厅有人影进来了,她面上整了整神色,使劲地咳了咳道:“小青呀,这些日子,你识字不少了呢,我很是欣慰,这些书你暂且拿去多学学,回头再还与我不迟。”
小青愣了愣。
莲花赶忙眨眨眼,比了个口型,让先收着,到了主殿再还与她,谁也不许看。
小青了然地点点头,紧紧抱住包袱。
原本被胖丫搀扶着回来的齐嬷嬷,在走进屋之前,听着小吉子说着四五不靠六的话,越听越奇怪。
当下便觉得莲花是不是要做点什么要瞒着她的事,毕竟她见莲花用这招对付皇帝,见得多了。
她没有揭穿,也不管小吉子怎么插科打诨,如常一般走进屋里,来不及看其他,便先朝着内室瞅去。
却听见小闺女与那高大的小宫女说着什么读书之事,待看到了人,再看看四下,无一丝异样。
她奇怪地看了一眼低着头在旁边的小吉子,心想莫非想错了?
“奶奶,您回来啦?累不累呀?”莲花像刚发现齐嬷嬷进来了一样,当即走过来,笑得又甜又暖。
齐嬷嬷情不自禁也露出一丝笑意来:“不累,老奴还挺得住。”
莲花走到齐嬷嬷身边,仔细瞅瞅,觉得精神还不错,才放下心来,对小吉子道:“先头的茶凉了些,你快去泡壶温茶来,奶奶定然渴了。”
“得嘞,奴才这便去。”小吉子应一声,一咕噜就朝外溜去。
谢天谢地谢谢主子救了他,他这后背啊,被齐嬷嬷看得冷汗都出了。
跟小吉子说完,莲花又对提着包袱的小青道:“小青,你去将灶头温着的红枣山药糕端来,这道糕养脾胃的,最适合奶奶吃了。”
“是,主子。”小青紧紧抱着那包袱,低着头朝外走去。
齐嬷嬷多看了一眼那包袱,看着那棱角是书的模样,有些疑惑,是真的多想了?
“奶奶,您饿不饿呀?”莲花挽着人,见齐嬷嬷看了一眼那包袱,顿时有些紧张,连忙岔开注意力。
不待人有所反应,她又挽着齐嬷嬷往前走,自动自觉道:“哎呀,奶奶,您整整忙了一日呢,快来坐一坐,歇一下呢。本该我操心之事,却让您操心了,我心里都不好受呢,下回可不要那么累了,累着您,我会心疼的。”
害怕齐嬷嬷发现是真,但心疼齐嬷嬷也是真。
齐嬷嬷转过头来看向莲花,心里窝心得很,含笑拍了拍她的手,应道:“哎,奶奶都知晓,下回便听你的。”
苍澜院主殿是新修缮的,又人多眼杂,这后宫里腌臜的手段多的事,她不去看过实在不放心,皇帝命张庆特地料理此事,也是怕有宵小之辈动了手脚。
莲花高兴了,又献宝似的让齐嬷嬷看看偏殿,喜不喜欢,是她费劲了心思布置的呢。
齐嬷嬷前头回来时,都没来得及看,知道皇帝在,转头又走了,怕主殿布置不完,耽搁了功夫。
此时经提醒,她朝着周遭看去,这才留意到整个偏殿大变样,顿时有些发愣。
怎么……这是她这个老婆子的卧房?
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看着春日一般花枝招展的布置,她第一反应就是太鲜活鲜嫩了,她这老婆子怎适合这样的颜色,倒是适合小姑娘家家才是。
这么想着,她先是夸了几句,才将心中顾虑委婉说出,还是换一换为好,免得遭人闲话,为老不尊。
莲花当即不赞同了,道喜好不是以年纪论的,只要色儿不逾制,喜欢便好,奶奶怎能为顾忌他人想法而忽略了自己?
她道,况且谁说老人家只适合那些沉闷的颜色,自己的屋子定然要布置得自己喜欢呀,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呢,辛苦了大半辈子,还不许有点自己的喜好么。
最后她说,苍澜院的大家伙儿们都觉得好,都觉得适合呢,她还特意问了万岁爷,爷也说甚好,何况别宫的人轻易也来不了,便真有人来说闲话,那就赶走好了,奶奶放不下脸面去赶,那就她来赶。
这番话,胖丫很是赞同,也跟着附和说嬷嬷住这样的屋子,都能年轻几岁,不必管旁人想什么。
她是极喜爱这屋子的打扮的,看了便觉得高兴。
齐嬷嬷听后哑口无言,将目光重新落回屋子里。
她这一生从来都是为别人而活,庄重谨慎,克制得很,早已摒弃了自己的喜好。
此时此刻,才恍惚记起,从前也有过喜好这么鲜嫩颜色之时,只是却从未用过这样的颜色,便是得赏了一匹嫩一些的布,她也是要收起来,从不用的。
等年纪大后,不知何时,眼中满是暮气沉沉的颜色,人也像染上了暮气一般,过得没点儿盼头,直到来到苍澜院前都是如此,等来了苍澜院后,日子是鲜活起来了,对卧室却是不甚在意,能睡觉便好。
现下,乍一看这屋子的布置,她一时有些不习惯,心里却是不排斥的,甚至有些隐隐的欢欣,仿佛圆了十几岁的闺阁梦一般。
小闺女将她的喜好,抓得牢牢的,也不知从哪看出来的,毕竟她早将喜好藏在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知道。
涓涓暖流,流进心田。
齐嬷嬷拍了拍莲花的手,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却望着屋子里的布置,一点点望去,舍不得移开眼……
……
薛府。
薛长贵忧心忡忡,他从未见自家老爷如此无力颓败过。
自家老爷是下午回来的,一回便找他,他以为是找他问郭家之事,于是见到人的第一时间,便将状告郭家的那个孙达料理好之事禀告了。
见人没什么反应,他接着又将郭家大少爷明日要出城,某时要他们会借护送之名,将去向告诉那些用郭家仇人名义请来的高手,在出城后,便结果郭家大少爷那两条人命。
第700章 忤逆
两件大事禀告完,自家老爷却没什么反应。
薛长贵等了好一会儿,小心去提醒,才见自家老爷精神恍惚地摆摆手,让他自己看着办。
又过了半晌,他家老爷似刚惊醒,猛地起身看向他,让他赶紧联系那些来京的边将,便说京中危险,速速离开京城。
待他想去办时,老爷又突然叫他回来,满脸恍然地说不能去,不能去,嘴里喃喃自语,声音越说越低。
最后,他隐约听到句什么“一去薛家顷刻便塌”这样的话来。
暗道自己许是听岔了,薛家根深树大,怎么可能会倒?尤其当朝贵妃是薛家小姐,自家老爷又深得圣宠,得了忠义伯的爵位。
他等了好半晌,自家老爷才重新回过神来,似有什么难以抉择,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用左手写了一张纸条封好交予他,让他飞鸽传书联系那边。
自家老爷会用左手写字,他是知道的,只是从不轻易写,若是写,那便是要联络重要之人。
收到命令后,他匆匆走出自家老爷书房,却在转身之时,看到老爷精气神仿佛被什么抽空了一般,神情极其恍惚。
薛长贵穿过薛府中的重重走廊,朝着薛府大门走去,此事要小心为上,飞鸽是不能从薛家出来的。
他走到半道,遇见了一个人,赶忙垂头问好,等人走过,才敢起身。
望着人的方向,去的似乎是自家老爷的书房。
薛长贵不敢多看,接着匆匆朝着薛府外走去,他刚出府,便有人暗中跟上,让人毫无觉察。
薛长贵遇到的人,乃薛家三少爷——薛麟玉,是薛平最爱的儿子。
薛平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这个儿子,传言中有次酒醉后,还亲口说出薛家以后就靠麟玉了这样的话。
从薛平的几个儿子来看,薛麟玉的确是最聪慧的那个,只是这性格却很是刁钻乖张,十分霸道,常常将两个大哥欺负得敢怒不敢言,还以此为乐,薛平却从不管。
此时,他满脸不甘,浑身带着煞气,朝他爹的书房走去。
书房中,薛平脑中千百边思索如何破局,却不得其法。
审时度势,在朝中纵横了几十年,到头来却被区区一群莽夫搅和得乱了心神,如此儿戏的计谋,却偏偏十分有效,让他乱了阵脚。
他发现的实在是太晚了……
他想过一不做二不休,只是刚起个念头,便知道无望了。
与他有关的边将,早已被皇帝设局,召了回来,等待这些人的,只有死路一条,那条路走不通了……
尤其现下的尉迟昭,深不可测,此举无异于蜉蝣撼大树,只能自取灭亡。
宫里那条道也走不通了,婉君没有儿子,他安排进宫的钉子,若是不出他所料,皇嗣之事出后,已被拔干净……
现如今,想想怎么保住薛家才是真的……
只是薛家真的能保住吗?
他陷入了迷茫之中。
“爹!”
一声厉吼,将薛平从思绪中唤醒。
他抬起浑浊的眼眸看去,便看见他的三儿子出现在门口。
薛麟玉喊完人,愣了愣,他爹怎么这副模样……
薛平面上勉强挤出一抹慈爱的笑意来:“是玉儿来了啊,找爹什么事?”
薛麟玉觉察到薛平此时,与往日十分不同。
但他不想管,此时他的心中正满腔怒火和不甘,无处发泄。
他当即质问道:“爹怎将到手的爵位推出去,难道你不知爵位多难得吗?”
原来是此事,薛平了悟,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他有些疲累地摆摆手道:“玉儿,此事复杂,爹不好同你说,只是这爵位不是属于我们薛家的,与其让人拿了去,不若……”
薛麟玉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一般,怪叫一声打断,怒气冲冲道:“笑话,既然赐了我们薛家,便是天王老子,也休想……”
听到那四个字,薛平心头一跳,低声喝道:“住嘴!”
薛麟玉怔了怔,他爹从未如此严厉与他说过话。
觉察自己太凶,薛平面色缓和下来,起身苦口婆心道:“玉儿,爹也有苦衷,你还小,有些事爹不便告诉你。在府中如何都依着你,只是在外头,万万不可像方才那般说话,那是犯忌讳的……”
“爹是要我像你这般,人前人后两个样吗?”薛麟玉道。
他讽刺一笑:“外头传爹淡泊名利,乃清流之楷模时,儿子还不相信,你什么时候这么高风亮节了,哈哈哈,却没想到爹为了这些虚名,将爵位都推却了,哈哈哈哈,好得很啊,若是他们知晓爹你做过什么,恐怕得割了自己的舌头。”
被自己最看重的儿子这么讽刺,薛平面色越来越难看。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性子不好,桀骜不驯,对一般人没什么好脸色,但从未对他这般不敬过,且那不过是小毛小病罢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人只够聪明,能担事儿就成。
但今日,他发现他错了,他的儿子连他都敢顶撞。
这样的话,是他一个做儿子的能说的吗?
听到最后,薛平气血上头,胸腹起伏不定,忍耐着脾气道:“谁教你这般与爹说话的?”
薛麟玉闻言,非但不收敛,反而直接挑衅道:“是你教的啊,爹,你怎么忘了?七岁时那老女人不想我过道她名下,我打了她,爹你不是还说打得好吗?”
他嘴里的老女人,正是薛平的正妻。
因薛麟玉是庶出,薛平为给他铺路,便将他记到正妻名下。
只要一想到爵位没了,薛麟玉就气得发狂,满腔不甘地咆哮道:“推却爵位前,连儿子都不说一声,爹,那是你的爵位,往后也是我的啊,你怎能替儿子拒了!”
枉费他今日还请人喝了酒,被人称一句世子爷,极为得意,没多久变成了笑话,这辈子他都没丢过这么大的脸。
所有有什么苦衷,通通都是狗屁。
说一句被顶一句,薛平心口气得阵阵发疼。
他捂着心口,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两个字:“逆子!”
是他惯出来的,连他也敢顶撞。
第701章 父母之爱
“逆子?呵!”薛麟玉冷冷地看了他爹一眼,转身撂下一句话来:“爹,你想想怎么应付那些薛家族老吧,他们可不如儿子好糊弄,得你一声逆子便能了结的。”
说完,当场便准备走。
“站住!”薛平大喝出声,被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薛麟玉停下,转回头来,无所谓地道:“爹还有什么吩咐?”
薛平撑着书桌,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想到那些难缠的薛家族老,他一阵阵头疼。
可一想到薛家如今恐大难临头,这些便都无关紧要了。
尤其看到他疼爱多年的儿子这副模样,他就痛心疾首……
骤然间,他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一瞬清醒过来。
是啊,薛家大难临头了,那他的儿子……
抬头望向薛麟玉,他心潮疯狂涌动起来。
薛麟玉本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却在看到他爹的眼神变化时,不由自主站直了些,觉得他爹此刻有些陌生。
却没想到,更陌生的还在后头。
只见他爹似乎想通了什么,一双利眼像鹰豹一般盯着他,十分锐利,又涌动着十分复杂的情绪。
他有些发慌,下意识退后一步,问道:“爹,你你有何吩咐?”
薛平痛下决心,便是薛家保不住了,他也要保住这个儿子,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想通后,他气势一变,忍着心疼,离开书桌,一步步朝着薛麟玉走来,眼神冷静得可怕,最深之处又透漏出一股苍凉的沉痛。
走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身边,在薛麟玉不解之中,薛平扬起手来,狠狠扇下去,厉声喝道:“逆子,竟敢忤逆你的父亲。”
薛麟玉猝不及防,脑袋被打偏向了一侧,整个人被打懵了。
他瞪大眼睛,慢慢转回头来,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愣愣地看着他爹,不敢置信,又摸了摸脸,面上被打的地方,似乎一下回了知觉,火辣辣的疼,脸上渐渐浮起五个指印,半边脸也跟着肿了起来。
薛平心中疼痛难忍,这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儿子啊,打在他身,痛在他心啊。
只是他不得不这样。
他狠下心来,朝外大声道:“来人啊,将这个不敬父母,不睦兄弟的逆子,赶出薛家去!”
薛麟玉脑中轰地一声,极其震惊地看着疼他多年的人。
薛府管家闻讯带着人匆匆赶来,见此情景,愣了一瞬,这可是薛家的三少爷啊,谁都知道不能惹的三少爷啊。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接下来怎么做。
一步挡在两人中间,他当即道:“老爷,您消消气,三少爷还小,您多教教他便会了,若犯了什么错,您多担待些。”
薛平双目赤红,眼神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薛麟玉,在薛府管家挡在身前之际,他又暴喝一声,扬起手,还想接着打人。
薛麟玉下意识地躲了一下,面上却仍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薛府管家见状,让人一起将薛平死死抱住。
薛平一边怒斥薛麟玉,一边想冲过去,薛府管家和几人拼了老命才将人拦下来。
却拦不住心意已决的薛平。
他厉声道:“老夫养出这个忤逆子,是老夫对不住列祖列宗,为今后不让这个逆子做出令祖宗蒙羞之事,从今日起,将此逆子从薛家族谱中除名,从此与薛家再无干系。”
薛平一口气将这句话说出来,似已耗尽了力气,整个人萎靡了不少。
他转过头来,不让薛麟玉看见眼中的悲痛,对薛府管家嘶哑道:“你立即喊人,现在便去办此事,快……”
薛府管家大惊:“老爷,您要三思啊,三少爷平日里孝顺得很,您别……”
“够了!”薛平喝声打断,紧紧抓住薛府管家的手,盯得人都慌起来:“老夫不仅要将这逆子赶出薛家,还要让天下都知道,老夫没有这个不孝子,你立即去办,若是办不好此事,老夫杀了你!”
说到最后,露出了要吃人一般的凶狠表情。
“老……老爷……”薛府管家惊呆了,他以为自家老爷是做戏,想管教一下三少爷的性子,没想到是真的。
“还不快去!”薛平嘶吼道,用力推了一把薛府管家,没有再看薛麟玉一眼,他怕自己心软。
“是,小的这便去。”薛府管家打了个激灵,神情惶恐地朝书房外走去。
而薛麟玉,仿佛一个看客一般,还陷入在不敢置信之中。
顺遂了近二十年的人生,第一次承受到这种打击,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对他近乎百依百顺的人,竟然要将他赶出薛家……
直到薛家好一番闹腾,所有人真心的假意的都轮番上阵来劝,薛麟玉的亲生母亲更是又哭又闹,他爹都无动于衷时;
直到薛家族老来到也跟着劝,也劝不回他爹的心意时;
直到祠堂大门真正洞开,敬告列祖列宗,要开始除名时;
薛麟玉才知道,他爹是真的要赶他出薛家,以最狠最绝的方式。
他升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恐慌,终于跪地服软,向他爹求饶,想求得回心转意,却是为时已晚。
不久后,薛家最得宠的三少爷,像狗一般被薛府管家从薛家后门赶出,样子十分落魄,一边脸还高高肿起。
薛府管家大声细数着他的条条大逆不道之举,在来往行人之间,高声宣布此人从此以后被逐出薛家,今后不可再以薛家子弟行事,若有违反,严惩不贷云云。
薛府中的薛平,一下子苍老下来,整个人心力交瘁。
整个薛府阴云密布,人人都知道自家老爷心情不好,因为什么不好,人人都知道,却无法理解自家老爷为何一定要强硬将人逐出家门。
“那事可办好了?”薛平疲惫地开口道。
薛长贵心里忐忑,垂着头站在薛平前面,答道:“回老爷的话,办好了,想来不出三日,便收到回信。”
“嗯。”
薛平几不可闻地应了声。
他合上双眼,静静地靠在椅子上,好半晌不说话。
在薛长贵以为他睡着时,他睁眼看向面前的人,开口道:“长贵,这些年老夫待你如何?”
第702章 为之计深远
薛长贵一凛,小心回答:“老爷对小的恩重如山,没有老爷,小的早就被人丢进乱葬岗里喂野狗了。”
薛平倾身向前,盯着薛长贵的眼睛,不放过一丝表情道:“现下,老夫让你做一件事,你可愿意?”
薛长贵直接跪下一拜:“小的的命是老爷的,老爷只管吩咐,小的便是命都没了,也定要将您交代之事办妥当。”
“好,不愧是老夫最信重之人。”薛平一拍桌案,缓缓露出笑意。
他起身走到人前,亲自双手将人扶起:“玉儿如今被赶出薛府,在外还不知如何。从今日起,你便去跟着他,护着他,带他走得远远的。”
薛长贵愕然抬头:“老爷?”
怎么听着完全不像要赶走人时那个狠绝的老爷?
薛平眯起眼睛,眼中划过利芒:“不必多问,只管按老夫说的去做。”
薛长贵连忙低头:“是,全听老爷的。”
薛平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确定了人没问题,他才长出一口气。
转过身去,端起一个放在桌前的盒子递交给薛长贵,道:“此事府中谁也不许告诉。唉,玉儿一辈子不曾吃过苦,你现下便去吧,行囊也不必准备了,出去后便从后门走吧。”
此时的他,像个关爱儿子的老父亲,一副慈父心肠。
薛长贵不明所以地接过盒子,迟疑了一下。
似看出了他的心思,薛平直接道:“你的父母妻儿老夫替你养着,有老夫一日便不亏待他们一日,去吧。”
薛长贵彻底放心了,他端着盒子直接跪下一拜,磕了个响头,再也没有二话,起身后迅速地走出书房,朝着后门而去。
他知道自家老爷是怕三少爷在外头过不好,让他赶紧去追人。
待出了书房很远,他才打开盒子,发觉里面装的是整整一盒的银票,上头还有散碎银子,准备得十分齐全。
书房中的薛平,重新陷入阴影之中,满身疲惫,既担心人受不住,可却不得狠下心去。
他能为自己儿子做到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他喃喃自语:“儿啊,为父今日教你最后一条,命比什么都重要,若是……”
若是什么,他没说,但在他的设想里,如果薛家没事,这个儿子自然认回来的,如果薛家有事,那么就当薛家没有这个儿子……
星辰殿内。
皇帝听了禀报,冷冷道:“老匹夫真是打得好算盘,真当朕不会计较?且由着他去,待到那日便是族谱除名又如何?”
嘲讽完,他道:“老匹夫既然已有察觉,去个消息,让曹德沈石那边做好准备,尽快动手。”
“是。”黑暗中的人,悄然隐没殿中。
皇帝拿起桌上的纸条,放到烛火前点燃,上头的字迹,赫然与薛平写的那张一模一样,在火焰的燃烧下,纸条不一会儿便化为了灰烬。
办完了正事,皇帝看看天色,已是不早了,正要动身,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那本《劝学诗全集》。
嗯,想起来了,他小妃嫔的宏图大志、百年育人大计都还没细看呢,很好。
他重新坐下来,将书打开一页页看去,看得不住赞叹,心道他的小妃嫔真是个玩物丧志的一把好手啊。
瞧瞧,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儿,打三岁往后,每一岁甚至细到月让玩什么都写好了,凫水、打弹弓、掏鸟蛋等等等,应有尽有,还将御花园当成了玩乐场,哪能玩什么都给写了出来。
甚至还在里头做了展望,等孩儿长到一定年岁,待冬日华清池冰冻结实后,她可与孩儿一起学滑冰,还特意嘱咐孩儿快快长大,她若是等不及了,兴许就先学了。
呵~他的小妃嫔,真有意思,笃定能学一般。
若她敢学,他当场便能让人将华清池给填平了!
皇帝看得咬牙切齿,心惊肉跳,又头疼不止,最后想想还十分好笑,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得很。
直到张庆来报,进来与他说苍澜院主殿都布置好了,他的小妃嫔正等着他一道过去呢。
皇帝这才合起本子,心中直叹气。
书铁定是不能还与她了,先放在他这里收着看看再说吧。
这可该怎么办是好?
最怕的事来了,他的小妃嫔不止自己想玩,连带着也想带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一起玩。
关键还十分认真,将玩当做一件正经事去做,这点他看得很明白,却不解她的想法。
以前是岳母头疼,现下轮到他了。
他的小妃嫔已经够他头疼了,若还教出一个来,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忽然记起当初,他的小妃嫔答应他十件事,现下还剩余九件,过往无论多么想打她一顿,都从未用过那九件事,便是想等着用在紧要关头,而今这紧要的关头不就来了?
皇帝走了一路便想了一路,算着那九件事该如何用,算来算去都不够用,他的小妃嫔想折腾的,实在太多了……
待踏进苍澜院大门,还未曾走几步,就见到了人在等着他。
他心里一暖,当即大步走过去,一边想将身上披风解下披在她身上,一边道:“怎在这里等?待多久了?冷不冷?”
莲花摇摇头,眼睛闪烁着星光:“爷,我不冷了,热得慌,真的呢,您摸摸。”
说着,阻止皇帝的动作,把他的大掌放到她的脸上。
皇帝顺着捏了捏,温热滑嫩,这才放心。
莲花接着又笑眯眯道:“张总管过去了,我便知晓您很快回来了的,果然是呢,我是算着时辰出来的,才刚出来没多大一会儿呢,不信,您问小林子。”
皇帝看向小林子。
小林子当即道:“回万岁爷,主子确实是刚出来的,出门前喝了半茶壶热水,热得浑身冒汗,闲得发慌,便在偏殿中一圈一圈走,似是瞧着偏殿觉得不对,嘴里说了许多话,主子话说得太小声,奴才离得远只听清想再改改什么的,其余没听清,方才齐嬷嬷说‘闺女,你若想出去便出去吧,晃得老奴头晕……’”
莲花讪讪地打断:“哎呀,小林子,行了行了,不许说了。”
第703章 哪个狗崽子打出的门洞
她是让人证明她是刚出来的,却没让人说那么详细。
兴许是齐嬷嬷听得她嘴里念念叨叨的,一会儿念叨偏殿是不是得再改改,一会儿念叨万岁爷怎么还不回来,一会儿有暗自嘀咕主殿究竟是什么样的,最后听得难受将她赶了出来。
“哦,是,主子。”小林子立即住了嘴。
皇帝彻底放心了,却还是嘱咐道:“下回要等,也是在殿中等,不可出来等,可知晓了?”
“哦,好嘛好嘛,知晓了。”莲花嘟着嘴,她也没等什么嘛,万岁爷太郑重其事了。
可转念想,爷回来了,可以一道去主殿啦!
这么一想,她兴奋起来,兴冲冲地拉着人往前走:“爷,咱们走吧,去主殿瞧瞧去,哎呀,也不知布置的是什么样的,好想看呢。”
“想看怎不先去?”皇帝稍快两步,跟上她,反握住她的手,护在她左右。
莲花很自然地说:“我想同您一起去呀,主殿是往后咱们一起住的呢,您是一家之主,呃,说得好像不对,总之就是那个意思啦,乔迁新居您不在那可不成。”
皇帝眉目含笑,眸子灿若星辰,他的小妃嫔总是不经意之间令他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没有说话,只牵着人朝着主殿走去。
莲花被牵着,很高兴,嘴里就没闲着,一会儿好奇地猜测主殿变成了何模样,一会儿又说晚膳等到了主殿看过便吃一些。
嘴里叽叽喳喳不停地说着话,一遇到万岁爷,她仿佛就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小事也想与他说说。
而皇帝则含笑听着,时不时附和一两句,小事也听得有意思。
走到半道,莲花忽然想起了刚刚看到的,忍不住凶巴巴地道:“爷,也不知哪个狗崽子,将咱们的大门给打出了两个洞来,都掉木头渣子呢,我方才才发觉。哼哼,可别让我逮到这狗崽子,否则非得让他赔双倍……”
她想了想,觉得不够,改口道:“不,十倍……”
又觉得太贪了,最后顺着自己良心来:“算了,便赔个三倍吧,按整扇门的钱赔,对,就这样,否则不长记性,哼哼。”
这门修不得花银子么,她的银子都给了万岁爷呢,哪有银子修啊,真是岂有此理,把她的两扇大门打穿洞便跑路,当她好欺负的!
皇帝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这门上碎出的两个洞,若他记得不错的话,是那次听她出事,匆匆赶回来,让胡淼淼打出来的,与他算是有莫大的干系。
后来苍澜院不适宜换门这样的动静,引人猜想,又一直有人护在周遭,没人能接近,故而便一直没换。
现下结局已定,去换已无甚大碍,迁殿放在今日便是这样的道理。
他道:“明日朕让人换了去。”
莲花一听这话,不同意了:“爷,怎能让您出银子呢?要我说呀,这大门还能使,糊层纸糊糊,刷层差不多的色便成了,离远瞧不出来便成。”
想了想,觉得似乎有些糊弄了,又换了主意:“若实在不成,那便钉块板子在里头打个补丁,堵住两个洞就好。”
接着想想,似乎也不是个事儿,太寒碜了,万岁爷日日都来这里,这样也配不上爷的身份。
于是修补想法:“嗯……还是这样子,这两个洞大小差不多,等回头我得空了,雕两个狮子头,正好嵌进去,都省得挖洞了呢,嗯嗯,不错,这主意很好。”
看着就威风凛凛的,有排面,又省银子,很好很好,就这么办了。
总之银子能省则省,便是万岁爷的银子,也不行,而且她也不想爷操心这点芝麻大的小事。
皇帝一听,当即不同意:“囡囡,你如今身子不方便,这样之事,朕交予旁人便好,不必你亲自动手。”
“这样呀?”莲花用空着的手摸摸圆圆的肚子,小小叹了一口气,小小声嘀咕:“怀里揣个瓜当真什么都不便呢……”
“什么?”皇帝挑眉,看向她。
“哦哦,没什么没什么。”莲花吐了吐舌头。
路过一颗小石子,她当即轻轻踢了一脚,道:“可是爷,我回头想找些事做嘛……”
皇帝顿了顿,继续牵着她往前走:“不是还有象棋?你与你的几个奴才下下棋,不也很好?”
“哦~”她嘟囔道:“所以我才说得空嘛,若不是还有棋要下,我明日,哦不是,是后日便可着手了。”
皇帝眉头微皱,她的性子的确是闲不住的,一样玩意儿太单薄,恐怕不够她折腾的,可他实在是不愿让她动那些东西,怕伤着她。
他想了想,提议道:“你往日不是说喜欢看话本?回头朕让人给你找些,如何?”
虽说皇帝很不喜那些狗屁不通的话本,但比起雕木头来,这个便能接受了。
他心里这么想,她小时看了那么多话本都没被教坏,想来如今看着也无妨。
但他没想过这种可能,那就是莲花的歪理也许就是从话本学来的呢?
当然,话本子对她的影响没到那么大的地步,有她爹的言传身教,兼之自学成才,她根本不需要从话本学。
莲花眼睛一亮,没忍住挠挠他手心,欢呼道:“啊,真的吗?哈哈,爷您很懂我呢,甚合我意,那您别忘了哟。”
皇帝含笑点头应下。
莲花刚高兴几分,转念一想,又愁上了:“那大门上的两个洞怎么办?都怪那个狗崽子,下回要打便打地上,直接填土就好了,打门上难办呢……”
“朕命人换了,有现成的料子,放着也是放着。”看出了她的想法,皇帝直接道:“若要重新雕兽头辅首,用的材质花的银子更多。”
一听要花很多银子,莲花立即打消念头:“哎呀,那便算了。咱们院子的门,还是让爷您费心了。”
爷日日那么忙,她原本想自己弄的,最后还是让爷操心了。
皇帝笑笑:“囡囡不也说是咱们院子的门?这不就是朕之事?”
她眼睛都笑眯了,嘴角翘得老高,露出白白的小贝齿来:“嗯,爷说的是呢。”
第704章 目标宅子
两人慢慢朝着主殿走去,声音渐行渐远:
“……哎呀,方才提起狮子头,有些馋了呢,等回头让小青做个大狮子头,爷您说好不好?”
“好。”
“爷您瞧,主殿到了。哇,真的都修葺好了呢,以前瓦片都碎了,屋顶漏水,殿里外头全是草,那草不好烧也不好割……”
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静静地屹立在眼前,它与周遭的景致早已焕然一新,此时正温顺地等待它新主人的检阅。
宫外。
被一口一个叫“狗崽子”的胡淼淼,这几日喷嚏是一个接着一个。
这不现下又想打,让他给生生忍住了,不是不想,而是此时还不能。
他带着几个影卫,隐没在暗处,周围全是普通的百姓居所,毫无出奇之处。
但恰恰是这样的一个情景,让他直觉地确定,就是这里了。
从那小厮嘴里撬出了不少东西,绝大多数可能藏人的地方,几乎都与他们所知相同,唯独一带而过提到的这里,引起了他的怀疑。
小厮说,当初他跟着郭能坐马车去过南城的一片普通民宅,在一座很寒酸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不过郭能只让他在门口等着,所以他也不知道郭能在里面做了什么,但当时看郭能神色阴恻恻的,一副要整人的样子,以他对郭能的了解,八成是要对付谁了,兴许对付的就是这宅子的百姓,因为等人出来后,他闻到了血腥味。
便是这几句话,让胡淼淼大费周章地来查这里,而此时的他们在的地方,就是小厮嘴里描绘的宅子周围。
这座郭能去过的目标宅子不大,很破落,十分不起眼,跟普通的民宅毫无二致,似已经多年没人住过,门前长了一些干枯的杂草,四周是土砖砌的墙,有一人高,看不到里面情形。
夜已至,炊烟升起又消散,这座破宅附近的百姓家家户户都在用晚饭,即使在外头,也能听见里面的人声。
有些百姓匆匆从外面回来,刚进门口,便被婆娘拉扯着喊去吃饭;
有些百姓刚去邻家串好门,在门前说话,一个送,一个告别;
还有些百姓家里的娃娃调皮,玩的不亦乐乎,靠母亲催个几次,才肯各回各家回去吃饭。
这是一个很有烟火气的地方,这是胡淼淼来到后的第一反应。
“大嫂子,咱们说好了啊,明日一早天一亮,咱就去接万寿饼去。”
有个放言口音很重的声音传来,胡淼淼定睛看去,离目标宅子最近的那户民居,篱笆门前有两个大婶正在说话。
叫大嫂子的满口答应:“哎,好的咧,那人可多的咧,俺们早去些好。”
前头说话的大婶面上瞧着十分期待:“我这是头一回在京城过万寿节,都晓不得是咋个样子,要不是侄儿东家这几日生意好,醋不够用让老头子明儿送去,便能让他赶着老黄载着咱们去,咱们也能省点脚程好好逛。”
大嫂子一听,连连摆手:“哎哟,使不得使不得,到时人密密麻麻的咧,啥子车都不得靠近皇城边边儿,不然人和车都要过不去的咧。吴大姐,你让吴大哥明儿个早一些赶路,晚了官府不给过的咧。”
“哟?”大婶刚知道这消息,她急了:“我都不晓得还会拦车,幸好有你,我得告诉老头子去,明日鸡不叫先给东家送醋去,省得给耽搁了。大嫂子,我先回了啊,明儿个来找你。”
“哎,快去的咧。”
大婶当即急急忙忙离开,走了百来步,进了同一条路的另一个院门。
胡淼淼收回目光,心道这两个婶子说的话倒是不错,明日京城里是一年之中人最多的时刻,整个京城到处都是民间的各种节目,而越靠近皇城人就越多,都是冲着官府发的万寿饼去的。
每年人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官府每年都得派官兵维持秩序,防止踩踏,也防止有些宵小之辈浑水摸鱼,偷盗抢劫、拐卖孩童。
“二丫,明儿个你可不能再睡懒觉咧,若误了时辰,就留你在家中喂猪,让你大哥去。”
“娘,我晓得咧,你莫要说了……”
是那大嫂子进院子里,和自家闺女说话的声音,絮絮叨叨,不时传来。
胡淼淼目光落在这户人家的院子上:
这户人家的院子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院落,用篱笆围了一圈,围成了前院,井和晒干货的地方就在这里。
左右两头分别是两间房间,左边是一间厨房,上头的烟囱还在飘烟,右边一间是杂货间,中间是几间主人住的卧房,后面还有个后院,放了一些柴火,在最角落里还有几间猪圈,养了几头大肥猪。
这便是离目标宅子最近的民居了,这附近的环境胡淼淼已带着人踩过一遍点,心里有数。
至于那目标宅子,他派过身手最利落的影卫粗略查探过,虽说里面没有藏人,也没找到藏人的密室机关,但胡淼淼发现了有人新进过宅子的痕迹,于是把影卫叫了回来,没有继续查探。
他看得出来,进过宅子的人很小心很仔细,手尾收拾得很好,只是再好也有破绽,被他看了出来。
这更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这个宅子定然跟那两人的踪迹有关,人藏在哪他暂时还看不出来,但守在这里就一定会有收获。
将目标宅子周围的环境仔仔细细又观察了一遍,胡淼淼眯着小眼,留下几个影卫分散在各个角落守着,他则现行离去做其他安排。
守株待兔要,主动出击同样也要!
南城的另一座宅子里,莲家人正在吃晚饭。
桌上气氛有些怪异,莲长和和莲秉成两人互不理睬,目光一对上立即就分开,一个生气,一个心虚又郁闷。
确切地说是莲长和不想搭理莲秉成,觉得这老小儿一把年纪,却还跟嘴上没毛的小儿那样不靠谱,亏之前那么笃定,却连着两日都没找到那胖子,用他新学的话来说,那就是山炮。
只要一想到这个,莲长和就忍不住刺几句。
第705章 万寿节怎么安排
后来刺激多了,被苏然说了一嘴,莲长和才忍住不说,却是不想搭理莲秉成,每次一看见都要瞪上一眼,狠狠别开眼睛,先是心中的气。
莲秉成也心虚,要不是林月娟给他作证真有那么个胖子,他就要有嘴说不清了,故而每当莲长和讽刺他或瞪他时,他无可反驳,就忍不住把气撒在那个嘴上没毛的胖子身上,时不时骂个几句。
这两个人闹别扭,加之莲万真一脸沮丧像个饿死鬼投胎直扒饭的模样,三人将饭桌上的气氛都给弄闷了。
不怪莲万真不想说话,实在是跟莲秉成喝了一日的西北风,毫无收获,每次问得到的都是令人郁闷的答案,让他丧得很,又饿了一日,真没空说话。
桌上其他人都不是话多的人,黎清书很少不说话,安安静静吃饭,千尘也只在莲万真把辣椒夹给他的时候有点反应,其余时候基本不搭腔。
苏然见状,起话头与林月娟说家常话,聊到慧儿的几个孩子,这才使得桌上热闹一些。
提到明日的万寿节,莲沐苏想了想,问苏然、林月娟和黎清书,明日要不要去市集逛逛。
莲长和、莲秉成与莲万真三人,不由齐刷刷看过来,莲万真和莲秉成两人嘴里边看边不停吃饭。
黎清书摇了摇头,说与千尘明日有些事要去做。
林月娟则当即有些心动,她就住在离京城不远处的延庆府,这几年来,连他们那里过万寿节都十分热闹,装扮得越来越好,但小地方就是小地方,是比不上大京城。
她听人说过万寿节当日的京城,人流比肩继踵,市集熙熙攘攘,吃的喝的穿的卖什么的都有,可玩可逛的地方很多。
以前万寿节时,铺子里生意忙不过来,没空去过京城,如今难得在京城,所以她心动了。
苏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笑了笑,说去吧,好歹也是……也是她小闺女夫君的生辰日,一同庆祝热闹热闹也好,尽管这人高不可攀。
莲长和道:“然然,明日我陪着你们去,想买什么我替你们拿着,这样你们逛着不累。”
莲秉成放下筷子,张张嘴想说点什么。
莲长和瞥了他一眼,嘴里气死人不偿命道:“某些人啊,瘦的跟条杆儿似的,干啥啥不行,绝食第一名,拎只鸡都怕拎不住,逛集又挤不过别人,也就不占地儿这点优点了。”
莲秉成闭上嘴不说话了,重新拿去筷子,闷头闷脑吃。
莲万真咽下嘴里的饭,跟着说话道:“娘,你们尽管去逛吧,小宝弄回来的银子有的是,卖什么都成,我也去,跟爹护着你们。”
“你去了谁等那胖子?”莲长和伸手打了他一下。
“哦……”还有这一茬,莲万真仔细想想,犯愁道:“人这么多,我若不去,我不放心你们。”
莲长和犯难了:“这倒是个问题……”
不是他吹,他二儿子一个能打十个,有他跟着逛市集有问题的事别人,他们绝对没问题,但……
莲沐苏给苏然和林月娟各夹了一筷子菜,闻言开口道:“爹,二弟,我与五生陪你们一道去吧。”
莲万真赶忙提醒:“大哥,你不是说与五生去那老头…黄神医处说一声吗?黄神医脾气可不好啊,你再不去他那里,他能吃了你。”
提到黄神医,莲万真打了个激灵,仿佛被扎了几针一样,又疼又麻。
莲长和深以为然:“嗯,小宝都来消息问这事了,沐苏,你不能再拖了,再拖爹和娘都担心。”
苏然亦赞同此话,小女儿没事,所有人都安心了,那么莲沐苏的腿就成了重中之重。
林月娟和话不多的黎清书,也说话让莲沐苏先去黄神医那里,其他不重要。
莲沐苏想再挣扎挣扎,现在这个时候,他还是想等等再说,想是这么想,却由不得他。
莲万真一边听一边点头,直接总结道:“大哥,咱们家如今就两件大事,一件是见小妹,另一件就是你的腿了,都耽搁不得。再说了,以哥你现在的名气,你若跟着去,咱们不得被书呆子和那些姑娘家给堵死啊?”
莲长和不住点头深以为然,去接林月娟来时就见识过一回。
莲沐苏只得答应下来。
话到这里又陷入了两难,莲长和眼角余光注意上一人,不由迁怒起来,拿眼直瞪莲秉成,面上愤愤的,都是这老小子,不靠谱的主儿。
闷头吃饭的莲秉成,心累地放下碗,嚼巴嚼巴地咽下菜,发话道:“明日我一人去等那胖子就成,二侄子便跟着一道去吧。”
莲长和冷哼一声,嘴里小声嘀咕:“这还差不多。”
苏然不放心:“秉成大哥,你一人可行?”
“我一个大活人,怎么不行?”莲秉成道,偷眼瞄了一眼莲长和,小声道:“总得有点用的吧……”
林月娟一听,不由气上心头:“你行你怎么带着二侄子一日都不吃不喝?光喝西北风,可差些把二侄子都给饿坏了。”
莲万真连忙澄清:“族婶,我倒是还扛得住,是族叔差些把自己给饿晕菜了。”
从这点来说,莲万真觉得莲秉成真有点不靠谱,两人在等胡淼淼时,久不久去问一回守着的影卫人去哪了,到最后影卫烦了,干脆出现都不出现了。
莲秉成想起之前威胁影卫要跳河,让人去通知林月娟的情景,于是准备故技重施。
但附近没河没湖的,没法跳河啊,他想来想去想出了绝食的“好主意”,于是跟着莲万真一起不吃不喝吹了一日的西北风,打算绝食相逼。
却没想到涉及原则问题,影卫强硬得很,真就那么狠心看着他们不吃不喝一日都不管。
最后两人饿得饥肠辘辘,肚子咕咕直叫,莲万真倒是还好,人活蹦乱跳的。
倒是莲秉成人太瘦率先扛不住,饿得两眼昏花只呼不行了,嘴里虚弱地嚷道别那死胖子没等到,人先饿死了,眼看饿得气若游丝。
第706章 苍澜院主殿
还是莲万真机灵,去宅子外最近的摊贩那里,把最后剩的两碗粥买来,给莲秉成灌了下去,人才好了许多。
等了一日没收获,莲万真背着莲秉成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莲秉成不说话了,他当时也是急糊涂了,才想到这个馊主意,真是人生污点,毁了他一世英名啊。
莲长和“啧”出声,也跟着说风凉话:“知道自己跟条腊肉那般瘦,还逞什么绝食的能啊,以为自己是个大小伙呢?”
嘲讽完,他自觉差不多了,任重道远地道:“罢了,这事还得我出马,明日万真陪着你娘他们去逛,沐苏去黄神医那里,清书妹子跟千尘去办事,我则跟着这山炮去等那胖子……”
“老爷……”苏然瞪他一眼。
莲长和连忙赔笑道:“好好好,我不唤他山炮便是。那明日就这么定了?”
苏然看向众人。
莲万真当即表示没意见。
黎清书含笑点头。
林月娟也放心了许多,跟着点了点头。
莲沐苏没得法子,也只能应下来。
至于莲秉成,刚想说话就被瞪了回去,便也没意见。
于是莲家一家在万寿节当日的计划,就么拍板定下。
……
苍澜院主殿里,不时发出惊叹声。
“哎呀,这个软塌好舒服呢,我坐这头,奶奶坐那头,中间可以喝茶可以下棋呢。”太舒服了。
“咦,这帘子是爷您选的呀?看着就高兴,昂,里头是咱们睡觉的地方呢。”
“万岁爷,这床好大呀,都可以在上头翻跟斗。”等她生了娃娃就试试。
“梳妆台还是我那张呢,哇,怎么多了不少首饰,爷,您真好,都好看。”明日就戴一戴。
莲花这边坐坐,那边摸摸,十分满意。
整个苍澜院主殿的格局很大,与其说是主殿,不如说是宫殿群,原来的格局主要分为主殿、东侧殿和西侧殿,东西两侧殿又各分为南北二室,在东西两侧殿之外,又有耳房、侧间等屋室。
如今,中间的主殿依旧未变,是用膳和正式会客之地,其余两边宽大的侧殿各有变化。
西侧殿主要是为莲花腹中的孩子准备的,里面一应俱全都是为孩子准备的东西,西侧殿外连着的几间耳房,是留给太监宫女以及值守乳母之地。
东侧殿旁有一间大侧间,从前是书房用的,如今依旧用做书房,侧间外也有一排耳房,设了有茶室、花房等,布置得十分舒适。
而东侧殿正是皇帝与莲花住的地方,将南北二室直接打连通,又隔成了四部分,作为主卧的内室、隔厅、置衣间和沐浴间,互相连通,起居尽在此处。
莲花与皇帝转了一大圈,最后才来看他们住的地方,才刚进东侧殿的门不久。
整个室内都铺了毯子,入眼是个隔厅,隔厅南侧窗下放了一张软榻,两边都能坐人,中间是张小桌,可喝茶可下棋,若是撤了小桌子,那就可以变成一张卧榻,小青守夜可以睡
隔厅正面,抬眼望去是一整幅放下的帘幔,帘幔掀开挂到两侧,露出镂空雕花月亮小门。
整个月亮小门将厅与主卧隔开,帘幔掀起,主卧与隔厅相连显得通透,帘幔放下,主卧与隔厅彻底隔绝。
主卧最显眼的是一张黄花梨双月洞大床,两边都可下床,其中一侧月洞有半扇可活动的板子,睡时可提上来挡住防止人滚下去,也可随时放下去无遮挡下床,这是皇帝特地吩咐做的。
主卧内挨着窗户下的,是一张梳妆台,还是原来那张,窗前布置皆与莲花先头布置差不多。
此时此刻,莲花站在主卧里,皇帝则温柔地看着她。
待看了一圈,她鼻尖微微冒汗,拿手扇了扇:“好暖和呀,这便是地龙么?穿夏日的衣服都行呢,我热了。”
说着解下披风,放到大床不远的雕花精致的龙门架上搭着。
待放完,又去替皇帝脱下披风搭放过去。
转了一圈,看得差不多了,她拉着皇帝准备看看置衣间和沐浴室。
从内室的主卧走到隔厅,左手边有个小门,里头用屏风隔开,这是一个单独的置衣间。
莲花兴冲冲地当先走进去,皇帝紧随其后,跟在她身边。
看到置衣间,她又是一阵惊呼:“哇,爷,这里什么都有呢,往后早朝给您更衣方便了,很宽敞。”
衣服柜子箱笼样样都有,她和万岁爷的衣服一人放一边,衣裳配件分门别类,直接搭配好衣服就能在置衣间里更衣。
每一样布置都很合她的心意。
她东瞧瞧西瞧瞧,发觉那架推拉的百鸟屏风也在呢,不由“咦”出声。
直接过去一拉开,眼睛都瞪大了,嘴里喃喃道:“好大的浴池啊……”
圆形的浴池,围着一层轻柔的纱帘隔绝水汽,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好看,旁边花瓣香膏应有尽有。
这也太奢侈了,她还从未在这样的浴池里洗过澡呢。
抬步走过去,此时浴池里还有水,她走近后才发觉,那水是热的。
她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发觉这浴池设计巧妙,另有乾坤,一端有水从池璧的孔留下,另一端池璧底有孔将水流出去,不知流到何处,两端的孔都随时可开合,压根不必人费劲抬水进来,十分方便,又不至于撒水出来。
她绕着走了一圈,琢磨了琢磨,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由转头看向皇帝:“爷,这浴池与地龙是连着的么?”
皇帝走到她旁边,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赞道:“嗯,聪明。”
他的小妃嫔看这些门道,一向准得很。
不错,地龙用的是水暖,浴池一端连着刚烧热要流向地龙的水,另一端再流回地龙里去,这样一点也不浪费,需要热水时候,就打开流水的孔,不需要时候就关上,再将水流到地龙去。
莲花忍不住啧啧称奇,这设计也太巧妙了,而且也不知怎么做到的,置衣间完全感受不到沐浴间的水汽,果然宫里的能工巧匠就是多。
沐浴间都看好了,莲花随口感叹道:“爷,这浴池真是大,都能让您与我一道沐浴了呢。”
第707章 那条河好大好急
皇帝讶异地看她一眼,又看回浴池,心念一动,这也不是不可以……
灯火氤氲,水光潋滟,他的小妃嫔置身于浴池之中,抬起纤纤玉手……
“哎呀,往后就有地儿教娃娃凫水了,真是太好了。”莲花兴奋地道,对着皇帝夸赞:“爷,这个浴池真的不错呢!”
一句话彻底打破皇帝的想象。
他满头黑线,想起了那本《劝学诗大全》,一瞬间脑中的涟漪暧昧通通消失。
他看向这个无知无觉的小坏蛋,眯了眯眼,不经意地问道:“囡囡,你觉得皇儿该如何教好?”
“当然是他想玩什么便——”莲花走出去沐浴室,走到置衣间转头看去,忽然心中警铃大作,赶忙改口:“咳咳,听爷的,教娃娃我不在行的。”
皇帝走到她身旁,危险地笑了笑:“囡囡这般聪明,怎可妄自菲薄?朕看囡囡会的可不少,不若挑拣着教一些?”
孩子未出生,她已经将十岁以前要教的都写好了,他看在行得很。
“哈哈,这个这个……”莲花打着哈哈,拿眼不断觑皇帝,掂量着这是真话还是反话。
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十分保守地道:“哎呀,爷,您文武双全,由您来教最好不过了。”
看她不上当,皇帝放松她警惕:“嗯,朕也教,只是朕平日政务繁忙,白日大多时候恐不能时时教导。作为他的母后,囡囡也当与朕一般,教皇儿些什么为好。”
“啊,什么?”莲花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怎么听到“母后”二字了?
皇帝十分自然地接过话来说:“不错,你是他的母妃,与皇儿待着的时候多,教他方便得很,自然是要教些什么。方才不是还说教皇儿凫水?宫里头会凫水的人可不多,这么难的事囡囡都会,真是令朕刮目相看。”
哦,她听错了,是母妃,不是母后,她就说嘛万岁爷怎么会弄错呢。
皇帝这话让莲花不住点头,觉得说的在理,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她日日闲着没事干,娃娃又在身边,不把自己会的教给娃娃,都枉为娃娃的母妃。
而且皇帝小时候经历很悲惨,她想让他们的孩子活得高兴点,她觉得这样能弥补一些皇帝的缺憾。
听到最后,被皇帝夸了一嘴,莲花飘了,嘴里连连矜持道:“哎呀,哪里哪里,都是雕虫小技,无足挂齿,教予皇儿那是应当的,薪火相传嘛。”
她嘴里不由自主开始吹嘘:“凫水可是二哥哥小时候教我的呢,是我最在行之事,小时候镇子里的湖我都游遍了,记得有次同窗……”
她嘴里一边吹着同窗东西掉湖里急哭了,她仗义相捞的故事,一边走出置衣间,走出隔厅,来到主殿,她饿了,已看的差不多,她想用晚膳了。
待故事吹完,人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到摆好膳的桌子前了,眼睛盯上了桌上的膳食。
这膳食是她进他们的房间前让摆的,方才耳朵尖的听到似乎摆好了,出来一看果然是。
张庆看他们出来,躬着身带着人就退了出去。
皇帝也不打岔,跟着她坐到饭桌前,还抽空给她擦了擦手,心里有些无奈,想将她的打算引出来,却没想到将她带偏到了这上头。
同时也在掂量她的话,确信她凫水能力确实很好时,心里略微放松了些,但还是认为在湖里河里游很危险,能不要还是不要为好。
至于在浴池里凫水倒是无碍。
莲花这边,替同窗捞东西的故事讲完,眼睛看着桌子的菜,嘴里却十分唏嘘感慨,觉得自己凫水实在太厉害了。
看了一会儿,没得到认同,她不由将眼睛从膳食里拔出来,抬头道:“爷,这下您知道我多厉害了吧?”
眼巴巴地看着他,话里话外都想寻认同。
皇帝擦好手,他还能怎么着,只能执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过去堵住她的嘴,点了点头:“尚可。”
莲花得到夸赞又吃到菜,圆圆的杏眼笑弯成了月牙,嘴巴鼓鼓地嚼着嘴里的美味,神情十分满足。
待吃了这口菜,满足了口腹之欲,没那么急了,加上正讲得兴起停不下来,她忍不住分享小时候的秘密。
她神神秘秘道:“爷,我同你说哦,不止镇里的湖我游过,二哥哥还偷偷带我去河里游过,那可比在湖里游难多了,不过这些都不能让娘知晓的。”
皇帝眉心一跳,放下筷子:“这如何使得?”
她二哥也太不知轻重了,听她说的,他都替她娘操心,小小年纪兄妹俩就让人省心,幸好没出什么事。
她将秘密,万岁爷咋是这反应?
莲花微愣,一下明白了什么,她连忙解释道:“爷,这没什么的,那河很浅的,才到二哥哥胸口,我们都是在边边上游呢,他看着呢,而且大媳妇小婶子平日里都在那条小河那洗衣裳的,这样的小河没事的。”
看皇帝面色还是有些不好,她接着证明自己:“哎呀,爷,我水性真的很好呢,曾经我自己一人在一条大河上游,那才是危险呢,那条河好大好急…的……那河……”
说着说着,她话音渐渐停下来,整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眼神目视虚空,努力去回忆那条河,如入定了一般。
她脑中翻滚过一些画面,汹涌的河水,身子渐渐力竭……
想到这里,却怎么也记不清了,越想越记不清,脑子开始细细密密针扎似的疼。
在她提到那条大河时候,皇帝眼神猛地一缩,紧接着就发觉她陷入呆滞之中,似在回忆。
皇帝心漏了一拍,快速跳动起来:“囡囡?”
唤了她一句,见她没有反应,皇帝又唤了两声,人还是没反应,知道不对劲了。
连忙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发觉一片冰冷,皇帝心剧烈跳动起来。
他克制着恐慌,声音带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想将人唤回神来:“囡囡?囡囡?……”
一声比一声唤得急,一声比一声要大,人却依旧没有反应。
第708章 击掌拉勾勾
恍惚过了许久,又像一刹那间,似有一个浪头拍打过来,莲花猛地回神过,身子条件反射地抖了抖。
她抬眸一看不由愣住了:“爷您怎么了?”
怎么脸色苍白,额头冒汗的?
莲花还是头一次看见皇帝这副模样,仿佛遇见了极为恐惧之事。
皇帝大松了一口气,将她整个人抱到怀里坐着,紧紧搂着她说不出话来。
方才那一会儿,怎么唤人都没反应,他还以为叫不醒她了,以为……
差些要叫御医了,幸好虚惊一场,幸好她醒过来了,幸好啊……
莲花被紧紧搂着,不明所以,怎么一下子万岁爷像很害怕似的?
她动了动,伸出手来回抱皇帝,轻轻安抚他的背:“昭哥哥莫怕,我在这里呢,我护着你,不要怕,乖乖,不要怕哦……”
好半晌,皇帝心绪才平静下来, 稍稍放开了她一些, 眼眸中藏着无限深情与忧心,声音嘶哑地道:“囡囡, 无论何时都不要离开朕。”
莲花眼睛眨巴了眨巴,抬手摊平他皱着的眉头:“爷莫要多想,我不会离开您的,什么时候都不离开。”
想了想, 觉得不够, 又补了句:“什么人都不能让我离开您,您也不行。”
这话说得十分霸道,却让皇帝眸中有了笑意。
他抬起手掌,认真地道:“好, 击掌为誓。”
莲花看那抬起的大掌, 也跟着伸出手来看看自己的小巴掌,觉得有些新鲜。
从来都是她要这么玩的,没想到皇帝也有如此大孩子爱玩的一面, 于是兴冲冲地“吧唧”一下把自己的小巴掌印到皇帝大掌上。
却觉得还不够,她又勾起小指头道:“爷,盖了章还不成,还得拉勾勾呢。”
见人光顾着看她,没什么动作,她催促道:“爷,快些呀,就这么勾着, 看看我, 哎呀,我来帮您。”
她火急火燎地干脆直接替皇帝把小手指勾了起来, 然后笑眯眯地用自己小手指跟皇帝的勾在一起, 又大拇指与大拇指对准印上去:“哈哈,我们拉勾勾了, 爷, 变不了了哦。”
说着晃了晃和皇帝勾在一起的手。
皇帝只温柔地看着她, 任由着她摆布, 舍不得移开眼睛,拉勾完毕, 他情难自已地将唇印上了她的眉心,久久不愿离开。
好一会儿, 莲花肚子“咕……”长长地叫了一声,才将他的神唤醒。
莲花有些不好意思,赧然地道:“爷,看您那般认真,我不好意思讲我好饿……”
先头光顾着说话,她才吃一口菜,两三下就消化完了,肚子空落落的。
至此皇帝才觉得真实起来,之前她陷入回忆唤不醒的一幕, 仿佛一场噩梦,随着她的醒来如潮水一般慢慢退去。
此生他再也不想有这种经历了, 十几声毫无反应的呼唤,一声比一声惶恐,一声比一声惊慌……
“爷, 用膳好不好?”莲花摇了摇皇帝的袖子,抬手替他擦了擦额头快干的汗渍。
她隐约觉得万岁爷这副模样是因她而起,但是她不知是为什么忽然这样, 不过爷怕她离开他是真的,那她不离开不就好了?
皇帝摸了摸她的脸,应道:“好,朕喂你。”
“啊?爷喂我啊?”莲花有些心动,以前皇帝也喂过她的,但是刚搬过来主殿头一日就这样了,不大好吧?
若还像小娃娃一样被喂了,哎呀,这太难为情了。
她脑中顿时浮现一个画面来,等娃娃出世了,她坐一边,娃娃坐另一边, 万岁爷坐中间,爷一手喂俩, 两张嗷嗷待哺的嘴张开,都眼巴巴看着爷, 等着喂。
一想到这个画面,她忍不住当场咯咯笑出声来,笑倒在皇帝怀里。
惹得皇帝十分无奈,不知哪又戳中了她的笑点,让她笑成这副模样。
但是看她活泼娇俏的模样,知她恢复了正常,心里的大石勉强落了地。
又笑了一会儿,莲花止住笑,双眸水汪汪地看着皇帝,回答先头那句话道:“爷,我是娃娃的母妃呢,我要以身作则,您可以吃到好吃的喂我几口,但不能都让您喂。”
皇帝捏了捏她的脸,将她放下来:“嗯,听囡囡的。”
想喂她不过是想抱她在怀里罢了,她不愿,那就罢了,人就在眼前,是真实的。
两人坐好,重新用膳。
显然是饿狠了,莲花嘴巴鼓鼓的,就一直没停过菜,皇帝一直给她夹菜,差点都赶不上她吃的速度。
到后面皇帝担心她吃太快不好,提醒她慢一些,她才慢下来。
皇帝全副心神都放在她身上,只有她给他夹菜时候,才吃个几口。
待她吃得差不多了,皇帝不经意间问道:“囡囡现下觉得如何?”
莲花嘴里嚼巴嚼巴,闻言不经脑地说:“糯糯的香香的,好吃。”
皇帝无言,替她擦擦嘴,又问道:“可有何处觉得不适?”
“嗯?”莲花望向皇帝,摇了摇头:“没有呢,爷,怎么了?”
“没有便好。”看来是真的好了。
皇帝掩下思绪,心中想需尽快请黄祖德的父亲黄神医来看看。
“呀,爷您都没怎么吃呢。”莲花吃饱了,有心思想别的了,发现皇帝没吃多少,连忙给他夹菜,催促他快吃。
一顿晚膳吃了个一波三折,后来他的小妃嫔似乎将那条河的话题给忘记了,也忘了要证明她凫水技巧很好,一句没提。
皇帝虽不敢确定,却也不敢再问出口,怕她又想起那些不好的来。
比起她来,《劝学诗全集》对皇帝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此事以后他会慢慢引导她,现在放在皇帝心里最重要的是,是解除她身上的隐患。
以前皇帝也见过莲花这样,但人一下就清醒了,没有这次这么严重。
这一次使得皇帝内心极为不安,担心有时她像这次一样无可避免地想起什么来,隐患随时会引发出来成为噩梦。
想起为她取名的老和尚的话,他心中隐约有所感,或许这就是那个老和尚说的她身上的大劫,只是这劫难与寻常人的不同。
第709章 九成的把握
当初听说她身上发生的事时候,皇帝暗中推测兴许那便是她的劫难,十岁之时经历家庭破碎,流离失所,历尽艰险千里投奔亲人,深陷梦魇危急性命,最后被高人所救。
当时的他以为劫难过去了,只要她不想起来人就会没事,被护在他的羽翼下会永远好好的。
但这一次让他彻底失去了侥幸之心,让他意识到,他的小妃嫔身上的劫难只是被隐藏了,一隐藏就藏了近七年,却是没有过去的。
如果是明枪暗箭刀光剑影,皇帝有信心将人护得好好的,但隐患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种下,他心中充满忧虑与无力感。
不过相比七年前,如今要好得多,他的小妃嫔有了他和腹中的孩儿,又确信了她的家人还活着,对人世间的留恋与七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不会再有当初那般凶险。
但皇帝仍旧不敢赌,不敢再抱有幻想,在晚膳时候一直想的,便是开始主动寻找化解的法子。
她的家人是最好的良药,找到他们是当务之急, 他直觉人已经近在迟尺, 却总差那么一点点……
除此之外,还缺一个神医坐镇, 当年那个游医已不知去向,那么隐退的千金圣手自然成了首选。
所以在晚膳之后,皇帝走出大殿唤来张庆去传唤黄祖德,在人来到后, 请黄祖德告诉黄神医, 万寿节后想亲自去拜会,请人入宫一趟。
黄祖德一听,受宠若惊,又坚决地道:“万岁爷, 万万不可, 您乃天子之尊,亲自拜会家父实在折煞也。家父脾气虽是怪了些,但常与微臣赞颂万岁爷是明君, 让微臣多替爷分忧,微臣入太医署也是得了家父之鼎力支持。待微臣下了值回去与家父说,想来定是愿意进宫为万岁爷分忧。”
黄祖德之言句句是实话,他如此崇拜皇帝,脱不开在黄神医耳濡目染下的影响。
黄神医不爱与王公贵族打交道,那是因为当年他见过的那些王公贵族好仗势欺人,个个吸食民脂民膏,却又视人命如草莽, 当年被这些人迫害不轻。
而皇帝登基之后, 这些情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王公贵族夹着尾巴做人, 再也不敢随便鱼肉和残杀百姓, 当年迫害黄家的那贵族也被皇帝给斩杀了,算是间接替黄神医报了仇。
所以黄神医对皇帝是无比的认同, 做行脚游医时走在田间市井稍微看见点变化, 便同黄祖德说一嘴, 就比如说行医时被几个老头看热闹似的围观, 就同黄祖德说当年的百姓除了咽气的,上到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妪, 下到四五岁垂髻小儿,个个都是要下田的, 就这样都吃不饱,哪像如今那么闲适还能看热闹,这都是当今天子治理的功劳啊。
再比如看见村头两条狗打架,黄神医就说当年人都没饭吃哪养得起狗啊,就算养了狗,那狗也是饿得瘦不伶仃有气无力的,哪像如今这两条狗看见人来架也不打了,追他们追得那么紧,这都是吃太饱了才也有力气多管闲事, 这多亏了当今天子啊,让百姓家的狗都能吃饱了。
正是这种耳濡目染让黄祖德无比崇拜皇帝, 比对自家的祖宗还虔诚。
当初黄祖德想进太医署时,黄神医是极为赞同的,黄家祖训之一乃是悬壶济世, 见识过当年的民不聊生满目疮痍,黄神医深知以己之力,医术再好也救不了天下人。
但如今明君在上, 用医术替当今天子分忧,让当今天子活得长长久久,那便是天下百姓之福,比任何悬壶济世都要有效,故而黄神医是赞同的。
此时黄祖德听到皇帝为了请他爹进宫,竟要亲自去他们家拜访,他第一反应就是不可,万岁爷日理万机如此劳累,怎么还能让爷为了这点小事去呢?
皇帝有些讶异,传闻中这位神医脾气十分硬,发过话出来不愿为王侯医治,之前担心过请不来人。
这一次是到了不得不的时刻, 他原本还以为会费一番周折, 没想到听黄祖德说的似乎很是容易。
他点头应允,请黄祖德回去与黄神医说此事。
将黄祖德屏退后,皇帝心里有了些底, 正待要重新进入东侧殿时, 门口匆匆来人请见。
来人低声禀报道:“万岁爷,郑国公府昨日来了一对母子,多年未露面的郑国公,竟然亲自出来请那对母子进去,还开了正门。”
皇帝精神一振,开口道:“那对母子长相如何?是何情景?”
如此郑重迎接,那就说得通了,一定是这对母子请动了郑国公在大朝会上参奏郭家。
来人将查到的细细禀报起来。
听完话,皇帝沉吟片刻,道:“速将这对母子查清,若有消息及时来报,不得耽搁。”
“是。”来人应声,立即准备退下。
“慢。”皇帝想起了什么,将腰间的小荷花玉佩抬到光亮之处,让来人看了一眼,道:“那名男子应当会武,你们不可硬碰硬,不得伤他们一根寒毛,若是查到这对母子所在,将这枚玉佩之画予他们看,带他们来见朕。”
来人毫无质疑,直接应声退下。
皇帝转身回东侧殿时,殿门不远处是那两个小太监守着,见了他赶忙行礼。
皇帝叫人起身,朝着殿门走去。
有了这个消息,他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几分。
尽管有些事还想不通,譬如莲家与郑国公府的关系,郑国公为何愿意为莲家出头,当年莲家被人陷害流放时又为何不抬出郑国公来。
但他有九成的把握,那对母子就是他小妃嫔的亲人。
在朝会时看到奏折下的关于莲家之事时,他已有五六分把握郑国公参奏郭家与莲家有关,听了人的禀报,这把握变成了九成。
无论是那年轻的男子的相貌举止,还是那母亲的气质言行,与他小妃嫔字里行间的描绘十分相像。
此时的他,竟有些迫不及待想同他的小妃嫔讲此事。
“囡囡。”还未进门,皇帝就轻唤出声。
走进隔厅,一眼望去,人不在。
第710章 搅乱一湖春水
皇帝正想走进主卧去看看人在不在,就听到旁边的置衣间传来隐约的声音:
“……小青,我都没用过花瓣儿洗澡呢,好香啊,哈哈……”他小妃嫔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的,当是在浴池中。
“那主子您多放些。”那小宫女的声音,声音较近,当是在置衣间。
“要的呢,等我洗出来,整个人都是香的,爷定然喜欢……”
隔厅连着的置衣间,而置衣间又连着沐浴室。
皇帝侧耳听去,依稀还能听见一些水声。
他顿时明白,他的小妃嫔正在浴池中沐浴!
心中泛起阵阵涟漪,皇帝只觉房中的地龙越来越热,让人浑身燥热得慌。
真是要命啊,他素了这般久,平日与她一起已用尽全力克制,偏偏晚膳前被她不经意撩拨一下,脑中全是芙蓉出水的画面。
想起她说浴池两人一同进去沐浴的话来,皇帝在隔间之中心潮起伏不定。
他喉头滚了滚,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燥热,想寻些事分散注意,可里头总有他的小妃嫔的声音传来, 还夹着水声, 让他情不自禁去想她沐浴的情景。
真是致命的撩拨……
皇帝忍了忍,又忍了忍, 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想他就进去看一眼,他的小妃嫔不喜旁人伺候,那小宫女在置衣间,又看不到人在里头的情景, 万一磕着碰着如何是好。
何况这样的浴池, 不可久泡,易将人泡晕过去。
这么想着,皇帝按捺不住了,当即脚一拐, 穿过隔间进入置衣间去。
小青正坐在置衣间里陪着沐浴室的莲花, 看见皇帝进来,当即吃了一惊,就想唤出声来。
皇帝面色有些不自在, 眼明手快地阻止了小青出口,低声将小青挥退,道他守着便好。
小青最后朝那架百鸟屏风看了一眼,神色犹疑地走了退出置衣间。
当初在偏殿时,万岁爷在主子沐浴时候,可从来都没进去过啊,守礼得很,不过那时候沐浴的盥洗室很小。
到外头后, 她没忍住偷偷找小吉子问她没守着主子, 这样好吗?
小吉子一听,赶忙捂住她的嘴, 神神秘秘道主子之间的事不必多管,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学学小林子那呆子, 让干啥便干啥。
小青懵懵懂懂的点头应下。
殿内, 皇帝站在置衣间处, 浴池里的声音听得更真切了,只要拉开那扇屏风, 那朵芙蓉花就在眼前。
不可,非君子所为……
可在他的小妃嫔面前, 两人亲密无间,他又为何做那劳什子君子……
离皇帝定下的时期早已过去,这些时日他却依旧在克制忍耐着,每当情动时分,他顾惜莲花的身子,就怕伤到人,总一遍遍压抑告诉自己再等等。
如今站在沐浴室前,皇帝脑中天人交战,迟迟不肯拉开那扇屏风……
“嗯~洗的好舒服呢, 都不想起了。”莲花在里面舒服地感叹出声。
她好玩滴拨弄起一串串水珠,又抓了一把水面上的花瓣往上扬, 发出银铃的笑声,觉得这浴池真真是不错,过足了沐浴的瘾, 都可以游水了,还是带花瓣儿的。
又洗了洗,她道:“小青, 巾子替我拿一下,我方才忘了。”该擦身子起了。
不一会儿,耳边传来推拉屏风的声音,她没有回望去,嘴里自顾嘟囔道:“等下万岁爷要回了,他还没沐浴,这池子要放水也得一会儿呢,还是早些沐浴早些歇息才好。”
万岁爷太累了,要早点歇息的。
这几日在她的监督之下,万岁爷歇息得早,很好很好。
旁边递来一块柔软的巾子,莲花瞥了一眼, 道:“放在石台边上呢。”
她暗自嘀咕,这花瓣澡好是好, 但是太浪费了, 洗过后又难清理,也就图个新鲜, 下回还是少洗为好,而且身上脸上头发上沾得都是。
她抬起胳膊来,瞧瞧,花瓣都沾了一胳膊,果然她就不是享受的命。
直接用手三两下地拨下来,转身准备起身,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纱帘上的影儿怎么那么像……她不由抬眸望去。
“万岁爷?……”
她嘴巴微张,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
灯火摇曳,池水氤氲,是谁踏入其中,搅乱一湖春水。
次日,初阳乍泄一丝光彩,破开层层浓雾,丝丝的晨曦洒向整个京城。
东西南北四城从沉睡中醒来,很快城内开始热闹起来。
大街小巷的店家伙计早早洒扫好,将店铺门打开,等着宾客至。
小商小贩挑着担子里的货赶往集市去,有去得早的,已经将摊子支棱了起来。
唱戏的在昨日已将戏台搭起来,眼下正旦、花旦、武生等角儿正在戏台后忙碌地做着准备。
百姓从四面八方慢慢汇聚道城内,大街上逐渐热闹起来,来来往往,不断地有从别地赶来的百姓摊贩入城,加入其中。
有人早早朝着皇城奔去,赶到每年官家发万寿饼之地一看,竟已排起了长龙,不由捶胸顿足,悔恨贪睡没有早些起来赶路排队。
只将将黎明时分,整个京城已然活了过来,每个人忙碌着,脸上洋溢着热烈的笑容,便是有着急的,也是心里头火热,奔着喜庆去的。
普天同庆,吾皇万岁,万寿无疆,今日正是万寿节普天同庆的喜庆之日!
南城一条巷道里,吴大娘穿最好的衣裳,头上插着最贵重的那只鎏金钗子,手上戴一直舍不得戴的那个金镯子,与大嫂子、二丫几人正在赶路。
每人都穿着自己最好最体面的衣裳出门,尤其二丫,穿着鲜艳的衣裙,打扮的花枝招展。
路上,大嫂子唠唠叨叨地责怪二丫磨蹭误了时辰,等走到人多之地,她又将人护在里侧,嘱咐二丫跟紧了,别被人流冲散了。
吴大娘头回见到这么热闹的情景,不由看花了眼,不知不觉脚步便慢下来,被大嫂子提醒才跟上。
几人热热闹闹的赶往皇城方向。
南城的另一头,莲家人也陆续从睡梦中醒来,莲万真起得最早,烧水洗脸泡茶一套功夫下来,其余众人都醒了。
第711章 出门过万寿
见到莲长和,莲万真问他爹要不要烧串鞭炮,也好给妹夫庆祝庆祝,妹夫生辰太大阵仗了,他看街上和别家挂起了彩绸彩布,他们家不烧串鞭炮说不过去。
莲长和当即眼一瞪,斥他瞎说什么,什么妹夫,赶紧进灶头帮烧火做早饭,别管这些。
等把人训走,他心里直犯嘀咕,这女婿一个生辰日都这么大阵仗,他以后可怎么敢摆岳丈的谱啊,太愁人了,也没按结亲流程过过礼,连人都没见过,怎算是女婿?
等下还得跟秉成老弟去等那胖子,就为了联系上这天下至尊的女婿,唉,这都什么事啊。
莲长和耸搭着脸,越想越惆怅,越想越不得劲,到最后都不想跟莲秉成一起去了,得苏然安抚了几句,才好起来。
等出门后, 他才发现今日京城到处都是人, 尤其热闹的那些街道,挤都挤不过去, 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嘴里互相道贺,谈论着万寿饼,赞颂着当今天子, 说着今日盛况。
看着听着, 他忽然觉得这女婿似乎也很不错啊,那些流放的年岁被困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感受不到自家女婿的厉害之处,这趟出门才真正让他知道, 这天下在他女婿的治理之下, 有多繁荣。
顿时与有荣焉一般,他满面红光起来,为了听人多说些, 哪人多就往哪挤去,可苦了莲秉成了,人长得瘦,不经挤,费了老鼻子劲儿才跟上人。
不过这是后话了。
且说莲万真被赶去灶台后,他十分积极地替他大哥烧火,莲沐苏则开始做早饭。
只要他大哥在,几乎都他大哥做饭, 那些读书人说的什么君子远厨子的话, 他大哥说是那不过是谬用圣人之言,懒罢了, 都是狗屁话, 书读到狗肚子里去的话,当然, 这后面两句点评是他自己想的。
他边烧火, 边问莲沐苏郭家的事, 昨天夜里没注意听。
听到郑国公那老头真的如约去弹劾郭家了, 他心情很好,不枉费他娘和他百无聊赖地听那老头哭那一场。
前日他们敲开郑国公府的大门后, 有个走路都不利索的老头出来迎接他们,一见他们就激动得不得了, 他都怕这老头撅过去,讹上他们。
等迎他们进去后,那老头就开始抹泪,絮絮叨叨的说着前尘往事,说心里难安,对不住他们,这些年找他们都找不到,心中念想又忧心,云云。
怎么说呢, 从前没指望过这个舅公,今后也不会指望, 他们去不过是了结过往罢了,也不知说这么多道貌岸然的话作甚,又不能当饭吃, 一点实惠的都没有。
若不是他娘,莲万真早不耐烦地走了。
不过这老头的确讲信用,第二日就去弹劾郭家了, 这在莲万真看来,这老头也不是一无是处,骑马道义,很好,那么今后就一笔勾销吧,他也不惦记替他娘报复回去之事了。
他接着听,听到莲沐苏说前头有人去状告郭家,不知怎么的,那人突然就不告了时,他眉头一皱,没忍住说是不是有人捣乱了。
莲沐苏肯定了他的说法,说他们家还是决定暂且先联系上宫里的小妹再说,毕竟小妹如今身份敏感,他们贸然行动怕对她有影响。
莲万真了然的点头, 有些郁闷,心想是不是郭家那大靠山,那什么忠义伯薛平搞的鬼,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来。
莲沐苏道八九不离十,不过薛家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又纠正他薛平已不是忠义伯。
莲万真一喜,问怎么说。
莲沐苏却不说了,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谋害皇嗣案震动了整个朝堂,拔出萝卜带出泥,刑部通过此事还审出了许多其他案子,拿到了很多关键证物,一案变成多案,涉及了不少人,之间互相攀咬,咬出不少恶事来,乃至于朝堂震动。
最后,莲沐苏意味深长地道,这些事背后的大功臣乃是薛平,在其中起了极大的作用。
莲万真撇撇嘴,薛平这老贼,妄图救那丧尽天良的郭贼,都是一丘之貉,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的妹夫,也就是圣上,不会是脑子出了毛病,前几日竟然会封这样的人为忠义……
呸呸呸,他爹说过,不得讲妹夫的坏话,否则对小妹不好。
哦,他爹也不让叫圣上做妹夫,说都没按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娶小妹,叫什么叫,但问他爹,圣上是不是不算妹夫时,他爹又说得模棱两可的,烦躁地走来走去,让搁置再议。
最后他爹不放心,又说叫妹夫女婿的犯忌讳,在外头可不得乱说。
这些莲万真都懂,也就在家里头说说罢了,出去了连他妹妹是谁都藏得严严实实的,怎么可能说,他又不蠢,会留给人把柄害小妹,做这些拖后腿之事。
不过这些都不是眼下要关心的事。
眼下陪他娘和族婶他们去逛市集,凑个趣儿,若是可能,抢几个万寿饼回来沾沾喜气尝尝味儿才是正理。
莲家一家吃完早饭,都各自准备准备一道出门,到了路口各自朝着不同方向走去。
至于瘦猴王三他们,早在前一日就去了清风楼替瑛姑坐镇,当打手去了,有趁乱闹事的、耍横的、听了曲儿不给银子的、死皮赖脸扰搂里姑娘家的,通通一律打走。
京师以北,辽北与辽东接壤处的天亮得比京城要早。
沿袭着军中的一些习惯,村村做起了大锅饭,每个村私兵连同百姓几乎都是吃大锅饭,不会自己做。
私兵的头目奎豹起床喝了口水,练了套拳。
高级头目的饭食与普通兵卒是分开的,由奎豹所在这个中央的村专门为他们做。
待做好饭,奎豹与其他高级头目单独用丰厚的饭食,其余兵卒与百姓一道用饭,用过早饭后各村的兵卒开始聚集在一起,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毫无休止没指望的操练。
奎豹则如常一般准备巡视各个村一圈,他刚动身,感觉有些不对劲,问:“铁老八呢?今晨怎不见过来用饭?”
第712章 大捷
铁老八是前哨村打铁铺里守着的那个壮汉,是前哨村的卫长,当初陈卫和老刘他们进村,带头堵截他们的正是铁老八。
身边的人道:“大将军,铁将军昨日守夜,想来是累了在前哨村吃了便回去歇息了吧。”
奎豹略一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一想又觉得不对:“往常这个时辰,他也是过来用了饭才去歇息的,今日怎么……”
身边的人也有些疑惑,不过也能理解:“大将军,自从那些送粮的人来后,铁将军一直都在守着夜,说是等大雪封山后再换旁人守,白日歇息不了多久又起来打铁,给兄弟们打趁手的兵器,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想是太累了,今日便没有过来。”
奎豹虽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但仍旧接受了这个说法,因为这是他亲眼所见的,知道人有多累,而且铁老八这人很能打,一般人想撂倒他是不可能的。
奎豹暂时按下了疑惑,开始巡视, 等巡视到前哨村时候, 对着那些无精打采的守卫呵斥了一番。
训过人,他觉得有些乏力, 便坐了坐,朝着这些人顺嘴问了一句铁老八在哪。
却发觉没一个人见过,刚训斥过的人没一会儿又开始无精打采起来,十分不对。
他豁然起身, 拿起身边的号角就准备吹, 却感觉一阵晕眩袭来。
接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带着腥臭味向他砸来。
奎豹忍着晕眩下意识一躲,那圆滚滚滚的东西落到他的脚边。
他定睛一看,瞳孔一缩,目眦欲裂道:“铁老八!”
竟是一颗人头!
他骤然转头看向人头丢来的方向。
便见一个唇红齿白的白面青年, 脸上挂着邪气的笑容, 缓缓出现在眼前,身后跟着两个面容普通表情冷酷的人。
奎豹只觉全身越来越乏力,为了保持清醒, 他抽出腰间匕首果断地往大腿上一扎。
鲜血伴随着剧痛传来,他清醒了几分,朝着来人凶狠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却见那白面青年根本就不理会他,面上挂着残忍邪气的笑,背着手闲庭信步逛了一圈,视他于无物一般,连眼神都懒得分他一个。
看了一圈后,白面青年似觉得十分满意, 指了指奎豹, 慢条斯理道:“捆了他,带走。”
说完当即转身走出了村子。
这种态度比待蝼蚁还不如, 奎豹自跟着逆王造反以来, 还从未被如此对待过,他登时大怒, 双目血红, 想要抽出兵器, 却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浑身根本抽不出丝毫力气来,只瞪着双眼看着人为所欲为, 慢慢的连抬起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了,陷入黑暗之中。
跟着白面青年的两个人利落地将奎豹捆好后, 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支烟花射向天空,接着两人抬着陷入昏迷的人朝村外快速离去。
几里地开外的沈石精神大振,顾不上抹眉脸上的寒霜冻露,直接弹起身来抽出宝剑,挥向私兵村落,大喊道:“儿郎们,今日同心准备一份大礼,贺吾皇万寿无疆!”
下一刻,如草木一般的地面如潮水一般冒出黑压压的一片兵将。
众兵将纷纷响应高呼:“贺吾皇万寿无疆!”身上掩盖的草木簌簌往下落。
“冲啊!”沈石率先领头往前冲去。
积蓄多日的士气一下有了突破口, 众兵将嘴里嘶吼,随着沈石朝着隐匿了十多年的逆王残兵冲去。
这一仗大捷, 斩杀妄图抵抗的十余人,生擒包括奎豹等众多私兵头目连同百姓在内的一万四千三百二十余人,几个藏了私兵的村落被一扫而空, 而兵将仅七八人受伤,未亡一人,几乎兵不血刃将整个私兵阵营拿下。
这一仗打得很干脆, 结束得很迅速,几个村落的人几乎无还手之力,沈石的队伍所过之处,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所向披靡,根本遇不到什么抵抗,时辰几乎全花在捆人上头了。
当然,这些人想抵抗也抵抗不了,曹德带着内卫司的人将他们当成耗子一般,几乎给药了个遍,侥幸没有被药的人,见大势已去, 大多都束手就擒, 直接投降。
也怪奎豹等人画虎不成反类犬,想学军中那一套,却只学了个表面。
行军打仗,水源对军队十分重要, 甚至兵马未动便先派人挖井或寻找水源,下营掘井,必令人坚守,不许作践及占藏私用,便是防止投毒。
而这些私兵以村落分布,与百姓长期混居,早就失去了军队的警惕性,缺失对最重要的水源保护,让曹德等人有了可乘之机。
曹德他们这些日子忙活的,正是兵不血刃的下药计策,恰巧这些私兵如耗子一般以村落群居,又对水源保护不严,还被曹德等人摸清了规律,于是便着了道。
不过昨夜之行,内卫司并非一帆风顺,曹德去的前哨村不愧是最警惕最难攻克的,就差些出了岔子。
要不是曹德艺高手段多,当机立断做出了抉择,斩杀了铁老八,事后让人伪装成人还在的模样,就功亏一篑了。
仗打得很顺利,但这些私兵的后续处置就麻烦了,不能伤了无辜百姓,又不能轻易放了,而且这些私兵并非都是欲行谋反之人,不能一杀了之。
沈石将私兵剩余的头目捆了派人押解上京,其余生擒的百姓与私兵押到最近的卫所看押起来,等待旨意。
大局已定,曹德放出信鸽报捷,又待了半日见已无变数,才归心似箭地带着人骑着马押着奎豹,朝着京城赶去。
这些均是后事。
说回到京中,随着朝阳升起醒来的,除了活在光明中的百姓,还有躲在阴影中的人。
昏暗的油灯下,两人早已醒来听着外头的动静,闭目养神养精蓄锐,静静地等待京城一年之中最热闹时刻的到来。
苍澜院中这一日人人都起了个大早。
尤其是莲花,天还乌漆嘛黑时候,她就起了,破天荒起的比皇帝要早得多。
她扶着酸酸的腰,蹑手蹑脚地将床边的挡板轻手轻脚放下。
第713章 铜镜映妾颜,素手绾君发
不曾想第一回用不熟手,“啪”一声板子放猛了,动静大了些,莲花吓了一跳。
透过昏暗的夜灯看了旁边的动静,确定人还熟睡着,莲花才呼了口气。
她小心地穿上衣服,随意挽了个发髻,掀起又放下主卧帘幔,穿过隔厅掩上门出去,小青和小吉子已提着灯笼在外等着,几人朝着厨房而去。
等晨曦时分,她已亲手做好了一碗长寿面,这碗长寿面只用了一根面条盘成一碗,用熬了六个时辰的清汤做成,上头窝了个荷包蛋还点缀了点葱花,看着翠绿鲜嫩。
这碗长寿面,看着普普通通,却无一处不考验功底,汤底清澈可见,味道浓郁鲜美,面条粗细均匀,吃起来劲道爽滑,荷包蛋中间的芯都是嫩芯。
待她回到东侧殿,亲手端过面走近隔厅,透过帘幔, 隐约见皇帝人已醒来, 披头散发地坐在床前,看不清神色。
她不由自主扬起笑脸, 将面端到软塌的小桌上,再走到帘幔前,将帘幔掀起挂到两边。
等帘幔挂好抬眼望去,就见皇帝身着白色暗纹里衣, 披着如墨的长发坐于床前, 面容清冷,气质高华不染俗世,眉目如画,好一个美男子。
莲花心中不由啧啧称赞, 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没有下一步, 越看越好看,如此俊美的男子,是她的呢, 怎能不多看几眼回回本?
皇帝早在她回时便听到了动静,人却没有动作,见到她来,身上的冷清慢慢褪去,星眸熠熠,抬头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神柔软无比。
两人对视,莲花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像占了好大便宜一般。
她当即走进月亮门, 走到他面前,端端正正福了一福, 笑眯眯道:“臣妾有礼了, 今日圣寿,一愿吾皇岁岁康泰, 万寿无疆, 二愿天下太平, 民安乐业, 边尘永息,大吉大吉。”
皇帝情不自禁开始嘴角上扬, 看他的小妃嫔装得有模有样的,真是娇俏可人。
双手伸向她, 将她扶起。
莲花顺着起身,迫不及待地坐到他旁边,又祝贺一遍道:“昭哥哥,生辰好呀。”
第一遍祝贺是她以妃嫔的身份祝贺的,第二遍则是以她自己的身份来祝贺的,两遍不同,都很有意义。
皇帝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只这一句?怎么不像方才多说些?”
万岁爷又笑话她了。
那都是她从别处抄来的,用来装模作样撑场子的,不过既然万岁爷想多听一些, 那就多说些。
莲花清了清嗓子,收了收笑容, 一本正经道:“那便祝愿昭哥哥事事如意,日日吃得好睡得香没有烦心事。”
皇帝笑出来,这才是真正的她啊。
抱着她亲了一口, 皇帝也一本正经地回礼道:“那便多谢囡囡了。”
莲花眉眼弯弯,豪爽地道:“不必不必,应该的, 万岁爷好便是我好。”
想起接下来的事,她率先起身道:“爷,今日我帮你更衣梳头呀?等洗了簌,你吃碗长寿面再走,我算过时辰了,耽搁不了的。”
“嗯,好。”皇帝也跟着起身,跟着走到她的梳妆台前,闲适地坐下,等着她梳头。
莲花头一回给皇帝梳头,有些紧张,但她练过手了的,照着步骤拿起梳子一下下梳通长发,再照着跟张庆学的技巧, 束成发髻。
铜镜映妾颜,素手绾君发。
透过铜镜看到他的小妃嫔认真的模样,皇帝只觉得安宁而美好,这是头一个生辰觉得如此美好,让他如此满足。
待梳好头,莲花又引着皇帝到置衣间准备更衣。
皇帝撑开双手站在她面前,转头特地看了一眼百鸟屏风,嘴角噙了一丝笑。
却没想到,一不留神,她上手就扒,七手八脚地要将他身上里衣给脱了,动作利索得很,等他回过神来,里衣已扒了一半。
皇帝连忙阻止道:“现下不可,囡囡若是想,今夜朕再奉陪。”
莲花解开衣结的手一顿,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这大流氓大坏蛋,说的什么话嘛,又又调戏她了。
想起昨夜的荒唐,现下腰还酸呢,她怎知……怎知这大坏蛋……
哎呀,都怪她以前调戏这大坏蛋太过了,以为肚子里揣着个娃娃,就拿她没法子,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原来只能保前头几个月而已,这大坏蛋就等着笑话和戏弄她了。
不过昨夜……她不由自主回味了一下,忽而羞得不敢去想。
红晕爬上俏脸,又忍不住剜了他一眼,她道:“爷,我有生辰礼送您呢,不可不脱,您站好一些。”
她是要替他换里衣,送她费了好大劲儿准备的生辰礼物,把那套勉勉强强在齐嬷嬷那里过了关的里衣给他穿上,却差些被他调戏得偏了向。
看着莲花羞恼的可爱容颜,皇帝轻笑出声,实在控制不住搂她入怀,一连亲了好几口,惹得她大笑,不满地叫唤“哎呀,爷,再磨蹭时辰不够啦”,才放开她。
闹了一会儿,终于将莲花送的里衣穿上,正正合身,让莲花得意又高兴,她的心血没有白费,针线活还是很有两下子的,等回头便和齐嬷嬷说。
皇帝看看身上的里衣,心里妥帖得很,十分心满意足去洗漱。
等出来就见人在隔厅的软塌上坐着,示意让他坐到另一边去吃那碗长寿面。
莲花摸摸那碗面,点点头:“晾得刚刚好呢,爷您快些吃。”
她特地滚烫的时候端回来的。
“好。”皇帝坐下,将面端起,心中滚烫,这可是他的小妃嫔特地起早为他做的长寿面,心意珍贵无价之宝。
未登基之前,他的生辰很少过,原是因他不喜,后来过也只是为了让先太皇太后高兴,登基之后,他的生辰日已不是普通生辰,是万寿之日,对国对民对朝政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
在他心中,往年的生辰日不过是依例行事走个过场罢了,但从今年这一次开始,他心底有了不同的感受,有挚爱之人细心为他准备的生辰日,是如此的不同,充满温暖充满喜悦,让人流连。
第七百一十四章 花神下凡
“好吃吗?”莲花托着腮,嘴角噙着甜笑,看皇帝吃得那么香,心里满足,比自己吃还高兴。
皇帝闻言温柔地笑了笑,将嘴里的面细细咀嚼咽下。
他用筷子挑起一口举到莲花面前,拿碗在底下接着,开口道:“囡囡也尝一尝?”
想来他的小妃嫔从起床到现在,一口都没吃,忙前忙后全在为他做准备,皇帝有些心疼。
莲花撑着桌子直起身子,习惯性的张嘴想接,想起什么又摇了摇头:“爷,这怎么可以,这是给您做的面呢,里头是满满的福气,我吃了就分了您的福气呢,不可以的。”
若是如此,他倒宁愿让她都吃了,愿她平安喜乐,长乐无忧,无灾无难地过一辈子。
皇帝筷子依旧举着,温声说道:“天下人皆说朕福与天齐,万寿无疆,如此多的福气,分一些给囡囡也无碍。”
本来莲花不想吃的,看着皇帝吃自己就很满足,但皇帝这么一说,她就心动了。
咽了咽口水,她眼珠子盯着那口面犹豫片刻,还是觉得不好,今日是万岁爷的生辰,这是她给万岁爷做的,怎能自己吃了呢。
见她还想拒绝,皇帝直接哄道:“乖,吃一口。”
瞧瞧面条,瞧瞧万岁爷,莲花不再犹豫,张大嘴巴将面接下,一口面让她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和万岁爷同吃一碗长寿面,不知怎的吃着就是格外的香,等她生辰时候也要和万岁爷一起吃。
心里打定主意后,莲花连那点负担都没有了,这第一口吃下去,这第二口就更香了。
接下来的半碗面,皇帝吃一口,莲花吃一口,很快便吃完了。
吃完后,莲花还双手端着碗,将剩下那大半碗面汤咕噜咕噜地喝下去,一口干了,满足地擦擦嘴上的油。
她双眼亮晶晶地道:“爷,您若不爱喝汤,往后的面汤我都替您喝了。等我生辰到了,那碗长寿面,您多吃点面,我多喝些汤,如何?”
皇帝捏了捏她的脸,道:“依你。囡囡的生辰在新岁头一日,倒是特别,你送朕的生辰礼,朕很是喜欢,不知那日囡囡想要什么,朕可得早些准备,也要让囡囡满意才是。”
“嗯?”莲花愣了愣,她什么时候生辰日在大年初一呀?
不过万岁爷很喜欢她准备的礼物呢~
她眉眼弯弯地道:“哎呀呀,爷喜欢就好。我的生辰在春日,不急不急,还早着呢。”
若是看到她放在书房里的那方怪石摆件,爷是不是大大的惊喜,还得接着夸她呀?
想到这里,她想偷笑出声,送一次礼,得两次夸,真好。
皇帝听出不对了:“怎么?囡囡的生辰不是新岁头日?”
莲花收起笑,疑惑道:“不是呀,爷,您从哪知晓的?”好似也没问过她。
他是从进宫的典籍看来的,若是直说不知她会不会想起什么不好来。
皇帝斟酌道:“从你族叔那里得知的,正是正月初一。”典籍上有她族叔落的名,这么说不会错。
“嗯?族叔呀。”莲花咬着唇想了想,觉得大年初一这日子有些熟悉啊:“啊,想起来了,我记得族叔说过,真的生辰不能轻易告诉别人呢,若有人问起,便说个假的应付应付,他怕我忘了,便定在了大年初一呢。”
当年进宫前,族叔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在宫里别讲自己真的生辰,问就说是大年初一,也不知是为什么。
皇帝一听却是明白了,当年莲秉成不是真的想送莲花进宫,给报的生辰是胡诌的,等板上钉钉追悔莫及时,怕莲花在宫里露馅,才嘱咐她这件事,让她说生辰跟典籍上的一样,可谓是深谋远虑。
他了悟地点头,问道:“囡囡真正的生辰是哪日?”
莲花抿唇一笑,开口说了个日子。
皇帝微微惊讶:“囡囡名中带花,又是花朝节生辰,莫非囡囡是花神下凡?难怪长得闭月羞花,如此动人。”
莲花吃吃笑出声来,万岁爷嘴太甜了,深得她心。
她的生辰日正好在花朝节,小时候在她乖乖巧巧时候,隔壁的婶婶伯伯都爱叫她小花神呢,后来嘛,只有她生辰时候才叫一叫,再后来便没人叫了,呃,原因不好表述……
如今听到皇帝这么说,她嘴角压都压不平,心里很高兴,嘴里却矜持地道:“哪里哪里,一般般啦,爷长得那才是一个天神下凡,好看得紧,方才都让我看迷了眼呢。”
这模样,一看她就十分欢喜。
皇帝了然,又接着夸了几句,惹得莲花眉开眼笑,笑得八颗洁白的小贝齿都露了出来。
“万岁爷,该更吉服了。”
门外张庆恭恭敬敬地提醒道,他的身后是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箱笼,箱笼内有吉服冠、龙袍、龙褂、吉服带等一整套吉服。
皇帝的穿戴,什么时节穿什么都有细致的讲究,如平日穿的常服,上朝穿的朝服,巡游狩猎穿的行服等,十分讲究。
门外张庆让人抬来的吉服便是皇帝在万寿日当日穿的。
“嗯,进来吧。”
“是。”
张庆让人将箱笼抬进去,他躬身请皇帝更衣。
等到更衣时,他一眼就看出了皇帝那身里衣不是织造局出来的,用料不对,针脚不对,绣工……嗯,没有绣暗纹,总之什么都不对。
他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莲花,明白了什么,没有多言语,如常地替皇帝更换吉服。
莲花撑着脑袋,嘴角含笑地看着张庆等人给皇帝更上那身厚重的龙袍。
万岁爷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穿这一身显得格外的有威仪。
皇帝看她的模样,笑了笑,半晌后,繁复的吉服更完。
出门前,皇帝摸摸她的脑袋,有些不舍,有些不放心地道:“今日朕恐怕要忙许久,不能及早去陪你,在后宫中当心些,若是有事,找你德妃姐姐,急的时候便朝天上喊一声,自会有人来帮你。”
“啊?”莲花有些惊奇:“天上还会飞下来人么?”
“嗯。”他已做了周密的安排,有人会暗中护着她。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五章 放出宫
莲花顿时瞪大眼睛,夸张地道:“哇,那岂不是仙人了?”她还没见过呢。
皇帝有些好笑,顺着道:“对,是朕派下来的仙人,囡囡只要高呼一声,仙人便来帮你。”
“这样啊……”莲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笑吟吟地点点头:“我懂了,原来爷才是真正的仙人。”
她娇俏地道:“不知仙人今日过寿,有没有仙露琼瑶,有没有仙桃呀?带些给娃娃和娃娃他娘尝尝味儿如何?”
揉了揉她的头发,皇帝笑着道:“调皮。”
莲花咯咯笑,万岁爷也跟着她一起闹呢。
待她笑过后,张庆在外催促时辰差不多了。
皇帝又对莲花嘱咐了一遍,确定她记住了,才大步离去。
等人走后,莲花伸了个懒腰,起太早了,还有些困。
但一想到今日终于可以出苍澜院了,她兴冲冲地招呼小吉子他们快去准备准备,叫齐嬷嬷过来一同用早膳,快快梳妆打扮,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出去吓唬人了。
先头吓唬珍妃不能亲眼所见实在遗憾,而今日,她要让整个后宫大吃一惊,哈哈哈!
走出苍澜院大门,皇帝对着张庆道:“传朕恩旨,赦一批宫人出宫,准其出宫后自行婚配享人伦之乐,让刘大有即刻准备。”
张庆心头一震,立即道:“喳,奴才遵旨。”
他清楚得很,这些早就准备好了,只待今日放出,而所放之人已有名单。
当初皇帝让他将整个后宫的奴才都查了一遍,整理成了一份名单,有犯事证据确凿的都下了狱,其余确认是宫外安插的钉子以及一些存疑的不明来历的,都在此次放出宫的名单里。
另外放出宫的人中,还包括一些从未宠幸过的低等妃嫔。
张庆匆匆到后宫传达皇帝旨意。
皇帝则带着人先去祭坛告祭上天,后在御殿之中接受王公侯爵文武百官的朝贺,再赏赐群臣。
与此同时,皇城各处在皇帝告祭完上天之后,便有太常寺的官员去传达皇恩,开始在皇城各处散发万寿喜饼,寓意普天同庆,京城之外的各地官员设置香案,时辰一到,向京城方向行大礼。
很快,各方皆忙起来。
后宫之中,在德妃的安排之下,各处宫人来来往往,十分忙碌,都在为准备万寿节之事。
今年的万寿节,在德妃的操办之下,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有不同,往年银子花费不少,后宫张灯结彩装点的处处喜庆,丝绸彩带用的不知多少,等过后装饰之物一次便扔,十分浪费。
而今年也装扮,却没那么多华丽噱头,装点之物许多用的都是织造局剩余的边角碎料做成的花,这还是从苍澜院得来的灵感,而省出来的大半的银子都用在了刀刃上。
皇嗣余波经万寿节之喜一冲荡然无存,大多数人都觉风波已过,清雅也不例外。
这种节日庆典刘妃是不必参加的,那次病危从鬼门关走了一场,对她还是有不小影响,元气大伤,以至于一直卧床养病连着几日不曾下地。
清雅趁着人熟睡之时步出华福殿,出去前,她再一次把清萍叫到面前,让清萍将如何伺候刘妃事无巨细一一背一遍,态度近乎偏执。
清萍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照着吩咐将背得滚瓜烂熟的事又背一次。
这几日清雅将她指使得团团转,让她做这个做那个,且就在边上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但凡她做得有半丝不对,立即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她,让她十分恐惧。
刘妃身子骨弱,清雅又是她最信任的人,整个华福殿其实都在清雅的掌控之下,只是人很少在外面露面而已。
清萍十分清楚,清雅只是看着清新雅致柔软似水而已,内心其实比所有人都冷硬,只关心刘妃,除了刘妃之外,对华福殿的其余所有人都十分狠绝。
清萍当初就亲眼过,一个小宫女因疏忽让刘妃着了风,清雅当着刘妃的面没有发作。
等刘妃睡着后,清雅将小宫女叫去离内殿远远的地方跪着,并将除了照顾刘妃的那个老嬷嬷外的所有奴才都叫出来看。
待人齐后,清雅接着让人堵着小宫女的嘴,用板子一下一下的将小宫女活生生打死,最后安插了个罪名将人抬出了华福殿。
好几个奴才都是这么死的,而刘妃似不知道一般,什么都没有说。
故而清萍十分惧怕清雅。
见清萍一丝一毫都没差错,清雅安心踏出华福殿的门,至于去哪,清萍自然是不知的。
清雅知道时间紧迫,她正想努力完成刘妃的心愿,却没想到刚出殿门没多久,便听到了一个惊天的消息,万岁爷大赦后宫,要放了不少宫人出宫,而她此行去找的那些相干之人赫然在列。
她急匆匆在后宫之中穿行,就见尚宫局副总管刘大有带着人去点恩赦之人,嘴里说着皇恩浩荡,却让人即刻收拾即刻出宫,每点到一人便看着人收拾再集中到一处看起来,统一放出宫去。
她赶忙躲了起来,心头狂跳。
原以为皇嗣风波已过,没想到还有这个回马枪,万岁爷是要借机彻彻底底肃清后宫,往后想行些什么事,无论是哪个宫都难了,在后宫中的触手被斩了个干干净净,若要行事都只能用自己殿里的人了。
计划全乱了,她知先头布置的全都白费了,一时之间有些茫然,竟不知何去何从……
巳时正,京中游人如织,人头攒动,各处主街道绚丽多姿,百姓穿红着绿喜气洋洋,教坊乐人歌舞礼乐不绝于耳,十分热闹繁华的景象。
越靠近皇城,人流是越多,各处皆有满头大汗的衙役值守,维持百姓秩序,谨防踩踏。
挨近皇城的地方,人倒是不用怎么担心小偷扒手。
一来人这么多偷了也无处可跑,二来官府衙役在各处虎视眈眈一双利眼让贼无所遁形,三来万寿喜饼对小偷小摸也十分有吸引力没空去偷,倒是要担心领到喜饼后,会被没领到的人惦记上。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六章 砍价
莲万真伸长手臂,虚虚地左右护着苏然和林月娟她们。
看着如此热闹的繁荣景象,苏然不胜唏嘘,感叹道:“二十余载未到京城,不知现如今已如此繁华。”
这样的情景,便是当年太宗皇帝御驾出巡时都是少见的,那时候的百姓大多闷头闷脑走路,俱是为了生计而行色匆匆。
现如今处处都是人,处处皆是市集,杂耍戏班胭脂水粉小吃糕点小摊小铺到处都有,百姓昂首挺胸,面带喜庆之意,十分闲适。
林月娟在一小摊前摸着一匹布料,闻言道:“弟媳妇,你是不知啊,这些年来百姓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谁家里都有几个闲钱的,这能吃饱穿暖,自然也就有闲心出来了。”
小摊贩跟着搭话道:“这位大姐说得对,可不就是这个理,当今圣上乃千古明君,对咱们好得很,不仅田租收得比以前少了不少,村村都划出了田地出来,只要认缴上些银子便按着尺量给咱们分,这认缴银比买田地价低多了,便是穷的人家银子不够也没事,可以先认缴等田里有了收成再分着缴,如今家家户户都有几口薄田。”
苏然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之事?”
田地可是乡绅土豪世家大族的命啊,历朝历代想动这些人的利益会引起强烈的反抗,要做到这一步都十分不容易。
看来流放这几年,外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小摊贩仔细回忆:“京中周围要早一些,好像是那天杀的逆王作乱那会儿之后开始的,别的地方我听说要晚一些。”
他语气慢慢带上喜气,接着说道:“也不是一开始便像如今这般,而是年年都有些变化吧,渐渐的咱们小老百姓手里的田地就多了起来,这日子也越过越红火,许多人便像我这般有了心思,自个儿琢磨着做点小买卖讨个生活。”
苏然听明白了,自己这个女婿可不得了,应当是用慢刀子慢慢割地方乡绅宗族与世家大族的肉,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割过去,一年割一点。
京中的世家大族势力最强,趁着平乱逆王,让他们交出利益保平安,非常时期世家大族怎会不从?
等京中的世家大族被割了后,其余地方的乡绅宗族自然不敢不从,也不能不从,否则被割了肉的世家大族心里岂能平衡,光这些人便能吃了地方乡绅。
窥一斑而知全豹,单单从这点来看,便能知当今圣上十分英明,难怪百姓如此推崇。
拥有宏图大志的君主通常权谋天下为首位,万般皆可避让,少有儿女情长,而她的小女儿……
苏然暗叹一声,不由望向皇城方向,那里人流涌动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耳边传来小摊贩与林月娟的交谈声。
“大姐,我家这料子好得很,保管您满意,这匹色最衬您,买一匹回去?”小摊贩对着林月娟道。
“多少银子?”林月娟问价。
“八钱银子一匹。”
林月娟眉头皱起,“嘶”的一声,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这么贵!我们家老头先头弄来的布匹,也就一二钱银子,你这贵了,再便宜些,五钱。”
小摊贩哎哟哎哟地叫:“大姐儿,还得瞧瞧什么料子啊,一二钱银子的布也有,只是我没进那个货,我卖的这料子都是好料子,五钱银子买不到这样的好料……”
苏然转过头来,就见林月娟与小摊贩讨价还价上了。
林月娟道这料子值不了那么多银子,也就三四钱的进货价,赚个一钱差不多了,一人让一步,五钱。
小摊贩摇头不肯,说最少七钱,这已算是亏本的买卖了,是看大姐儿面善才卖的价,不等再少了。
她看看林月娟看上的布匹料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算是不错的那种了。
她没有说话,因她不擅长这样的事,容易帮倒忙,还是不出声为好。
苏然是这么想,但莲万真可是热忱得很。
先前被杂耍吸引了注意力的他,听到林月娟为三钱银子一直与小摊贩磨,不由直接道:“族婶,我这银子多的是,七钱就七钱。”银子他掏就是了。
小摊贩一听,连连说是,就七钱了,真不能再降了。
林月娟砍价到一半,眼看快到心里价位了,却被搅黄了,不由瞪莲万真一眼,这二侄子是个傻的不成,还能砍呢,怎能一下子就松口了呢?
她是做杂货铺生意的,最是清楚里面的门道了,五钱拿不下来她是知道的,但是她想的是砍到六钱,这应当也是小摊贩的价位。
有莲万真搅局,最后林月娟只能用七钱银子拿下了那匹布。
离开后,林月娟絮絮叨叨教举着布匹的莲万真如何砍价,先往狠了砍,再往上提,不行再加一些。
莲万真从不在意这些琐事,听得似懂非懂,觉得砍下那点银子也不够干啥使的,太费劲了。
林月娟看他这副模样就难受,道:“难得出来逛一趟,万真,这过日子可不能大手大脚的,多少银子都不够你花的,今日族婶定要教会你如何砍价。来,你去看看有什么想要的,照着方才族婶教你的法子试一试。”
“族婶,不必了吧……”莲万真不大想试,觉得麻烦。
他举着布匹在头顶往前开路,人太多了,这样碰不到人,好走路一些,后面跟着苏然两人。
林月娟一脸不赞同:“你现下不学,等往后你娶了媳妇儿可怎么过日子?快去。”
苏然轻笑,看向她儿子鼓励道:“听你族婶的,去试一试也无妨。”
多些体会与意趣也不错。
他娘都发话了,而且还关系到以后娶媳妇过日子,莲万真顿时愿意了。
说干就干,他利索的很,当即紧走几步问一个被小孩围着卖糖葫芦的:“大爷,糖葫芦多少钱一串?”
小妹爱吃,他也爱吃。
仗着身高优势,藐视众小孩。
糖葫芦大爷边给小孩拿糖葫芦,边道:“两文钱一串。”
生意好得很,说话间大爷已卖四五串了。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七章 搏一搏,茅屋变富宅
莲万真挠头,两文钱一串的东西要让他砍价,还真不好启齿,而且他族婶说一开始要往狠的去砍,才两文钱怎么狠啊?
忽然,他灵机一动,狠的法子有了。
他当即道:“大爷,一文钱五串行不行?”
够狠了吧!
几个小孩齐刷刷看向他,一文五串,多大的诱惑啊,他们想看看是不是真行。
糖葫芦大爷一顿,以为自己耳背听茬了,问道:“小伙子,你说什么?”
莲万真又重复一遍:“一文钱五串行不行?”
这回糖葫芦大爷听清了,脸都气红了,他这糖葫芦就卖两文一串,竟然有人狮子大开口想一文钱五串,这是砸场子的吧,变相收保护费!
他一黑,赶苍蝇一样驱赶道:“去去去,一边去。”
几个小孩放心了,纷纷掏出自己的小荷包买糖葫芦,两文一串,童叟无欺。
见不行,莲万真依着步骤又往高点抬道:“一文两串呢,大爷?”
几个小孩又齐刷刷看向莲万真,停下动作,等着结果。
糖葫芦大爷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这回什么脸都不给了,直接道:“喂狗都不卖你,走走走,再不走我叫官家的人抓了你。”
“哦……”几个小孩有些失望,这回没再犹豫,直接掏银子买了。
莲万真懵了,他这不是砍价呢吗,怎么喂狗都不卖他,还要抓他,他犯啥事儿了?
也怪他走得太快,等苏然跟林月娟到时候,他价都砍上一半了。
苏然在一旁掩着嘴笑,不怪她笑,实在是自己的儿子太好笑了。
她这个儿子自己最清楚,脑子是挺灵活的,就是平日大大咧咧的不拘小节,这些琐小事上的人情世故,让多练练也好。
林月娟心有些累,二侄子砍价技巧倒是学会了,却没想到是砍那两文钱,这能有什么出息啊。
眼见糖葫芦大爷都想打人了,她赶紧扯着人走,边走边教:“万真,人家大爷卖糖葫芦讨生活也不容易,这街边小贩做吃食啊赚的都是辛苦钱,就莫要讲价了。你再去找些别的砍,价钱瞧着虚高那些最该砍。”
“族婶,我是真想吃糖葫芦。”
“那你还砍那么狠!”林月娟没好气地道。
莲万真嘟囔道:“那不是您教的嘛……”
林月娟一噎,没法反驳,这里面的理实在难说清楚。
苏然回头看了一眼那糖葫芦大爷,道:“别处应当还有糖葫芦,万真,等下再买吧。”
她二儿子要是再去,指不定那糖葫芦大爷能打他不可。
莲万真也回头眼巴巴地看了一眼,行吧,那大爷也不像会卖他的样子。
于是几人继续往前走,接着逛……
黄家宅子内。
莲沐苏在药房里,看着那副黄家祖训“悬壶济世,生死有命”,心道黄神医祖上真是豁达,敬畏生命,却也看淡生死。
他带着五生来了已有一会儿,但黄神医一直在专注的思考着什么,嘴里神神叨叨的,听说从昨夜开始便已是这样了,似在研究什么疑难杂症,听说他们来了,也只是叫他们进来,人连面都没露。
五生小声道:“公子,黄神医是不是不想见我们?那我们……”
他想说的是黄神医是故意晾着他们的,要不要走。
莲沐苏抬手阻止他说的话,道:“本该重考结果出来便过来的,是我食言了,神医怪罪也是应当。”
“哦……”五生没话说了。
莲沐苏看了看外面,算了算时辰,心里盘算着,若是从黄家出来回去得早,那便上街找他娘他们去,这些年他娘过得太苦了,难得这一次,陪着逛逛散散心也好。
一直在别处的黄神医,又将人晾了半个时辰,觉得晾人也晾得差不多了,才气定神游地撸着胡须慢悠悠走过来。
一方面,他是故意晾人的,要出出气,另一方面,昨夜黄祖德和他说了一件事后,他的确遇到了些难题要思索。
等到药房时候,莲沐苏当即向他行礼告罪,他心里憋着的那点气也消散了。
不得不说,长得一副好面相的人真是占便宜,尤其是莲沐苏这样的,谁与他多说几句话都觉得如沐春风,连黄神医也不例外。
他一见莲长和就想骂,但对莲沐苏只是偶尔恨他太有主意了,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而已。
他到药房后,也不废话,当即让人脱了鞋,像看案板上的肉一般从头到尾摸索一遍,开始更细致地捏那断骨之处,认真地判断着什么,细细的思索。
再说回大街上,莲万真砍冰糖葫芦失败后,林月娟有些心累。
想了想觉得男子可能平日里不太注意这些,不知哪些该杀价。
于是她开始重振旗鼓,语重心长地教莲万真哪些该砍,哪些不该砍,让他再试试。
这一次莲万真也十分慎重,决定好好找着法子去选,朝着一路的摊子看去,选来选去,最后看上了一个偏角里与众不同的摊子。
那摊子一个人都没有,东西大喇喇摆地上,而摊贩则孤零零一人坐在椅子上,歪着脑袋盖了个草帽像是睡着了,身旁摆了几张凳子,看着就是给贵客坐的。
他大步走到那个摊子前,开口问道:“这石头怎么卖?”
林月娟和苏然紧随其后来到摊子面前。
林月娟一看,这眉头就再也松不开了,先头觉得二侄子是个傻子,没想到真是个傻的,这摊子一看就是用来宰人的,看看摊子前写的什么鬼东西:搏一搏,茅屋变富宅。
写得跟赌博似的。
听到有人来问,那戴草帽的摊贩拿下帽子,斜着眼看了一下,直接狮子大开口:“五百两一块。”
接着又将草帽给盖上了,对眼前的人压根就没兴趣。
两个女人兼着一个大壮小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买的人。
草帽摊贩他要的是傻不愣登那种二傻子,一笔生意回本,不是这样的,纯属浪费口舌,故而说个高价将人吓退。
莲万真一听,这破石头都能卖一千两,这就是族婶说的虚高啊,于是往狠里砍:“五十两一块,卖不卖?”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八章 他娘在干什么?
林月娟都没眼看了,她这二侄子真是个傻的,还是个败家玩意儿,明眼人看着那草帽摊贩不想做他们生意,故意报一个离谱的价,没想到自己这二侄子真砍价。
她心情复杂,站一旁都不知说什么为好,让二侄子折腾去吧,反正这摊贩也不想搭理他们,碰碰壁也好。
草帽摊贩的草帽滚落到地上,他打一激灵,连忙起身狐疑地掂量着眼前的人,看看是不是他要的二傻子。
他这石头卖一二两、五两、十两,甚至二三十两的都有,全看石头露在外头的品相,越像开出来是宝贝的越贵。
莲万真不耐烦了:“你卖不卖,给句痛快话。”
哎哟她的老天爷啊,林月娟不淡定了,没想到莲万真是认真的。
怕他真犯傻,连忙扯住人:“二侄子,咱们走,这是蒙人的,这些个破石头丢粪坑里都没人要,不值那五十两,连那糖葫芦都不如,走走走。”
草帽摊贩一听不乐意了,开口说了他的第一句话:“我说大姐,你说的嘛话?什么蒙人,我这是摆的都是翡翠原石、玉石原石,好赖全凭自己眼力劲儿,怎能说是蒙人。前阵子东市口有个人花十两银子挑了块原石料子,一下就开出了块上好的翡翠,卖了好几千两,一下子就发财了。”
他瞥林月娟一眼,十分不屑:“宝贝这般多,若是挑不着,嘿,那得怪自己眼力不好,没发财的命,也赖不着别人。”
“真有捡到宝贝之事?”莲万真不由大为好奇。
难怪这石头这么贵呢,原来都是翡翠玉石这样的宝贝原料,他就说啊,他不会看错的,看来看去就数这个摊子最独特。
“那是当然。”草帽摊贩捡起草帽,他说的事是真的,但是好多年前了。
他们这一行啊,确实有人能捡漏,但少之又少,外行人来基本输多赢少,玉石商都有不少走眼的时候,何况外行人。
而且真有明晃晃的好东西,他们自己就收起来了,哪那么多能捡漏。
不过就有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爱玩这一套,人家玩的那是心跳,他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人。
他拿着草帽戴在头上,看莲万真感兴趣,接着放诱饵道:“小兄弟,看你骨骼清奇,听过卞公故事不曾?便是那块石头,先头人人都不识货,只卞公识出,后来剥开石衣得到天下至宝,成了传国的宝贝。”
卞和是他们这行奉为祖师爷的人物,代表他们这行最高的成就。
莲万真问道:“什么天下至宝?”
“和氏璧啊,史书上都有写,怎么,没听过?”
“没有。”他看一眼书都头晕,更何况史书。
草帽摊贩热情地招招手:“小兄弟,这就是你见识浅了,来来来,你过来些,我与你讲讲这和氏璧的故事。”
眼见她这傻子侄子要上钩了,林月娟急了,她就想教人砍个价,却不知人是怎么想的,大街上那么多摊子,偏偏看上这蒙人的石头摊,要真让人在她眼皮底下给骗了,她非得被气吐血不可。
她连哄带劝:“哎哟,二侄子,甭管他了,咱们去看看别的。你方才不是想吃糖葫芦了?族婶给你买,你要想听故事,族婶也给你编。”
什么编,这话说的,让草帽摊贩直接翻了个白眼,面色冷淡下来。
林月娟想将人扯走,却发觉扯不动。
莲万真不愿意走,道:“族婶,咱就听听吧,闲着也是闲着。”
草帽摊贩一听有戏,心中窃喜,这壮实的小伙不像会听人劝的,只要哄得好,保管会买他的石头。
他重新燃起热情,道:“这就对了,小兄弟啊,咱们做男人的就得有自己的主意,才能赚大钱,我这些原石料子啊,块块都是宝贝。今儿个开门做生意,和你有缘——”
顿了顿,他心里一琢磨,十分仗义地道:“咱也不要你五百两银子一块,五十两也不要,就四十两你随便挑,我还给你讲方才的故事,宝贝也教你认,怎么样,够意思吧?”
莲万真没有顺着话答,而是道:“那你先将故事给圆了,我们站着听得累,你那几把凳子给我们坐一坐吧。”
“得嘞!”草帽摊贩这回十分殷勤,连忙将旁边的凳子递给他们,还特地看了林月娟一眼。
林月娟眼睛都气红了,这睁眼说瞎话的骗子,张嘴就来,还挑拨离间,而且她二侄子这模样竟然是信了。
她心里有一肚子骂人的话要说,正想狠狠骂一顿那摊贩时候,莲万真看出了她的意思,赶忙阻止。
将接过来的凳子放下,他在她耳边悄悄道:“族婶,你放心,我不买,这儿人少,其他地儿人太多了,不好歇脚,咱们先坐一坐再走。”
方才就见她们两人被挤得难受,那些店家又到处满人,要等位置。
啊这……
林月娟面色惊疑不定起来,看了一眼莲万真,顿时明白了什么,她竟是错怪自家这侄子了啊。
她开始不住拿眼去瞅莲万真,心道自家这个二侄子看着耿直莽撞,竟也是个面厚心黑的主儿?
“族婶,来来,坐坐。”莲万真不怪三七二十一,直接招呼她坐下。
又转头道:“娘,您也坐,咦……娘?”
他娘在干什么?
在几人说话之间,苏然竟是在石头面前细细看起来,不知何时,还蹲下去,对着一块石头翻来翻去地观看,似乎看了好一会儿。
林月娟也看过去,疑惑了。
听到唤她,冲莲万真笑了一笑,苏然转头对那草帽摊贩道:“你方才说石头四十两一块,可是当真?”
林月娟心里咯噔一下,霍然起身,连忙走到她旁边去,别二侄子没被骗,她弟媳妇被骗了。
先头没留意到这个女子,草帽摊贩不由抬眼望去,却觉眼前这女子虽是上了些年纪,但气质十分好,温婉动人,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与市井之人不同。
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迟疑道:“大姐…呃,这位夫人,您是想……”
不知不觉用了敬称。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九章 宝贝?
苏然起身,理了理衣裳褶子,淡然道:“这一块,我们买了。”买回去给她的小女儿打一套头面。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是什么一件很小的事一般。
“啊,娘?”
“弟媳妇,不可!”
莲万真跟林月娟齐齐惊叫出声。
苏然对着两人温和的笑笑,以眼神安抚了一下林月娟,示意她稍安勿躁。
林月娟忧心忡忡地安静下来,她知道弟媳妇一向主意很正,现下恐怕是已经打定了注意。
莲万真则一看他娘这样,当即不说话了,随着他娘行事。
草帽摊贩看向那块石头,是块蒙头料,是最便宜的那种,也是风险最高的。
他们这行的石头有蒙头料、开窗料、半明料和明料,蒙头料是石头原来是怎样就怎样,没经过特别的处置,开窗料是磨出一个口来,让人透过这个口估算成色,半明料与明料都经过加工处置了,风险较小,但价格也较高。
这些石头每一块他都看了不下几十遍,确定没有走眼才放出来的,那位夫人看的那块,原本能卖十两已经很不错了。
待看清那块石头,草帽摊贩放下心来,趁着人没反悔之前,赶忙道:“夫人真是识货,这块石头好些人想买我都不卖。您是要这么带回去,还是我给您弄个挂绳提着回去?”
“系个挂绳吧,也好提一些。”苏然说完,转头示意莲万真给银子。
“得嘞。”草帽摊贩喜气洋洋的将那块石头拿麻绳缠上,打了一圈结,提起来给莲万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在要接过钱的那一刹那,林月娟没忍住拦了拦,看向苏然:“弟媳妇……”
苏然拍拍她的手,笑着安抚道:“无碍,今日高兴,便是图个高兴也好。”
接下来,林月娟眼睁睁的看着摊贩迫不及待地把银子拿走,他们再扛着一块石头走,她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说弟媳妇是个心里有数的,应该不会白白买,里面当是有什么门道。
离开后,莲万真问道:“娘,这石头是块宝贝?”
“兴许是。”苏然嘴里十分淡然地道,朝着两边的摊子一家家看去。
若是她的小女儿在,定会央着她给买的,可惜以前她总是担心小女儿给养歪了,在这些地方控制得十分严格。
往后想补偿也难了,唉……
林月娟闻言,登时拔高音调道:“什么?弟媳妇你不确定吗?”
四十两银子,买一块茅坑石?
这是疯了吧!
家变之前,她知道莲长和家里十分有银子,更是隐约知道自己这个弟媳妇像是大家闺秀出身,很有见地,同时也不是五谷不分不知民间疾苦的人,故而她先头没有像阻止莲万真那样坚决。
现下乍一听这句话,她脑中顿时炸开了锅。
苏然注意力重新回来,看见林月娟的表情,顿时明白了人在忧心什么。
之前一直在分神,总是时不时想起小女儿来,没留心。
她忙笑着解释道:“嫂子放心,这块石头值回本钱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我也不大确定这翡翠成色如何。”
“这种纹理的原石,若是没看走眼的话……”她掂量了一下,有些举棋不定:“两三成的可能会出上等翡翠,四五成可能是中等品,若是运气差些,兴许只是普通的也说不准。”
赌石一途是很难说的,若是里面有裂纹瑕疵,一块料子就毁了。
林月娟一惊,普通的翡翠就得好几十两了,中等和上等的翡翠,那起码得几百两打上,若是真真水头好的,那这价钱就不知道几何了,可遇不可求,一般人也买不起。
她连忙看向那块石头,此时她已觉得那块石头怎么看怎么顺眼,看见莲万真很随意地提着,她不放心,连忙低声嘱咐,到最后干脆她死活要抱着,就怕丢了或者磕碰坏了。
莲万真哪能让她抱着这块死沉的石头的,好说歹说才劝下来,只是林月娟双眼紧紧盯着石头,是再也没有心思去逛了。
苏然摇头失笑,转头看见一个书坊,那书坊为了招揽生意,贴了好些纸在外头写着新入了什么书,而苏然却是被“《异事奇闻录》”几个大字给吸引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那几个字,仿佛看见了她的小女儿翘着脚在“用功”……
后宫中。
这个时辰已经逐渐热闹起来。
好久没怎么肆意逛的妃嫔纷纷出来,皇帝的恩旨赦宫人出宫影响的大多是奴才,且这些奴才不是各宫妃嫔面前当值的,故而大部分宫妃都不受影响。
整个后宫亭台楼阁,每每隔着不远便有碎花彩带装扮,挂上了喜庆的灯笼,这些灯笼会连着三日彻夜点着,直到万寿节结束。
千秋殿附近的景象,装扮是最热闹华丽的,东侧那座戏台已是开戏,上面正热闹的演着《仙人祝寿》这样的大戏,西侧的搭棚里,现下演的却是说书,十分热闹。
通往正殿两侧之路,竟是搭了两条灯廊,挂着不同样式的五彩花灯,便是白日这么摆着也好看,等天黑点上灯不知多好看,最妙的是上头有不少谜题,原是效仿元宵花灯习俗,猜谜给赏。
每条灯廊尽头皆有几个小太监守着一座五层塔形摆架,旁边是块板子,像是记录用的,而那个五塔摆驾上,每一层摆着各自不同的珍奇珠宝,最上层赫然摆着一对玳瑁镶金嵌珠宝珠镯,光彩夺目、宝气华盛、高贵典雅,即便是普通的人一眼看去,就知价值不菲。
这五塔摆驾越往上,东西最珍贵,后逐层递减,到最下第五层时,摆着的是十个五两的小元宝。
每个妃嫔来到此都会驻足良久,问过小太监后才知,这摆驾上的东西是猜灯谜的赏,头名得的正是那对玳瑁镶金嵌珠宝珠镯,其他名次依次往下,五名开外无赏,但可挑一盏花灯走。
除灯廊之外,周遭各处都摆上了不同的玩意儿,有投壶、题字、木射、描摹、画画、叶子牌等游戏,每种游戏玩得好均有金瓜子奖赏,供宫妃享乐,颇有意趣。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章 投壶
每一个宫妃到来都看得暗自咋舌,心道德妃与贵妃办的节日真真是不同,她们一路走来看着各处装点不像往年铺张华丽,直到走近了千秋殿才知德妃这银子花在了何处。
贵妃负责的节日办得光鲜亮丽,让人看得极为享受,却也就仅此而已了,而德妃管的节日让人一看便跃跃欲试,想参与其中,仿佛是在游玩,身心愉悦,还很实惠,奖赏十分丰厚,即便再笨的人,也能赢个什么回去。
刚一来,许多节目便吸引了她们的目光,但她们还有些拘束,只象征性地玩一玩,渐渐的放开后,每一处地方都三三两两聚着人在玩。
这其中就包括有孔茵茵,常在的品级,与周常在同年进宫,却没有周常在在宫中混得开,平日里压根没有存在感,也没人与她交好,针对她的倒是有一个,名唤崔兰儿,与她一般从未被临幸过。
此时的她心里十分欢喜,欢喜中又有些发愁,她不久前得了旨意,万岁爷下了恩旨,赦一批宫人出宫,未曾临幸过的宫妃也在列,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尚宫局对待要放出宫的妃子与宫人不同,宫人是今日即刻收拾领了遣散银子出宫去,而妃子要好得多。
家中近的由宫里专门派人到她们家中知会,三日后送出宫去,远的则也在三日后由宫中派人护送回乡,无论是哪种都彰显皇恩浩荡。
她们这些进过宫的妃子,经过宫中教养,礼仪见识谈吐涵养都是得了皇家认证的,且此次被放出宫,并非是被贬斥归家。
万岁爷给她们的旨意里头提了她们谨遵本分克己复礼,夸赞了她们的言行,怜悯亲眷,特恩准她们归家,故而她们回到家后身份自然是不同的,家里会将她们当供姑奶奶一般供着,求亲的门槛也将踏破。
孔茵茵入宫多年无宠,也没结交什么好人缘,今儿个得了这个机缘,终于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岂能不高兴?
但却有件愁事梗在她心头,当年她是先太皇太后为了凑个吉利数,她排末尾最后一个被选进宫里来的,那时她的家族已然没落,家里日子过得捉襟见肘,采选时勉强凑了身衣裳首饰充当个门面,最后进了宫。
家里帮衬不了她什么,她宫里的宫份银子也是将将够过日子,今年升到了常在的位份才略有盈余存了一些。
原先没什么盼头念想,反正她也是在宫里熬日子,因苍澜院的莲美人出事后,宫外的门路便断了,有银子也送不出去,但今日得了恩旨后,她的银子可以光明正大带出宫去了,她就犯上愁了。
银子太少,回了家也帮衬不了什么啊,她愁来愁去也想不出个法子来,便看今日是万寿节,出来看看吧,这也是最后几日在宫中了。
她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万寿节的节目,个个都是赏钱的门路。
可她这人胆子小得很,十分拘谨,低垂着头矜持犹豫了许久,见众人都开始玩耍起来,才敢大着胆子参与其中,奈何技艺太差了,玩了许久还一个金瓜子都没落到袋里。
她暗暗焦急起来,投壶的手微微发抖,连旁边何时来了几人都没注意,又投了一轮,八只箭矢投完,一个不中,她不免有些泄气。
“好玩么?”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
她愣了愣,转头看去,就见旁边站着个杏眼桃腮的貌美宫妃,头上珠钗不多,件件流光溢彩,正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好奇地望着她,十分灵动,声音透着一股自来的熟稔。
孔茵茵只稍稍瞧了一眼,便立即挪开眼睛,不知往哪看好,拘谨地站在一旁摇了摇头。
见她不说话,这名好看的宫妃望望那两尊投壶,又问道:“这是怎么玩的呀?”
孔茵茵嗫嗫嚅嚅半日,小声道:“便是用箭矢投进那壶里。”
“难吗?”宫妃拿眼睛掂量了一下,很自然地问道。
“难!”孔茵茵脱口而出,答完开始生怯,又小声补了一句:“很难,很难投中……”
“啊?这般难吗?”她瞧着应当也还好呀!
见旁边的宫妃十分友好,声音好听,人也亲切没有距离感,与一般宫里的妃子很不相同,孔茵茵胆子大了些。
“嗯……不好投的。”她垂着眸,不由道。
感觉到身边的宫妃似乎很认真,她顿了顿又细细解释道:“离得有些远,力气大了箭飞远了,力气小了又投不到,便是正好用力差不多,也因瞄不准而投不进。”
不知怎的,跟眼前的宫妃说话让她不怎么紧张,她越说越顺畅,说到最后已是自然,许是眼前的人没有高高在上亦或者捧高踩低的那些个模样吧,自然而然地让她放松下来。
宫妃听得很认真,边听边点头,很是认同:“说的很是,这很考验准头,我以前都没玩过呢,也不知能不能玩好。”
孔茵茵当即诧异了,这宫里几乎年年都有投壶的节目,便是像她这样边缘之人,每次宴会中垂首做化石状,也或多或少都玩了一下子,但也因玩得少,所以玩得很不好。
她重新望过去,看着眼前的宫妃觉得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何时见过。
看人长得那般好看,她想了想,将自己的经验传授了传授,宫妃听得连连点头,极为认可,让她心里颇为欣喜。
她出身很一般,心底是自卑的,进宫后她很少与别的妃嫔说这么多话,见面便低垂着头,故而也没什么人理她,理她的人也大多因着什么目的而来,或者就为了挤兑她显示自己的能耐,那崔兰儿就爱说她半日蹦不出一个屁来。
现下有人认同她,瞧着也是真心实意的,几句话之间,她仿佛就与身边的宫妃有了一见如故之感,这还是头一次。
待她说完,宫妃听得若有所思,摸着下巴看向那投壶,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却忽然发现了问题:“咦,为何有两尊投壶?”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一章 学得一模一样,却一支不中
看来身边的宫妃是真的没投过壶,连规则都不知道。
孔茵茵有些同情,耐心解释道:“两尊投壶是用来方便比试的,可以两人同时投射比试,每人八支箭,投中多者胜,也可以只单人投八支箭,投中一支便得一颗金瓜子。”
可惜她一支都没中,唉……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宫妃似听见了什么不得了之事,抓住了重点问道:“金瓜子?”
孔茵茵道:“嗯,德妃娘娘宅心仁厚,每个节目的奖赏都十分丰厚,先到先得,赏完即止。”
宫妃双眼放光,确认道:“真的?”
孔茵茵点点头。
宫妃的眼睛更亮了,她瞄来瞄去,看见了一个架子上有个兜,直接道:“那便是金瓜子吧?”
不待回答,她直接回头问一个太监道:“小吉子,这个我能玩不?能的吧,我就站着拿手将箭投出去,也就动动手之事,不妨事的吧?”
莲花眼巴巴地看着小吉子。
出门前齐嬷嬷也特地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这也不可,那也不能,还让小吉子一一记下,看着她一些,最后还是不放心,当着她的面跟小林子说,回头要将出来之事事无巨细跟禀报一遍,才放她出来。
说来可惜,她为了吓唬人,兴冲冲地催促小青梳妆打扮,就为了早些出来。
但兴许是养得太好了,兴许是很久不出来了,还兴许是宫里的宫人很多都变成了生面孔,一路走来竟然许多人都认不得她,只低垂着头在路两边行礼,没看到应有的效果,唉,实在失落。
她刚来到这里,便见了这投壶的游戏,位置在千秋殿最边边上,人最少,想起中秋节时候没完成,顿时脚不知怎么的,一拐就过来了,连去吓唬人也顾不上了。
过来后,她在一旁看了一小会儿,却见眼前这个不怎么见过的妃嫔投了好几支都没投进去,看得她好难。
小吉子掂量了掂量,朝着四周看了看,除了那负责游戏的几个小太监和眼前孔茵茵这一主一仆,也没别的人,应当没什么危险。
于是他道:“那主子便玩一玩?不过主子,您可要当心啊,不可用力过猛了,小心些,否则……”
他示意了示意旁边的小林子,意思是这呆子都看着呢,逃不过眼睛去,回头齐嬷嬷一定会知道。
莲花当即笑开了怀:“要的要的,我小心一些。”
说着人就走过去了,催促负责投壶的小太监赶紧把箭矢拿来,她要投个一投。
孔茵茵这才瞧清楚,掩盖在宽大的宫装之下,这宫妃的腹部已是隆起。
她瞪大眼睛,大吃一惊,如今宫里怀有身孕之人不做第二个猜想,只一人——莲美人!
听闻莲美人骄横又霸道,心机深沉,私下里传闻中的名声极为不好。
她心头快速跳动起来,连忙带着身边的宫女行礼,声音都颤抖了:“参,参见娘娘,嫔妾…嫔妾方才失礼了。”
“咦?”莲花转头看去,就见她的投壶师父对她行礼,连忙道:“你起来吧,不必多礼。现下最要紧的是把那兜满满的金瓜子赢光才是,你瞧,沉压压的,把那小架子都压弯了,得快些帮它减轻一些。”
孔茵茵有些惊愕,顺着目光看去,一看果然是,想起自己一个没中,不免有些着急起来,连刚升腾起来的胆怯都压了下去。
投壶的几个小太监齐齐看向那架着金瓜子兜的架子,觉得这理由很是在理,的确太沉了。
把人叫起后,莲花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小青几人在一旁将她拱在中心,帮她拿着箭,护在她左右。
她则拿起一支箭,瞄了瞄,投掷之前顺嘴问道:“这位妹妹,是这么投么?”
孔茵茵犹豫了一瞬,看莲花认真的模样,还有些胆怯的心慢慢落回来。
她不由自主上前几步,看了看道:“差不多是这样,不过手往后一些好使劲儿,要大力一些,否则够不——”
话音未落,“咻”地一声,那箭矢直接越过壶尊往很远处飞去。
孔茵茵张了嘴嘴,“够不着”几个字说不全了,方才她说的是她的宝贵经验,可是眼前的莲美人瞧着柔柔弱弱的,而且还大着肚子,怎么……
莲花懊悔:“哎呀,力气大了些。”首战告败。
她对着孔茵茵总结道:“应当听你说完的,我再试试,你瞧瞧哪不对。”
说着就又拿了一支箭矢,让孔茵茵教。
不知不觉两人一来一回教了许久,八支很快就投完了,一支未中,两人很快熟稔起来,都自报了家门。
孔茵茵不再紧张害怕,而是替莲花着急起来,比自己不中还着急。
“奇怪,怎么会都不中?”莲花抓耳挠腮,明明学得很像啊,她把教的技巧每一个都学会了,从姿势到瞄准的方法,学得没有十分相像,也有八九分吧。
她有些狐疑,怎么觉得眼前这妹妹的经验,不大牢靠啊?
毕竟她没投壶的经验,不知其中讲究,让人教是条捷径,可以快些把那金瓜子赢光,于是都是孔茵茵告诉她怎么投,她就学着怎么投的。
小吉子几人也暗自琢磨,咋那么难,以前主子不是玩过弹弓吗,听说玩得还挺好,怎么投壶却一点准头都没有?难道以前是吹的?
孔茵茵最着急,记得满头大汗,她想果然是很难啊,两个人都没中,要投中一支怎么那么难。
又开始新投一轮,八支箭矢投了七支,七支不中,孔茵茵教得更焦虑了,而小吉子他们都纷纷去看自家主子学得像不像,最后发现一个毛病都没挑出来,学得一模一样!
莲花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下,看孔茵茵很焦虑,不由安慰道:“不急不急,反正咱们时辰多的是,迟早能赢光那些金瓜子的。”
守着金瓜子的小太监,听到这话很是无言,这两个主子嘴里能耐不少,却一支没中,他们看着都难受了。
孔茵茵十分沮丧,垂头道:“我先头投了八轮,一支没中,想是这些金瓜子与我无缘吧……”
“啊?!”莲花终于知道哪不对劲了……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二章 人菜口气大
合着她学的都是失败经验啊,难怪一支不中。
莲花想了想,委婉说道:“小茵子,你挺会教人的,你瞧我学着你教的多有模样,人无完人嘛,老天爷赏了你为人师表的才能,在别处兴许就收了一收,你看我的,我按自个的法子试一试。”
小茵子是刚给人起的外号,她不喜叫人妹妹这称呼,感觉跟宫里其他人似的,很假很奇怪。
小吉子在一旁听得直乐,可不是嘛,自家主子就是学得太像了,所以才一支没中。
在投的过程中,他本也觉得不大对劲,但看孔茵茵说的一板一眼的,就以为人家很厉害,没想到……
哎哟亲娘呀,一个敢学,一个敢教。
主子安慰人也有意思,那话里的意思不就是人教得菜吗!
小青和小林子一时转不过弯来,见小吉子在旁边憋笑,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主子没学好的问题,是学得太好了的问题……
孔茵茵听着莲花安慰她的话,感觉不太对劲,但看莲花一脸真诚,也就接受了这安慰,而且听着她终归不是一无是处的。
等安慰完人,莲花再次开始新一轮的投壶,拿起箭矢按照自己的法子瞄了瞄,掂量了一下力道。
众人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怕扰了她,让她分心。
只见“咻”的一声,伴随着“哐啷”的一下,正正中壶心。
“中了中了!”
“主子中了,太厉害了!”
小青和林子当即欢呼起来。
小吉子看得连连点头,确认了他的主子就是玩这些的个中好手,以前打弹弓那些事确实没吹。
孔茵茵目瞪口呆,就……这么中了?
“哪里哪里,一般厉害,在外头要谦虚。”莲花尤为高兴,嘴里却矜持了矜持。
话音刚落,她便迫不及待地朝着那守金瓜子的小太监抬手招了招,扬眉吐气道:“快快快,金瓜子拿来。”
那小太监拿出一颗来,搔搔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岔了,咋感觉这主子一下就变了,像个投壶老手一样,凭的是经验,不是运气。
拿到瓜子,莲花兴奋地给众人摸了一圈,然后一把塞到孔茵茵手里:“来,你是我的投壶师父,拿去,这是束修。”
孔茵茵愕然,看看手里的金瓜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觉得手里这金瓜子烫手。
她连忙小声推辞,但莲花豪爽地摆摆手:“哎呀,这是开门红,得孝敬领进门的师父,而且那还有一兜呢,多着呢,等着,我把它们都拿下。”
说完,莲花看了一圈,最后往旁边挪几步,重新选了个投壶的风水宝地地儿,朝着管箭矢的小太监招招手,让拿八支箭过来。
那小太监心想,两人投了十轮才中一支,口气倒是不小,像那袋金瓜子已是囊中之物一般。
他是从行宫里刚调来的小太监,负责这趟差事前稍稍打听过一下,听说宫里投壶好的娘娘有几个,但应当不是眼前这两个。
孔茵茵站在原地,捏着手里的金瓜子,心口微微发热,朝着几步外看去,那个人已经被她的奴才团团围住,看不见人,但她心里觉得很暖。
那些人私底下不是说莲美人骄横跋扈吗,可是为什么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反而一点架子都没有,让她觉得莲美人比那些人好一千倍一万倍。
在莲花接过箭矢,刚要重新开始投时候,有人从他们背后过来了。
远远便有个声音嘲讽道:“哟,这不是茵茵妹妹吗,不收拾细软,怎么还出来?都是要放出宫去的人,还当自己是娘娘呢?”
还有把声音跟着怪笑了两声。
孔茵茵不必转头,便知道是崔兰儿来了。
她转身垂着头福了福,请了安后小声回道:“兰儿姐姐不也是要出宫的人么?”
她听说了,崔兰儿也在出宫之列。
两人从未得过宠,崔兰儿仗着比她进宫早一些,在宫里欺压不了别人,就喜欢欺压她,见到她就嫌弃她穷酸。
几年前,崔兰儿来找她,说是得了万岁爷要去哪的消息,怂恿她去“碰碰运气”,想拿她做筏子,她没去,从此崔兰儿就恨上她了。
说话间崔兰儿人慢慢走近,旁边还有一个妃子跟着她一道过来。
见平时连屁都不敢放的人,今日竟然顶嘴,崔兰儿不由站定怒道:“我已向刘副总管说明心意,请愿留在宫中,等他上奏万岁爷,想来很快便有我能留在宫中的旨意下来,与你可不同。瞧你这穷酸相,是趁着万寿日来捞一笔出宫的吧?”
旁边的妃子刻薄地附和道:“可不是吗?再不趁机捞两把,等后日出了宫,就要跟娘家过穷日子咯,呵呵呵……”
被说中心事,孔茵茵顿时涨红了脸,垂着头不再说话,浑身满是难堪,她正是打算这么做的,希望可以赢些银子出宫后带回家,帮衬到家里。
一如既往的得胜,崔兰儿心头浮起一丝快意,眼神瞥向旁边的那窝奴才,后面似还挡着了一人,每人手里还拿着箭矢,看着就是替人捡箭的奴才。
她道:“那边那几个奴才,宫里头这般忙,你们竟敢在此偷奸耍滑,还不快过来见礼,难道还要主子教你们规矩礼仪不成?”
旁边的妃子嗤笑出声:“崔姐姐啊,果然是物以类聚,与孔常在走得近一些的人,连奴才都不懂规矩啊,你如今还是才人的位份呢,罚他们一罚,让他们长长记性也好。”
这说话的妃子,正是贾答应。
自从她那次被贬了后,后宫里的妃嫔就很少有人爱搭理她了,后来中秋节出来那一次,回去的路上她哀叹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被崔兰儿听见了。
两人一聊竟发觉都是郁郁不得志的命苦之人,又一聊发觉脾气十分相投,一来二去关系便好上了,再加上在她禁足时候,崔兰儿总来看望她,她也将她毕生对珠宝首饰衣裳的研究教予崔兰儿,让她们的情谊更加深厚起来。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三章 吊梢眼
贾答应与崔兰儿其实早就认识,甚至还互相看不上,当初贵妃小宴上崔兰儿也在,只是两人平日里没怎么说过话,很不熟,再加上都是才人品级,不免有了比较之意,那就更不可能交好了。
后来她遭贬斥之后,崔兰儿不但不嫌弃,还主动去看她,这次万寿节她得出来崔兰儿主动邀她一道,怎能让她不感动?
所谓患难才见真情,在她心里,这便是真姐妹啊。
按理说像孔茵茵这样的小角色,贾答应以前是不屑一顾的,路过都高昂着头懒得理会,毕竟谁愿意跟一个闷葫芦说话,没得白瞎了功夫。
但崔兰儿看孔茵茵不爽,那她贾答应就得为姐妹出头!
被小吉子等人围着的莲花,原本拿着箭矢兴致勃勃想投下一支时候,听到来人声音那么讨厌,其中一把声音还十分耳熟,不由拨开一条缝,看了过去。
贾答应,老熟人了。
旁边那吊梢眼的也见过,是在贵妃小宴上见过的人,当时挤兑她的,就有这吊梢眼。
她眯了眯杏仁眼,眼珠子转了转,将小林子扯回来重新堵住那条缝,拉住面如难看想发作的小吉子,小声问道:“那吊梢眼,品级比我低不?”
小吉子一愣,这情景,主子问这话是……
他跟小青、小林子几人一直围在莲花,崔兰儿朝孔茵茵发难时候,几人都沉稳如山背对静静听着,只因他们最重要的事就是护着自家主子。
崔兰儿和贾答应两人,现如今连他们主子都想一起欺辱,他们就忍不了了,故而小吉子想发作来着,只是还没等他动作,就听到自家主子这么问。
几人忍不住齐刷刷快速回头瞥了一眼崔兰儿和贾答应两人,当即明白了莲花说的是谁,又齐刷刷回头,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家主子这形容十分贴切。
那崔兰儿眼角外斜,外眦角呈上挑状,正面看去一双眼呈个“八”字,可不就是吊梢眼吗?
小吉子微微点头,回道:“回主子,那吊……咳……那妃子品级比您低。”
差点顺嘴了,哎哟娘呀。
莲花听得两眼冒精光:“这么说,等下我可以治她们以下犯上的罪了?”
她还没试过给人治罪了,真是好期待啊!!
小吉子点了点头。
“那可太好了。”莲花兴高采烈起来。
她目露凶光,又对几人小声嘱咐道:“那咱先别搭理她们,让她们多说些,嘻嘻嘻……”
说着说着,面上带出个阴险的笑容来,仿佛在想什么坏事。
小林子当场打了个激灵,他见过这笑容,这是自家主子打李美人时候笑过的,当时都将他给吓呆了。
小吉子忽然觉得咋气了,他明白了莲花的意思,巴不得崔兰儿和贾答应多说些以下犯上的话来,否则怎么治罪?
崔兰儿见呵斥后,那群奴才依旧我行我素,竟还敢回头挑衅她的威仪,那眼神看得她极为不舒服。
她勃然大怒道:“狗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本宫的话也不听。”
她本就因接到出宫的旨意心烦意乱,虽是跟尚宫局副总管刘大有说了她不想出宫,但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知能不能留下来。
她不想出宫,一千个不想一万个不想,她是崔家的行二的女儿,样样都比不上她姐姐,要不是当年她姐姐定了亲,入宫采选的名额这样的好事也轮不到她头上。
若是就这么回去,蹉跎了岁月一事无成不算,回到家中看见她姐姐嫁的好,夫君怜惜儿女双全,而她一无所有,她能气疯了去。
她坚信总有一日她能出人头地的,连莲美人那般出身都能得圣宠,只要给她一个机会,让万岁爷看见她的好,她就定能博得宠爱,但这一切都在接到出宫的旨意后化为泡影。
接到旨意后,她心里不住地发慌,连带着觉得身边的奴才都不将她当主子了,于是她狠狠罚了一顿伺候她的奴才。
兴许是虚得慌,没以前底气足,等出门后遇见的奴才,她总觉得个个都看不起她,跟贾答应会上面她才觉得好点,见到孔茵茵这个一直被她欺压的人后,一下就嘲讽出声,却没想到孔茵茵竟敢定罪,把她自己也带了进去。
现下这几个奴才无视她,怎能不惹她动怒?
孔茵茵在一旁催着头,听得有些焦急,她知道是因她才让崔兰儿这样的麻烦注意到莲美人的。
她想说什么,却终究是胆怯战胜了勇气没有说话,心里又怕又急,却听到了莲花几人的隐约交谈声,她离得最近,偶尔有几句话语飘来,不由让她愣住了。
莲花几人像开小会一般交头接耳,对叫嚣的崔兰儿的话恍若未闻。
“急眼了,急眼了,哈哈。”莲花听了一耳朵,兴奋起来,安排道:“小林子,你仔细听一听,要一字不落听下来,晓得不?”
“是,主子。”小林子回道。
行了,有小林子在了,她可以安心聊一会儿了:“小吉子,万岁爷要放人出宫这消息你知晓么?”她怎没听说过的。
小吉子道:“回禀主子,奴才不知,不过听她们说的,应当是真的,只怕孔常在也是出宫之列。”
今日刚从苍澜院出来,他也是头回听说,还有些吃惊竟然有宫妃被放出宫去。
“这样子啊,嗯……”莲花咬着唇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想问问,便压低嗓音问道:“你们说,我能出宫么?”
“噗……咳咳咳……”没想到是这种问题,小吉子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当场捂着嘴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这这这,主子怕是疯了吧,怀有龙种,万岁爷怎么可能让她出宫去,便是没怀有,以万岁爷对她的疼爱劲儿,也不可能和孔常在那样放出宫去啊!
放出去的那些,只怕都是多年从未得过宠的。
自家主子,想什么呢!
哎哟喂,头疼死他了。
莲花不满地瞪他一眼,这话她是怕别人听见才低声说的,小吉子这么大动静是怕旁人不知晓么?
小青和小林子不由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和忧虑,主子出宫?那他们怎办?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四章 不祥的预感
知他们误会了,莲花忙道:“哎呀哎呀,我只是想出宫玩一玩罢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哎呀,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她还大着个肚子,连出苍澜院都难,想也知道万岁爷和齐嬷嬷不会准许她出宫的。
只是听万岁爷说太原府那学子重开那日,他出宫都瞧见了什么,物价几何,百姓生活富不富足,见到藤条和泥娃娃便给她买了,她从这些话语里发现了好多玩的逛的,她也想一起嘛,她都好多年没有玩过了……
她吸了吸鼻子,竖着耳朵听了听,道:“那吊梢眼气坏了,好像要过来了,咳咳,准备准备!”
崔兰儿这边呵斥了几句,发现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似乎在叽叽咕咕什么,还有个太监在咳嗽,她脸都气红了,这下她是确定了,这几个奴才真不把她放在眼里,这还得了!
“好啊,一群狗奴才,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倒要看看你们是谁。”她怒气冲冲的就想走过去。
贾答应原本也跟着一起斥责,却发现那几个奴才身形似乎在哪见过,尤其快速回头的一瞥,让她更确定了很像那煞星的奴才。
只是细细思量,她又觉得不对,那个太监身着的是掌事太监的腰带,不是记忆中的小太监的腰带,而且煞星有事,奴才怎么可能敢出现在这里。
这么一想,她安心了些,却还是扯住崔兰儿:“慢着,崔姐姐,那人穿的掌事太监的腰带,兴许有些来头。”还是小心为好。
“掌事太监就不是奴才了吗?”崔兰儿气上心头,直接对准贾答应开火道:“贾妹妹,不是我说你,你被贬为答应后,以前的那股胆气哪去了?现下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被旁人欺也就罢了,如今连奴才都敢骑到咱们头上了,你忍得?”
这番话句句意有所指,让贾答应的心狠狠被扎了一下,扎得血肉模糊,这些日子实在过的太憋屈了,是个主子便能瞧不起她,她的确受够了!
一股热血猛地涌上脑门,她当即道:“崔姐姐你说得对,掌事太监再大也是奴才,咱们可是主子!”
尤其她们是占理的一方,这么想着,从前的胆色都回来了几分,她立即松开阻止崔兰儿的手,一马当先走过去,嘴里大喝着:“你们几个奴才好大的胆子,见到我和崔才人,还不速速过来行礼!”
孔茵茵听了莲花他们的交谈的只字片语,注意力终究还是被拉到崔兰儿和贾答应的大声斥骂上,经历过崔兰儿的长期欺压,她知道这个人有多难缠多不讲理。
尽管莲美人或许不需要她的保护,但不知怎的,她很怕人冲撞了莲美人,见着两人要过来,她腿脚不听使唤地迎着崔兰儿两人走过去,等回过神时人已挡在了前面。
崔兰儿一看就来劲儿,快步走过来,大声道:“孔茵茵,你莫非还想以下犯上拦我们不成?”
孔茵茵胆怯地道:“崔才人,贾答应,你们……”
“让开!”崔兰儿直接上手推了一把,把孔茵茵推了个趔趄。
贾答应则在另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吉子他们背后,将要走到前,却见一直背对着她们的几人终于转过来了,个个面如寒霜。
贾答应一惊,停下来:“怎么是你!”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第一眼看到的,正是小吉子。
小吉子冷笑一声,与小林子一道让开一个身位,小青则转到后面,将正中间那人的后背紧紧护住。
莲花走出来,脸上带着冷冰冰的笑容:“贾答应,好久不见呀,嘴巴怎么还是这般臭。”
小茵子招谁惹谁了,她们竟然咄咄逼人地欺负,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原本他们还想再待一会儿的,等她们过来发现,吓死她们。
但听到孔茵茵的声音,实在忍不住了,便提前转过来了。
待看清了人,贾答应瞪大眼睛,活见鬼了一般面色唰的一下全白了,直直后退几大步,撞到崔兰儿身上,肝胆俱裂,吓得失声尖叫出来:“莲美人!”
崔兰儿也看清了人,震惊地无以复加,当看到莲花宽大宫装下若隐若现隆起的腹部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嘴里不可置信地道:“莲美人你不是,你不是……”快死了吗?!
贾答应脑子一瞬清醒,拔高音调阻止她的话出口道:“崔姐姐!”
这些日子被禁足她也没闲着,莲美人失了龙种快死的谣言,有她的一份功劳,传出去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两人的声音之大,声浪传出了很远很远。
在千秋殿附近的妃嫔,顺着声音看过去,心中纷纷一惊:莲美人出来了?
一无所获游荡了许久准备回华福殿的清雅,隐约听到“莲美人”三个字,她猛地回过头去,看向千秋殿的方向……
一石惊千层浪,“莲美人”几个字伴随着贾答应的尖叫,很快传遍整个后宫,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巨石一般,激起滔天巨浪奔涌向四周……
与其同时,御殿之上,群臣纷纷震惊出声:“皇嗣无碍?!”仿佛不敢置信一般,要再确认一遍。
人群前列,范公嘴角含笑面带喜意地撸着胡须,慈眉善目,神态十分悠然。
与他一般似早得知消息的便是谢清,当初他知皇嗣出事时忧心如焚,夜不能寐,恰巧差事差不多办完,便连夜赶回京城。
后来单独觐见皇帝时,他忧心忡忡愁眉不展沉痛得很,正是那时皇帝与他说了一番话,从中暗示了皇嗣无事,要彻底肃清朝纲的想法,那时他才真正放心下来,事后全力调度都察院配合,对内卫司查抄郭家之事再也未置一词,一腔热血全洒在纠察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吏上,连戒了烟斗竟也不觉得难受了。
尽管早得了信,但今日听到皇帝在万寿节当庭,谢清还是喜不自胜,涕泪涟涟,激动地叫道:“天佑吾皇,天佑吾皇啊!”
金口玉言,他这悬着的心落了地了。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五章 群臣贺寿
谢清出声后,一干文武百官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大喜,连连跟着道“天下之幸,苍生之幸,天佑吾皇”,有老臣甚至激动得老泪纵横。
当初听说皇嗣被害时候,最激动的是他们,奔跑去揪着赵忠问的人除了武将,就数他们最积极,事后发现被赵忠等人利用,拼了老命弹劾赵忠等人的也是他们。
还有些人面上带着惨白的勉强笑容垂下头去,装作喜极而泣的模样,背后冷汗已全然湿透。
却还有一人听得心中微微一动,此人与赵忠同在薛平一派系,这两三日风云突变,薛平派系分崩离析,他虽不在明面上有所表态,却总在府中借酒消愁,发表唇寒齿亡之感,同情赵忠被当棋子一样弃掉,对薛平颇有怨言,又觉赵忠被夷三族惩治实在过重,心中十分同情,奈何怕受到牵连,一句不敢在外表露。
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皇帝目光略过一人,微微含笑道:“当初歹人隐匿后宫手段歹毒,彼时疑云重重真相尚未查明,朕忧歹人再度下手,便并未将皇嗣情形宣之于众。现经过多日调养御医确认皇嗣康健无恙,又恰逢今日乃万寿之日,朕昭之于诸位爱卿,与卿同贺。”
群臣再次得到确认,个个面露大喜之色,齐齐激动地跪下参拜:“恭喜吾皇,贺喜吾皇,吾皇万寿无疆。”
那人随同众人跪下,嘴里恭贺之时,念头却动了起来,若是皇嗣无碍,赵忠是不是有救了?起码不用夷三族如此严重。
他越想越觉得是,尤其想到今日乃大吉之日,历来万寿期间前后数日不理刑名,有时为彰显皇恩,有些犯人还得到特赦,今年较为特殊,因事关重大万寿节刑部还连日开工抓了许多人,这就犯了忌讳。
他不由偷眼看去,万岁爷看着心情舒畅,又看看四周,众臣仿佛没觉察到问题一般,若是他此时上谏……
此人官职不高,任的闲散从五品之职,虽是薛平派系,却不得薛平看重,对于上层的权谋博弈看得不甚明朗,却有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良好感觉,平日自诩清贵出身聊以安慰,内里深藏着趋炎附势的丑陋容态。
不待他想明白,皇帝抬手,朝旁示意了一下,唱喏太监立即大声道:“起!”
群臣抹着眼泪皆起身来,激动不能自已,纷纷说了起来,这个说在万岁爷的光辉照耀之下皇嗣安然无恙,那个道皇嗣吉人自有天相宵小之辈自然不能得逞等类似这些意思的话语,说到最后都不免加一句万岁爷英明结束。
只那人心都活了起来,越想越觉得应该趁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上谏点什么,彰显皇帝的胸襟,又收获自己的美名,说不定还能得另眼相看。
于是在一干大臣互相喜庆激动之时,格格不入地高声道:“万岁爷,您与日月同辉,恩泽四海,今日乃您之圣寿普天同庆日,皇嗣既已无事,夷赵忠三族实有违天理,有损阴德,不若…不若……”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忽然一静,都不敢置信地看向这人,都没料到有人能有这么蠢。
此时的薛平神色已然恍惚,他麻木地望向那人,脑中只浮现“蠢货”二字,其余已是无感,连一丝恨铁不成钢与挣扎的念头都没有了。
大势已去,多一人陪葬少一人陪葬,又有何不同?
这人感觉气氛不对了,越说心越虚,到最后已说不下去,额头开冒汗,他难道说错了吗?
皇帝似笑非笑:“不若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
那人冷汗淋漓,气虚无力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不若……不若万岁爷赦了他三族,只…只杀他一人,也彰显吾皇仁德,胸怀广大,德披天下……”
有一武将当场忍不住了:“你这意思是皇嗣无碍,便能恕了赵忠之罪,若万岁爷不赦免他,那便是爷不仁德?”
那人终于知道自己说得哪里不对了,连连摆手:“不不不,下官不是那意思,昔日高祖万寿当日大赦天下,下官是想万岁爷如此圣明,皇嗣又无碍……”
这话还没说完,大殿之上轰然炸开,众人纷纷脸红脖子粗地怼向这人:
“无知小儿,岂有此理,皇嗣乃是国之根本,你竟然枉顾江山社稷,为赵忠此等罪大恶极之人说话。”
“皇嗣无碍那是皇嗣福泽深厚,赵忠等人谋害皇嗣,诬陷和栽赃他人,犯下欺君大罪,还在朝堂之上亲口应下欺君便诛灭九族的话来,万岁爷只诛杀他三族已是恩德加身。”
“你他娘脑子是被驴踢了吧,是不是赵忠同伙,特地在今日找万岁爷晦气。”
皇帝抬手阻止众人言语,冷笑一声:“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朕想不到在今日,竟有卿家要为乱臣贼子说话,呵。”
这句话极为严重,食君之禄却不为君分忧,反而替乱臣贼子贼子说话,潜台词跟犯上作乱无异。
一句话,直接把赵忠定为了乱臣贼子,众臣皆是一凛。
有句话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们知道赵忠等人必死无疑,没有转圜余地.
那人大惊失色,连忙跪下,砰砰磕头,磕磕绊绊地说着不敢,心里惊惧恐慌,竟是当场吓尿了裤子,被禁军像狗一样直接拖了下去。
待此人被拖走后,皇帝双目如宝剑一般锐利地朝下看了一圈,停在一人身上:“此次皇嗣一案,赵忠等乱臣贼子虽已伏诛,朕却不敢放松,今有一言在先,往后无论何人插手后宫,欲行不轨之事,借机搅弄风云,莫怪朕不念君臣之情,下场便如赵忠一般!”
众臣纷纷跪下,连声道不敢。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往后谁想派钉子插手后宫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了……
此不过一个小插曲,很快便就此揭过,由礼部尚书范公当先出声开始朝贺,大殿重新回归热闹气氛,君臣其乐融融起来。
尤其那些老臣子,喜悦于皇嗣无碍,轮到他们朝贺时,等敬献上了贺礼,什么赏赐都不要,说皇帝带来皇嗣无事的消息就是对他们最好的赏赐云云,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圣体康泰,国运昌盛话语来。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六章 彻底完了
皇帝坐于御座之上,接受王公百官的朝贺与进贡的寿礼,兵部的那些武将说得贺词最为简洁,往往一两句话便结束,说的最多的就是“祝吾皇万寿无疆”,深得皇帝的心。
而其余文官不知彰显自己文采还是如何,总是长篇大论洋洋洒洒说个一通,上扯到功比三皇五帝,下扯到福恩泽黎民百姓,一刻钟便过去了,若是平日皇帝早就不耐打断,偏偏今日打断不得。
实在不耐烦见还没有结束势头之时,皇帝只得端起茶盏来意会,负责典仪的臣子便知道这是该轮下一人了,于是高声总结几句,念出礼单端上贺礼给皇帝过一眼,皇帝勉励几句赏赐一番,接着轮到下一人。
王公百官的贺寿之礼多以凸出福、寿、吉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吉祥主题为主,如意、盆景、百寿书法字画都有。
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薛平跟随众人起起跪跪,垂头面向地面的脸上一片惨然,极其灰败。
从得知皇嗣无碍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知道,薛家完了,彻彻底底完了。
他苦心筹谋费尽心机,皇嗣非但无碍,徐家也还好好的,徐虎祝寿时声如洪钟红光满面,而他薛平一派的人夷三族的夷三族,下狱的下狱,背叛的背叛,已是分崩离析不成气候。
不仅如此,世家大族互相防备互相攻讦揭发,各家都折进去了不少人,这笔账都会算在薛家头上,恐怕很多人都恨毒了他,等着踩他一脚……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他知道他一定会被秋后算账的,就凭他做的那些事,尉迟昭就不可能放过他,尤其是警告莫插手后宫的那番话,字字句句都在说他,无一不在表明那是尉迟昭的底线。
皇嗣无碍却被瞒得死死的,尉迟昭选择在今日公之于众,薛平联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他惨然苦笑,这不过是尘埃落定后为了给群臣一个交代,也为了警示天下,往后谋害皇嗣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在尉迟昭面前,阴谋诡计无所遁形,无论得不得手,下场都如同赵忠一般夷三族。
好一出将计就计,尉迟昭心机如此深沉,他一败涂地……
想通了这些关窍,薛平面如死灰,待轮到他恭贺之时,他神情恍然,如行尸走肉一般上前下跪,三言两语将贺词说出,再退下。
皇帝满含深意地看他一眼,大手一挥直接赐下一副名家的书法之作,上头书写着“忠义”二字,这赏赐与所有朝臣都不同,看在其他朝臣眼里,这是恩宠有加,是对薛平推辞忠义伯的另外肯定。
只有少数几人看得眼冒精光,垂眸不语。
薛平领下谢恩,面色更加灰败,脚步虚浮,人险些站不稳。
这一刻他终于明了,前头封的伯爵为何偏偏是忠义伯,原来与现下这幅书法一样,那是讽刺,讽他无忠无义。
他迟钝地想,他做的事只怕尉迟昭早一清二楚,不发作不过时候未到罢了,若是……
汲汲营营大半辈子,他薛平终是将薛家置于万劫不复……
御殿之上,王公侯爵文武百官的朝贺正在进行。
皇城之外,领到万寿喜饼的百姓欢天喜地。
万寿喜饼每人一个,先到先得,发完即止。
最初皇帝不过是见百姓许多食不果腹,为了与民同乐,遂将官府在万寿节乱七八糟的花销给砍了,直接挪到喜饼上,给老百姓来点实惠的,此举果然得到了民间的大肆夸赞。
如今百姓基本已是温饱,不图那万寿喜饼果腹,而是当成了喜庆的荣耀,沾沾喜气,这是他们与天子离得最近的一刻。
家中人口众多的老百姓,一家整整齐齐早早便去排队,三岁小儿都知喜饼是好东西。
待领到喜饼,必定先留下一份供奉祖先,剩下的再一家几口掰着分了吃,十分满足。
吴大娘与大嫂子二丫三人去得还算早,光荣得领到了三个喜饼,大嫂子当即将二丫的喜饼给收走了,藏得严严实实的,还叮嘱吴大娘赶紧收好,今日的小偷小摸不时兴偷银子,而是爱偷喜饼,若是被偷了,都没法见官说理去,毕竟没人能证明那喜饼是谁的。
待都将喜饼藏好,三人兴致盎然地开始逛集市。
南城里,一盏昏暗的油灯下,静静坐着两人。
有人沉不住开口:“何时走?”
另一人沉声道:“时候未到,少爷莫急。”
那人强压着烦躁:“附近大多已然静了,想来人群都出去了,京中现下已到了最热闹之时,怎时候还是不到?”
另一人睁眼,直接说:“少爷,这个时刻京城各个城门皆是入城的多出城的少之又少,百姓大多从城外来赶往皇城方向,现下出城太过显眼。”
他们要等的不是京中最热闹的时刻,而是出城最热闹的时刻,四面八方的人流从京城各个城门奔涌而来,经过一日后,如潮水一般褪向各处。
郭能不再说话,干脆躺下来,重新开始闭目养神。
千秋殿附近。
莲花摸着下巴踱步在两人身旁,小吉子、小青和小林子几个对那两人横眉冷目,虎视眈眈。
头一回摆上位者的谱,莲花还真没经验,她小的时候恩怨分明,人家怎么欺负她,她就怎么欺负回去,但现下吊梢眼和贾答应是言语挤兑,那可怎么办呀?这些她又不在行。
算了,冤有头债有主,不如让小茵子这个债主来吧。
她思忖片刻,觉得可行,直接对孔茵茵道:“往日这吊梢……”
“咳咳咳咳……”旁边的小吉子大声咳嗽起来。
“哦……”忘了当着人的面儿呢,不能这么叫。
得到提醒,莲花于是改口道:“往日这……咦,你叫什么来着?”
方才说过,她给忘了。
崔兰儿忐忑不安道:“回莲美人,嫔妾姓崔名唤兰儿,才人的位份……”
“哎呀,好了好了。”莲花直接摆手打断:“你方才也说了,你都是出宫的人了,这品级往后与你也不相干了,报家门时便别说是才人身份,小林子,这话我没说错吧?”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七章 尔乃僭越
小林子一板一眼道:“主子,说得有些岔了,她原话是‘都是要放出宫去的人,还当自己是娘娘呢?’”
莲花一听:“这不就是一个意思吗?”
她转头问小吉子:“放出宫后便不能算宫里的品级了吧?”
“那是自然,出了宫便是庶民不得再按宫里的品级位份来算,若想再有品级,得去挣诰命。”小吉子大声答道,他暗地里拧了小林子一下,恨不能当场训这呆子帮倒忙。
崔兰儿连忙辩解:“莲美人,嫔妾那说的是孔…孔妹妹,嫔妾已请愿留在宫中,想来,想来万岁爷很快便有旨意……”
说到最后,她声势越来越弱,越来越虚。
这话唬一下旁人还可以,但皇帝跟莲花日日待一起,崔兰儿说的就底气不足了。
莲花眼睛重新落回她身上,上下瞄了一下,觉得万岁爷除非眼睛瞎了,否则怎么也不可能留这吊梢眼,是非精。
她不由左右看看,哎呀,这些个吊梢眼(崔兰儿)、圆饼脸(贾答应),打扮的一水儿的花枝招展,不过白打扮了,现下万岁爷只看得上她,想想真是占大便宜了呢,哈哈哈。
想到这里,她嘴角几乎都忍不住要翘起来了,恨不得叉腰狂笑。
咳,她赶忙板住脸,学着某人的模样攥着拳在嘴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今日万岁爷事务繁忙,怎能拿些许小事扰他?你既不想敞敞亮亮地领了恩旨出宫,这个等爷得了空,我替你向爷禀明便是——”
这话听得崔兰儿大急,不等莲花说完话,她便打断连声道:“莲美人,嫔妾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嫔妾是不想出宫,但不是,但不是……”
说着说着,她忽然感觉解释不清楚,满脑门官司,一团糊涂。
听着莲花的话,一旁的小吉子心中暗赞,主子不愧是个带偏人的高手啊,不想敞亮出宫这句话一听就是崔兰儿对恩旨态度不敬,否认了恩旨,可细究起来却完全的确没毛病,恩旨是让人敞亮出宫,但崔兰儿不想出宫,那不就是不想敞亮出宫吗,真是不可挑剔的一句话啊。
听到崔兰儿急迫打断莲花的话,他凌厉地看向崔兰儿,心知此人是面服心不服,还是不将自家主子放在眼里,要是贵妃来了,她敢这么打断吗?便是其他比她品级高点的也不敢吧!
他不愧是狗腿中的一把好手,当即不悦地斥道:“大胆,主子话未说完便抢先打断,崔氏,尔乃僭越。”
疾言厉色,让崔兰儿一瞬变了脸色。
她白着脸,连连摇头加摆手,急切道:“莲美人,嫔妾一时情急,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解释得比刚才更急。
僭越之罪,谁敢认?!
一旁的贾答应如鹌鹑一般缩着头,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不敢插嘴多说一句话。
当初小宴一时爽,那会儿她就是招惹了这个煞星,才被皇帝贬斥,吃一堑长一智,便是她再蠢也有个限度,知道眼前的人不能惹,否则万岁爷要为眼前的人出头,以她贬无可贬的位份,兴许就要被移去和泰庙了!
莲花赞赏地看了一眼小吉子,以前人家打断她都不带草稿的,想打断就打断,如今有小吉子这个机灵的太监在,一顶帽子扣下来,哈哈,这感觉真是不赖。
心里爽得很,她面上忍着,摆摆手,很不在意地道:“罢罢罢,见你是无心,那便不与你计较这么多。”
崔兰儿大松了口气,若真背上僭越的罪名,那她定然完了。
她也是贾答应遭贬的见证者,虽说心里满满的不服与不甘,但她心知后宫第一宠妃不是说着玩的,贾答应不过言语挤兑了几句,就从才人的身份被贬为了答应,还差点被割了舌头,这样的宠妃谁敢招惹。
她怕的不是眼前这个面嫩的莲美人,而是她身后的万岁爷。
也是她今日心绪不佳,看见孔茵茵在这里就直奔而来,想找个出气筒,才不小心触霉头,谁知道孔茵茵这孬货何时巴结上莲美人的,真是好手段好心机。
想到这点,她暗恨地偷斜了孔茵茵一眼。
莲花舒爽得很,忽然想起她先头想说什么来着,卡壳了?
想了想,才想起来,觉得自己弄糊涂了,秀气的眉毛一竖,有些不耐烦地道:“那个你方才说不是那个意思,又说自己不想出宫,那你到底想不想出宫啊?”
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咋被弄这般麻烦?
崔兰儿一听当即否认,她觉得脑子很乱,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嫔妾不想出宫!”
斩钉截铁,十分肯定。
莲花大摇其头:“可我观你德行也不足以留在宫中继续做主子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问得是一派天真,愁眉紧锁,仿佛真的在细细思索如何是好。
她不由拿糟心的眼神直瞟崔兰儿,眼神里透露着满满的“你这般糟糕,咋好意思留在宫里,连当个奴才估摸都不够格”的意思。
旁边泄出几丝极力忍耐的憋笑声,小吉子几人齐齐垂头,嘴巴抿得紧紧的,就怕笑出来。
一直低着头绞着帕子的孔茵茵,心情舒缓了几分,眼中有了些许笑意,她觉得莲美人话说得很是直白,却直中要害,很有意思。
崔兰儿一口老血想要吐出来,胸间气血翻腾,气息都急了几分:“你,你,你……”
连说几个“你”,想顶回去,终究是不敢,气血顶得头脑发昏,双目含泪,险些要晕过去。
莲美人这是什么意思,她德行怎么不行了?连贵妃娘娘都不曾这般说过她,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被人这么说。
贾答应身子缩得更紧了,几句话之间,莲美人已给崔兰儿定了调,不知为何,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崔兰儿只怕留宫里不得,想像先头那般出宫,也不得了……
莲花不再搭理眼前这人,而且这也不是她现下关心的。
绕来绕去的,她差点都忘记了为孔茵茵出头了,快些把事儿了结了,她好投壶赢那袋金瓜子呢。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八章 公事公办
这么想着,她心里急切了几分,懒得再啰嗦,直接对孔茵茵道:“小茵子,方才她欺辱你,你还回去,此事便算了结了,咱们接着投壶呀。”
孔茵茵一呆,低垂着的脑袋终于抬起:“还回去?”
“对呀。”莲花义正言辞,嘴里催促道:“快快快,那袋金瓜子等着咱呢,不比和这两人废话强么?”
这话听得扎心得很,崔兰儿咬着唇,眼里隐藏着几分愤恨,而贾答应忽然间有些后悔受崔兰儿挑拨,自己当先冲上来,本来没她什么事的……
孔茵茵一愣一愣的,顺着问:“怎么还回去?”她从未想过。
莲花急死了:“哎呀,她方才不是骂你了么,你骂回去,出出气,等气消了咱们接着投壶。”
孔茵茵呆呆地说:“可我不会啊……”
“啊,你不会啊。”莲花犯难了,她也不会啊。
忽然灵机一动:“她方才不是推了你么?你推她两下便算了,如何?”
孔茵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崔兰儿,想到金瓜子,鼓起了几分勇气。
却见崔兰儿面如猪肝色,她不敢对莲花怎么样,见孔茵茵看过来,却狠狠瞪了她一眼,从嘴里恶狠狠挤出两个字:“你!敢!”
吓得人倒退一步,孔茵茵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泄了,又畏惧地低下头,瞧着可怜极了。
崔兰儿眼中闪过不屑和鄙夷,心中升起一丝快意感。
孔茵茵不敢骂她不敢推她,莲美人能把她怎么样。
莲花:“……”
这人胆子也太小了……
她望望那边那袋金瓜子,那是个巨大的诱惑,又望望眼前的情景,有人撑腰的垂着头怯懦无助,没人撑腰的凶神恶煞,还有个圆饼脸杵一旁,真是一团乱麻。
吊梢眼怕的是她,却从未对欺凌孔茵茵有过任何抱歉,而孔茵茵一直受欺辱只默默承受,不敢反抗。
她不耐烦了,既然如此,私了不成那直接公事公办吧,省却诸多麻烦,还合宫里的规矩。
她收起孩子家家那套,直接对旁边道:“小林子,你去找德妃娘娘一趟,将这里的事儿禀了,请她派人来处置,便说知她宫务繁忙,本不想劳她费心些许小事,只是规矩事大,我不便越过她管教。”
小林子当即应道:“是,奴才这便去。”说完直接小跑起来,动作迅速。
小吉子和小青两人迅速补上小林子的空缺,一左一右护着人,主仆三人面色极为平静。
孔茵茵微微抬头,忽而觉得眼前的人气势变了,有股说一不二的气势,与之前玩闹似的模样全然不同,话语波澜不惊,仿佛陈述的不过平常之事,却更锐利难当。
这种气势她在只在少数几人身上感受过,而那几人个个都是宫里顶天的存在。
这……这便是真正的莲美人吗?
崔兰儿瞳孔一缩,惊叫出声:“莲美人,不要!”
比起莲美人来,她更怕的是徐德妃,那是个一言不合就动真家伙的杀神。
徐德妃护犊子,护莲美人护得跟什么似的,还是昭仪时候便连以前的珍妃都不敢触霉头,贵妃也避其锋芒,若是让徐德妃来处置,她怎么有好果子吃。
直到现在,她才是真正的怕了,第一次弯下金贵的膝盖,直接跪下求饶:“莲美人,不要将此事禀告德妃娘娘,嫔妾知错了,嫔妾真的知错了,求您饶了嫔妾吧。”
莲花一眼也不再看过来,转过身走了几步,如常一般准备继续投壶。
她该做的已经做了,现下金瓜子要紧,不必为这些不相干之人劳心费神。
“噗通”一声,贾答应直接跟着跪下,磕了一个头:“莲美人,当初嫔妾猪油蒙了心,对不住您,还请您原谅。方才嫔妾不知是您,只以为是几个躲懒的奴才,才出言不逊,还请您宽宏大量,原谅嫔妾,就饶了嫔妾吧。”
莲花拿起一只箭矢,侧头平静道:“先头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揭过往后不必再提。今日之事,不是你们对我不敬的问题,而是各宫有各宫的规矩,奴才行事不周自有规矩约束着他们,他们也是人,不应成为你们出气的沙包,借机想打便打想骂便骂,心气不顺了便找麻烦。”
她顿了顿,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箭:“同样,待位份比你们低的人也是此理,她们日子本就过得比你们难,不求你们能照拂她们,却也希望你们不要落井下石。”
贾答应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嗫嗫嚅嚅,忽然不知说什么,她担忧莲美人会因前事刻意对她打击报复,但人家根本就没将她放在心上。
而且这番话让她心情颇为复杂,现下的她便是位份最低的人啊,受尽白眼个中滋味和苦楚自己知道,她恍然间惊觉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令人痛恨,如今不过风水轮流转遭的报应,想到这里,她颓然下来,不再狡辩求饶……
小吉子和小青两人心中听得畅快,自家主子一向是极好的,是真正的把他们当成活生生的人看呆,所以他们愿意拼尽全力护她周全,听到后面却有些心酸,当初自家主子便是这么过来的啊。
那几个管投壶的小太监也听得肃然起敬,先前他们怕惹祸上身,在崔兰儿人来时候待在原地垂着首不敢置喙半句。
贾答应和崔兰儿身边的宫女,闻言眼睛有些湿润,身上被责打的伤隐隐作痛。
崔兰儿跪坐在地忘了求饶,她想不到这番大义能从莲花这里听到,心里犹是不服,却不敢大声辩驳,只嘴里道:“可他们……是奴才啊……而且位份低的本,本就该受着……”
莲花面无表情,一语不发,只沉静地注视着她,与先头判若两人。
崔兰儿只觉一股威压感扑面而来,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竟不敢直视,这种威压和气势她在万岁爷身上远远见过。
她垂下头去,心中惊骇,心道这个莲美人明明瞧着面嫩软和,她怎会生出怕的感觉……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九章 佛不渡扶不上墙之人
不过尊卑有别,崔兰儿怕是怕,却依旧坚持心中的想法,奴才就是奴才,主子想做什么奴才天生就得受着,位份高的本就比位份低的高个一等,训个几句怎么了,又没有对她们怎么样,否则要这品级的意义又在何处。
孔茵茵暗暗感伤,这话她深有感触,她一路以来都在饱受他人的欺凌,若是她们肯好好对打她,她也不必过得那样艰难……
扫了一圈,莲花目光落在孔茵茵身上:“孔常在,你快出宫了,今日你教我一场,又替我拦了一拦,这些我看在眼里,现下有一言予你,听不听随你。人生百态,各有所难,自己能立得住才是根本,否则便是出了宫也是一样的,望你日后好自珍重。”
孔茵茵心头一震,呆立当场,心中翻起滔天波澜,在宫中是人都能踩她一脚,这样的日子过够了,她的确怀抱着出了宫便是过好日子的想法,对宫外的日子充满了希冀,只是……真的会如此吗?
把话说完,莲花遂不再看她,奶奶说佛不渡扶不上墙之人,她做了自己能做的,想教孔茵茵硬气一回,但……剩下的得靠孔茵茵自己了。
好吧,佛不渡扶不上墙之人这话是她自己加以理解编的,原话不是这样的。
第一回她请齐嬷嬷教她针线的时候,齐嬷嬷教了一上午,用完午膳后便直接溜了,留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来,那句话好像是“佛不渡人人自渡”,总之意思就是得自己努力才行,靠谁也不成,那她理解成要是自己自讨苦吃佛也管不了应当也是成的。
莲花这句话其实是把齐嬷嬷的两句话,给硬生生掰扯到了一句上。
那一次齐嬷嬷教她针线活,教得身心俱疲,觉得莲花的针线活真是一滩烂泥,呼上去又掉下来,于是用完午膳后,在莲花提起下午的学习计划时,齐嬷嬷很委婉地表示“佛不渡人人自渡”,意思是针线活这事需要悟性,让莲花自己悟,她教不了。
莲花当时听得似懂非懂,在她思索之时,她耳朵尖,听到外头齐嬷嬷跟胖丫两人慢慢走远的交谈声,齐嬷嬷就说了一句“造孽啊,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到了针线活却……唉,罢了,让小闺女烂泥一般的针线活儿在地上趴着吧,实在扶不上墙……”
于是她这么前后一琢磨,就把两句话给揉成了一句,成了佛不渡扶不上墙之人。
面对还想求饶辩解的崔兰儿,她双手一摊耸耸肩,撂下一句“你们起来吧,方才你们也瞧见了,此间之事已去禀报德妃娘娘,姐姐如今管着宫务自有章法,求我已是无用,该如何便如何”,算是料理完这摊事儿。
崔兰儿大为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莲花要私下解决为崔兰儿出口气时,她明面顺着,却口服心不服,句句顶撞,丝毫不觉有错,但如今莲花要公事公办时,她又想十分后悔之前怎么猪油蒙心,让孔茵茵推两下算什么,便是给孔茵茵跪下都使得,但晚了。
贾答应怔怔地起身来,不再说话,似凝神思索,与来时的气势凌人与曲意逢迎已是不同。
崔兰儿眼神闪烁了一下,咬咬牙重新跪着不动,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小吉子双目锐利地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由崔兰儿挑起的是非暂且告一段落。
整个后宫经过皇帝和徐德妃的共同整顿,尤其赦了一批宫人出宫后,这后宫清净了许多。
往来千秋殿布置的宫娥太监,有认出莲花来的人,都暗暗吃惊,不自觉多看几眼,不过这些人大多老实本分,看过也就看过了,并不来回打听什么,也不往谁处传递消息。
多亏了贾答应那好大的一嗓子,在附近听闻风声的主子,都亲自动身准备过来。
来的最早的是赵美人和周常在。
她们二人早早便相约来千秋殿逛,听到声音那会儿,正在花灯廊上解谜题,解的不亦乐乎,听到贾答应的隐约尖叫,她们相视一眼心思各异,当即抬步就往那方向走,路上叹息几句,皆说多日不见莲妹妹,十分关切,要过来看看。
等她们来到时,见到眼前的情景却有些发懵,只见崔兰儿直挺挺跪着,仿佛受了天大委屈,倔强地不肯屈服,贾答应恭立在旁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还有一个陷入呆滞状不常见的妃嫔。
不远处她们最关注的莲花,此时正兴高采烈地在投壶那处,兴冲冲地问投壶的小太监要金瓜子,说是投壶中了,身边的宫女太监围在左右,面有喜色地说笑,而投壶的小太监一个拿金瓜子,一个拿羽箭,个个和颜悦色跟着说笑。
两边情景天差地别。
周常在和赵美人惊骇地发现传闻中出事的人,不仅面色红润精神十足,且一阵子不见,容貌更胜从前,肤若凝脂,颜如渥丹,一颦一笑皆显俏丽风华,即便见惯了美人的两人也不由暗暗惊艳。
掩下惊艳与骇色,她们不约而同第一时间望向莲花的肚子,见到宽大的宫装随着摆动隐约露出隆起的轮廓,又是陡然一惊。
周常在先是升起快意之感,只要一想到贵妃知道后的反应,她便控制不住想拍手叫好。
但慢慢的,心思转过弯来,她心念急转,面色开始发生变化,前后一联系,已然是想通了前后的关节,这是万岁爷的计中计啊,莲美人从未着道!
她唇色苍白了几分,后背慢慢沁出冷汗来,后怕得心跳如鼓。
幸好幸好,皇嗣一事她沉住了性子,什么也没有做,不然如今只怕不能好端端站在此处。
想起先头做过的一事,尽管过去了许久,只牵涉了孙才人,但她还是隐约觉得不安,心中下定决心,与那边的合作不能再牵涉到莲美人了。
她现下只知道:拿莲美人做筏子对付贵妃,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旁边的赵美人面色也是几经变化,所思所想却与周常在全然不同,她不着痕迹地朝身边示意了一下,这才掩下思绪,率先朝着莲花等人走去,朗声道:“莲妹妹竟然真的在此,真是太好了。”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章 你们也来投壶么
周常在几个念头之间已是收拾了表情,她带上惯常爽朗的笑容,也跟在身后道:“赵姐姐,我早便说了,今日万寿,喜鹊绕枝,双喜临门之象,定有好事发生,瞧,这不就是了,能见到莲姐姐真是令人喜不自胜。”
莲花正和小吉子他们说着笑,她对那守着金瓜子的小太监说定会帮他减轻负担的,让他别急。
那小太监和颜悦色了许多,笑着回多谢莲主子,不然非得守个一日不可。
小吉子插嘴调侃道那金瓜子少说也有百八十个的,按投一箭斟酌一番再欢呼庆祝一番的速度下去,定能赶在黄昏点花灯前投完,到时正好观赏,都不用来回走了。
莲花与小青笑着啐他一口,莲花道自己那是怕投太快,又兼任了与众同乐的重担,神功还没发呢,等发力了,百发百中不一会儿便赢完了。
惹来一阵笑闹,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听到赵美人和周常在的说话声,众人停止说笑。
莲花抬眸望过去,就见两人已走近,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咦,是周常在与赵美人呀。”莲花带上矜持的笑容。
两边互相见过礼,崔兰儿仍旧在原地跪着,贾答应与孔茵茵皆过来行礼,立在一旁。
周常在与赵美人与她们行礼后,便面色淡淡转开,热情看向莲花。
小吉子眼神闪了闪,稍瞥了眼不远处的崔兰儿,眼中闪过不屑,和小青侍立在莲花一左一右,低下头去岿然不动。
莲花直接开门见山,疑惑道:“你们也来投壶么?”
周常在坦直爽利地道:“原本我与赵姐姐是在解那边的花灯谜题,听到这边的动静,好似莲姐姐在此处,便一同过来瞧瞧,没想到真的见到莲姐姐,实在太好了。”
被口口声声叫姐姐,她怪异地扫了一眼周常在。
宫里按品级高低叫姐姐妹妹,莲花觉得其实挺奇怪的,她在宫妃之中年纪是最小的,以前叫她妹妹的人如今改了口叫她姐姐,怎么听怎么怪,幸好万岁爷没有七老八十比她品级低的妃子,否则叫她姐姐她不知该怎么应。
她脑子天花乱坠地想了一通,越想面色越怪异。
旁边的小吉子知道自家主子又掉线了,适时地咳嗽一声。
莲花惊醒过来:“啊,什么呀?”
看见周常在这个大活人,她想起来了,惊喜地道:“真不是来投壶的么?”
周常在:“……”
纵使她心有七窍,八面玲珑,此时也弄不懂莲花在想什么,怎么反应跟常人一点都不同,让她都接不下话去,不知如何寒暄为好……
不过她反应也快,只一瞬,便笑着点头,顺着道:“嗯,是来看看莲姐姐的。”
赵美人先是心中一紧,以为被发现了什么,随后松了口气,含笑道:“我与周妹妹先前来看了此处的投壶,只两人投壶终究是少了些意趣,听闻千秋殿外有花灯雅谜,甚是风雅,便一同去了那头。”
莲花一听更放心了,笑容满面的摆摆手道:“行,你们去吧。”
她方才立下豪言壮语,得赶快将金瓜子赢光才是。
小吉子跟小青最了解她,知道她为何是这反应,自家主子是财迷,向来是看实惠的,这都是为了那一袋金瓜子。
赵美人和周常在一愣,满脑子问号,她们这么说无非是表达自己是专门来看望她的,怎么刚一见人便打发她们?
周常在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美人想了想,关切地开口道:“花灯不急,先头出了那般大逆不道之事,又久未见莲妹妹,我们甚是忧心,不知莲妹妹现下可安好?”
说着殷殷望向莲花腹部。
周常在眼神闪了闪,在一边垂首做含笑聆听状,没有搭话。
这问题奇怪的,她好端端站着呢,还问现下可安好,这问的什么废话。
能直来直去的想,莲花就懒得费劲绕弯子深思。
她想也不想道:“我不是在这儿么,你们瞧着觉得我好不好?”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说她好还不如让她俩亲自看呢。
赵美人尴尬地笑了笑,心道瞧着全然无害的模样,却是个狡猾的,难怪贵妃以前次次都落于下风。
特地看了一眼周常在,见人垂眸没有看她,赵美人遂决定不再绕弯子。
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声,笑吟吟道:“瞧我这说的什么,莲妹妹吉人天相自然是安好的,瞧着气色极好,想来身子是养好了,那腹中的皇子想来当是无事的吧?”
顿了顿,她眼神闪了闪,面上更关切了:“莲妹妹,莫怪姐姐啰嗦,这身怀六甲之人尤得当心,今日虽是万寿日,但若是有个不舒坦不爽利的,还是回去养着为好,万岁爷当不会怪罪。”
这下莲花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这是在打听她肚子里的娃娃咋样啊!
她不由双眼放光,冒起熊熊的戏精火焰。
差些让投壶给耽搁了出来的本意,误了正事,她早有准备,一应事宜全都备好了。
她先头还担心没人问呢,还是齐嬷嬷料得准,说必定有人来探听她肚子里娃娃的事,瞧,这不就来了么!
哎呀,她方才龙精虎猛的,也不知人信不信,不管了!
她当即胖丫上身,伸出手去,小青连忙搀扶住,她“羸弱”地靠在小青身上,另一手还拿着一支箭矢不肯放,这一支箭矢就是一颗金灿灿的金瓜子啊。
这番变故极快,赵美人以为自己看错了一般,愣了愣神。
只见莲花明媚的小脸一下子爬上忧愁,语带哀色,学着道:“多谢赵美人关心,腹中的孩子……唉,我也是心中不舒坦,央求了出来散散心的,那日之后……”尾音带上痛苦,拉得长长。
赵美人瞳孔微张,忍不住倾身侧了几分,追问:“那日之后如何?”
腹中鼓鼓,胎儿按理说还在就是,她心中一动,难道说有了隐患?可唇红齿白的模样,瞧着很康健啊!
周常在也忍不住抬头看过来。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一章 泪流满脸
莲花神色沉痛,不想回忆一般,抬起空着的手,哆哆嗦嗦往旁边招,小吉子十分有眼色地递上手帕。
她拿起帕子点了点干涸的眼角,辣得一下子眼泪飙出来,这回真不用装了,便是带笑的诉说,也是让人觉得苦中做乐,十分坚强的模样。
她泪流满脸,跟烫手山芋一般丢回帕子给小吉子,以袖掩面擦泪,心里大为后悔,咋没人跟她说过这么辣的……
好辣呀,辣的双眼发懵,不知待会儿影不影响投壶,她担忧起来。
这番动作与神情把周常在和赵美人给整懵了。
和莲花打过几回交道,在两人看来,莲花性情有些古怪,与一般妃嫔不同,往往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捉摸不透下一步,但却不是个能掩饰心情的人,甚至从未曾表露过今日这一番神色,贵妃哭她都不一定会哭。
她们两人顿时惊疑不定起来,真如斯痛苦?
莲花一边止不住的汹涌泪意,一边开始絮絮叨叨说着早就编好的故事,诉说那日如何如何的痛苦,如何如何的凶险,她如何如何的昏昏沉沉,觉得自己如何如何挺不过去。
一旁的小吉子面色沉痛,不住拿袖子“抹泪”,小青则是真的又后怕又难过,要不是第一碗燕窝她喝了,第二碗被齐嬷嬷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呜呜……药是一碗一碗地灌,苦得胆汁都想吐出,却硬得扛着喝下去,否则娃娃便……”
她没有瞎说,不过是张冠李戴而已,之前的十副药安胎药是真一碗一碗灌,而黑炭头总是吓唬她,不好好喝药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安稳……
想起那些苦药,那会儿她逞英雄扮英勇,一口干了,但现下想起来喝得真是嗷嗷地痛苦,正好现下发泄个痛快。
“…御医一直在眼前晃得人眼晕,可养了好些时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也不准那也不许,只憋着在里头,我可怜的娃娃呀……呜呜呜……”
莲花越说越真切,她说得大部分都是真的,每次说到腹中孩儿,她就点到为止,引人无限遐想。
其余十句里有七八句都是真真的,每一样都是亲身经历,所以越说越激动,兔子眼红红的流着眼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在旁人眼里,十分痛苦。
话说得有些孩子气,但正因此,连周常在都觉得真实可信,她都开始怀疑起先头的判断来。
她拿眼去看那宽大宫装掩盖下的腹部,心里咕哝难道莲美人真着道了?只是浅而已,没有致命,给养了回来?
这的确是最可能的情况,更能解释皇帝的一番雷霆震怒。
赵美人却听得十分焦急,每到涉及皇嗣时就断了,让人摸不清皇嗣如何,她又不能直接打断去问,只能装作一脸同情和关切。
莲花觉得眼前这两人真是最好的倾听者,她怎么讲怎么胡诌,人家都很给面儿带着一脸沉重听着,似感同身受一般,让她说得十分有成就感。
于是她发挥了发挥,将小青月事汹涌的事也说了说,一旁的小青垂头满脸通红,觉得自家的主子蔫儿坏蔫儿坏的,真是不想理她了。
其实本不必如此,齐嬷嬷说莲花便是睁眼说瞎话,只要和万岁爷说得对上就行了,反正现下后宫的消息也传不出去,做做样子就成,前朝的老大臣是不会知道的,后宫的妃子即便知道有假,但只要自己不承认都无碍,她们还敢质疑不成。
但莲花不肯,她想学胖丫演上一回,不做则以,要做就做最好,于是她便准备得齐齐的,浸泡了辣椒水的帕子就在准备行列,但她不咋会说谎,怕露馅,小吉子就出主意,挑拣些事半真半假的说一说,果然效果很好。
演这一出是莲花自告奋勇自荐的,她说先头阵仗太大了,所有人都以为她出事了,忽然发现她没事,总感觉不好,补了这一缺才好,最好是“真出点事”,但是又给养好了,养得活蹦乱跳的,更能让人捶胸扼腕,将人气得牙根痒痒的。
她心里嘀咕,先头派小吉子大闹华宁殿一场,还是得把这个篓子给补上。
皇帝略一想,便应允了,他思虑的是前朝后宫这一番大清除,动静空前绝后,明里暗里不知惹了多少仇恨。
如今前朝的仇恨都引到了薛平和赵忠身上,但如果让这些人知道莲花一开始就无事,恐怕立即会起变化,这些人矛头是不敢对向他,却怕转移到莲花身上,对她往后不好。
而后宫也差一个活靶子,大肆清理的人各派系的人皆有,破船也有三根钉,皇帝从不托大,不会认为能将这些人的所有关系灭杀殆尽,故而自然的不愿意莲花承受这些人的仇恨。
不道出实情,让人真切地感受过皇嗣有事,能堵住悠悠百官之口,全朝也能上下一心,彻底肃清朝政,不会再有人为赵忠这般大逆不道之人求情,也可以让后宫受牵连之人恨那下手之人。
但打算是这么打算,他却不会真咒莲花和自己的孩子有事,于是就有了朝贺上那番“经过多日调养御医确认皇嗣康健无恙”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既让人以为皇嗣是出过事调养好的,又什么都没说。
皇帝预料得很好,却还是出点小岔子,真有个蠢货仗着万寿节为赵忠求情,不过犯了众怒,群臣激愤,纷纷恨不能手撕了那人,这也算如皇帝预料的一般了。
此时的皇帝,依旧在受群臣朝贺。
若是莲花在,定会感慨当皇帝真不容易,生辰本是高高兴兴的事,却变成了个累人的活计,不过也罢。
贺礼一件件的收,赏赐是一件件的下,王公百官都摸清了他的脾气,送礼不会特别的不着调,弄些个什么所谓的“祥瑞”出来,几乎都是陈词滥调。
朝贺过半,有个小太监匆匆而来,低声向他禀报了几句。
他神色不变吐了两句话语,只离得近之人能听见,便继续大手一挥,又赏赐一个臣子。
而那小太监躬身倒退,垂首而去。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二章 她好像喜欢跪着
千秋殿附近。
莲花眼泪渐渐歇止,心里暗松了口气,那辣椒水功力总算发挥完了。
随着泪止,她分神看了一眼投壶处,看得耳清目明的,心思也活络起来。
于是她握着箭矢,直接总结陈词道就是如此这般的经过,嘎嘣,说完了。
然后拿眼满意地看着众人反应,自叹自己有说书的潜质啊,瞧瞧那投壶的小太监们都卷着袖子拭眼角了,瞧瞧那圆饼脸贾答应听得一脸动容,瞧瞧孔茵茵就差哭出声了,连小吉子小青他们都感动不已。
除她之外,各个听得同情万分,尤其负责投壶的小太监,他们都想不到莲美人竟是经历过如此凶险之事,真是闻者伤心,听着流泪。
莲花十分满意,大手一挥:“好了,便是如此了。赵美人、周常在,唉,我这心里苦哇,不说了不说了,我还是投投壶换个心情。”
赵美人耐着性子听了一通,听到凶险之处心中暗喜,等停下来却发觉怎么也听不到她想听的。
眼看就要赶人了,她再顾不得掩饰,声音露出了几分急切:“莲妹妹,这般凶险,那你腹中的皇子是如何了?”
周常在眼中划过一丝讽刺,赵美人是贵妃的人,自整顿后,贵妃之势大不如前,便开始出动赵美人这样的人了,想必黔驴技穷了,往后可等着瞧贵妃的好下场。
莲花满脸不解:“啊?很好啊!”这是什么问题,她要不好能站在这里说这么多话吗,水都没喝一口便说了这么多,还有些口渴了。
赵美人脱口而出:“你方才不是说腹痛难忍,流了许多血,胎动不安,母子不安?”这是小产的症状啊,怎么会很好!
这她有说过吗?
莲花拿眼看了一下小吉子,见小吉子嘴角抽搐,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她想了想,哦,记起来了,说到高兴时,她把小青月事腹痛血流不止的事说了说,觉得此处当有点睛之笔,又把黄祖德那句“所谓母子连心,母都不安子何能安”吓唬她的经典语录,拿来用了用,果然效果极好,听得人连连吸冷气,差些忘了。
她点点头:“确有此事。”
“那可有何隐忧?”赵美人拿着帕子的手紧了几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莲花。
莲花理所当然地道:“什么隐忧?我这般福泽深厚,身子骨又好,小小伎俩怎能害得了我,赵美人你实在多虑了,我腹中的娃娃当然是养得好好的了。”
这话赵美人听得想吐血,方才明明说得那么严重,几乎就要小产了,怎么一眨眼就好了,难道那些凶险都是假的不成……
她心中十分失落,脸上掩饰不住带出了几分。
莲花狐疑道:“难道赵美人希望我不好?”
赵美人顿时惊醒,这话哪敢认,她强笑着解释了几句囫囵过去,最后道:“短短时日,莲妹妹养得真好,气色红润,容光焕发,是用的什么法子?”依旧是想试探。
周常在直接笑着道:“好了,赵姐姐,莲姐姐福运双全,身子养好了,实乃天大幸事,咱们就不提那些事了,免得惹莲姐姐伤心。”
赵美人笑了笑,不再揪着那话题聊,转而望向不远处跪着的人,一副敦厚诚恳的神情,迟疑道:“方才担心莲妹妹,来不及相问,那是怎么了让人跪着,莫非崔才人做了什么触怒了莲妹妹?”
周常在低头抻平衣裙上的褶子,仿佛无知无觉赵美人话中的机锋。
莲花抽空看了一眼,直接道:“你说崔氏呀,我也不知怎么的,她好像喜欢跪着。”
这一问一答,赵美人没有掩饰声音,莲花亦没有,一直注意着的崔兰儿听见赵美人问,心里浮起一丝暗喜,知道自己计划奏效了,等着辩解。
她正是要用自己的可怜来衬托出莲花的跋扈娇横,让阖宫上下都看看,莲美人一出来便给人罚跪,等德妃来了也不好再处置她,若是处置她,那便是助纣为虐,德妃不公。
谁知听见莲花直接说她喜欢跪着,半句不说旁的,她连辩解都不能,心口沉甸甸地堵得慌,眼中浮起愤恨之色,难怪贵妃娘娘说莲美人心机深沉最是狡猾,果然如此。
她暗暗发急,抬眼四顾,很怕等不到下一个机会,德妃的人便来发落了。
被莲花堵住嘴的不止是崔兰儿,还有赵美人,她本有“便是有天大的过错,今日是万寿的大好日子,也不好让人跪在那边”云云的一番以大局为重,不要只顾发泄私人之怨之类的大义,便说不出口了。
周常在差些绷不住想笑出来,心道没想到莲美人竟是个妙人,崔兰儿喜欢跪,那关莲美人什么事,此问答得甚好。
她想想以往,竟琢磨出些味道来,好似莲美人从来都是这样的直肚肠,直来直往,若不是敌人,倒也是个有趣的人,结个善缘也好。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
莲花越来越觉得无聊,她抓心挠肺地想投壶,却被人纠缠在这里。
她按捺不住,语重心长地劝道:“赵美人,你也不必担心崔氏跪着难受,我估摸着她就是好这口,不然贾答应都起来了她为何不起来?放心吧,我已让人去禀报德妃姐姐,很快她便派人来料理了。咱们还是好好为万寿日庆祝一番,有投壶又有解花灯谜,甚好甚好。”
说着她转身过去瞄了瞄壶,扬了扬手里的箭矢,手痒痒的很想投出去。
她这话一出,赵美人心中一凛,不说话了,她犯不上为崔兰儿去得罪德妃。
而崔兰儿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越来越害怕,眼睛不断瞄向四周,期望有个比莲花更高品级的妃子过来。
看莲花的模样,周常在难得浮现一丝真心的笑容,道:“莲姐姐,今日可玩的多的是,不止投壶花灯,赏诗写赋斗棋样样都有,还有不少彩头相衬,不知姐姐是否都瞧过了?“
莲花拿着箭矢转回身来,摇了摇头,大为好奇:“这么多呀,我方走近便来了此处,都不晓得那么多,它们都有什么彩头?是金瓜子么?”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三章 也急也不急的
“可不止这些黄白之物。”周常在笑着摇头,开始与她讲起都有什么,珍宝首饰珠钗环佩样样皆有,她嘴皮子极为利索,声音干脆爽朗,见识又广,将每一样说得十分稀奇,点出珍贵之处。
过程中赵美人面色恢复如常,也加入在一旁凑趣说着。
听得莲花双眼发光,最后她想起了什么,不由多问一句:“都是宫中敕造的么?”
周常在颔首:“正是,流光溢彩,件件不凡。这回的万寿宴,德妃娘娘布置得极有意思,连我与赵姐姐都给迷住了,单是在花灯那处便乐不思蜀,赵姐姐,你说是吧?”
赵美人微笑打趣:“周妹妹学识好,灯谜解得多,可不就乐不思蜀?”
她看向莲花:“莲妹妹,你一人在此处玩着也是无趣,不若同我们一道?”
莲花听得大失所望,宫中敕造的首饰贵重是贵重,就是太贵重了,坏不得卖不得的,得当祖宗一样供着,而且万岁爷给她那么多首饰,够用了。
还是金瓜子好,这可是明晃晃的银子啊,不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首饰好?
她正想回绝,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众人齐齐看去,竟是那崔兰儿在伏地大哭。
几十步开外,当头两个大宫女领路,四个太监抬着一架步撵徐徐而来,撵上那穿着大朵牡丹织锦缎尽显雍容华贵明艳张扬的人,不是薛贵妃是谁?
小吉子看向崔兰儿,嘴角嘲讽地挑了一挑,以为是个傻的,没想到还有几分心机,当真好算计!
幸好主子禀报了德妃娘娘,否则就难办了。
贵妃人未至,威严庄重的声先到:“何人在此哭?”
黄府内。
黄神医摸着下巴那缕胡子,难得心平气和道:“好了,你们先回去处置好身后之事,这几日老夫也需准备准备。”
莲沐苏点头应下。
一边的五生腹诽,这老神医脾气差也就罢了,说话怎那么不中听,什么身后事,跟要死似的。
在黄府待了一上午,五生亲眼见证了黄神医有多难伺候,先是拿架子不肯出来见他们,让他们待了许久才出来,出来后就把莲沐苏当成案板上的肉对待,接着开始细细捏腿骨,那力道把莲沐苏额头都痛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同时嘴上还不饶人,一边捏一边骂,这一上午五生看得煎熬极了。
黄神医心情舒畅,掐指算了算,道:“你们三日后来即可,这回可不能迟了,再迟你小子就是瘸了老夫也不管了。”
莲沐苏拱手拜谢:“劳神医费心了,晚辈那日定来府上叨扰。”
“嗯。”黄神医淡淡应了一声,很是满意,心道这年轻人除了不爱惜身子外,其余还是不错的,面对刁难也没有怨怼,不枉费他劳力一场。
他接着交代诸般事宜,让莲沐苏这几日好好歇息,不可劳累,不可如何如何,需养足精神,那日来时候带齐随身换洗衣物,接骨后挪动不了,得在黄府住一阵子了。
莲沐苏一一应下。
最后双方拜别时分,黄神医想起了一事,道:“昨夜我儿祖德带了一桩病症与老夫,这桩病症有些棘手,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待老夫看过人后方有定论,故三日后或有变数也未可知,若彼时老夫脱不开身,会派人来知你一声。”
莲沐苏拱手拜下,表示黄神医辛苦了,他这脚不急,要是有急症先忙急症。
五生当场有些发急,再也忍耐不得,说伤筋动骨一百日,再不治就来年春闱……
莲沐苏挥手打断,说事有轻重缓急,他这脚不过是行路有些不便而已,人命大过天,先紧着要紧的才是,脚又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便是春闱后也使得的。
话是好话,黄神医却冷哼一声,想起了当初还说不治的事,一下看他们不顺眼了,脸一别,袖子一甩,直接把人赶走。
还是莲沐苏周全,留了新住处的地址给门房才走。
出去后,五生嘟哝:“不是说黄神医医术高明么,也不知什么病症让他老人家觉得棘手,也急也不急的,奇怪。”
莲沐苏道:“世间疾症千奇百怪,许是隐症,平日里无异便是不急,但若引发祸及性命便急,恐神医也难断。”
他叹息一声,想起他娘,一场骨肉相思便差点要了命,又想起他小妹身上的病,明朗的心头漫过一丝阴影,先见到人再谈其他吧……
他按原计划带着五生,朝着之前林月娟说要逛的那片地找去。
不是五生吹,在人少之处也就算了,在人多之处,有莲沐苏在,路走得十分艰难。
莲沐苏实在是太受欢迎了,单是那副皮相就吸引了不少人关注,又因重考和放榜后名气大增,京中不少地方流传了他的画像,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觉得他面熟,身边也越来越多人有意无意靠近他,害得五生十分紧张,以为遭贼了。
待人群里不知谁好像突然认出来了,高呼这不是太原府解元连慕吗,那个写出《公论》的连慕。
一句话让人群炸开了锅,纷纷靠上来看看传说中的人物,接着不远处吵架的两群书生,其中一群当即架也顾不得吵了,呼啦啦围上来。
那当头的书生激动得面色发红语无伦次,立即报上姓名,说自己是哪个哪个书院的学子,姓郑,旁边的姓伍,再旁边的姓甚名谁,一一介绍了一番,说善学广场重考时候他们也去瞻仰了,十分敬服,对莲沐苏皆倾慕已久。
莲沐苏只得回礼应酬,那群书生热情得很,从重考之日说到《公论》的品评,还特地邀请他去文会宴,请他无论如何也要去。
另一群吵架的书生借机想离开,郑姓学子眼尖看见,大怒说另一群田姓领头的事儿还没理论完,放狠话让他们等着,看见莲沐苏还在才讪讪止了嘴。
看莲沐苏疑惑,伍姓学子当即解释了一番,原来郑学子与田矬子就重考之事打赌,谁赢谁是爹,郑学子赌莲沐苏赢,田矬子赌莲沐苏输,最后郑学子赢了。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四章 帷帽小姐
原也没想讨这笔喊爹的赌债,毕竟郑学子极看不上田矬子,有这样的儿子他宁愿断子绝孙,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只要田矬子不在郑学子面前蹦跶,他不是那心胸狭窄之人,也不在意。
但他高风亮节,不代表别人就如他这样。
昨日下午他们逃了书院的课,去靖水楼时,听见有人高谈阔论,那田矬子竟然说自己宽容大度,打赌赢了也没有追究郑姓学子,话里话外都在败郑学子名声,暗示郑学子输不起不守信用,旁边一群人附和,高捧田矬子,极力贬损郑学子。
读书人的名声最是要紧,他们一听勃然大怒,当即前去理论,谁知田矬子仗着没立下白纸黑字,当初身边都是自己人,也没人能作证,嚣张地倒打一耙,两群人就此拉拉扯扯,后不欢而散。
昨夜回去后,不知哪来的一群人追着想打郑学子,遇巡卫队才逃过一劫。
他们仔细一分析,像是田矬子的手笔,因田矬子此人极高调张扬,世家出身,爱附庸风雅,作诗狗屁不通被那群攀附的人捧得飘飘然,簇拥了一堆狐朋狗友,暗地里的龌龊事不少做,那些人像是家丁,所以他们今日才来理论。
莲沐苏听明白了原委,正要说个几句,却听那郑学子忿忿道:“什么世家出身,往脸上贴金,也就那帮无知蠢人信罢了,妄图攀会。我早请……”
想起了什么,他硬生生改口道:“我早打听出来了,他不过是田家的旁支罢了,借嫡系之势耀虎扬威,且等着吧,田家嫡系这日子都不好过,早晚有他死的时候。”
伍学子奇道:“郑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郑学子顿时卡壳,支吾半天:“这,这是我道听途说的,当不得真。”
待说完,又咬牙切齿道:“不过他再敢如此欺辱我,有他好受的!”
别以为他没人,他只是不想告诉家里而已。
伍学子捅了捅他,郑学子醒过神来,连忙不好意思地收敛了怒容,一群人对着莲沐苏作揖,道见笑了,大庭广众如此这般有辱斯文,实在是气不过。
莲沐苏含笑道狂犬吠日,日虽无惧,却多有烦忧,可以理解。
众人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郑姓学子得到认同,更是激动不已。
不料莲沐苏话锋一转,道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即衰,戒之在得’,意气之争于事无补,非君子所为,诸兄皆是夯实学业的年纪,读书方能正道,万万不可逃学院的课了。
昨日京中各大书院还未休沐,故而他们的确是逃了课出来的,善学广场那日也是……
众人听得面红耳赤,纷纷拱手说受教了,有人道他们今后不逃了,不过难道就由着田矬子诋毁郑学子吗?
莲沐苏神秘一笑,道也有法子,让郑学子过来,附耳说了几句,听得郑学子眼界大开,双眼发亮,惊呼道:“连兄,这样也行?”
他人有些傲气,却并不傻,不过几句话就转过了弯,听明白了意思。
莲沐苏微微点头:“助他扬名,遂他心愿,自然成你所想。”
说完开始告辞。
郑学子心里火热,深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比那些死读书好多了,他恋恋不舍,最后望着人走出了很远很远,才收回目光。
等人走后,众人都憋不住了,开始追问刚才莲沐苏说了什么。
提到这个,郑学子顿时神采飞扬:“让田矬子的牛皮吹破,往后自是无人再信他。”
他低声跟着众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起来,直听得众多学子大开眼界,他们这群人心思单纯,哪能想到这样的妙招啊。
有人双眼冒光,发自肺腑地崇拜道:“既不违背圣人所言,又有成人之美,还替咱们打根儿解决了问题,不愧是有大才之人啊……”
另一人道:“是啊,还能这般灵活运用,圣贤书教我等不可背后道人长短,可没说不能赞人。”
当下郑学子一腔热血说将此事包在他身上,包管那田矬子往后在士林之中蹦跶不起来,直接与众人告辞,回家去了。
回家后他让管家去找来一群老妈子老婆子,挑嘴皮子最利索的那些,当日就派去各大文人墨客爱聚集的地方,把田矬子那些狗屁不通的诗词散播出去,将诗词和田矬子夸得天花乱坠。
没几日京中文人圈子就传遍了,有个姓田的寡廉鲜耻,写的诗词狗屎一坨,竟敢自比诗圣诗仙,于是文人纷纷出动,手持笔杆明嘲暗讽,甚至有人找田矬子挑战,击得田矬子节节败退,声名狼藉,自此后再也不敢参加诗会,去文人多的地方。
郑学子听后,畅快地大笑三声,心中对莲沐苏的崇拜之情更加滔滔不绝,又捶胸顿足当时被岔开了,不知道人会不会去文会宴。
这些都是后话了。
话说回来,莲沐苏好不容易摆脱一波人,到了一条僻静的胡同。
难得看见自家公子带上几分狼狈,五生出言调侃:“二公子说得对,公子一出来,路都堵了几分,那群书生和那些小娘子望见您就走不动道,若不然您也学学小娘子带个帷帽吧。”
莲沐苏笑着轻斥:“莫学二弟那般胡说。等过阵子空一些,你需沉下心去专心读书才是。”
五生顿时苦了脸:“公子,这报应也来得太快了,若不然您戴斗笠吧,您的风华衬得日月无光,不戴我担心被那些书生和小娘子堵得咱们天黑都找不到老夫人,唉。”
莲沐苏失笑摇头,大感无奈。
旁边传来“噗嗤”一声,莲沐苏和五生转头望去,便见一名头戴帷帽的小姐似在掩着嘴笑,微风吹拂薄纱,露出若隐若现的秀美脸庞,旁边有个同样带着帷帽的侍女相伴。
莲沐苏当即移开眼,作揖道:“失礼了。”转身便要带着五生离去。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五章 巧舌如簧
“公子风华无双,我这有多一顶帷帽,尽可拿去,急公子所难。”那名头戴帷帽的小姐,声音宛若金玉相碰,悦耳动听,语中却带戏谑之意。
小姐话音未落,旁边侍女摘下头上帷帽,脸上挂着俏皮笑意,朝着他们走来,还未来得及转身的五生,只觉一阵香风袭来,那侍女样貌竟十分俏丽,一时看得有些发痴。
莲沐苏转回身去,微微低头垂眸,举止有礼,直接推却:“多谢小姐美意,某不必了。”
这次不管那名小姐的反应,他拉着发痴的五生直接走出胡同,消失在尽头。
那侍女不由噘嘴,道:“好个不解风情的男子,既知是小姐美意,怎还推辞。不过确实是个正人君子,一眼也没有瞧奴婢呢。”
帷帽小姐款款走近,帷帽下精致的面容浮起一丝笑意,嘴里喃喃:“这便是爹说的连慕么?听爹说得千般好万般好,确不如一见……”
也不知她的这一见是觉得人好还是人差。
侍女望向巷道口。语气充满遗憾:“可惜有些跛脚。”
想起了什么,她一跺脚:“都什么时辰了,老崔头他们怎还不抬轿过来接小姐,哎,可急死奴婢了。”
话音未落,胡同口尽头便出现了一顶精致的轿子,轿子上有个吕府的标记,这位小姐正是刑部尚书吕行之的千金。
当初善学广场重考时,刑部尚书也跟着吏部尚书去了,自知有范公在,自己抢不到这个门生,便动了其他的些许念头。
从那时起,他在家中总是不经意间谈到莲沐苏,训儿子时提起做比较,教导儿女时聊几句,与妻子闲谈时说几句,时不时谈一谈,有次甚至发出“也不知谁有那般好的运气能得此子做女婿”,引得吕家长女侧目不已。
在外铁面无私的刑部尚书,回到家中就拿自己女儿没办法了,他的女儿他清楚,别说什么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女儿不点头,他下不了那个狠心,这才一拖拖到十九岁。
此刻,吕家千金扶着侍女的手,坐上了轿子,帷帽下朦胧的面容让人看不清神色。
四个轿夫抬着轿子朝吕府缓缓行去。
后宫之中。
莲花觉得贵妃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以前一见她便口口声声喊她莲妹妹,现在直接叫她莲美人了;以前一见她便是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现在整个人对她十分冷淡,甚至不怎么掩饰眼底那抹憎恶。
这个样子,怎么说呢,别人觉得胆战心惊,她倒是觉得甚好,她最不耐烦应付笑里藏刀了。
她摸着小下巴将人端详来端详去,不其然碰见薛贵妃如利芒一般射来的视线,她当即露出八颗整整齐齐的洁白小贝齿,展颜对人一笑。
薛贵妃胸间一阵接一阵的气血翻腾,将视线挪开,阴冷地略过莲花的肚子,最终收回目光。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恨煞人也!
得到消息前,贵妃从未想过人还好端端的,毕竟是小产大伤,怎么着也得养几个月才恢复过来,当年她就是如此。
听到消息后,贵妃惊得当下打翻了茶盏,捏着碎瓷片划伤了小指也没感觉到痛,只一脸震惊和不可置信,匆匆包扎了细小的伤口,直接坐上步撵亲自前来查看。
远远就见莲花唇红齿白,心情开朗,气色极佳,再反观她自己,心有郁结不得舒展,容色憔悴,若不细细上妆,便能看出面有疲惫容色憔悴老了几岁的模样,她当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掐起一片红痕。
待看到莲花若隐若现的滚圆肚子,她一口银牙咬碎,双眸发红,心口怨毒难解,直恨不能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若不是崔兰儿哭声惊醒了她,她差点失态。
一个小小的美人竟如一粒铜豌豆一般,蒸不烂煮不熟又捶不匾,她爹出手竟也没能将人连同腹中胎儿除掉,尤其是那腹中的皇嗣。
此时贵妃高坐步撵之上,高高在上、阴冷地俯视众人,面上再无一分往日和善的笑容。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赵美人周常在恭顺地垂首,贾答应缩作一团满腹心事,孔茵茵哆嗦着唇十分不安,皆不敢抬头直视威仪,只除了莲花与那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崔兰儿。
而莲花压根就不怕贵妃,她感觉贵妃很不对劲,往日还掩饰对她的厌恶,但今日整个人阴郁不已,浑身透着冰冷,于是她百思不得其解,时不时抬头瞄个几眼,引得贵妃更大的憎恶。
她并不知道这些日子的薛贵妃承受了多大的心伤和痛楚。
自刘妃病危那一日后,贵妃终于醒悟,知道皇帝的心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她身上,十余年春闺梦一场,一朝梦醒皆成空,每每想起她便剖腹剜心般的锥心疼痛,夜夜难寐,对抢走她一切的莲花憎恶无比,索性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克制着她没有疯狂。
场面一片寂静,唯余崔兰儿在断断续续的哭诉着:“……嫔妾不过与孔妹妹说了几句玩笑话,往日与孔妹妹也这般笑闹过,不曾想莲美人直斥嫔妾无德……后头莲美人似很不高兴,便当即让孔妹妹辱骂嫔妾,又怂恿孔妹妹推嫔妾出气……事情便是如此,嫔妾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与姐妹玩闹了,求贵妃娘娘开恩。”
说完“砰砰”磕了几个响头,肩膀一抖一抖,似极为恐惧。
好个避重就轻巧舌如簧的崔氏,小吉子暗赞一声,难怪崔兰儿毫无恩宠也能混到如今,能当贵妃的一名恶犬,原来深谙恶人先告状之理啊。
他嘴角牵起一个嘲弄的弧度,再颠倒黑白又如何,自家主子如今可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小答应,别的他不敢保证,但现在的掌刑司他只消替自家主子去说一声,比贵妃娘娘都还管用,谁敢动自家主子。
何况他们现在是占理的一方,又有万岁爷和德妃在,崔兰儿想指望贵妃翻盘倒打一耙,做春秋大梦,现在蹦跶越欢,等会死的越难看。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六章 掌嘴二十
孔茵茵涨红了脸,内心里天人交战了许久,想到莲花对她说的那句话,终于鼓起勇气,哆嗦着跪下:“贵妃娘娘,不是如此的,崔才人她平日里便对嫔妾多有……多有刁难,莲美人是为嫔妾出头,才……”
前一刻还软弱的崔兰儿,听见孔茵茵的声音,猛地转头一个眼风扫过来,即便是这种时候,崔兰儿的余威依旧让孔茵茵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急得眼泪直打转。
忽然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挡住了崔兰儿要吃人的视线,孔茵茵愣了愣,抬头望去,便见一双眼睛狡黠地冲着她眨了眨,她突然安心下来。
莲花笑眯眯的走了几步,将孔茵茵整个人挡在身后,歪着头巧笑倩兮地看着崔兰儿,大赞道:“说得好说得妙,便是我听了也觉得崔妹子好可怜哟,你讲完了么?若不然再添点什么?”
小吉子差点笑出声,自家主子这不就在说崔兰儿添油加醋么。
崔兰儿缩回目光,不敢直视,转而匍匐到步撵之下,冲着贵妃含冤:“嫔妾说的句句属实,请贵妃娘娘明察。”
只有抱紧贵妃,她才能脱身,到时即便德妃来了,也奈何不得她了。
薛贵妃看着跪在底下的人,面上阴晴不定,她并不想理这个往后再无利用价值的人,却也不想苍澜院那位好过。
她冷冷地看向莲花,语气瘆人的平静:“莲美人,崔才人说的你可认?”
莲花丝毫不惧,笑嘻嘻道:“娘娘明镜高悬,我若不痛快些认,您必然也会想别的法子让我认的,是不是呀?”
话说的天真可爱,仿佛在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之事,压根不理会贵妃冰冷的目光。
赵美人眼神一闪,听出了话中暗藏的玄机,与她一同听出玄机的还有周常在,她极力压制嘴角牵起的讥诮,当初李美人污蔑莲美人,事后听说贵妃只听李美人一干奴才的一面之词,就想迅速定案给莲美人定罪。
贵妃眯起眼,忽略那话中的嘲讽,丹凤眼饱含凌厉之势:“那你可是认了?”
“这个嘛……”莲花把玩着手里的羽箭,浑不在意地道:“娘娘让我认便认呀,不过娘娘啊,您可要想好了,那崔氏可是骂我狗奴才、狗杂种来着,嗯?还有什么来着?”
她停下来想了想,仔细回忆,却发觉没记得几句,还是小林子在好啊,只得十分可惜地道:“骂了好多呢,哎呀,怀了身孕后记性便差了许多,暂时想不起来与您说,不如等我那小太监回来了,我让他学学给您听可好?”
那会儿莲花忍那么久,不是白忍的,就那么点功夫,崔兰儿撒气一般骂得又凶又狠,什么粗鄙之言可说了不老少的。
此话一出,贵妃、周常在包括赵美人面色巨变,莲花位份虽还不高,肚子里怀的却是宫里唯一的皇嗣,骂她是狗奴才狗杂种,那她肚里的皇嗣又是什么?
赵美人唇色一瞬煞白,后怕地直冒冷汗,幸好她没有犯蠢为崔兰儿出头,否则侮辱宫妃诋毁皇嗣的大罪,她也要受牵连。
贵妃如刀芒一般锐利地看向崔兰儿,这个贱人话说不全,险些让她也着了苍澜院这位的道。
崔兰儿大骇,先前莲花一直追究的是她对孔茵茵的无礼,没有追究这个,而这段的确也不可说,她便故意在刚刚诉说时候便漏了这一段,却没想到莲花在此时追究,那时她心有股邪火无处可发,瞧见几个奴才敢忽视她,怫然大怒,破口大骂,骂得顺嘴了,百无禁忌便什么都出口了。
她求救地看向贵妃,接触到贵妃冰冷的眼神,她整个人慌了起来,心底爬起无边的恐惧:“嫔妾不是故意的,嫔妾骂的是那几个奴才,不是莲美人……”
“咦,你便是冲着我所在骂的呀,小吉子,她当时嘴里骂的是几个奴才来着?”莲花可不会心软,她直接扭头问道。
小吉子垂首恭立,他等这一刻已很久了,字字清晰道:“回禀主子,她骂的‘一群狗奴才’,有一句还特地点了几个人,骂的‘四个狗杂种’,奴才几个才三人……”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莲花神气活现地看向崔兰儿,心里哼哼,看丫还怎么狡辩,她原本不想计较这么多来着,这崔氏偏偏当她是好欺负的,哼。
崔兰儿一瞬呆立当场,她当时看不清,只影影绰绰奴才后面似还挡着一个矮的,又往底下看去,看到了四双脚,便口不择言……
她痛哭流涕,连连解释她不是故意的,解释她以为只是几个奴才,解释她没看清人。
自听了莲花说的不可恃强凌弱欺负奴才和位份低的人那几句话后,贾答应便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之中,此刻的情景她早有所料,所以当时她向莲花赔罪时候并没有忽略自己的过错。
虽还未质问她,她已抖如筛糠。
贵妃看这情形,哪里还不明白,深恨崔兰儿蠢,连她也想坑,厌恶道:“崔才人你可知罪?”
崔兰儿不断磕头:“嫔妾知罪,只是嫔妾并非故意,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
小吉子暗暗翻了个白眼,求贵妃还不如求他家主子呢,啧。
贵妃神色不明,瞥了一眼神气的莲花,心口发堵,眼神越发冰冷,最终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念你往日无甚过错,此次便掌嘴二十下,今后引以为戒,今后慎言。”
崔兰儿闻言不惊反而大喜:“多谢娘娘,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彩霞领旨而去,不一会儿便对跪着的崔兰儿开始掌嘴。
莲花眨巴了一下眼,感觉不对,她咋觉得崔兰儿很积极地去找贵妃的宫女挨巴掌呢,瞧瞧人没到,这崔兰儿便膝行过去领罚了。
她挨近小吉子,悄声问道:“是这么罚的么?”她也没觉得解气啊,那崔兰儿明摆着毫无悔改嘛。
小吉子捏着拳头,崔兰儿当然高兴,她那算是大不敬之罪,乃是大罪,掌嘴二十下这个罚轻得不能再轻了。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七章 贵妃娘娘待我特好
这样的罪起码挺杖二十,再发落给规矩嬷嬷磋磨一番,像崔兰儿这样的,人铁定不能再留宫中了,但现在掌嘴还是华庆殿的人动刑,这无异于与自罚三杯差不多。
瞧,那几巴掌打下去,听着响,却压根打不疼人。
他正要说里面的门道时,前头冷冷的训诫声传来。
贵妃道:“莲美人,今日乃万寿之日,万岁爷广济恩德大赦后宫,而你深受君恩,更该以身作则为君分忧,崔兰儿错在不知你在口不择言,但纵然她有天大的过错,念在她心有悔意,且今日是大庆之日,你也不该在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罚她,下她脸面,让她委屈哭闹,没得给爷平添晦气。”
几句话之间竟将崔兰儿的过错大事化小,反而往莲花身上扣了一顶枉顾君恩,恃宠而骄的帽子。
赵美人欲言又止,这问题她之前刚问过……
果然下一刻莲花就奇怪道:“我没有罚她呀,我说将此事禀告德妃娘娘,请娘娘来教她规矩,她便跪下了,且先头还好好的,我与赵美人周常在说话正高兴呢,也不知怎的,崔氏嗷的一嗓子便哭了,吓了大家伙一跳呢。”
“什么?”两人与苍澜院的聊得高兴?此事还禀报了德妃?先头怎没人说?
贵妃一双寒眸看向赵周二人,嘴角冷意连连。
赵美人心头一跳,这话实在要命,她怕贵妃误会,忙道:“娘娘,前些日子莲妹妹出了事,姐姐妹妹们虽不说,但都忧心得很,适才知莲妹妹来了,嫔妾与周妹妹便关切了一二。”
贵妃面色稍霁,苍澜院密如铁桶,以她之尊探问太过引人注目,且苍澜院这位明显对她十分警惕,由赵周二人去打探再好不过。
周常在接过口道:“正是,听闻莲姐姐提起了个中经过,着实凶险不已,稍有不慎便……听得我等惊吓连连,幸而莲妹妹福人吉相,御医医术高明,今日才得以相见。”
她拍了拍胸脯,一副大为庆幸的模样。
贵妃心念一动,苍澜院这位站在这里,便说明人当是无大碍了,但她并不知皇嗣出事后苍澜院发生了什么,心中没底,周常在说的正合她意,难得苍澜院这位自己提起……
想到这里,她掩下满身的恨意,敛去几分冰冷,准备开口之时,却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气。
她与众人看过去,就见莲花先她一步,悠悠地叹了口气,抚了抚肚子,自顾自愁眉苦脸地小声嘟囔了几句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似很忧愁的模样。
那模样,难道是皇嗣……
贵妃当下给了赵美人一个眼神。
赵美人不易觉察地微点头,转身对莲花关怀地问道:“莲妹妹,怎叹气,愁眉不展的,有何烦心事不妨说出来,我们为你开解开解。”
“嗯?怎么了?”莲花回神,方才没有注意到她们的交谈,她正小声嘀咕是非呢,也不知这些人什么时候走,尤其贵妃在,她得陪着,耽搁她赚金瓜子了。
赵美人笑着道:“方才见莲妹妹嘴里似说了几句什么,可方便说一说?贵妃娘娘与我们都很关心你呢。”
莲花抬头看了眼贵妃,心想赵美人真会说笑啊,贵妃想害她还来不及,怎会关心她。
她犹豫了几下,觉得似乎当场说出来想她们快点走不大好,太下人脸了,何况这里又不是她自己的,万一人跟她对着干呢,于是为难道:“这……这不大好说的,还是不说了。”
说着捏了捏手里的羽箭,习惯性地摸了摸肚子,又瞧了一眼贵妃,十分为难的模样,仿佛在说有贵妃在,不方便讲。
那毫不掩饰的眼神,看的贵妃直冒火,敛起的寒意控制不住地从身体散发出去:“有话说便是,看本宫作甚。”防她跟防贼似的。
每当她遇到苍澜院这位,总克制不住要失控!
“我怕说了娘娘不高兴呀。”莲花一副很为贵妃着想的模样。
听听这叫什么话,苍澜院这位何时顾虑过她的感受。
贵妃压抑着怒火:“你说便是。”
“哦……”既然如此,那她就说吧。
莲花正想说时,瞅见崔兰儿被打得啪啪响,灵机一动,改了话头,直接道:“哎呀,这个嘛,方才呀,我琢磨了琢磨,好像贵妃娘娘待我特别好呢,担心我不懂事,总教我道理,便如刚刚犯错的那人不过教了一句话,才……”
气死贵妃,赶紧把人赶走,让她投壶赚金瓜子。
她掰着手指头算,嘴里念念有词:“加上掌嘴二十下这些字,才二十六个字呐,而教导我的却是……咦,都数不清了,老长一句话了……”
瞄了一眼贵妃难看的脸色,觉得火候还差点,她再接再厉,嘴里接着念叨以前的:“还有,上回小宴那次……”
贵妃铁青着脸,心头一跳:“够了!”再说下去,全天下都知她针对苍澜院这位了。
周常在几乎要笑出来,强忍着才没笑,口口声声说的是教导,却直指贵妃不公,她如今才知晓莲美人多么的有意思,直接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十年来,贵妃还从未如此憋屈过吧?
想到这里,周常在心头浮现一股畅快之感,只觉今日不枉这一趟。
莲花装着一脸疑惑的模样,直视贵妃:“娘娘,不是您让我说的么,怎么,您不听了么?”
贵妃青筋暴跳,心口那股郁气越积越重,淬毒似的冰冷眼神,如毒蛇一样落在莲花身上,浑身的气势蔓延开来。
周围弥漫着压迫感,气息仿佛凝固了一般,众人尽皆心惊胆战地低下头。
便是周常在也不得不垂眸避锋芒,暗道莲美人果真了不得,以小小的美人位份竟敢挑战贵妃,真是好胆色,看来那位所料不错,这是一把绝世好刀,可惜……
莲花迎面而上,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想笑,觉得贵妃这模样比以前好相处多了,以前一看就是生气了,却还能忍着慈眉善目地冲着她笑,然后给她下绊子,还是现在好啊,也不装了,不错不错。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八章 岂敢岂敢
问她怕不怕,以前定然是怕的,她又不傻,但如今她可不怕,她那么多靠山,又没说错话做错事,这里谁也拿她没办法。
而且她看得明白,贵妃老早前就想弄死她了,若有机会定会出手的,既然如此,她还要去巴结不成,不气死她便算不错了。
她暗自嘀咕,也不知贵妃对她哪来那么大的仇恨,算了,不纠结这个,还是想着赚金瓜子吧。
这么想着,她露出十分期待的眼神,就指望贵妃生气拂袖而去,哦不,乘撵而去了。
这目光看得贵妃怒火万丈,她冷笑出声,连连道:“好一张巧嘴,伶牙俐齿,本宫往日小瞧了你,好,好得很!”
莲花干脆利索地福了福,十分礼貌地往上浇一罐油:“岂敢岂敢,娘娘谬赞了。”
心里乐开了花,哎呀呀,快气炸了,那便快走呀,咦咦咦,还看她,看她又不会少块肉,呃……贵妃这模样怎么很不对劲呀。
看着看着,莲花疑惑了,这副模样……
贵妃头隐隐作痛,心中升起一股暴戾,双目赤红,眼前蒙上了一层血雾,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叫嚣着,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将人通通杀光。
发现不对劲的人,还有彩霞,罚崔兰儿的差事已经办完,她低头侍立在一旁等着禀报,目光所及恰好能看见贵妃将护甲插进包扎好的小指伤口上,直抠得鲜血淋漓也不停手,如待生死仇敌。
她大惊失色,忍着心慌,赶紧高声道:“娘娘,奴婢已将崔才人的罚掌完。”
其实她发现贵妃不对劲的情形已不是一两次了,贵妃从探望刘妃回来后,整个人就变得十分不对,先是在外歇斯底里地狂笑,回去后整个人都变得阴沉起来,有一次她亲眼见到贵妃将不慎落在窗头的雀儿给活活掐死,眼里带着嗜血的疯狂,那时她只以为贵妃是被头疾所扰,可是今日怎么,难道也是头疾发作么?
崔兰儿对上头情形一无所知,闻言讨好地接口道:“多谢娘娘,嫔妾已得到教训,往后定会谨言慎行。”
血色退散,心神猛地一松,贵妃清醒过来,心里一惊,什么时候她如此暴躁沉不住气了?
嘴里血腥味甚浓,竟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头,小指疼痛传来,她低头看去,便见包扎好的伤口血水已然渗透,心中更是吃惊,方才她竟是都不觉得疼……
她抬头看向四周,便看到莲花直盯着她的手瞧,她若无其事地将受伤的手藏进袖中,面上浮起淡淡的嘲讽:“既有悔过之意,那便起来吧,你向莲美人赔个不是,此事到此为止。”
心中波澜四起,却仍旧不忘给人添堵。
再得宠不过是个美人,她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又拿她如何!
见贵妃恢复正常,彩霞大松一口气,下意识看向另一边的彩琴,却见人如木头一般恭敬垂首,面上挂着长年累月无悲无喜的表情,仿若一无所觉,她心里浮起一丝疑惑,难道是她多想了吗?
场中无人注意之处,周常在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一闪而逝。
“是,嫔妾遵旨。”这头的崔兰儿听了贵妃的话,立即心领神会,给人添堵的事她常干,极其顺手。
她起身故意走到莲花前面,抬起头,面有得色地福了福:“嫔妾给莲美人赔个不是,往后嫔妾再也不敢开罪莲美人了。”
小吉子微抬眼眸,登时面寒如霜,果如他所料,连打二十巴掌的崔兰儿只是面皮红了红,却并未肿,仗着贵妃在,竟还敢挑衅自家主子。
莲花只“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小时候打过的狗可多了,吠她几下不碍事的,下回再打,不过……
她低头沉思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贵妃刚才像鬼一样,好瘆人啊,难道是什么想吓唬她的新招数?
那可没门,她是吓唬大的,而且这趟出来便是要吓唬人的,怎么会怕呢。
她还想再看一眼确定确定,回过神来便看见身前还杵着个吊梢眼,一不耐烦,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哎呀,好狗……咳,你长得又不好看,挡着我瞻仰贵妃娘娘的风采了,你先挪开。”
吊梢眼哪有贵妃的丹凤眼好瞧啊,真是不知羞。
周围气氛一松,各处传来憋笑的声音。
崔兰儿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她容色是不比得莲美人,也比不得贵妃,可是她长得也不丑,怎说她不好看,莲美人,莲美人仗着美貌当众欺辱她至此,真真是,欺人太甚了!
她羞恼至极,一跺脚一转身,哭着向外跑去,刚跑开几步,却听见背后一句嘀咕声:“这般爱哭,哭得还没方嫔娘娘一半好看,算了算了,都要出宫了,往后也见不着了。”
周围憋笑的声音更大了,崔兰儿悲愤至极,捏着手帕流着泪想快步离开,却在听见后半句时停住了脚步。
是啊,她要出宫了,有这莲美人在,跟万岁爷一吹枕边风,她怎么可能留在宫中。
想到这里,崔兰儿怔住了,回过头去余光瞥见贵妃,猛然想起来,她可以去求贵妃,让贵妃娘娘想办法留她在宫中,贵妃是后宫第一人,一定有办法让她留下的,她可以为娘娘做任何事的。
贵妃闭目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这蠢货真是一点都不中用,连添堵都做不好。
不再搭理这摊事,她冷冷开口:“摆驾回宫。”她要修整一二。
自始至终没有下过步撵。
四个太监闻言当即抬着人便走,刚走几步,远处有人高声道:“贵妃娘娘留步,嫔妾这厢有礼了。”
众人望过去,便见徐德妃带着不达眼底的笑,大步走来。
崔兰儿哆嗦了一下,缩着身子躲在一旁,方才的难堪竟都不觉得有什么了,心中暗嘘了一口气,幸好她的事处置完了,却又有些后悔刚刚没有走。
贵妃示意停步,高高在上地看着人到来,眼中闪过寒芒。
莲花双眼一亮,她好久没见过德妃姐姐了呢,怪想念的,瞧姐姐红光满面的模样,莫非是有什么好事么?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九章 易怒、暴虐
莲花猜得不错,皇帝给德妃透了底细,沈明一案涉及的将领全部到京,不日便会启动审理,到时候这些人一个都走脱不了,那么多年的冤案即将昭雪,徐德妃心情豁然开朗,连着胃口都好了许多,每顿饭都多吃一碗,被万寿节各种繁杂的宫务憋出来的那点郁气,立时烟消云散,恨不能马不停蹄让皇帝看见她的诚意。
徐德妃大步走到近前,当先利落地给贵妃行了礼。
小吉子和小青偷眼瞧去,就见小林子跟在后面,巴巴地赶过来,两人放心了。
一票人哗啦啦接着给德妃行礼:“参见德妃娘娘。”
“起来吧,今日同庆,不必多礼。”
莲花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人来,浑水摸鱼慢半拍地假装行个礼,被走到身边的德妃一把扶住,戏谑地看她一眼,她顿时眉开眼笑。
待双方见过礼,小林子归队,小吉子小声问都说了吗,小林子点点头,他找了一大圈才找到德妃,耽搁了点时辰,现下才来,小吉子安心了。
德妃上下打量了莲花一番,知道人好好的,又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一只箭,德妃觉得有些好笑,问道:“投了几轮,赢了几个金瓜子?”
这可是她特意为她妹妹准备的节目啊。
其实这场万寿盛宴,徐德妃如此费心,就是觉得莲花被拘在苍澜院中太久了,想她出来能玩得高兴,才煞费苦心做的布置。
说到金瓜子就来气,莲花气咻咻地往外瞄了一眼,脸都愁皱了,小声道:“投第三轮了,唉……才五个呢。”
崔兰儿没来时候一个,赵美人他们没来时候四个,贵妃来后颗粒无收,唉……真是命里犯冲,任重而道远啊!
德妃挑眉,抬眼扫周围一圈,明白了,便是这些人扰她妹妹投壶!
低头看莲花愁皱的脸,不禁好笑地捏捏她的脸,笑着夸道:“可以啊,小丫头,中了五支还不错。”她知道莲花以前没玩过投壶。
莲花顿时喜笑颜开,不由美滋滋起来,她的确不错的,前头走了些弯路,可后头每支都中了呢!
很想和德妃吹嘘,可眼下的情景不适合,想起了什么,她拉拉德妃的袖子,问道:“姐姐,你怎来了?你那么忙,其实不必的……”最要紧是不能耽搁德妃姐姐。
德妃安抚地拍拍莲花的手,道:“有人欺负你,我怎能不来。”这句话声音没有降低半分,清清楚楚落到众人耳朵里。
崔兰儿心脏开始狂跳起来,这不会还要追究吧?
想到德妃的风格,她忍不住害怕起来,迅速抬头看了一眼,正瞅见德妃望她的眼神,一股寒气从脊背升起,她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好一副姊妹情深!”贵妃冷眼旁观,德妃和莲美人两人竟旁若无人的聊起来,她冷哼一声打断两人叙旧。
宫中哪有真情在,每次见到德妃和莲花亲亲热热的,贵妃都觉得十分碍眼。
“还行还行。”莲花当即摆摆手,理所当然地收下这夸赞,笑眯眯望向贵妃:“娘娘以前不是说都是自家姐妹么?不情深怎么成?”
贵妃一噎,怫然大怒,苍澜院这位怎记性这般好!
德妃“噗嗤”笑出来,点了点莲花鼻子:“调皮,贵妃与刘妃那才是姊妹情深,前几日刘妃病重,贵妃去后,刘妃当即好了起来。”
“这么神奇。”莲花瞪大眼睛,不得不承认道:“那还是贵妃与刘妃情谊更深厚。”
贵妃怒不可遏,心里有团火烧得慌,直想不管不顾地发作才能遏制几分,气血涌上头顶头痛隐隐发作,她心里一紧,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那股感觉又来了,这回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易怒、暴虐,这不是她!
觉察到这种变化,她心中惊骇异常,神色变化了几分。
“怎么?贵妃娘娘一直坐着步撵,莫非是身子不舒坦?”徐德妃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探眼望去,见人没有反应,又道:“也是,听太医署提起,娘娘这些日子喝了不少汤药,可要保重身体啊。”
莲花听得恍然大悟,难怪呢,她就说哪里不对,贵妃一直不肯下来,刚刚还那么吓人,托贵妃的福,她第一回见人自残呢。
无心再计较,贵妃急迫地想知道自己身子是不是有异,朝莲花和徐德妃两人冷冷看了一眼,目光略过赵美人,不再耽搁,当即让人抬着步撵离去。
众人目送离去。
直到此时周常在眼中的冷意才显露几分,赵美人则心神不宁起来。
孔茵茵呆呆地看着人离去,刚刚的情形做梦一般,贵妃对她来说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可刚刚……她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莲花,莲美人与贵妃针锋相对,竟是不落下风。
觉察有人看她,莲花扭头看去,见是孔茵茵,展颜一笑:“小茵子吓着了么?”
孔茵茵慌乱地垂下头,摇了摇,过了一会儿,微不可闻地说了声“谢谢”。
莲花笑眯了眼,她回过头去,就见徐德妃一副若思的模样,望着贵妃离去的方向,似在想什么。
徐德妃觉得不对劲,这不是贵妃的性子,想了一会想不明白,她正待说回目光时,便看见了一人低着头跟在贵妃仪驾后走,小心翼翼的,似极力降低存在感,已走出了一段距离。
欺负了她妹妹就想跑,想得真美!
她勾唇一笑,示意身边:“去,把那个崔氏给我带过来。”
“是,娘娘。”旁边出来两人人,立即朝着崔兰儿而去。
莲花跟着看去:“姐姐,方才贵妃娘娘罚过她了,还能再……咳,那个什么么?”不会不合规矩吧?要是会让姐姐难做,那便不计较了,没什么的。
徐德妃爽朗一笑,忍着手痒没摸她的头:“罚便罚了,不是还未教她规矩?今日我亲自教她规矩,也不必她感恩戴德,往后多长些记性也好,姐姐是为了她好。”
莲花深双眼一亮,她就喜欢这种有仇当场便报的风格,笑嘻嘻地点头,道貌岸然地夸了几句,夸徐德妃真是太辛苦了,为了后宫的人操碎了心。
还记得当初的某种古方所制的养颜圣品吗,嗯哼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章 忙里偷闲
徐德妃心花怒放,问她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去旁边坐一坐,吃些东西。
明镜早有准备,茶水蜜汤点心瓜果一应俱全,带着人很快便布置上了。
其实千秋殿外各处都备有茶水糕点,但人来人往,难免担心有人后面趁人不备做手脚,故而莲花也没想过吃,德妃让明镜带的正中她下怀。
她高高兴兴坐下,招呼了一声赵美人、周常在和孔茵茵吃不吃,见她们推辞便也没有功夫再问,拉着徐德妃走下,她很久不见徐德妃,有许多事要讲。
她直接一口干了一碗蜜水,道:“姐姐,我与你说哟,苍澜院主殿修葺好了呢,哇,又大又宽敞,单单书房便有先头的偏殿大呢,两个并排的大书柜子,现下还空空的,万岁爷说其中一个往后给我摆满话本子呢。”
徐德妃也高兴,捏起一块珍珠如意糕塞到她嘴里:“确实不错,苍澜院是后建的宫殿,的确是大,我上回过去看院中还空空,往后有何打算?”
提到这个就来劲儿,莲花迫不及待道:“姐姐,你说到点儿上了,主殿周遭修整过一番,倒也有模有样的,万岁爷说,院子中随我来呢,我准备都来年春日便让人种上不同的果树,以后春夏秋冬姐姐的果子我都包了……”
边吃边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聊哪一片种梨树,哪一片种桃树,聊得十分兴起。
赵美人、周常在等人听得十分震惊,知道莲花独得圣宠,却没想到是如此的宠爱,话里话外透露出的细节比她们想象中的更令人震惊,她们无法想象冷冷清清的万岁爷,竟会疼一个人疼到这种份上,一时之间听得竟有些恍惚,挪不开腿。
赵美人想起贵妃临走前看她的那一眼,更加心神不宁起来。
周常在更坚定了心中的决定,她是想要扳倒薛贵妃不错,但不是以自己的命去换。
两人各怀心思,徐德妃眼角余光瞥了她们一眼,便不再看她们。
此时的投壶之处分作鲜明的两边,一边聊得热火朝天的,华英殿与苍澜院的主子和奴才聊得笑作一团,十分热烈,一边是七八步开外的赵美人、周常在几人,无人交谈,冷冷淡淡。
站着听了一会儿,赵美人和周常在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果只是莲花一人在那倒还好,但徐德妃也在,她们不是没眼色的人,慑于徐德妃之威,知杵着不好,却又不愿走。
最后还是周常在提议不如去旁边坐坐歇息一二,才解了两人困境,两人走前还特意邀请孔茵茵要不要一道,遭到了婉拒,于是和赵美人一起到不远处坐下。
孔茵茵看着那两人,一个潇洒肆意,一个娇俏可爱,感情可真好啊,她有些艳羡,很是怅然若失,她不笨,知晓自己先头太过软弱让莲花失望了,本该就此离去,终究还是舍不得,垂头带着婢女恭恭敬敬地站到角落里。
她是后宫里最不起眼的宫妃,没什么人记得她,平日里甚是低调,很少露于人前,性子老实软弱,话很少,奴才敢对她不敬,人人可欺,高品级的宫妃兴许连她名都不知,更别提帮她,后来崔兰儿见她被欺也不反抗,渐渐拿她当作撒气的对象,说来心酸,莲花是后宫里平等待她、帮她的人。
她想,后日便要离宫,此生恐不会再相见,能多待一刻便一刻吧,她不会忘记曾经有过那么一人,在阖宫都视她而不见时,为她打抱不平。
还是莲花抽空看了眼,见她孤孤单单的,才薅她过去坐,她本不敢,徐德妃干脆以势压人,她才从。
至于贾答应,根本没人想搭理她。
她的心神都被远处发生的事跟占据了,越看越惊惧,眼见崔兰儿被拖过来,她先下手为强,当即跪下向徐德妃、莲花请罪。
话到半途,德妃被扰了兴致,不耐地摆手撂了一句话:“没你什么事,你既是还在禁足,那便回自个殿里待着吧。”便不再理她,忙里偷闲,和她可爱的妹妹叙话都来不及,哪有空搭理其余人。
贾答应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拜谢、起身、行告退礼,一气呵成,带着身边宫女远遁,走出十来步,遇到被毫不留情拖回来的崔兰儿,同情地看了一眼,快步离去。
贾答应侥幸逃过一劫,兼之经历过人情冷暖,对莲花先头那一番话深有感触,再加上知道莲花深得皇帝的心,后来便很少从寝宫出来了,也没有再与宫里其他妃子私下有来往。
出了禁足期后,她依旧如此,与以前热衷串门造谣生事的性子判若两人,也因此平平安安待到出宫,成了依附贵妃的那群妃嫔中头一个寿终正寝之人,活得最长最久。
崔兰儿这边,自德妃来后,她便缩在了角落里,后来贵妃摆仪驾回宫,她很聪明地跟在后面离开。
走出了很远后,她正要庆幸逃过一劫之时,却没想到身后追来了两个华英殿的人,要她止步,她哪里愿意,当即呵斥这两人,谁知这两人一点也不惧,只一声“得罪了”,她眼前一花,两人一左一右便反剪了她的双手。
她又惊又怕,剧烈挣扎起来,边挣扎边高声疾呼贵妃救命,喊地声嘶力竭,可远去的贵妃仿若未闻,一眼都没回头。
眼睁睁地看着贵妃渐渐消失在眼前,她又恐惧又绝望,胆儿都快吓破了,更加害怕地挣扎起来,两个华英殿的人似是押着不就手,干脆将她像狗一样拖在地上拖着走。
她屈辱万分,不由破口大骂,还没骂几句便被堵住了嘴,最终被拖了回来,一把丢在徐德妃和莲花几步开外。
崔兰儿一得自由,迅速将嘴里的帕子掏出丢掉,正要起身高呼。
徐德妃眼神冰凉地看她一眼,崔兰儿肝胆俱裂,立即停止动作,再也不敢像方才那样骂人了,要知道眼前的德妃可是杀神啊,谁敢招惹。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一章 也不是我
过了好半晌,崔兰儿平复了些许,双眸发颤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无视她的两人。
此时一众人刚好畅想瓜果遍地、满庭芬芳,莲花塞了块糕点进嘴巴里。
崔兰儿见缝插针,端正地跪好,匍匐一拜,哀切地向德妃认错求饶:“嫔妾知错了,求德妃娘娘开恩,莫与嫔妾一般计较,求娘娘开恩。”
“你该认错的人不应是我。”德妃连个眼神也未分给她,嘴里淡淡道。
她面上带着笑意,看着莲花吃糕,看得十分满足:“慢着些,还有许多,没人和你抢。”
“嗯嗯。”莲花顾着吃糕,顾着给其余人分享:“姐姐,这个好吃,你也吃一块,小茵子你也吃吧。”一人给拿了一块,她再塞一块进嘴里,正正好吃完。
崔兰儿转头,带着些小心和讨好,楚楚可怜看向莲花:“莲美人,嫔妾……”
“啊?”叫她做啥?
莲花抽空看一眼,想起来了:“哦,也不是我!”她赶忙加一句。
她现下可没空搭理崔兰儿,而且她也不是生气崔兰儿骂她,毕竟是她故意让崔兰儿骂的,好拿人把柄,也是崔兰儿嚣张惯了,肆无忌惮地欺辱底下的人才着道。
不再搭理崔兰儿,她嘴巴鼓鼓的吃着糕点,口齿不甚清楚:“姐姐,快快吃完便能赢金瓜子了。”
待吃完这口糕,再灌点水,她就可以去玩了,这是顶顶要紧之事。
德妃看的好笑,道金瓜子便在那里,又跑不了,吃好了再去也不迟。
莲花并不认同,说就怕别人去赢了呀。
德妃道,便是赢也赢不了多少,何况现下碍于她在,不少人都不敢靠近。
莲花奇怪道,这是为何,德妃姐姐再好不过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旁若无人。
崔兰儿怔了怔,见两人未分半点神给她,她挪动目光,恰好看见最边上的孔茵茵手里拿着一块糕点,眼睛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崔兰儿面色登时恼怒,恶狠狠地看回去。
好啊,这个低贱的穷酸货,想让她认错,白日做梦!别以为攀上了莲美人就能有恃无恐,莲美人能护她一时护不了一世,别忘了后日才出宫呢,她有的是时间慢慢还回去。
这种眼神,孔茵茵再明白不过了,她忍着胆怯别开眼睛,拿起糕点小口小口吃起来,掩饰心中的不安。
崔兰儿稍稍气顺了些,此时她的脑子无比灵活,心里想的非常明白,她最大的过错是那几句骂莲花的话,若是莲花能原谅她,过往不究,那么孔茵茵的事便是小事一桩。
纵使她往日欺压孔茵茵,讥她笑她,纵奴欺她,想着法子的拿她寻乐子,掌嘴罚跪,掀翻膳食等等等,什么都做过,可那又如何,以前屁都闷不出一个,现下又没有证据。
她稍想几下,便想通了利弊,立即膝行跪爬过去:“嫔妾自知得罪了莲美人,求美人放嫔妾一条生路,嫔妾往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便想扯莲花的裙摆。
小吉子几人虽在凑趣偶尔插嘴一两句,但自从崔兰儿来了后,他们便警惕上了,此时个个面寒如霜,三步并做两步地挡在前头,如三尊大佛挡住她的去路。
小吉子不善地道:“崔氏,德妃娘娘与我家主子都已发话了,你要认错的人另有其人,还请勿扰了主子们说话。”
他们可是经齐嬷嬷教导的人,可疑人物一个手指头都别想挨近他们主子。
崔兰儿下意识想呵斥,却想起了什么,委屈地顿下来。
徐德妃面色一寒,随即放松下来,笑着调侃道:“妹妹,他们几个不错。”还算机警。
莲花嚼吧嚼吧,将嘴里的糕咽下,笑眯眯道:“哎呀,不是近朱者赤么,姐姐也不看他们是谁的人,当然和我一般,很不错咯。”
她哈哈笑了几下,透过缝隙看见崔兰儿,不由伸手拨开小吉子,敛去笑容,肃着脸道:“非我不予你生路,我也未曾说要打杀了你,你这是扮可怜给谁瞧呢,嘴里口口声声说知错,言行举止每时每刻都暗示他人是我刁难你。”
要说扮可怜卖乖,她最会了,可她只在万岁爷和齐嬷嬷最亲近的人面前,哪像崔兰儿,蛮横时像个母大虫,见势不妙立即扮可怜,若不放过她便是别人的错一般,当她瞧不出这点小伎俩呢,哼。
徐德妃靠在椅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闲适地看着莲花处置,莲花在她面前时时都是绵软的,难得看到这一面,她看得十分开怀。
崔兰儿立即摇头这些指控,矢口否认:“嫔妾没有,嫔妾……”在莲花的眼神中,声音越说越低。
还敢说没有?
莲花怒了,起身前特地看了孔茵茵一眼,问道:“小茵子,你还需她认错么?”
孔茵茵愣了愣,抬头看去,看见莲花真诚的眼神,她心里一暖,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不再需要了,她好像有了今后前行的勇气……
“那好。”莲花也不再劝,当即站起来毫不客气道:“崔氏,你欺凌弱小,口出恶言,死性不改,以跪胁迫,又颠倒是非,今日万寿还故意哭闹寻晦气,真是让人恶心,偏偏长得还不好看,共犯八大过错!”
一口气说完,她转头望向徐德妃:“姐姐,这么多错,怎么罚?”
这些话句句铿锵,如雷贯耳,听得众人一静。
小青悄悄掰着手指头算起来,数明白了,原来长得不好看也是错啊。
小吉子一愣,跟着数了一遍,发现不够八大错,再仔细琢磨后,他瞪大眼睛,啊这……主子这是……莫非是想金瓜子想疯了,觉得八这个数吉利,硬凑了两错出来?
不得不说他真相了,莲花就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硬凹了八大错出来,谁让崔兰儿一而再再而三恶心她呢,她也得恶心回去。
莲花本能地不喜欢崔兰儿的长相,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见便十分厌恶,好像曾经在哪也见过这样的一般,觉得很是邪恶。
当下,面貌平平的人立即摸了摸脸,心神都震动起来。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二章 娘娘且慢
崔兰儿脑中嗡鸣,只觉得十分荒唐,不好看怎么就是过错了,不不不,是她怎就不好看了?
认真论起来,崔兰儿长相并不差,能被先太皇太后点进宫的宫妃怎会丑呢,只是她十分不幸,长在了莲花最讨厌的审美点上,没罪也被莲花凑做了罪。
她满脑子都被不好看那句给吸引了,开始怀疑起来,连辩解都给忘了,不过辩解也无用就是了。
徐德妃反应很快,一下明白了莲花说的八大错是什么,她差些一口茶水喷出去,强压下来才将茶水咽下,面上错愕不已,这相貌之事,这不好算过错吧?……
放下茶盏,徐德妃看莲花眼巴巴的望着她,模样十分惹人怜爱,再硬的心肠都能化了,心道难怪皇帝一见她妹妹便软了性子,便是她见了,也不忍驳。
实在为难,她也不会皇帝那般道貌岸然地扯大话讲道理,这可如何是好,她妹妹还等着她表态呢。
这位女将军一时愁上心头,理一堆乱麻也未如此棘手。
她咳嗽一声,斟酌了一下,费尽心思地开始咬文嚼字:“正所谓谨言慎行,戒急用忍,方行稳致远,崔氏相貌了了,却私德不休,恶心他人,任性放纵,有明知故犯之错,兼之其余六错……”
她顿了顿,看向崔兰儿,嘴角上扬,笑意却不达眼底:“那便拿下,押去掌刑司,该如何罚便如何罚,莫委屈了她。”
这番话太斯文了,莲花听得晕晕乎乎的,但相貌了了她却是听懂了,那就是不好看的意思,她笑眯了眼,讨好地坐回去给德妃倒茶:“姐姐还口渴么,我给你倒茶喝呀。”
德妃心里受用,她妹妹就是贴心啊,不枉费她费一番功夫的拽文。
至于其余人等,反应各不一般。
小吉子乐了,心道德妃娘娘真是个妙人,什么“戒急用忍”、“行稳致远”,别看说的正义凛然一套一套的,连在一起那不就是在承认自家主子的话,明里暗里说崔兰儿长得一般却出来恶心人,不修私德吗,还堂而皇之地扣了个明知故犯的过错,妙极啊。
对于德妃,明镜再了解不过了,实在不忍直视,干脆别过脸去,莲主子闹也就罢了,自家娘娘也跟着闹,这这这……
不过好在掌宫之后,自家娘娘知道分寸,没有明晃晃说出来了,算是进步,她也有些安慰,若是以前,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说“丑人多作怪,拖下去,别碍人眼”之类的话。
这几句文绉绉的话,乍一听还挺难听懂,其他大部分的人都有些蒙然,总觉得不对劲,但最后一句押去掌刑司那话却是听懂了,华英殿先头拖崔兰儿那两人当即出列,迅速向崔兰儿围拢过去。
而崔兰儿这头,正当她满脑子都是她怎么不好看了,自我怀疑时分,又一个晴天霹雳,连徐德妃也说她相貌了了,难道她真的……
还没等她细思,更大的晴天霹雳还在后头,德妃竟是要她去掌刑司!
掌刑司是什么地方,没罪也能审出个三分来,何况她本身就心虚,若去了里面,她不敢想她会如何。
她醒过神来,当场腿肚子一软,瘫软到地上,痛哭流涕,连滚带爬想去求饶,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听她说话了,华英殿的人眼明手快地直接堵上了她的嘴押走。
就在这时,一声“娘娘且慢!”闯入众人的耳朵里。
众人看去,便看见一个腰粗腿短大饼脸的太监,拿着一把拂尘,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紧赶慢赶走过来,其中一个小太监眼中满含感激,激动地看着莲花。
德妃眼神一凝,面色发冷,肃杀气势大盛。
“咦……”莲花认出来了:“这不是吃了两个烤鸡的刘公公和小狗子么?尚宫局今日不应很忙么,来此做什么呀?”
正是尚宫局副总管刘大有,和原来叫小狗子后被莲花赐名的陈威武,还有另一个面生的小太监。
这一声“娘娘且慢”对崔兰儿无疑是天籁,见刘大有到来,她眼底涌起了希望,开始奋力挣扎起来,嘴里“唔唔”地试图引起注意,奈何两人手如铁钳一般押着她的肩膀,挣脱不得。
还未到近前,红光满面的刘大有便带着人高声行礼:“参见诸位娘娘。”
不得不说刘大有这人十分圆滑,德妃和莲花这边他看见了,赵美人周常在在不远也看见了,还有附近隐约没有靠近的妃子,他远远的行礼,连同赵美人她们算一道拜见,不算失礼。
等到了近前,他额头上热汗淋漓,堆着满脸谄媚的笑容,再一次行礼拜见:“奴才参见德妃娘娘,参见莲主子,参见孔常在,娘娘们吉祥安泰。”人没离宫,茶还热着,他依旧以妃子品级称呼孔茵茵。
徐德妃冷哼一声:“你来此处,可是要指教本宫?”
刘大有腿一软,失声道:“娘娘您就莫要折煞奴才了,奴才哪敢。哎哟,您误会了,是万岁爷对崔氏另有旨意,奴才这才不得不拦下娘娘,若是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啊。”
徐德妃面色缓和下来,心中有几分猜测,心道这一趟应当是为莲花出头的,皇帝耳聪目明,崔兰儿待莲花不敬之事当是传到了耳中,且瞧着吧,皇帝出手,可就不会那么便宜崔兰儿了。
崔兰儿停止挣扎,心头大喜,这时候,难道是留她在宫中的旨意?她不由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刘大有。
莲花当即直起身子,惊喜道:“啊,是万岁爷?”
刘大有觑了德妃一眼,放松下来,擦了把汗,含笑点头:“正是万岁爷让奴才来的。”
见到莲主子的欢颜,他就觉得倍感亲切。
他动容地道:“许久未见,莲主子可好?奴才给您请安了,愿莲主子吉祥如意,平安顺遂,祺乐安康,事事顺意。”话刚几句便涌着泪花,像久别重逢的欢喜。
旁边的陈威武十分有眼色,直接噗通跪下,激动地行叩拜大礼:“奴才陈威武拜见莲主子,愿莲主子一帆风顺,双喜临门,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三章 万岁爷有何旨意
刘大有顾不得擦泪,扭头看去,暗赞一声,好小子,准备齐全,不愧是他带出来的人。
莲花听得眼界大开,瞪大眼睛数了数,从一到十都给说全了啊,连八方来财都有呢!
她心情大悦,豪爽地道:“小狗子,一些日子不见,真让人刮目相看,让我瞧瞧,嗯……”得夸几句什么。
陈威武殷切地看着莲花,如今别人叫他小狗子,他心里定记上一笔,但莲主子叫他,他觉得无比动听。
莲花摸着下巴,仔细瞄小狗子,想夸个几句,见人还是瘦不伶仃的,没甚夸头,但精神头比以前好了许多,她仔细瞧瞧,发现了什么,当即夸道:“咦,你这是长高了些许啊,果然威武了许多,嗯,不错不错!”
小林子顺着看去,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不通人跪着,他主子是怎么发现高了点的,倒是小狗子今日戴的帽子高了些许。
小吉子眼角一抽,那么点肉眼都分不清的高度,也不知自家主子是怎么发现的,倒是小青一个月变化一次,跟浇了水施了肥的小树苗似的,每个月蹭蹭往上长,他刚来时候人还比他矮,现下已是比他高了,真是心酸……
陈威武眼睛一亮,他的确比先头高了一点点,但别人都看不出来,还是莲主子火眼金睛啊。
他十分感动,眼泪哗哗的:“都是托莲主子的福,是莲主子给奴才赐名威武,感动了老天爷,让奴才长了些许个儿,奴才今后定不负莲主子众望,继续长高,威武雄壮,不负莲主子重望。”
说着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自从被赐名后,陈威武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吃得饱睡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刘大有对他照顾了许多,以前欺负他的人也都不敢了,这日子一好心头一松,身子才开始正式抽条,还真长了一点个子。
此时众人看着瘦小的陈威武,都不会想到一语成谶,他真如话里所言,在未来十年间长成了高大威武的模样,应了陈威武的名头。
“哪里哪里,是你争气,自己的本事,快起来吧。”莲花眉开眼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朝旁边道:“小林子速速记下方才小狗子的话。”她回头好给万岁爷卖乖!
“主子,是哪一句?”
“笨蛋小林子,是从一到十祝我发财的那一句。”
“哦哦,好的,主子。”
徐德妃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心想哪里有妹妹哪里便有欢乐,自家妹妹这注意力果然是很好转移的,都把刘大有晾着了,连皇帝的旨意也忘了问。
不经意间瞥见崔兰儿的神色,一看便明白人在想什么,徐德妃面色淡了几分,她都懒得讽刺了,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还想借皇帝翻身,只怕等下有得哭的。
在莲花和陈威武几人寒暄之间,崔兰儿眼睛都看酸了,面色十分焦急,就盼着刘大有赶紧说皇帝是什么旨意,却没想到人压根不急。
她狠狠地想,等她自由了,她定记这些奴才一笔,为了巴结莲美人,耽搁圣意,罪该万死。
终于,莲花这边聊好了,心情美美的,连崔兰儿的晦气也忘光了,有闲心问别的事了。
她清了清嗓子,正了正面色,转头向刘大有,关心地问道:“爷不是在忙么,他现下如何呀?”
今日爷应该挺累的,马不停蹄忙完一茬就一茬,好想知道他在做什么哟,回头宴请群臣的宴席听说要喝酒呢。
终于轮到他了,刘大有精神一振,抖擞精神正要作答,听明白问题不由苦了脸,且不说他不知道,他便是知道,这似乎也不能说吧,他又非万岁爷身边近侍,没法说。
这问题太难了,他面有难色道:“莲主子,这……奴才也不知,是星辰殿的人过来知会奴才爷的旨意。”
“这样呀……”莲花一阵失望,没有再聊下去的兴趣了,她就怕累着万岁爷,既然刘大有不知晓,那便算了吧。
刘大有还想说几句什么讨喜的话,莲花意兴阑珊地摆摆手:“如此,那便不耽搁刘公公的正事了,去吧。”
刘大有心里一堵,好似每回他都抓不到莲主子的点,回回都是话还没巴结上,莲主子便让他走了,倒是风头全让陈威武给抢了。
他心塞塞,还想再挣扎挣扎。
徐德妃见差不多了,发话道:“万岁爷有何旨意?”
一众人被提醒,都抬眼齐齐望向刘大有。
尤其是崔兰儿,眼神中的热切几乎能将人融化,她被莲花提醒,没忍住顺着去想,现在的时辰正是万寿朝贺之时,无论怎么说也不会此时有旨意来,但偏偏旨意来了,最大的可能便是皇帝得知她受了委屈,要为她做主。这么一想,她顿时喜不自禁。
说到正事,刘大有肃容了几分,加大了几分音量,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恭恭敬敬道:“回娘娘的话,万岁爷传来旨意给奴才,道崔氏无才无德,将崔氏贬为庶人,待德妃娘娘依着宫规罚过人后,便着奴才即刻送崔氏出宫,不得有误。”
莲花了然的点点头,她先头就说呀,崔兰儿德不配位,不足以留在宫里的,且有过就当罚,万岁爷与她英雄所见略同呢,她不由心里甜滋滋的,这便是心有灵犀的滋味么?
众人皆惊,连德妃也有些意外,此次放出宫的宫妃,皇帝待这些人十分宽容,亲自下了恩旨,为这些人归家后铺平了道路,这些人若自己不作死,定能顺风顺水地过个一生。
但换而言之,若是被贬为庶人出宫,还是遭了罚再出宫的,下半生基本是废了,这样的女儿哪个家族都引以为耻,这惩罚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狠。
她下意识抬眼去看莲花,却发觉人一脸甜笑,似没想那么深,她不由莞尔一笑。
皇帝也是煞费苦心了,为了给莲花立威,让想对莲花不利的人都掂量掂量后果,同时杀鸡儆猴,拿崔兰儿来警醒整个后宫,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表明后宫中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即便是接受朝贺之时,他也能腾出手来处置,别抱有侥幸之心。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四章 方嫔来了
难怪故意让刘大有当众传旨,想通了这些,徐德妃心头大慰,觉得皇帝十分着紧莲花,彻底放心下来。
小林子先前找到她,跟她说了崔兰儿的事情时,她吃了一惊,听到莲花一出来就被不长眼的人冲撞后,立即撂下手头的一堆事,带着人出来。
就在刘大有来之前,她心里还十分不满,觉得皇帝心大,也敢把莲花丢到后宫一堆豺狼虎豹那里,甚至为了坐镇,让后宫明了她的态度,陪了莲花许久,现在一看皇帝这一招杀鸡儆猴震慑力十足,应当没人敢乱来了。
她不再拖沓,当即对刘大有道:“便如此办吧,速将崔氏押去掌刑司依据宫规领罚,后面便劳烦刘公公了。”
“不敢不敢,这是奴才分内之事。”刘大有连声道不敢。
那被押着的崔兰儿先是呆若木鸡不敢置信,反应过来后,面上一瞬如死人一般,恐惧地浑身颤抖起来,想到未来的日子,她眼白一翻,整个人像根面条一般瘫软了身子昏了过去。
正如贾答应所料,崔兰儿留宫里不得,想像先头那般出宫也不得了,下场甚至要更惨淡,挨个受宫里最高品级三人的罚,还一个比一个重。
得了旨意,华英殿的两人不再耽搁,当下抬着崔兰儿往掌刑司离去,刘大有等三人也跟着告退,等着罚完后将人丢出宫去。
事情一了,徐德妃也该离开了,早有宫里的各司掌事急得跺脚,想来禀报,却摄于她的眼神没敢接近。
和莲花说了几句,她起身望向周围,看不远处的赵美人和周常在已然站了起来,带着惧怕,再看周围鬼鬼祟祟的身影老实了许多,她安心了。
“姐姐,待你忙完便过来哟,到时候咱们一起玩呀。”莲花依依不舍,拉着德妃袖子。
徐德妃收回目光,开怀地答应下来:“好,到时姐姐帮你赢彩头。”
莲花双眼放光,她可听说了灯谜那边有元宝呢,但她不是猜灯谜的料,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是姐姐会,嘿嘿嘿……
想到一个个可爱的小元宝,她眉开眼笑,迫不及待催促道:“那姐姐快去快去,早些忙完早些过来。”
“小财迷,掉钱眼里了!”徐德妃笑骂一句,最后狠狠揉搓了莲花粉嫩脸颊一顿,惹得莲花大笑着躲,她才解气几分,大步带着人离开,离开前让明镜将特意备的蜜水的水囊留下,让莲花口渴了喝。
莲花弯着眉眼看着人离去,眼角余光瞄见了那支投壶的箭,忽然想起来了,朝着离去的徐德妃喊道:“姐姐,投壶恐怕不能与你玩呢,我先头立下志向,要将那袋金瓜子全赢了去的。”
远处的徐德妃向后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身边还跟着各司各局的掌事,都在汇报万寿宴及各处进展。
莲花心满意足,大手一挥:“走,咱们投壶去!”
小青几人当即欢呼出声,走了十来步,莲花发现少了人,回过头去,就见孔茵茵一脸痴呆,好像还停留在崔兰儿被押走的时刻。
她招呼道:“小茵子,快来呀,你不是后日便要出宫了么,趁现在多赢些金瓜子呀。”
孔茵茵回过神来,面上的笑意如星光般漾开,“嗯”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接着想确定了什么,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得莲花连连赞叹:“小茵子,原来你长得不赖呀,你还是像现下这般好看呢……”
几人边说边朝着投壶处走去。
不远处的赵美人和周常在震惊过后已平复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各怀心思,却都看明了彼此的意思。
赵美人道:“投壶人多才够热闹,周妹妹,不如我们一道给莲美人助助兴?”
周常在也道:“正是,正好歇息好了,同去也好。”
两人当即朝着投壶处而去。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动静,有人捏着帕子,泪眼朦胧地奔过来,嘴里柔柔地哭道:“莲妹妹,教姐姐好等,你总算出来了,可担心死姐姐了……”
正想投壶的莲花抬头望去,顿时惊喜不已,高兴地对着那人招了招手:“方嫔娘娘,快来呀,投壶可好玩了。”她愿意让些金瓜子与方嫔,与她一起投壶。
听见这个声音,小吉子打了个冷颤,只觉得头皮发麻,哭哭啼啼的矫情精方嫔来了,哎哟他的娘啊,想躲……
小林子觉察到了什么,不解地看向小吉子,悄声问道:“小吉哥,怎么了?”
小吉子眼睛一亮,对啊,他与方嫔八字犯冲,但呆子不是啊,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
南城,一座不起眼的民宅周围。
有人悄悄接近,后藏身于一棵叶子七零八落的老树上,这人身形肥圆肥圆,动作却十分灵活,一举一动悄无声息,也不知他怎藏的,竟与老树融为一体,连老树下对面那猪圈里的肥猪也瞒了过去。
几头肥猪在猪窝里个挨个排排睡做一团,像一摊摊在地上的肥肉。
有头肥猪睡梦中翻了个滚,睁开迷蒙的眯缝眼,就瞧见今日的老树似有些不同,多了根粗壮的肥树干。
它好奇地眨着猪眼,猛地踢踏了几下短腿,费力地翻起身来,想看清楚一些,却惊动了一窝的肥猪,个个都翻起来,迷茫地看向四周,竖起耳朵去听,发觉没什么动静,周围也没主人在,于是个个都懒洋洋地重新躺下,它们的力气是留给要吃时候哼的。
不一会儿只剩一开始翻起那头肥猪站着,它凑近猪栏,不死心地用粗壮的前蹄髈直接跨到栏上,凑着身子使劲努着猪嘴往那棵老大树去瞧,越看那树干越像同胞,嘴里不由哼哼唧唧起来,它是这些肥猪里最有志气的猪,平日里最机灵,吃得也最肥壮。
其他肥猪一听,躺在地上意思意思动弹两下,也跟着一道哼,像无病呻吟一般。
密室里,郭顺觉察有些异样,睁开眼睛,奇道:“少爷,往日这个时辰猪也叫?”
没听见有人来喂食,怎么会忽然叫唤?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五章 猪最是精明
提到这个,郭能觑他一眼,来了兴致。
他翻滚起身,如数家珍地说:“这你就不懂了,猪叫也有门道,往日骂人都说蠢笨如豚,依我看却是不然,世人想是误会了,据我观察,猪最是精明,从不在无端之事上费劲,能躺着绝不站着,也就吃之一途和跳栏二事让它们提起兴致,没事很少哼,不过也有例外,它们也会邀宠,见了主人家便是不饿也转悠哼个几下……”
郭能滔滔不绝说起猪的习性来,没法子,这些日子被困在密室里,他也没别的可干的,无聊又迷茫,满心惶恐和绝望,只能用别的转移注意力。
要不是有上面的肥猪相伴,他就跟在坟墓里过似的一片死寂,怕早疯了,如今他才觉得当初建这个密室真是明智之举,可以听到外头动静。
话说回来,也因此他对猪有了不同的观感,不知不觉就将猪的生活习惯摸得一清二楚,觉悟出了一些道理来,若是出去,兴许还能成为养猪的一把好手。
郭顺听得一阵沉默,看着自家少爷兴致勃勃地跟他讲起每头猪的性格,他竟觉得有些心酸,这可是郭家大少爷啊,横行商贾的人啊,没想到沦落到与猪为伍的地步,是他疏忽了,这些日子出去奔波,少了对少爷的陪伴……
郭能滔滔不绝地把六头肥猪性子说了个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不是他说,他现下闭着眼都能辨认出每头猪的脚步声,这本事估摸一般人没有,他郭能无论在哪都自有一番能耐。
郭顺沉默半晌,问出先头的问题:“少爷,照您这么说,猪很少做无用功,可我们又没听见有人接近,这岂不是说……”有人在悄悄接近?
郭能一愣,听出了潜台词,问道:“现下什么时辰?”
“午时了。”
郭能放松下来,闲闲地靠在墙上,大喇喇道:“吓本少爷一跳,真是草木皆兵。你不了解,虽说无事不叫,但现下快到喂食的时辰了,这些猪每日都提前醒来,它们现下不过是为了预备催促主人家罢了,等到了喂食的点若主人家还不来,它们闹的动静那才是大。”
郭顺半信半疑,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不得不防。
就在这时,郭能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抬起食指,嘘一声:“你听。”
只听上头轰的一声,似几头肥猪共同起身,紧接着每一头都声嘶力竭地叫唤起来,动静极大,吵吵嚷嚷的猪叫声起此彼伏,不一会儿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一阵喂食的声音。
还真是如此,郭顺放下心来。
郭能起身:“我们也该吃午饭了,吃了再睡一阵子,便该出发了。”到时顺着人流往城外走。
说完,他自动自觉地到那张破桌上翻起吃的来,这是这些日子养成的习惯,听着上头猪吃食的声音,听着特别香,让人很有食欲。
郭顺一阵错愕,难怪刚刚他提议起来吃些东西时,自家少爷不肯,说时候未到,原来是等这时候……
老树上那肥圆肥圆的胡淼淼狠狠松了口气,按道理来说,他藏匿的功夫了得,连人都发现不了,没想到老马失前提,差点栽在一头猪的身上。
那头猪一直盯着他,让他一动不敢动,便是这样,那头猪依旧哼哼唧唧,眯着疑惑的眼神,直哼唧像是要确认什么,指望他搭理一二,幸好主人家来了,那头猪没空搭理他,也幸好其余影卫在各个角落看不见,否则非得笑他不可。
他是刚从几个城门口布置了一番后过来的,各处城门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一些不明来历的可疑人物,尤其是南城门处,有薛平的人,也有江湖上的人,想是得了什么风声来的。
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不对,若是换了是他,他绝不会显露出任何端倪,更不可能让人嗅到痕迹,据他了解,郭家那个阴狠狡猾仆从不会犯这样的低级失误。
他将自己代入去想,如果是他行事,他一定低调得让人注意不到,在听了影卫禀报这边无一丝异样时候,果断地前来,他有种直觉此处必定有古怪,凭他先头看出这里有人进出过的痕迹就是!
越是平静的湖水,下面越翻滚着惊涛骇浪,敌人能沉住气,他要比敌人更能沉住气才是。
胡淼淼想通了,豁然开朗,不过终究他换了个地隐藏,实在是受不住那头大肥猪了,瞅他如瞅亲人一般……
京城大街上,莲万真左右手提着用麻绳捆在一起的大包小包,身后背着几匹布和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像一座小山穿梭在人群之中,护着苏然与林月娟,人群远远见到纷纷避让。
林月娟抱着一块翡翠原石,频频回头,不断确认这样真的没事,不会压垮人?
苏然次次都耐心温柔地安抚说无事,她儿子背得动。
莲万真也跟着安慰,说他九岁起每日早起就得背着磨盘练功了,到十四岁那磨盘都被师父加到了两百斤,这点重量一点也不碍事的。
林月娟这才放心,不过她很紧张那块翡翠原石,看莲万真拿着这么多东西,也不愿意让人把石头丢在哪个角落,防止丢了。
几人逛得尽兴得很,苏然多年未出来,原先只看,后来在林月娟的带动之下,也跟着买了起来,一上午过去两人买了不老少的,幸好来的是莲万真,要是莲长和,腰压垮都提不动。
来往的人看见莲万真这样,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有大婶子小媳妇羡慕极了,她们也爱买,但家里那口子压根提不了多少东西,不像这个壮实的小伙子,背了一个店的东西似的。
三人走到珍宝斋门头,这是京城最有名的首饰店之一,他们此去正是要把林月娟抱着那块翡翠原石给开了,看看成色,若是能开出点什么来,顺便给打个一套首饰。
珍宝斋门头很大,一共分了三层,一层接待的是普通老百姓,第二层和第三层都是接待贵客,大户人家的闺阁姑娘通常从一处隔开的门走过楼梯,直通到二层三层。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六章 此乃劣石
此时正是买卖高峰期,一层店铺中人来人往,店中卖货娘子服务周到,很有眼色,见苏然等人进来,当先看了一眼苏然,却见苏然虽衣着普通,却掩饰不住那身恬然的气质,一举一动大方端庄,毫不局促,像是见惯了大世面的。
她们中立即热情地迎出一人来,招呼他们进去,不过莲万真进门倒是费劲了一些,实在是提了太多的东西,整个人高壮,扎在背后的布匹又高出个头来,磕磕碰碰的进了门。
卖货娘子喜气洋洋地招呼:“今儿个人可真多啊,这内城里车马不通,倒是有些不便,诸位受累了,等人散开些官家也就准马车入内了。来,先喝口热茶歇歇脚,公子您这东西,奴家给您先寻个地儿放好?”
等人进去后,东西都给托管好了,莲万真浑身轻松。
几人喝了口茶,开始说明来意,卖货娘子看向那块石头,眼中虽有迟疑,却仍旧领他们去了老师傅那里,请他们自便。
那老师傅姓汪,老手艺人,在珍宝斋待了多年,过手的玉石原石不知几何,无论什么石头,只要他一掌眼,便能看出是什么玉、何地所产、什么成色等等门道。
此时,他正在珍宝斋后院中打磨一块玉石,听闻来意后,让林月娟将那原石给他。
其余的加工师傅纷纷围上来看热闹。
拿到光亮之处一瞧,汪师傅立即嗤之以鼻,将石头丢在一边,撂下一句话:“不必开了,此乃劣石,弄了也白弄,工钱都不值。”
围着的师傅也都摇摇头散开去,嘴里说着“废石一块啊”、“开也白开,定是斑多肉少,下品中的下品啊”、“不值当不值当”。
满怀希望的林月娟一听心彻底凉透了,四十两买了块劣质原石,连老师傅都觉得没开的必要,她顿觉满嘴苦涩,若不是她没拦住,怎会花这冤枉钱,那可是四十两啊,不是大风刮来的,能买几十匹布了。
她看了一眼苏然,怕人多想,忍着心痛,拉着苏然的手安慰:“弟妹,不打紧,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咱当心些便好。”
苏然笑着摇摇头,反握住她的手,看向那老师傅。
莲万真当即道:“老师傅,你是不是弄错了?你再瞧瞧。”
汪师傅老褶的脸顿时皱起来:“你这后生,怎如此多废话,我干这行没四十年也有三十年,只需上手看个几眼便知是何来头,你们这块石头是外头大街上买来的吧?”
莲万真愣了:“是啊,这有何问题?”
汪师傅的老褶子皱得更深了,他叹一口气,虽说世道变好了,但还是有这样那样的人欺骗老实人,赌石被骗的人,他见得多了,每隔一阵子便遇见几个,都是让他来鉴赏的。
看着几人生得周正,衣着朴实,不像那些不踏实的,他苦口婆心劝道:“后生仔,莫学人好高骛远,赌石一道水深得很,想捡漏的人大把,都想发财博一博,你们这块石头虽是来自番邦,不过却是那黑心的玉石商流出来的,好的石头早被人挑走了,留下的都是脏石……”
汪师傅长篇大论说了一通里头门道,莲万真听得晕晕乎乎的,很是认同,可是:“难道就没赌石高手?”
汪师傅砸巴了一下嘴,道:“也有,我们珍宝斋大东家便是个中好手,不过很少出手,只有遇到要价极高又决断不了的原石才出马,在这行中名头数一数二,能与我们大东家齐名的没几个,哦,是还有一个,当年与我们大东家关系极好,我还见过一面,不过那人,唉,可惜了……”
几十年前暹罗国野心勃勃,蠢蠢欲动,不愿臣服我朝,特遣使朝贡,向太宗皇帝敬献了一批宝石,却俱是未开石皮的原石,其中有好有坏,企图羞辱我朝,美其名曰见识见识我朝能人异士,请我朝中人与他们派来的高手一同鉴宝,以此为赌,其中过程跌宕起伏,最后是那人大放异彩,力挽狂澜,在最后出手,大败暹罗国,维护我朝的体面,当时那人才十五的年纪啊,真是后生可畏,那一战真可谓撼动京城,不过很少人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
“可惜什么?”莲万真追问。
汪师傅从回忆中惊醒,怅然不已,摇了摇头:“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不说了不说了。”
一旁的苏然,静静听了半晌,也不反驳,听到这里终于插言道:“你们大东家如今可好?”
汪师傅看了一眼苏然,觉得有些眼熟,嘴里迟疑道:“如今大东家很少露面,有事都是小东家处置,我也不知。”
苏然面色浮现喜意:“你们小东家可是大东家的孩子?”
汪师傅更怅然了,又叹气又摇头,大东家这半生起起伏伏,曲折的很,年轻时候遇人不淑,嫁那不得好死的人家,婆母不慈,总想贪她的嫁妆,丈夫又宠妾灭妻,最后大东家舍了一半嫁妆才脱离了那污糟之地,和离而去,听说曾有过子嗣,不过夭折了,小东家是大东家收养的,唉。
东家的是非他不便多说,只惆怅的摇摇头。
苏然见状明了了什么,沉默下来,有几分低落。
一旁的莲万真颠着那块石头,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应当,他娘不会看走眼的。
见两人聊完了,他很执着地道:“老师傅,再看看我娘挑的石头吧,你兴许看错了也不定。”
听老师傅说的学到了不少,但他们这块石头他却不认为如此,他心里就认定了一点,他娘是不会错的,要错也是这个老师傅,兴许老眼昏花看错了也不一定。
这话可捅了马蜂窝了,原先还和气的汪师傅一下生气了,直接夺过那块石头边指着边劈头盖脸道:“你们这块乃矿床底的原石,边缘之石,成色能有多好,瞧瞧,生得坠积状残积多,便是开了也是脏翠,最最下等的货色,没得耽搁我功夫。真是凡夫不可语道,我跟你们说这般多作甚,走走走,莫碍我事。”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七章 搏一搏,茅屋变富宅!
汪师傅当即把石头一把塞还给莲万真,开始赶人,他要继续打磨玉石,懒得再理他们。
林月娟心里没了念想,整个人反而放开了,听汪师傅那一通话,犹如醍醐灌顶,极为赞同,见莲万真一句话就把老师傅给得罪后,她连忙把人拉过来:“二侄子,我知你是不甘心,但你听族婶说一说,那卖原石之人瞧着就不是个好东西……”
开始絮絮叨叨地讲那摊贩是如何如何不对劲,如何如何蛊惑人心,总结了一通,最后以都没人去光顾侧面印证了那摊贩是个大骗子的事实,还顺嘴说傻子才信,出口后才觉察不对,连忙赔不是,怕伤害苏然和莲万真的感情。
听着林月娟的絮叨,那汪师傅面色倒是缓和了几分,心道也是几个可怜人,竟花四十两买了这种丢掉都没人要的货色。
莲万真“哦”了一声,望向他娘:“娘,您看如何?”
苏然早已没了年轻时的争强好胜,听到莲万真的话,从回忆中醒来。
她笑了笑,没有否那老师傅的话,而是朝旁边看了一眼,道:“师傅,可否借物拾一用?我们解个料。”
汪师傅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拿去吧,莫扰了我清净。”
解料最是费劲,一时半会也弄不好,这几人真是外行,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他懒得管。
苏然也不生气,先是道谢,后让莲万真拿起解料的工具,给他细细讲了几句,让他如何解这块原石的料,从外延开始,不伤内里,先剥石皮,切个口子出来。
汪师傅一直注意着他们,闻言不由多看了一眼苏然。
莲万真十分听话,试了试,似有什么大发现,兴奋地说:“娘,这石头还挺硬,比磨盘可要硬多了,不过无碍,也就多费些力气,您和族婶且坐坐,一会儿就好。”
汪师傅嗤笑一声,这小子,壮实是壮实,就是人不踏实,大话连篇的,玉石这一道最费的便是手艺人的功夫,一会儿的时间够干什么的,连个石皮的痕口都破不了。
不再搭理那边,汪师傅投入到磨玉石之中,刚磨没多久,那边莲万真发出声音:“娘,切开了,您瞧是这般不?这还是石头啊。”
汪师傅不由更鄙夷了,才刚一会儿能切出个什么劲来,没东西就对了。
苏然起身走过去,又指点了几句,让如此如此这般解,莲万真重新投入解料之中。
不抱希望的林月娟坐在一边歇脚,百无聊赖,心想连那几十年的从业老师傅都说这块石头没救了,还能开出个什么来,不过让弟妹和二侄子死心也好吧。
莲万真又弄了一阵子,再次叫苏然,这次叫声激动了许多:“娘,开了开了,绿的出来了,您来瞧瞧!”
汪师傅眉头一皱,这小子咋咋呼呼的,吵得他都没法专心磨玉,那废石哪会开出什么绿的翡翠来,鬼话连篇。
苏然过去看了看,又让莲万真举着放在日头底下照耀着去看,看了一会儿,面上露出开怀的温婉笑意,满意地点头。
林月娟好奇,也跟过去看,这一看,彻底震惊了:“弟妹,这这这,这真是翡翠,我的个老天爷啊,这这是什么个成色,我怎么,我怎么看不出来……”
她都语无伦次打磕巴了,她只见过一般水头的翡翠,像这样的还没见过,以她的眼力见,竟然看不出这翡翠是什么成色,只觉得那开出的口子,透出的颜色格外的明艳、纯透。
苏然含笑地道:“现下还不可知,不过中等品当是有了,若是完全解开,无甚皲裂纹和污杂,当是上佳的帝王绿翡翠。”
如此,给她小闺女做头面,在皇宫之中应当不会比别人差了。
翡翠以绿为尊,而帝王绿又是绿翡翠中的王者。
林月娟呼吸急促起来,发出声声惊呼:“老天爷,老天爷啊,我的老天……”脑子一阵阵发晕,如坠梦中一般。
她是干杂货铺生意的,对玉石的门道虽不懂什么,却也算有几分见识,听人说过一些,勉强能听懂个几句,帝王绿的翡翠可遇不可求,手指头那么大,勉强能做个戒面的大小,就得上百两银子,何况现下这么大一块,那得多少银子啊,天呐!
此时的她,满脑子都是那句:搏一搏,茅屋变富宅!这是真的……
林月娟的声音,惊动了整个珍宝斋的后院。
先头来看热闹的加工师傅抬头望过来,一眼就看见了莲万真高举的石头,个个大吃一惊,纷纷涌过来。
那汪师傅整个人都懵了,张着嘴巴,连手里的工具掉了都没注意,连忙将手上的玉石一把放好,与帝王绿翡翠相比,他手里这块玉石简直不值一提!
他一马当先,赶在众人面前快步走到莲万真身前,先头的鄙夷消失不见,换上的是炙热的目光,嘴里哆哆嗦嗦道:“后生仔,给我瞧瞧,给我掌掌眼。”
莲万真三人身边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圈珠宝师傅,个个都拿热切的目光盯着那块翡翠玉石。
干一行爱一行,普通玉石这群师傅见得多了,好玉千载难逢啊,见一次便涨一次见识和经验,若是有幸为这宝玉雕琢,自身的身价就能往上拔高,以后便是出去,也能跟人提起他们为哪套顶级玉料加过工。
这一块翡翠原石吸引了珍宝斋几乎所有的师傅过去,所有人都掌眼了一遍,确定八九成以上是极品翡翠——帝王绿。
汪师傅再也没有先头的鄙夷,看了半晌后,不住地赞叹,舍不得撒手,这可是万里挑一的帝王绿啊,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几次啊,还是如此大块的原石。
各位珍宝斋师傅眼都红了,围一圈,小心翼翼护着那块原石,生怕汪师傅手抖掉下来。
有人忍不住好奇去问莲万真,解料怎这般快,有什么方法技巧,这问题一出,各位师傅眼睛竖起耳朵,他们正苦于料子难解,太费功夫呢。
莲万真嘿嘿一笑,道此乃内家功夫,得学,说完去找了块石头示范,一刀劈去,石头应声两半。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八章 春风得意喜散横财
众位师傅皆摇头苦笑,知道学不成了。
众人兜了一大圈,有人心头抓心挠肺的痒,很想去问问那个问题,可大家都知晓每个师傅都有不秘的绝招,不好问啊。
好半晌后,汪师傅把原石搁在台面上,他与众人一样有着相同的疑问。
他按捺着,冲着苏然三人拱手,为自己先前的无礼请罪:“先头多有得罪,还望勿怪。”
苏然笑着道无碍,师傅客气了。
莲万真非常高兴,大大咧咧地表示人总有看走眼之时,但他娘不会看错的。
林月娟没有回答,她正在状况之外。
汪师傅苦笑一声,先头他教训了人一通,没想到高手在这里啊,现世报一下就打脸了,不过这不要紧,最重要的是……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替大家伙儿问了出来:“夫人,容我冒昧一问,这块原石明明就是块废石,这样的料子我没看过一千也看过八百块,从未走眼过,可这块废石怎会开出这般极品的翡翠?”他闻所未闻。
有人立即热切地插嘴附和道:“老汪这话不错,我们看过的也不少,就没见过这样的料子能开出什么好种头。”
珍宝斋师傅们齐齐目光灼灼地望向苏然。
苏然微微一笑,淡然道:“诸位先生说的不错,这块原石无论从形、色亦或者石壳样子,都与边缘的玉床底之石几近相似,但它比之一般的玉床石要厚,上布极淡的水流纹,若不注意恐怕便会漏去。不知诸位可有听闻过“绿水结绿玉”这一句话?……”
苏然慢慢地讲解起来,珍宝斋的师傅听得连连点头。
莲万真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反而成了局外人。
局外人还有另一个,那便是林月娟,她一直处于状态之外,一会儿狂喜,一会儿傻笑,嘴里重复念叨着几个字:发财了!
除了他们,发财的还有另一人。
后宫中,一场投壶大战过后,莲花人逢喜事精神爽,喜滋滋地看着桌上的金瓜子、手镯、金钗、银簪等各种珠钗环佩,投壶赢得太多了,她干脆让人搬了一张桌子来,否则都放不下,顺带笔墨纸砚都带来了。
此时,她当着一票身上素净的妃嫔面便将金瓜子瓜分下去,看得其余妃嫔眼睛直冒火。
便连周常在也心痛不已,她是有钱,可再大的家财也经不起这样败,这回真下了血本了,她苦笑连连,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其余妃嫔面色尽皆极为难看,那些首饰原本是她们的,悔不当初,好端端的,她们为何要与莲美人比投壶,里子面子和身外物都输光了,痛心疾首……
人群中,只赵美人神色与他人有些不同,她虽也十分心痛后悔,但看着那堆首饰,神色却有些异样。
莲花将金瓜子的袋子抖了抖,嘿,沉甸甸的,十分满意。
她伸手探入袋子中一把抓去,数都不数:“方姐姐,这是给你的。”一场投壶之战,在莲花嘴里,直接让方嫔从娘娘变成了方姐姐,亲近了不少。
方嫔捏着帕子掩着嘴,清清浅浅地笑:“多谢莲妹妹,我便不同你客气了。”示意金喜接过去。她平日觉得这些东西最俗气不过,今日不知怎么的,十分顺眼,大概是跟莲花赢得太畅快了缘故。
“不必不必,咱们有这么多呢。”莲花十分豪爽地摆手,顺手又抖了抖金瓜子袋子,清脆悦耳,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接着抓一把揣到自己袖兜里,小青怕她重,要替她收着,她也不肯,没事自己摸一摸多好啊。
等分好给自己的,她给小吉子、小青、小林子、金喜和孔茵茵的宫女都赏了一遍,每人好几颗金瓜子,连投壶的小太监也一人赏了一颗,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大方得在一旁的其他妃嫔眼睛都红了。
一边是春风得意喜散横财,一边是难姐难妹冬风萧瑟。
此时的千秋殿外,临近正宴开启的时辰,整个后宫里除了最高品级的三人:手受伤的薛贵妃、忙碌的徐德妃和病中的刘妃没来外,几乎所有妃嫔都来了,齐聚一堂,都集中在投壶处,谁让这里这般热闹呢。
造成这种局面的因由,说来话长,乃各方心怀鬼胎,莲花顺势而为造就的结果。
大部分的妃嫔其实早来了,也恰恰见了崔兰儿被皇帝下旨贬为庶人的那一幕,见皇帝态度如此鲜明,她们中一些人起了巴结的心思,那会儿德妃在,她们不敢靠近,等德妃走后,众人纷纷迟疑着。
方嫔来的晚,临近出门前,她看见那副给莲花画的画,哀叹了许久,什么物是人非事事休,沧海桑田犹念尔,感叹难得的知己就这么出事了,不知情况,令人伤心,于是就给耽搁了出门。
这一耽搁便错过了不少事,等她出来走到千秋殿附近时,看见附近犹犹豫豫的身影,还有小声的交谈,提到了莲花的名字,她赶忙问了问,知道莲花来了在投壶那里,立即顾不得娇弱的身躯,直接奔了过去,就有了莲花见到她的那一幕。
两人好好地叙了一番旧,方嫔问起先头之事,莲花碍于人多眼杂不好明说,只得说都给赵美人周常在说过了,让问她们就好,正好赵美人和周常在没什么由头和她们一起,听闻便讲了一遍,听得方嫔伤感不已,忍着一包泪没有流下来,看得莲花十分心虚。
接下来,也是赵美人最后悔的事,为了活跃气氛,也为了实施她的计划,她提议投壶赌彩头,一道凑个趣,一起热闹玩一玩。
提出之前,她还特意问了问莲花,先了解投壶玩得如何,这样她心里也有数。
每每想到莲花的回答,连她这样的性子,事后都咬牙切齿,气得脑仁生疼生疼,她怎知道这头一回投壶之人,竟是其中高手,竟是扮猪吃老虎的大户,亏她还大言不惭说要让人比分,实在太可笑了。
事情是如此发生的:
那时,见气氛有些沉闷,赵美人想了想,亲启朱唇问道:“莲妹妹,你这是玩了几轮,赢了多少?”
咳咳,辨别翡翠的方法是胡诌的,千万不要当真哟,赌石有风险,勤劳才是致富之道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九章 两个天真的妃嫔
这话一出,惹得莲花唉声叹气,愁肠百结:“还差四只箭便投三轮了呢,只赢了五颗金瓜子,唉……”看得见肉,却吃不到嘴里,莲花正难受着呢。
赵美人心里有数了,之前莲花跟德妃说过只赢了五个,那时莲花也是脸都愁皱了,和现在说的两相印证之下,她明白了,莲花的投壶技术十分一般。
她安慰了几句,方嫔一听,也跟着安慰,连哭都忘记了。
自从想通后,周常在便有意和莲花示好,这也是她跟着赵美人一道过来的原因。
等扳倒贵妃后,终归是要讨生活的,周常在看得清楚,看势头知道莲花今后的地位不会那么简单,而且莲花是个人不犯她,她不犯人的性子,不是贵妃那样歹毒的性子,能对孔茵茵伸出援手,且崔兰儿那事的处置也留了余地,是崔兰儿自己找死而已,这些周常在看得明白,所以起了示好的心思。
知道莲花投壶技术不如何后,她当时还想过到时候主动让人赢一些,此时的她,难得的天真了。
心里有底后,赵美人顺水推舟提议下彩头一起对局玩玩,赢得了周常在的赞同,方嫔也隐隐要赞同。
莲花起了些兴致,好奇地问什么彩头。
赵美人微笑地从手上剥下一个白玉镯,第一局以此为彩头,这个白玉镯水头很好,价值不菲,是她常戴的一个镯子,这第一局便押这样的彩头,算是很有诚意。
莲花一听,这玩意还是算了吧,这不瞎耽误她投壶赢金瓜子的功夫么,十分警惕,想也不想就否了。
赵美人怔了怔,以为莲花是觉得技术太差了没信心赢,于是说方嫔投壶十分好,可以两两对局,方嫔和莲花一边,她和周常在一边,为了公平起见,每轮她和周常在都可以让两分,这样相当有诚意了,此时的赵美人也天真了。
但莲花依旧干脆拒绝,众人都不明白。
还是周常在心思敏锐,想起了德妃离去前莲花说要赢光金瓜子的志向,于是问了出来,一问果然是这样,三人哭笑不得。
赵美人笑着道:“是姐姐考虑不周了,不过这投壶呀,赢了的那一方不止能将彩头赢去,也能赢双倍奖赏,比自己一人去投快得多,怎么,妹妹不知道么?”
莲花一脸诧异:“我第一回玩,咦,这是什么意思,还能如此?”她不知道啊,要是知道,她先头跟孔茵茵作弊就能赢光金瓜子。
旁边的孔茵茵愧疚地低下头,这规则她忘记说了……
赵美人和周常在两人相视一笑,开始耐心地解释规则。
投壶每局是八支箭,如果一人玩,中一支箭只给一颗金瓜子,但如果是对局的话,每局胜的那一方,金瓜子翻倍,中一支箭给两颗金瓜子,如此计算,一局最多可以赢十六颗金瓜子,同时还能赢下输那方的彩头,输的那一方则什么都没有。
莲花看向方嫔,方嫔点点头,确定是这个规则。
莲花顿时恍然大悟,心中连连可惜,先头应该和孔茵茵对局的,这样她起码现在已赢十颗金瓜子了,分一半给孔茵茵也比现在好啊。
见她明白了,赵美人趁热打铁道:“不若如此,姐姐再多出些彩头,只愿妹妹玩得高兴,如何?”当即又摘下了一串石榴石珠子。
周常在也应和,表示愿意多出点彩头,从手上直接摘下一对金镶伽楠香木镯。
莲花略有迟疑,见这两人心志很是坚定,非得跟她玩不可,一副不走的模样,她心里是有些奇怪的,毕竟她们都不熟,先头处得也不愉快,不知为何如此。
难不成是看上她身上的东西了?还想借机赢走她的金瓜子?
那可不成,大大的不成,她身上首饰件件都是皇帝亲自挑给她的,怎可能让人赢走,还有金瓜子,那是她志在必得的,总之一样都不可!
她本想拒绝,可金瓜子谁都能赢,她只能拒绝不与人玩,却阻止不了赵美人和周常在玩投壶,她愁了起来,又见方嫔跃跃欲试的眼神,左右为难之际,她忽然想到,都赢了不就好了,这么一想,她豁然开朗。
想是这么想,莲花嘴里却矜持地说:“这怎么可以,对两位姐姐不公平呢……”可得先说好了。
赵美人和周常在原见她还是一副不愿意的模样,等得都快放弃了,此时见她终于松动,心中大喜,齐声安慰,说她第一回玩,这样才是真正的公平。
此时她们两人都没想到,这第一回玩的人,让她们差点输了个干干净净,若不是周常在觉察出不对来,兴许连她们的衣裙都被赢过去也未可知。
莲花从小到大,让她读书读书不行,写字写字不行,女红女红也很不得行,但论到玩耍之事,那简直是无师自通,可把她娘给愁坏了。
她不止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打狗打架样样精通,连投弹珠、射弹弓这样需要准头的也十分精通,手感极好,小时候和人对局玩耍的游戏,只要她感兴趣,那简直是大杀四方,打遍无敌手,战绩不胜枚举,如今就连象棋这样费脑力的事,在经过一段时间后,她也杀得小吉子他们这些老手丢盔弃甲了,只是碰上皇帝这个妖孽把把输而已。
像投壶对局这样的小场面,她自然是不怕,之前不过觉得耽搁她赚银子了。
听两人轮番劝她,方嫔也柔柔安慰,表明自己投壶还不错,没事的,不会嫌弃她,会带她赢的,莲花又谦虚了几下,说自己第一回玩,等会献丑让大家伙儿担待一下,这话听得三人十分舒服。
却听得管投壶和金瓜子的小太监一脸懵,要是他们没记错的话,莲花是投了三轮二十支箭赢了五颗金瓜子,听着命中率很低,但那只是前头不中而已,后面的五支全中了,每一只稳稳当当直中壶心,连在壶口晃一下都没有。
他们是管投壶的,最能辨别谁是高手,莲花这样的,他们一看就知道是高手中的高手,不过他们对莲花都很有好感,又怎么可能说出去呢,只垂头假装没听见。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章 骑虎难下
第750章骑虎难下
孔茵茵这个没中过一支箭的人,却是分辨不出高手之间的区别,只站在一旁听着不出声。
小吉子几人默默低头,小吉子心里兴奋异常,他一看就知道自家主子要坑人了,于是配合着愁眉苦脸,显得更真实。
几人说定后,都下定了彩头开始对局,管投壶的小太监给每人分了八支箭,方嫔和莲花投同一个壶,周常在和赵美人投另一个壶,一轮对决完,最后数两个壶里的箭,哪边的壶里箭多哪边赢。
对局开始,方嫔先起手,第一支箭中,赵美人和周常在依次序投,相继中,轮到莲花,她左瞧瞧右瞧瞧,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看在众人眼里,以为是她怕投不中心里不安,都安慰鼓励她:
“莲妹妹莫怕,便是投得不好,还有我呢,虽说比不得德妃娘娘的百发百中,可我往日投得也是不错的,你只管投,玩个尽兴才好。”
“没错,这刚学投壶之人,多投几次,准头便也练出来了。别看我们都投中了,那都是有运气使然,多投几次运气没了,便难说了。”
“莫要有压力,咱们玩着乐,高兴最重要。”
莲花十分不好意思,她最后投就是想学学人,看情势选择中不中的,现下都那么好心安慰她,真是……真是骑虎难下啊,咳咳,既然如此,那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吧。
她皱着眉头一脸严肃,举着箭比划了比划,磨蹭了一会儿才将箭投出,只见那箭矢朝着壶口斜斜地飞去,眼见要飞过壶口时候,箭头在壶边缘碰了一下,晃荡一圈,险险地落入壶中。
赵美人和周常在心中大定,知道人是凭着运气中的,技术的确不如何。
她们相视一笑,都有意放水,让人先赢个一两局。
头两局还好,她们心中有数知道是自己放水的,方嫔和莲花两人一共中的箭比她们少一支,按先头说定的让两分,方嫔和莲花算是赢一分,两局下来都是莲花和方嫔赢,一切如她们所料,她们输得不难看,也不会让人看出是放水,免得扫了兴致。
可接下来她们真的不放水时候,准备有来有往赢一些时,却感觉不对了,事态超出了她们的掌控,方嫔和莲花局局不是比她们少一支,就是跟她们齐平,再就是只多一支,总是差不过一分去。
回回赵美人和周常在差一支就赢时候,最后投的莲花总能将箭险险地投入壶中,总之按先头说定的让两分,全是莲花和方嫔赢。
渐渐的,周围妃嫔都走过来围观,人越来越多,准备出宫的以及不出宫的都来了,看一边倒的赢,许多人都为赵美人和周常在鼓起了劲儿,见次次都差点赢了,皆扼腕不已,看得十分着急,都恨不得自己上。
想巴结的莲花的那些人,开始还保持头脑清醒,后来慢慢失去了理智,本来她们内心深处或多或少都不满莲花独宠,又受贵妃影响不待见莲花,不过是迫于形势藏起了心思而已,此时受气氛感染,都纷纷加入为赵美人两人鼓劲儿的行列。
后来,竟然只剩孔茵茵和小吉子几人为莲花和方嫔打气了。
一边赢得精彩,喝彩的人却稀稀疏疏,只得几人拼命鼓掌叫好;一边输得难看,却有不少人鼓舞振奋,热火朝天。
一直连输,赵美人和周常在不淡定了,手上戴的手镯手串戒指已输光,腰间的配饰也开始摘了,她们都以为是对方放的水,心里暗暗着急,明里暗里让对方使全力。
赵美人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周妹妹,咱们也当全力以赴了,再输下去,咱们恐怕就没脸见人了。”声音比往日尖利了几分。
周常在抚了抚脸,也笑着回:“可不是,可别让衣裙都让方姐姐和莲姐姐赢了去。”
她们都是投壶的个中好手,从未输得这般难看,如今一局未赢,里子跟面子都挂不住。
两人皆笑称如何都得赢一次,一局不赢实在太丢人了,她们都确信对方听懂了话,也确定自己没有放水,可下一局结果还是一样。
眼看身上的首饰越来越少,两人渐渐失了往日的冷静,心火都玩起了,兼之周边人看她们越来越失望,加上局局都差一星半点,似乎点背了点而已,两人咬着牙继续玩,像赌徒一般,越输越想赢,总想着下一局莲花和方嫔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每赢一局,莲花便和身边的人欢呼一番,自有一番别样的热闹。
她捧着个肚子,数着金瓜子和彩头笑得合不拢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看得人窝火,围观的妃嫔恨不得亲自下场,将她那嚣张气焰打压下去。
有人看得难受,咬着牙小声说:“若是我,定然不会输得那般难看。也不知赵姐姐和周妹妹都输成这样了,为何还要每局让两分,若不是如此,场面也不会那么不好看,而有些人脸皮真厚,竟也心安理得受着让分……”只敢指桑骂槐,却不敢指名道姓。
旁边一人看不惯莲花的嚣张,听到后跟着忿忿道:“她不过是靠着方嫔娘娘和别人的厚道罢了,真不知有什么……”“可得意的”几个字不敢说完。
这两句话说出了众人的心声,有人灵机一动,按捺不住高声为赵美人和周常在仗义执言,说赵美人她们局局都让两分,实在有些不太公平了,恐怕胜之不武。
莲花得了实惠,她可不在意这些冷言冷语,瞧着众人反应,她眼珠子转了转,于是从善如流,笑眯眯地提议说:“确实如此,若不然美人和常在不必给我们让两分了,按正常公平的来即可。”
她抛了抛手里的金瓜子,晃了晃新得的彩头,接着道:“要不是有方嫔姐姐,单凭我定然赢不了这么多的,我这头回玩的半吊子晃荡水平,也就老天爷眷恋,运气好了些,估摸多玩个几局没了运气,兴许就能输光了。”
众人听得大为赞同,这莲美人总算有点自知之明!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一章 群雄争霸
不过在看到莲花手里的彩头,众人眼都热了,那可都是好东西啊,尤其周常在身上的东西,历来都是很好的,赵美人的也不逊色,今日为了万寿日,谁身上穿戴的都是最好的。
方嫔玩得兴起,闻言谦虚了几句,后直接拍板不必让分了,全力以赴才更尽兴。
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和莲花各有失误,总的来说她的失误比莲花少很多,但她的失误是不分时候的,而莲花的失误每次总是她们比分大时失误,等她们失误多时候,莲花险而又险地将比分拉平,她都隐隐在想莲花是不是故意的,可想想却觉得不大可能,遂不再想。
赵美人和周常在如释重负,她们早就不想再让分了,却拉不下脸面提出,闻言顺水推舟不再推让。
她们暗暗安慰自己先头是让分所以才输那么难看,这么一想,信心大增。
接下来,两人发了狠,都想着要下死手,能赢多少赢多少,将自己身上那些物件都给赢回来,想得是很好,可结局却并不如她们的意,除非她们那一局十六支箭全中,否则依旧是输多赢少。
到了后来,两人输急了,连头上的发簪都拔来当彩头下,越输越多,输得眼睛都红了,尤其是赵美人,她原本就没周常在家里那般富有,眼看心爱的首饰一件件没了,她连本来的目的差些都给忘了。
一边是士气高涨,越战越猛,方嫔玩的不亦乐乎,失误越来越少,莲花蔫儿坏的伺机而动,吊着人,给人希望,让人玩下去;
另一边输急了眼,被围观的人明里暗里嘲讽,越发失去冷静,越想赢越着急,就越投不中,莲花偶尔劝一两句,让她们要不别玩了吧,境地如此难看,赵美人和周常在自是不肯,差不多输个精光时,周常在率先从头脑发热中清醒过来,她看着莲花感觉不对劲了。
在她思索停顿之间,围观的妃嫔看得焦急又窝火,终于忍不住了,有人主动出来请缨,要灭灭莲花的嚣张气焰。
赵美人要拒绝时,周常在眼明手快地将人拉下来,说她们歇息一二也好,劝了几句,便让出了位置。她要印证心中的想法。
赵美人原是不肯,直至看见自己的宫女,头脑才清醒了几分,记起了原本的目的。
出来请缨的人又请了一人一同出战,一群人轰轰烈烈接着再战,却没想到结局比赵美人她们还惨淡,方嫔几乎每发必中,莲花划水划得十分高兴,八支箭丢进个三四支便能赢,嘴里夸赞方嫔的话不要钱一般洒出。
周常在无法肯定心中所想,但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看着莲花越发得意的表情,那些妃嫔灵机一动,当下指名只与莲花比,众人恍然醒悟,方嫔厉害,那与莲花一个人比不就好了?
这么一想,众人跃跃欲试,一个接一个地上场比试,很快打开了新的局面。
接下来是群雄争霸时刻,每个人都雄心勃勃地上阵,一番折腾后,莫名其妙地黯然离场。
和莲花一人比,她们的胜场的确比和方嫔在时比多,可不知怎的,她们每个人比着比着,身上的首饰是越来越少,每次想收手时候,一不小心就赢了一把,直到输光了身上的首饰才黯然下场。
比试的途中发生了两个小插曲,都不是什么惹人注意的插曲。
第一个小插曲,有个小宫女借口给莲花拿箭,想凑到莲花身边,被小青当场拦着,小吉子皮笑肉不笑地接过箭,将人赶走,三人从开始到现在,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莲花身边,有人故意开玩笑说这些奴才扫了兴致,让他们退下吧,无用,莲花压根不搭理。
第二个小插曲,有个妃嫔输不起,哭哭啼啼地不想把说好的彩头给莲花,说那是她最喜欢的簪子,是人群中不知谁怜悯她,借了一样东西给她解了围,让她替换了最心爱的物件,才没给小吉子收走。
折腾了一个上午,每个人上去前都野心勃勃,信心满满,却几乎都惨淡收场。
途中,在金瓜子赢光了后,莲花赢得实在不太好意思了,想留些余地,便连输了几局意思意思,接着想要喊停。
可众人哪里甘心,个个都开玩笑说她们好不容易要翻本了,莲美人是不是怕了,面上看着和风细雨的,言语之间却都是挤兑,明嘲暗讽只赢得起却输不起,行便宜之事云云,连方嫔都听恼了。
此刻的周常在却是看明白了,她心中惊异非常,在一旁看得清楚,许多次莲花都是险险地投进壶,像撞大运一般,没了方嫔后,莲花的确并非把把都赢,却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惹得众人更上头,完全收不了手。
若只赢光几人还能说是运气使然,但个个都赢得精光,就定然不是巧合了,更何况有那么多次险中,周常在忽然起了个念头:每一局都仿佛在莲花的掌控之下,输和赢甚至比分多少,都是莲花控制的。
念头一起,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这得多精通投壶才能随心随遇去控制,最关键的是还能让人看不出来,跟出老千似的,既让人感到希望玩下去,又能将人赢光,这手法……不正是宫外赌场里的手法吗?
她心里一凛,赶忙掩下神色,枉费她自诩聪明,却依旧着了道,先前身在迷雾之中看不清楚,抽身事外才勉强观出一二,整个后宫的人,竟都小瞧了莲美人!
她暗叹一声,莲美人都克制要收手了,这些人却不肯,还冷嘲热讽,只怕回头有得后悔的。
说回莲花,众人纷纷要求玩下去,且话说得不甚中听,她一听顿时心安理得了,这可是她们说的啊,不赢光她们,感觉都对不起自己呢。
她不再顾忌,张弛有度地开始下狠手,赢得那几个挤兑狠的妃嫔脸都白了,最后,众人个个都几乎输得精光,手上头上身上的首饰一件件都进了莲花的口袋,她们这才消停。
这一日成了许多人的噩梦,在未来的日子,后宫中再也没有人敢和莲花比投壶,有谁见过那么多五花八门险入壶中的投壶方式?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二章 有万岁爷好吃好喝地养着
她们见过!没有一百种也有八十种,箭哐当哐当在壶口转,看得人十分紧张,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每每以为会掉出来时,却神奇地进了壶口去,天知道那是运气还是碰巧,总之她们都输惨了,车轮战也没能占半分便宜,她们从不知一个双身子的人精力可以如此旺盛,现下都一并见识到了。
唉……
赵美人想起先前的事,心痛的不行,那些输掉的首饰件件都是她最好的,一想到以后再也不属于她了,她心如刀绞,后悔不已,可想到别的,她又安慰自己,钱财乃是身外物,也并非全无收获,应当是值了的吧……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故而莲花明晃晃当着众人的面瓜分金瓜子时,其他妃嫔眼睛直冒火,面色越来越难看。
说回现在,莲花给自己人发了一圈的金瓜子,露着一口小白牙,笑眯眯地扫向四周,发现其他妃嫔面色十分难看。
她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这可是大喜日子啊,怎能让她们丧着脸呢,于是想了想,忍着肉痛,又小小地抓出一小把金瓜子,抠搜地数了数,让小吉子给她们送去,美其名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与诸位姐妹同乐,嘴里说得好听,可分去的每个主子才得一颗金瓜子,与先头给方嫔他们分那大方的样子判若两人。
那些妃嫔面色不由更加难看了,她们是缺这一颗金瓜子的人吗?这莲美人究竟是会做人还是不会做人,奴才都比她们得的多,羞辱谁呢,气煞人也,更可恨的是,她们还得强露出笑容去道谢,还得含泪夸个几句。
苍天在上,她们真的很尽力了,尽力想与莲美人好好相处了,可实在太气人了,次次都被气得吐血啊,看看桌上那些首饰,殊不知那些珠钗环佩都是她们的心爱之物啊,为了今日,她们个个都拿出了平日舍不得带的首饰,没想到一着不慎,头脑发热了些……
莲花一一收下她们的谢,见众人有了笑模样,也不管那笑容多勉强多苍白,十分高兴,觉得自己真是不错,太大方了。
最后,她拎起袋子颠了颠,觉得有些少了,下意识将眼睛瞄向那些妃嫔手里拿着的金瓜子。
这一举动,让那些妃嫔个个都警惕起来,她们心中咯噔一下,心想送出去的不会又收回来吧?虽说不大可能,但以她们对莲花的了解,这是个不按常理出牌、不怎么在意脸面、十分奸猾、百无禁忌的主,也许还真干得出来,方才不就一点脸面不给她们,赢那么狠吗?当初那倒出去的茶不就又倒了回来吗?
她们忙将手里明晃晃的金瓜子收起来,这一趟输得一清二白,有颗小金瓜子聊表安慰也好,好抚慰那滴血的心。
莲花叹了口气,果然大方后就是无尽的遗憾啊,她将剩下的金瓜子连同袋子一块儿塞给孔茵茵:“小茵子,这是给你的,喏,拿着。”
孔茵茵原本见人人有份,唯独漏了自己,还有些失落,不过也仅仅是有些失落而已,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此时冷不丁被塞了半袋金瓜子,她顿时受宠若惊起来,连忙推辞:“莲姐姐,我……我什么也没做,什么功劳都没有,当不起当不起。”
剩下的金瓜子,起码有半袋,方嫔和莲花加上赏下去的众人,也不过是分了半袋多一点而已,剩下的大头全给了孔茵茵。
那些妃嫔齐刷刷看过去,有些要出宫的也都在里头了,她们看得眼都热了。
莲花不在意地道:“怎没有功劳,若不是有你鼓舞,我们都赢不了这么多,你问方姐姐是不是如此?”
方嫔心里高兴,觉得莲花怎么说怎么做都很合她心意,听到莲花问她意见,她更开心了,目含笑意地附和道:“正是如此,孔妹妹,你便拿着吧,我和莲妹妹在宫里头都有宫份,也不缺,图个喜庆吉利罢了,莲妹妹你说呢?”
“呃,这个,这个……”莲花眨了眨眼,这句话她有不同意见,银子嘛,当然是越多越好,而且她缺呀,很缺银子呀,她的那一大堆银子都给了皇帝给她家人“还债”……
不过嘛,当务之急是劝孔茵茵收下,她看得出来孔茵茵很拮据,于是昧着良心撒谎道:“方姐姐说的没错呢,你就拿着嘛。你后日不是要出宫了么,有点银子好傍身呀,我和方姐姐在宫里又不愁吃喝的。”
最后这话是事实,她没撒谎,她现在有万岁爷好吃好喝地养着,现下她花销很少了,而且她也分了一把金瓜子的,下一个宫份发放时,暂时够用了。
被这么多人看着,孔茵茵又是局促又是感动,却依旧推辞。
她小声地道:“两位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只是我心有不安,这么多金瓜子我不能要,听说出宫时,万岁爷会有赏下来的……”声音虽小,语气却十分坚决。
她心里盛满了感动,但知道这不是自己该得的,尽管出宫兴许就是永不相见,人家对她的好她会记住,不能拿人家的情分当成理所当然。
方嫔和莲花两人都听出了意思,方嫔眼含轻愁地望向莲花,念诗她可以,但劝人就不怎么擅长了。
莲花也愁了一下,瞄到那些首饰,她眼睛一亮:“哎呀,小茵子,也就给这点金瓜子给你而已,你瞧,那不是还有许多珠钗么?那些也能换银子,可比你这袋金瓜子值钱多了。”
她越说越高兴,其实她早已想好怎么拿这些没啥用的珠钗换银子了,先头一直不说,怕人警觉罢了,现下赢都赢了,也不怕说出来。
孔茵茵疑惑地看向那些珠钗首饰,这些换不了钱吧?她犹豫起来,还是想要推辞。
一旁的方嫔感动得都要哭了,莲妹妹实在太好了,为了帮孔妹妹,连这样蹩脚的理由都用了出来,她心中柔情大盛,柔柔地看向莲花,只觉得莲花又大方又善良,整个人在发光一般,怎么看怎么好,真不愧是她的知己啊。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三章 非要拿银子来
她这神情,看得小吉子一阵恶寒,心道这方嫔不会又想念酸诗和想哭吧?不过这回他料错了,方嫔一时高兴,都忘哭了。
其他妃嫔听到莲花要换银子这话,不免有些鄙夷,莲美人受宠是受宠,就是见识浅薄了点,她们这些首饰大多是宫中御制,可不是民间那些能买卖的,这么一想,她们心里好受了许多,可想到这些首饰往后就不是自己的了,心里又痛得泊泊淌血。
见孔茵茵还犹豫,莲花直接挑破自己的计策:“哎呀呀,小茵子,这些珠钗首饰我和方姐姐分,就不给你了,待会儿和其他姐妹们换了银子,你可别哭自己少。”
跟她们换银子?这是什么意思?还在心痛的妃嫔们,心中警铃大作,纷纷瞪大眼睛看向莲花。
众人皆不解地看着莲花,连方嫔也不解其意。
莲花没让她们等多久,下一刻她们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莲花让小吉子他们将桌子和椅子抬到人群中央,让小林子将珠钗首饰按原属于哪个妃嫔的一堆堆摆放好,都准备好后,她洋溢着大大的笑脸,喜气洋洋地对众人道:“姐妹们,这都是你们的心爱之物吧?”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明何意,竟是不敢轻易作答。
没人搭茬莲花也不甚在意,她拿起一块玉:“我瞧着这块玉佩,油光滑亮的,当是常常佩戴的,这是谁的呀?难道你舍得么?”
那玉佩所属的妃嫔,立即捂着心口痛得无法自己,这可是她祖传的玉佩,从宫外带来的,后日要出宫了,若是她父亲知道……都是她一时鬼迷了心窍,怎么会头脑发热出来参战呢。当时她真的觉得莲美人很弱,自己一定会赢的,而且莲美人放出的彩头太诱人了,若是赢了那就是自己的了……
莲花也坏,在赢了一堆首饰后,每一局开始前问方嫔哪个最贵最好,总拿出最好的来做彩头,诱人心痒痒的,后来嫌一件件赢太碍事,甚至一局就拿几件最好的彩头出来,对方只用拿相同的件数,成色不论,无论拿多么一般的东西做对局,她什么都应承,更让人上头了,都想以小博大。
莲花一看现下这妃嫔模样,那般心痛和不舍,不正是她要的么?
她拼命憋着高兴的笑,像个奸商一般,热情地替人着想道:“这位妹妹不用着急,这块玉佩瞧着可不便宜啊,我都十分喜爱呢,不过我不是那种夺人所爱之人,但怕妹妹心里不安,也不好直接还妹妹,这样吧,你拿点什么来与它换,其他姐妹有想换回来的都可。”
那妃嫔看见了希望,立即惊喜起来,满眼是光地问道:“拿什么来换?是什么都可以吗?您您您真是好人。”她往后再也不与别人说莲美人坏话了。
赵美人听到可以换回来,有些心动,却不知莲花是什么意思,又想到了什么事,她不由担心起来,很是矛盾。
大部分人听得云里雾里的,有聪明点的,这前后一联系,仿佛明白了什么,果然啊,下一刻:
“咳,那个,也不是什么都可以……”莲花不自在地清清嗓子,随即她伸出一手来,拇指和小指头搓了搓,眉飞色舞地暗示了暗示:“诸位姐妹们,定然不会让你们亏的,放心好了。”
她可精着呢,知道直接说卖银子不好,但她们非要拿银子来,她为了成全她们,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换,可不是买卖啊。
这下子,在场之人全都目瞪口呆,脑中被雷劈过一般满是焦土废墟,这莲美人真是百无禁忌,竟然拿她们的东西卖回去给她们!简直,简直令人发指,人神共愤,俗不可耐,她们的首饰是银子可以相提并论的吗?最要紧的是,人还没留下把柄!
方嫔惊讶地瞪大眼睛,用帕子一把捂着嘴,心道原来是这个换银子法啊,莲妹妹……真有才华,她怎没想到?
孔茵茵抬头,愣愣地看着莲花,满脑子都是原来这样也可以……
一旁的小吉子心中大赞,主子人才啊,先头虽提到换银子,但那不是正式的话,随时能找个说法糊弄,现下这番话可一点都没触犯宫规,还处处替他人着想,再好不过了。
他们三人是最了解莲花的人,早就明白了莲花要做什么,不仅不觉得有什么,还与有荣焉,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而十分赞成,赚钱嘛,不磕碜。
尤其是小青和小吉子,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在皇帝跟莲花因一支钗子闹翻的时候,一文钱恨不能掰成两文去花,所以他们深刻地体会到,银子可比这些不能损坏不能吃喝不能买卖的首饰重要,何况这些首饰被别人戴过了,给自家主子戴,膈应得慌,而且万一里面有什么害人的东西呢?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
有人小声道:“让我们拿银子买自己的东西,做梦。”这一句说出了众人的心声,面上虽不敢明说,却十分赞同。
她们有心想去告状,可贵妃不在,就算在也许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会跟莲花交恶,找德妃和皇帝告状,那简直是找死,崔兰儿就是下场!
一时之间,她们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方面舍不得心爱之物,不敢闹翻了,另一方面又不想莲花得逞,场面就这么僵持下来。
赵美人暗暗松了口气,强忍着心痛出声道:“莲妹妹,这都是你赢的彩头,宫里的姐妹都不是那无赖之人,我们愿赌服输,便是不换也不打紧……”在众人的热辣目光中渐渐噤声。
众人是不服气,但不代表她们不想要回自己的东西,而且里面的东西,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着!
周常在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以她对赵美人爱贪小便宜的了解,这话无论如何都不会出自她的口才是,刚没注意,如今才发现人的神色不大对,她暗暗思量起来。
“咦,大家都是这般想的么?”莲花狐疑地扫了一圈,她明明看大家不像啊,瞧瞧那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首饰,瞧瞧另一个都要哭了。
一边盯着人,她一边作势道:“那我都收走了?”
有人当即惊叫出声:“不!”
“那……”莲花拿眼觑她们。
众人又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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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四章 打个欠条也是可以的
见无人出来,连那个玉佩妃嫔也犹豫不决,莲花索性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小青立即放下靠枕,她舒服地靠下去,像个二世祖一般十分悠然自得,没得办法,这里方嫔位份最大,怜她怀有身孕来着,定要她坐,其他人也无法置喙。
莲花摇头晃脑满脸遗憾,百无聊赖地把手里的玉佩抛上抛下,又添一把火:“唉……原想着都是大家的心爱之物,也不好夺人所爱,不曾想原来对诸位姐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嘛,既然如此,我便带回去拿着玩儿吧。”
明明就很心动嘛,看能扛多久,嘿,这世上就没她莲花做不成的生意呀!
那个妃嫔心惊胆战地看着莲花的动作,生怕莲花接不稳,一不小心把玉佩给摔了。她这玉佩是宫外之物,便是损坏了对莲花也无大碍,当下她按捺不住了,立即上前要换回祖传玉佩。
只是,她为难地说:“莲美人,出来参宴,我未带银子……”
莲花眼睛一亮,面上笑容十分热忱,亲切地道:“哎呀,这位妹妹,这都是小事的嘛,无事,我都替大家考虑好了,打个欠条也是可以的,小林子你错字写得少,给写个条子,让这位妹妹画押……咳,摁手印。”
众人都惊呆了,这也可以?!她们终于明白了,为何搬桌子来时,莲花特意嘱咐把笔墨纸砚也搬来,原来如此!
形势不由人,有第一个换,便有第二个沉不住气的,尤其听到莲花说“这位妹妹这么着急换,定然是十分心爱之物了,其情可悯,少拿些来换也是可的”,言下之意越早换,代价越低,于是那些妃嫔纷纷坐不住,过来问询如何换。
很快,莲花将摊子支开了,让孔茵茵帮维持排队的秩序,让方嫔帮把关认首饰哪些贵,给排个优劣次序,她则坐在小林子身边定价收欠条,之所以不让方嫔定个价格,实在是因为方嫔吓了她一跳,听方嫔怎么说:
方嫔捏着一根发钗细细打量:“这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红珊瑚珠质地莹润,红而不媚,艳而不俗,乃顶级红珊瑚所做,做工又如此精美,如点睛之笔嵌入白玉之中,若是我没看错的话,是苏大家所做。”
那发钗所属的妃嫔与有荣焉,昂扬着头:“方嫔娘娘好见识,正是如此。”这可是她压箱底的宝贝。
莲花凑过来问一嘴:“很贵么?”
方嫔点点头:“贵在其次,这样的发钗可遇而不可求,极是难得,如此……”她思索了片刻,开口道:“莲妹妹,这支便用一千两来换如何?”
那妃嫔顿时两眼一翻,将晕未晕,捂着心口直喘气,一千两!这是要她命呢,钗子是值这么多没错,可要让她拿一千两换回自己的东西,她实在是心痛得要吐血,她为何要起贪念,玩那劳什子投壶啊,苍天啊!
莲花和小青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听得咋舌,莲花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一支发钗能换她族叔铺子里两千五百口锅,一万个陶罐子,果然啊,还是这些妃嫔有钱,当初卖名贵糕点的想法现下看是可行的呢,可惜万岁爷不愿意,唉……
不过一千两嘛,她咬着唇思索一瞬,这不义之财得见好就收,不能太贪,否则那便是结仇了,事情会闹大的。
打定主意后,莲花拦住想要往下写欠条的小林子,先是竖起大拇指夸道:“方姐姐好眼力,一眼就瞧出了这发钗价值千金。不过嘛……”
她看看那妃嫔,再看看周围的人,接着道:“我也不是贪诸位姐妹的东西,不过是为了让诸位姐妹安心罢了,虽说拿出的银…咳…东西越多,代表诚意越足,说明这物件越珍贵,可即便诸位姐妹们愿意,我又怎过意的去?如此,这钗子便按百中取一,十两作价吧。”
众妃嫔听莲花她说开头时候,眼中闪过怒火和鄙夷,不贪图她们的银子,怎欠条都说出来了!
接着听她说拿出的银子越多代表越珍贵时,她们心里又酸又痛,后妃平日闲着无事好攀比首饰衣裳,若是平日这么来论,她们巴不得自己的首饰越贵越好,能压过别人一头,可如今要往外掏,形同割肉啊!
等听到后面百中取一时,她们愣了愣,这岂不是千两的钗子才十两?这么算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不不不,实在太能接受了,比莲花把东西都收走好太多了。
有些人暗暗生了些念头,不知自己的珠钗在方嫔眼里值多少,甚至众人有些期待自己的首饰比别人贵个几分,好论个高低。
那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的主人闻言抖擞精神,喜极而泣,连连夸莲花人美心善。
方嫔掩嘴轻笑,道:“那是自然,莲妹妹视金钱如粪土,品德高尚,人最好不过了。”她双眼发亮,看莲花能融化一般,果然不愧是她的知己啊。
看的小吉子又一阵恶寒,话是好话,就是他受不了方嫔。
这话听得众妃嫔齐齐无言,视金钱如粪土之人会说出打欠条这样的话?呵!
莲花连连摆手谦虚地说:“哪里哪里,方姐姐过奖了,哈哈哈……”谦虚了两句忍不住笑出八颗整整齐齐的小白牙。
摊子就这么支棱了起来,莲花一副掌柜的模样,坐着数欠条,其余妃嫔含泪签下债条,那泪水极为复杂,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又有签下欠条的屈辱,又有莲花还算厚道要的银子不多的庆幸,于是莲花便这么光荣地成为了她们的债主。
赵美人心急如焚,眼睁睁看着那堆首饰一件件被换去,越来越少,却无可奈何,而她自己的首饰,却下定不了决心去换,毕竟她要做足姿态才可,否则不好交代。
也有一些不甘心的,她们只剩下点可怜的骨气了,就这么看着,不愿意换,想是想得好,可莲花下一句就让她们白了脸:
只见莲花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天色,感慨道:“时辰也不早了呢,等下正宴便要开始了,穿着太素恐怕不好,我也是念着诸位姐妹来不及重新梳妆了,才与诸位姐妹换的。”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五章 童叟无欺
这话一出,赵美人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这是迫于无奈换回来的,不是自己想的,当能交代了。
周常在在她身边,看得若有所思。
这样的大宴,穿着太素岂是不好那么简单,尤其是万寿宴,民间的百姓都自发在这一日穿着喜庆,若后宫里穿太素,尤其是她们头上手上腰间的首饰都被赢光了,光秃秃的,比治丧还素净,那便是大不敬。
而且妃嫔穿衣打扮都是根据首饰来搭配的,这个时辰压根不可能重新再回去折腾一身出来。
不想换的那些人顿时不淡定了,忍着屈辱的眼泪签下欠条,待看清欠条上的银子后,她们忽然又觉得其实没什么,都在她们的承受范围之内,莲美人虽然人不咋滴,但说“童叟无欺”便真的童叟无欺,三五两银子赎回一个簪子,十两银子赎回一个镯子,相比首饰的价值来说,真的只是毛毛雨,犹如黄金卖白菜价。
场面又重新活络起来,众人总算有了真心实意的笑颜,在得到首饰后,她们怕赶不及,迫不及待地当场穿戴上首饰。
投壶场一不小心变成了梳妆场子,赎回首饰的妃嫔,皆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甚至有人微微感激莲花,觉得莲花人其实还不错,说话算话,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对莲花的态度,倒是真心实意了许多。
对众人来说,这还真有些坏人做了好事,让她们立即改观了的感觉。
莲花喜气洋洋地数着一沓欠条,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哎呀,等万寿后,便派胖丫带着星辰殿的小太监们上门讨债去,一个是齐嬷嬷的人,一个是万岁爷的人,谁敢抗拒!
“主子,还剩下赵美人和周常在的首饰,还有一支簪子。”小林子脸上挂着腼腆的笑意,看了一眼桌上的剩余的东西道。
他觉得跟着主子才没多久,就体会到了前头十多年都没体会过的事,总有新奇体验,他连着写了十来张欠条,得了主子大大的夸,夸他记性好,都没错,小吉哥还凑趣说他是林管家。
莲花抽空瞧了一眼,还剩两套首饰和一支喜鹊登枝梅花黑檀木发簪,她十分大方地大手一挥:“哎呀,是赵美人和周常在的么,不必换,直接还与她们好了。”
刚上前来的周常在,连忙推辞,赵美人迟疑了两分,见周常在推辞,也出言推辞。
莲花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你们就别和我客气啦,若没有你们,我也赢不了那么多呀。”
其他簪回头饰的妃嫔,立即惊疑不定地看向赵周二人,难不成这是局?由赵美人和周常在做的引君入瓮局?
这话说的实在太引人误会了,周常在一听不得了,当即笑着解释:“那是莲姐姐你的本事,我们差些连衣裙都输给了你呢。”态度坦坦荡荡,顿时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赵美人也跟着道:“本就是为了凑个趣,因着莲妹妹,我们玩得很是尽兴,又怎好意思让莲妹妹将彩头还与我们?”话虽是这么说,可表情却已然心动。
莲花一听:“那成,小林子,给赵美人打个欠条。”
赵美人:“?”
“是,主子,那周常在的写不写?”
莲花奇异道:“不写呀,她方才没再拒了,那不就是接受了么?”说完莲花开始默算这一沓欠条大概多少银子。
赵美人:“……”面色顿时黑了起来!她就那么一说,一般人不推个几遍后才收下吗,显得清高,不那么急迫,怎么到莲美人这里,却多此一举了!
“哦哦,好的,主子。”小林子得到命令,洋洋洒洒地开始写欠条,他和莲花两人丝毫没注意到赵美人越来越黑的脸。
周常在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莲美人真真是个妙人,以前她怎没发觉呢?
顾忌着旁边赵美人的脸色,周常在连忙拿帕子掩着嘴假装咳嗽掩饰几分,此时她的心里竟升起几分爽快,也不再推辞,故意没看赵美人,直接让婢女接过小青递过来的首饰,对莲花道了谢。
赵美人面色更加难看了。
小吉子恭立在一旁,心下不由鄙夷,不是人人都能得主子优待的,像孔茵茵这样的是个例,一般人主子才懒得费心去揣测,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拉倒,不时兴推来推去那一套。
方嫔看向莲花的目光更柔和了,这样不矫揉造作的人,可是她的莲妹妹呢。
她道:“莲妹妹在做什么?可要姐姐帮你?”
莲花也不客气,将手里的半沓欠条分出来:“方姐姐,帮我算算多少银子,两人算快些。”正宴快开始了,早算完早好。
方嫔很是开心地算了起来,金喜在一旁暗暗腹诽,她的主子以前最不喜这些阿堵物了,嫌粗俗不雅,没想到半日就被莲主子给掰了回来,若是能将性子也掰一掰,那就更好了……
小林子这边,一板一眼地很快把欠条打好,赵美人黑着脸让身边的宫女将首饰拿回来,替自己重新戴上。
最后,还剩一支喜鹊登枝梅花黑檀木发簪,小林子问:“主子,这簪子没人要,怎么办?”
这支发簪正是先头哭哭啼啼不愿意把说好的彩头给莲花的妃嫔留下的,这是别人借她的彩头,她自然不肯付出代价赎回来。
一旁的赵美人眼神闪了闪,心头发慌地跳了起来,刚刚的气竟是没了。
莲花数好了票子,心情舒畅,看了一眼那簪子,又摸了两把手里的票子,直接塞给小吉子:“我瞧瞧。”站起来正要拿起那簪子看看。
赵美人心立时跳到了嗓子眼。
周常在弄好了发髻,在一旁忽然出声:“莲姐姐,正宴似要开始了。”
“嗯?”莲花竖起耳朵听了听:“好像是。”
她听到了千秋殿里传来德妃的声音,立即转移了注意力,兴冲冲招呼众人收工:“方姐姐,小茵子,咱们走,今日正宴有不少好吃的。”
什么无相神汤、开水白菜、佛跳墙、神仙猪、糯米八宝鸭等等都有,好多个菜呢,好些菜都特别费功夫,都可实惠了,配上她给御膳房设计的锅子,菜都能保着温,这些是徐德妃先头来时候与她提的,她很是期待。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六章 小林子:我好似见过那发簪
方嫔轻柔地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欠条同样递给小吉子,还对他特别友好地笑了笑,惹得小吉子鸡皮疙瘩满地掉。
说走就走,莲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千秋殿出发,临走前,小林子挠了挠头:“主子,这簪子怎么办?”
莲花瞅了眼,也有些决断不了,她转头一眼就看见了偷看她的赵美人,灵机一动,直接道:“便送赵美人吧。”本来不收人银子的,人家非得让她打欠条,那送点什么总是应当的,买卖搭点货,下次好再来嘛。
赵美人面色微变,连忙强笑着推拒,可已经来不及了,莲花带着人热热闹闹地走了,小林子拿起发簪直接塞给她的宫女,也快步跟着走了。
“美人,这支发簪……”宫女眼神闪了闪,将手里的发簪呈上。
赵美人慌张地一挥手,如待洪水猛兽,直接将发簪打落:“拿走,莫碰我。”这支发簪女子不能碰,薄薄一层黑檀木,里面包裹的东西若女子接触多了,会中毒,整个人虚弱下去,气血亏空而亡,这点她再清楚不过。
“赵姐姐这是怎么了?”周常在眼眸中的嘲讽一闪而逝,面上关切地道。
赵美人知道自己反应过大了,调整了一下表情,重新换上笑颜,解释了两句:“莲妹妹赢过去的彩头,诸位姐妹都拿银子来赎回,我怎好例外贪这些便宜,何况这黑檀木簪子也不是我的。”
一句话意有所指,指周常在贪便宜,把周常在给讽刺了,又强调了发簪不是她的。
周常在眼神冰冷了几分,没有接话,而是淡淡地道:“德妃娘娘来了,咱们也走吧。”过去无论喂多少东西给赵美人,都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话毕,也不等赵美人,施施然带着宫女朝千秋殿而去,一路上都是三三两两往千秋殿去的妃嫔。
赵美人敦厚的脸竟有了几分冷色,随即吩咐宫女将发簪收起来,兜兜转转了一圈,没想到发簪还是回到了自己手里,莲美人运气可真好啊。
她苦笑一声,她也不想的,只是……唉。
很快,投壶处便冷清了起来,转而变成了千秋殿热闹。
路上,小林子挠挠头跟上小吉子,想了想,小声道:“小吉哥,那支喜鹊登枝梅花黑檀木发簪,我先头好似见过。”
小吉子一愣,悄声细问了几句,原来贵妃来的时候,小林子隐约见过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彩琴戴过,当时他们都低着头,小林子也不大确定,只是在贵妃走时无意间抬头瞥了一眼,当时离得不近,又没特意去看,一般人都注意不到,得亏小林子过目不忘,看那簪子看久了,在记忆中搜寻,才寻出了这个印象。
小吉子眼神一寒,心念急转之间已然是想到了什么,难怪那簪子没人要,难怪谁也不知道那簪子属于谁的,只知道有人借给那妃嫔的,但究竟是谁借的,连那妃嫔也不知道,当时以为是簪子太普通,没人想赎回,现下全想通了,只怕那簪子有很大的问题!
他后背直冒冷汗,难怪齐嬷嬷要千叮咛万嘱咐,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都差点着了道,简直防不胜防。
可惜那簪子送了人,离了眼前,不知是做了什么手脚,人家有备而来,便是回去只怕也发现不了什么端倪,且仅有小林子的模糊印象,空口无凭,否则定要下手之人吃不了兜着走,以他猜测,十有八九是薛贵妃派人下的手,真是害主子之心不死。
小吉子眼神里露出几分凶狠来,低声嘱咐几人要小心戒备,发现什么不对的,哪怕不合规矩,也一定要阻止,前头和方嫔说话的莲花,见他们咬耳朵,便让方嫔先走,拉着三人到角落里,凑一起咬耳朵。
听到几人为了保护她操碎了心,莲花露出一抹凶光:“哪个狗崽子敢欺负你们,便是和我过不去,和我过不去,那便是和……咳咳……过不去,哼!”咳咳是指万岁爷,现下人多眼杂,不好拉出来溜。
几人心里底气大增,小吉子想了想,将簪子的事儿低声禀报给莲花,道幸亏小林子记性好,真是好险啊。
莲花一听,高兴极了,连连夸小林子记性不错,平日虽不太能干,但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当初错怪他白吃粮食了,小青在一旁也附和夸小林子立功了,还有如今烧火越来越像一回事了,惹得小林子又腼腆又高兴,虎牙都笑出来了。
小吉子看愣了,这走向不对啊,都有人害到头上来了,怎么还高兴得出来,不应当讨论讨论此事,将注意力放到这上头吗……
他在一旁欲言又止,终于寻了个时机,问出了心中想法,若是那些妃嫔不赎回首饰怎么办,那他们带回去,不就中招了?
“唉……那便只能做个好人,还与她们了。”莲花惆怅道,她要也没用,回去又占地,还很遭恨。
几人愣了:“那主子先头为何与她们对局?”
“不和她们玩,她们像前头一般缠着我,我怎赢金瓜子?何况和她们玩,金瓜子也赢得快呀!”若不是如此,还不知得墨迹多久呢,现下也赢不完那些金瓜子。
“哦……”原来这么简单,几人恍然大悟,可是还是不对:“主子,你不是早想好了让她们拿银子来换的?”以他们对自家主子的了解,这才是她玩得那么高兴的缘故吧。
“啊,哈哈,你们怎知道的?哎呀,我是想好来着,可她们大多不喜欢我,若是很有骨气的不肯换,那我也没招儿呀,只好学贵妃做个好人了,唉。”
听到这里,小吉子不由腹诽,他可完全看不出来自家主子像没招的模样,从对局开始,把所有人拉下水,刺激得那些妃嫔上头不已,后面让人拿银子赎回首饰时一会儿一个招数,招招见血,让那些妃嫔不得不忍痛认了,事后竟然还认主子的好,他看得清清楚楚,大感神奇。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七章 憨在表里,贼在内里
嘿,不过这也没法子啊,谁让自家主子瞧着面嫩得很,憨憨的,一副心思单纯的模样,也是那些妃嫔小瞧了自家主子,都想上来欺负一把,自家主子已经很厚道了,若情况反过来,那些人将主子的东西赢过去,会那么轻易便还给主子吗,不见得吧,所以还是主子好。
小吉子想了想,还得郑重提醒,他压低嗓门道:“主子,看来那位还是不肯消停,今日还得多加当心才是。”话说的较隐晦,但几人都知道指的是贵妃,和梅花簪子的事。
莲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她的看法和小吉子一样,梅花簪子跟贵妃脱不了干系,也不知道她哪就招惹贵妃了,什么仇什么恨呐,每一次都明里暗里的招惹她,可别惹她生气了,要真惹她生气了,她就……呃,美人揍贵妃,好像不大好啊……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不过,莲花摸着下巴想了想:“赵美人也不大对。”先头没多想,现下顺着去想,就能发现一些端倪。
“啊?”几人惊愕,这话怎么说,他们完全看不出来。
莲花理由很充分:“是她提议要投壶的呀,她明明就很抠门,却很大方的头一局就下个羊脂白玉镯勾我,生怕我不玩,又多下一个彩头,前几局还故意投不中呢,我和她又不熟的,上回闹得也不好看,她这般若不是有头疾便是想做些什么。”
意思是不是脑子有病,那便是想做坏事别有目的。
待她的人是不是真心的,是友善还是敌意,莲花最是敏感了,她很少看面上功夫,只从实惠上去看人,便是方嫔,她也并非一开始就接受的,在感受到方嫔敌意消失且对她真心实意后,她才渐渐认同,肯叫人一声方姐姐。
像赵美人这样的,虽表面看着敦厚话说得漂亮,但前头的每一次接触都隐隐帮着贵妃针对她,莲花根本不可能信任,又怎能让她放松戒备,不深思则以,一深思便全是破绽,一举一动都暗含目的。
几人恍然大悟,越想越觉得是,这些细节他们身在局中竟然瞧不清楚。
小吉子感慨:“还是主子眼明心亮啊。”憨在表里,贼在内里啊。这最后一句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否则非得一顿好打不可。
莲花得意洋洋,嘚瑟地道:“那是自然。”想坑她,没门儿!
小林子脑子灵光了一下,忽然插嘴:“主子是故意赢得赵美人要哭的吗?”他看的真真的,赵美人眼睛都输红了,很多妃嫔眼睛也红了。
“啊,这个……”莲花有些为难,她不知要不要认,赢肯定是故意的,否则怎么坑银子?
小青也跟着补一句:“也是故意让她打欠条的么?”主子明明看出了赵美人抠门,却还打欠条,应当是故意的。
“呃,那个……”莲花皱眉,认了会不会影响她的形象?
小吉子加一句:“更是故意将那有问题的簪子送她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战略上恶心死人?
“哎呀哎呀……”莲花脸皱起来,说得她好坏哟,这个不能认吧?
几人竖起大拇指,齐声总结道:“主子英明啊!”
“啊?”莲花一愣,接着眉开眼笑哈哈大笑:“哪里哪里……”她在小的们心中是英明的,那就认了吧!
她红光满面地连连表示:“出门在外要谦虚,回去再夸,哈哈哈……”
惹得几人不由跟着笑起来。
除了坑银子的事,其他事莲花其实没想那么多,她当时不过凭着直觉罢了,那么想就那么干了,赵美人缠着她投壶,她其实不高兴,她不高兴就想让人也不高兴,既然赵美人那么“大方”,她便让人大方一些好了。
让赵美人打欠条的事,她都说不要了,也是因为赵美人和周常在,她才赢那么多银子,礼尚往来,应该的嘛。
可都两次说不要她们打欠条,赵美人还推拒,她又不擅长这个,先头因为劝孔茵茵收下金瓜子已经费劲心思绞尽脑汁了,又着急数欠条上的银子,哪有空再劝她收下呀,就这么的应下了。
至于那支黑檀木簪子的事,纯属歪打正着,她当时正好瞧见赵美人偷眼看她,表情很怪异,一个顺手就送过去了,压根没多想。
“妹妹,你们怎在外头还不进来?”
几人齐齐看去,便见德妃在千秋殿广场之上笑吟吟地对着他们笑。
“姐姐!”莲花高兴地叫起来,还是看德妃亲切啊,她招呼左右:“走,吃席咯!”
万寿日正宴,开宴!
前朝太极殿推杯换盏,皇帝坐于上首起杯祝了几句后将酒一饮而尽,让王公百官尽兴自便,大殿之上顿时热闹起来,大臣都摸清了皇帝平日里严肃,但在宴会上脾气要好得多,从来都不多管臣子如何如何,是最好说话的时候。
于是以徐虎为代表的这些兵头子,在这时候总肆意地很,串来串去的敬酒,依着惯例,他们照旧先给皇帝敬酒一轮,一个个牛高马大手长脚长的兵头,排着队挨个地想上前敬酒,一人敬一杯。
皇帝也给面儿,前头敬酒的几人,全都喝了,几杯下肚已是微醺,瞥了眼排成一队整整齐齐的兵头,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徐虎。
知被看穿,徐虎顿时心虚了,他从未见过皇帝醉酒的模样,无论何宴都冷静自恃,最多也就耳根子红了点,也怪这些日子他待在将军府憋坏了,听从了有人怂恿灌醉皇帝的馊主意,放肆了些,没想到一眼被看穿。
他赶紧呵斥众人散开,高声道今日万寿,定要和诸位大人喝个痛快,喝个高兴,喝个不醉不归,将人驱散后,和皇帝赔笑了几句,麻利地溜了。
皇帝失笑,转头看见范公等一群老头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暗叹一声,该来的还是来啊。
他举杯敬了一杯,说了几句倚重的话,一群老头子麻溜地起身谢恩,感动地直抹眼泪,嘴里说着家国昌盛国泰民安天下大治的吉利话,从嘴里滚过来又滚过去,说的老怀欣慰。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八章 戳心窝扎肺管
说了一通后,以范公太傅为代表的老头子,加上皇室宗亲那些老头子,接着按往年惯例,开始忆往昔,每人平摊,一人说一小段,都是说惯了的。
从开国皇帝高祖开始讲起,讲前朝内有苛政暴政弄得民不聊生,外有鞑靼虎视眈眈出兵攻打中原,前朝暴君弃百姓而逃,彼时天下大乱,幸而高祖不顾安危挺身而出,力挽狂澜,驱鞑靼,安民心,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一通讲下来,这群老头子最后总以打江山不易,治理江山更不易结尾,饱含殷殷相劝之意,以警戒天子。
每当这时皇帝总要郑重地表示一番,表明听进去了,定会不负先祖所望,还要感谢嘉勉诸公一番。
范公太傅等老头子这才身心舒坦地坐下,不忘将那杯敬的酒饮下,这帮老头子这时才开始说话吃菜,微微颤颤地互相敬酒,德高望重的皇族宗亲有不少老掉牙的人,张着缺着门牙漏风的嘴满足地嘬着酒,时不时搭个几句话,倒也和谐相恰。
那帮兵头被徐虎驱散之后,互相看了几眼,眼里闪烁着熊熊的光芒,目光所及,无一文臣敢接触他们的视线,都假装几人聚一起谈论时事意趣,不过不打紧,武将天生脸皮就厚,他们盯上各自的目标后,立即朝着目标所在走去,凑在边上听几句,便很自然地接上话题。
“……前些日子下官得了一副草书,实乃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每日品鉴皆有不同所感,好字,好字啊。”
“可是草书大家柳公的字?”
“倒也不是,柳公之字可遇而不可求,下官没那福气,至今未得一睹真容,更遑论得一副了,唉。”
武将一听,这题他会,连忙出声:“吴大人,你生了一对肥大招风耳,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咋能说没福气,不就是那什么公的字?我见过!”
几人一惊,叫吴大人的强忍着不适,急急问:“在哪见过?”
武将举着酒杯:“那字长得跟鬼画符似的,不提也罢,莫谈那些扫兴之事,来来来,喝酒喝酒!”
他才不会说是从万岁爷那里见的,为了扫盲,大将军打了鸡血似的从万岁爷那里求回不少字帖,其中就有一幅临摹那什么公的字,大将军每每用这幅字激励他们读书认字,说有些人字写得连他娘都不认识,却还是被天下推崇,为什么?就是因为人家识字多,有文化,勉励他们好好认字。
几个文臣为了知道武将从哪见过柳公的字,不得不忍耐着,被武将一杯又一杯灌了不少酒,这不过太极殿一隅罢了,很快,殿上的各个角落,那帮朝会上爱引经据典的朝臣就被兵头给包围了。
他们专挑那些爱啰嗦的文臣下手,没有办法,他们这些兵头嘴笨,平日在朝会上又不能说粗话骂娘,按文绉绉的来他们吵架又吵不过这些文臣,只能趁着这种机会伺机灌酒,找回点利息,咬文嚼字他们不行,但喝酒他们在行啊!
在武将兵头子的带动之下,文臣也越来越放开了,喝的面红耳赤,太极殿上热闹的摊子就这般铺开了,文臣武将掺和一起不分家,热热闹闹地拼酒,看得皇帝龙心大悦。
徐虎带着几个兵头早盯上了薛平,此时徐虎正搂着薛平的肩膀感动地称兄道弟:“……薛老哥啊,大义啊,老弟谁都不服就服你,冲你辞去爵位这份魄力,老弟就得称你一声哥,来来来,喝!”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酒,还晃给薛平看。
薛平极力忍耐着这些戳心窝扎肺管的话,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敢当不敢当……”用嘴轻轻碰了碰酒杯,算是了事。
上过一回当,他绝不会上第二回当,想把他灌醉,白日做梦!
如今的薛平宛若在炼狱中煎熬一般,只想早早返回薛家,但这样的大宴,他根本不能告病早退,他心急如焚,这样的危急关头,徐虎一来他就防备上了,奈何冷言冷语依旧挡不住徐虎的热情,他没法子,又挣脱不开徐虎,只能任由人搂着,但无论徐虎怎么说,他都不肯多喝一口酒,就怕喝醉误事。
薛平知大势已去后,立即就想好了回去要做之事,等回去要当先给薛长贵带信,带着他的三儿子有多远走多远,保留一丝血脉,再让人给在外头的薛家子弟写信,千万不要回京中,能保一个是一个,也算他族长的一份心力了。
旁边的兵头挤过来,拉着薛平空着的手:“薛大人,你真是深明大义,昨日你辞去爵位那会儿,看万岁爷怎么都不准,可把我们给着急的,就怕薛大人辞不去啊……”
徐虎虎目一瞪,训斥道:“怎么说话的?盼着薛大人好都来不及,怎怕他辞不去?”
鬼话连篇!薛平嘴角冷笑,谁说武将老实忠厚,现下不就在说反话?他就不信徐虎看不出来德妃被陷害有他的手笔!
那兵头发觉说得有歧义,憨厚地解释:“大将军,您是不知道,薛大人高风亮节,他辞爵是真心实意的,当时辞不去,薛大人都要急哭了,我们那不是想让薛大人高兴吗,若是辞不去,他不知得多难受,我们就是盼着他好,看不过去才帮了他一把,得亏没有侮辱薛大人的命根子啊。”
另一个兵头跟着附和:“对啊,我们是冒着被万岁爷恼的险帮薛大人的啊。”
徐虎眉目舒展开来,想想不对,又训斥道:“那是幸不辱命,不是侮辱命根子,读书不精,喝!”
“是!”兵头十分干脆,仰头一饮而尽。
“好。”徐虎满意地赞道,将薛平搂紧了几分,豪爽地对着他说:“薛老哥,就冲帮了你这事,你得和我们喝一杯吧,来来来,喝!”
“喝喝喝!”
一群人咋咋呼呼地拱着薛平喝酒,薛平摆不脱又甩不掉,面色越来越臭,但以徐虎为首的几人仿佛没看到一样,什么话戳心窝就说什么。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九章 莲美人怎好例外
譬如他们交口称赞薛平是大功臣啊,揭发和铲除奸佞功不可没,譬如德妃含冤得以昭雪,除了万岁爷英明外,也有薛平的一份功劳啊,云云,气得心如死灰的薛平,生机都恢复了几分,额头青筋凸起,目眦欲裂,偏偏发作不得。
这番景象看在旁人眼里,却有不同的意味。
冷冷清清的角落中,有几人冷笑连连,在心里翻来滚去骂了薛平千八百回,骂薛平不是好东西,和一群莽夫搅和一起,薄情寡义,恶毒地诅咒薛平不得好死,又盼望徐虎等人未来被薛平踩一脚。
他们情绪太激动,牵动了屁股上的挺杖伤,个个疼得龇牙咧嘴,臀部连忙起来几分,虚虚地坐着座位,不敢坐实了去,还得保持仪态风骨,个个累得慌。
他们突然惊觉那些被打了的武将活蹦乱跳的,顿时羡慕得不行,暗道还是武将皮糙肉厚屁股经打,挨了双倍打都没事,而他们这样的文弱臣子却成这副模样,又想起如今的形势,生出凄凉之感,不由喝起闷酒来,好好的一个万寿宴,在这个角落里被喝出了丧宴的味道。
其余臣子,时不时向上敬酒一番,皇帝喝得耳朵微红,依旧挡不住臣子的热情,不由苦笑,按这架势,只怕今日不好轻易脱身了,他的小妃嫔也不知如何了,菜合不合口味?玩得累不累?
太极殿之中,各有各的热闹。
千秋殿之内,也一派热闹的景象,与往年不同,今年贵妃话出奇的少,整个人冷淡得很,对谁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左手掩盖在宽大的袖子之下,右手端着酒杯自酌,她面前的菜动也未动。
徐德妃只好接过贵妃往日的重担,说了一番场面话,举杯齐祝了几句,接着担当起了调节气氛的任务。
众人摄于贵妃的威势起先不敢多言,徐德妃也不管上头的人如何不高兴,自顾自开话题道:“万岁爷皇恩浩荡,有些姐妹后日便要出宫了,此后一别不知今生可能相见,我在此先祝你们前程似锦。”
说完,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
无论高兴与不高兴,此时即将出宫的人都伤感了几分,纷纷举杯表谢,殿中更添了几分沉闷。
德妃又道:“今日乃圣寿喜日,干喝酒甚是无趣,不若由我来抛砖引玉,讲些民间趣事与姐妹们一乐,也让快出宫的姐妹们提前温习出宫的日子。”
众人齐声应好。
军中女子本就豪爽,不拘小节,开始殿中气氛有些沉闷,在德妃讲了几件有趣的军中小事后,顿时热闹起来,大多妃嫔原先生活在闺阁之中,后又进宫来,从不知女子还能过那样的日子,尤其那些即将出宫的,不由向往了几分,连连追问。
德妃照例是要坐莲花旁边的,方嫔也想,只是她没那个魄力,在贵妃冷漠的目光下,只好哀哀切切地作罢。
见莲花也一脸向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德妃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又挑了几件趣事讲了起来,在她的带动之下,众多妃嫔纷纷开始讲起了以前的趣事,其乐融融,欢声笑语,讨论得极为热烈。
这种场面,倒显得薛贵妃格格不入,她的面容不由更加冷漠起来,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底下的妃嫔摸不清她的态度,有人小心与她搭话却是碰了避,越加无人敢扰她,只德妃不怕死地时不时问她几句意见,她不是冷笑便是淡淡的“嗯”一声,不置可否。
这一顿是莲花在所有宫宴里吃得最好的一顿,每个菜仿佛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吃得一脸餍足,此时的她,充分发挥了食不言的精神,吃着美味,听着耳边的众妃嫔说的“趣事”,砸巴不出什么有趣之处来,只在德妃问她时候搭腔个几句,其余时候都一脸满足地品尝着温热鲜美的膳食。
若有人细看就不难发现,莲花那桌菜样式虽和其余人等是一样的,可其中却有区别,这是德妃专门给莲花开的小灶,让人在华英殿小厨房单独做,由专人做专人送专人盯着,华英殿的人从头跟着,一点也没有假手于人,甚至用之前还用银针试毒了一遍,看得贵妃都忍不住出言讽刺。
德妃见她吃得高兴,十分窝心,她妹妹就是招人疼,她头一次办宴会就如此给她面子,瞧瞧其他人跟小鸟啄食一般吃个几口就放了筷子,再瞧瞧她妹妹多么喜庆,连吃了两碗饭都没有停嘴的势头,桌上的菜挨个吃了个干净,瞧着就香,德妃暗自庆幸,幸好每一份菜量不大,不然要把人撑住了。
看莲花吃饭香,德妃自己吃得也香了几分,谁与莲花说话,她都帮挡下去,让莲花专心吃。
上首的贵妃喝得微醺,看着下面的莲花,毫不掩饰地厌恶,此时话题正到每个妃嫔讲一件小时的趣事,见德妃再一次替莲花挡了,她握着酒杯冷声出言:“德妃,众姐妹都参与了,莲美人怎好例外,不如让她也亲自来讲一讲吧。”
德妃抬头看去,英眉挑起:“娘娘可是头疾发作,瞧不清莲美人正在用膳?嘴含膳食切莫当众口若悬河,免唾食四溢,此乃宫规所写,娘娘往日掌管后宫,不会不知道吧?”
贵妃手中转着酒杯,冷眼看来:“本宫还以为德妃不知尊卑也从不看宫规呢?有需时便提起,无用时便弃之,呵,德妃真真是好样的,后宫之表率啊,难怪与你交好之人有恃无恐。”
一句话既讽刺了德妃无视尊卑和宫规,也讽刺了莲花有恃无恐。
殿中安静下来,众人都没见过贵妃这么刻薄的话,都吃了一惊,她们见到的贵妃大多是和善却充满不可侵犯的威仪,无论何时都从容不迫,便是斥责人也依旧优雅,不会撕破脸,很多人还是头一回见到贵妃这样子。
德妃缓缓笑起,满身的肃杀之气蔓延开来:“多谢贵妃娘娘夸奖,世人大多敬仰有德之人,嫔妾自也不例外,若是一人金玉其外却藏着一副蛇蝎心肠,便如贵妃娘娘这般尊贵的身份,嫔妾亦不屑之。”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章 恃宠而骄
殿中气氛剑拔弩张,其余无关妃嫔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纷纷低头看着面前的菜肴不敢做声,知贵妃和德妃不和,但在这种大宴上你来我往明嘲暗讽的,还是头一回。
唯一不受影响的,是还在吃东西的莲花,她正夹着一块鲍鱼塞进嘴里,吃得满口香。
贵妃一双丹凤利眼直直盯着德妃,眼角余光却见那人还在吃,她气涌上心肺,将矛头转移:“好得很,本宫从不知德妃如此能言会道,也罢。只是不知一个小小美人为何敢藐视阖宫姐妹,让众人皆等她一人,她却还在用膳毫不自知,可真真够金贵的,莫不是恃宠而骄?”
咦,这是在说她吗?莲花左右看看,发现确实只有她一人在吃饭,其他人像在数饭粒一般都低着头。
德妃勃然大怒正想说话,莲花拉了拉她的袖子,德妃望过去,就见莲花嘴里还鼓鼓的吃着东西,似有话要说,她忍耐下来。
莲花笑眯眯的对着贵妃微微点头示意,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表示吃完这口再讲话。
贵妃见到这副笑脸便一阵气赌,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啪”地放在桌上:“倒酒。”她身边的宫娥身子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开始倒酒,唯恐触怒了她。
众人皆看向莲花,等着她说话,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莲花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嚼啊嚼,她吃了多久,众人就看了多久,在贵妃不耐烦之际,她总算将嘴里膳食全部咽下,笑眯眯开口:“贵妃娘娘别误会,我也不是有意吃这般久的呢,只是齐嬷嬷说让我细嚼慢咽的,万岁爷也深以为然,我不敢不从。贵妃娘娘不要生气,生气催人老哦,这可是御医说的,你现下就……,咦……”
说着她似发现了什么,朝着贵妃细细打量,贵妃那件华丽的外袍上,那是……
众人也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贵妃一下怒火中烧,只觉得那些目光十分冒犯,她本就争强好胜的性子,从不在人前显露疲态,为了掩饰眼底的淤青和面上的憔悴之色,她出门前细细上了妆容,回去后又补了一次妆容,唯恐让人看出。
丹凤眼威仪地向下扫去,目光所及几乎所有人垂下头去,只除了莲花和德妃,这两人她自动忽略。
见威仪尚在,贵妃心气稍顺。
莲花看清后,想了想,还是好心提醒:“娘娘,那个……”
贵妃面色十分不善,端起酒杯重重地放到桌上,毫不客气地命令道:“休得顾左右而言他,你既已用完,那便开始吧。”
连当初在华英殿外与德妃争夺后宫管理之权,贵妃都游刃有余隐占上风,若不是齐嬷嬷到来,她未必会输,那些被当场定罪的人也会被释放,但每每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莲花,她总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儿使不上,次次都有种被牵着走的感觉,她的脾气格外压制不住。
此时她深知这一点,干脆不让莲花顺着多说,就怕对方百无禁忌,点破自己哪处不妥,尤其是容颜憔悴之事,自己丢个大丑被气个半死不说,敌人还好好的。
“哦……”莲花十分遗憾,她的眼神很不错,不光看到了贵妃憔悴的容颜,也看到了不知哪来的虫子落到贵妃衣衫上,衣袍太艳丽了,那虫子又不大起眼,不好认,那虫子蠕动着,爬呀爬,爬爬又停停,再爬呀爬……
她还想给贵妃说一说呢,既然不要,那便算了。
她面色惆怅了几分,拉住想为她说话的德妃,起身轻轻福了福:“好吧,遵贵妃娘娘的命。”
重新坐下,见德妃面色很冷,似是为贵妃刚刚给她扣帽子、对她呼之则来的态度给气到了,她赶忙安抚地拉拉德妃的袖子,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德妃顿时惊疑不定地顺着她说的望去,待看清楚了,不由目瞪口呆,随即忍俊不禁地别过脸去,闷闷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引来一众目光。
她认出来了,那是蝇蛆,蝇子幼虫,成蛆越冬,为了来年春日的清净,每年冬日尚宫局这时候都会到处消杀幼虫的,因此这些幼虫跑了出来。
却也不知这幼虫怎的被贵妃给沾上了,偏偏贵妃今日穿着一身鲜艳华丽的牡丹织锦缎,那虫不动时,像是长在牡丹花上一般,极不显眼。
她抱着肚子忍笑,忍得辛苦,但只要一想到贵妃前一刻高高在上摆着臭脸,下一刻若知道身上有虫子吓得花容失色的画面,她就忍俊不禁。
宫里的这些妃嫔,几乎个个都是娇花一般的人物,平日里最怕蛇虫鼠蚁了,看见便要大呼小叫一番,若知道身上爬了虫子,不定受多大惊吓,强势如贵妃也不例外,而且可能更甚。
莲花左右看看,见众人看她们的目光都透着不解和异样,贵妃操着杀人的目光,杀气越来越重,她连忙小声提醒:“姐姐,别笑了……”不过一虫子罢了,也不知姐姐为何反应那般大,她还吃过炸虫子呢,可好吃了。
终于,贵妃克制不住,怒喝道:“徐德妃,可是觉得本宫可笑?”两人视她于无物,每次宴会都私下搞这些小动作,那眼神看的她极为不舒服,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德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肚子,摆摆手:“没有,娘娘继续,先头不是让莲美人讲趣事?你们继续便好,不必管我。”
讲就讲吧,她妹妹不会吃亏便是,容她笑一会儿,至于贵妃,便是说了也不会感激她们,为了保持贵妃的风仪,还是不说也罢。
果然,她这么说后,贵妃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了莲花身上,她不知莲花跟德妃说了什么,引发这般大的反应,心里本能地觉得不对。
想到了什么,她低声问左右:“本宫观之如何?”
旁边的宫女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脸,又垂眸看地:“极美。”
还是不放心,她问另一宫女:“可有不妥之处?”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一章 说一道菜肴
那宫女也抬头迅速看了眼,立即摇了摇头:“甚好,一等一的好。”
贵妃心放回了肚子里,只要不是她妆容有瑕疵便可,德妃和莲美人就爱故弄玄虚。
在她询问左右的时刻,下头的莲花犯起了难,她小时候趣事那么多,可不知要说什么呀,而且方才听其他人说的趣事,不是这个捕蝶,便是那个采露,再是做女红做衣裳等等闺阁的玩意儿,最出格的不过是女先生上课捉弄同窗之事,都十分文静,以她看来,也就捉弄同窗有些意思。
而她小时候的事,件件都与她们不同,就如有次她呼朋唤友上大街玩耍,看见个小泼皮拦着个大姐姐,说了一堆怪话,便和同伴们悄悄给那小泼皮绊了个狗啃屎,这里的屎,是真的屎,这事不能说吧?嗯,应当不能的。
又如她跟她娘亲去佃户家,撞见一头大白鹅歪头歪脑地朝她走来,好像想咬她,便拿绳子套了大白鹅的长脖子,遛着大白鹅转,走哪带哪,后来佃户家伯伯想送大白鹅给她,她也想要,但娘亲不许,这事不能说吧?应当不能,毕竟是强鹅所难。
其余打狗、熏耗子、抓鱼、打贺家同窗等等等,这些都太闹腾了,有些格格不入啊,她最文静的事是去茶园学做茶,可这也不能说,祖传秘方得保密。
她犯难地抬头看了一眼贵妃,发觉那虫子已蠕动到了胸口之上,再努努力就能爬到脖子了,她忽然想起了一件文静之事,那便是做菜呀,多文静啊,正好说一道应景的炸虫子!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一句句斟酌着实话实说:
“我小时过得甚是无趣!”她听她们的趣事觉得无趣,大抵她的趣事她们也觉得无趣的吧?
这是开始找借口了?贵妃眯起眼来,眸中暗芒涌动。
“也没什么可说了。”她实在是不好说、不能说,没什么文静的事。
这是不准备说?贵妃眼神越发危险。
“便与诸位姐妹说一道兴许都没吃过的香脆可口的金玉满堂吧!”她十分得意金玉满堂这个名字,白嫩嫩的蜂蛹炸得金黄酥脆,与其他几种虫子齐聚一碟,金黄中带白玉,白玉中带金黄,就是金玉满堂啦。
在后面的小吉子三人,满脑子的问号,他们主子小时过得无趣?就他们所知,那日子不知有多丰富多彩,羡煞人也,现下这是骗鬼……妃嫔呢?!
这话一出,殿中的注意力齐聚过来。
贵妃危险散了几分,意味不明地看着莲花,琢磨不清人是看穿了她的打算还是歪打正着,总之应对的十分高明。
她并非只为意气用事才让莲花说趣事,而是更想了解莲花的过去,看从中能透露出什么来。
在她看来,莲花将对她的敌意隐藏的极其深,是个十分棘手的对手,平日又少有接触,不了解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中没底,便想借这一次机会去了解莲花,没想到人不说趣事,只说如何做一道菜,既没有拂她面子,又没有让她完全如意。
实际上,贵妃今日按捺不住亲自去确认莲花情况又回华庆殿后,她才突然惊觉她并不了解莲花,不知性情喜好、行事作风,更不知道弱点为何,仅有的几次交锋她没占到丝毫便宜,不是被皇帝拦了,就是被齐嬷嬷挡了,还有徐德妃护了,让她无从下手。
当初郭能给贵妃的消息,上面只说了他对莲家下手抢夺清露茶的事,而对于莲花只提及了只字片语,猜测莲花是当年的余孽,其余便没有了。
至于莲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经历这些对贵妃很重要的事,都没有提及,后来贵妃让彩琴去信请郭能查时候,不知为何,郭能一直没有消息进宫里,再后来,宫里递不出去消息,也递不进来了。
莲花缓缓开始讲起,将金玉满堂从食材开始便形容它生吃的美味了,形容得十分诱人,接着一步步去讲怎么做,说得越来越诱人。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听着听着渐渐入了神,有些人甚至咽起了口水,吊起了食欲,不由动起筷子吃了几口。
连上首的薛贵妃也不得不暗叹,莲花描绘食物有一手,勾得人口水横流,如她的猜测一样,不是简单的人物,已然晋升为她的头号心头大患,至于刘妃,随时会死的人,她还不至于怕。
德妃慢慢停止了笑,也跟着听,她是头一回发现莲花这才能,听得大为惊奇,她可不知道,当初莲花靠着这才能,连挑剔的皇帝也给糊弄了过去。
不过听着听着,德妃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每每提到食材总是一带而过,让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是用何珍奇之物所做。
这问题不止德妃想,其他妃嫔也在想,有个妃嫔迫不及待在莲花话音刚落时,当场追问:“莲美人,能做出这般美味佳肴的食材,很难得吧?”
众人纷纷认同。
莲花喝了一口水,满足地摸摸肚皮:“也难也不难,其中主食材嘛,山上到处都是,不过胆子得大,下手要准,跑的要快,不然叮得满头包也取不到。”想获取蜂蛹,就得先捅马蜂窝,想捅马蜂窝,胆子就得大。
众人听愣:“这食材有三头六臂,会跑不成?”听着怎那么怪?
“会呀!”莲花仔细一想,这么说似乎不对,解释道:“不是它们会跑,它们还小,跑不了,是它们的爹……呃,总之是有会飞的东西护着它们,见人就攻击,可凶了,还有毒呢。”蜂蛹不会跑,但蜂子会跑啊,但蜂子是蜂蛹的爹吗?她分不大清……
“还会攻击人?”
“那是呢!”莲花肯定的点头,她二哥哥和她的小玩伴就被叮得满头包过。
众人一听,都有些害怕,却又觉很是稀奇,不由纷纷讨论起来:
“听说奇珍异宝都有毒物相护,这食材不会是什么天材地宝吧?”
“是了是了!嫔妾曾听闻一修道者谈起,天材地宝周遭灵气充裕,那些凶猛毒物相护当是为了吸食灵气便于修炼得道,常人想取这样的天材地宝,先得斗赢毒物才可取之。”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二章 天材地宝是何模样?
“难怪莲姐姐说胆子要大,那得多凶险多可怕呀,这样的食材来之不易,定然是大补之物,难怪莲姐姐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你听名儿就知了,‘金玉满堂’听着便像雪参、雪莲这般珍奇之物做成的神仙的佳肴,吃了不知有多滋补,若是有幸能品个一二就好了……”
德妃最先回过味来,听到莲花说“叮得满头包”,有会飞的东西相护时候,又见莲花听到众人讨论的言语,那小脸上满是欲言又止的复杂,脑中有道灵光闪过,她瞳孔微张,顿时明白了是什么菜。
从军时,军中的人来自五湖四海,行军扎营间隙,他们最爱天南海北的侃大山,其中各地都有什么特色吃的是永恒的话题,她便听来自滇地的兄弟讲起他们那边的美食。
滇地有“一静即是菜,一动便是肉”的名头,“静菜”有山茅、野菜、菌子、花草数不胜数,菌子如猪拱菌、松茸、干巴菌、鸡枞菌等,花草如棠梨花、金雀花、核桃花等,都可做成美食,各有独特风味,这是北面的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奇之处。
“动菜”有天上飞的、地里跑的、水里游的,这些都还算平常,北面的人便是未见过也知道一二,但其中有一样,却十分独特,那便是各种各样的虫子,都可以变成滇人的下酒菜,竹虫、水蜻蜓、臭屁虫、花蜘蛛、蜂蛹、蚂蚁蛋等各种各样,想不到的虫子都能成为一道美食。
她记忆犹新地是那兄弟谈到一种虫时的描述,乳白的身子浑圆通透,油炸过后外皮酥脆内里软糯,会有淡淡的奶香味,听得兄弟们口水横流,却觉得是虫子又无法接受。
那兄弟一脸神往,再三保证十分好吃,他不怕战死沙场,就是怕死前再也吃不到那样的美味了,说到这里满脸的遗憾,引人惆怅不已,大家伙心情都低落下来。
当时明哥看不下去,直接过去踹了一脚那兄弟,说不就是要吃虫子,怎就扯到了死,等打胜仗,他便是豁出去,也要到茅坑里拣一盆蛆出来给做成菜,到时人人有份,把一众兄弟给听吐了,气氛豁然开朗。
自那时起,那兄弟就不敢再提虫子之事,就怕明哥真弄盆茅坑里的蛆来。
想起往事,徐德妃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和忧伤,旁边的一个小手伸过来,她紧紧握住,摇了摇头表示无事。
莲花放心了,见众人讨论的热烈,方才她趁机吃了两口,吃着吃着便发觉旁边的德妃不对劲,赶忙匆匆咽下去,想看看人怎么了。
徐德妃心暖里暖洋洋的,若她猜的不错,她的妹妹说的菜肴当是虫子吧,可她记得她妹妹虽是长在南面,却不是滇地,怎么她那边也吃虫子?
她低声问了几句,莲花与她解释了解释,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家妹妹的师傅去过滇地,做法便是她师傅提起过的,那道菜主要说的是蜂蛹和竹虫,若是殿中其他人知道说的是虫子,嗯……那场面不敢想,她单纯的妹妹应当没想过这个情况!
想到这里,徐德妃低声朝旁边的人吩咐了几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莲花十分遗憾,御花园被小太监们打理得太好了,马蜂窝都没一个,青竹园的竹子也不能砍,动静太大,否则当初不知多多少好吃的呢。
她将自己的想法悄悄和德妃咬耳朵,换来德妃爽朗的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子调侃她,让她跟她的昭哥哥说,莫说是几只虫子了,便是龙肉她昭哥哥也弄来给她吃。
莲花一呆,龙肉不就是万岁爷的肉?惹得德妃当场笑出来。
这时,众人讨论得意犹未尽,都很是遗憾只能听听却吃不到,有人问道:“莲妹妹,这样的天材地宝长得是何模样?”
众人都是一脸好奇。
只贵妃不甚在意,正在思索着什么,她方才扫向赵美人,赵美人畏惧地轻轻摇头。
自进殿中以来,赵美人便一直回避着贵妃的目光,聪明如她哪里会看不出来,这又是一个蠢货,没有将事儿做好,如今势力大不如前,唯有自己想办法。
说来,贵妃从投壶处回去之后,就开始心事重重,一直在思索身上不对之处,像她这样疑心病甚重之人,是不会将自身不妥告诉他人,便是心腹也不能。
她让人将华庆殿从头到尾彻查了一遍,每个角落都没放过,日常吃的穿的和用的,便是寝室用具文房四宝这样的东西都没放过,却没有查出不妥之处,也是如此,她还未来得及过问千秋殿外之事,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又是最后一个到宴,赵美人还没来得及跟她通气。
她捏着酒杯,沉浸在思索之间,忽觉殿中气氛不对,抬眼望下去,便见刚过还说得热闹的众人都一脸惊惧地看着她,个个面色又青又白,甚至有些恶心?
她正要问怎么回事时,有人忽然“呕”了一声,当场吐了出来,另有两个也跟着干呕起来。
周围的宫女和太监似早有准备,快速涌过来,又是递帕子又是递盆又是递水的,让那些呕吐的妃子清理。
其余妃子都掩着帕子,看看那妃子又看看贵妃,还惊慌失措地检查自己,面上想说什么,却又不敢的模样。
贵妃当即看向莲花和德妃两人,却见德妃紧着安排殿中之事,剩下那个面色古怪又无辜,心头不由疑惑更甚,这俩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赵美人干呕了两下,抬头望去看贵妃没有察觉,忍着恶心和害怕,面色苍白地提醒道:“娘娘,您……您身上……”也不好说得太明白,只示意人看看身上。
一想到自己刚刚还神往那道金玉满堂,她就打了个激灵,还疑神疑鬼,疑心方才用的膳有虫子,恶心得直想吐,实在太恶心了,又怕自己和贵妃一般身上爬了虫子,又是干呕又忙着看衣裳。
贵妃不明其意,蹙着眉头高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何事如此惊慌?本宫身上又怎么了?”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三章 娘娘身上有虫子
怎么她就失神一小会儿,殿中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她究竟错过了什么!
莲花眨眨眼,这是怎么回事?众人反应也太大了吧,不就是给她们示范了一下虫子吗?!……
见殿中人都无暇他顾,赵美人想说又不好说,莲花好心地回答贵妃:“贵妃娘娘,赵美人想说的是娘娘您身上有条虫子!”
“什么!”贵妃一惊,豁然起身,撞得桌前的杯盏酒水晃动起来。
她心跳如鼓,如临大敌,浑身僵直,僵硬地低头看向身上,扫了几眼,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随即她锐利地看向莲花,厉声喝道:“放肆,在圣寿之日,莲美人你故弄玄虚,惊扰一众姐妹,究竟意欲何为!”
莲花张了张嘴复又合上,最后耸了耸肩放弃说服了,只“哦”了一声,不信算了,她又无所谓,等爬到脖子上就信了。
张罗的徐德妃听到呵斥声,当即停下安排,冷笑一声:“贵妃娘娘若头疾犯了,可先行回宫,莫要在此发疯。”话说得毫不客气,先头她已然是压了火气,忍到现在已是难得。
方嫔缓过劲儿来,连忙起身,楚楚可怜,柔弱地向贵妃示意:“贵妃娘娘,莲妹妹说的是真的,您摸摸这里……”说着点了点脖子和交领之处。
旁边宫娥跟着惊慌出言,同方嫔一起点那处,焦急地直跺脚,她们想帮贵妃,但没有贵妃的命令,又不敢冒犯,出了这样的事,她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回头恐怕要挨罚了……
贵妃怔了怔,下意识地抬手顺着几人指点之处摸去,便摸到一条软软的肥肥的又有点滑腻的还在蠕动的东西。
她瞳孔骤然一缩,嘴里“啊”的一声,利声尖叫,叫声响彻天际,随后直直往后退,面容惊恐扭曲,手疯狂拍打交领和脖子处……
殿中一阵兵荒马乱,众人来来又去去,去去又来来,有人说自己身上痒总觉得哪里不对,有人说犯恶心,是不是菜不干净,还有人说……呼啦啦走了一片人……
唉……真是疑神疑鬼的……她就举个例子嘛……莲花惆怅了。
……
京中,珍宝斋。
汪师傅跟一众珠宝师傅站在大门口,含笑着将人送走,直到那几人淹没在人群之中,再也看不见人影了,才感慨万分地转身回去。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是醍醐灌顶啊,枉费老汉我在这一行干了几十年,与那位夫人相比,却如三岁稚子……唉,惭愧,惭愧啊。”汪师傅叹息着摇头。
一个师傅安慰道:“好过这一辈子都混沌不知啊,朝闻夕死,无憾了。老汪,你在咱这里算是顶级师傅了,莫要丧气。”
汪师傅摆手:“我也并非丧气,咱这一行终究讲究两分运道三分天赋还得有四分财力,最后才是那一分努力,咱们运道足够好了,能得大东家信任招进珍宝斋,得以过手无数奇珍异宝,比外头的人不知好了多少,而天赋乃天定,我自知不足,没什么可丧气了。”
那师傅肯定道:“这就对了嘛,这般想就是了。不过那位夫人气度极好的,见识渊博,什么都说的头头是道,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怎么……”穿的衣服很普通,压根不像能过手很多珠宝玉石的样子。
“莫要以貌取人,你我不也是普通人?”
“这倒是……”
一群人边说边朝里走去,这时,门口来了两人,其中一人小厮打扮,另一人是个女子头戴维帽,周身打扮利落。
那女子维帽绳子已松,方才险些掉了,幸而得好心人相助,不过那人有些怪,让她差点以为是登徒子,人长得倒是还不错,想到这里,她脸忽而有些热。
她远远就看见了店里的师傅先头驻足大门口,不知在看什么,此时听到他们的三言两语,她边将帷帽绳子摘下,边插嘴进来:“你们都在说什么?”
师傅们回首望去,就见女子恰好将帷帽摘下,长得一副皓齿蛾眉衬得明珠暗淡的好容貌。
他们纷纷带上笑容:“小东家,你回来了?”
那女子将头上帷帽递给身后的小厮,也笑着道:“嗯,今儿个人可真多,过来一趟实在不容易,店里还好吧?”
师傅们精神一振,互相对视一眼,眼睛有光芒划过。
汪师傅当即难耐激动地走近几步,低声道:“小东家请随我们来,给您看一样好东西!”
珍宝斋不远处,莲万真照旧提着拎着背着一堆东西,在人群左拥右挤。
现下的人比先头稍少了一些,但还是不少的,方才有个女子被人群挤到了他身边,帷帽差点被挤掉了,他反应快,不假思索就俯身过去用嘴把那帽子给人叼稳了,帽子才没被挤掉。
没办法,他也想用手,只是没空余的手啊,着急之下只能出此下策,却好像吓了那女子一跳,不过他叼稳后,急急就退了几步避开了,免得让人误会,都挤到了旁人,被人说了好几嘴呢。
自发现捡到宝后,林月娟满面红光,精神抖擞,待苏然和珠宝师傅敲定好做头面的细节和付了定银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拉苏然出来,兴致勃勃地怂恿再去那骗人…呸,是致富的石头摊子前挑一挑。
苏然笑吟吟地随着林月娟出来,却是不去那里,轻言细语解释那摊子最好的石头已挑出来了,剩下的不好再挑,也留些给以后的人为好。
林月娟一惊,这意思是那摊子还能捡漏?这么一想,她心都热了,不过转头一想,做人不能太贪,凡事不好做太绝,人的运道都有定数,此消彼长,贪多了兴许别处便不好了,这么一想便想通了。
她暗叹还是弟妹通透啊,看得清楚,遂将此事放下,但一想到那块这么大的帝王绿翡翠,她就激动兴奋,比她自己得了还高兴。
想起了什么,她道:“弟妹,若不然还是算了,趁还来得及,咱们回去重新订过,别给我打了,给小花打头面最要紧。”她都推了好多次。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四章 食肆
“多打一支簪子出来不碍事,大嫂别客气,我看了,料是足的。”
“我平日也戴不了那般贵重的,不如收着给沐苏、万真他们以后的媳妇吧。”
走在前面的莲万真回头:“娘,我有媳妇了?”他咋不知道。
“以后会有的。”苏然失笑,转头来安抚林月娟:“大嫂,你就别客气了,他们以后有他们自己的。”
林月娟不再推拒,她暗叹一声,弟妹家三个儿子年纪都到了,若没有那事,只怕几个儿子早张罗婚事了,也不会留到现在,个个打光棍,真是造化弄人啊。
不成,长和老弟和弟妹在京中都是初来乍到,没认识什么人,回头她得帮着张罗张罗。
林月娟心中盘算着,几人闲聊着徐徐往前走,一日没有吃饭了,他们准备找个食肆吃饭去,吃完饭再逛逛差不多便能打道回府了,夜里若有闲情,可出来逛逛花灯,听说有条街会有花灯。
几人整整走了两条街,遇到的酒家和饭庄都满人,热火朝天的,他们只好往偏一些的地方找,又拐过一条街,终于人少了不少,也找到一个门前没那般热闹的食肆。
莲万真和苏然两人说了一声,便一马当先开路,准备先去占张桌子,走到一半他眼尖地发现不远处有一群书生团团围着什么人,个个说着之乎者也,激动得很,就差手舞足蹈了,吓得他赶紧跑,他最怕这样的掉书袋了,一言不合就说些人听不懂的话,当然,他大哥除外。
他直奔着食肆而去,占了长得高的便宜,他一眼看去,发现还剩一张最大的食桌,好险,来的正正好,晚了就没地儿了。
他立即拎着大袋小袋的东西,缩着身子进去,高举着东西,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子侧边时,就有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片子一屁股坐下,将手里塞满东西的布袋子搁到桌上,朝外头招呼:“娘,吴大姐快来呀,这儿有地方。”
显而易见也逛了许久,才找了这处食肆。
莲万真目光顺着看去,便看见了外头进来两个大婶,都提着不少东西,其中一个大婶提着不少东西,沉甸甸的,瞧着提得费劲,似把腰都压弯了,她低着头很留意看路,就怕东西碰着两边的人。
她一边走过来一边责怪道:“二丫,跟你说了多少回的咧,要叫吴婶子,怎就不听咧?都喊差了一个辈,哎哎你你你!”
二丫吐吐舌,走过去帮忙:“知晓了,随娘叫习惯了嘛,一打个岔便忘了咧,吴婶子,你莫怪。”
跟在后面的吴大娘也提了不少东西,手筋都勒出来了,闻言笑呵呵道:“不碍事,都把俺叫年轻咯,跟个小姑娘似的,俺高兴都来不及。”
大嫂子也跟着笑了,她走到桌前,和二丫一起将东西一样样放下来,嘴里不停地说道:“好家伙,可把俺们累的。吴大姐,你侄儿的东家开的酒楼可真大,瞧着就好贵好气派咧,俺进去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就怕把人家地给踩脏了。”
吴大娘神情颇为自豪,劳累似挥散不少,走到另一边将东西放下,顺手擦了把汗,神采飞扬地道:“俺也是头回去,先前都忙着,老头儿让俺去俺都没去,下回等他们闲点,让俺侄儿置办一桌,俺们两家一起也尝尝大酒楼的菜。”
大嫂子连忙推辞:“这可怎么使得,多贵咧,使不得使不得。”
吴大娘连忙道:“不碍事,俺侄儿早和俺家老头子提过了,他们掌柜人好,闲点时候在他们厨下置办个一桌不打紧,花不了多少银子。”
二丫插嘴:“娘,吴婶子都说了,咱们就甭客气了,等回头杀猪时候给吴婶子拿几块肉不就好了。逛了一日,都饿透咧,咱们先来点吃的嘛,小二,小二哥!”
忙碌的食肆店小二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应了一声:“好嘞,客官稍等。”
“你这丫头。”大嫂子嗔怪一声,接着转头冲着吴大娘笑:“吴大姐,那便托你们的福,俺们也算见世面咧。可惜吴大哥回去了,不然一块儿到外头转转再回去,多好咧。”
两人聊了好几句,两个大婶捶着腿揉着手臂,正待要坐下时,吴大娘赫然发现旁边有个活生生的大壮小伙子,不知杵多久了,两手举着,提的东西不少。
“哎哟,大兄弟你在这做啥子。”吓她一跳。
大嫂子仰头望去,这才看到高壮的莲万真,淹没在一堆东西里,她眼神不大好,先头还以为是食肆摆卖的东西呢。
莲万真稍稍离开一步,抱歉地出声道:“大娘,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那小丫头的话倒是听得懂,两个大婶的口音太重了,他听不大懂在说什么,居高临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怎么插嘴,说他的话他听得明白,他杵着是想找个机会,问问愿不愿意拼一桌。
“没事没事。”吴大娘拍了拍胸脯,看他一个人,不由迟疑地出声询问:“大兄弟,你这也是来吃午?”
莲万真率直地点头,这应该是问他吃饭的意思。
大嫂子见状,也道:“你一人咧?哦哟,买了这么多东西咧,哟哟,布匹花绳什么都有咧,你提这么沉不沉的咧?这小伙子能干的咧,瞅瞅,比俺儿子力气都大。”她不断打量,嘴里啧啧称赞。
这回莲万真迟疑了,他没太听明白是啥意思,直不楞登地问:“大娘,你说啥?我听不太懂。”
“这都听不懂,瞅着是个傻的咧。”二丫撅撅嘴,扫了一眼周围,又暗自庆幸,小声嘟囔了一句:“幸好来得早。”
她早看见了莲万真,她是在莲万真之后进的食肆,但莲万真东西多,走得碍手碍脚的,没她灵活,所以她抢先一步坐下了。
这时店小二总算抽出空了,他肩头挂了条毛巾,手上提着个茶壶,一溜烟过来,边走边有些抱歉地道:“今儿个人太多了,劳客官担待,您几位?哟!”
一看见莲万真,店小二愣了一下:“这位客官,东西这么多?我给你找个地儿放?”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五章 碰见
莲万真先摇摇头,又点点头:“小二哥,你稍等一下。”
他转过头对吴大娘几人道:“两位大娘,这位妹子,我和我娘还有婶一共三人,走了很远都没地吃饭,实在有些累了,能不能和你们商量商量……”
话还没说完,二丫以为他是要让座,当即着急地打断:“不让,凭什么让,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处的咧,先到先得,你晓不晓得咧?”话说得呛人,座算是她抢的,不免有些神经过敏,张牙舞爪地虚张声势。
“二丫!”大嫂子斥了一句,出门前她千叮咛万嘱咐,和气生财,现下人家礼礼貌貌的,自家的闺女却这么粗鲁,都快十四岁了,过了年就要相人了,再过一两年都要嫁人了,这可怎么是好。
二丫噘着嘴气愤地扭头,她本来就没说错嘛……
大嫂子见她不说了,这才转过头来讲理:“大兄弟啊,俺们也走了不少路咧,也累得很,若是平常,俺们让一让没什么事,只是今天儿个……”
莲万真听二丫说的就知道是误会了,等大嫂子话说一半,他听着似乎也是误会了,连忙摇头:“大娘、妹子,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想让你们把桌子让给我们,只是想问问能不能打个商量,这张桌子大,能坐个七八人,一块儿拼个桌子,为了感谢,饭钱我们一起掏了,如何?若是介意我在,只让我娘和婶一道坐成不?”
“哟,客官真孝顺啊。两位嫂子,这位姑娘,今儿个人多,大家伙儿都不容易,相聚便是缘分,一起拼一个也无什么大事,咱们这个店啊,好几桌都是拼的……”店小二连忙出声帮忙,跟着一起劝了几句。
莲万真客客气气的,弄得吴大娘和大嫂子都不好意思起来,连二丫也有些不好意思,最后大嫂子拍板,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不过是行个方便,不必顾忌那么多,也不必请,都一块儿坐吧。
等苏然和林月娟进来时候,几人已经商量好了,一起拼个大桌,三人一边。
苏然跟林月娟进来前已看见情形,进来后朝吴大娘几人感谢了几句,林月娟管过杂货铺子,和吴大娘她们很快就聊到了一块儿去,还互相分享都买了什么好东西,哪家的布好,哪家的绸子便宜。
众人都坐下后,二丫这才开始认认真真观察莲万真,心道这人长得可真壮实,脸长得还行吧,就是有块疤破相了,那就勉为其难一起坐吧。
莲万真觉察这小姑娘看自己,朝她露出个友好的笑容来。
二丫假装骄傲地别开头,脸却开始发热起来,还别说,这人粗看和她的偶像——状元公长得有几分相似,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莲万真也不在意,给一桌人都倒了水后,想了想,从放到桌子底下的那堆东西里摸了一番,那堆东西最后没全让小二哥放好,而是把一些自认为重要的都留下了。
他寻摸出一个小面人递过去,这面人是他上街时候特地去挑的,挑了好几个,等见了他小妹就送,其余还有不少是送他小妹的呢,最让他惊奇的是,他娘竟然买了好几本话本,以前娘不是看见小妹看话本就揍吗?
二丫看见眼前出现了个面人,面色迟疑了几分,她望向莲万真,莲万真冲着她一脸真诚地笑,像个大哥哥一样,直接将东西放到她桌前,示意她收下。
她心里有些开心,却用官话别扭地说:“小孩子才玩这些……”话虽这么说,却仍旧拿起了面人,面上带出雀跃的表情。
莲万真爽朗地笑了笑,对他来说,这小丫头片子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妹妹,心想每家的妹妹果然都是不一样的,他的小妹就从来不会这么别扭,想要什么都大大方方地说。
没多久菜陆陆续续上来,一桌人热热闹闹开始吃起来,边吃边等菜上齐。
就在这时,门口外走来两个人,店小二恰好在门口不远,看见当先的人,不由怔了怔,又连忙回过神来当头迎过去:“公子里面请,您是两位?”
门外的年轻人点了点头:“小二哥,给我们安排个座吧。”
店小二为难地道:“这位公子,只怕要等一等了,现下都坐满了,得等位置,若不然我给您先安排到旁边歇歇脚,先坐坐?”
莲万真耳朵尖,听到这声音转头看去,二丫看他动作那么大,也不由自主顺着看过去,紧接着两把声音一前一后惊喜地叫出来:
“大哥!”
“状元公!”
苏然和林月娟,大嫂子和吴大娘,四人齐齐转头看过去,前两个人一脸惊喜,后两个人,一人诧异,另一人则是擦了擦眼睛,不敢相信这么巧。
在门口的莲沐苏和五生听到叫声望过去,不由也惊喜起来,他们一眼就看见了显眼的莲万真。
早晨出门前听莲万真说在哪片逛,莲沐苏在黄御医黄神医那边事儿了了后,带着五生便顺着找过来,只是没想到他娘没找到,倒是遇到不少“认识”他的人,这不,刚刚在外面和一群书生又聊了一场,刚将人的打发走。
人没找到,他们二人却是又饥又渴,看到这最近的食肆便过来了,原本打算放弃找人了,实在是路上遇到的人太多,个个热情似火,实在招架不住,没想到柳暗花明,竟是在这里碰见了。
他朝店小二点了点头,便带着五生走了进去,店小二看人都是认识的,这太好办了,直接拼成一桌就好,八人桌子,位置正好,齐活了!
一桌人都站起看着人来,表情不一。
苏然含笑地望着她大儿子,看见人形容有些狼狈的模样,忍不住迎了两步,掏出帕子递过去让莲沐苏自己擦汗,又忍不住伸手替莲沐苏拍了拍衣服:“怎么这副样子?”他们几人逛了一圈都没那么狼狈。
五生当即想说什么,被莲沐苏一个眼神止住了,他擦了擦汗,温和地笑着说:“走得急了些,便这样了。”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六章 老熟人
莲沐苏望向旁边的林月娟,闲话道:“族婶,今日逛得如何?”
林月娟喜气洋洋地说:“好,从没有过的好。大侄子,你是不知道,我们今日收获不少啊,特别是你娘……”
她忽然记起人多眼杂,财不外露,赶忙收了声,按捺住想分享和炫耀的冲动,改口道:“哎哟,那些回去再说。大侄子,瞧你和五生这样,累坏了吧,今天人真是多啊,擦完汗便过来坐坐。”
莲万真这边确定是他大哥和五生的那一刻,就开始忙前忙后忙活儿开了,将买的大包小包重新归置摆好腾出地儿来。
听到三人对话,他耿直地说:“娘、族婶,大哥这模样,我看八成是被人堵的,那会儿咱不就见过一回?不过大哥啊,外头有群掉书袋,幸亏你没遇见他们,太吓人了,也不知谁那么倒霉,被他们围着都出不来,我都不敢瞅。”
五生欲言又止,他们就是从那里过来的……好不容易摆脱……
不等他们答话,莲万真顺手倒了两杯水,又自顾自地说开了:“不过,大哥、五生,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先喝杯水吧,这菜刚上的,我们正好没吃几口,等下再加两个菜,一块吃点。五生,端那条凳子过来,娘、族婶,等下还得麻烦你们坐这边,我跟大哥他们坐这头。两位大娘、小丫头,多加我哥两人不介意吧?”
二丫一阵晕眩,感觉像踩在棉花上一般一点都不真实,激动地看着人走近,兴奋地看着人和旁边的几人说话,连她娘扯着她问点什么她也听不见,只觉得幸福得要晕死过去,这也太太好看了,真人比画像上的还要好看,怎会有人能长这么俊,一看就是当状元的俊秀模样。
她正一脸痴相,冷不丁听到莲万真的话,反应从未有过的快,当先答道:“不介意!”声音又脆又激动,一副巴不得坐她旁边的模样。
莲万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小丫头方才还冷冰冰的,咋现在就这么热络了?不过不介意是好事,毕竟是个小姑娘家,跟他们这些糙老爷们是不一样的,姑娘家最忌讳名声了,即便现在民风比以前开放了许多,也不好强人所难,若是介意的话,他和他大哥、五生他们可以去别处找找吃的。
五生过来帮莲万真,放下凳子后,就见一双火热的目光,不由惊叫:“大娘,您怎么在这儿?”
吴大娘就等这一刻,连忙拉着人开始说起话来。
莲万真一看,是认识的啊,那就好办了。
独剩大嫂子不明状况,她就看见个很俊的书生带着个小老弟进来,自家闺女就失了魂似的,脱口而出“状元公”几个字,让她都诧异了。
她仔仔细细看了看人,心想难道这就是状元公?真人比传闻中要更俊才是,有股说不出的气质来,像是……像是……哎,说不清楚,难怪被二丫天天念在嘴里,连她一把年纪的人看了都能看愣了去。
她原想扯着二丫再确认确认,这是不是经常挂嘴边的那个状元公,可二丫压根不搭理她,给她一顿气的,想起吴大娘之前说认识状元公,不由转头又想去问旁边的吴大娘,却见吴大娘一副又高兴又不敢置信地模样,正和新来的那个小老弟热热闹闹说着话。
得,就她一个闲人了。
听到莲万真的话时,大嫂子正想说话,却见自家一脸痴相的女儿应那么快,不由有些气恼,心里无奈得很,摆了摆手说不要紧,她接过店小二手里的碗筷张罗放下,顺便打听了几句,确定了这就是重考的那个状元公,没想到家里人这般有涵养和低调,不愧是能养出状元的人家。
很快,莲万真张罗好了座位,让他娘和他大哥别说悄悄话了,过来坐吧。
苏然单独问了两句莲沐苏看黄神医的事,听到一切都好,三日后去找黄神医,她放了心。
莲沐苏看她娘眉目舒展不见郁色,心道还是出来走走,心中开阔,对他娘养身子也有好处。
两人说好话走过来落座,苏然微笑着向吴大娘几人开始介绍,不曾想刚开口,吴大娘和二丫就十分激动。
吴大娘目光灼灼,殷切地道:“连才子,还记不记得俺?俺是大娘啊,赶老黄牛那个大娘啊,跟着你大爷、五生小兄弟一道从太原府外走到京城那个。”
二丫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直直看着莲沐苏,被大嫂子拧了几下,才收敛一些。
莲沐苏这时才注意到,竟然是老熟人——吴大娘,他一脸惊喜地笑起来,如春风拂过,将二丫都看呆了。
他连忙拱手作揖,给吴大娘赔罪,说这些日子太忙碌了,一直不曾得空去探望她跟吴大爷,请他们莫怪。
吴大娘高兴得合不拢嘴,欢天喜地地道不碍事,她早听闻了重考之事,真是让人胆战心惊,算算时日都没什么功夫歇,都怪那帮该天杀的考生,吃太饱了闲着无事做,折腾人作甚,幸好苍天有眼,恶有恶报。
两人叙着旧,苏然和林月娟见状有些不解,五生连忙解释了解释,莲万真恍然大悟,他方才忘记问了都。
至此,两拨人并做了一桌,高高兴兴地聊了起来,莲万真给加了好几个菜,八个人吃得热火朝天。
中途,吴大娘提起当初分别时候说的,道她那的醋都做好了,给留了一坛醋,等莲沐苏去取,什么时候去都行。
林月娟插嘴,是什么醋,她先头隐隐闻到有股香醋味儿,怕冒犯,没好意思问人营生为何。
吴大娘便给她介绍起来,大嫂子也跟着聊,她跟吴大娘家中住得近,知道的不少。
这会儿的二丫,突然拘谨了起来,时不时偷看一眼莲沐苏,压抑着内心的雀跃,她都迫不及待想回去跟那些小姐妹分享了,分享她和状元公同席的幸福一日。
莲沐苏含笑看着,目光略过二丫,温和的点了点头,让二丫瞪大眼睛,捂着嘴巴,差些要失声尖叫出来,那她就没法做人了。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七章 想不通啊想不通
他看了一眼吴大娘她们的东西,想了想,低声和苏然说了两句,苏然含笑点了点头,莲万真耳朵尖也听到了:“大哥你跟五生放心去帮她们吧,我提得动。”
莲沐苏遂做下决定,等几人分别时,他和五生送吴大娘她们回去,给她们提一些东西回去,替她们分担压力。
在这个食肆里,八个人坐一桌,聊得热火朝天,与周围的食客一般,十分融洽。
此时的千秋殿里就有些冷清了,偌大的宫殿就零星坐着零零散散的三两个主子,还有宫娥在忙碌。
莲花一手托着腮鼓着嘴,手将婴儿肥挤上来,显得脸肉嘟嘟的,另一手百无聊赖地数着,哦,没东西数,桌上的东西都撤了呢……
不就是条虫子么,贵妃都把它拍成肉泥了,还怕什么呀?御花园偏僻的园子里可不少虫子呢,怎就会怕了呢?蝴蝶化茧前还是条虫子呢,大家伙儿身上穿的还是虫虫样的蚕吐的丝织的呢。
唉,想不通啊想不通……
她现下感觉还有些懵懵的,实在变得太快了,反应不过来,殿中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大概是从众人愉悦地问她,那道菜食材长啥模样吧,当时她没细想。
那时,她先头知众人误会了,却见大家在兴头之上,都说到神仙去了,也不好打断,苦于没有机会解释,正憋了一肚子话呢。
待听到众人这么一问,她立即高兴地说起来,怕自己说得不清楚,又怕众人都没见过那些虫子,便连说带比划的,形容得生动活泼,没想到众人面色越来越难看。
以为人是想象不到,她赶忙穷尽毕生力气,比划着肉虫蠕动的姿势:
“喏,就像这般的,它们得是活的才行,一大盆嗷嗷地蠕动着往外爬,个个都白白胖胖的,瞧着可恶心了,但吃着好吃呀,这样炸出来的最鲜美了……”
“……蜂蛹便是不炸,生吃也十分美味,一口嘎嘣一个,在嘴里爆浆,甜甜的,可好吃了……”
见殿中落针可闻,众人好似都懵了,德妃一本正经地端着脸,姿势却绷紧着,那样子就是憋笑,莲花一看就知道。
她觉得大多数人都没懂啊,于是抓耳挠腮地解释:“你们都没见过么?该怎么说呢,就是……就有时候若菜洗不干净,里头会有虫子,跟那些长得有些像,以前御膳房里的大锅饭就老带虫子,不过菜虫大多是青色的,肉肉的,我方才说的要更可爱一些。”
她说的大锅饭是她当宫女的时候吃的饭菜。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变得更难看了,还透着惊恐,目光纷纷移向桌案上的膳食,仿佛都在检查菜是不是有虫,这大宴的膳食,不就是大锅菜?
以为众人是想要从菜里找虫看看,莲花觉得有些心累,这菜她早瞧过了,半根头发丝儿都没有,御膳房对奴才吃的膳食不大用心,但哪敢让主子吃出一条虫子啊,怎可能找着呀。
哦,对!她忽然想起,眼前不就有活生生的例子么,直接看就行了呀,费她半天劲儿,哎呀,笨了。
想明白了后,她双手一拍,接着拿手一指:“我也不知怎说才好呢,就肉虫子呀,跟贵妃娘娘身上那条差不多,你们自己看啦!”
众人面色惊恐地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下一刻,有人立即呕了出来,接着不知怎么的就……唉……
先是贵妃歇斯底里地叫,让宫女将她全身都拍打了一遍,却还是不放心,匆匆带着人回去,说要沐浴更衣,好好梳洗一番;
接着是其他人,好几个人反应太大,都吐了,剩余不少人都疑神疑鬼的,不是怀疑吃了虫子,就是怀疑身上有虫子,桌上凡是绿色和白色的菜,都觉得不干净,非要撤掉桌上的菜不可,在贵妃走了后,大多数人扛不住,纷纷要去千秋殿偏殿更衣整理,看看身上有没有冲着,如此这般的。
于是千秋殿主殿就这般冷清下来……
而德妃也因计划有变,出去重新安排了,临走前双手捏了捏莲花两边的婴儿肥,止不住笑地夸道:“妹妹怎就如此招人疼呢?姐姐可太喜欢你了,真是个小顽皮鬼,让姐姐好久不曾如此开心了。你在此等着,姐姐去去就来。”人说完,就大步离去了。
得了夸,莲花很高兴地笑了,笑着笑着就发现千秋殿里好像只剩她一个主子了……
另外还有两个主子不是不想走,是她们刚到门口一起聊了几句,不知说到了什么,就哭成了一团,还来不及走,杵在门口处,将走未走。
这个说今后要出宫了,再也见不到姐姐了,舍不得,虫有何惧,只怕不能多见姐姐一刻。
那个说姐姐在北,妹妹在南,此后一别还不知何年能相见,姐姐也没什么好送你的,送一方帕子给妹妹做念想吧。
两人说着说着开始哭哭啼啼,跟劳燕分飞似的……
莲花和她们也不熟,本想看热闹来着,却发现没什么有趣之处,临别赠礼赠的还是女红,唉,她和她们好像只玩投壶时候有过接触,其余一点都不了解,没法插话一起聊。
她长长叹了口气,换了个手托腮,另一手无聊地敲打着桌面,照道理来说,现下应当是到歌舞的……
唉……她又叹了口气,一下下敲着桌案。
小吉子看她闲得发慌,提议道:“主子,等着也是等着,不若让小林子背几首诗听听?”
她也可也不可地“嗯”了一声,道:“也好,咱们苍澜院第一诗人都还未在外头暂露过头角呢,小林子,你便挑些应景的背吧。”
“是,主子。”小林子得令,摩拳擦掌地想了想,当场背起来:“暗虫唧唧夜绵绵,况是秋阴欲雨天。犹恐愁人暂得睡,声声移近卧床前。”
“……竹叶樽空翻采燕,九枝灯灺颤金虫。风流端合倚天公。”
“蜘蛛天下足,巴蜀就中多。缝隙容长踦,虚空织横罗。萦缠伤竹柏,吞噬及虫蛾……”
一口气背了四五首,不带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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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八章 有些债不能拖
莲花微眯着杏眼,摇头晃脑地听着,手跟着一下下敲桌子打节拍,小林子真不错,记得那么多首带虫的诗,她一首都不记得,不然刚刚也能念首诗装装样子了。
小青也跟着晃脑袋,这是主子说的,读书时候得晃一晃,不然容易打瞌睡。
小吉子有些无言,好嘛,这真是应景到家了,每一首都是带虫子的,等会儿那些个主子回来,可别又被吓出去了……
说话的那两人,当即停了停,身上起了些鸡皮疙瘩,怎么还是虫子,她们怕啊……两人对视一眼,这一眼又让她们不舍起来,克服了对虫子的害怕,泪说下就下,忍不住哀叹今生可还有机会想见。
莲花听见哭声,皱了皱眉头,抽空瞄了一眼这俩啼哭精,都哭了大半晌了,比方姐姐还能哭。
唉,原来方姐姐也怕虫子呢,小茵子也怕,想到这里,她抬了抬手:“小林子,停一下,够了。”
“……是,主子。”小林子有些遗憾,才背到九首半,还差两首半他就背完看过的带虫诗了。
小吉子松了口气,幸好主子喊停了,不然也只好委屈那些妃嫔忍忍了。
莲花又无聊下来,不想听背诗了,又没事可做,德妃姐姐临走前说有好戏要看,让她等一等,人怎还没来呀?一盏茶的功夫都过了,唉……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将目光移到那两人身上,差些忘了,她们快要出宫了,这可怎么得了!
她支棱起身子,立即转头对身后的小吉子道:“小吉子,欠条还在不?”
声音没有掩饰,在千秋殿内回荡,那两人似听见了,哭声小了些,都偷眼望过来。
小吉子道:“还在,主子,奴才都好好收着呢,丢什么也不能丢了它们。”他拍拍胸脯,将那沓纸拍得啪啪作响。
小林子跟着插嘴:“主子,丢了也不怕,奴才都记在脑子里了。”
“不错不错,很稳妥嘛。”莲花竖起一个大拇指,接着道:“我方才想起了一件事,有些债不能拖,晚了兴许就收不着了。”
那两人身子僵了僵,这是在说她们?可她们又不是无赖,便是用自己不想再戴的首饰去还,也会还了这窟窿。
小青不大明白,问道:“主子,这是为何?”难道还有人会不认么?她想不大明白。
“昂,有人后日…咳咳……”莲花正想实话实说,眼角余光却不小心瞄见那两人的目光,真是泪光莹莹、我见犹怜,实在太可怜了,她赶忙改了口,不好扎人家心:“那个,这样的事怎好拖,越拖让姐妹们越难受如何是好?今日事今日毕,若不然今日……”
那两人眼睛都瞪大了,今日万寿,莲美人不会今日就讨债吧?
莲花一琢磨,她说得不对,自己怎会在万岁爷生辰这日收债呢,那是恶霸才干的事呀,于是接着改口:“算了,还是明日吧,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就明日收债好了。”
小青和小林子一想,自动自觉理解到了别的意思,也是,老被欠着,主子心里确实不舒服,早收债早了事。
小吉子露出了然的眼神,以他对自家主子的了解,他敢打包票,主子那是怕后日有人出宫了,收不回来!
“好了好了。”莲花将人的注意力叫回来,兴冲冲的开始计划她的宏图大志:“咱们先定定都谁去收债,怎么收吧。”
小林子精神一振,迫不及待道:“主子,派奴才去吧,奴才记得她们每人都欠了多少银子。”上次他没跟着去吓唬珍妃,十分遗憾。
莲花眼睛一亮,没毛病啊,小林子又乖又听话,记性那么好,谁收错账他都不会收错,她不由“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行,小林子,先定你一个,你记一下。”
“好嘞,主子,奴才记下了。”小林子欢快应了一声,露出了几分活泼的表情,满脸都是腼腆的笑容。
怕忘了她,小青急忙道:“主子,还有奴婢,奴婢力气大,扛得多!”
“嗯?”收债跟扛得多有什么关系?莲花略想了一下,瞪大眼睛,震惊地转头看向小青。
她情不自禁双手抚掌:“小青,可以呀,你立功了!没错了没错了,你提醒我了,对,要收现银,白花花的银子,别的都不要!这样瞧着,还得要力气大的去,小林子,算小青一个。”收了银子还得扛回来,这才是最重要之事啊!
四人对这件事都十分重视,叽叽咕咕讨论起来,也没背着那两人,讨论了派谁去,有人耍赖怎么办,讨论了不少,讨论着讨论着,连最后怎么分赃都讨论好了,等收回来,每人赏银十两。
那两人听得目光越来越呆滞,已然忘记了出宫后难舍难分的姐妹情谊,人只要现银,而且讨债的法子,人神共愤!她们心里都决定,等回去后就立即主动去还钱,把欠条给要回来。
莲美人太可怕了,在宫里哪有这般收债的,太不讲究了,听听那说的什么话:每收债一处,便派个嗓门大的丫头一路叫嚷过去,嚷嚷得阖宫都知道,不还钱就利滚利利打利,要出宫的人出去前连本带利将银子搜刮干净才放走;不出宫的人,每到发宫份的日子便就派人去守着截胡,每回还得大声念一遍连本带利还欠多少,让人面子里子银子都没了。
等到后面,陆陆续续有妃嫔整理好重新回到千秋殿内时,看见那两人都有些不解,怎么表情那么惊恐,还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频频看向莲美人,是她们出去时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这些情景略过不提,且说在大部分妃嫔都出去了时,离千秋殿不远处,有座凉亭,凉亭外人来人往,不断有人经过,凉亭上有两人在,其中一个是主子,面色悠然,似在赏景透气,对着身边的宫女和煦的说着什么,看着一派和气。
另一个是宫女,低垂着头,外头无人能看清她的脸色,嘴巴一张一合,似在配合主子赏景。
若是有人走近,便知道完全不是这回事。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九章 周逸君,慎言!
那宫女冷冷地道:“常在和主子合作了那般久,当真以为能抽身得了?”
周常在眼神冰冷,笑容温和:“若是要动她,恕我无法合作。清雅,你是个聪明人,今日爷大赦后宫,与先前之事不无干系,若不是如此,你也不会来找我。爷对她的着紧程度,你也瞧见了,此时动她,无异于自寻死路。”
清雅面无表情,抬起森冷的眼眸直直看向周常在:“我不过是要将真相告知于她罢了,何来动她一说?若不是万岁爷对她盛宠有加,我也不会有此一策。常在,你对那位的恨并不比主子少多少,别忘了,你知交好友之死和那位可脱不了干系,她可是替你死的啊,难道你忘了?”
周常在的面色终于发生了变化,眼中阴狠的光芒一闪而过,藏在袖子中的手死死掐着肉才没有失态。
她放缓急促的呼吸,嘴角轻轻牵起,维持着面上温和的表情,语气极尽讽刺:“如此粗糙的计划,也算计策?清雅,这么着急可不像你啊,让我猜猜是什么让你乱了阵脚?莫非是……你那病弱的主子日子不多了?这可真是太可惜了,昔日京中双姝,落得如此惨淡下场……”
“周逸君,慎言!”清雅身上杀机大盛,一字一句从嘴里说出来,话出口后,却讽刺地笑了一下:“呵,我竟是忘了,周常在早已不叫这名,该叫你周想容才是。”
这话一出,又戳中了周常在另一个痛处,周想容不是她的名字,这是当年刚入宫时,薛贵妃霸道的赐给她的名字,不是她原本的。
她原本叫周逸君,只因名中的“君”字与薛贵妃的名有重,在入宫的第二日,便接到了华庆殿的旨意,说贵妃见她长得跟花儿一般,给她赐名想容,从此她的名字就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名字。
云想衣裳花想容,想容想容,什么长得花儿一般,后来她想清楚了,才明白着不过是在暗讽她罢了,而她还要顶着这种屈辱对贵妃感恩戴德。
周常在一甩袖子,声音寒冷如冰:“有这功夫耍嘴皮子,还不如想想如何给你那主子续命。”说完,抬脚就走。
清雅眼神冷凝,手紧紧握拳,立即低下头,态度谦卑了几分:“是我失言,还望常在莫怪。只是眼下是大好机会,过了今日想出手就没那般容易了,难道你愿意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周常在停下脚步,唇边挂着嘲讽的笑意,语含戏谑:“哦?大好的机会?不是想推我去做替死鬼?”
清雅面色一滞,不理会那语气中的嘲讽,冷静地道:“常在如此聪明,我还没那个能耐能算计常在。只是还请常在留步,听我几句,若听完后,常在依旧要走,我定不再留。”如果不是先头计划胎死腹中,她也不会找周常在。
周常在不置可否,始终面色淡然,从头至尾没发生过多大变化,甚至还有心思朝外经过的人微笑点头。
清雅见状走近几步,低声分析起来。
今日万寿宫中人来人往,趁着那些宫女还没完全放出去的嘈杂时分,以及那些即将要放出宫的妃嫔难舍难分之际,正是浑水摸鱼的时刻,往后这些人都出宫了,整个宫里便清净很多,是谁动的手一目了然。
而且莲美人不会时时都出来,若是像以前那样缩在苍澜院,根本就没机会。
最重要的是,莲美人这一次遭受劫难,险些皇嗣不保,后宫中只惩罚了几个奴才,这怎么够,让莲美人如何甘心?又如何放心?
清雅最是明白这种不甘心,她就亲身经历过一桩,当初贵妃失了子嗣,表面柔弱无依日日抹泪求得垂怜,心疼得先太皇太后越过万岁爷亲自出手替她惩治了好些人。
原以为就这般过去了,可转眼这贱人就下毒害了她主子,将她主子害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不止,这贱人上台后,立即将怀疑过的先帝爷的嫔妃一个个除去,更是趁着万岁爷忙碌前朝无暇顾及之际,丧心病狂地害了不少人,佛口蛇心,歹毒至极。
现下莲美人差些小产,幕后真凶都没有惩治,人心里定是有怀疑也有怨怼,她便是甘心可又怎么可能放心,下次真凶再出手怎么办,防得了一次防不了每一次!
她可听说了,莲美人遇险时凶险万分,差一些就血崩活不成了,这样的大仇,怎么能说放下就能放得下。
她要做的只是小小推动一把,戳破这一点,给莲美人一个发泄仇恨的方向,让人以为贵妃就是幕后之人,接下来的,就如当年薛婉君所做的一般,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何况,莲美人家破人亡,和贵妃本就不共戴天,现下看莲美人是不知道这事,若是知道,再加上皇嗣之事,定和贵妃斗个你死我活……
“常在,往后再也没有眼下如此好的时机了,虽是仓促了些,可我们也没做什么,不过想法子实情以告,再从中引导一二罢了,至于她如何想,那便与我们无关了。”清雅低垂着头,此事十拿九稳,她有极大的把握能顺着她的方向进行。
周常在听明白了她的话,不由缓缓笑起来:“好一招借刀杀人,清雅,有时我也不得不佩服你深谙人性,心思缜密,短短时辰便想出了这般滴血不沾的‘稳妥’法子。”
换个人也许可以,但莲美人,不行!
如果她今日没有见到莲美人,恐怕就信了清雅的鬼话,但如今她已确定莲美人是皇帝不可触碰的底线,算计了她还想在皇帝眼皮底下全身而退,怎么可能?
她低头靠近,伸手替她抚了抚肩头上落下的枯叶,在外人眼里,像个关心奴才的主子一般温和。
她放轻语气,缓缓说道:“只是,你见都没见过她,又凭何断定她会如你预想的一般行事?你可曾想过,她与贵妃、与你家主子根本不是同类人?”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章 故人
她所见到的莲美人,眉目舒展,心怀开阔,压根就没有被谋害的阴云笼罩,和她们那一番哭诉,事后她回想觉得很是古怪。
当时莲美人瞧着哭得很是伤心,眼泪汹涌澎湃,不像是假伤心,让她几乎都信了,但一眨眼人就活蹦乱跳鲜活得很,哪里像故事里头那样凄惨,兼之投壶时莲美人将她们耍得团团转,杀得她们片甲不留,让她更起了怀疑。
依她来看,莲美人聪明透彻着呢,不想做之事直接拒绝,拒绝不掉便恶作剧小惩一番,便是易引众怒要收银子赎回首饰之事,也是做得光明磊落,且收放自如,不但让人完全讨厌不起来,还让人多了几分好感,跟刘令仪和薛婉君这样的狭隘之辈岂是同一类人?
何况莲美人古灵精怪,行事风格非常人能揣测,清雅以己度人,小人之心,这方向便偏了。
清雅一怔,猛地抬头:“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周常在错开几步,笑意不达眼底,冷冰冰道:“我劝你放弃所谓的好计策,安心陪着你主子,活的命还长一些,别再想动她的念头,否则死无葬身之地。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良言难劝求死鬼,她不可惜别人去送死,只是愁扳倒贵妃又少了一人罢了。
说着,一甩袖子,转身向凉亭台阶走去。
清雅瞳孔收紧,心念急转已是想通了些什么,开口道:“常在既一开始便打定主意不肯出手,又为何要听我说完这些话?难不成……”
周常在嘴角的弧度下拉几分,只落下一句话:“放心吧,方才我什么都没听见,今日我们也不曾见过。”
清雅放下心来,却不死心道:“常在先前寻到主子,口口声声说要报仇,做了那么多事,如今这是不准备为你的好友报仇了?”
周常在周身气息冷冽下来,掐着手心才让自己保持清醒,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按着自己节奏一步步离开。
她做梦都想替那人报仇,可有命在才能报仇,命都没了,拿什么报仇?
不疾不徐地走回千秋殿的主道,恰好她的宫女按她的吩咐取了东西回来,刚好与她遇见,跟在她身后,像从未离开过一般。
带着如常的亲和笑意,周常在的视线却渐渐模糊,掌心掐得通红,短短的一段宫道,显得格外的漫长,与记忆中的路渐渐重叠起来。
和那人第一次见,便是在千秋殿。
她这个人从阴私甚多的大宅院中长大,自小冷心冷肺自私自利,见惯了不择手段,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擅长隐忍伪装,自她姨娘死后,她便再也没什么牵挂之人。
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让她破了心房的人,正是清雅口中说的——她的知交好友,一个不擅伪装之人,却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入宫第一日就和她闹上了矛盾,嫌弃她虚伪,却在第二日贵妃给她赐名时,在别人都恭喜她时,头一个站出来肯为她说话,明明就是个心软的人,却总让自己看起来很坏,口硬心软。
两人住在一个主殿的东西两侧偏殿,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时她是一个小小的采女,刚入宫根基未稳,谁见了都能踩上一脚,而那人入宫比她早,已是常在位份,平日对她极为不待见,却总在太监宫女和其他妃嫔欺她笑她出身时,护她在身后,对她拔刀相助,事后还恶狠狠教训她一通,让她端起主子的架子来,也别什么人都巴结,姿态越低越被看轻。
随着两人渐渐相熟,那人不再那么讨厌她,未嫌弃过她的出身,不像宫里其他人,面上说的好,暗地里都在嫌弃她的出身,可那人也就仅此而已了,不肯与她交好,在她的刻意相交之下,反而离她离得远远的。
后来在她受挫时,那人撞见,放下身段来安慰她,事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该如何就如何,对她毫无所求。
她屡试不爽的招数在那人身上失了效,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后来的后来她才学会,有些人是需要拿真心出来才能相交的,这样的情谊才叫真情,那些拿利益换取来的,不过是盟友,说散就散。
那人曾经和她说过,这个宫里需要远离几个人,这头一个是最贵重之人,挨得越近死得越快,那人没明说,但她猜测是万岁爷,她们是先太皇太后选进宫里来的,万岁爷忙于朝政很少来后宫,对后宫争宠甚是反感,有好几个试图争宠的妃子被送去念经祈福了。
接着那人说,刘妃和贵妃是其二,还有一个是方嫔,前两个她隐约知道是为何,后一个她却不解,问为何时,就见那人一脸猪肝色,表情一言难尽,原来那人是嫌方嫔矫情,太热情了,热情得让人受不了,有事无事就无病呻吟,黏上了就很难摆脱,跟她说了一段“可怕”的经历。
那时她真心实意地笑了,觉得真的很好笑,那人看到她的笑,反而愣了,夸她这样才笑得好看,平日的笑太假了,不好看。
那段经历被她珍藏在心里,记到如今。
从小到大,她学会了适者生存,学会了手段心机,学会了虚伪,唯独没有学会真心地与人交往,却遇到了那人,让她品尝到了真心对待的滋味,这是她第一个朋友,也是真正的朋友,还是在明争暗斗的的后宫里的朋友,在最难的地方遇到最难得的人。
她从未跟一个人没有目的的相交过,与那人相处,她不需要伪装,不需要小心隐藏自己,也不担心算计,原来有一个朋友,竟是一件如此令人高兴和轻松的事。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的,只是她不满足,努力想要往上爬,摆脱卑劣的身份,去结交一切可利用之人,其中首要结交的,便是薛贵妃,赏花宴诗词宴小宴,但凡是宴都参加,每日都出去,和那人反而几日见不到一次。
后来她无意中撞见了一件惊人之事,这件事没要了她的命,却要了那人的命!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一章 故事
有一次她小日子不适却坚持带着一个宫女去赴宴,宴到半途,她实在支撑不住,便起身做了告辞,刚出了华庆殿的大门便难受得受不住了,于是让宫女扶着她去了最近的恭房,那个恭房是奴才用的恭房。
当时她让那宫女回去取东西,她在恭房里等着,可坐等又等人都不回来,不知人擅离职守去了何处,她一人在恭房里头待了许久许久,最后自己想了法子用身上的物件解决。
正待要出去时,旁边隔着几个位置却来了两个宫女,那两个宫女兴许以为无人在,隐晦地聊起了华庆殿的茶水和熏香。
她本能地觉得不对,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越听越惊怖,隐隐听出了一件可怕之事:原来每个新进的妃嫔都会得到贵妃特殊的“关照”,贵妃每每借着接见新人和宴请的由头,给那喝的茶水里下了引子,再配合着殿中熏香,几次之后便可致人不孕,单一去查无迹可寻。
她心跳如鼓又惊又怕又怒,若是贵妃知道她知道了秘密,那她必死无疑,待人离开后,她立即清理了她存在过的痕迹,悄悄准备离开。
谁知好死不死,其中的一个宫女似掉了东西,返回头来寻,当时人低着头寻来,眼看便要看到她,不待人看清,她当机立断拿起旁边的铁钳,直接下了死手往人头部敲去,人惨叫一声倒地。
她那时身子不适力气不大,敲不死人,怕人爬起来看见她,便克制着害怕,以刁钻的角度连敲了两下那宫女的眼睛,那宫女大叫,她丢下铁钳忍着疼跑出去。
跑出了一段距离,她当即躲到一个角落,待闻讯而去的人经过后才接着赶路。
可没想到另一个宫女十分警觉,见那宫女出事后便觉得不对,人都不查看就追出来,边跑边喊有贼人伤人。
若是被那宫女发现,定能猜到她偷听了秘密,她满头冷汗忍着小日子的疼痛一直跑,可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千钧一发之际,恰巧撞见那人独自闲逛。
那人大吃一惊,听到追兵的声音,觉察不对,想都没想直接将她塞藏到了假山之后,独自一人站出来面对。
很快追兵追至,那时的她经过一顿搏命逃跑,整个人疼得意识模糊,没听到那人和追兵是如何说的,总之那人最后成功将追兵打发,把她扶回了偏殿。
回到偏殿缓了不多时,她好了许多,才看见那个她派回来取东西的宫女刚回来,竟是在回来路上被人拉着去帮忙了,忙了一通才想起要给她取东西。
那人照顾她照顾了半晌,给她灌了一碗鸡蛋红糖水,这才开始问她怎么回事。
此事事关重大,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且她又无凭无据,何况贵妃定是觉察了端倪,因那时宫里说有贼人伤人,贵妃派人搜起了宫,于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只让那人千万假装不知道便好。
那时候她满心担忧,担心接下来的事,贵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尽法子查是谁发现了秘密,怕贵妃对她不利,可她没有证据揭发贵妃,无法先下手为强。
那人后来没再追问是什么事,只安慰她,那些追兵没有发现她,不会怀疑到她头上的。
她这才想起追兵看到了那人,兴许会怀疑上那人也不一定。
这话一出,那人大大咧咧道怀疑就怀疑呗,难道还不能出现在那里了,见她实在担忧,才正经了点,说自己的爹是谁谁谁,贵妃不敢动她,别怕,还说虽然她半道从华庆殿出来,但她们两人看来关系就不好,绝不会有人怀疑自己护着她的。
她暂时按下不安,嘱咐那人回头兴许有人会来试探,果然第二日,贵妃派人来请她们分别去试探,她很顺利过关,没有露出丝毫破绽,那人回来后,让她安心吧,贵妃什么也没发现,她本能觉得不对。
可后面的日子风平浪静,贵妃没有再试探她们,更没有为难那人,那后宫伤人事件也做了了结,后来她特地去查了,那两个在恭房里吐露了秘密的宫女死了,此后的一段日子一直很平静。
后来她回忆起来,这恰恰是薛贵妃最可怕之处,一直麻痹她们,可怜的她们不知道却已不知不觉着了道,自那之后,那人的身子越来越虚,起初以为只是一时的,并没有在意,等发觉不对时,那人已气血亏空到了极致,好不了了……
她不信是因病所致,便暗中去查,终于发现了端倪,那人身边有个宫女是贵妃的人,一直暗中给那人送慢性毒药,最后她暗中隐忍着,等那件事过了许久,才动手杀了那宫女,当然,还有自己身边擅离职守的那宫女。
她恨薛贵妃,恨那宫女,更恨她的宫女,如果不是她的宫女没有听从她的吩咐,她也不会熬了那般久,恰好听到那桩秘密,更不会有后面之事,她恨不得让她们通通全身流脓千疮百孔而死!
可她最恨她自己,恨自己的野心,恨自己身子不适为了往上爬也要去赴宴,更恨自己不听劝阻巴结薛贵妃。
薛婉君真正要杀的人是她啊,那人是替她去死的,若不是她,现下那人应当还活着的吧,还活着的吧……
回忆到这里,周常在忽而心口很痛,痛到无法继续前行,这个世上她没有朋友了,她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朋友了,唯一的朋友被她害死了,她不配有朋友,更不配拥有真心。
“主子,您怎么了?……”身边小宫女不解地出声,看到自家主子如常地走着走着就停下了,面上带着笑,眼睛却滑下一道泪来,泪光盈盈,仿佛一眨眼那眼睛蓄含的泪水便汹涌流下。
周常在恍然回神,惊觉面上有些凉意,她抬手摸了摸,摸到一道湿濡的痕迹。
她笑笑,拿着帕子自然地擦了擦:“风大,迷了眼。”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散。
小宫女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迷了眼,眼睛会眨也不眨吗?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二章 黑心肝
太极殿。
皇帝借着更衣去了偏殿,立即唤来人禀报后宫之事,好不容易抽出空来,过了这般久了,也不知他的小妃嫔如何了。
来人一五一十将御花园投壶莲花大杀四方之事禀报给皇帝。
皇帝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心道他的小妃嫔可真是个机灵鬼,正事不行,玩这一途却是鬼精灵一个,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旁门左道,跟个庄家设赌讹人似的,精通得很,把人赢成那个模样。
待听到莲花一步步下套引人赎回首饰时候,皇帝嘴角上扬,满脸无奈,这可真是个小财迷啊,见钱眼开,把后宫当成什么了,买卖的市集不成?就差吆喝了,像什么话。
不成,他打定主意,等回头她的银子收账回来,他得将银子要个五成才行,勉强算是御花园摊子的租钱,除此之外,还得刨去两成的税银,往后她这样一次,就收一次银子,租子钱和税银每次都要水涨船高,这样她往后就不会那般肆无忌惮了。
莲花万万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那点银子已经被皇帝盯上了,且是整整七成,黑心肝的,皇帝甚至想好了今后的招数,每多一次,便涨一次银子,直到将十成银子全要了还得让莲花倒贴,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莲花若是知道,非得委屈巴巴地哭晕在恭桶前不可。
此时,皇帝无奈的摇摇头,感慨这小狐狸骗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事后还将烂摊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也算本事,不然那些妃嫔哭哭啼啼在宫里闹起来很不好看,对她名声有碍。
他都能想象到那小坏蛋数着银子眉开眼笑的样子了,真是可爱得紧。
他示意人接着说下去,等听到莲花一人将整个千秋殿掀翻,弄得整个殿中鸡飞狗跳时,皇帝目瞪口呆,他竟还小看了人的本事,她凭一己之力把几乎整个后宫的妃嫔连吓带恶心到花容失色,让热闹的千秋殿空了起来,连贵妃这样的都被吓走了?
皇帝哭笑不得,他的小妃嫔能耐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得多,这个混世小魔王,干了坏事兴许还一脸无辜不知情况呢,真不知该头疼还是如何,也罢,只要不是她吃亏就好。
“万岁爷,衣更好了。”张庆恭敬地在一旁说道。
皇帝“嗯”了一声,全身轻便了许多,他想了想,对旁边的人道:“派人与她说一声,等朕这边好了便过去陪她。”
“是,万岁爷。”
皇帝重新回到太极殿,扫了一眼整个太极殿,此时殿中杯盘狼藉,两边的丝竹雅乐也盖不过喝酒声,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喝做一团,俨然进入了下半场,范公那帮老狐狸眼睛越喝越亮,徐虎等武将拿着酒缸和酒杯在殿中乱窜。
也不知离开的那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宗亲老头子似喝糊涂了还是如何,自己单独一人拉着薛平唾沫横飞,说着先帝待你不薄,你在先帝时期干了什么坏事,云云,话说得刁钻又直白,让薛平脸青一块白一块,旁边几个文臣不敢吭声也不敢离开。
另一边也不清净,范公和礼部宗亲那个顽固老头互相顶起了肺。
一个不屑地问范公,胡子可长好了,门生没收成吧,坏规矩想为人评优甲等,万岁爷都认为荒唐,现下蛋打鸡飞了吧。
范公则冷哼一声,说他那不过是公事公办,没半点私心,又刺那顽固老头头发怎还没长好,腿脚看着也不利索,别喝点酒就中风了。
这俩老头地位高,坐在太极殿前座,离御座不远,其余年轻点的见他们吵起来了,连忙退避三舍,另起炉灶喝大酒,剩下的老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帮腔起来,越帮越乱,最后有人老眼昏花地朝着空座让皇帝评理。
皇帝还没走到座前便头疼起来,这模样何时能走,这帮老头极其难缠,引经据典,说起祖宗立法那是一套一套的,动不动就哭,还爱说教,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让他的小妃嫔来对付这帮老滑头,也不知谁会赢。
嗯……他对他的小妃嫔有信心,只因她听不懂引经据典文绉绉的那一套,不一会儿就能打瞌睡,一觉睡过去兴许能将这些老头子给气死。
与此同时,大声吹牛的还有京中莲秉成原先住的宅子里。
莲长和满面春风地在宅院的大门后坐着,他面前是一张桌子,桌上一个酒壶两个酒杯一碟花生米几碟下酒菜,旁边烧了两个小炭炉,其中一个炭炉上咕嘟咕嘟地煮着一锅肉,另一个上头放着一个温酒壶呼呼发出酒香,对面坐着满面红光的莲秉成。
两人舒服惬意极了,浑身放松,时不时侧耳倾听一下外头鼎沸的人声和远处戏楼上的戏,接着吹嘘上两句,心满意足地碰碰杯子喝上一口酒,说到高兴之处能连喝三口酒庆祝,状态与昨日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隐匿在某处的那个影卫面无表情,只觉得这俩老头换了个路数搞事,看得他都饿了,还挺不习惯的,不是说好要等胖爷吗,这副模样分明是以逸待劳。
话说回到早晨莲长和出门时,他耷拉着着脸,情绪极为不虞,一想到别人家女婿都是带着礼上门求见岳父,岳父则趁机丈人的摆谱,而自家掉了个个儿,反倒变成了他为了见到自家女婿,劳心劳力费尽心机地去找,就这样,别说女婿了,还连女婿家的长工都见不到,他越想越不得劲,到最后要不是苏然,他都不想跟莲秉成一起去了。
等他跟莲秉成出门后,忽然发现他女婿是多么了不得的人,人人都赞颂,一下就释然理解了,这样的女婿日理万机,为了天下百姓操碎了心,怎能跟一般人家长里短婆婆妈妈呢,就该这样啊。
他走在前头,哪热闹往哪走,就为了听人对皇帝的歌功颂德,可苦了精瘦的莲秉成了,挤得他半条老命都去了,也苦了暗中保护的影卫了,本来人多就很难了,还哪人多就往哪走,时时刻刻都得提起十二万分警觉,怕有宵小之辈,更怕把人更丢了。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三章 龙章凤姿
莲长和挤在人群里,挤得兴头盎然,差些都忘了本来的目的了,还是莲秉成清醒,在莲长和往皇城方向走,抢着跟人一道去排队领万寿饼时,用他鸡爪一般精瘦的手连忙扒住人不放,好说歹说将人给劝回了头。
就这般,莲长和还没消停,等到了宅子里,他也不管莲秉成做什么,自顾自站在大门口寻着门缝往外瞅,发现门很结实,缝儿都没一条,严丝合缝的,于是改为侧耳倾听外面动静,让影卫以为外头有异样,时时刻刻绷着神经,半分都不敢放松,直到后来才知人那是听外面的热闹,专听夸万岁爷的话,听到一句便高兴得要手舞足蹈。
而莲秉成他觉得今日能见到胡淼淼的希望很大,往常每逢过节胡淼淼都会来慰问他跟林月娟的,今日是万寿日,那更得来了。
但吃一堑长一智,他没敢放松大意,怕自己饿得头晕眼花等不到那时候,于是一到宅子里就忙活开了,首先解决吃的问题,将整个宅子都扒拉了一遍,找出了一条忘记带走的大火腿和一颗大白菜,这些都之前胡淼淼吩咐人备的。
他呼哧呼哧一阵忙活,一顿剁剁砍砍,等莲长和站累了准备找把椅子坐着听时,就见莲秉成已在大门后的空地上搞了个炉子烧火。
原来莲秉成准备支棱个桌子就在大门口等,旁边烧炉炖肉,等肉熟了还能吃,也不耽误事儿。
两人不愧深交多年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莲长和一听,大为赞同,并开始补充完整,今日万寿得庆祝啊,不时兴干等的,最好还要有点小酒,他们炖着肉,晒着暖暖的冬日太阳,再烤着火,再喝点小酒,听着外头的动静,不远处戏楼的声音还隐隐传来,别提多美了。
莲秉成意动了,这得多美啊,吹着牛喝着酒吃着肉,塞神仙似的,等个一百年他都等得,他就不信等不到那胖子,果然还是跟莲长和一道等比较好啊。
他立时亲热地长和老弟长,长和老弟短地喊,直夸莲长和宝刀未老,依旧那么智计无双,再对比莲万真,跟个傻大个似的,光长个儿不长脑筋,太死板了,昨日他气昏了头,脑子不清楚人也不拦着,跟着他一起犯糊涂,糊涂,年纪轻轻就这般糊涂!
莲长和被恭维高兴了,也跟着一起卖自己二儿子,说万真个儿的确是莲家最高的那个,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兴许长了个儿,脑子就没怎么长了,智商跟老子比是差了点,秉成老弟担待,不过人倒是很听话很孝顺,又知礼又懂礼,平日吃得多活儿干得也多,洋洋洒洒夸了莲万真半刻钟。
莲秉成边烧火边认同,“那是那是”、“很对很对”、“万真侄儿除了脑筋不够用,其他都不错”的答话,两人越聊越对味儿,如雪山初融,冰释前嫌,越聊越高兴。
接下来,两人分工合作十分默契,莲长和去外头买酒和下酒菜,他很是乐意干这活儿,能近距离感受人们对他女婿的夸赞,比他被夸还高兴;莲秉成则在院中烧火炉,收拾炖肉,张罗桌子椅子等等等。
很快两人便支起了一整桌来,一碟花生米,两斤猪头肉,三四碟荤素搭配的下酒菜,还有一大锅火腿炖白菜,别提多美了。
莲长和夹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嘎嘣地嚼啊嚼,边嚼边吹嘘道:“秉成老弟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深以为然,你看我这一生,虽说受了不少苦难,可现下苦尽甘来,你瞅瞅我女婿,天底下还有这么般了不得的人物?”
莲秉成赞同道:“甚是甚是,真是修了十辈子的福气了,侄女婿我是亲眼见过的,那可真是''龙章凤姿,挥斥八极。天心月胁,照映万物'',天人也,没的说的。”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十分高兴,抬起酒杯互相碰了碰,各自嘬了一口酒,美极了。
莲长和放下酒杯,舒服地叹谓一声:“再说到咱们家囡囡,从小那是乖巧懂事、聪明伶俐,又贴心又孝顺,长得是玉雪可爱人见人疼,她三岁前谁见了不想抱一抱?秉成老弟,不是我吹,那会儿啊只要我抱着囡囡出门,准被邻里街坊拦着,争着求着要抱我们家囡囡,平日里他们有事没事便来我们家,也是为了看看囡囡,我这小闺女可是千人疼万人疼长大的啊,唉,一转眼就这般大了,也不知她现下成何模样。”
吹着吹着,人惆怅起来。
端起酒壶给莲长和满上酒,莲秉成道:“你也不必担心,月娟见过她了,亲眼见人过得很好,只是想咱们了。人在那里也跑不了,快了,等那胖子来,约莫就能见到人了。”
听到莲花想他们,莲长和不由老怀欣慰:“瞧吧,我这小闺女多招人疼啊,恐怕天底下没哪家闺女比我家的囡囡更招人疼了。”
这话一出,莲秉成不乐意了,莲长和看到他面色不对,赶忙加了一句:“当然,慧慧也招人疼!”莲秉成这才作罢。
莲长和伸筷子给莲秉成夹了一件最肥的猪头肉,说道:“秉承老弟,你太瘦了,来,吃块补补。你说那死胖子哪去了?怎么就不见人呢?”听莲秉成叫多了,他也跟着叫胡淼淼死胖子。
提到胡淼淼,莲秉成当即从鼻孔冷哼了一声:“我头回见到那死胖子,就觉得此人一脸奸相,油嘴滑舌,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若不是瞧在圣上的面上,老夫怎会给他好脸?”
他夹起那块猪头肉吃了一口,用力咀嚼了几下,接着狠狠道:“这死胖子别的本事没有,玩失踪的本事倒是挺大,先头圣上让他找你们,找了一日又一日,回回来都说难找,又讹我说快了快了,瞧着挺像一回事,却愣是没找着。嘿,怎么着,没想到我就出趟街就把你们给找出来了,这死胖子白吃那么胖,一点都没用。”
墙头的影卫听得麻木,骂胡淼淼的话他这两日听了没有一千句也有七八百句了,以这精瘦的老头骂得最多,能骂骂咧咧一整日,想起来就骂几句,他听得都无感了。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四章 秉成大侄
莲长和听了“啪”地把筷子放下,气咻咻道,他们哪就难找了,秉成老弟不就瞎猫碰上他儿子了吗?
他义愤填膺说:“身为长工老不见踪影,这死胖子我记住了,等见了我女婿,非得告他一状不可,不对,不是这般说,官话是叫参他一本吧?”
“对,参他一本!”莲秉成重重点头,没错了,就参他一本:“等我列好罪状,便让沐苏誊写一份,沐苏他字好。”
影卫心起了几丝波澜,这俩老头想了新的路数啊,前头骂归骂却没说过要打小报告,现下又骂又打小报告?他突然有些同情他们的胡总管起来。
其实胡淼淼挺有用的,一副弥勒佛的和善相,内里藏着满腹的奸诈与狡猾,给立过不少功劳,深得皇帝倚重,奈何莲家人似乎天生跟他犯冲一样,但凡遇到莲家的事,就办得不大顺利,导致莲秉成对他的印象极差。
莲长和这头,听到提起莲沐苏的字,他吹嘘的嗜好又被勾了起来,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秉成老弟,我大儿子沐苏不止字好,模样还好,这便罢了,那写文章也是顶顶的好,自小便被书院的先生夸,他九岁便被我们那儿最有名气的书院看重破格给收了进去,那会儿才——”
他拿手比了比,道:“这么高吧,多小的人啊,然然还怕他自己一个人在书院不会穿衣叠被呢,可沐苏愣是小大人似的,没要一个人帮,自己就打理得整整齐齐。”
提到这件事就让他很高兴,当时他走在大街上面上都觉得带着光。
莲秉成连连点头:“沐苏这孩子打小便有天赋,你当年若是带着他来我那儿,我给他指点个几句,兴许人早就中举……”
莲长和“呲~”一声,直接打断:“就你那水平?可得了吧,自己都考不中,还指点别人。”
莲秉成一噎,当即反驳:“当年我是丁忧才不考,最后那回我有十足把握,只是老天爷让我知晓,我终归不适合仕途,这才作罢,若不然我早考中了。”
“行行行,都是时运不济。”莲长和心里腹诽,不是胆怯了怕考不中才不再考的?现下又改口,谁知道呢。
他重新拿起筷子,脸上带上一抹神采,轻巧地叹道:“哎呀,所谓龙生龙,凤生凤,有其父必有其子,儿肖父啊,沐苏随我。若不是宝儿小时身子弱,不忍他吃读书的苦,我们家啊定是一门双举人,都随我,哈哈哈。”
莲秉成顿时嗤之以鼻,莲长和那点子墨水,连《大学》都看不懂,秀才都中不了,若是儿子都像他,这辈子都中不了举!
他直接刺过去:“那万真呢,五岁还是六岁便被赶出了书塾?他像谁?不会像弟妹吧,长和老弟啊,说句良心话,弟妹读的书可比你多多了。”
“他……他是个例外!”莲长和顿时面色涨红,心里不由破口大骂,这个逆子每回都阻碍他吹嘘了,回回他吹莲沐苏学识随他时,莲秉成就抬出莲万真的例子,让他没法继续吹下去。
莲秉成冷笑一声,执着筷子挑了粒花生米丢进嘴里,这话他懒得反驳。
要他没记错,小花读书也不咋滴吧?当年他瞅着小花聪慧,听说小花是带了功课来的,他便心血来潮想指点指点小花,问她的功课是什么,却没想到前一刻还高高兴兴的小人儿,下一刻脸就苦得像能拧出水来,磨磨唧唧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最后才知晓,她连功课是什么都给忘了,好家伙,小花压根就不爱读书,字写得狗爬似的。
但小花那般可爱,他就不说了,更何况无论他读点什么书小花都一脸崇拜地夸他,人虽读书不如何,有那份心就足够了。
所以照他看啊,万真跟小花是随了莲长和,读书才这般不好,这老小子没半点自知之明,老往脸上贴金,真是不知羞。
莲长和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当即恼了,可读书这一道,他每回跟莲秉成辩都吃亏,不好辩。
就在他想使出杀手锏——胡搅蛮缠时,忽然,他记起了什么,面色不由缓下来。
他先是似不在意地笑了笑,接着也夹起一粒花生豆,最后漫不经心地说:“那什么,我听说你先头在大街上想认沐苏做兄弟?还让他叫你莲兄?可以啊,秉成大侄子……哈哈哈……”
话到半截,人还没讽刺完,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每次想到这点,他做梦都能笑醒,莲秉成叫莲沐苏做兄弟,那他不就成了莲秉成的伯父?哈哈哈哈,他大儿子真给他长脸啊,以后莲秉成还敢自称是兄?哈哈哈……
莲秉成一脸猪肝色,忍不住吼道:“莲长和!你不是说不会再提了?!”明明答应过不提的!
“好好好……哈哈……秉成大侄……哈哈哈……”
莲秉成豁然起身,怒目而视:“你还提!”
简直是他毕生干过的最大蠢事,他当时咋知道莲沐苏是莲长和的儿子,是他真正的大侄子!
他又哪知道莲长和读书那么了了,还有当年去延庆府看他们的莲万真、莲宝和莲花三人也十分了了,却有个读书了得的大儿子,任谁能想到!
当然,莲长和当年是吹嘘过莲沐苏的,莲万真、莲宝和莲花三人也夸过,但当初莲秉成他以为水平不过就稍稍比这几人好一点,毕竟这几人的下限是真的低,一个赛一个的低,他哪里就知道人夸的半分没掺水,甚至夸得还不够。
昨夜,莲秉成要不是为了向莲长和赔罪,他才不会主动去提这等糗事,真是悔不当初啊!
莲长和笑得握不稳筷子,把筷子掉到了桌上,他使劲抱着肚子:“好好,我不提不提,哈哈……”
两人像两个半大小子,闹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消停后,莲秉成拿个勺子翻了翻那锅满院飘香的火腿炖白菜,炖了几个时辰,软烂入味,火腿里的精华全进了汤。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五章 单刀会
他舀了两碗,给莲长和一碗,想起一事,心里有些沉重:“长和老弟,沐苏那事…”这事敏感,不可被人听见。
他小心地看了眼周围,凑近莲长和,才压低嗓门道:“沐苏冒用身份参加科举那事,恐怕不好善了,这些日子我左思右想,怎么想都想不到好法子,最轻的后果都对他仕途有碍……”
连慕现在为天下读书人所知,若有招一日让人知道是冒名考的,再被揭发了出去,恐怕连皇帝也难救,严重一点的话,要是被群起攻之,危及性命都有之。
藏着的影卫不由腹诽,搞得这般神秘,他听得见,不用装也不用防着他,他现下连莲家祖宗有几个都知道,何况这事。
莲长和面色凝重起来,撂下筷子,长叹一声:“当初也是没法子,沐苏都是为了我们一家子,唉……咱不求功名利禄,也不求那劳什子荣华富贵,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那便足矣。”
当初他们一路北上逃亡,苏然思念成狂积劳成疾病倒了,最小的女儿又生死不明,一家子如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想法子,都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后果。
莲秉成也不由叹气,此事的确不好办啊。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最后,莲长和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见到囡囡再说,此事我知如何都瞒不过圣上,也没想瞒着,只求圣上不要迁怒囡囡,她从头到尾都不知情,至于后果,我们一家愿共同承担。”
只能如此了,莲秉成安慰道:“沐苏这事实乃事出有因,当年若不是你们含冤求告无门,也不会出此下策,何况若是当年你们没那一遭事,沐苏兴许早就考中了,圣上当是理解的。”
怕就怕树大招风,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无缘无故的恶意,莲沐苏的文章被准入贡院,年纪轻轻被天下读书人所知,不知暗地里惹红了多少人的眼,就怕这些人联合起来搞事。
想是这么想,这话莲秉成却没说。
“不提这个了,来来,喝汤,你炖这汤可真不错,闻着就香!”莲长和心大,没一会儿就被汤吸引了注意,他迫不及待端起喝了一小口,烫得直张嘴呼气。
莲秉成失笑,拿起小汤勺舀了一勺吹了吹,跟着喝起来。
哥儿俩喝着汤喝着酒,不一会儿又吹了起来,这个吹“我大侄子文采非凡”,那个吹“我儿子才华出众,冠古绝今”,吹得有滋有味。
内卫司的屋舍里,莲宝扶着马叔一圈圈地在院里走,晒晒太阳,活动活动筋骨。
马叔伤势好了许多,再将养将养,行动上就没什么问题了。
两人受节日影响,面色都带了一丝喜意,内卫司现在的人待他们不错,今日万寿节,还特意给他们一人弄来了一个万寿饼,让他们沾沾喜气。
莲宝和马叔两人投桃报李,给陷入难题的陈卫提供了不少线索,可谓一举双得。
此时的精神小伙陈卫正带着人忙碌着,根据莲宝提供的消息和推断,直扑目的地,去抓捕郭能转移走的妻儿老母。
被曹德看重的陈卫,从来都不是蠢人,自莲宝把清风楼说出后,他便让人查了一番,知道清风楼的瑛姑以前是前镇远侯府的丫鬟,被家人卖入青楼,也查出马叔是前镇远侯府的护卫,现今混三教九流,这些人跟朝中势力确确实实没有任何瓜葛,这才安心。
这些日子,遇到难题时,莲宝总能从他的表情和只字片语中猜测到几分,用旁的事提示和提醒,让他醍醐灌顶,每每收效甚好。
几次之后他也回过味儿来,知道莲宝这是特意在帮他,却非常有分寸,不刻意卖弄讨好,也不求报答,他暗暗心惊的同时,多了一些防备,却升起了更多的好感。
这不,他近日在追查郭能大部分的财产去向,以及郭能转移的妻儿老娘去处,郭能在这件事上准备充分做得隐蔽,短时间内还查不到特别有用的线索,极消耗精力。
陈卫查来查去收获甚小,记起莲宝当初说过跟郭家有深仇大恨,又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之中,知莲宝本事不小,于是在今日特地从外面赶回来,半是试探半是真心实意地去找莲宝求教。
几人谈了一番,陈卫大喜出来,确定了莲宝和郭家真有深仇大恨,当初郭能送妻儿老母出城时,莲宝他们还跟着过。
方向已是够明确了的,他点了人马就直奔过去,对于将郭能老巢一举端了,这回十分有信心。
话说回到千秋殿这边的戏台上,此时是另一番景象,戏台上的生旦净丑已演开了一场情节精彩曲辞壮丽的《单刀会》。
莲花右边坐着德妃,左边坐着方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上的戏,看得津津有味,偶尔和左右两边讨论一下戏的内容,看到高兴和精彩之处,双手鼓掌大声喝彩,十分捧场,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看客了。
最上首贵妃的座还空着,人还没来,至于还会不会来,几时来,除了贵妃,无人知晓。
那会儿莲花在千秋殿里等了许久,耐着性子一直等德妃说的好戏,等啊等啊,虫子诗背了,收债的计策定了,又重新数了一遍欠条和该收的银子,等到最后她无聊得都开始数回来的人头,给宫妃排序,看看谁最墨迹。
莲花很是费解,不就整理个衣裳检查个虫子嘛,怎会去那般久,除了没走的那两人,其余人都是一刻钟起,最久的是薛贵妃现下还没来。
怎么说呢,莺莺燕燕事儿就是多,德妃出去都布置了不少事儿,回来后还有不少人没回,最后一挥手,让殿中人先去看戏,不等了。
贵妃不在,德妃最大,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全按着莲花喜好来,排座也随性得很,位置最好的就留给莲花,戏也让莲花点。
莲花特别高兴,在众人的期盼之下,小手一指,《单刀会》就此定下,这名儿一听就像是打打杀杀的,她喜欢。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六章 让爷晚些来
小时候莲花也看过不少戏,但都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哪有宫里看的齐全。
这戏深得徐德妃的心,却让其余人一阵失望,她们大多不爱看这样的戏,更喜欢看伤春悲秋大团圆的。
方嫔来得晚,看莲花身边的座还空着,如愿以偿地坐到了莲花身边,她书香门第出身,平日里虽然矫揉造作,但对戏曲的涉猎却比平常人要多一些,她看点的戏是《单刀会》,连赞了几句关二爷智计不俗,勇猛无双,点得好。
惹得莲花笑出了一口小白牙,叽叽咕咕跟方嫔讨论起来。
在身后的小吉子他们看得也津津有味,戏到一半,身后来了个星辰殿的小太监,见莲花看得入神,有些为难,小吉子留意到后,低声问了几句,才知道是皇帝有话带给莲花。
他让小太监等着,凑过去,在莲花耳边低声说皇帝那边事了就过来陪她的话。
莲花正看到关键之处,只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台上武生一个漂亮的动作,她看得瞪大眼睛,跟着众人大声喝彩起来。
小吉子:“……”也不知她听没听进去,自家主子自己最了解,入神时候旁的事估计都顾不上,便是对万岁爷也是如此。
那小太监见状,感觉任务完成了,就想回去禀报,被小吉子拉住了,说万一自家主子有什么话要回呢?先等等,等人空一点问问。
小吉子他看得明白,知道皇帝对自家主子格外十分关注,先前纸条传回来,每回都得莲花给点信回去才肯罢休,若是小太监将莲花这么敷衍的态度禀报过去,回头他家主子兴许就得“挨罚”。
等戏台上的戏变缓了些,小吉子又将皇帝的话给莲花传了一遍。
她小声的“啊”了一声,十分惊喜:“万岁爷要来看戏么?”
周围的几个人都听见这句话,徐德妃倒是腹诽了几句皇帝黏糊,面上却什么也没说,照样看戏。
方嫔先是有些期待,随后看见莲花,又释然了,面色变得十分平常,来与不来都无所谓的态度。
其余听见的人心里酸溜溜的,人比人气死人,她们见皇帝一面都难,而莲花却得到皇帝特意传的旨意,她们竟是沾莲花的光,才可能见皇帝一面。
小吉子心道,果然啊,他就没看错,自家主子先前压根没听他说什么。
那小太监摇了摇头,如实说万岁爷不会进来,到时接了莲主子就走,至于去何处,他也不知。
皇帝回到太极殿之前,想了想又特地吩咐张庆,他那边事儿了,就到后宫去带莲花去逛逛,今日他生辰,前半场为国为朝,下半场只想跟自己想一起的人过。
听见的那几人一阵失望。
莲花有些期待,万岁爷究竟会带她去哪呢?这可是头一回啊!可瞄到戏台上的戏,她又有点舍不得。
小吉子见状,低声示意这里人太多了,且有要出宫的妃嫔,万岁爷端庄雅正,不好进来看戏,带主子去看更好的也说不定。
莲花听得双眼发亮,连连点头,她听明白了,一是这里人多,万岁爷不想见;二是这里有出宫的人,名义上虽还是妃嫔,可实际上已不算,这是要避嫌的意思;三嘛,万岁爷只想和她过这特别的日子,嘿嘿。
她心里甜滋滋的,笑眯眯地冲着小太监说知晓了,让他回禀她很高兴的事。
小太监得了话,行了告退礼,当即便准备回去。
此时台上开演《单刀会》第四折,讲的是关二爷在宴席上义正辞严,鲁肃理屈词穷,宴上言辞交锋激烈,跌宕起伏,最终关二爷凭借智勇双全,震住鲁肃,让其不敢动用埋伏的军士,全身而退,这是全剧的高潮部分。
莲花扭头去看,刚看两眼,突然想起要这场戏还没完,万一万岁爷就来了,她岂不是看不到了?
她连忙着急地让小吉子把那小太监叫回来,急急地说:“让爷晚些来,我想瞧完这一场呢,好了,你去吧。”说完,赶紧回头接着去看,生怕少看一眼。
小吉子:“……”他还以为主子有什么重要吩咐呢……
偷听的那几人纷纷震惊,莲美人这也太大胆了,竟为了一场戏让万岁爷迁就?这也太胆大包天了!
更让她们震惊的在后面,只见那小太监面色如常地应了后退下,无一丝质疑和异样,似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而莲美人身边的宫女和太监也都如常,没有半分惶恐。
她们顿时知道,这又是万岁爷对莲美人的优待,得,除了酸之外,她们什么也做不了。
千秋殿外的戏台热闹地演着《单刀会》,京城中各处的戏台上也上演着一出出不同的热戏,各有各的热闹。
此时已然是下午时分,人群散了一些,不少人心满意足地归家了,市集上没有上午那般拥挤,官家也放开马车的通行,城中各处可以行驶马车了。
不少从外地赶来的人,万寿饼抢到了,热闹也凑了,逛也逛了,趁着天色还亮,纵然再不舍,他们也该赶路回去了,于是慢慢的,朝着京城各处城门而去的人越来越多,像潮涨潮落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流去。
不过京城依旧热闹,城中原本的人就多,今日全京城的人几乎都出来了,还有很多舍得花银子留宿京城,把客栈都挤满了,他们可不都着急,有些达官贵人,因马车放开了通行,他们这时才出门。
主道上随处可见的马车与人流混在一起,若迎面驶两辆马车,想要通过还得费一些劲。
跟在褪去的人流中,有八道身影,他们手里拿了不少东西,朝着南城而去。
行至岔道口,八人分成两拨告别,苏然、林月娟和莲万真几人朝着住处而去,莲沐苏和五生则帮提东西,送吴大娘、大嫂子以及二丫几人回去。
二丫幸福得很,她昂首挺胸在前头领路,快乐得像一只百灵鸟,经过半天的相处,她已没有先头那般拘谨了,从之前不敢跟莲沐苏说话,到叫上了莲大哥。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七章 归家
此时的她,对待莲沐苏又有不同感受,只觉得莲沐苏和蔼可亲,没有丝毫架子,会鼓励她多读些书,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小姑娘而轻视,让人打心眼里高兴,如果说先前她是因为莲沐苏好看的皮囊而崇拜,现下就是被莲沐苏的人格魅力所征服。
她说她的名儿叫二丫,是不是不好听,莲大哥说丫之一字含了可爱的意思,包含了是父母的怜惜和珍视,行二的小姑娘,和名字一般可爱,她瞬间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了不少。
她迫不及待地要同她的手帕交分享她,她都能想象地到她的好友听了会有多羡慕了。
吴大娘满面笑容,从遇到莲沐苏起,她的笑就没停过。
她一路上都在抢着要多拿点东西:“连才子,这怎么使得,哎哟,你腿脚不便,大娘拿就好,这些粗活大娘都是做惯了的。”
莲沐苏每每都笑着说无事,他提得动,坚决不让吴大娘拿回去。
五生也帮腔,这些东西大家分一分后,不沉,拿着还能富裕点力气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回去。
猪圈下的的密室。
郭顺睁开眼睛,听着外面的动静,算了算时辰,差不多了。
他叫醒睡过去的郭能,让人醒醒神,准备走了。
郭能撑着手起来,脑中一阵困顿,吃了午饭后,猪圈上的猪睡得鼾声四起,竟把他也给听困,跟着睡了过去。
一直绷着神经的郭顺看得一阵无言,心里发酸,他发誓,今后再也不会让自家少爷住这种鬼地方了,瞧瞧这些把人折腾成什么样了,吃同猪睡同猪,志气都给消磨了,幸好他们就要走了,再过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家少爷会变成什么样。
郭顺拿出两套粗布麻衣一人一套换上,接着头发和面容做了修饰伪装,除了言行举止,外表上打扮地跟外地的百姓一个样。
他准备齐全,专门备了两个背篓,将行囊打包收拾好放进去,如像逛完市集大包小包回去的样,一人背一个背篓,郭能那个较轻,最重要的两份身份文牒都在里面,而他的那个较重,都是路上用的物件,现下的城里,普通老百姓若是身上没有东西,那才是奇怪。
等都收拾妥当,他让郭能先待着等他消息,他先出去探探路,若是无异样再回来通知一起走。
怕郭能误会,他解释道:“那伙人并不简单,虽说这里隐蔽,可我也怕……”
话未说完,郭能直接打断:“顺子,你办事一向稳妥,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不必过多解释,本少爷信你。”
事到如今他身边只剩郭顺了,如果郭顺要背叛他,之前就不会冒险返回救他了,更何况新身份的文牒都在他手里捏着,往何处去也只知他知道,不过郭顺的才干,没有这些估计也活得很好,所以他必须紧紧笼络住人。
郭顺心中动容,郭能的性子他了解,最是多疑不过了,以往每一次他做什么事之前,都会跟郭能解释清楚,让人放心,这是他深受郭能信任的原因之一。
在这种险境之下,郭能能说出这句话来,甚至不分主仆,直接听从他的,让他岂能不动容?
郭顺平日话不多,没有花言巧语地表忠心,他默然几分,抬头郑重道:“少爷,此番出去凶吉未卜,若是两刻钟内我还没回,那便是出了岔子,你不必再等我,万万不可错过时机,依着计划赶紧走,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引开追兵。”
郭能沉默片刻,这意味着什么,他最清楚不过,若真到了那个境地,郭顺十死无生。
虽会痛失最得力的心腹,但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保住自己才是真的,心腹没了可以再养。
他心里觉得理所当然,却没有表现出来,面色沉重地将手放到郭顺肩拍了拍,道:“顺子,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在我心里,你如我兄弟一般,若此次能活着逃出去,往后富贵共享,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份。此番出去一切保重万事小心,我在这儿等你好消息。”语气凝重,如待生死离别。
郭顺目光一凝,心里那点动容消失无踪,陡然清醒过来,不由暗自苦笑,郭能对待兄弟比草芥还不如,说弃就弃,这话还不如不说,他的命本就是郭能的,不说这番漂亮话他也会豁出去保护郭能。
他什么也没有多说,只垂眸干脆地点头:“好。”他将最重要的东西放在郭能身上就是为了让人放心,却没想到人依旧有疑,对他使用心计,故而多说无益,逃出去才是正事。
两人话毕,郭顺背起其中一个背篓,仔细倾听一番外面动静,听不到无异样,才打开密室门闪身出去。
这个密室门的位置设置地极为巧妙,采用错位视觉法,位于两面院墙的交错之间,两面院墙的中间是一个明晃晃的小门相连,从里外看都像是废弃的后院门,这个门外面的是假门,里面的才是真门,假门和真门错落之间有个不易觉察的空间,从内开了这个小门,会露出只容一人进出的密室入口。
为了掩饰这个密室入口,爬上院墙也无法让人发现,这个小门上特地做了屋檐,像正常人家躲雨的屋檐一般宽,故而胡淼淼和影卫他们即便从墙上翻过,也压根就发现,密室入口上方全部被屋檐给挡住了,他们进到院里去寻找密室门,也是找不到的。
郭能矮着身子从密室入口出来,观察了一会儿小门外的情景,没有异样后打开小门,小心掩盖上,将手脚收拾干净后,掩藏着身形低矮着身子沿着墙走,待确定正常后,他整个人站直,像久住在这里的人一样大摇大摆地打开正门走出去。
这是最后一次出入了,无需再掩盖什么。
他背着背篓,整个人看似放松地走出去,实际身子一直紧绷着,时刻留意四周的动静。
沿着门前的道路一直往前走,忽然,他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猛地抬头看去,却见前头迎面走来五个人。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八章 杀机乍起
这五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说说笑笑的走来,郭顺一眼看去,以那一身青袍相貌出众的青年男子最为瞩目,其余两个大婶、一个小丫头和一个半大的小子,都是普通人,没有练家子。
那两个大婶的声音郭顺记得,正是住在附近的人,他放松了几分,匆匆看了一眼,便埋下头去继续前行。
那青年男子,他总觉得有些眼熟,似在哪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那几个人的声音迎面传来:
“连大哥,俺们家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你和五生去我们家玩呀?”二丫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说。
莲沐苏颔首应下:“好,那就有劳二丫妹妹招待了。”
“没什么没什么。”二丫眉开眼笑,她转头对大嫂子说:“阿娘,俺先回去咧。”话音刚落,人已经迫不及待往前跑去,她得好好回家收拾收拾,好招待连大哥。
一旁的五生冲着她的身影,插嘴纠正道:“二丫妹妹,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我五生哥。”
二丫跑了几步,回过头来,吐了吐舌:“不叫不叫就不叫。”
“二丫妹妹,想得你喊一声哥,也太难了。”五生夸张地叹了口气直摇头。
二丫的脾气他摸清了几分,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就是有点小泼辣,倒也挺可爱的。
大嫂子脸板起来,冲着二丫教训道:“又没大没小了,五生小兄弟替你把东西都拿了,不值你叫他一声哥咧?状元公还在这儿,就这么没礼貌,可怎么得了咧。”
埋头往前走的郭顺,听了几句,心里一动,莫非这青年男子就是传说中的状元公?
他知道京城中出了个容貌与才华极为出众的跛足才子,乃太原府的解元,名唤连慕,引人竞相追捧,京中这阵子到处都在谈论此人,而眼前的青年左足微跛,倒是对上了。
却没想到出现在这里,听这意思,和这两家人还是认识的,他们像是刚赶集回来的模样。
只是究竟是在哪见过这青年?他确定自己是见过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他不由沉思起来,一边向前走一边从记忆中搜寻,如今非常时期,不能出一丝纰漏,不怪他如此谨慎,任何一个看似不相干的人都不能放过,否则怎么死都不知。
这边,五生听到大嫂子训二丫,连忙开口帮道:“大娘,无事无事,我就跟二丫开个玩笑。”
本来噘着嘴慢慢停下的二丫,一听这话,撒丫子就跑,边跑边道:“阿娘,你瞧,是五生这么说的,可不是俺要这么叫的咧。”
她往前跑去,越过背着背篓的郭顺,朝前大喊道:“哥,哥,俺们回来咧,买了好多东西,你快出来帮一下呀……”一溜烟就跑远了,跑到自家篱笆门,开了门就进去。
大嫂子摇头叹气,眼神都是宠溺,嘴里却说:“让你们看笑话咧。”
四个人笑起来,莲沐苏目光随着二丫往前看去,却是一愣,那人……
郭顺觉察到目光,也抬起头来。
两人对视,一刹那间,不同的回忆灌入两人脑海。
莲沐苏一瞬冷了面色,定定地看着郭顺,手上青筋凸起,眼前这个人别说只修饰了几分容貌,便是化成灰他也认得,正是害得他们一家差点家破人亡的犬牙走狗,阴险狠毒,当初就是此人出的毒计,对他爹施加严刑,迫使他们一家妥协认罪。
他肌肉绷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郭顺,全身都在戒备,随时准备将手上的东西砸过去,以命相搏。
郭顺嘴角牵起残忍的笑,原来是他,当年莲家的那个少年,他记起来了,那时人身量刚刚长成,一身书生意气,在公堂之上,妄图以肚子里的墨水服人,真是螳臂当车,认不清形势,在权势和银子面前,其余通通算个屁,迂腐书生一个。
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人沉稳成熟了许多,一时半会竟没让他认出来,也是,这些年杀的人太多了,记不起来也是应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教少爷好找!
看莲沐苏的模样,郭顺便知道两人相遇实属偶然,并非刻意,他面上嗜血的笑意未变,慢慢放缓脚步,身子前倾,随即袖子内滑下一柄匕首。
他用看猎物的眼神盯着莲沐苏,接着迅速扫了一眼周围,见远处有路人走来,估算了一下距离,他面上浮起一丝不甘,这才将匕首塞回去,时机不对,现下不是动手的好时候,没有把握将人全部灭口,不可节外生枝。
莲沐苏脑中一瞬之间诸多过去的回忆纷涌而来,贼人闯入莲家、入狱、诬陷、抄家、流放、苦役、流亡从远及近,又从近及远,郭家被抄、郭能逃脱、遇到莲秉成等等等。
他一下意识到,此人此刻还在这里,一身乔装打扮,必定是被困城中多日,现下准备趁着节日人多逃亡出京,郭能兴许就在附近,等着汇合!
想通了这点,他心中宛若烧了一团旺盛的火,好看的双眸燃起杀意,恨不能将眼前的人绳之以法,便是以命相搏也绝不能让此人逃走,更不能让郭能逃走!
可当看到郭顺的动作时,眼角余光又看到吴大娘他们后,莲沐苏一下清醒过来,死死克制着自己保持冷静才不至于当先动手。
他见识过此人的身手,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对手,如今吴大娘他们都在,以这人的凶残程度,动起手来无所顾忌,恐怕会将他们全杀了灭口,以免行踪泄露。
方才此人杀心已起,没有动手他想也明白,一个是顾忌远处有人,动起手来被人看见引来官兵,二是现下的时机对此人很重要,不可错过,对方不愿将事儿闹大!
只一眼,双方都看出了彼此的顾忌,心照不宣地没有声张。
郭顺挑衅一笑,面上的笑容饱含讽刺和轻蔑,看看,多么的迂腐,仇人近在眼前,却还顾忌无辜装作无事发生,将他给放走,哈哈,这便是他们的差距。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九章 相互顾忌
莲家这群软弱的贱民,就该永远被踩在脚下,当初要是把他们全都杀了,郭家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郭顺舔了舔牙齿,仿佛在舔血一般,抬手用拇指一抹嘴角,眼神中充满了赤裸裸的嗜血和嘲弄。
莲沐苏心头大恨,此时的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恨自己竟没有习武,不能当下就为全家报仇,此刻他无比想念莲万真,如果莲万真在,岂容这狗贼如此嚣张?!
两人眼神中弥漫着漫天杀意,几个呼吸之间,就在心智上较量了几番,彼此之间都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却都有顾忌。
对于这些,吴大娘等人丝毫不知,还在说着先前的话题。
吴大娘嘴里正替二丫说好话:“……二丫懂事着呢,俺前头衣裳被风刮走了,怎么都寻不着了,是二丫特地找了许久帮俺找着的,她这样子的性子才好,直爽、活泼开朗,谁见了都高兴,俺看着挺好。”
“哎哟,也就那么点小事,她都多大人咧,还咋咋呼呼的,也就吴大姐你这么讲咧。”大嫂子笑起来,嘴里嫌弃,心里却舒服得很。
见快到了,她转头道:“状元公、五生小兄弟,真是太谢谢你们咧,替俺们拿那么多东西,你的脚累不累?等会儿先到俺家坐坐,喝碗水。”
吴大娘连忙道:“哎哟,还是去俺那吧,俺那还有酿好的醋要给连才子,说好等连才子来拿的。”
“都累咧,俺家近,要不先到俺家,方便。”
“俺那也远不了几步,去俺那吧。”
两个大婶这时候也都不客气地争起来。
五生在一旁听得笑,他家公子无论在哪都很受欢迎,他觉得他家公子有种特殊的能力,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见过莲沐苏,跟莲沐苏谈过几句话,就很亲近起来,十分神奇,除了他家公子,他还没见过有旁的人能做到。
眼见那两个大婶为了去谁家做客争起来,他提议道不如先去大嫂子那里,后再去吴大娘那里。
大嫂子和吴大娘对视一眼,觉得可行,于是一起看向莲沐苏:“连才子\/状元公,你觉得咋样?”
莲沐苏提着东西的手太过用力,露出一道道青筋来,闻言很自然地将目光从郭顺身上抽回来,微笑着道:“好,便听大娘的。”
说话间,几人与郭顺擦肩而过,像什么也不曾发生一样。
无人注意之处,有黑影一闪而过。
躲在暗中的人,此间已低声密语对了几轮:
“胡总管,动手?”
“不对,且慢。”
“是。”
“十九,你轻功好,跟着他,其余人按兵不动。”
“是!”
周围重归于平静,只有风声沙沙作响。
……
太极殿内。
皇帝听到小太监的回禀,眯了眯眼,好个小白眼狼,竟为了一出戏让他晚点到,难不成他还不比不上一出《单刀会》重要?既如此,这出戏往后宫里不准再演了,让这小坏蛋忽视他。
莲花不知道,皇帝又犯小心眼了,继舞姬之后,她又影响了一壮举,此后的后宫里,再也没有《单刀会》这一出戏。
皇帝心中虽是这般想,心里却下意识地开始计算时辰,算算那出戏什么时候结束,他再走。
此时殿正中间正有一水儿的舞姬在跳舞,原本是没有的,酒酣之时以徐虎为首,那群武将咋咋呼呼地要地说今日这么隆重的日子,怎能没有歌舞助兴,开始质问太常寺怎么办差事的,辖下的太乐署这么不会办事,连给万岁爷祝寿的节目都没有。
这群武将该坑的人都坑了,喝趴了一个又一个,在太极殿中除了那群老头,几乎打遍无敌手,都开始起内讧互相敬酒了,这时候怎能没有歌舞助兴?一人嚷嚷,全部起哄。
他们早就盼着看太乐署的歌舞了,那舞姬个个都是顶尖的,虽说他们也看不懂舞得好不好,可光看舞姬那小蛮腰、那小脸蛋、那妖娆的身段和舞姿,他们就已足够。
他们往常还可惜皇帝没有赐人美女的嗜好,像先帝时期,宴会上先帝高兴时候一挥手,直接就赐美女给大臣,一人一个,不争不抢,徐大将军家里现下还有几个,被用作粗使丫鬟,磨出了一层老茧,看得他们连连摇头,直呼省银子。
范公那群老头子酒是越喝越有,他们虽用的是小杯子,每次只呷一小口,看着不咋滴,但架不住耐喝啊,听到武将的提议,他们道貌岸然地附和,说民间载歌载舞,天家也不好太过冷清,于礼不合。
皇帝遂准,由着他们去,心思早飘向了别处,计划着带莲花去哪逛,今日是他的生辰,是个特别的日子,他想带她去做些不一般的。
殿中的气氛在舞姬上来后发生了变化,前一刻还满怀期待的人,后一刻一群文臣武将王公贵族,连同那群老头子都给看傻眼了,拿眼齐刷刷看向太乐署的人,心道怎么宫里都流行……裹着棉被跳舞了?这是什么新路数?
只见那些舞姬个个都穿着宽大的衣服,从脖子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还蒙着绸布,腰间一点线条都看不清楚,最离谱的是连手都给包住了,一点女子妙曼的曲线都没有,说衣服底下是个男子都有人信。
这样的装扮与以前大相径庭,说裹着棉被跳舞,还是轻的,他们记得中秋盛宴上舞姬的打扮还没这样,怎么今日这么严实,全身上下只露了一双眼睛……
那还看个屁啊,男人看歌舞,哪个是真冲着那舞去的,都是冲着美人的风姿去的!
太乐署的太乐令等人头都低到地上去了,他们也没法子啊,这是万岁爷要求的啊,说太乐署代表了皇家脸面,伶人舞姬不可衣着暴露,不可姿容妖媚,免得伤风败俗,有失体统。
他们只道万岁爷人品方正端庄厚重,容不得太过轻浮轻佻之风,却不知道这不过是皇帝在中秋宴上,因莲花少看了他几眼而犯起了小心眼。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章 不胜酒力与人有三急
殿中难得的有些安静,底下的人看着殿中的舞乐,心情复杂,看得没滋没味儿。
御座上的人算了算时辰,当是差不多了,他耐心告罄准备起身,抬眼向下一看,看到殿中舞姬翩翩起舞,技艺高超,不由赞了一句舞不错,太乐署做得好,赏。
听得那群武将一愣一愣,心道莫非万岁爷观舞,就真的只是舞?他们彼此之间互相对视,都看出了眼里的意思,不由纷纷竖起大拇指,万岁爷品性高洁啊,这等艺术境界,他们下辈子都学不来。
那群文臣见皇帝赏舞不好色,欣慰至极,明君当如是啊。
太乐令等人大喜,立即叩头谢恩。
“平身。”
“谢万岁爷隆恩。”
等下就能见到他的小妃嫔,皇帝心情很好,起身道:“朕不胜酒力,诸位爱卿自便。”说完特意看了一眼那群老头子。
原本还想拦一拦的老头子们,顿时不吭声了,他们混到这把年纪最懂看眼色,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得寸进尺,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现下万岁爷这一眼,就是让他们适可而止。
角落中的薛平如蒙大赦,他早就盼着皇帝走了,奈何范公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精,人越老越啰嗦,实在太过热情,每每总有些借口把皇帝留下,而皇帝不走,还没倒下的人谁敢走?!
群臣起身恭迎皇帝:“恭送万岁爷,愿吾皇万寿无疆。”
皇帝一走,殿中更加放松起来,随处可见的勾肩搭背,有人甚至行起了酒令。
等了一会儿,薛平也装作不胜酒力,趁无人注意,伺机走出大殿,到外面还没来得及擦一擦汗,听到里面有人发现他不在:
“咦,薛大人呢?”
“方才还在,不会出恭去了吧?”
“我去看看。”
他拔腿就跑,就怕被发现,用了老命去跑,一直跑出宫门去,见到自己的马车,他才停下来大口喘气,命都几乎跑没了半条。
薛平的车夫见状,赶紧过来扶:“老爷,您没事吧?”怎么自家老爷是跑出来的,像被鬼追了一样,而其他有几个大人,都是醉得不省人事被抬出来的,满面潮红,一身酒气,看着就知喝了不少酒。
薛平蹒跚了几步,气都没喘匀,用力抓着车夫的手,开始催促:“快…快,回……回府!”
“哎哎哎,是,老爷还是小的扶着您走吧。”车夫点头哈腰利索地应着,将薛平大半身子扶在身上走。
最后薛平还是嫌慢,干脆让车夫背着走到马车前,将他送到车厢里,人还没坐稳就让车夫立即走。
车夫一挥马鞭,驾着马车扬长而去,他不知自家老爷为何这么急,但总感觉不同寻常。
千秋殿外。
莲花带着小吉子几人急急忙忙出来,直奔千秋殿外的净房而去,她面有急色,嘴里还催促着:“快快快。”快要出来了,急得很,都要憋不住了呢。
也怪她贪看,看《单刀会》看得太入迷了,有尿意时一直憋着舍不得走,直到看得差不多了才肯出来,兼之喝了不少水,存了不少货,憋得不行了。
自从她肚里有娃娃后,就不容易憋着了。
她跟德妃说要出来时,德妃见她面色不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对她不利让她难受了,一声令下直接封了戏台出口,闹得她满脸通红,只能支支吾吾地凑到德妃耳朵边说明原委,惹来德妃一阵大笑。
德妃戏谑地问莲花,要不要陪她一起去,说实在她还有些不放心。
莲花脸羞红到了耳朵尖去,连连推辞,她又不是小孩子需要把尿,如个厕还要人陪着,若德妃姐姐在,兴许她还会羞得尿不出来了呢。
莲花这一趟出来,不止皇帝上心,齐嬷嬷忧心,连德妃也时刻绷紧着神经,就怕有人暗中做手脚对莲花不利,前头千秋殿的正宴匆忙撤了,临时变了计划,德妃也是怕后面的安排被人钻空子,才亲自出去布置,将整个戏台和伶人全都检查了一遍。
暗中筹划的人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下手,就是德妃的防范得严密之功。
整座千秋殿的格局,主殿在中间,东西偏殿在两侧,殿前是一大片宽阔的广场,广场东侧是戏台,西侧是此时设了不少玩的节目,从外通往正殿的两边搭有两条灯廊,挂着不同样式的五彩花灯,广场中心按风水学摆了八口盆景缸,上头栽着睡莲,夏日花开甚是好看,不过此时花已谢只有水,整座千秋殿是没有围墙的,殿后有一片相连的假山呈抱月状包围着千秋殿,与御花园相隔,在风水学上,呈现背山面水之势。
千秋殿专门设有主子专用的净房,设于东北角的假山山墙内侧的围房里,整个净房像嵌在假山山腹之内,从外看不出是净房的模样,隔绝了探究的目光,设置巧妙隐蔽,既避免了不雅观,又解决了污秽之物的气味扩散,净房内设有官房,官房每日会有专人运送清洗,里面铺了一层香木灰,让污物掉落的时无声并被香末包裹去除气味,十分讲究。
假山山墙内侧位于千秋殿,外侧连接御花园,从御花园外只看到假山看不到净房,若想去净房,需从千秋殿前殿绕行进来,两边不相通,无法越过假山进入净房。
莲花从千秋殿前东侧的戏台过去,需要穿过一段长长的回字游廊绕到千秋殿殿后,穿过一片曲径通幽,到达净房。
他们几人急匆匆走在游廊时,迎面遇到一个含胸垂首的宫女行礼:“参见莲美人。”声音平平无奇,没什么特点。
莲花满心满脑都是她的三急,边越过宫女边匆匆道:“起来吧。”她再不去嘘嘘,就真的要尿出来啦,感觉小腹戳一戳便能嘘嘘出来,哎哎呀,这回憋狠了,下回她再也不敢了。
一行人路过那宫女,小吉子路过前特意看了一眼,却看不清那宫女的面容,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却来不及细想。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一章 一脚散邪魔
先前莲花也来过一趟净房,没觉得路远,这次却觉得分外难熬,她紧赶慢赶,终于穿过游廊,走到岔道口,胜利近在眼前,那曲径通幽径就是净房的入口,地上有团东西她也没注意,一心只想赶紧去如厕。
小吉子和小林子跟在身后慢慢停步,准备等人进去后便守在入口处,小青则会跟着莲花进去守着。
小林子眼尖,一眼就看见前头的地上有团白色的东西,提醒道:“主子,那是什么东西?”
莲花低头定睛一看,那团东西就在她必经之路的中间,是一团揉皱的纸团,里头似有字,像废弃要丢的东西。
若是平时她定然会好奇,拿脚拨弄拨弄,但现下不行,她没那个心情,净房才是她眼中的香饽饽。
小吉子眼神一沉,面色凝重了几分,如此明显的纸团,必有蹊跷,他正想提醒,“主子”二字已经出口,“小心”已在嘴边,谁知那纸有什么阴私,万一上头有毒呢?万万不能让主子碰。
小青离莲花最近,她当即紧走两步,正想问问要不要捡起来看看是什么,都走近要弯下腰了。
莲花却顾不得那么多,她心里烦躁,经过时候一脚踢了过去,道:“哎呀,是谁呀,那么讨厌,不要的东西随处丢。”
这一脚踢出了六亲不认的气势来,那纸团本就被揉得有些圆,这一下被直接踢飞,旋转着飞进了假山石头的缝隙里,只听见窸窸滚动的声音传来,最终停止没了声响,不知掉到了哪里去,总之是再也看不见了。
莲花踢完,脚下一步也没停,迈着步伐匆匆朝着净房而去,嘴里还道:“好了,没东西挡路了,小青,咱们走,快走!”
“啊,哦哦,是,主子……”小青有些懵,听到话赶紧直起腰小跑跟上。
小吉子默默把嘴边的“小心”二字咽了回去,这下好了,主子大法好,一切妖魔鬼怪通通退散,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问题,那纸团有没有古怪,也不必知道了,想知道得把假山捶了,从千百个缝隙中掏出来才行。
隐藏在暗中偷窥的人:“……”
好不容易遇到时机,就被这么一脚给踢没了……
她心情极为复杂,若不是莲美人挺着个大肚子,她都不敢相信这是有孕之人会做的事,走路走得像阵风一样快,险些让她来不及脱身,当初薛贵妃怀有身孕之时,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去哪都要人小心扶着,何况走路。
这也就罢了,遇到可疑之物不探查一二,竟还百无禁忌地拿脚去踢,一个大肚婆,那么暴躁的脾气,那么大的动作,难道就不怕摔了?她有些恶毒地想。
小林子挠挠头,觉得自家主子很飒爽,那一脚踢得豪爽!忽然他觉察到了什么,立即转身回头看去。
暗中的人一惊,连忙收起手中的半角镜子不敢再看,那小太监好敏锐的直觉,她透过镜子去看,镜子不大,这样竟还被觉察!
她立即回神,计划失败,此处不可再留!
抬起脚悄无声息地匆匆离去,她得赶紧去告诉那人,问问下一步怎么办,这个时机她们整整找了一下午,若是错过,只怕后面再也寻不到机会了。
“呆子,怎么了?”小吉子看小林子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小林子呆头呆脑地回头摇了摇道:“我也不知道呢,小吉哥。”
说着,又转头回去看那游廊拐角,他刚才感受到了一股无名的恶意,可回头望去又看不到,兴许是错觉吧。
小吉子心中一动,浮起一个念头,问道:“你方才是不是觉察那处有人?”
小林子眼睛一亮,知他者小吉哥是也,他点头如捣蒜:“是,小吉哥,你也觉得吗?不过我没看到人。”
电光火石之间,小吉子一刹那想通了什么,当即朝着游廊跑去,丢下一句话:“你在这里守着别动,无论谁想进去都拦着。”
小林子这呆子跟主子一样,天生六感比别人强,对环境中隐藏的杀气和恶意的感受比一般人要敏锐。
他方才看见那宫女便觉得不对劲,当时没想明白,此时全想通了,这个净房是专门给主子用的,刚刚只见那宫女没见到对应的主子,这本身就不对,而且那宫女看着就不像管净房的,那么来此目的就不单纯了,又恰巧在地上发现一团那么明显的纸!
小吉子怀疑那纸团就是那宫女丢的,就是不知用来做什么,但必然不是好事。
他快速地追过去,却哪里还有人在,他又沿着游廊转到前殿,看了一圈都没看到可疑的人,那宫女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而他们先前根本没看清那个宫女的面容,想抓人也无从抓起。
小吉子眼神露出几分凶厉,心中愤怒难消,一日之内,连着被设计两回,齐嬷嬷说得对,这后宫阴私真让人防不胜防,要不是主子运气好,兴许就着道了。
他在前殿转了几圈毫无收获,又惦记着莲花那边,只能不甘地回去,现下守着他们主子才是最要紧的,今日之事回去便与齐嬷嬷、万岁爷禀报,他没那能耐揪出贼人,但齐嬷嬷和万岁爷有啊,定不教那些阴暗的鼠辈好过!
莲花对这些还一无所知,她带着小青匆匆进了净房,她急急动手解衣扣,着急之下扯了几下没解开,越解越乱,今日穿的宫装比往日便服复杂得多,十分不好解,急得都要哭了,还是小青手巧,替她按着顺序一层层宫装解开,才将她解救出来。
终于,解放了!
这回确实憋狠了,小解完,莲花整个人舒服畅快了,也不着急了,有心思打量起了这间净房。
她眼睛咕噜咕噜扫了一圈,再一次感慨,宫里可真是讲究啊,这净房不愧是叫净房,干净整洁地不像话,净手的香胰子香膏一应齐全,左右都设有窗孔透光透气,两侧还有仕女状的小宫灯,整个净房干净、明亮、整洁,并不阴暗。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二章 无意间知道的秘密
“小青,这净房好干净呀,比以前咱们住的地儿还好呢。”莲花说的是一两年前住的地方,当时苍澜院百废待兴,到处都陈旧破败,能有个窝猫着就不错了,的确比不过有专人打理的千秋殿净房。
“是啊,主子,不过咱们苍澜院现下的净房也不错,白日每个时辰都有星辰殿的人来安排打扫一次。”
“嗯嗯,托奶奶和万岁爷的福。”
听说宫里主子用的都是像千秋殿这般的,她先头苍澜院就弄得实在太随便了,简单糊弄了事,太委屈万岁爷跟着她一道用了,主殿修整后,才在齐嬷嬷的安排之下,把真正的净房给弄起来。
星辰殿万岁爷专用的净房,比这个还好吧?也没见识过,等以后有机会见识见识。
她边想边起身,开始整理层层叠叠的宫装,小青连忙过来帮她。
两人鼓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把这身复杂的宫装给穿好。
“好了么?”莲花撑开手,还好过节时才穿这样的衣裳,不然每次出恭都要来一遍这样的,太难受了。
“等等,主子,还有些褶子。”小青绕着莲花走了一圈,将褶子一一抻平才道:“好了。”
“嗯嗯。”
衣裳打理好,净个手就能走了。
就在莲花拿香胰子净手准备出去时,假山之外隐约传来两个人的交谈声音,刚开始声音时断时续,慢慢的越来越大,人似在朝着净房外的假山靠近。
莲花抬起头去看,净房有些小气孔开在假山缝隙里,连通透到了御花园侧,所以能听见那边的声音。
她竖起耳朵听了一嘴,不由诧异:“咦,什么人在外头说话呢?”
小青拿着帕子替她擦手,听了听:“好像是两个宫女,听着像是做错了事。”
莲花点头认同:“嗯,好像是,还很害怕。”
她有些疑惑:“今日不应很忙么?怎会有时辰来这里哭?便是做错了事,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罚的呀,何况德妃姐姐那般好,罚也罚不了多重的,最多让记个教……”
“训”字还没说完,她听着就不对劲了。
她当过宫女,最知道里面的门道了,当值之人,没那么多时辰在外头晃荡的。
小青正要说话,莲花嘘了一声,示意别吭声。
只听一个年纪小点的小宫女十分惶恐地说:“……我知道了贵妃娘娘的秘密,姐姐,你说我会不会……会不会被娘娘……”说着说着,竟是害怕得抽噎起来。
被叫做姐姐年纪大点的宫女听出了言外之意,吓了一跳,训斥道:“妹妹莫要胡说,贵妃娘娘宽容和善,最好不过了,你什么错都没犯,娘娘怎会对你如何?”
小宫女哭泣着说:“姐姐,你是不知道,哎,你不知我在华庆殿当差有多么的如履薄冰,每日战战兢兢,怕活不到明日见不到你,贵妃娘娘,她,她不是你想的那般好,……”
大宫女似被最后一句吓住了,疾言厉色道:“妹妹住嘴,这样的话岂是你可以说的?”
但小宫女像被压抑久了,情绪有些失控,她倒苦水一般把话往外倒,声音还透露着惊恐:“姐姐,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想这么说,可我怕啊,外人只知道贵妃娘娘宽和慈善、宅心仁厚,却不知娘娘有多,有多可怕,姐姐,先前的陈嬷嬷你知道吧?”
说到最后,小宫女话中有一股渗人的寒意,像回忆起了什么可怕之事。
大宫女声音跟着变化,没先前笃定,慢慢变得迟疑起来:“陈嬷嬷,她不是被恩准出宫颐养天年了?”
小宫女一听,顿时激动了:“才不是,那是说得好听罢了,陈嬷嬷一到外头便被戳瞎了双眼割掉舌头,活得猪狗不如,这才是真相!”
大宫女大吃一惊,惊叫道:“怎么会?!”
说完才意识到太大声了,赶忙压低了几分嗓门:“陈嬷嬷不是……不是跟了贵妃娘娘多年的陪嫁嬷嬷?贵妃娘娘没道理这般对她啊……”
这话问到了重点,小宫女有恐惧起来,又惊恐又害怕:“是娘娘的陪嫁嬷嬷。我听说,我听说陈嬷嬷之所以落得这个下场,是办事不利受了惩罚,贵妃娘娘不好在宫中处置了她,才借口恩准她出宫颐养天年,还得个好名声,可陈嬷嬷知道贵妃娘娘太多秘密了,娘娘是不会放过她的,一出宫就让人弄残了她,让她从此有秘密也说不出来。”
大宫女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姐姐,我怕,连陈嬷嬷那般的人物都落得这个下场,如今我知道了那样的秘密,哪里还有命可活。”小宫女声音都颤抖起来,抱着大宫女在哭,呜咽的声音传来,哭的很是可怜。
听到这样的话,小青心脏噗通噗通跳起来,她没想到贵妃这般狠毒,双眼瞎了舌头没了,这样的人可怎么活,也不知那小宫女知道了什么秘密,怕成这样子,定然是不得了的,危险了。
要不,要不她们还是不听了吧,之前听小吉子开玩笑,说过在宫里知的越多死得越快,陈嬷嬷不就印证了么?
她不由瞪大眼睛看向莲花,却见莲花眼神冷淡,神情极为平静。
见小青看来,莲花安抚地朝着人笑了笑,眼中有了几分暖意。
小青愣了愣,随即受到了感染,狂乱的心慢慢安抚下来,觉得好像没什么了,主子有齐嬷嬷和万岁爷护着,谁敢乱来。
莲花将小青手里的帕子拿过来,又擦了擦手,将帕子放回小青手里,很平常地道:“走吧,别让小吉子他们等久了。”声音没有丝毫掩饰。
那是别宫的事,与她何干,这两个宫女哪都不挑,偏偏挑这处地方来说秘密,当她是傻的不成,她只是懒得理会罢了。
身为宫女奴才本就不易,尤其跟到不好的主子时候,难免会有迫不得已时,现下她放她们一马,望她们好自为之,停止那些算计,她不感兴趣,不想听。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三章 家破人亡的身世
她同情心有限,不是慈悲为怀的佛祖,以德报怨的事她做不来,若真把她惹毛了,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两人当即要走出净房,上头的声音却还在传来,两个宫女像是讨论得太过入神,丝毫没有注意到假山腹内莲花的声音,依旧在说着嘴里的秘密:
“妹妹,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你告诉姐姐,别怕,姐姐帮你想想办法。”
“不,姐姐,我不能说,若是你知道了,我怕你也有性命之忧。”
大宫女似诱哄的声音传来:“不会的,我们不让贵妃娘娘知道不就好了?告诉姐姐,多一人知道多一人想办法,说吧。”
小宫女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是……是关于莲美人身世的秘密……”
踏出净房的脚步一顿,莲花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满是寒霜,她方才已做了警告,她不信两人没听到她的声音,现下还这般作态,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既如孙嬷嬷和陈嬷嬷之流,为虎作伥者,不能容了!
万岁爷、齐嬷嬷和德妃姐姐,以及小吉子他们几个,一直在竭尽全力地保护她,她有何理由放过她们!
不就是钓鱼吗,她倒要看看下的什么诱饵,够不够香,竟来钓她!
两个宫女的声音还在传来,相比先前,语气变得急切了许多,像怕说不完,无法取信于人一般。
按小宫女的话来说,是她在收拾华庆殿时,无意中打扫出了一团纸,她以为是贵妃抄佛经不要的,就打扫掉了,后来要丢掉时才发现纸上写了天大的秘密,她慌张无措六神无主之下被指派出来办差,刚刚回去时却发现那张纸不见了,于是她害怕,就找到大宫女。
小宫女回忆起以前的事,越想越不对,言语间透露出许多细节来,说当初她亲眼看见贵妃派人暗示李美人装昏迷陷害莲花,当时她还以为是贵妃好心让李美人好好休息,看到纸上的秘密后才知道是故意的,贵妃早就打算对付莲美人了。
莲花不耐烦了,前头的意思不就是暗示说先头她踢掉的那团纸,里面包含了她的身世秘密吗,她身世能有什么秘密,爹娘各一个,还有三个哥哥,一只手能数过来。
哦,是,当年被欠债的人追赶,阴差阳错之下她族叔将她送进了宫里,就这样的秘密?万岁爷早就知道了,还妄图拿这样的秘密来要挟对付她不成?
半日不到正题,也不知说这些啰嗦话去圆谎作甚,谁看不出她们是故意的呀,这后头的意思,不就是说贵妃处心积虑要害她吗?这一口一个贵妃的,生怕她不知道贵妃对付她,究竟意欲何为?!是想她对付贵妃吗?!
狗崽子的,兜着圈子想算计她,当她好欺负的!
莲花生气了!前头一帮明里暗里想欺负她的人,亵裤差些都输给了她,这两个宫女在这里耍心眼,以为有假山隔着,她就抓不住她们么?
莲花容色越冷,双唇抿得紧紧,一张小脸此刻爬上了煞气。
她无比厌恶这些阴谋诡计,陷害来陷害去的勾当,让她犯恶心,便是明着来都不会让她如此生气。
这一套一套的话,连小青这样没经过什么事的人,都听出了不对来,她越听越奇怪,越听越吃惊,原来当初还有这样的内情,难怪第二日李美人就来她们院叫嚣了,贵妃娘娘果然是个坏的。
她忍不住看向莲花,小声道:“主子……”
却见莲花脸上没什么表情,容色冷漠得可怕,可正是这样的表情,把小青给吓住了,她见过这样的表情,上一次看见,还是李美人从凉亭上摔下时,转头自家主子就被诬陷了。
她情不自禁升起一股巨大的心慌,慌忙伸手抓住莲花的袖子,担忧地唤道:“主子,主子,要不咱们走吧?”不听了,她害怕。
莲花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看见她满心忧虑的眼神,心里那股煞气泄了些许,点了点头:“好,这般啰嗦,便不听了,咱们走吧。”
懒得听了,把这两人扔给万岁爷,交给爷处置好了,若她动手,她怕自己直接拿藤条揍她们,齐嬷嬷说了,肚子里的小娃娃会跟着母亲有样学样的,她不可这般暴力。
她的话一字一句落到了假山后那两个宫女的耳朵里。
那边静了一瞬,知是被看穿了,正待莲花要跟小青走出净室时,那两个宫女急了。
有一人当即高声道:“那纸上写的,贵妃娘娘的表哥,是害莲美人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他给薛贵妃去信,让薛贵妃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会做清露茶之人,所以薛贵妃视莲美人为死敌,要除之而后快,李美人诬陷案如是,皇嗣谋害案亦如是。”
这次的声音比前头冷清了许多,就像是要和莲花说的话一样,再也没有演戏的痕迹。
话里前一半,确有这样的消息存在过,郭能当初传到宫里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让除掉莲花的消息,也是自那时起,彩琴知道了她弟弟被贵妃所害,心寒之下掐断了郭能给贵妃的消息,谎称没有消息来。
说完这句,清雅观察四周,直接豁出去了,再添一把火。
她语速极快地接着道:“暗示孙才人送活血的香膏,指使珍妃送活血的熏香贺礼,挑拨各宫主子针对,拖住御医前往苍澜院,便是方才投壶的物件内也混入了害人之物,这只是有迹象的少数之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出自薛贵妃的手笔,莲美人,便是这样你也忍得了?就不怕有一日腹中皇子被害没了?”
和她配合的那宫女,在她挑明直说之时就收到暗示,带着惧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是真能跑得掉?
很快,清雅将煽风点火的话说完,听到净房里的动静,她嘴角浮起得逞的笑意,果然莲美人受刺激了!
来不及接着细听,她立即在假山后快速跑了起来,和那宫女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将身上的乔装给扯掉。
————狗王:秋风瑟瑟抖————
咳,今天狗作者无意之中发现一个评论,内容是说女主怀孕五百章还没生,神作,云云
狗作者当时就想给点个赞了,跟那位小主一起骂秋风瑟瑟抖,没毛病,秋风瑟瑟抖太狗了,咋那么能掰扯,都几章了啊,哪吒都能怀三个了,太他喵过分了!
秋风瑟瑟抖含泪收下所有批评,并含着热泪给小主鞠躬表达歉意,确有这问题,原因为前期摊子铺大,中期时间线上铺设过慢,后期不得不跟着中期的时间线走,因为中期铺垫太多了,不跟着走圆不回来,还有,秋风瑟瑟抖太无能了,她目前有限的水准竟不会写生孩子后的情景……想象不到……抱歉,未来一定改过自新,请全体小主批评!
咳咳,《憨憨妃嫔》现在应当是到后期了哟,佛之圣花——小莲花踏破磨难历劫归来,就差不多了,狗作者正努力肃清皇帝后宫,给后宫减减员,那些不知名的甲乙丙丁宫妃(取名废物能少写一人就少写)先踢出去。
(下一本女主名,狗作者预先估摸了估摸,就叫梨花好了,扯远了,到时候看呐)
————狗王秋风瑟瑟抖,再次鞠躬致歉————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四章 来人,抓住她们!
清雅早就计算好了,从千秋殿绕过来,最快也要半盏茶的功夫,等人追过来,她们两人早就逃之夭夭了,这也是清雅如此大胆的原因。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得知前头的计划失败,当机立断做下了这个大胆的决定,就是倚仗这儿的地势,赌没人能追得上她们,若换个地方,她就不会这么冒险了。
很可惜,莲花没有如她想象中那般单纯没有心机,事情的走向跟她们计划的有巨大出入。
她们原本是准备先铺垫贵妃的恶毒,接着不经意之间将莲花的身世和盘托出,挑起莲花对贵妃的厌恶和仇恨,再接着提起贵妃对莲花的种种暗害,最后暗示皇嗣谋害案是贵妃所为,让莲花自然而然地恨贵妃入骨。
她们却没预料到莲花会那么不耐烦,半分不好奇她们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迫不得已,清雅放弃原计划,直接明说。
到这样的境地,清雅没得选择,若是不明说,后面莲花有了防备,她怕再也不会找到机会了。
她和另一个宫女演戏说的话,十句里有七句都是真话,只有两句是假话,“皇嗣谋害案”指是贵妃做的,以及“皇嗣谋害案”相关的“拖住御医前往苍澜院”这两句是假话,还有一句是半真半假的话。
半真半假那话,是让莲花误以为贵妃知道她的身世后,才在李美人陷害案里动手脚,真正的事实是李美人诬陷之事在前,贵妃知道莲花的身世在后。
清雅在这里故意打了一个时间差,这一切都是为了迷惑莲花,为后面做铺垫,一步步让莲花觉得贵妃想她置于死地。
而那两句假话都与谋害皇嗣案有关,此案清雅看不透,当初她和刘妃都以为是贵妃做的,但事后种种迹象表明,应当不是贵妃做的手笔,但她就是要故意将这样的罪名安插在贵妃头上,就为了极大地刺激和引起莲花的愤怒,让莲花疯狂对付贵妃。
发现燕窝盅被下药那天,华宁殿拖住黄祖德的指令,不是贵妃发出的,贵妃不会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这点清雅也清清楚楚地知道。
因为这个计策,正是出自她和刘妃的手笔,那时彩琴觉察有生人出入华庆殿,极为隐蔽,又留意到贵妃格外注意御医前往苍澜院的动向,便将消息传递给华福殿。
清雅敏锐地感觉到苍澜院要出事,当时以为是贵妃要动手,于是让彩琴给以贵妃的名义给珍妃大宫女采华下达了这个指令,又在太医署那边做了安排,导致当值的御医或多或少都跟贵妃有牵扯,让贵妃露出一个大大的破绽,设计让贵妃难逃后面的彻查。
她计算得清清楚楚,如果莲花出事,那她们暗中多做的这一步就能将贵妃置于万劫不复,即便不能一举拉贵妃下马,也能给人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百利而无一害,无论哪种结果对华福殿都没有任何损失。
这一步棋客观来说是十分成功的,连齐嬷嬷第一反应也是贵妃,珍妃出宫前后都一直以为是贵妃所为,而贵妃自己也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自己受了陷害,直到现下还以为是珍妃故意反咬她。
想得是很好,却没想到事后一波又一波的反转,完全出乎清雅和刘妃的意料,先是宫里传出消息,是徐德妃害的莲美人,再是整个后宫动荡遭遇前所未有大清查,紧接着是珍妃自首,好不容易罪名落到贵妃头上,她们还没高兴多久,形势再一次发生了反转,事情的最后竟是不了了之,只珍妃被移了和泰庙,这么大的事不痛不痒就了结了。
正是经历希望又失望再绝望的几轮折腾,最终薛贵妃毫发无损,才让刘妃气急攻心,差点要了命。
现下这一出,清雅也计算得明明白白,话里七分真三分假,神仙也难辨别,最终的目的是要莲花信了贵妃就是想害她腹中孩子的人。
在清雅看来,谋害皇嗣案这样的结果,莲花必定是不会甘心的,却又分不清真凶是谁,定然寝食难安疑神疑鬼,现下骤然得知真相,见凶手逍遥法外,肯定大受刺激,进而疯狂反扑贵妃,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净房中传来的动静更证实了她的判断。
不得不说清雅极会算计人心,可惜她遇到的是莲花,莲花不仅身体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心灵也没受到一丝一毫影响,反而还通过这件事大玩了一把,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不知有多香,跟清雅猜测的寝食难安疑神疑鬼大相径庭。
在清雅煽风点火准备跑的同一时刻,莲花的反应并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丝毫没有纠结在贵妃是不是害她的人这一点上。
她听到清雅的头一句话,话里的那几个字,让她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整个人恍惚了一下,有什么隐隐涌出,随即不知怎的,她便被小青用力地扶住了。
家破人亡,什么意思?什么家破人亡?为何她潜意识觉得这句话是对的……
一瞬间她脑中传来细细密密针扎似的疼,有什么东西像从脑海深处钻出来一般,疼!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小青惊恐大叫,一把扶着差点跌倒的人。
莲花醒过神来,此时外面传来清雅逃跑的脚步声,她脑子像割裂了一般,一半混沌,一半冷静。
来不及理会小青,她直接挣开小青,快步走出净房,朝天上喊道:“来人,给我抓住她们,一个也不许放过!”声音清脆有力,无比冷静。
有股汹涌的煞气涌上心头,垂钓既然已下,想借着地势逃走,没门,她要鱼诱连同钓竿全部拖入水中!
话音刚落,有几道黑影快速闪过,其中有道黑影落在了假山之上,又跳到曲径通幽的入口处,没有离开。
小林子听见莲花的声音,急得团团转,小吉哥让他不许离开,可现下主子要让人抓住他们,怎么办,怎么办?
待看到落下的黑影,他懵了一下,这不是常常守在苍澜院周围大树上的影卫么?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五章 不知美人为何抓我?
他每次走过大门,都会下意识去看树上几眼,只是影卫大哥怎么忽然出现了?
哦,主子方才是叫他们吗,那他还去不去抓人,可是要抓谁啊?……
还不等小林子理清脑子里纷乱的想法,一无所获回到游廊拐角的小吉子听见动静,还听到莲花的声音,叫的什么听得不太真切,他心里咯噔一下,撒腿跑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出现在小林子身后。
小林子回头一眼看到,像得救了似的大叫:“小吉哥,主子在里头叫人抓住他们,怎么办?”
小吉子一眼望去,看到了影卫,心顿时漏了一拍,这是万岁爷给主子安排暗中保护的影卫,现下出现在这里,那岂不是说……
不等他胡思乱想,就见曲径通幽的小径出现莲花的身影,人看着没半点损伤,而小青半撑开手紧紧跟在最后,像个坚定的战士护着人寸步不肯离。
小吉子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小跑过去,道:“主子,您没事……吧……”
看见莲花的表情,他整个人呆愣住了,他看到莲花满身煞气,樱唇紧抿,一脸漠然的冷静,眼眸中还带了……杀意?
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这是头一次他在莲花身上感受到了杀意,他的主子素日可爱温和,即便是张牙舞爪凶巴巴的时候,也是带着女孩家的俏皮。
他脑子“轰”地一声,怒火将他整个人点燃,是谁惹怒了他主子,将他无忧无虑的主子变成这样?
他离开的这一会儿,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样的莲花,让小林子十分陌生,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主子还是那个主子,只是有什么东西不同了,以前他会觉得害怕,可现下的主子,不知为何,让他有种觉得脆弱的心疼。
莲花踩着坚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出来,整个人像游离世界之外,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她感觉很是冷静,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明,但同时脑海中还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有奇怪的声音从裂缝里传出,有哭声有水声有铁链声,好多好多声音,纷纷扰扰交织交错。
她定定地看向突兀的影卫,心底冒出一句话:万岁爷不会骗她,仙人来了。想起皇帝,有丝温暖缓缓流向心田,可一想到家破人亡那几个字,她脑海中的裂缝越来越大,许多往日没印象的画面控制不住地闪现而过。
“抓住了吗?”她听见她的声音在问。
影卫面无表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静静听了一会,没有情绪地道:“抓住了。”
“一个不差?”声音冷静得让她陌生。
“一个不差!”
场面一片寂静,只有两个人一问一答的声音。
小吉子愤怒担忧得双目几近赤红,他看向小青,小青依旧半撑开手护在莲花身后,觉察小吉子视线,她眼眶一热,咬着牙强忍着不掉下泪来,又是如此,在她眼皮底下主子又被人设计了,可她还是那么没用。
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小青了,她知道那些话里,定是有什么让莲花性情大变的刺激话语,但她分不清,不知道要如何去保护主子。
莲花冷静地说出第三句话:“带我过去。”语气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小吉子等人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影卫便一抱拳,应道:“是,得罪了。”人快速朝莲花飞来,直接托起莲花,足尖一点越过假山,来到了假山另一面。
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在眼前,小吉子三人大惊失色,心急火燎,他们三人不可离开主子,半步也不可。
心里焦急,却没越过假山的本事,还是小吉子冷静一些,在小林子想爬假山时,一把将人薅下来,带着小青,三人急急忙忙从千秋殿前殿绕行而去。
假山另一面。
两个影卫一前一后地将两个缚住手脚的宫女脸着地的摁在地上。
清雅努力抬眼向上看去,却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看到那人的玲珑软缎珍珠绣花鞋,却怎么也看不见那人的样貌。
此时她心底一片骇然和绝望,她千算万算,算不到万岁爷竟让护龙影卫来保护莲美人,还没跑多远便被直接擒住,还来不及反应便失去了反抗之力,紧接着被拎回来粗鲁地丢在地上,很快眼前便出现了一双绣花鞋。
她脑中浮现一句话来,龙有逆鳞,触之即死,莲美人便是万岁爷的逆鳞,难怪周常在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手,她现下明白了,却为时已晚!
她不怕死,就怕连累刘妃,可她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但她不后悔,莲美人出现在此处,不就正是说明她的计策奏效了?等她将贵妃的所作所为说出,再推动一把,计可成,只是如何让主子不受牵连?
清雅心念急转,她自己全身而退已是奢望,但她今日毕竟没有做真正实际伤害莲美人之事,仅仅是将她知道的“真相”告知罢了。
“放开她。”头顶传来一道清脆冷漠的声音。
随即压在身上的力量一松,清雅立即抬头望去,就见传说中的莲美人像个煞神,大大的杏眼内的一双眼眸像一对透着明光的漩涡,仿佛能照射一切阴暗,让她身子微微一缩垂下头去躲闪目光,无端升起一股凉透脊背的寒意和惧意。
这便是莲美人了?为何与她想象中的莲美人全然不同?娇憨没有心机,在刘妃提醒后,却还连李氏最拙劣的陷害也躲不过去,率性直接又非隐忍之性,敢于公然顶撞贵妃和对抗一切针对的妃嫔,可为何眼前的莲美人,比贵妃还让人心生忌惮?究竟哪一个才是她?
清雅努力保持冷静,强撑着气势重新抬眼望去:“不知美人为何抓我?我犯了何罪?”
没有人回答这种愚蠢问题,在那双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一切的狡辩仿佛无所遁形。
清雅气势逐渐弱了下去,却带着颤音强挺着道:“薛贵妃几次三番暗害美人,我无能为力又看不惯,美人若不信,我可以死明志。”
这番话一说完,她内心极大地松了口气,这样便能摆脱刘妃的嫌疑了,她可以放心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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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六章 煞神
清雅正要狠狠用力咬断舌头时,头顶那把声音再次开口了:“他们不会为你作证,你若活着,你主子兴许还好,若是死了,你主子只怕好不了了。”
幻觉越来越重,莲花只觉得一人分饰两角,一个在杂乱的虚无之间困顿,一个在清醒的现实之中游走。
处在虚无那个,似乎看见一片血色飞溅,耳朵有道怒喝声传来:“罪首莲长和,与江洋大盗勾结,为祸百姓,你认是不认!”
“不……不认……”那匐在地上的人努力想爬起来,却怎么也爬不起来,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砰!”惊堂木重重拍桌的声音。
“如今证据确凿,你不认也得认,给本官继续打,重重地打!”
紧接着“啪啪”声传来,血肉与板子接触的声音。
有个小女孩混在人群之中,瞪大眼睛看向那匐在地上的人,那无比熟悉的人,她看清了,那是她的……“爹爹”还未出口,小女孩被人一把捂住了嘴,连拖带抱,带出了人群。
一阵天旋地转,场景变换,小女孩被人背着,前后有几人掩护,气氛极为紧张凝重,人人面带惊慌之色,望向她的目光又带着悲哀无力,还有人不断地哄着她,让她乖,别出声。
这些人,她都认得,是她的邻居婶婶伯伯们,其中一个伯伯家的狗被她吓唬过,但他家娃娃被欺负时,她帮回来了。
行走之时路过一扇大门,大门上的牌匾歪倒了,那上头写的两个字她认得,其中一个字每回做功课她都会写一遍,那两个字叫“莲府”。
透过莲府大门,内里一片狼藉疮痍,影壁倒塌,瓷器碎片随处可见,到处都散乱着熟悉的物件,二哥哥练功用的磨盘碎了一地,厨娘婶婶的簸箕被风刮得乱跑,大哥哥的书柜子被丢在了院前,一堆书籍冒着时明时暗的光火黑烟,娘亲心爱的花瓶碎裂了,门前那个被丢出来没了脑袋的玩具,她认得,那是爹爹给她新做的小木马,一日还未曾玩过……
画面支离破碎,场景甚嚣尘上,记忆纷乱无序,让她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真实发生之事。
而处在清醒真实的那一个,又无比冷静,清晰的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十分确定眼前这个宫女是主谋,另一个不过是陪衬。
她知道眼前的宫女在狡辩,并且一眼就看透这个宫女死到临头还想维护着什么人。
宫女嘴里的狡辩之词多么的可笑啊,哈哈,让她有些想笑呢,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抓她,难道这宫女不知道么?便是没做什么的人家,都能受到不公,凭何这宫女以为她做得这些,值得无罪释放?
以死明志声张正义么?薛贵妃害不害她,她不晓得吗,用得着这宫女告诉她真相?她又不笨,万岁爷和齐嬷嬷不信,让她信外人,可笑可笑。
算计了她还想做个高洁傲岸的英雄,哈哈,真的好好笑呢,可买卖不是这么算的。
天真单纯是留给最爱的人,而对这些龌龊的人,她只怀有满腔正义的怒火。
想死么?人的命,有时候很脆弱,便是没有天灾也有人祸,可有时候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借着她的亲人来算计她的人,她,极是厌恶!
莲花唇边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意,像个煞神一般注视着脚下的人。
清雅浑身打了个冷颤,只觉得眼前的莲美人如人间审判罪恶的判官一般可怕,嘴角那抹笑意让她生起无边畏惧。
她瞳孔收紧,听懂了其中之意,意图被看穿了,她垂死挣扎这一遭,不过是为了撇清刘妃,等她一死,便死无对证,这样最稳妥,绝不会连累刘妃。
可莲美人话中之意,亦是死无对证,这儿的人都听莲美人的,等她死了,刘妃就成了指使之人,谁也洗不清刘妃去,只有她活着,才能洗清刘妃的嫌疑!
想通了这点,她面上一阵惨然,软软匍匐在地上,没了往日的冷清,在这个十七八岁的莲美人面前,清雅竟不堪一击。
莲花收起唇边的笑意,抵抗着脑中蔓延的晕眩,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宫女,冷漠地开口:“你方才说,我家破人亡,是何意?”
明明知道别人提起她的亲人,是为了刺激她,是算计,可她却是一定要知晓的,否则她怎对得起疼爱她的爹娘和哥哥们。
没有巨债,亦不是因要还债离开,她好像摸到真相了……
可是她为何那么难受,心好疼,疼得哭不出来,越清醒越难过么?
……
南城。
莲沐苏两手空空,从一座普通的民宅走出,走出来的那一刹那,面色从温和逐渐变得冰冷,举手投足之间沉着冷静。
他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前走,拐入那间破败的宅院旁的巷道时,背后传来脚步声,随即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一下就猜到了他的意图,知道他不会罢休,郭顺眼中闪着一抹赞赏的光芒。
被莲沐苏发现了踪迹,他怎么可能会安心离去,不把隐患解决了,他是不会走的,所以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悄然跟踪在莲沐苏五人身后,一直监视着莲沐苏的一举一动。
也确定莲沐苏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和郭家的恩怨,更没有自作聪明地揭穿他让人去悄悄报官,甚至为了快些主动出来送死,不到两刻钟就出来了,还找了借口支开那个书童,真是聪明,知道他就算再麻烦,也会将知道他的人通通灭口的习惯。
对于莲沐苏为了不连累他人,主动出来送死的勇气,郭顺倒是有些欣赏,这样的人是条英雄好汉,只可惜终究不过是个蝼蚁,逞匹夫之勇,没什么用!
莲沐苏转过身来,毫不掩饰地厌恶和冷意迸发而出:“郭顺!”郭能头号犬牙的名字,他一直记到如今。
“不错,连我的名字都记得。”郭顺越发欣赏。
印象中,莲家人都不笨,尤其是那位莲家的当家主母,给他的印象很深刻。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七章 莲沐苏生死危机(一)
他清楚地记得,当初他家少爷隐藏在幕后操纵,对莲家恶意打压处处围剿,又许以重利诱惑,却没想到,无论用什么商贾手段,都被那位莲夫人一一给化解了,没多久后,他们家少爷还被莲家主母给钓出来了,露了痕迹。
有能耐有手段,只可惜没权势,太过正直,不知官字两张口,一张口为权,一张口为财,当年那个县官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稍稍透露出有薛平撑腰,便立马变得毕恭毕敬,随他们差遣。
莲沐苏冷冷地道:“仇人的名字,若不能以血为祭,某又怎敢忘?你家少爷郭能也附近吧?”
“死到临头,就别枉费心机关心我家少爷在何处了。”郭顺嘴角牵起一抹阴冷狠毒的笑,轻蔑地上下打量莲沐苏,啧啧道:“虽是跛子却有才有貌,眼看就要走上仕途坦道,啧,真是可惜了。”
嘴里说着可惜,眼中却全是玩弄猎物的意味。
这个犬牙果然滴水不漏,莲沐苏不再说话,只弯下腰身,做出防备的姿势。
“呲,还如从前那般,不自量力!”郭顺嗤笑一声,舔舔嘴唇,像舔到了血腥味一般兴奋:“要怪便怪你命不好,今日遇到我,放心,以后有机会,我必将你的家人一一送下去,陪你见阎王爷。”
说着袖子滑下那柄匕首,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眼中闪着必杀的光芒,为了方便行动,他的背篓早就被他卸下藏到了别处。
莲沐苏瞳孔微缩,肌肉紧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郭顺的举动,全力防备和寻找机会,他在赌,赌族叔口中说的胡胖子就在附近,若是赌对了,全家的大仇得报。
先前看到郭顺的那一刹那,莲沐苏便知道此人不会善罢甘休,去大嫂子家时,他心分二用,面上温和地应和着大嫂子和二丫他们,脑中却在仔仔细细一遍遍回忆最近之事,分析郭顺为何出现在这里。
一幕幕在他脑中浮现,族叔被袭,胡淼淼护送族叔入京,安排人护着,莲宝接近不了,胡淼淼安排了族婶进宫见小妹,偶遇族叔,确定莲花在宫里,提到郭家被抄之事,族叔说是圣上为莲家出手,提到入宫见小妹,族叔提起胡淼淼能安排,去找胡淼淼,胡淼淼不见踪影,二弟和族叔干等,胡淼淼有重责在身,一幕幕串联,无一处没有那胖子的身影。
胡胖子自郭家出事后莲秉成再也没见过,结合郭能逃脱之事,再到现在偶遇郭能犬牙——郭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莲沐苏心中浮现大胆的猜测:
胡淼淼一直在追捕逃脱的郭能,而很大的可能,郭顺知道郭能在哪,说不定就在附近,郭顺在为郭能掩护,否则郭顺不会顾及那么多,一定要冒险返身杀了他为止,他方才就是在试探这一点。
他只是在赌这个可能,但就算赌对胡淼淼在追查郭能,这处周围全是普通老百姓的民宅,有大隐隐于市之相,他也没把握人能查到这里来。
所以,他做了第二个准备,一个奋力一搏的准备,他已做好死的准备,但即便是死,也要拉上郭顺垫背!
他两指之间夹着一枚很细小的绣花针,是帮大嫂子吴大娘放下东西时,从其中悄无声息拿的,其他的利器拿了也没用,他又非郭顺对手,还让人防备,只有绣花针最合适,不会让人注意到,能出其不意给予致命一击。
二弟说过,人的致命要害有几处,首当其冲便是心脏,这样的绣花针伤别处无用,只有扎进郭顺的心脏,才能一击毙命。
郭能拿着匕首不再废话,快速逼近,却听到废弃的宅院内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声音虽微弱却格外突兀,他立即站定停了下来,神色惊疑不定,连忙侧耳倾听。
莲沐苏一顿,他精神紧绷,正是对所有动静敏感之时,也听到了这声音,像是开门声。这宅子不是废弃了吗,里面怎有声响?他心中虽是疑惑,但眼前的人才是最大危机,故而仍旧保持姿势,紧紧盯着郭顺。
郭顺他从出去遇到莲沐苏后,心神便分散了几分,一直在监视莲沐苏,对周遭的警惕都降了两分,现下有开门的声音传来,怎不能惹他吃惊?
难不成……他一惊!
里面接着又传来“砰”一声,这回声音大了点,是东西和门碰撞的声音,随后传来一句微不可闻的低声咒骂。
郭顺面色缓和过来,他听明白怎么回事了,是少爷等不及了从密道小门出来,他还以为自己中计了,以为莲沐苏是诱饵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再安排人偷袭他,差些惊到他了。
那小门经久不用,转轴紧了点,进出都需要轻抬一下,他忘了给郭能交代了,所以发出这样的声音才合理。
他猜得不错,正是郭能。
话说回到郭能,他自己一人在密室里面等,只觉得在这个关键时刻,一息一刻都十分难熬,他本就是个脾气暴躁多疑之人,暂时的收敛不过受形势所迫,本性依旧难改,在独自等待的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之前没有时机混出京城,其他地方都没有这个密室安全,所以他很放心郭顺在外面游走,相信人一定会回来,但今时不同往日,今日是趁乱逃跑的最好时机,两刻钟形势便能天翻地覆,他在昏暗的密室里等得越来越暴躁,开始胡思乱想疑神疑鬼起来。
他想,他们躲在这里这么多日子都没被发现,怎么会那么巧,郭顺偏偏在今日想逃出京的时候,提出自己先出去探风,而且这些日子只郭顺一人出去过,大事小事几乎全部都是从郭顺嘴里听到的,他越想越觉得可疑,怕郭顺丢下他,终于在等到快两刻钟时,他等不及了要出来。
但他自住进这密室,就没出去过一次,对狭小的密道入口和小门不甚熟悉,故而在出来推门时才会发出“吱呀”声。
接着他烦躁地将那乔装的背篓从密道内的台阶提出来,背篓却直接卡在了狭小的入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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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八章 莲沐苏生死危机(二)
郭能本就暴躁不安,于是用力过猛,把背篓一下扯撞到小门,发出声响,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狠狠骂了一句,好在还知道处于什么境地,没有像以前那样骂。
这位郭家大少爷,从出生起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粗活都没干过一件,现下让他背个背篓乔装成他所鄙夷的普通百姓,内心压抑着憋屈感却不得不忍了,但想让他真像百姓那样熟练干活,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那边郭能出了密室往外走,这边郭顺猜到了情况,重新将阴狠的目光放回莲沐苏身上,准备一举将人解决了。
电光火石之间,莲沐苏一下证实了心中的猜测,郭顺果然是为了掩护郭能,才如此大费周章。
大敌当前,最恨的仇人一墙之隔,他不禁呼吸急促起来,咬着牙道:“郭能,他果真在此!”
郭顺发狠:“猜到也无用,今日横竖你都要死在这里。”举着匕首立即冲杀过来。
莲沐苏双目如鹰,手中捏紧那枚绣花针,躬身迎接,两人即将相逢的那一刹那,眼看匕首划破喉咙,莲沐苏不顾一切将手击向郭顺的心脏,这舍命的一击未必会中,但莲沐苏一定会死。
说时迟那时快,背后猛然传来一股大力,还不等莲沐苏有所反应,便已被掀飞在天,朝后飞去,直直落地,险些没站稳,被旁边的黑衣人扶了一把。
郭顺这边,举着匕首专朝喉咙要害划去,欲在莲沐苏躲闪护住喉咙之时,连环用招直捅腹部,再用匕首在腹内绞烂脏器,一招结果人的性命,却没想到莲沐苏根本不躲不闪,只用手击他。
呼吸之间,郭顺立知事有蹊跷,反应极快地举起另一手隔档,握住匕首干脆向前一送,就在得手之际,面前骤然换了人。
一个圆滚滚的大白胖子脸上带着弥勒佛般的笑容,直勾勾看着他,动作灵活,一手以诡异的角度避开他的匕首,往下一点,恰好点在他的手腕上,另一手向前以排山倒海之势推来,一掌拍在他胸前。
顷刻之间,手被震得麻痹,匕首掉落在地,郭顺胸间剧痛,整个人被拍飞在七八步之外,倒在地上控制不住直接呕出一大口血。
他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个胖子,正是马下坡驿站那个领头的胖子,黑衣人的头领!
这一番变故极快,莲沐苏尚未反应过来便已结束,死里逃生,他弯下腰下意识地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气,充满了劫后余生的不可置信。
郭顺冲杀过来时,传说中的胡胖子并没有出现,他心知希望渺茫,已抱了必死的决心,奋力一搏向前赴死,去路却被郭顺堵截,眼见那匕首已到喉间,再大的本事都无力回天。
那一刻,他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念头,真是不甘心啊,以命相搏依旧伤不到仇人分毫,等他的死讯传回,他的双亲和两个弟弟不知多伤心,他最担心的是他娘的身子,怕她受不了;还有便是,见不到小妹了,真是遗憾啊,若他死后,他希望死讯不要传到小妹耳中,让她当做大哥哥永远还活着。
却没想到峰回路转,他毫发无损,甚至绣花针还在手中,而郭顺已重伤在地。
眼前这个背对着他滚圆滚圆、白白胖胖身形的人,很像莲秉成日日挂在嘴边,生得一脸奸相的死胖子?!
胡淼淼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心情十分舒畅,笑眯眯冲着重伤不起的郭顺道:“哎哟喂,瞧瞧这是谁呢,怎这般狼狈,哟哟,我滴乖乖,还吐血了,你不是威风凛凛的郭家大少爷身边的人,叫,叫什么来着?”
他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叫小顺子吧,一别数日别来无恙?我可想死你了。小顺子啊,我这日想夜也想,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啊,比想你家少爷还想。哟哟哟,小顺子,你那什么表情,可太凶了啊,你这不对,来,笑一个。咦,你另外那手我可没打啊,藏着掖着作甚,不会想偷袭吧,还想像之前那样不告而别?”
胡淼淼肥脸上的笑收了两分,背着肉手后退两步,摇摇头,满脸不赞同:“这就不够意思了,小顺子,你说你,咱才刚见面都还没叙旧,你就想走,不合适吧,真是个小倔脾气,你们少爷都没你这么无情。哦对,你们少爷呢?”
胡淼淼心情一好,话痨的毛病就犯,一串话说下来,都没人插得进嘴,一口一个小顺子,听着像叫小孙子似的,引来郭顺的怒目而视,还三言两语就识破了郭顺的意图。
郭顺胸间气血翻腾,腥甜味一股一股往上涌,他心中无比震撼,在马下坡驿站里,他亲身见过知道胡淼淼功力不凡,杀死士如切瓜一般,却没亲自交手过,远没有现下亲身体会来的震撼。
现下胡淼淼只仅仅一招就将他打成重伤,无还手之力,太让人惊骇了,这胖子的功力纠结有多深厚?
郭顺是练过武功,但他的身手没那些专门培养用来暗杀和护主的死士好,故而他知胡淼淼这一击还是留了力的,即便如此,他的五脏六腑还是被震得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动弹一下便传来剧痛,他不敢想这胖子用尽全力会如何,兴许粉身碎骨也有之。
但以为这样就能让郭顺束手就擒?那就错了,郭顺此人心性极其坚韧,手上过的人命多不胜数,数次经历险境,就算还剩一口气,亦要绝地反击。
他重伤倒地后,迅速观察环境,听胡淼淼那些埋汰人的话,故意露出怒视的表情,却暗中将没受伤的手藏在袖子中掩饰动作,欲要取放在里面的暗器,但一眼就识破了。
听到胡淼淼最后提起郭能,郭顺表情微变,他心系郭能,立即捂着胸口想要起来,从方才起他就没听见废宅里郭能的动静了,这不对,定然是出事了!
胡淼淼满脸喜庆的笑容,脸上肥肉一圈一圈的晃,嘴里心疼地道:“哎哟哟,真是主仆情深啊,令人感动。不过你别动别动,我那不是在问你,你不必激动,你这还受着伤呢,怎能起来,哎哟,瞧得我心疼的哟。”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九章 贿赂
他冲着巷道口喊道:“小的们,郭家大少爷请到了吗,还不赶紧把人弄来给小顺子瞧瞧,让他好放心。”
莲沐苏站在胡淼淼身后,他已确定这人是胡淼淼,只因跟莲秉成骂骂咧咧中的描述一模一样,生得白,长得胖,废话多,说的比唱的好听,云云。
听到郭能的消息,莲沐苏直起腰放下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满脸寒霜地看向巷道口。
不远处有声干脆的“是”应来,接着有脚步声朝这里而来,再接着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莲沐苏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离胡淼淼近了几分,他紧紧盯着那箩筐重物,郭能,是多年不见的郭能,苍天有眼,终于让这畜生落入法网,大快人心!
郭顺这边,他费力地回头望去,就见一个背篓被丢到地上,背篓里正是被捆得结结实实、像一屁股坐进了的郭能,外面只漏出上半身和一双腿,像猪狗一般。
郭能嘴里被堵了东西发不出声来,人正在奋力挣扎,想从背篓里挣脱出来,却徒劳无用,旁边是三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呈三角鼎力的防卫之势。
这种坚固的防卫之势,郭顺陡然升起一股无力感,他见过这种结阵法,正是当初去灭口贺家人时见过,极其难缠,便是平时他都无一丝把握将人救出,何况现下身受重伤。
这死胖子嘴上说得轻巧,却十分谨慎,一直在防备着他……
胡淼淼这边,满面笑容,嘴里风凉话说个不停:“造孽呀,太粗鲁了,好歹是郭家大少爷,你们怎这般不懂事,把人捆成这样,又不是畜生,哎哟,看得我的肝儿生疼生疼……”
话又多又密,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心疼的话,但就是光打雷不下雨,没半分下令的一丝,该怎么捆就怎么捆,压根没想让人体面点。
郭顺愤怒地看了他一眼,这回是真的愤怒,心知无用,他不再做多余之举,用没受伤的手撑在地上,另一受伤的手微微颤抖地捂着胸口,艰难地起身,每一个动作都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牵扯到五脏六腑的伤势,喉间又呕出一口血来,最终还是弓着身起来了。
他看向郭能,声音沙哑地道:“少爷……”他无用,竟是没有发现危机。
郭能眼中充满惊怖和愤怒,既害怕即将到来的事,又愤怒遭受的待遇,前景一片灰暗,他边挣扎边不断地“唔唔唔”示意有话要说。
他方才刚要出门,忽然从天而降黑衣人,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当时他以为要捏碎他的脖子,头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让他吓得腿脚发软,怕得失声便要惊叫,嘴里却被东西堵得严丝合缝,紧接他身后的背篓被扯下,还来不及挣扎就被捆了个严实,整个人被折着塞进了背篓里。
现下他无比真实地知道一个事实,这群黑衣人是真的会杀了他,不管他的姑父是薛平还是谁!
悔不当初没听郭顺的,若是还有机会,他一定等足两刻钟,不不不,便是等一个时辰都成,那时再出来就不会遇到这群黑衣人了吧?
看见郭顺,他当即眼神示意求救,让郭顺想办法,先前能逃脱一次,这次一定也可以的,郭顺那么聪明。
郭顺看明后,垂下头去,无力地摇摇头,这群黑衣人武功那么高,便是松开郭能的绑,他没受伤,亦很难逃脱,那日夜里能逃出,靠的是疾行的疯马和夜色的掩护,现下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
郭能眼神立即变得阴狠愤懑,郭顺抬眼看去,一眼便看明白了意思,嘴里发涩发苦,他微不可查地点头,愿用命去再寻机会一试,但希望渺茫。
这番眉来眼去,自然落到了胡淼淼眼中,他喜眉笑目地道:“哟,郭少爷这是有话要说?我就说心里空落落的缺了点什么,原是还没同郭少爷说话啊,那夜同郭少爷相谈甚欢还历历在目,今日瞧着郭少爷更亲切了,来来来,让郭少爷说几句,给他体面点。”
这番话若是平日听着,郭能必定恶心不已,今日却听得格外动听,他最怕自己一句话都说不了便被带走,那是真的没希望了,现下让他开口,那便是还有希望。
待影卫将他嘴里的东西拔出,还没从背篓里出来,他立时语无伦次地叫道:“大人,你们,只要你们放了我,我愿将郭家万贯家财奉上,只求当做今日没见过我放了我,你们没什么损失,又得那么多钱财,便是这里的所有人分了,也足够你们后半辈子和子子孙孙用了。”这番话又快又急,就怕没机会说完。
“哦?”胡淼淼白胖的脸升起一个怀疑的表情,这已是第二次有人拿钱来贿赂他了,前头贺家父子也是这般,现下郭家少爷也是这样,胡淼淼有些疑惑,他这么实在的长相,看着像是能贿赂的人?
不过倒是可以给万岁爷弄点零花钱,爷缺着呢。
面上不显,他似来了兴致,眯着小眼睛露出贪婪的光芒:“郭少爷此话当真?不会是讹我吧?据我所知,你们郭家的产业都已被内卫司抄完,哪有万贯家财。”
郭能一听有戏,眼中希望大盛,也顾不得计较影卫粗鲁地将他扯出背篓的动作。
说到郭家财产,他重新变回了那个当家做主的郭家大少爷,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那些不过明面上做给别人看的。”至于这别人是谁只有他知道,那是做给薛平看的,同时也不至于太高调,引人注目。
贺家已经够富了,但跟郭家相比,不过沧海一粟,他郭家那么多财产,任谁听了都会心动,反正胡淼淼也不知有多少,他到时留下一些,留着性命在,改头换脸,又能东山再起。
郭能终于从背篓里出来,他站直道:“郭家自我祖父时便发家,生意遍布天下,累计了几十年的财富,不说富可敌国,便是买下几座城池都已足够。世人都说李家商号天下第一,跟郭家相比,他李昂算个屁,不过沽名钓誉之徒,欺名盗世,专在那些贱民愚民前做好人,真是笑话。”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章 解元公见笑了
郭能早就看不惯了,商贾里头,这十年间出了一条潜在的规矩,惹谁都别惹李家商号,因着李家商号,以前天灾人祸最赚钱的粮食生意,现下没人能分一杯羹,早就有人眼红李家商号,却怎么也动不了。
胡淼淼听得连连点头,很好,郭能又多了一项死罪,郭家赚的是丧良心的银子,能跟万岁爷开的李家商号比?
他继续引人上钩,眯着眼睛半信半疑道:“真的?你们这些商贾能说会道,说的话跟放屁一般,可别说胡话蒙我,那么多的财产京中也没见多少,难道还能藏在别处不成?”
“千真万确,我祖父高瞻远瞩,怎会将所有的家产都放在京中?”眼看人心动了,郭能急于取信,也顾不得那么多,当即要抛出其中一个藏财产的地点:“大人若是不信,可去……”
“少爷……”郭顺实在看不下去了,出言阻止。
他心知郭能已方寸大乱,才妄想能用钱财贿赂,这群人身手如此不凡,除了那个地方来的,别处养不出来,是绝不会被收买的,那奸猾的胖子不过是想钓他家少爷上钩,把底牌讹出来罢了,他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眼下说得越多,回头越没有价值,死得也越快,不若将底牌留着跟这群黑衣人的主子谈条件,兴许还有生路在。
被郭顺打断,郭能十分不悦,若不是郭顺没有提前发觉这些人,他用落如此下场?他心头火一下便起,开始骂道:“给我闭嘴,你……”
眼角余光忽然看到胡淼淼身后的人,看到那张冷峻的脸,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是你!”莲家的余孽?!
胡淼淼身影太显眼,郭能之前一直没注意,却没想到莲家余孽跟着死胖子搅和在一起,那么又怎可能放过他,这死胖子一直在骗自己!
他目眦欲裂,脾气再也压不住,怒吼道:“你耍我!你根本就没想放过我,骗子骗子!我姑父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姑父乃当朝户部尚书,你们通通不得好死,混账东西,天杀的王八羔子,本少爷诅咒你们下十八层地狱……”
又怕又激动,嘴里接连不断地开始咒骂。
胡淼淼掏掏耳朵,实在太吵了,还是堵上吧,免得扰民,他递给了影卫一个眼神,影卫当即利索地将人嘴重新堵上,将人提起,“哐当”一声,直接丢进背篓里,像先头装猪狗那样把郭能装了进去,这样走时好抬。
世界清净了,只是胡淼淼有些遗憾没有将郭家家财诈出来,不过现下能确定,郭家将大部分的家财都藏在了别处,把人抓回去丢给内卫司,接着审就成。
胡淼淼不再搭理郭能,目光重新看向郭顺,笑吟吟道:“小顺子,还打不打?罢了,让你选太残忍了,小的们,上吧。”
他滚圆的身子飞快往后撤,撤到莲沐苏身边时,顺手将莲沐苏也提溜走,紧接着巷道上方一张大网撒下去。
郭顺目光一凝,咬着牙忍耐剧烈的疼痛,迅速摆出防卫姿势,他原以为是一群黑衣人朝他围攻,可没想到有这番变故,正待想动作时,一张大网就从他头上降落,将他所有退路全部堵绝,除非他会遁地术,否则根本就逃不了。
大网即将落到身上时,郭顺压低身形,不再掩饰,直接从袖中掏出一把暗器向最忌惮的胡淼淼抛去,先一步防止胡淼淼破坏他的行动。
紧接着整个人就地一滚,滚向郭能方向,动作极快地从腿上抽出一把短刀砍向大网,欲在网落下时从上方破网而出。
“铿锵”短刀划网发出长长的金石相碰之声,火星四溅,网竟是砍不断!
郭顺大惊,还不等他改变策略,牵着大网的四个影卫将网往下一压,绕着他身形快速转动,眨眼之间,那张大网已将他整个人绞住,越收越紧,再也动弹不得。
胡淼淼这边,他将莲沐苏推到身后,挥起袖子一卷,一串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就掉落了一地的尖锐暗器,每一枚都泛着黑色的不正常光泽,却是都淬了毒,只要划破伤口顷刻便能将人麻痹,不久就能使人丧命。
胡淼淼冷笑一声,他一早就看透郭顺此人阴狠毒辣,心性非常,马下坡驿站和郭府围剿之夜,连着两次让人给逃了,第三次他又怎可能不准备充足?
能让他大费周章如此防备,郭顺算是这几年来的头一个,也算他三生有幸了,连压箱底的宝贝——千机网都给带来了,就为了抓这个人!
方才那些话,胡淼淼可不是白白说的,千机网要费功夫去布置,其实郭顺已被他重伤,没千机网也行,但此人诡计多端,他怕自己人跟这人过招会有闪失,地上这些暗器正说明,他的顾虑完全没错。
见主仆二人都被擒住,再也没有变数,胡淼淼不再废话,对周围影卫道:“将此处收拾干净,准备撤。”
总算不辜负万岁爷的期盼,正好还赶得上万寿,便给万岁爷送上这份迟到的大礼!
“是。”周围影卫简短地应了一声,迅速行动起来,不一会儿地上的暗器和周围的痕迹便清除干净。
郭能和郭顺二人,一个被丢在背篓里,又重新连带着背篓捆了一遍,另一个被千机网全身缠住,这不够,影卫又将许多绳索往人上招呼,捆成了一个粽子,大罗神仙也难逃。
胡淼淼这才转头,换上一张喜庆的笑脸,冲着身后的莲沐苏道:“解元公没被吓着吧?让你见笑了。”
多亏了这个诱饵啊,不然郭顺还真不容易放松警惕,他也不会打人个措手不及,让人如现在这般轻松落网。
郭顺出来时候,胡淼淼和影卫便发现了人的踪影,却没看到郭能,他第一反应就是此人是出来踩点的,于是他让影卫按捺住了。在郭顺和莲沐苏迎面碰见时,胡淼淼敏锐地觉察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让轻功最好的影卫跟去,果然两人是认识的。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一章 可是胡总管?
莲沐苏终于看见胡淼淼正脸,心道还真和他族叔形容得八九不离十。
他拱手拜谢:“不曾,多谢恩公相救之恩。”
“不谢不谢,解元公临危不乱,真是好胆识啊,佩服佩服。”胡淼淼满脸喜气的笑容赞道,对“恩公”这个词十分满意,这可是被万岁爷看重的人啊,未来定有大造化,这一句恩公分量不轻,没白救。
不过胡淼淼是真心实意夸赞的,郭顺监视莲沐苏的同时,他也在暗中观察,注意到了莲沐苏舍弃自己保全他人与方才以命相搏的动作,如果他没出手,眼前这人就死了,这么快就镇定下来,不愧得皇帝看重。
远看莲沐苏,周身与众不同的气质掩盖不住,近距离看人,胡淼淼感觉更好了,风采非凡啊!
若是以往,他定会多夸几句,只是此刻他归心似箭,没那心思,只夸了一句后便对莲沐苏撂下一句“解元公请自便”,转身招呼影卫:“小的们,咱们走!”就要离开。
这回总算扬眉吐气,能回去交差了!把人尽快投入牢中,省得又有什么变数,胡淼淼可是知道有人请了江湖杀手,来杀郭能呢。
“恩公且慢!”莲沐苏连忙出言挽留,忍着激动,道:“可是胡淼淼胡总管?”
背对的胡淼淼面色一凝,眼神锋利如刀,待转回身去时,他又如常一般笑眯眯地道:“哟?解元公还认识我?那可真是缘分啊。”语气亲切热情得很,仿佛遇到老乡一般高兴,让人丝毫觉察不出他的杀心。
即便是在前朝后宫,知道他的人都少之又少,一个解元公怎可能认得他!
莲沐苏如实道出身份:“某乃莲秉成族侄莲沐苏,这几日我与族叔他们一直在找胡总管,遍寻无果,却不想今日能被胡总管所救。”
胡淼淼一愣:“你不是太原府解元连慕?”话刚出口,就明白了什么,惊叫道:“你是……”
反应过来,胡淼淼立即收了声,露出难得一见的不敢置信表情!
莲秉成那死老头的族侄,不就是莲美人的家人?!
那不就是万岁爷一直在找的人!!
哎哟,他的娘啊,他老早奉旨派人去南面找了,只是根本找不到,擒住贺家父子后,依着线索去找当初的流放之地去找,只是还没消息传回。
就他所知,为了找莲美人的家人,皇帝不止动用了影卫,还动用了内卫司与李家商号等好几波人,却一无所获。
没想到今日在此被他撞见了,连慕原来就是莲沐苏,莲美人的家人竟是皇帝的眼皮底下,在全天下人的眼皮底下,公开重考了一回。
他的老天爷啊,谁敢想,谁能想得到,实在是太……太让人震惊了!
这何止有胆识,简直是,简直是!胡淼淼简直没法形容,站莲沐苏的角度去看,莲家人还没洗清冤屈,还是通缉犯,当初去太原府考乡试时,算算日子,那会儿皇帝还不知莲美人家人之事,他的娘啊,这得多大的胆子,后来竟还敢公开应考,天啊!
发现了这个事实后,胡淼淼整个人不淡定了,脸上的肥肉不自觉抖动起来,拼命憋住想要直问的冲动,紧张地再次确认道:“你真是莲先生的族侄?何以证明?”
莲沐苏轻轻颔首,郑重地道:“正是,莲秉成乃我族叔。”
他接着开始证明自己和莲秉成的关系,先讲述莲秉成的外貌,再讲述宫外只有莲秉成和林月娟才知道的关于胡淼淼的一些事。
听完后,胡淼淼大喜过望,彻底确认了莲沐苏说的是真话,因莲沐苏在复述中,把莲秉成给胡淼淼出过的那些馊主意,讲了好几个,这些馊主意,都是那精瘦的死老头对他说过的,做不得假。
那死老头脾气固执,自见了一次万岁爷后,对他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每回见他就追问莲家的消息,次次他说完后,那死老头都满脸鄙视,仿佛他多么无能一般,接着给他出馊主意,教他如何查,呵呵。
这回胡淼淼的态度是真的热切,不过确定是莲秉成族侄还不行,还得是莲美人家人才行,否则也是空欢喜一场!
怕自己想错,他将莲沐苏拉近几分,低声隐晦地问道:“你是……的大哥?”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不敢挑明了说,此事事关重大,便是他让影卫在周遭清了场,也怕隔墙有耳,何况莲沐苏现下还是连慕的身份,天下皆知,这可怎生了得!
莲沐苏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肯定的点头,也隐晦地介绍道:“正是,某最小的妹妹,名中带了一个‘花’字,与家中失散多年。”
莲美人的名中不就带了一个“花”字,这下对上了!
胡淼淼止不住的笑容倾泻而出,直想仰天长啸,这次是真真切切的笑,发自内心的快乐。
万寿日是个好日子,今日三喜临门啊!合该他胡淼淼立大功,且他还是莲美人大哥的救命恩人,这下那小美人不会老想着跟万岁爷告他状了吧?!
笑着笑着,胡淼淼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惊出一身冷汗,他先头竟敢拿莲美人的亲人做诱饵,若是被皇帝知道,非得刮了他这一身肥肉不可!
当时只看见郭顺没看见郭能,怕打草惊蛇,胡淼淼还犹豫救不救人,要不是认出了是太原府解元连慕,他兴许会等到郭能现身为止,那时莲沐苏是死是活就不好说了。
幸好啊,幸好郭能出现了,幸好他及时出手,幸好人一根汗毛都没伤着,否则他就全完了,皇帝头一个饶不了他!
意识到这点,胡淼淼浑身冷汗淋漓,笑容勉强了几分,幸亏人不知他的打算,可……以解元公的聪明才智,一时之间想不到,但过后怎可能猜不到他的打算?
顿时,胡淼淼心虚地不敢以恩人自居了,在莲沐苏称他为恩公时,肥肉脸激动得跟筛糠似的,连连推辞,死也不从。
莲沐苏略一想便明白了什么,也没有坚持。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二章 她不能这般残忍的
接上头,两人都皆大欢喜,饶是莲沐苏这样沉稳的人,也难免喜不自禁,胡淼淼找到,见到莲花有望,全家的心愿得以实现!而且郭能这恶贼也被抓到了,他们一家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今日大喜!
胡淼淼激动得很,迫不及待要把莲沐苏一起带回去,一下立两件大功,想想便激动。
却听莲沐苏让他等一等,还有个书童在附近,同时他还要回家中一趟,告之家中亲人。
胡淼淼一听更激动了,追着问亲人可都齐全,呸,可都还在?
听到一个不少,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莲美人与她亲人一般,福泽深厚啊,在那种境地之下,竟然都保全了下来,只跛了一个大哥,结果十分不错,这个消息定让万岁爷龙心大悦。
但胡淼淼又为难了,郭能和郭顺二人乃是重犯,阴险狡猾,连着多日追捕费尽心机才终于落网,不可疏忽大意,更不可在外久留,免得多了变数。
莲沐苏看出了他的为难,把自己所住之地告知胡淼淼。
最后两相商量,胡淼淼带着犯人先回去,留下两个影卫护着莲沐苏,待他回去交差后,便立即出来寻莲家人。
就此,两边别过,各自欢心喜悦。
……
一阵阵晕眩袭来,听完眼前宫女的话,莲花抬头望向天空,为何天是黑色的……
脑中那道裂缝全然裂开,黑暗铺天盖地要将彻底她淹没。
透过眼前的景象,莲花仿佛满眼都是黑暗,她看到灰暗的天空之下,一个小女孩被叔叔伯伯婶婶们紧张地藏了起来,藏在黑暗中浑浑噩噩,终于有一日,小女孩翻过了庇佑她的墙头,循着踪迹追着亲人而去。
她追到了,看见了爹,看见了娘,看见了三个哥哥,可是一觉醒来,漆黑的破洞孤零零一人,苍茫的黑夜早无亲人的踪影,只余荒凉的风声和孤寂的虫声,无穷黑暗中只她一人……
“莲美人难道就不想知贵妃怎么害的你?”清雅心头浮现狂喜,主子心愿或可达成,莲美人竟是不知亲人是为贵妃表哥所害,现下她只需再挑唆一二,计可成!
从黑暗中被拉回来,眼前的天空依旧如此明亮,莲花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低头毫无感情地看向清雅,冰冰冷冷道:“将她们二人带到苍澜院,交给齐嬷嬷。”
“是。”影卫当即将清雅重新摁倒,捆着人便要带走。
另一影卫将一直摁在地上的另一个宫女押着便走。
看莲花的反应与她想象中全然不同,清雅大惊失色,抓着最后机会,急急道:“莲美人,你早已是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不止想害你,更想害了你腹中的龙种,她才是你的敌人,对你下了多少毒手、宫里谁是她的人,我一清二楚。我死不足惜,只是难道你想一直如此被动,再重蹈覆辙?莲美人…唔唔…”
嘴被影卫堵上,直到被带走前的最后一刻,清雅都试图说服莲花,瞪大眼睛始终观察着莲花,只是越看心口越凉,直至彻底被带走。
千秋殿过来的方向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囡囡!”
是皇帝的声音。
他从太极殿出来后直奔千秋殿,还没到千秋殿,便看见小吉子几个人面上皆是急色,朝着千秋殿背后的御花园跑去,东侧的戏楼内还传来急急的鼓点和唱戏声,显然是开了新戏。
心知有异,皇帝心里一急,直接将人截住,几人和他的小妃嫔形影不离,如今只得这几人却不见他的小妃嫔,定是出了什么事,人究竟在哪?
听到人在千秋殿正背后,皇帝再也顾不得,带着人大步行来,只要人好好的,其余之事可以后问。
终于远远看见背对着他的那个身影,他忍不住叫出声来,却不见他的小妃嫔回头。
皇帝又焦急地叫了一声:“囡囡。”不顾仪态拔足狂奔。
眼角余光略过莲花身旁,注意到她身边还有一个影卫在护着她,他的心不由漏掉一拍,他和她说过,如果遇到急事便朝天上叫一声,把保护的影卫叫下来,此情此景,定是出事了,他加快脚步朝前赶去。
快到时,人终于转身了,人有几分冰冷,待眼神落到他身上时,笑容忽然绽放,一如往昔。
莲花在一片灰蒙蒙的光影中浮浮沉沉,绝望的情绪,穷追不舍的追兵,衣着破烂的乞儿,一双阴险恶毒的吊梢眼,人声风声水声浪涛声……
爹娘和哥哥们在哪呀,囡囡好累,为何不要她一起,没有他们的日子,真的好难过呀……
脑海中的黑暗像漩涡一波波袭来,她依稀记起有什么人说过要来陪她的,她想见到那个人呢,很想很想再见他一次,想到此,她紧紧绷住心弦,不让黑暗将她彻底吞没。
一声熟悉饱含着焦急的“囡囡”,将她唤醒了几分,她记得这声音,是那个人,很重要的人……
她的心头有几分茫然,这个人不是爹娘也不是哥哥呢,只知这个人很重要,她很想见,可是为何他的声音如此着急呀?
她不想他难过,更不想他伤心,这个念头一起,宛若溺水之中出现一根浮木,她紧紧抱住。
接着再一声更焦急的“囡囡”传来,她陡然回到现实,是万岁爷的声音!
万岁爷!是了,她记起来了,万岁爷说会来陪她,今日是万寿日,是万岁爷的生辰,无论如何也要见到万岁爷,她答应过的,可她快要坚持不住了呢……
莲花额间冒出冷汗,咬着唇用力抵挡那黑暗的漩涡,与此同时,腹中传来动静,肚皮一下一下地不安跳动,仿佛是肚子里的娃娃觉察到了她的不对,在踢她,让她清醒过来,手下意识地放到肚子上,感受着那一下下的胎动。
压制住脑中的晕眩,她好了些许,转身过去,等看到那个面冠如玉尽是风仪的人,不顾仪态朝她奔来,她一阵恍惚,随后笑容绽放,她不能这般残忍,在今日睡过去的……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三章 万岁爷好难骗呢
皇帝快步跑到近前,刚一站定,当即探手摸向她的脸,问道:“囡囡怎么了?”
莲花伸手投入他怀抱之中,将快稳不住的身子靠在他身上:“昭哥哥,好想你呀。”声音毫无异样,若皇帝低下头去,便能看见怀中的她闭着眼睛眉心紧蹙,紧紧咬着唇。
皇帝搂住人,抚着她的背,心里软和了几分,看了一眼影卫和周围,看不出什么来,温声问道:“方才可是出了什么事?”
耳边传来声音,莲花脑海清明了几分,当即否认:“没有呀。”
一瞬反应过来,又道:“有的呢,方才遇到了两个讨厌的宫女,说贵妃是害我和娃娃的人,哼哼,她们以为我不晓得她们的小九九呢,我怕她们跑了,便叫仙人下来抓她们。”
皇帝一下便听明白了,有人在行挑拨之事,他眼神一寒,凌厉地看向影卫。
影卫立即跪下,他们的职责是护卫莲美人周全,此事是他们失责,只是当时无人对莲美人出手,莲美人更是毫发无伤,且莲美人在净房之中,他们不好现身,他们确认过了,净房之内只有莲美人和她的人。
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皇帝抽回目光,依旧不放心:“她们人呢?”
从莲花的话寻不出不对来,连“哼哼”声也与往常无异,但或许是莲花转身过来的那一抹冰冷,或许是一种直觉,皇帝心中还是不安。
“把她们交给奶奶了呀,我不会罚人,让奶奶罚她们。”理所当然的语气。
皇帝抚着她的背,觉察不到一丝异样,他看向小吉子他们:“先前发生了何事,你们细细道来。”
莲花睁开眼睛,苍白地笑了笑,万岁爷好聪明,真是好难骗呢……
小吉子几人总算有机会说话,从影卫带着莲花走,到见到人之前,他们的心一直高高吊着,等他们和皇帝一起赶到,见到莲花时,才放心了些许。
小吉子当先道:“回禀万岁爷,事情要从奴才们跟主子赶往净房说起……”
他将几人赶去净房,快到时发现纸团,再到小林子感觉到有人在偷窥他们一一细说。
皇帝顿时了然,有人这是处心积虑地要算计他的小妃嫔,只是第一次的纸团,被他的小妃嫔一脚踢开躲过了,一计不成又铤而走险,在第二次时被他的小妃嫔抓了个正着。
“事情便是如此,后来奴才追了出去,却没发现异样,回来时便听见主子叫人。”小吉子说完他看到的,冲小林子示意:“小林子,你说你瞧见的。”
小林子点了点头,接过重任道:“小吉哥走后,奴才在曲径通幽的入口处守着,未见任何人来……”
他将他看到的说了一遍,跟小吉子一样,他听到莲花喊人,不知发生了何事,随后影卫便来了,他不知要做什么,接着自家主子就出来了,问人抓住了吗,问完话,影卫“咻”地一下带着人不见了。
最后,他哀哀切切地表示,主子下回别这么玩了,他爬不过那座假山,出门前齐嬷嬷叮嘱了的,不能离开主子。
小吉子和小青连连点头,发表同样的话来,小青甚至快哭了,这回真的吓死她了,她以为跟李美人那次一般,主子又要出事了。
被小林子呆头呆脑地这么一缓,皇帝面色好了许多,看向小青。
小青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道:“奴婢与主子在净房里,不久后就听见外头有两个宫女的声音,她们说发现了秘密,又说贵妃将知道她很多秘密的陈嬷嬷戳瞎了眼割了舌头……”
说到这里,她脑子有些纷乱,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却记得那两个宫女全部的话都指向一个意思,于是急忙道:“万岁爷,那汤盅是贵妃娘娘下的药,她要害主子,求您给主子做主——”万万不可让贵妃害了主子,她怕了,真的怕主子有事。
“小青!”莲花忽然出声打断。
明白她的顾虑,一个婢女指摘贵妃,还是没有证据之下,此乃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之罪,很容易粉身碎骨,只是这小宫女不过忠心为主罢了,他怎能不明白?
皇帝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听到的在脑中过了一遍,两相印证之下,他的小妃嫔没瞒着他,他安心了许多,剩余之事还是回去再问。
想起了什么,皇帝眼中寒芒闪过,那两个宫女需细细审问,不管是谁要借刀杀人,敢算计到他的小妃嫔身上,他第一个不答应。
“昭哥哥,我们不说这些好不好嘛?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玩么?我都等不及了呢。”一如既往的撒娇语气,声音还带了些急切。
“好,不说了。”皇帝一瞬柔和了眉眼,不必看,他也能想象到他的小妃嫔正嘟着嘴不耐烦了。
将人挥离,低头朝怀中的人看去,可不正委屈巴巴的模样么?
摸着她的脸,皇帝郑重道:“囡囡,信朕,不日之内此事便有交代。”他要将害她之人抄家夷族!
莲花扬起笑脸,头晕目弦中,这个俊美的男子格外耀眼,像一束光照进她灰暗的心底,真想停在这一刻呀,昭哥哥。
她努力保持清醒,点了点头:“我只听昭哥哥的呢,别人说的我都不想理。”
皇帝缓缓笑出来,却感觉不太对,收了笑容,将她从怀中稍稍放开,伸手摸向她的额头,一惊,顺着摸到发鬓,是润的:“怎么出这么多汗?”
“娃娃今日有些闹,他在肚子里踢呢。”莲花将手放到肚皮上,有些累了呢,她极力忍耐住,露出一个苦兮兮的表情。
她知晓她出问题了,好大的问题,小瓜瓜,对不住,让母妃为父皇自私一次,她现下真的还不能睡,还不能。
脑中记忆纷飞,过往丢失的那些绝望正冲击着她的神志,好多好多,她看见了好多,就是看不见希望,看不到爹娘和哥哥……
看她苦着小脸的模样,皇帝伸手探去,摸到了她肚皮上的动静,的确一下一下的,有些惊疑:“可是难受?”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四章 囡囡好累……
“不曾的……”莲花重新靠回他的怀中,低头轻轻道:“娃娃知晓是他父皇的生辰,高兴的吧。”
皇帝皱眉,胎动虽正常,可这么频繁却是从未有过的,还是不放心:“要不要请御医看看?”
莲花整个人埋进他的胸前,连连摇头,撒娇耍赖道:“不要不要,昭哥哥我现下只想和你在一起呢,只想和你一起……”她想陪爷好好过这个生辰,好好的。
皇帝失笑,还是这般嫌弃看御医,一如从前,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晚些再看吧。
正是莲花如此的表现,让皇帝彻底放下心来,后来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幕,他都咬牙切齿,这个小骗子,连他也骗了过去,平时瞧着糊里糊涂,明明都支撑不下去了,却还能编那么多谎话骗他,让他痛到不能呼吸,这个小骗子呀,要被她吃定一辈子了……
皇帝不再怀疑,将人搂了一会儿,牵着莲花慢慢走过星辰殿,绕过恢弘壮丽的理政殿,朝着皇宫的东南角的角楼行去,那是整座皇宫的最高点,三层屋檐、琉璃屋顶,四面四角布局,暗含四正四隅、藏风聚气的格局,走上其中朝外看去,可以鸟瞰整座壮美的皇城,俯视秀丽繁华的民间。
他不能带她出宫,却可以让她在角落上看看。
一路上,莲花都在笑着,脑中嗡鸣,记忆蔓延,汹涌的河水灌入耳中盖过了现实的声音,她渐渐听不到皇帝在说什么,于是她便掐着自己保持清醒,一直不停地说,不停地说。
她第一次看见理政殿,第一次看见大臣上朝的地方,看见了许多宫妃一辈子也踏足不了的地方,若是平时她会犹豫,可现下她什么也顾不了,她只想让她的昭哥哥高兴,。
莲花很快乐,她看见了两座好高好高的万寿灯,灯杆雕刻有云龙纹,顶部有亭,亭下有云龙挑头,用以悬挂灯联,那是专门为万岁爷生辰而建的呢。
耳中只余自己厚重的呼吸声,脑中一阵晕眩一阵清明,为了掩饰异样,她嘴里念念有词,抬起手去慢慢地数万寿灯:“一串,两串,三串…九串,十串……”数来数去却数不清楚了,眼前有了重影。
她咽了咽口水,干脆不数了,去看那些字,最近的字,她看见了“千秋鼎盛岁无穷”、“万寿无疆功不尽”这样的字,还有许多词儿,她看着眼花,瞧不太清了,当是祝颂太平和万寿的。
“昭哥哥,都是祝寿的么?词儿真好呀,我都想不出来呢,回头叫小林子记下,等以后……等,等有机会我抄下来。嗯,有机会的呢,有的。”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
她说完,又自顾自道:“昭哥哥,我想做的事还有许多许多呢,好想想见见娃娃长什么样哟,昭哥哥长那么好看,娃娃应当也好看的……”她怎舍得?可她好难受啊……
皇帝先听她数万寿灯上的东西,手指头一点一点的数,却是数多了,他有些讶异,每幢万寿灯上灯八串,每串八盏,每灯灯联八幅,照理说他的小妃嫔数数最精了,怎会数错?
随后还没数清,便见她念念有词说别的去了,皇帝遂不再多想,听她畅想见到他们的皇儿,他不由自主也跟着去想,这般静静听着她说,便觉得很是美好。
待走到角楼下的城楼台阶,莲花有些坚持不住了,停下来,呼吸重了几分。
“囡囡可是累了?”皇帝看着她神情,觉得不大对,出言道。
看她没有反应,似在歇息,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若是累了,朕抱你上去?”
“嗯?”莲花抬头茫然地看去,看见皇帝一脸关切的表情,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问她怎么了。
她用空着的手暗自掐了自己一把,露出个笑容来:“昭哥哥,咱们走吧,一口气爬上去哟……”
说着先一步踏上台阶,笑容变得无力,她抬头看上去,台阶的尽头像漩涡一般,她晃了晃脑袋,再看去时漩涡消失,依旧还是台阶,她眼睛一眨不眨,用尽全力一步步往上登。
终于爬上角楼,在台阶尽头,她脚步停了停,呼吸加重,控制不住地喘起来,越来越严重了,似要被脑中记忆吞噬殆尽。
皇帝连忙揽住她的腰:“囡囡?”他的小妃嫔精力极为旺盛,短短的一段台阶怎会让她累成如此?
难道是上午的投壶将她折腾累了?却有几分说得通,那么多人对她一个,如车轮战一般,精力再好也难免会露出疲态,何况她怀有身孕,早起到现下折腾了许久没有歇息,连午歇也不曾。
皇帝心疼不已,搂着她道:“回去吧,回去先歇一歇,朕下次再带你来看也不迟。”说着便要拉人下来,却哪里拉得动。
莲花感受到手里的力道,她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昭哥哥,我想看看外面……”想看看她的爹娘和哥哥在哪里……家里出事了,只逃出了她一人,她怎能忘了他们在受苦呢,整整七年呀,她怎可以如此,她明明还要救他们的呀,她的心好疼……
皇帝终于感觉不对劲了,心里浮起强烈的不安,眼见宫外的景象尽在眼前,他忍着不安满足她的心愿,让她看一眼便带她走。
怕她累得走不动,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走到角楼中间将她放下来,半搂着她,眼睛紧紧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却见她神情恍惚,待看到外面时,宛若梦魇了一般定定地看着远处的热闹的人群,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悲伤,嘴里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皇帝听清了,那句话是:“爹,娘,囡囡好累……”
他大惊失色,心控制不住地慌乱地跳动起来,将她搂紧了几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轻轻呼唤她的名字:“囡囡?囡囡?……”
先是轻声呼唤,连唤了几声,人一点却反应都没有。
他面色一瞬煞白,将人搂入怀中,在她耳边加大声音颤抖地喊道:“囡囡醒醒,快醒醒,莫想了,都过去了,乖,那些事都过去了……”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五章 昭哥哥,对不起
人依旧定定看着远处的,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皇帝发急地大喊:“莲花!”
像遥远的天边传来了呼唤,莲花恍然地转头,眼中有了些许神采,眼前一片灰蒙蒙的天,她的家没了,在那人潮汹涌的一日,有人高呼:“快去看啊,有大案子发生了!”
皇帝大松了一口气,浑身仿佛虚脱了一般,想要出声让她别吓他,却见她双目盈满悲伤的水光,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虚弱地道:“昭哥哥,对不起,只是我撑不住了呢……”
一串泪珠滑下,紧紧绷着的那根心弦终于看到热闹的景象时绷断,再也无力支撑,眼前一黑陷入漩涡之中,一下回到了十岁那一年,外出玩耍的她,路过人潮汹涌的县衙,被惊堂木惊起无限悲凉……
皇帝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用力抱住倒下的她,慢动作一般看着她闭上眼睛,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泪珠,一切显得不真实起来。
“主子!”身后的人围了上来,一声声焦急地呼唤。
皇帝失神地看着怀里的人,怎么会?明明气色极好,怎么会如此虚弱?
他下意识抬手抚上她的脸,指尖擦了擦,将上头艳丽的胭脂抹掉,终于看见了早已脸色苍白的她,他最担心之事发生了……
意识回归,他嘴里压抑不住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只是再也叫不醒人。
角楼鸟瞰之下,人群往来,人人脸上洋溢着笑颜,一片热闹的景象。
角楼之上,百姓注意不到之处,一片慌乱,个个带了惊慌之色,尤以中央气势不凡容貌俊美的青年男子最为醒目。
他面上带着惊惶,怀中抱着一名十七八岁身着宫装的俏丽女子,女子双目紧闭,已是睡着。
青年男子嘴巴一张一合,似焦急地呼唤着什么,很快青年男子抱着怀中的人匆匆下了台阶,一行人消失在角楼之上。
不久后,两人骑着疾驰的快马,飞奔地从皇宫出来,越过皇城门口,与回宫的一行人交错而过。
胡淼淼认得,那是御马司养的马,骑马的是宫里人。
看着远去的背影,他心头隐隐不安,这个时辰若非急事,怎会有急马,那个方向皆是人流,他还是绕了一段远路回来的,莫非是出了大事?
实在想不通便不再想,他带着人继续往前行,到了目的地翻身下马,将马绳丢给接应的人,亲自将人押到单独的牢房之中,亲手将人全身搜遍,再亲眼看人将郭能郭顺两人用八条玄铁铁链全身锁住,这才放心返回皇宫复命。
待他走到宫门口,刚好遇到万寿群臣宴散了的人潮,却又是一切如常。
以前每年这一日,因着皇帝的纵容,万寿宴总是很晚才结束,文臣武将众生百态,非得在太极殿上耍够酒疯不可,前一年喝得太凶,有人甚至锯起了太极殿的柱子,被禁军眼明手快地阻止了,否则后果委实不好说。
自那时起的朝宴,到了时辰便有禁军指挥使带着人轰人,雷打不动,就为了防着这群国家栋梁耍酒疯,把自己给玩进牢里去。
此时络绎不绝的王公百官,东倒西歪地从宫门里被扶出来。
有一人醉得嘴里直嚷嚷要解手,撩起下摆解开裤头带便要在宫门解手,被两个侍卫架着,直接丢到了马车上,至于在马车内解不解手,侍卫就管不着了。
有人道:“老韩不喝酒就罢了,却也太无情了,不就多待了一会儿吗,竟还叫禁军那帮小子轰咱们。”
“哼,不轰你们能走?仗着万岁爷好说话,年年喝完大酒便耍酒疯,本官最看不得你们这样的,明日非得参你们一本不可!”一文臣看着极为清醒,冷哼一声道,下一刻却翘起兰花指,开始唱起了花旦的词儿:“我本是女儿身,投身于军营中……”显然是被祸祸得不轻。
有人打起了拍子:“哈哈,李御史唱得不错。”
众生醉相,每个人都带了醉意,便是德高望重的一群老头子,面色也泛着潮红,被扶着到自家马车。
胡淼淼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王公大臣都在这里,也不像有急报,能有什么急事要快马而去?
将想法埋入心中,他笑呵呵地略过群臣,还顺手扶了一把一个倒地的醉汉,便直奔目的地,先去了星辰殿,如他所料,万岁爷不在,转而奔向后宫,朝着千秋殿而去,他想着这个时辰,恐怕人在千秋殿与后宫同庆,若不在千秋殿,再去苍澜院也不迟。
只是到了后宫中,一路上走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布置倒是万寿日的布置,只是少了什么,远远到了千秋殿外,各处万寿节目依旧在,连两条灯廊也在,却感觉更加不对了。
太安静了!根本不像万寿节,便是宴散了,也不该如此安静才是?
走着走着,他小眼瞪圆,终于知道是哪不对了,是少了人!一路走去,竟是没看见一个太监宫女穿梭其中,更没遇到一个主子,连东侧戏台都安安静静,这本身就不对!
天还未黑,后宫宵禁了!
“不好!”这是出事了!
胡淼淼心下一沉,脚步一拐,带着朝着苍澜院方向疾驰而去,越来越接近苍澜院,总算听见了人声,可等到近前,眼前这幅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徐德妃双目通红,带着华英殿的人,竟是要硬闯苍澜院。
大门紧闭,门前一字排开的正是他所管的影卫,面无表情地拦着人不让进。
其中夹着星辰殿的太监,他们人人眼神皆带悲色,肃着容半分不让,只摇头请徐德妃回去,万岁爷不见。
徐德妃肃杀气势大开,冲着大门用尽全力道:“皇帝,没有护好妹妹是我之过,我自会请罪,只是你让我见见妹妹,她究竟如何了?!”
“德妃娘娘请回,万岁爷说了谁也不见。”
徐德妃朝前一步:“皇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今日不见到妹妹,我是不会走的。华英殿之人听令,同我一道闯过去,所有罪责由我一力担着。”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六章 德妃请回
徐德妃当先朝前一步步逼过去,华英殿的人拱卫在左右两侧。
影卫与星辰殿的太监全力抵挡,寸步不让,因着德妃身份,他们不敢出手过重,华英殿之人也只想进去并非想伤人,双方束手束脚,竟是僵持下来,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还不待胡淼淼近前,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里面当先走出一人来,肃穆着脸,对德妃拱手道:“德妃娘娘,请止步。”
徐德妃看见希望,立即道:“张庆,快放我进去,我见见妹妹便走,保管不会碍万岁爷什么事,见不到她,我……”强盛的气势收敛下来,眼有泪光,声音带了哽咽。
张庆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万岁爷有旨,德妃娘娘若还想为沈将军翻案,便请回吧。”
原话并非如此,而是一句十分平静的话语,毫无声调起伏,更无一丝感情。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情景、那个眼神。
只记得当时万岁爷在床前握着床上人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床上的人,从肉眼可见的焦虑、喜形于色的暴躁,到御医诊断后,像积蓄酝酿中的雷霆,竟慢慢归于平静。
听到大门处传来的动静,万岁爷头也不回,只说了一句:“让她滚,若她再敢来扰,沈明今生今世都不能翻案。”无一丝波澜,让人听不出情绪。
那时张庆还想再说两句,却见皇帝回头很平静的看了他一眼,他遍体生寒,立即止住了嘴,心头狂跳不止,他头一次在皇帝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平静的双眸之下尽是隐藏的狂风暴雨,面上越是平静掩藏的雷霆越是狂暴,带着毁天灭地的能量。
他不敢再多说,匆匆便出来劝阻徐德妃。
徐德妃一下脱了力,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皇帝太知道她死穴了,沈明便是她的命,只是如今她的妹妹出事了,她怎能……
张庆暗叹一声,自抱那个人回来,万岁爷便守在那个人身边,寸步不离,看得人又心酸又难过。
若是那个人……他想都不敢想,便是他自己一想到莲主子如今失了意识沉睡不起,他便愤怒地想提刀杀人!
至于徐德妃,张庆却是理解的,他明白她的心情,但怎么说呢,现下的万岁爷是听不进去话的,除非神医出现,否则谁也不见,连徐德妃也是如此,更何况,爷定然是迁怒德妃娘娘的。
严格来说,此事与德妃并无干系,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谁能料到击倒莲主子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连施展的宫女恐怕也料不到会有如此结果。
想到那两个宫女,张庆面色一瞬阴寒下来,这两个奴才罪大恶极,死不足惜,若不是万岁爷还没下旨,他即刻便将她们弄去掌刑司,让她们死无全尸!
徐德妃心脏揪得生疼生疼,皇帝要她在沈明和莲花之间做抉择,怎能如此残忍?
皇帝让她掌管后宫,便是为了让她护好人,她没有做到,她该跟着妹妹一起去的,时刻与妹妹待在一起,不让人有可乘之机,是她疏忽大意了。
她红着眼圈,对张庆道:“皇帝要让我痛,我认了,我只想,只想见见妹妹……我待小莲花如同我亲妹妹,张总管,你是老人了,你知晓我已失去了一个妹妹,我不能……”后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这个女将军一向坚强,此刻泪却沾湿了双眼,哽咽地难以说下去。
当年逆贼将她的亲妹妹抓去,直到死后,徐德妃都未能见到一面,造成她终身的遗憾和伤痛。
此情此景犹如当年复现,她依旧见不到想见的人,怎不惹她心伤?
说回徐德妃为何在这里,还要说起莲花出恭后之事。
先前在千秋殿东侧戏台与其余宫妃听戏,见莲花去了很久未回,徐德妃有些不放心出来找,等出来后便听说皇帝将人带走了。
没了莲花,徐德妃自己看戏觉得没什么意思,恰好尚宫局副总管刘大有有事来找,她便去处置,原是关于放出宫的宫女之事。
却看刘大有十分焦急,说将花名册来回点了几遍,数目都是不对,要放出宫的宫女缺了一个,怎么也找不到,请她做主,是不是要加派人手搜宫,把人找出来。
据刘大有所说,他明明就把人点够了的,而且集中看管了起来,就等把恩赏按着宫女伺候的年份一发,就可放出宫,途中他接到了皇帝的旨意去处置崔兰儿,便将手上这一摊事儿撂下,让底下的人去办。
等他将崔兰儿的事处置妥当回来后,底下的人已经办完了事等着他了,怕出岔子,他带人把放出宫的宫女亲自送到宫门。
放出宫前,刘大有十分谨慎地用花名册又点了一遍人,却发觉原本齐全的人竟是缺了一个,缺的那一个他有印象,先头肯定是在的,等要放出宫时却不见了。
在宫中浸淫多年,刘大有当即知道出了大问题,翻到那宫女的典籍,这宫女早年竟在华庆殿当过过差事,后犯了错被派去了别处,一身冷汗顿时浸透了衣袍。
此事他已做不得主,当下叫人把剩余的宫女以及把先头底下发恩银的人全部看管起来,立即来禀报德妃。
徐德妃听完后,把典籍要过来一眼看去,这宫女不止在华庆殿当过差,在华福殿亦当过差,跟着两人有牵涉的,能有什么好事。
当下她敏锐地觉察到异样,只怕这宫女是故意的,用了什么法子避开了看管,出来后藏在宫中,极大可能是欲行不轨之事,就是不知是华庆殿的手笔还是华福殿的手笔。
她立即下令将御花园和宫里各个角落都搜一遍,让掌刑司的人把要放出宫的宫女和尚宫局看管起来的人全部审一遍,有发现那宫女线索的,赏!
这宫女不可再留了,即便什么事也没做,找到后都不可再留了!
那时的德妃根本不知,早已迟了,那宫女在清雅的帮助之下,骗过了守卫,早行了不轨之事。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七章 无旨擅动者,格杀勿论
等待消息时,徐德妃不放心,决定亲自去掌刑司去审那些看管起来的人,行至半途,她远远便见到一行人脚步匆忙地经过,众星拱月之中的人像是皇帝,离得远,人影幢幢,却是看不清楚。
还没等她悟出什么来,不久后有星辰殿的小太监到掌刑司调集人手,竟是要封锁整个后宫。
她随着小太监匆匆出来,便见张庆带着人在后宫传达旨意:“即刻起,封锁后宫,请各宫各殿的主子立即回到殿中,不得随意走动,如有违者,后果难料。”皮笑肉不笑的面皮满是阴寒,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还没完,张庆又放下一句话来:“至于各司各局的奴才,无旨擅动者,格杀勿论!”
凶狠的杀意扑面而来。
四周顿时安静,落针可闻,没人怀疑这话的真假。
徐德妃震惊当场,之前有人谋害莲花时,后宫只来来回回抓有关之人,却没有过如今措辞如此严厉的旨意,如触之即死一般不分敌我。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见张庆要走,匆匆追着人去想问清楚旨意为何如此突然,却不料张庆半句未透露,只让她好好防范宵小,莫让小人得逞。
这话如一道灵光击中她的脑海,她当即问:“妹妹呢,她在哪?”能让皇帝这么大动干戈的,只有她妹妹!
张庆深深看她一眼:“娘娘,如今您掌管后宫,还是想想如何管束住各宫各司为好,方才奴才所言,切莫让各宫的主子当了玩笑话。”带着人匆匆离去。
联想到之前的事,徐德妃骤然瞪大眼睛,脑海轰鸣,一下便肯定莲花出事了,恐怕和那失踪的宫女有很大的干系!
在她眼皮底下,在她掌管之中,她竟让人把她的妹妹给害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徐德妃就急红了眼,当是时,她立即想前往苍澜院,却想起张庆临走前的话,咬着牙停步去处置,匆匆指挥掌刑司的人把守住各宫各殿的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甚至懒得搭理华庆殿那位的叽叽哇哇,拿着鞭子一鞭抽过去,撂下一句“不想死的,就给我乖乖待着,否则你贵妃的身份也帮不了你,我徐榕英言出必行”,把亲卫留下亲自把守华庆殿。
处置完这一切,她才动身前来苍澜院,却被阻拦不得而入,有了现下这一幕。
张庆于心不忍,这种心情他最是理解,莲主子出事他也无比心痛,可他却不能放人进去,他怕皇帝盛怒之下真会杀了德妃,到时悔之晚矣。
天杀的,莲主子多好的人啊,从未想过害人,为何总有人打她主意。
他依旧摇头:“娘娘,请回吧,恕咱家不能从命……”
徐德妃心口发堵:“你告诉我,妹妹现下究竟如何了?”
张庆黯然道:“莲主子身子无碍,只是……”
徐德妃愣住:“只是什么?若是无碍,怎么会?”有些想不通。
但人无碍便好,她心中不由一喜:“这么说,妹妹无事?”难道和之前一样,又是计策?
张庆神色愈加黯然,又摇了摇头。
徐德妃急了,她走近一步,激动之下提着张庆的领子问道:“那究竟有没有事?御医不是已进去多时,他们是怎么说的?”
“奴才说的,便是御医的话。”若是身体有疾,御医也就不会束手无策了,有碍的不是身子,而是心!
张庆没说错,褚院正跟黄祖德第一时间便进了苍澜院,给莲花把了脉,人身子很康健,只是醒不过来,被梦魇魅住了神志……
徐德妃更急了,她正要接着细问。
就听到大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德妃娘娘,小闺女一切都好,只是睡着了。”
却见大门内一个胖丫头扶着一个老太太出来,她将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喃喃道:“齐嬷嬷,这话是何意?为何我听不懂?”什么叫睡着了?
齐嬷嬷扶着胖丫的手,整个人仿佛老了好几岁,精神有些疲惫。
走到近前,她道:“娘娘,小闺女……唉……”
她也是此时才知道莲花当初生过大病,丢了一年的记忆,今日是受了刺激,应当是陷入了记忆的魔障之中,走不出来。
今日一日她都忧心着人,毕竟人肚子大了身子不便,又是活泼好动的性子,若磕着碰着可如何是好。
心里藏着担忧,她午歇也歇息不好,一直等着人回,只有人回到才安心。
等着等着,下午影卫突然送来两个宫女,竟是莲花让人送回来,说交给她处置,其中一个她有些印象,是华福殿刘妃的贴身宫女,是从宫外带进来的。
她立即知道有人动了莲花的念头,当即开始审,刘妃的宫女倒是硬气,口口声声说贵妃害莲花,说得头头是道,问为何那么好心时,知瞒不过她,干脆闭嘴不谈,人只道说的都是真的。
另一个宫女倒是什么都招了,原是要赦出去的宫女,受刘妃宫女的指使,与她演双簧。
这些魑魅魍魉齐嬷嬷哪看不懂,不过是借刀杀人的伎俩罢了,刘妃和贵妃的恩怨齐嬷嬷隐约是知道,刘妃的身子她早就怀疑是贵妃下毒害的,但一码归一码,邪念动到莲花身上,想要利用小闺女,她头一个不答应!
这两个作怪的宫女,宫中不能留了,此事牵涉到刘妃和贵妃,可大可小。
齐嬷嬷略一沉思,先将人五花大绑丢在柴房里,虽说那宫女一直撇清跟刘妃的干系,但刘妃那边必须要给一个交代不可,宫女口中之事也需要彻查,贵妃那边必然要交代清楚。
打蛇打七寸,这回齐嬷嬷已经想好,宫女口中之事但凡跟贵妃有一星半点的牵涉,最轻也要让贵妃摘掉个“贵”字。
至于刘妃,身子不好命又是吊着的,位份上倒是让她痛不了,不过齐嬷嬷有印象,这宫女是刘妃心腹,那便赐死这两个宫女吧,以刘妃那副羸弱的身子,没了可用之人,往后便做不了怪了。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八章 裁撤后宫,血祭江山
齐嬷嬷心里发狠,这一回定要让那些人痛,往后才能让她们收敛。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齐嬷嬷掐中的皆是贵妃和刘妃的死穴,即便不能让人永远消停,也能让人忌惮不短时日,让莲花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莲花竟是丢失了一年记忆,当初皇帝和她说起莲花身世时,怕她忧心,根本没提到身上还有个大隐患这一点,那用心险恶的借刀杀人招数没中,却是将记忆重新唤醒了。
她一直在偏殿中等人回来,等着等着,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将影卫唤来,让人讲了一遍事情经过,当听到家破人亡几个字时候,她心中咯噔一下,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齐嬷嬷知道莲花并不知道亲人真正发生了何事,一直满怀希望盼望见到亲人,万一信了这宫女的鬼话可如何是好?有身孕之人最受不得刺激了。
想着想着,齐嬷嬷又抱了一丝侥幸心理,把人交回来让她处置,那不就是说识破了这两宫女的诡计,当是没事的。
她稍稍安心了一下,却在偏殿中等得焦灼,终于等不住了,让胖丫扶着,她要亲自出去看看才行。
没想到刚走到苍澜院门口,就见皇帝仓皇地抱着人回来了,满脸急色,方寸大乱,她的小闺女竟是晕了过去,怎么也叫不醒,那两个宫女正是引子。
接下来之事,一片兵荒马乱,请御医,派人封锁整个后宫,封锁消息,让人出宫请黄祖德父亲,等等等,待听到御医诊治人很康健却对人不醒无能为力时,齐嬷嬷险些承受不住。
但看到皇帝那副模样后,她又陡然清醒过来,硬撑着主持苍澜院的大局,她是看着皇帝长大的,皇帝的模样她多少能看出点端倪,那是全然失了冷静和理智,出手便是血雨腥风,从原来给整个后宫的旨意便能看出,是她极力劝阻才换来如今的结果。
原来的旨意,尚宫局办事不利的奴才全部牵连,先头要赦出宫的宫女全部杀了,皇嗣案中涉及的奴才全部杀了,但凡有半丝牵扯的宫妃全部投入狱中严刑拷问,其余宫妃打入冷宫静候处置,这是要彻底清除整个后宫啊!
那时的皇帝,在狂躁过后平静下来,平静地让人心疼:“齐嬷嬷,后宫的争斗朕早已受够,若非有皇祖母与你相护,朕也不能平安长成。是以朕登基后,将父皇时那些作乱的人大刀阔斧清理了一遍,制定了规矩,意在灭绝作乱之源,朕以为朕的后宫不会像父皇时那样重蹈覆辙,呵,朕怎会如此天真?”
他嘴角牵起讥讽的笑,随即重归平静:“朕原本欲徐徐图之,是朕太过心慈手软优柔寡断,才让囡囡今时今日遭了此难。树欲静而风不止,人乃争斗的祸乱之源,那便由朕拨乱反正吧。”
这番言语让齐嬷嬷一阵心惊肉跳,知道先帝时期对皇帝的影响极其大,却不知原来皇帝从骨子里就厌恶这样的后宫,难怪,难怪以前皇帝一次都不曾主动提出采选宫妃进宫,都是先太皇太后看不过去张罗的,甚至很少踏足后宫,现下她全明白了。
只是这番话,是裁撤后宫不成?!
这个可能把齐嬷嬷给惊愣住了,历史上裁撤后宫的帝皇有几个,皇帝这是想……
后面皇帝当着她的面,对张庆下达的一串旨意时,更证实了她的不安。
这些话张庆都听了一遍,这才有了他在后宫传旨时,奉劝众人别擅动的话,天子之怒,流血千里,他相信,如果有人不听劝,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齐嬷嬷听了旨意后,强忍痛心将人拦住,让张庆等人先行出去,才坚决反对,对皇帝道:“不可,那岂不是成了暴君?!万岁爷,此番举动必将震动前朝,引发诸多猜忌争端,万万不可啊。”杀戮那么多人,所有宫妃几乎都受株连,与裁撤后宫无异,她想都不敢想!
皇帝缓缓笑了,温柔地看着床上的人,嘴里说出的话更加残忍:“前朝清算刚刚开始,如今不过下狱了些许人,连族人都未牵连,更大的根系也未挖出。朕原还下定不了决心,现下朕已知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朕要用他们的九族血祭江山,那时谁能顾得上后宫?谁又敢说什么?”
齐嬷嬷听得心慌气短,头一次觉得皇帝如此陌生,像走火入魔一般。
她克制自己,想从别处先劝阻:“万岁爷宏图大志,前朝之事老奴不敢置喙,只是后宫之中,她们中的许多人不乏无辜……”
“无辜?囡囡何其无辜!”皇帝凌厉之势一触即发,随后似怕吓到床上之人,慢慢平静下来,眼中尽是浓重的哀伤:“齐嬷嬷,你摸摸囡囡的手,多凉,往日她的手都暖暖的,像小火炉一般,平日睡着时脸上也带笑,可现下她睡得很不安,背心一直在出汗。朕能感觉到囡囡在受苦,她正在受苦,朕恨不能以身代之,可朕唤不醒她……”
“囡囡遭过大难,却从不曾怨怼他人,便是旁人害了她,她也不过是像孩童一般,想将人打个一顿出口气罢了,从未想过伤人性命。”皇帝将床上人的手握在手心里,转头看向齐嬷嬷,眼眸之中布满厉色:“可恨那些人几次三番出手,谁对囡囡仁慈过?若朕仁慈,又怎对得住囡囡现下在受的苦?齐嬷嬷,你与朕的防范不可谓不周密齐全,却依旧让囡囡深陷困局,只有彻底从根上斩断了祸源,才可解决。”
他转回头去,满心满肺都是疼痛:“嬷嬷,她在最后一刻依旧想哄着朕,骗着朕,让朕高兴,这个小骗子,那时不知有多难受,却为何不与朕说?现下朕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笑,朕是一刻也等不得,朕要她受的苦,加倍还回去。”
从前最怕的隐忧今日成了现实,人在他的面前失去意识,怎么叫都叫不醒,打击比任何时候都大,他怕了,尤其是御医束手无策,更是刺激了他。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九章 黑夜降临
齐嬷嬷眼眶一下便湿润了,小闺女这副模样,她亦心痛难耐,看到皇帝像个迷途的孩子,她更是烈火焚心。
只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人铸成大错啊!
她缓下口气,谆谆善诱:“皇帝,好孩子,我知你忧心什么,小闺女会好的,她还有你还有腹中的骨肉,定不会舍得一睡不起。黄医丞的父亲不是那千金圣手,有神医之称?他还不曾来看过,你再等等,千万别乱了。”
见人眼中涌起希望,听进去了,齐嬷嬷接着道:“何况小闺女定不想你这般,她最是盼着你好,你好好的,等着她醒来才是。她与德妃交好,与那方嫔交好,便是那尚宫局的小狗子,她也是乐意善待的,若你将他们处置了,等她醒来,不知多难过。此举对小闺女的名声也不好,可万万别等人醒了,落个红颜祸水的名头,往后让小闺女怎么办?”
规劝到此,总算让皇帝回心转意改了主意,同意只封锁后宫不动手,却最后有言,别让后宫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如今不想见她们任何一人。
齐嬷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今两个孩子都有事,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她得看着些才是。
听到大门处传来的动静,徐德妃一直未走,齐嬷嬷怕人闯进来,皇帝真的失了理智酿下大错,心里放心不下,这才赶来劝阻。
与徐德妃挑拣了一些能说的说了说,把莲花的身世和御医的诊断说了,齐嬷嬷怀着希望,既是安慰德妃,也是宽慰自己,道:
“小闺女面相是福运深厚之相,老奴信她能醒过来。她是个好孩子,最是不肯辜负珍重之人,老奴脾胃不好,膳食都是她按着时令节气张罗的,前日还同老奴说过阵子吃羊肉锅子,还有给老奴特意打的炭炉还没做好,怎么安放只她一人知晓……”
齐嬷嬷絮絮叨叨地说着莲花欠她的事,不知不觉竟是说了许多,越说越窝心,越说心越疼,说到最后,强忍着悲意,笑着道:“瞧瞧,光老奴一人便欠了这么多,先让她睡个一时半会的吧。老奴心眼小,待差不多时候,她若不醒,老奴便要天天在她耳边啰嗦了,怎么也得把她叫起来,把这些事办了。”
徐德妃还是头回听到莲花的身世,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平时爱说爱笑的调皮妹妹,竟是遭了那么大的劫难,那宫女只是导火线,从前那心里得多苦,才这般被寐住,轻轻一碰即刻坍塌……
只恨人的悲苦不能共通,她不能替她的妹妹承受一二。
齐嬷嬷见状,转头拉着徐德妃的手,拍了拍,说:“德妃,你有心了,不必愧疚自责,人都是有命数的,她忘了那些苦难,如今想起不过是将从前未受完的劫数受完,往后便没事了。小闺女那般坚强,千山万水都走过来了,现下日子好好的,又怎会跨不过这一道坎儿?你眼下最重要的,是替皇帝看着这偌大的后宫,别让有心之人惹出乱子来,便足矣。”
“嬷嬷,我明白了……”徐德妃用力回握了一下齐嬷嬷枯瘦的手,道:“我信妹妹,虽说她瞧着软和,我却知晓她比我坚强得多,说来惭愧,明哥……自明哥走后,我用了十多年都未走出,若不是妹妹,我也走不出来。嬷嬷放心,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这便回去,让那些怀有不轨之心的人笑不出来,亦哭不出来。”字字铿锵有力,如立下军令状一般。
话毕,放开齐嬷嬷,大手一挥,徐德妃带着华英殿的人哗啦啦离开了苍澜院大门。
齐嬷嬷一句“你可别乱来”到了嘴边,还没说出口,人就已经走远。
“唉……”她叹了口气没有再拦,由着去吧,现如今小闺女还躺着不知何时回醒,别人若是太好过,她也是不许的……
摇了摇头,她心累的地转身看向苍澜院大门,望向主殿方向,她当成亲孙女一般疼的小闺女啊,那些忘记了的记忆里,究竟有什么,让她走不出来。
“嬷嬷,天黑了,回去吧。”张庆在一旁道。
胖丫也道:“说不定,回去后就见莲主子醒了呢?”
齐嬷嬷看了看两人,点了点头,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她,慢慢回到大门之中,苍澜院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一宫的是非。
……
天黑了,又是一个黑夜降临。
白日危险的是人,黑夜危险的是野兽。
一个小女孩用稚嫩的双手升起一堆篝火,用荆棘条错乱地堆放在洞口,防止野兽侵袭。
等做完这些,她才坐下喘息起来,看着很累,身上穿的衣裳已经辨不出颜色,一看便知只一身衣服很久未换过,有些地方被刮破了口子,像个小乞儿一般,好在事发时是春日中,还未减太多衣服,穿得算厚实,比较耐磨。
坐了一会儿,小女孩重新动起来,掏出身上的小刀子削了两根木杈子,幸好她身上带着的玩意儿多,平日就爱与小娃娃们一道玩闹,立泥窑烤红薯、用弹弓打麻雀、去城外抓野鸡这些,越大玩得越野,折腾得可多了,才带了许多齐全的装备。
这把小刀子是她生辰时候二哥哥送给她玩儿的,娘亲还说女孩家家的,玩小刀子不好,不过见她很喜欢,最终还是没有没收了去,每年她的生辰日,娘亲就特别好说话,连爹给她是送了个小木马也没有说什么。
等木杈削好,她叉起一旁杀好的山鼠,叉成个大字架在火堆上烤,这山鼠十分不好抓,是她好不容易抓到的,预备着吃一份存一份带着,接着从怀中掏出几个野果子,放到一旁,这野果子她不认得,是见有小鸟吃,她才摘的。
忙完这些,她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火光,汹涌的泪意眨眼便来,她忙用袖子一抹,又忙起来,只有忙起来将自己放空,她才忘了害怕,忘了那些事,如今的她孤身一人是不可以哭的,便是哭了也没有亲人温声的安慰,难受得紧。
(本章完)
第八百章 梦寐千里
山洞外是无边无际的黑夜,隐蔽的山洞内是一个小小的女孩,火光照亮了她脏兮兮的小脸。
小女孩卷起袖子,翻了翻架着烤的山鼠后便坐到旁边,小心将磨得不行的鞋子脱下,待将鞋子脱下来,她的额头已疼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用袖子一擦,在污渍中擦出一小片光洁白皙的皮肤。
她目光落到脚丫子上,却见那白皙稚嫩的脚丫磨出了不少水泡,有些还破了与鞋子黏连在一起,脱鞋时候牵到了皮肉,疼出了一身冷汗,还有不少旧的水泡痕没好,显而易见是走路走得多了。
自那日起已过了十来日,小莲花学会了好多好多东西,最大的收获便是学会了独自一人活着,学会了不去想,只看着一个方向前行。
这一路走走停停,她人小走得慢,有时候走在官道上,有些路过的赶牛车的人见她可怜会载她一道,这么磕磕碰碰到如今,刚出了州府的地界不久,往更北的州府去。
原本走官道会平顺一些,可有一日她忽然发觉,有人在寻她,那些人她通通都不认识,但衣着很像她那日在县衙见过的一些人的,看着就坏,腰间鼓鼓的,不是刀就是剑,跟着她二哥哥,这样的人她见过不少。
她心跳如鼓,趁着那些人没发觉藏了起来,后来行路时改了策略,专挑偏僻的路走,走一段再绕回官道,接着再走一段又寻偏僻的道走。
偏僻的路时常荒无人烟,让人害怕的紧,可她不能喊累也不能喊疼,她的爹爹才疼,都是血和流脓的伤口,她要听娘亲的话,好好活着投奔族叔,她还要想法子救他们,她要快些才行。
明日还要赶路,小莲花拿起削得尖尖的竹签子,咬着牙将一个个水泡挑破,这些竹签子用来做陷阱最好用了,捕捉山鼠这样的小动物很好使。
从前的她在乡下闹得鸡飞狗跳,对怎么猎野外的小动物很有经验,如今的她更有经验了,天黑之前,她辨认着痕迹做了几个陷阱,明日早上看看有没有收获,不然不够吃的,这样既不耽误赶路又节省时间了。
若是没有收获,她便要饿肚子,还要花更长的时间想法子弄吃的,昨日她就没弄到吃的,把存粮给吃光了,今日运气好,有果子有山鼠。
将水泡挑破后,小莲花接着拿出一块洗得发白的帕子,小心地将水泡挑出来的水吸干,拿起水囊小心倒了一些水进帕子里,忍着疼把脚丫子仔细擦一遍,她早就发现了,如果不洗干净,很容易化脓。
她的水囊,是有一日一位好心的伯伯赶着牛车载她,见她直勾勾盯着腰间用来装酒的酒囊,又见她嘴唇渴得干裂,后来送她的,这样的水囊她很缺的呢,但她不好意思要,把身上都掏了一遍,把鞋子上最后一颗沾得灰蒙蒙的珠子给抠了下来,给了老伯伯。
她不爱戴璎珞项圈长命锁,嫌戴了碍着她玩了,出来时是背着娘亲偷偷穿的三哥哥的旧衣裳,男孩的衣裳利索很方便玩,这身衣裳加上她脏兮兮的脸,误打误撞之下,让人以为她是男孩儿,让她要安全一些。
但也因此,身上除了贴身戴着的玉佩和零花银子,值钱的不多,鞋子是她自己的,所以鞋子上有镶了珠子,但也只剩最后一颗了。
珠子是娘亲特地做的时候镶嵌上去的,没几颗,有的逃的过程中被刮掉了,有的拿去当了,当的时候掌柜的看她人小,还想欺负她赖是她偷的。
又是污蔑!
小莲花好恼好恼,恼得想一把火烧了那当铺,最后还是算了,娘亲若是知晓她那般,会不高兴的,所以她只找了个凶巴巴的贪心老大娘,跟老大娘说她有颗传家的珠子,因着没钱吃饭想当了,却被掌柜的赖了,若是要回来那就是老大娘的了。
于是老大娘便站在当铺门前骂街,引得好多人围观,后头老大娘的儿子媳妇儿好像也一起来骂,她躲着偷偷看,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要没要回来她不知晓,但她很急,没有功夫耽搁了。
便是那会儿开始,她知晓外头很多坏人,身上值钱的东西绝不能外露,于是将贴身的玉佩给收进了衣服缝里头,把衣裳弄得脏兮兮的,这样就没人打她的主意了。
身上带的零花银子早就花完了,开始那时不懂,她嘴有些挑,饿了后看来看去,只肯吃热乎乎的大肉包子,本带在身上的银子就不多,很快就花完了,等一个子要掰成两半花的时候才后悔,若是还有下一次,她定会买便宜耐饿的瓷实饼子。
小莲花将脚上的水泡都处理好后,那山鼠也差不多烤好了,她切了一半,不顾烫囫囵吞枣地吃了起来,又吃了两个果子,喝了几大口水充饥,算是勉强果了腹,给火堆添了一把柴火,便累得蜷缩着身子陷入了无边黑梦之中。
翌日,天还黑漆漆的,她就被噩梦惊醒,忘了梦到的是什么,也不敢回想,一想心口便很闷很闷,她每一日都做噩梦,习惯了。
火堆已熄灭,小莲花用棍子捅了捅,还剩一点火星子,她拿细碎的松须引了火勉强照亮,将山洞里的东西收拾起来。
走出山洞,她去陷阱里看成果,很失望,什么也没有呢,怀里剩下的那半个山鼠和几个果子,要省着点吃才行,沿途还得找找吃的。
她接着赶路,下一个州府已经近在眼前了,听老伯伯说,那叫宣州,很热闹,离扬州很近,顺着水路而下,转到京杭大运河上再走一段便能到达扬州。
平平安安又过了一日,这便是她独自一人一日的结束,也是她新的一日的开始。
困于梦中之人,不知是梦,依旧重复着七年前的北上千里。
……
南城的一处宅院。
莲家一家聚在一起,整整齐齐。
莲沐苏见到胡淼淼,跟胡淼淼约定好后,找到五生迫不及待地直接回了住处,把消息带了回去,却隐瞒了自己遇险的事。
(本章完)
第八百零一章 医人不医心
莲万真高兴地一蹦三尺高,蹦到屋顶上,跟护着莲沐苏的影卫撞了个正着。
他同影卫大眼瞪小眼后,大叫着说族叔没骗人,真有这么个胖子,窜下来又问莲沐苏是不是今夜就能见到小妹,莲沐苏笑着道娘和族婶见到小妹兴许可能,皇宫不同寻常人家,他们约莫还得等一等的。
莲万真猴急猴急的性子,听了不免有些失望,但总算有眉目了,等一等就等一等吧。
原本心神有些不宁的苏然,听了后喜极而泣,自回来后不知怎的,她便开始心神不宁起来,心里莫名发慌,却不知慌从何处而来,总觉得要出事,坐立不安,想让莲万真出去看看。
莲万真问去看什么,她又说不清楚,莲长和、莲宝和莲沐苏他们都不在眼前,哪个她都担心。
还是林月娟安慰,说莲长和他们有宫里的人护着,不会有什么事的,莲沐苏跟五生不过是帮吴大娘拿点东西,去了就回,那片很太平,且去的地方跟他们也离不了多远,不必担心。
莲万真也插嘴安慰,说莲宝在的地方比牢里还安全,除非天塌了,不然咋可能有事。
那种感觉很突然,苏然自己也觉得莫名,听他们这么一说,便打消了念头,心神不宁地等,跟林月娟一道准备晚饭,莲万真烧火。
直到莲沐苏乘着黄昏的余晖回来把消息跟她说,她才算定下心来,高兴之下,也没忘记让莲万真去看看莲长和他们回来了吗,他们一家总算是要团圆了,这个好消息不能没有他们。
莲万真便出去沿着常走那条路找,没多久遇到了回来的千尘和黎清书,走着走着,没多久就遇到勾肩搭背哥俩好微醉大着舌头的莲长和、莲秉成两人,两人一听,争先恐后赶着回来。
一家子就这么整整齐齐地齐聚了,兴奋激动地等待着,连晚饭也只是潦潦草草地吃了几口,这原本都没胃口吃的,还是莲万真耿直地问不吃回头会不会饿晕了,耽搁见小妹,这才匆匆吃点意思意思。
一院子的人都伸长脖子焦急等待,面色漏出喜色。
不知谁嘀咕了一句:“小宝在就好了。”
众人一拍脑袋,好家伙,把莲宝都给忘了,马叔跟莲宝还一直在内卫司待着呢,当时急,莲沐苏没跟胡淼淼提莲宝的事,莲秉成一拍桌子,等见了那死胖子,让他想法子。
众人放松下来,或坐货站,院中灯火通明,都等着胡淼淼的到来。
苍澜院中的胡淼淼,如泼了一头冷水,瞬间把他迫切火热的心给浇凉了,他耳朵好使,徐德妃和张庆、齐嬷嬷交谈的那一幕,大部分都落入了他的耳中,晴天霹雳,那个总想告他状的莲美人竟是出了事,他刚找到莲家人,这可怎么办。
在徐德妃离去后,在苍澜院大门关上前,他赶忙拦住关门的人进去,匆匆赶去,想去求见皇帝,张庆见了却对他摇了摇头,道万岁爷如今只盼着见神医,其余人全都不见,他也是好心提醒,如今的万岁爷平静在面上,内里却不知如何呢。
胡淼淼只好在主殿外等着,郭家和莲家本质上都是为了莲美人,但现下莲美人正主出事了,没有比正主更紧急之事了。
只是他越等越焦急,但张庆比他更着急,像火烧一般,火急火燎的,不断地出来张望大门处,看看黄神医什么时候来。
苍澜院原本的两个小太监,则干脆轮流出去看,面上都急得不行。
星辰殿的小太监,一会儿一个唉,没个消停。
而齐嬷嬷已去了灶头,说是要亲自看着,依照御医的嘱咐去弄给莲美人的膳食。
胡淼淼猛然想到一个可能,他带回的消息会不会对莲美人的病情有帮助,毕竟先头他可是听说齐嬷嬷对徐德妃说了一嘴,人可能是因着以前的事才陷入昏睡中的,以前的事,不就跟亲人有关?
等不了了,在张庆再次出来张望时,他直接扯着人,对张庆道有急事要同皇帝禀报,跟莲美人亲人有关,不能再耽搁了。
张庆一听,眼睛一亮,一拍大腿:“你怎不早说!”
胡淼淼一句话“事关重大,岂能与一般人说”塞过来,把张庆气了个倒仰,这死胖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怕他抢功不成?!
没功夫说那么些话,两人匆匆去禀报。
东侧殿内。
莲花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唇色有些苍白,面上的妆容和发髻都已卸下,身上换成了软和的寝衣,她睫毛偶尔颤动,呼吸有些会急促几分,似梦见了什么害怕之事。
每每这时,皇帝便烈火焚心,忍不住将人抱紧,在她耳边哄着她,让她别怕,他在。
此刻,皇帝温柔地把睡梦中的人眉头摊平,亲了亲,把人半扶起来,把背心被汗湿的布巾子抽出替换上干净的布巾,再接着把人放平,替人调了个舒服的睡姿,这样的布巾已然换了十来条。
将人抱回来时,第一时间传了褚院正和黄祖德来,两人却均诊不出病因,先前诊治莲花时候,他们发现气血行至头部当阳穴之时稍有受阻,但如今再次诊治,气血竟是冲开了那处阻隔,通畅无比,除心绪受过很大波动外,他们再也诊治不出别的病因来。
那时,褚院正施了一遍针替人安神后,便摇着头请罪:“万岁爷,恕臣无能,人的病疾无穷无尽也,莲主子之症或困于心,医人不医心,臣不敢贸然下药,还请万岁爷恕罪。”
黄祖德也跟着摇头:“莲主子当是旧疾发作,先头有高人将疾症镇下,如今发了出来,微臣头次见到,还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好在莲主子吞水咽食无碍,人和腹中胎儿暂且无事,只是毕竟人不醒,一日三餐需改为五餐,需得给母体保持供给……”
说着,他黝黑的脸满是肃穆,开始讲怎么让莲花保持进食,以流食为主,喂食时需要用什么姿势才不会呛入气管,等等,他能做到的,只能维持原状,不让身子衰败下去。
(本章完)
第八百零二章 千古骂名
听到两个最信任的御医都束手无策,皇帝又惊又痛,这样根本无从下手,难道只能听天由命?
尽管早知莲花身上有大的隐患,为此他一直在做准备,防患于未然,却没想到这一日在他严防死守之中还是到来,直让他心如刀割,内心仿徨恐慌,害怕人从此一睡不醒,亲自守着人不肯离去。
天地之间,唯她一人尔,他不敢想象往后不能看到她的笑,听不到她娇俏的撒娇,看着人一睡不醒,慢慢衰败下去……
皇帝把床上的人收拾好,深情地看着床上的人,漫天的悲意将他淹没。
他头也不回地道:“张庆,派人去看看,黄神医怎还不到?”言语中充满急色。
多等一刻他都焦灼难安,明明还未到一日却像沧海桑田一般久,如身处地狱,饱经煎熬。
半个时辰派一行人出去,如今两拨人已经派了出去,人却还没来,皇帝等得五内俱焚,传黄祖德来问。
黄祖德依稀记起,清晨时他娘念叨了一句今年万寿瞧着很热闹,年年都在外头漂泊,好多年没看花灯了,他爹好像说了几句什么,他当时想事,没留神,兴许是早早出去逛了,顺着道这时辰正好逛到了花灯处。
皇帝听了,立即又派了一队人专门去逛花灯的地方找。
此时,带着胡淼淼一道进来的张庆,闻言加快小碎步,嘴里应答道:“万岁爷,奴才在,奴才这便加紧再派人去。”
等到了隔厅里,他当即道:“万岁爷,胡淼淼有莲主子亲人的消息要禀报,许会对……”
内室中皇帝猛然回头:“此话当真?!”
他示意小青照顾人,撩开帘子,压抑着心中激动快步走出,就见胡淼淼立在隔厅之中,让宽敞的隔厅都显得挤了几分。
胡淼淼正要行礼,皇帝一双利眼直直射来:“速速禀来!”
于是胡淼淼将他怎么遇到莲沐苏的事,以及抓到郭能的事一并禀报,最后道:“万岁爷,解元公便是莲美人的大哥,家中后双亲与两个弟弟都还好好的,一个不少。奴才已派人护着解元公,约定了等奴才回来并禀报完差事,请爷定夺后,再去找他们。”
这一次他没有插科打诨,三言两语便将来龙去脉讲清楚,他心中暗叹,张庆是对的,万岁爷状态很不对,连他都看出来了……
皇帝听完神情一片恍然,他心头一痛,嘴角牵起自嘲的弧度,连慕便是莲沐苏,是她的大哥,他的小妃嫔直觉是对的,可笑当初他还觉得荒唐,条理分明地驳她,费尽心机让她打消念头。
若是那时听她的,他没有自以为是,对她再用心再慎重一些,早些去证实,找到她的亲人,了了她的心劫,是不是就没有今日这遭难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便心若刀绞,痛的难以自抑,枉费他自以为尽力,却将她的认真当做了玩笑话,如今她人昏睡不起,他不也是帮凶之一?
他声音沙哑地道:“朕亲自去拜会……”请人回来。
囡囡,等他,他会将她的亲人好好地带来见她。
张庆和胡淼淼双双一惊:“万岁爷,这个时辰?”
连胡淼淼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在今日都不敢打包票能万无一失。
皇帝藏起心中悲意,冷冽的目光落到两人身上,刹那间两人一凛,垂下头去,不敢再说多一句。
“即刻准备。”皇帝转身回到内室中,身上凌厉的气势一瞬柔和下来。
走到床前,蹲身下去,他柔声道:“囡囡,听见了么,你的爹娘和哥哥都找到了,你醒醒,朕带你去见他们好么?”
小青转过头去,鼻子酸涩难忍,强忍着眼泪。
“胡闹!”闻讯来的齐嬷嬷,扶着胖丫的手一脚踏入殿中,怒斥道:“皇帝,你是堂堂天子一国之君,今日外头处处皆是人,到处都是盯着你的眼睛,现下出宫仓促之间动静那般大,能瞒过谁去?便是侥幸瞒了过去,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有一日朝臣知晓你出宫仅仅是为了一个小小美人的亲眷,你让天下人将你当成昏君,亦或是将小闺女当成狐媚君主的妖妃?!”
齐嬷嬷嘴唇哆嗦,气息急促几分,怒不可遏又痛心疾首:“老奴知你是为了小闺女好,想着将她的亲人找来让她早些醒,可此事百害而无一利,你也不想想后果,便是小闺女醒了,往后对她的攻讦和诟病有多少?你这是要害了她啊。”
她浑浊的双眼老泪纵横,心中的担忧止不住显露,顾不上擦泪,她哀声道:“皇帝,冷静一些,你要信她能熬过这一关去,你若失了冷静,小闺女可怎么办?这天下的江山又怎么办?若…若真有那一日,你要让她背负千古骂名不成?”
先帝薄情寡义宠妃无数,荒唐不可一世,弄得天下满目疮痍,先太皇太后与她都从未想过冷静克制的皇帝是个情种,竟有这么一日会为一个人心神大乱,可自古以来帝王专情亦是一种罪,何况是还没有子嗣的皇帝,千古骂名将尽数落到被专情之人身上。
谋害皇嗣一案,文武百官天下诸君皆以为是为了皇嗣,皇嗣乃国之根本,再兴师动众也无可厚非,不能诟病,可如今却是不能,一个小小美人,在天下人尤其朝臣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先前莲花怀有子嗣,皇帝亦有自己的精心计算,每一步都稳扎稳打,齐嬷嬷不怕,她相信皇帝能处置好,她怕就怕皇帝失了冷静!
先是想裁撤后宫,后是劳师动众出宫,这是怕天下人都不知?皇帝究竟是想做什么!
要是小闺女真的要不好了,往后可怎么办啊?!
皇帝闭了闭眼,深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焦灼强行压制下去,他清楚地知道齐嬷嬷是对的,他不能乱……
待睁开眼时,他双目已恢复清明,整个人显得更为平静内敛,自有一股无形的威压,看人一眼便能让人肝胆俱颤。
(本章完)
第八百零三章 请莲夫人进宫
皇帝温柔地将莲花的手放进被子里,他起身走出去,一身王者气势敛起,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恃的帝王,让人看不出心绪来。
他对着齐嬷嬷道:“朕知晓了。”
看到齐嬷嬷面上的泪,他愣了愣,齐嬷嬷与他的小妃嫔感情深厚,如今人昏睡不起,只怕心中的痛不比他少多少。
走近人前,他掏出帕子替齐嬷嬷细细擦泪,声音郑重道:“让嬷嬷操心了,朕不会如此了。”
齐嬷嬷接过帕子,抹着泪欣慰不已:“好孩子,这般老奴就放心了。”她就知皇帝是个通透的,一时失了冷静罢了,只要有人点一点便不会迷失自己。
皇帝略一点头,转头道:“胡淼淼,请莲夫人进宫。”
胡淼淼露出喜意,万岁爷能想通实在太好了。
他麻利地道:“是,万岁爷。”走了几步,脑子一抽,又不由回头问道:“万岁爷,有两个莲夫人,是不是两个都请?”
皇帝冷清地看了他一眼。
胡淼淼心肝一颤,立即抽了自己个大嘴巴子:“哎哟,瞧奴才蠢的,请爷恕罪,奴才马上去请,办不好此事,奴才提头来见!”说着脚底抹油地溜了出去。
万岁爷的眼神比先头更瘆人了,这节骨眼上,他咋就问这个蠢问题啊,当然是请莲美人的生母莲夫人,这还用问?!
南城宅院中。
莲家一众人耐心地等着,只是等着等着,人怎么也等不来,众人越等越焦躁。
莲秉成心烦意乱,背着双手走来走去,看一眼大门,又垂下头接着走,嘴里嘟嘟囔囔“怎还不来”之类的言语,他就知道那死胖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靠谱。
莲长和也跟着转,他一焦急就爱转圈,听到莲秉成的话,他深以为然,的确不靠谱,就派这几个黑衣小哥,藏头藏尾的,也不知干啥,正主都不见一个。
两人转得众人头晕眼花。
莲万真蹲在院中央,当先受不了:“爹,族叔,你们俩转得我头晕。”
莲长和一听,当即过去打了一下莲万真,嘴里骂了几句,他本就急得冒烟没处发泄,正好打莲万真出出气,父子俩早就习惯了这般。
莲秉成一看,走到莲万真前也手痒痒地想效仿,看到莲万真愣头青的眼神,却打不出手,算了,还是走走吧。
莲沐苏却越等心越沉,他和胡淼淼是约好了的,几个时辰过去了,人影都不见,必定有事耽搁了,他心里忧虑起来,但看到他娘期待的模样,他把想法按捺在了心中。
他想了想,说让不若让一个黑衣小哥回去看看,他们如今都在这里,哪也不去,有千尘有莲万真在,且他们最大的敌人已落网,不会又什么事,说完朝莲万真使了个眼色。
莲万真当即意会,看了一眼千尘,两人说干就干,直接把各处的几个影卫给翻找了出来,让他们派个人去找胡淼淼问问啥情况。
新来的影卫有些懵,他们藏匿的本事非一般人能发现,这两人怎么发现的?
但他们并非不知变通,先头不过是因为人手少,得了死命令要护着莲秉成和林月娟,此时知道有两个不逊于他们的高手在,其中一人立即点了点头,朝皇宫飞奔而去。
众人稍稍安心。
就在这时,苏然眼皮突然直跳,心慌之感比之前更甚,她豁然起身:“囡囡出事了!”这种感觉,没错的,是她的小女儿出事了!
焦急绕着院子走的莲长和,惊叫道:“然然,你说什么?”朝着苏然快步走去。
“娘?”莲沐苏和莲万真异口同声,小妹怎会出事?
一众人顿时围过来。
苏然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对着到了眼前的莲长和道:“老爷,不知为何,我心里慌得很,你说囡囡是不是出事了?”
原来是臆想的,众人顿时都松了口气。
林月娟连连“呸”出声,道:“弟媳妇,你是不是等得急了,这当娘的总是记挂着孩子,总担心孩子这不好那不好,爱胡思乱想,我有时也这般,想到慧慧便怕她过不好日子。”
莲秉成也走过来加入安抚:“是啊,弟妹,这么多年不见小花,眼瞅着就快见着了,这心里才会发慌,前阵子圣上说能让老伴儿去见小花了,我还总觉得是做梦,疑神疑鬼的,不信你问月娟。”
“可不是!”林月娟十分赞同:“那时候老头儿是觉也睡不好啊,半夜三更都起来说要出去转转,起夜黑漆漆的碰着他,吓死个人了。弟媳妇,这跟近乡情怯是一样的道理,越记挂这心里越害怕。”
她拍拍胸脯压惊,想起来就怕,前阵子莲秉成就是这样,大半夜的像鬼一样游荡,有一日夜里她起夜,忽然发觉有个游魂直勾勾的看着她,吓她好大一跳,这死老头太瘦了,跟具骷髅似的。
苏然剧烈跳动的心慢慢舒缓下来,面色却还是不好,自打下午回来后,她这心里就一直很不安宁,上不上下不下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之事发生,后来莲沐苏回来才好一些,现下却比那时更甚。
莲长和揽着人:“然然,你别多想,囡囡不会有事的,沐苏刚见过那死胖子,若有事那胖子定不是那般反应,咱们等等那死胖子,等他来了,咱们就能见囡囡了。”
苏然犹疑:“可胡总管不是还没来,按理说……”早该来了。
莲秉成摆摆手,直接道:“嗐,弟妹,那死胖子大忽悠一个,说的话跟放屁一般,迟些许正常得很,等回头见到圣上,咱告他一状。”
“对,参他一本!”莲长和十分赞同,这胖子折腾他们折腾得不轻,该参他一本!
莲万真来了精神:“爹,怎么参?”他也想出一份力。
莲长和赶苍蝇一般:“去去去,一边去,捣什么乱,参人是要写本子的,你写那鬼画符,谁看得懂,参别人也得先让人瞧明白了。”
“哦……”一听要写字,莲万真立马消停了。
众人接着安慰苏然,她面色缓和了许多,可她心底还是不安,流放之时每每深夜,她想起小女儿总是心慌不已,有几次心神特别不宁,特别有一阵子,眼皮时不时总跳,算算时日,与莲秉成说的小女儿发烧惊厥生了大病的时期是吻合的。
马上要见到人了,希望是她多想了……
……
(本章完)
第八百零四章 寡不敌众
梦中之人额头渗出一层冷汗来。
宣州府城外十几里地的茂密林子。
小莲花用空着的手尽全力捂着嘴,心“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
她眼睛一眨不眨看向树下,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一眼就认出了树下那几人,正是前几日遇到过的,其中一人在县衙之时她便见过,这些人追她追出了州府,她依旧身处险境。
一人走在前头,阴冷地道:“……尽快找到那丫头片子,少爷快没耐心了,若找不到人,你们知晓后果。”
身边跟着的几人应“是”,其中一人道:“顺子哥,那丫头片子那么小,想来人走不了那么远,小的以为应当是藏在了原来之处,加派人手挨家挨户搜查更好些,我们是不是……”
前头的人停步,阴沉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立即低下头去止住了嘴,他这才道:“不必你教,少爷早派人搜查过。别小看任何人,万事无绝对,那丫头无比不能远行至此,此番少爷要的是万无一失,便是追到京城去也要将人找出来。”否则贻害无穷!
他阴狠的眼神一一扫过身边几人:“此趟我来,便是要提醒你们。我还有要事不能一直耽搁在此事上,等进了宣州府城便与你们分道扬镳,你们务必将人找到,不可懈怠,否则……”
话音未落,他骤然抽出腰间短刀,一刀劈向身边的一棵小树,小树断成两截,应声而倒。
才这么一棵小树,二哥哥可比这人厉害呀……树上的小莲花不知不觉便冒出了这个念头,神色顿时有些恍惚,连害怕也忘了几分。
树下的几人心中一凛,再也不敢轻视,连声应“是”。
有人神色郑重,问道:“顺子哥,找到后如何处置那丫头?”
“杀了。”叫顺子哥的人毫无感情地道,仿佛人命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一股寒意从脊背爬起,树上的小莲花瞪大眼睛,身子不自觉抖了抖,晃动了几片叶子。
叫顺子哥的人一双利眼猛然射向树上,就在这时,传来几声鸟叫,树叶接连晃动,一对大鸟儿一前一后飞速略过,传来动静的方向一片颤动。
郭顺放下心来,看向几人,补了一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记住了!”
说着带着人远去,离去前断断续续的声音还传来:
“我来时见的那山洞,周围只有十岁孩童的脚印,从枯枝拖拽的痕迹去看,此人力气不大,定是那莲家丫头无疑,人当是不远了。往后可不要错过如此重要的线索。”森冷狠戾的警告声。
那几人似是一惊,静了静,才有人道:“多谢顺子哥教诲,是我们大意了,没料到人会走到这么远,往后不会了。”
另一把声音谄媚道:“是啊,有劳顺子哥了,若非您顺路专程来这一趟,我们兴许就要错过了……”
声音慢慢远去。
树上的小莲花却丝毫没放松警惕,与两双圆溜溜的眼睛六目相对,一动也不敢动。
她面前不远的树枝站了一对大鸟,翅膀宽阔尾长长,脑袋后杂有少许白羽,个头跟只小母鸡似的,有点像鹰,不是他们家那边的鸟,小莲花认不出来,不过鸟喙尖尖的,瞧着就凶。
此时这一对大鸟,正一左一右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和她手里的鸟蛋。
这么大的鸟,腱子肉瞧着好多,烤着吃必定很好吃,她饿了……
似能觉察到她的想法,眼前的一对大鸟眼神更凶了,吓得她缩了缩脖子,更不敢动弹起来。
话说回来,有句老话叫望山跑死马,那老伯伯说宣州就在不远,可小莲花一直在赶路,走了很远很远还没到,身上的东西省着点吃却还是差不多吃光了。
眼见弹尽粮绝、腹中空空,小莲花干起了老本行——上树掏鸟蛋。
林子茂密鸟儿不少,她瞅见了不少鸟窝,连续掏了四五个小鸟窝,攒了一小兜鸟蛋,这些鸟蛋最大也就拇指大小,就着水勉强够她塞肚皮子缝的。
不知不觉走进一片高大树木的林子,她习惯性地抬头寻找鸟窝,但找了一圈都没发觉有,正当她想走时,眼尖地发现最高最茂密那棵大树靠近树干的枝杈上,似有一个好大的鸟窝,藏得严严实实,她还是凭借多年经验,仰着头透过一点点缝隙左瞧右瞧才看清的。
她激动得脸都红了,这鸟窝是这一路来她瞧着最大的窝了,那蛋定然不小的,于是手脚麻利地爬上树去。
这树老高老大了,好不容易爬上来,她凑着脑袋定睛一看,眼睛都亮了,鸟蛋果然好大,足足五个蛋,每一个就比鸡蛋小一些,这么大的蛋,一个顶小鸟蛋三四个的,这一窝省着点够她吃两天了。
她兴奋地伸出手去,一摸这蛋还温热呢,当下她就晓得母鸟和公鸟刚离开不久,事不宜迟,她又装又拿,刚装了一个,手里还拿着一个,树下远远传来了人声。
她一惊,赶忙捂着嘴巴,静静地想等树下的人经过,却没想到这些人竟是追她的人,话里话外都是想杀死她的意思,好不容易等这帮人走了,而如今她偷鸟蛋,又被公鸟母鸟逮了个正着,又羞又怕,肚子还饿得扁扁的。
两鸟一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小莲花寡不敌众,将手里的鸟蛋轻轻放回鸟窝里,似是数目不对,那两只大鸟依旧紧紧盯着她,拿尖尖的鸟喙对着她。
小莲花只好把放进兜里的那只鸟蛋也掏出来,轻轻放回鸟窝里,却还不够,其中一鸟,发出尖锐的鸣叫声,似在警告她,身子紧绷俯冲姿势,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可是她就只拿了两个啊,一二三四五,五个鸟蛋整整齐齐都在窝里呢。
小莲花嘴巴一扁,鸟蛋都有爹娘护着,她没有,这一路走来,她孤零零一人趟过荒山野岭,走过孤村野水,路过枯坟野冢,担惊受怕忍饥挨饿,划破了手磨破了脚浑身酸疼很累很累,她一次都不敢哭,可是她的爹娘和哥哥在哪里?
(本章完)
第八百零五章 危及性命的回马枪
这些日子的艰难、委屈、夹着恐惧和对前路的迷茫齐齐涌上心头,小莲花无声抹泪,将兜里的其他小鸟蛋一个个掏出放进大鸟窝里,还有剩的一个果子也放了进去,最后,她把兜儿反过来,向两只大鸟抖了抖,没了,都没有了呢,只得她一个了,什么都没有了。
越想越难过,小莲花眼泪无声无息往下滑,不停拿脏兮兮的袖子去抹,却越抹越多。
她一直不敢去想的,她要听娘亲和爹爹的话,去找族叔,可是那些人那么凶残,她好害怕啊,是不是她的爹娘和哥哥已经……那她北上还有什么意义……
那两只大鸟愣住了,慢慢收起俯冲的翅膀,看见鸟窝里满满当当多出了好多鸟蛋,俱是平日里它们捕捉用来当点心的小鸟生的蛋,还有一个果子,又见眼前的小姑娘哭得眼睛红通通的,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它们没了敌意,彼此歪着头打量,又对视一眼,竟有些不知所措。
“啪”树下传来踩断枯枝的声音,随即窸窸窣窣传来声响,像人脚踩在了枯叶上一般,两只大鸟一惊,当即飞出盘旋在空中转了几圈,发出尖利的警报声。
小莲花泪眼朦胧之中向下看去,透过层层叶子看见了一个人,顿时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死死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含在眼中的泪水吓得再也不敢落下。
那叫顺子哥的人,竟是去而复返,悄无声息接近,若不是枯枝踩断,她和两只大鸟都觉察不到。
小莲花屏住呼吸,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全身汗毛竖起,敏锐地感觉到了极大的危机,这个人是冲着她来的,定然是怀疑什么,要杀她一个回马枪。
树下的郭顺,抬头便见两只大鸟飞出,认出了是先前的鸟,他没有理会,重新扫了一圈四周,没有如预想中发现人影,他眉头皱起,难道真的想错了?
之前听到树上有动静时,虽说当时有鸟飞过打消了疑虑,但临走前他看到厚厚的枯叶有一处落了个浅浅的凹印,怀疑有人藏了起来,便没有声张,如常地走了。
假装离开后,立即绕到另一个方向悄悄回来,他藏在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除了听见一声鸟叫,别的什么动静都没有,人影更是半个也见不到。
这一次检查完,郭顺是彻底放下了心,确定了这林子没有藏人,那凹印也许是什么动物踩出来的,于是也不再掩藏,大大方方地走出来看了一圈。
他心道是多疑了,这林子什么也没有,除了那对大鸟,应当是在此筑巢了才那么警惕,那对大鸟是雀鹰,专猎杀小鸟、蛇、鼠、野鸡和兔等小动物,最是敏锐,他刚返身回来还没躲好便发出凶厉的鸟鸣。
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他大步朝前走去,嘴里喝一声:“走!”
原先离去的方向不远,竟有好几个人的应喝声发出,随着郭顺的离去,那群人快速跟上,最终消失在林中。
小莲花手软脚软,浑身僵硬地靠在树干上,像被吓傻了一般,全身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软软地窝着。
一刻钟过去……
两刻钟过去……
直到那对大鸟重新飞回,直到树下再也没有动静,她才大喘一口气,如劫后余生一般急促地呼吸起来。
小莲花等发软的手脚恢复过来,和那两只大鸟说了一声“对不起”,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即爬下树去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专挑硬实不留痕迹的地儿走,这一次她学会了,要隐藏自己。
那双大鸟一直盯着小莲花离去的方向,等人消失不见,它们才看回鸟窝,看着那多出不少的鸟蛋,两只鸟圆溜的眼中充满了困惑,这小姑娘是来给它们送吃的?
……
苍澜院主殿。
“神医?……”紧张不已。
“嘘……”黄神医比起一个手势,眼神紧紧盯着睡梦中的人,见人彻底平静下来,才神色犹疑地撸着胡须思索什么。
眼球快速转动,伴随着冷汗的发出,脉象急促跳动,现下又开始变缓归于平静,完全是困于梦境太深的症状,人醒不过来,但梦里的反应会表象在现实之中。
只是:“这是梦到了什么?”才会这么大的反应,他百思不得其解。
黄神医也没想到几年前做游医时医治过的一个小姑娘,如今再次重逢成了宫里的娘娘,现下还身怀皇嗣,关系国之根本,这责任比之当年重大了许多啊。
这桩病症黄祖德前两天和黄神医提过,那时他听了就觉得有些熟悉,却没多想,只细细研究思索。
这样的病症由心发出,难治得很,他前阵子没多久才治了一个有心病的,现下又遇到一个,这个还更胜一筹,心病成了劫成了魔。
他本在赏花灯的,唉。
说来话长,今夜黄神医难得有闲情雅致,和自家夫人出来享一享这天下太平带来的繁荣景致,去赏花灯,赏到半途,一队高头大马在人潮外围停下下马,惊了一众百姓,没多久这队人马匆匆行来,见到他后当即掏出一封信给他。
是黄祖德写给他的信,宫里的娘娘病提前发了。
他一惊,立即和自家夫人告罪,让那队人马派人送他夫人回去,顺便取他药箱来,就匆匆进了宫。
等见到了床上的人,他一眼就认出了,正是七年前那心苦成魔的可怜小姑娘,真是无巧不成书,当年的许久后,他还特意去了原来的地方去寻过人,想看看人如何了,最后没见到,那一家人早在两年前搬家了。
此时黄神医皱着眉起身,没纠结在人究竟做的什么梦上,总之人被心魔困住了,醒不过来。
他看向内室中的一干人等,撸着胡须对一旁的明黄色身影道:“人倒是比七年前状况要好,那会儿小姑娘身累神疲,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夜夜惊厥梦呓,似要耗尽元气方肯罢休,兼之受庸医误人,小病成了大病,人差些给废了,现下只是做做噩梦,算是好了的。”
(本章完)
第八百零六章 人何时能醒?
说到这里,黄神医拿眼瞟了一眼褚院正和他儿子:“好在这回没庸医误人,没乱开什么药,人身子尚算康健,情形倒是比以前要好得多。”
褚院正眼带狂热,连忙恭敬拜下:“神医说的是,晚辈受教了。”没想到今生还有幸能再次见到千金圣手,更没想到黄祖德就是他老人家的儿子,真是失敬失敬。
皇帝眼中希望大盛:“黄神医,这么说来,人何时能醒?”
知道黄神医就是七年前替他小妃嫔医治的游医始,他心中就怀了极大希望,七年前能将他的小妃嫔治好,七年后应当也是可以的吧?
黄神医面现奇异,想也不想直接怼道:“老夫怎知?唤我一声神医,我便真成神仙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皇帝张了张嘴复又闭上,眸里希望灭了几分,神医都这么说,那他的小妃嫔……
他不由看向床上的人,刚擦没多久的额头又沁出了一身冷汗,心底涌起一股悲意,有她方知幸福的滋味,若是她此后一直沉睡不起,他不知该如何……
皇帝压下喉间的涩意,坐到床沿前悉心给人擦汗,望她能安稳一些。
一旁的齐嬷嬷看不过去了,听到黄神医说只是做做噩梦算好了的那句话时,她心里就憋了一肚子怒火。
这殿里哪个不忧心焦急,都指着这老头儿能起死回生,拿出点真本事来把人治好。
偏偏这老头儿伤口上撒盐说浑话,一句有用的都没有,还说得轻描淡写,敢情不是这老头在做噩梦呢,痛不到他身上。
可怜她像亲孙女一般的小闺女哟,在梦中也要受苦。
现下见黄神医怼皇帝,还理所当然的模样,皇帝没有理会冒犯,她却忍不了了。
齐嬷嬷板正脸,不言苟笑的脸更加严肃:“非也,老奴看黄先生却像仙儿一般说得头头是道,听得好生佩服、受益匪浅。先生一身仙风道骨样,不是神仙更胜神仙,来此一遭既已观人,何不顺带占凶卜吉给人算个一卦?”
黄神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气势不凡的老太太年纪瞅着和他差不多,好厉害的一张嘴,正话反说,半个字没骂人,却字字都在说他是个半仙儿,像那街头练摊装神弄鬼的算命先生,说半天净是废话,还不如算卦来得好。
往日只他训人的份,何时有人这般训他,他想反驳,但细细一想,这训得还颇有道理,他那番话好像的确没什么有用的东西,江湖郎中和算命先生就爱这么忽悠人。
黄神医皱着眉头,没法反驳,罢了罢了,不计较。
黄祖德这边也不乐意了,他忍不住道:“爹……”
他见不得他爹待万岁爷这样,平日不是口口声声说万岁爷多么英明神武,让他有机会就效力吗?怎么一到自己就这样了?万岁爷问一句所有人都想知道的,怎就那么不耐烦?
黄神医长长“哦”了一声,他那是习惯了张嘴就想训人的毛病,并非有意的,他若不尊圣上,也不会来这一趟了。
他神色正经了几分,先对着齐嬷嬷拱手作揖:“这位嬷嬷,老夫方才并非有意,还请恕罪。”
齐嬷嬷“哼”一声,别开眼去。
随即黄神医又对着皇帝拱手道:“圣上恕罪,老夫确实不知人何时醒来,她的病因与一般人等不同,非是表疾……”
他徐徐解释道:“姓褚的小儿有句话说得对,万病由心生,万病由心灭,医人不医心,五志乃神魂魄意志,心为五脏六腑之大主,神总统魂魄,兼该志意……精魄阴也,其性敛藏;神魂阳也,其性发越。神魂发越则人寤,精魄敛藏则人寐。小姑娘如今神魂困于心魔,故而寐之。”
将莲花昏睡的原因解释得清清楚楚。
顿了顿,黄神医撸着胡须又道:“七年前小姑娘高烧不止情况危急,老夫迫不得已用了讨巧的法子让人绕过心魔,如今人受刺激重历心魔,不过是先头之病的延续,那样的法子已是不能再用,只怕这一回得让她将心魔彻底摒除才可。”
众人听得入神,连皇帝也转过身来去听。
听到这里,齐嬷嬷急切问道:“黄神医既精通其因果,可有良策解之?”
听了这番话,齐嬷嬷也不得不承认黄神医解释得很明白,不是那些跳大神装神弄鬼的,不由重新涌现希望。
皇帝目光灼灼,一殿之人都齐齐看向黄神医。
黄神医沉思片刻,缓缓道:“良策倒是不敢当,老夫只能尽力而为。小女娃如今困于心魔,药石对于她这样的症状无用,又封闭了外界之感,这样大大不利于破除心劫。”
他停顿了一会儿,似是拿定了主意:“老夫当先要做的便是取出七年前下的锁魂针,将她病症彻底发出,使心气畅通无阻,同时施针打开她的五感,让她能感知到你们所在,此为引子,只有让她感知到外界,往后之事才好办了。”
众人精神一振。
紧接着,黄神医抬手示意黄祖德,黄祖德默契的将药箱打开递过来,黄神医朝里看去,点了点药箱中的东西,检查了一遍,特别去检查了一块玄黑非金非石的东西和一套行针的器具。
确认无误后,他才上前对着皇帝道:“圣上,事不宜迟,容老夫得罪了,还请圣上配合老夫做几件事。”
皇帝道:“神医但讲无妨。”
黄神医也不废话,当即道:“拔锁魂针之时最忌吵闹,扰了老夫事小,惊厥了神魂,人便是醒来,往后也心悸难安宁。这头一件,便请圣上将无关之人挥退殿中,只留帮手,另四周派人守着,谨防外头高呼急呼。”
“依神医所言。”皇帝干脆地道,转头朝外唤来张庆吩咐下去,不一会儿殿中只剩皇帝、齐嬷嬷、黄祖德、褚院正和小吉子、小青,殿内殿外一片安静。
小林子和胖丫被派出去,在四周监守,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更不让外头的人发出大的声音。
(本章完)
第八百零七章 刘妃娘娘求见
黄神医满意点头,接着道:“这第二件事,便是留守殿中之人,一切听从老夫调配。”
皇帝颔首:“如神医所愿。”
“至于第三件……”黄神医目光落到皇帝身上:“还请圣上退出殿中。”
皇帝一惊:“朕……”
黄神医摆手打断,叹了口气:“老夫知圣上不愿,正所谓关心则乱,医者忌亲,老夫所行之事怕圣上不忍,兼之圣上威势甚重,若是圣上在,只怕殿中之人与老夫皆放不开手脚,会有所分心,且开始了便无法停止,届时骑虎难下,恐出岔子,还望圣上成全。”
他一眼就看出了皇帝对小姑娘用情至深,所以必须让人出去,就怕医治途中皇帝失了冷静。
医者忌亲,越是亲近之人,看见医治的情形越是不忍,怕疼了人又怕人不好,他给自家夫人医治时最是能理解,非得铁石心肠给自己下一针封了情才下得去手,行医之时最忌被扰,他要将一切干扰因素排除出去,哪怕这个人是皇帝。
皇帝犹豫不决,看向床上紧闭双目的人,摸到她发凉的手,眼珠偶尔快速转动,似在梦中也不安稳,他心痛难忍又担忧焦虑。
他能理解黄神医的顾虑,他若不看着,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且他的小妃嫔在受苦,他怎能不陪在她身边与她一起共渡难关?
齐嬷嬷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情,跟着劝道:“万岁爷,出去吧,此处有老奴看着不会有事,黄神医说得对,你在反而束手束脚,还是出去吧。”
黄神医看了一眼齐嬷嬷,心中腹诽,这会儿不叫他黄先生了?跟叫算命先生似的。
皇帝不语,紧握住莲花的手,最终替她理了理两鬓的发丝,对她说一句“囡囡等朕”,便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出去,他怕再看一眼便舍不得离去。
等出了殿外,直到走出去很远,他抬头望向星空,此时已是皓月当空,繁星藏于皓月光辉之下不见踪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负手看向那座灯火通明的主殿。
昨夜与人携手同游新殿的情景历历在目,今日只他孤身一人,独受这寂静苍凉的夜色,那一人在沉睡之中,呼不应唤不醒……
“万岁爷,刘妃娘娘求见。”张庆跟随皇帝走出来,直到此时他才小心将此事禀报出来。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一股强烈的威压扑面而来,张庆腰弯得更低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皇帝一瞬变得冷漠,漆黑的双眸如一池寒潭般幽深寂静,尽是冷酷无情。
他看也不看张庆,开口道:“她在何处?”声音冰冷,字字透骨。
张庆冷汗淋漓,躬身道:“回禀万岁爷,刘妃娘娘在苍澜院大门外头。”
刘妃其实已经来了许久,拖着一副病躯等在苍澜院大门外,张庆冷面劝了几次依旧不肯走。
她被人扶着,嘴里咳嗽不止,孱弱地仿佛随时要病倒,其余话却不多说,只柔弱地说手下的宫女兴许犯了错冒犯了天颜,她一定要等到见万岁爷为止,决心之大意志之坚定,让张庆也无可奈何。
以前张庆只叹息刘妃身子弱,现如今他对刘妃无丝毫好感,他不怕人在这里等,更不怕人等到天荒地老,就怕这个身子羸弱前头差点死了的妃子等死在苍澜院外,晦气!
皇帝依旧负手看着主殿,静静驻立,整个人越发沉静,只周身散发的气息让张庆惊颤不已。
那种心惊肉跳之感又来了,张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直觉不好,此时万岁爷像暴风雨前的平静,只怕刘妃……
皇帝深深看了一眼主殿,收起眼底最后那抹温柔,袖子一甩,转身道:“宣,去外头凉亭,把那两贱婢一同带去。”别弄脏了他小妃嫔的地方。
“是。”张庆应道,立即示意一个星辰殿的小太监把人带到凉亭处。
主殿内室之内。
医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黄神医让人将需要用的器具通通拿出备着,黄祖德作为助手随时拿需要的东西,小青作为唯一一个宫女则是扶着莲花,小吉子是在一旁策应协助其余事宜,将所有人都安排好位置。
他将接下来的流程和可能之事一一嘱咐众人。
殿中气氛极为凝重,人人面色郑重。
小吉子和小青都额头鼻尖冒汗,两人眼神坚定,小青似一夜长大,看着比以前沉稳了许多。
齐嬷嬷在不远处看着,强自镇定。
安排好后,黄神医指着一个空出的位置,着褚院正道:“姓褚的小儿,你过来,还有一件重要之事需你协助。锁魂针封住容易取出难,老夫一会将当年种下的锁魂针拔出,此间老夫要你定住小女娃的这几个大穴,你听好了,一步一分不可差。”
“是,神医。”褚院正恭恭敬敬应道,忍着心中的热切疾步走到相应位置,他是再一次得以观摩千金圣手的岐黄之术,心情无比激动,有生之年他竟然能与神医同诊,此生无憾!
黄神医接着一一指着几处大穴,将要定住的穴道和次序一一告知褚院正,在准备妥当之时,他双目泛着精光,严厉地看向殿中之人:“诸位,接下来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分神,依老夫行事,可听明白了?”
众人心中一凛,尽皆点头:“是。”
“开始!”
话音刚落,黄神医当先在几个大穴上点了几下,让莲花全身放松下来,随即把拿起那块非金非石的东西,让人将莲花乌发拨开,一手将那东西缓缓接近头部不断调整角度,另一手贴在头皮之上细细感受穴道处的动静,似怕吵醒熟睡之人一般动作极其轻柔。
就在此时,他双目看向小青和小吉子。
小青点头,当即按照之前说的将莲花牢牢抱住,小吉子则将人的头固定住。
众人屏住呼吸,都看着黄神医的动作,不一会儿穴道处慢慢浮起一根银针头。
昏睡中的莲花额头浮起一层密汗,紧蹙着眉头,像是在忍耐什么,呼吸粗重起来,身体不自觉抽搐,被小青牢牢捆住。
(本章完)
第八百零八章 鸡犬不宁
褚院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心中惊叹手法之精妙,银针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封穴长达七年之久,对人日常毫无影响,他先前诊断时竟是断不出来,这手岐黄之术真真出神入化。
黄祖德也是头回见到他爹这种手法,看得目不转睛。
待银针头出了一小截,黄神医将手中那块东西放下,全神贯注凝聚在银针上,把手放到银针之上慢慢拔出,在即将拔出那一刻,他另一手快速点下,银针当即抽出。
“定!”
褚院正适时将手中早已备好地银针按着次序,飞速下到相应大穴之上。
内室之中,一众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气氛极为紧张。
华庆殿内,气氛同样紧张,紧张的缘由却是不同。
“啪!”又一套杯盏破碎的声音。
“徐榕英怎敢!本宫乃是贵妃,她怎敢如此放肆,竟敢带一群下贱之人大肆搜本宫寝宫!”薛贵妃面色狰狞,目之所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整个人暴躁阴郁,显然是气狠了。
殿中的太监宫女人人垂首,半句也不敢出声,他们的娘娘已发泄了许久,怒气竟全然没有消减的势头。
看见底下的这些人缩头缩脑,薛贵妃更加暴怒,将手边的东西狠狠砸过去:“废物,全都是废物,这么多人竟都拦不住几个奴才,要你们何用!”
底下的人根本不敢躲,被砸中的太监当场头破血流,却一声不敢吭。
狠狠发泄一通后,看见那太监额头鲜血淋漓,薛贵妃升起一股舒爽,心中那股暴戾之气感觉缓了几分,却在回到内室看见被翻乱的寝具时,又一股气血顶上脑海,引起剧烈的疼痛。
想起方才的情景,她一口银牙咬碎,宫中怎有如此野蛮之人!
话说回来,徐德妃从苍澜院出来后,当下带着华英殿的人巡视了整个后宫和各司各局,自张庆传了口谕,的确无人敢擅动,整个后宫静悄悄的,跟冷宫也差不多。
她思来想去,困住主子可以,但不能真的把所有奴才都困住,否则所有人都得饿死,于是当先传了旨意给御膳房,做几锅大锅饭,让奴才和主子都能吃上,能活着就成,至于精细的饭食那肯定没有,若是敢闹,大锅饭也收走,无论身份饿个三顿。
她妹妹还在受苦,这些人想吃上精细的膳食,做梦。
紧接着,她带着人去各宫各殿搜宫,她的妹妹不能安宁,她要这宫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得安宁。
这头一个去的就是薛贵妃的华庆殿。
她英气的脸笑吟吟地对着贵妃,笑意却不达眼底:“宫中丢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这件宝贝一日找不到,所有人都得遵爷的旨意待在宫中,为证诸位姐妹的清白,嫔妾亲自来查,还请贵妃娘娘见谅。”
说着一声令下,当即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开始搜,将华庆殿闹得鸡犬不宁,美其名曰照顾薛贵妃,先还薛贵妃清白,还道:“都搜仔细了,莫让宵小之辈将害人的东西栽赃给贵妃娘娘。”
薛贵妃大怒,让人阻拦,可华庆殿宫里的人哪里是华英殿人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被徐德妃两个亲卫制止,动弹不得。
想起那时的屈辱,薛贵妃指着床铺被褥狠狠道:“将华英殿之人碰过的东西,给本宫通通丢出去扔了。”
什么丢失了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派胡言,鬼才信这种话,定然是出了大事才会宵禁,可恨她被剪出了耳目,竟是丝毫不知发生了何事,沦落到如今任一个蛮子宰割。
华庆殿的人得了命令,匆匆忙忙将寝具全部收起,凡是能丢的全都收走。
薛贵妃要求严苛,最恨别人乱碰她的东西,便是平日物件摆放得不对她也受不得,何况是她厌恶的人,所有人动起来,殿内殿外全部打扫更换一遍,这一夜竟整成了华庆殿的不眠之夜。
徐德妃大肆搜了一遍华庆殿后,十分遗憾没有搜出阴损之物来,她知一定是有的,却不知藏了何处还是早已销毁。
从华庆殿出来,她脚一拐,当即直奔华福殿而去。
身弱不能掩盖那颗狠毒的心,对于刘妃这条阴冷的毒蛇,徐德妃更看不惯,以前她见刘妃身弱,便是被设计过一回,也懒得和她计较,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对刘妃的厌恶比薛贵妃更甚。
如不是华福殿之人主谋,与那宫女一唱一和,她的妹妹怎会有这遭劫难,齐嬷嬷与她说时,她恨不能当场冲杀到华福殿,把刘妃给刮了!
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将华庆殿的举动重复了一遍,华福殿中人却没有如何反抗,反而很是配合。
刘妃看见她后当即起身,说今日昏睡一日,不明宫中出了何事,要搜便搜,态度十分通情达理。
徐德妃冷笑:“好一副无辜不知情的模样,刘妃娘娘真如山间千年白茶花一般纯白无瑕,若是底下的奴才也这般就好了。”
刘妃本能觉得不对,追问:“什么意思?”
徐德妃见状厌恶之极:“刘妃娘娘最清楚不过,有些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迟早有要算之时。来人,搜,看看有何腌臜之物!”
刘妃咳嗽着被人扶起身,看了殿中一圈,猛然反应过来,紧紧抓着身边人的手:“清雅呢?她去了何处?”
身边之人眼神闪烁:“清雅姐姐得了风寒,怕给娘娘过了病气……”
话未说完,刘妃尖利地打断:“住嘴!她究竟去了何处?”
若真是这样,徐德妃来大肆搜宫,清雅不会不出来阻挡,可怜她病得昏昏沉沉,竟是信了这样的话,被瞒了一日。
在身边奴仆支支吾吾声中,刘妃惊得气喘不止,她忍着心悸问人去了何处,问遍华福殿所有人,竟一个不知,她又惊又怒,当即更衣要出去找人,众人劝阻不得。
徐德妃拿着鞭子行走在华福殿之中,见不顺眼的地方,一鞭子挥打过去,让人搜查。
听到来人禀报刘妃拼着性命,也要出去找一个宫女后,她冷笑一声:“好一个主仆情深,不必拦着,将人放出去吧。”
(本章完)
第八百零九章 押下去,凌迟处死
她倒要看看是真主仆情深还是假的。
在刘妃要走前,徐德妃修长的手指一指,甚至十分好心地给人指了条明路:“不必去别处折腾,人就在苍澜院。”
刘妃一瞬面色如死人一般发白,一下便想到了最坏的情景:若是清雅对苍澜院那位下手,此事恐不能善了,随时危及性命,只是清雅究竟做了什么?
她良久没有动弹,最终下定决心,还是拼着残破之躯,踉踉跄跄被人搀扶着行出了华福殿,朝着苍澜院而去。
徐德妃看着人离去,目光森冷。
滔天的雷霆之怒还未发出,刘妃这一去给皇帝打打牙祭也好,她也想看看,她的妹妹出事了,皇帝如何待他柔弱的刘妃娘娘,若是可以,她都想亲自动手,遑论皇帝?
将大手一挥,她道:“不必搜了,撤。”
从今夜起,华福殿已废。
苍澜院外的凉亭中,刘妃柔弱地跪倒在地,边咳嗽边娓娓地哭着请求:
“……自那日病后,臣妾终日昏睡不世事,德妃来大举搜宫,臣妾才知宫中出了事……万岁爷,臣妾虽不知清雅犯了何过错,但爷留人在苍澜院定有缘由,要如何责罚都成,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她一命……清雅生性善良细心周到,当初东宫之时您也是知晓的,臣妾身子骨弱,进宫这些年若不是有她,臣妾也不会活到如今……”
在朦胧的宫灯之下,刘妃哭得梨花带雨、凄然可怜,絮絮叨叨地讲着清雅品行如何,她不知人犯了何过错,并非有意,认打认罚,只求皇帝留人一条命,她甘愿替清雅受罚,言语之中还给徐德妃下了一个软钉子。
来时的一路,她便绞尽脑汁去想是何事,涉及与苍澜院那位,那么定是与前阵子她想透露莲花身世借刀杀人之事有关,可当初清雅还劝她打消念头,她没有发旨,清雅怎会……
这一点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想不通。
在此时求情之际,她一边求情一边心思急转之下,猛然想起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那一日,她入睡前好似说了一句话,那话是:
“真想看到那一日啊,便是死也瞑目了……”
是这一句话!
刹那间她便想通了所有,除了为了她,清雅从不会意气用事,是为了她。
这句话是一个诱因,清雅即将出宫是另一个诱因,还有一个,那便是她时日不多,清雅想让她心愿得偿!
那么为了达成目的,清雅所行之事一定是为了让莲美人知道身世,想尽法子让人视贵妃为死敌!
想通之后,她心中底气大增,清雅做事一向周全,必定不会给自己留下太大把柄,莲美人身世不过据实已告罢了,不是大罪。
不过即便如此,她深知在皇帝面前万万不可留下狡辩的印象,无论何事,先以退为进。
一阵咳嗽后,她道:“若是臣妾的奴婢鲁莽冲撞了爷和莲美人,还请爷见谅,臣妾一介残躯,得爷垂怜这些年,却没将殿中之人管束好,是臣妾之错,臣妾愿替她领罚,只求爷能消气。”
说着缓缓拜倒,等了许久面前的人都没有反应,刘妃的心渐渐凉下来,与她预想的反应不对。
她心中忽然升起强烈的不安,哀怜地慢慢抬头看去,待看清皇帝的表情后,猛然被吓一跳,连忙低下头去,心剧烈跳动起来。
那是什么样眼神,冷酷而犀利,似酝酿着极大的风暴一般,面上毫无动容之色,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一切,让人无所遁形。
刘妃心念急转,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皇帝双眸冰冷地看着她:“还有何要说?”
以退为进,示弱博怜,呵!
刘妃停止咳嗽,面色大变,这是……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皇帝失去了耐心,直接道:“带上来。”
刘妃情不自禁地转头望去,就见两个宫女被堵着嘴全身被捆着,被一把丢在凉亭之外,人一动未动,灯笼照耀之下,有一宫女额头处有一块格外狰狞的伤。
看清了清雅的模样,她瞳孔缩紧,情不自禁叫道:“清雅,清雅?”没有回应……她心脏一下收紧。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快步走过去,直接将把人扯跪好,嘴里堵着的布拿开。
跪着的人动了动,抬起无力的头,张开干裂的嘴唇用尽全力道:“主子……快走,不必管奴婢,是奴婢罪有应得,自作主张……”
是她听说刘妃要来,趁人不注意撞柱求死的,这样她的主子就不必为她费心了,只是可惜了……
皇帝看了一眼,冷冰冰地道:“别让人死了。”
想寻死,没那么容易。
“是。”太监领命,立即直接将清雅的嘴堵上,防止人咬舌自尽。
这一次刘妃看清了,人还活着,她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颓然地坐倒在地,从未有一刻让她如此紧张。
她大口大口喘气,寒气吸入肺腑,不由咳嗽起来。
人还活着便好,还可想想办法,她用力压制喉间的痒意,此时不是病的时候。
她重新转回头来,欲要求情,只是还没等她开口,接下来一个冰冷透骨的声音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皇帝面无表情看着,将两人反应尽收眼底。
很好,将人留到这一刻,便是要让她们感受锥心刺骨之痛。
他眼眸满是冰冷残忍,嘴里冷冷地道:“押下去,凌迟处死。”
周围的人心头俱是骇然,周遭鸦雀无声。
张庆最先反应过来,压下心底的震撼,立即应声:“是!”快步走到押着人的太监身边,将人拍醒,把人押起拖走。
他心底翻起惊涛骇浪,凌迟,竟是凌迟!
自皇帝登基以来,早废止了这样的刑罚,众人万万想不到会是凌迟,那是处以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人的刑罚啊!
另一宫女闻言,剧烈地挣扎起来,心中疯狂地大叫,便是死也不能让她如此惧怕,怎会是凌迟,清雅说过她们不会有事的,她们明明计划得那般周全!
她双眼愤恨地看向一边的清雅,心中恶毒地开始诅咒,只是后悔已迟,她的嘴被堵住再也叫不出声……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章 赐鸩酒,留全尸
清雅惨然一笑,耳边仿佛响起了周常在对她说的“别再想动她的念头,否则死无葬身之地”的话,现下算是彻底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万岁爷为了莲美人做到如斯。
为了她的主子,她死而无憾,若是让她再选一次,她还会如此抉择,不过她定会选更稳妥的法子,不会再轻敌了……
眼角有清泪划过,她极力望向刘妃,心中无声地道:主子,不能陪你了,奴婢先走一步……
看向不远处被押走的人,毫无悔意,皇帝眼底满是嗜杀之意。
想成为一个死而无憾的忠仆?
没那般容易!
蛆虫一般的肮脏性命,也配?!
刘妃心跳漏了一拍,脑中一片空白,双耳嗡鸣,满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清雅,怎会被凌迟?
这世上最该被凌迟的,不应是薛婉君吗?!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凉亭外的人被拖离,渐渐拖向那没有宫灯的黑暗之处,那里似有一头狰狞的猛兽要将人吞噬。
她骤然反应过来,凌厉地大叫一声:“不要!”
欲要爬起身去阻拦,身子太弱爬起身走了几步腿一软扑倒在地,再也起不来,她眼睁睁看着清雅被拖走,从未曾有过这么一刻,她如此痛恨自己这副不中用的身子,如此痛恨置她于此之人。
她形容癫狂,拔尖声音发疯地质问:“万岁爷,不知清雅犯了何罪,要如此待她?宫规可是您当年亲自定下的呀,您为何要这般待她,那可是凌迟啊!啊,为何,为何要这般待我,为何!咳……”
说得太用力,喉间一阵痒意袭来,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似要将她心肺都要咳出来。
她面上已是涕泪横流,满是惊恐与无助,内心恐惧到了极点,又带着无尽的疯狂,似要燃尽生命,将这些年的不甘发泄殆尽,这一刻才是真正的她。
皇帝冷笑一声,表情极尽嘲讽,他的小妃嫔又犯了何错,因着她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肮脏手段,如今生死不明。
他一再对外释放出警告,便是今日也借着崔氏之事告诫整个后宫,别对他的小妃嫔存有枉念,她们可曾放在心上?
既如此,便让她们尝尝身处炼狱噬心蚀骨的滋味吧,皇帝抬手阻止:“慢着。”
这两个字宛若天籁,让刘妃疯狂的表情浮现一丝希冀,她咬着舌尖压下痒意,不顾强弩之末的身躯,强自跪爬到皇帝脚下,抓着他的衣摆:
“万岁爷,求求您收回成命,臣妾再也不敢了,她都是为了臣妾,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心有不甘,才惹出这些风波,臣妾有罪,要治罪便治臣妾的罪,求您收回成命,求求您……”
她哀切地求饶,她是真的怕了,从今以后她不敢了打莲美人的主意了,薛婉君的仇她也不报了成不成,别凌迟她的清雅,那是除了她爹,这天底下她最在乎的人啊!
皇帝冷漠地扯出衣摆,今日他教所有人知道,敢对他的小妃嫔和腹中的孩儿出手,那便预备着付出滔天代价吧。
不理刘妃那番做派,他毫无感情地道:“刘氏,苍澜院长虫之事,幕后主使是你。”
此言一出,如一道惊雷一般在刘妃脑中炸响,整个人定住了一般,惊惧地仰望着眼前的人,再也没有动作。
这是肯定语气,无一丝疑问……
苍澜院长虫一案,皇帝从未放弃追查过。
周常在那边早就被他安排了人盯紧,时刻没有放松,清雅去见人时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隐匿在暗中盯着的影卫,此事直到方才刘妃求见皇帝出来时,影卫才寻找机会禀报。
结合那两个宫女的手段,这一招熟悉精妙的借刀杀人之法,和当初的长虫之事简直异曲同工,让皇帝一下就确定了长虫事件的主谋。
犹如火上浇油一般,让皇帝的雷霆之怒达到了顶点。
用心险恶,手段肮脏,处心积虑,多次出手,无一不让皇帝愤怒到极致。
此时刘妃的反应,更证实了他的判断。
刘妃回过神来,浑身哆嗦打颤,抱着手臂蜷着身子,弱小无助地摇头道:“万,万岁爷在说什么,臣妾…臣妾不明白。”垂下头不敢直视皇帝那一双泛着杀意的眼。
这番话同样落入清雅耳中,她拼命地摇头,剧烈挣扎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和她的主子无关,一切都是她所为,凌迟她受着,她受着,只是与她主子无干……
皇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清雅,眼神如待蝼蚁。
他收回目光,不理会刘妃苍白无力的话,出口的言语更加冷酷无情:“来人,刘令仪投毒蛇欲图谋于朕,朕念尔入宫多年,其父刘显章又于朝有功,恩济与尔,便剥夺妃位,赐鸩酒一壶留全尸。择日将尸首给其父送去,也算全了君臣一场情谊。”
刘妃肝胆俱裂,大惊道:“不!万岁爷,臣妾怎敢害您,臣妾那是……”
说到这里,她骤然反应过来,她认不认都无关紧要,难道挑明了她只是想陷害贵妃,结局就会改变吗?
没有用,万岁爷就是故意的,毒蛇又确是投到了苍澜院,圣驾长行之地,何况她想害的事先太皇太后的掌事嬷嬷。
想到这里,她整个人如冬日的枯草一般委顿下来,她明白了,清雅承受的凌迟之痛,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次之事,当初之事早就积压在了皇帝心里许久,早今日彻底爆发而已。
她恸哭出声,匐在地上掩面而泣:“臣妾可以一死,只是父亲是无辜的,不要,不要让他看见我的尸首,那样会让父亲比死还难受,您就念在当年我父亲为了您,主动辞去祭酒一职,让您后来在国子监推行之法顺利进行的份上,不要这般残忍。”
她错了,不该将清雅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今她残破之躯死不足惜,她不愿再让她爹再承受锥心之痛。
“无辜?”皇帝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冰冰冷冷地道:“听闻你父亲来京已是多时,若无人在外策应,你一个深宫妇人从何处寻来如此多毒蛇?另,当年你父亲辞去祭酒一职,是为了你,非为了朝廷,更不是为了朕。”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一章 死不瞑目
当年皇帝登基之后,前朝有先帝留下的烂摊子,以薛平为首的世家门阀将朝堂搞得乌烟瘴气,处处掣肘,皇帝殚精竭虑,每走一步都费尽心思。
后宫先帝时期毒瘤遗存,先皇后掌权乱象丛生,奴才蠢蠢欲动,太妃太嫔尽皆出来夺权,十分混乱。
还不等皇帝从前朝腾出手来,薛婉君便出了事,腹中胎儿小产,人伤了身子难以有孕,惹得先太皇太后怜惜,亲自出手惩治了一大帮人,见此,皇帝索性将此事让先太皇太后定夺。
一段时间后,刘妃被人下毒伤了根基,身子一落千丈。
便是此时,皇帝觉察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派人探查之下便明了真相,是刘妃暗中勾结先帝妃嫔先下的手,而当时还是薛妃的薛婉君明面上服从先太皇太后的处置,却面服心不服,事后寻机出手想要了刘妃的命。
一报还一报,两人半斤八两,皆是心狠手辣之辈,与先帝明争暗斗的妃嫔无甚不同,皇帝极为厌恶,那时却为朝廷平衡,不得不忍下。
便是从那时起,皇帝对薛贵妃再无半分念头。
刘妃被伤后,刘显章大病一场,后拼着病躯进宫求见皇帝,欲要挟皇帝惩治了薛婉君,他任国子监祭酒多年,门生故吏遍布,若是不惩治了真凶,只怕士林为他鸣不平,引来动荡。
话说得好听,当时薛平一派极为强势,又恰逢逆王蠢蠢欲动,若是惩治了薛贵妃,薛平焉能从?彼时必将朝堂大乱,引发更大的危机。
皇帝将刘妃勾结他人谋害贵妃子嗣之事抛出,刘显章当场哑了口,谋害皇嗣乃大逆不道天理不容之大罪,说严重些,与谋逆无异,若薛家抓住把柄以此攻讦,刘妃粉身碎骨,刘家也必将万劫不复。
审时度势之下,又大病过后身体不支,刘显章为了让皇帝念他的好,更为了皇帝能庇护身残的刘妃,当机立断主动辞了国子监祭酒之职,为了示好,更是公开支持皇帝选拔的人。
皇帝也承情,在后宫之中让华福殿成了独特的存在,选用宫人独自裁决不必经薛贵妃之手,膳食汤药一干日常物事皆由华福殿自定,这一切都是让薛贵妃无从下手的前提所在,后更是如流水一般常年赐下珍贵药材予华福殿。
刘妃双目呆滞,浑身冰冷,立时没了言语,她万万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枉费她这些年积压的抑郁不得纾解,满腹怨恨,连带她爹也怨上了。
若是如此,她怎对得住她的父亲……
皇帝满目轻蔑,刘显章聪明一世,却生了个如此狭隘的女儿,在后宫几次三番搅弄风云,当年徐榕英从徐妃被贬为昭仪之事,与她也脱不开干系,这些小动作,林林总总,别以为他不知。
刘显章既敢对后宫下手,那便准备承受他的怒火吧,他就是要刘显章白发人送黑发人,此乃最大的惩罚!
不欲再纠缠,他冷酷地道:“朕留他一命,不牵涉你刘氏九族已是最大仁慈。”
话毕,皇帝一甩衣袖,大踏步离开此处,身后星辰殿的小太监迅速跟上。
留下善后的张庆,面上冷若冰霜,华福殿跟来伺候刘妃的宫人早被驱到了一旁,此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他们的主子如同失了魂一般瘫软在地,看着极为可怜。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万岁爷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雷霆万钧,刘妃与她的宫**险狠毒,因一己之私牵涉无辜之人,可怜的莲主子啊,如今还在……
一想到莲花,张庆心中的叹息不止,他阴寒地看回场中,挥手让人将清雅那两个宫女当即拖走。
他对着凉亭上的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刘妃娘娘,请吧,是你起身,还是咱家请人助你一把?”只看要不要最后的体面。
刘妃眼珠动了动,呆滞地看过来,看到了张庆,也看到不远处的清雅泪流不止,拼了性命想挣扎过来,却是徒劳,最终被人强力押走。
“哈哈哈……”她突然大笑起来,接着笑容猛然一收,满眼怨毒,粗喘着气,耗尽力气厉声叫道:“苍天不公,我不甘,我不甘,便是死也不瞑目。我若化作厉鬼,必不会放过你们这些人,薛婉君,薛婉君,我在阴曹地府等你……”
形容凄厉若恶鬼,十分瘆人,便是到最后一刻,也不忘诅咒,更不忘她的“好姐妹”。
张庆一惊,疾步跑上凉亭,嘴里狠声道:“来人,将她嘴堵上!”免得晦气之言污糟人耳。
却为时已晚,还不等他们赶到,刘妃口中鲜血喷吐而出,整个人面如金纸慢慢软在地上,已是油尽灯枯之象,双目圆瞪渐渐没了神采,望着的方向,正是华庆殿方向。
被押到远处的清雅,一瞬晕厥了过去,心头恍然明白皇帝为何中途阻止她被押走,那是为了让她知道她主子是她害死的,让她亲眼看到她主子的下场,让她后悔莫及,更让她便是凌迟也不能瞑目。
张庆走到凉亭之上,冷眼看着眼前之人,不由冷笑连连,也好,省却了一壶鸩酒。
人死灯灭,诅咒何用,先帝那些妃嫔争权失败个个对万岁爷恨之入骨,死后也不过一抔黄土罢了,能伤谁分毫?
苍天不公,才让刘妃贪心不足,明明出身良好,其父待她如珠如宝,却钻了牛角尖,一身活在与人争斗较劲之中,何等偏执?!
自作自受,可悲可叹!
“将此处收拾了,刘氏尸首连夜抬出宫去,明日再还与刘家。”
“是。”
千百算计一场空,下一个是谁?
苍澜院内。
皇帝披着满身的寒霜冷意踽踽独行,背影清冷,孤寂萧瑟。
刘妃最后凄厉的鬼叫之音他听见了,这个世上恨他欲要他死之人不知几何,区区恶毒诅咒他还不放在心上。
带着心焦,他大步走近主殿,却见东侧寝殿门依旧紧闭,外头的小林子和胖丫二人并着两个星辰殿的小太监来回巡视,警惕地盯着周围。
显而易见,这扇门自他出去便一直没有开过。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二章 好了的意思
说不出是庆幸亦或者失望,皇帝既害怕诊治结束有结局定论,又想快些完成好进去陪在她身边,千般滋味将他眼中寒冰化作浓浓的担忧和紧张。
他放轻脚步走到离门外十几步之外停步,望着寝殿的方向,整个人沉寂下来,万般挂念殿中之人,终化作驻足等待……
夜色越发寒冷,宽阔的肩头与墨色的发上皆落满寒霜。
直到许久后张庆回来,见状心里一酸,将刘妃之事禀报后,带着担忧劝道:“万岁爷,夜深寒重,进殿中等吧。”
没有回音,皇帝依旧身姿挺拔望着寝殿,一动不动。
张庆心里长叹一口气,万岁爷瞧着是越发不对了,不必去猜也知此时人心绪是极其不好,甚至比出去前更不好了。
若是莲主子在这里,定会想方设法哄万岁爷高兴吧,想必不一会儿便能让爷放开心胸开怀起来,他便见过许多次这般的情景。
莫说莲主子对他有恩,便是冲着莲主子对万岁爷的心,他便高看莲主子一眼,觉得莲主子好。
阖宫之中,形形色色的宫妃各有各的算盘,何人真正关心过万岁爷冷暖、心中痛快不痛快?
也只有莲主子是真心实意地记挂着万岁爷,即便在位卑人微时……
想到此,张庆摇头心中失笑,莲主子是个实在人,即便是在位卑人微时,也未曾想过讨好万岁爷去乞求什么,一是一二是二,真心赤诚,还傻乎乎地拿自己的银子去贴补万岁爷的膳食,直到银子花完了,实在没法子了,才在夜里偷偷哭泣,被万岁爷发现,宫中有谁做到这般?
那时候的莲主子他哪里看不出来,每当要伺候万岁爷时,她便苦了脸,那单纯直白的表情一眼便能看到底,可他怎看不懂爷的意思,那是让他别碍事,爷就爱逗莲主子。
后来万岁爷供给莲主子食材,就这一点点本就应当的好处,便让莲主子笑开了怀,仿佛觉得占了天大便宜一般,天天想着法子对万岁爷好,想回报回去。
莲主子自始至终都从不觉得万岁爷待她的好是理所当然,而是拿一颗真心以同样的付出暖着万岁爷,从未自怨自艾,勇敢面对、坚强乐观,踏踏实实地过好日子。
这样的品格岂是刘妃所能比的?刘妃即便在最难时依旧位列妃位尊享荣恩,从未像莲主子那般受尽冷眼,竟还道苍天不公,真是笑话。
怎又想起那晦气之人了?真是晦气!
自有了莲主子以来,万岁爷有烟火气许多,也只有莲主子有那般能力能逗笑万岁爷,可如今……唉……
张庆目光望向寝殿,又重新落回那个身姿挺拔修长的人身上,暗暗叹了口气。
他躬着身子,声音越发涩然地劝道:“万岁爷,若莲主子知晓您这般,必定会心疼的,还请爷保重龙体,到殿中等。”
久久未得到回应,就在张庆黯然地以为无用时,眼前的人终于动了。
“进去吧,替朕更衣。”皇帝道,抬步便往主殿走去。
他不愿她醒来时仍然需担忧他,而他这一身沾染了那些不祥气息,令他极为厌恶,他也不愿等去见她时,仍旧穿着这一身。
“哎,是是,奴才遵旨。”张庆大喜,当即便要去忙活。
皇帝走了几步停下,终究回头吩咐道:“那两个宫女,杖毙罢。”
此两人轻如蝼蚁,还不值得他破例,他不过是痛恨这两人将他的小妃嫔陷于如斯境地罢了。
如今刘妃已逝,便是不必凌迟也令那个宫女痛不欲生,他还要为他的小妃嫔和腹中皇儿积德,凌迟便罢了。
张庆一愣,随即眼角湿润,深深地拜倒下去:“是,奴才领命!”
这便是明君啊,便是有滔天大怒,冷静过后依旧是克制。
他起身擦擦眼角,迅速地派人去掌刑司发旨,又命去取皇帝的衣服,吩咐小太监们备热茶备热水,让皇帝净手净面更衣,忙得团团转。
夜更浓霜更重。
终于东侧殿寝室的门打开,黄神医擦着热汗从里头出来,看了看门外,看见一个小太监,当即招了招手道:“去唤圣上来,老夫有些事需要交代。”
他的引子已下,往后便要靠小姑娘自己与皇帝他们了……
小林子一听,磨蹭了两下,头一次不听话,问出他今夜最想问的问题:“神医,好了么?”
黄神医怔了怔,没太反应过来:“没好老夫能在这儿?!”这问的什么屁话。
小林子双眼发光,撒腿就跑,嘴里大叫着道:“万岁爷,主子好了,主子好了!”语气满是兴奋欣喜。
黄神医:“……”
这小太监,二愣子吧,听不懂人话还是咋的,他那话的意思是说他已经治完了,事儿了了,没说人好了吧?!
里面的小吉子听到外面的声音,心里一喜,望一眼躺着的人,猛地拍了一下脑袋,糊涂了都。
他顾不得许多,和齐嬷嬷告罪一句拔腿就跑出来。
哎哟,这呆子啊,他还以为自己累得恍惚出幻觉了呢,主子根本就没醒,这呆子传错话,是想欺君还是如何,可太让人操心了……
二人一前一后地跑过去,皇帝早听到了声音从主殿出来,小林子正待要接着说时,被小吉子一把扯住,一巴掌拍过去给拍哑了了嘴。
然后小吉子才接着把殿中先头医治的情景和皇帝说了一遍,再将莲花此时的情景说出来,最后道:“万岁爷,主子……神医说主子人现下已安稳下来,但兴许需要主子破了心魔才会醒来……”
皇帝满心失望,什么也没有说,向着寝室走去。
张庆在后面气煞了,一巴掌又一巴掌地修理小林子,实在是气狠了,他是亲眼看到皇帝听到那话有多高兴,将手里茶盏一把丢开当场跑了出来,听到是乌龙一场,那失落的模样,真真让人心疼。
小林子又难过又委屈,他以为那叫神医的说好了,是主子好了的意思啊,原来主子没好,他已是很难过了……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三章 莲夫人到
待皇帝走进门中,隔厅里整整齐齐都是人,黄神医已等在了那里,齐嬷嬷累得扛不住坐在一旁歇着。
内室帘子已落下,皇帝看了一眼里面,按捺住心底要过去的欲望,先示意黄神医说话。
黄神医也不啰嗦,开门见山地说现下的状况,拔了锁魂针后,陷入梦寐之人短暂地忘却了现实之事,全部心神沉浸在当年之中,这才是人醒不过来的根本原因。
如今他与褚院正几人打开了莲花的五感,让人感知外界、不再封闭于内心,后头最关键的便是多刺激人,让人想起现实来。
说到最后,黄神医给皇帝和齐嬷嬷他们下了一颗定心丸,道小姑娘如今身怀六甲又心有所恋,说到这里,他特意看了一眼皇帝,才接着说人心中有支柱,有八成几率很快能破了魔障醒过来,那以后便如常人一般,算是彻底好了,也不必像以前那样担心有什么后患,多喂些补品养回来就好。
皇帝和齐嬷嬷齐齐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连忙同声追问另两成几率是何情形。
“另两成……”黄神医一撸胡须,摇着头道:“那便太背了,若小姑娘梦寐太深,直至怀胎满十月临盆之际还未醒来,母子危矣。不过……”
众人大惊,听到还有后续,不由追问:“不过什么?”
“也未必是母子皆危——”黄神医停顿了一下,略一思索,觉得可行:“若不顾母体开膛剖腹产子,腹中孩子倒是有很大的可能活下来,老夫曾听过这种奇闻,还不曾试过,倒是……”
不等他的话说完,四面八方有杀气袭来,两个声音同时打断:
“放肆,黄先生好大的胆子!”齐嬷嬷怒目圆瞪,敢剖她小闺女,她便是拼了性命也不许!
“神医不必再言,朕绝不答应!”皇帝冷声道,一身帝王之气霸露无疑。
殿中之人无论主子还是奴才,都对他怒目而向,黄神医面色讪讪,尤其皇帝身上的气势,竟让他心头升起一股极大压迫感,避开目光不敢直视,不由心道天子之威果然不同凡响。
他知自己说的话惊骇世俗,心虚地道自己不过那么一说罢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坏之?心里却暗自嘀咕不都说皇家的子嗣大过天吗?也有如此儿女情长意气用事之时?!
嘀咕是这般嘀咕,缓过那股威压后,他却升起一股敬佩之感,他那法子,母体必死,虽然人醒不过来最终可能难产而死,但与开膛破肚把活生生的人致死只为产子,终究是不同的,太有违人和。
皇帝这番表现,让他打心底敬佩,站在权利之巅,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能克制自身言行,真明君也。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动静,声音有些嘈杂,越来越大,可以听出有几个脚步声走近,其中一个虚浮而急促。
有人在门外急声道:“万岁爷,莲夫人到。”
是胡淼淼的声音。
皇帝抬眼望去,便见一面容姣好、眉眼间有三四分熟悉的中年妇人神色匆匆出现在门前,头发有些凌乱,似骑马被风吹的。
妇人进门之时,似全副心神都在找人上,差些被门槛绊倒了也不自知,被身后的胡淼淼一把扶着:“莲夫人慢些。”
殿中之人看清来人,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黄神医一怔:“苏丫头!”
齐嬷嬷惊坐起身:“镇远侯府大小姐?”
苏然恍若未闻,一眼望去都没有她的小女儿,她紧张地四下找寻,终于看到了帘子背后的床上隐约躺了一人。
她踉踉跄跄地走过去,颤抖地撩起帘子,待看清沉睡中的人,她忍不住紧走几步向前扑去,差些扑倒在地,被一个青年男子扶住:“岳母当心。”
苏然全然不理,眼中只有床上沉睡之人,那是她的小女儿,她心心念念、跨越千山万水历经九死一生才见到的小女儿!
“囡囡……”苏然泪水夺眶而出,轻柔地抱起床上沉睡之人哭得泣不成声、肝肠寸断。
是她来迟了,是娘来迟了,她的小女儿……
……
“囡囡……”
又是谁在叫她?
小莲花忍不住站起来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又看向四周,还是没人呀。
她神色疑惑地坐下来,拿起架子上的烤兔子肉撕下一小块使劲吹了吹,再放进嘴里尝了尝,嗯,熟了,很香呢。
她接着手脚麻利地撕了一大块给了旁边的大鸟,自己只留下三分之一,她和她的朋友三个,一人一份。
那大鸟长着尖尖的鸟喙,翅膀宽阔尾长长,脑袋后杂有少许白羽,看着就凶,此时歪着脑袋瞅了她一眼,眼神竟有些亲昵。
小莲花对着它招了招手,那大鸟似乎能看懂一般,叼起兔肉便朝着密林飞走,它还得赶回去喂它的伴儿。
说来话长,那一日被那群坏人杀了回马枪后,小莲花离开林子,后头就发生了一些离奇之事。
最大的离奇便是灰蒙蒙的天空时不时传来声音,小莲花听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声音,可怎么找也找不到人。
也是那一日起,黑漆漆的夜里还暖洋洋的,小莲花再也感觉不到冷,偶尔睡梦中似还感到有人抱着她,像娘亲的怀抱,又像一个人的,那人很熟悉,但她却记不起是谁。
不知为何,这些天空传来的声音和臆想中的怀抱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夜里不害怕了,也不做噩梦了。
说到那一日就很奇怪,那日的后来小莲花感觉自己病了,脑袋细细密密的疼,疼得头晕目眩。
那时的她,想找一条路绕过宣州府城,但找来找去都找不到,要么是无人敢去的原始丛林迷障,要么是有河拦截需要绕道很远很远的路。
无果,她只好原路返回,欲先等一等再想法子冒险通过宣州府城,走着走着肚子越来越饿,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里烧得慌,很是难受,那是她饿得最狠的一次,整个人又累又饿。
等她来到一块清澈的小石潭边,她坐在大石上大口大口喝水,想要以水充饥,减低一些肚子里的烧灼感,顺道歇一歇,想法子找些吃的。
还没等她缓过来,脑袋里突然传来针扎似的疼,让她一下子抱着头蹲在小石潭边缓劲儿,却一下比一下疼。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四章 是谁在叫她?
不知为何,这种疼小莲花觉得很是熟悉,好像在犯过,却是记不起来了。
可是她以前明明没试过脑袋疼的呀,为何觉得如此熟悉,还这般难受,延绵不断的疼,躲都躲不掉,难道饿狠了就会脑袋疼么?
很快,更糟糕的来了,她似神魂离体一般看物重影,整个人神晕目眩晕晕乎乎的,险些一头栽倒进小石潭里,忙扒拉了几下旁边的大石头,用尽全力翻滚几下,才翻到安全之处。
朦朦胧胧中好像听见了什么,随即脑袋里剧烈地疼了一下,整个人昏倒在了石潭边,昏过去前她难过地想:她病了,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睛看去,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她还是在原地。
那时的小莲花晃晃脑袋坐起来,也不知自己是怎的了,一觉醒来竟觉得浑身轻松,脑袋很清明,没想到睡一觉病就好了呢。
便是在那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囡囡……”
她抬头望向天空,是谁叫她?声音听得她鼻子酸酸的,想哭呢,但她忍住了。
灰蒙蒙的天空一瞬变得乌云密布,顷刻下起了大雨,她淋在雨中四处找寻,甚至爬上了高高的大树上去够天空的声音,依旧找不到人。
从那日起,天空就这样了,好多不同的声音传来,其中有两个最是熟悉,都唤她囡囡。
第二离奇的事,便是她竟和两只陌生的大鸟成了朋友呢。
也是那一日,她浑身湿淋淋的,又累又饿心里又难受,满心迷茫地回到小石潭边,却见大雨过后的小石潭里游鱼翩跹。
抓鱼,她最在行了!
小莲花顿时双眼冒起绿光,整个人提起了些精神,便是饿得失了往日的十成功力,也靠着驱赶好几条笨笨的游鱼到浅水滩里,用石块儿将小石潭和浅水滩隔开,大展身手地抓了两三条,剩下的先放浅水滩里养着。
她一边咽口水,一边将抓住的鱼儿拿小刀子杀干净,拿着小刀子顾不得生一边片成薄片一边吃,吃了半条鱼才总算缓过来一些,也有了更高追求,生吃太难吃了。
她浑身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难受,幸好天没再下雨,她费尽力气找了些被掩盖住的干柴升了一堆火,一边将外衣脱下烤干一边烤她的鱼。
她用她师傅的法子烤的鱼,外焦里嫩十里飘香,刚烤好她迫不及待想吃时,树上传来一阵动静,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她身后。
小莲花十分机警,听到动静就猛地弹跳开来,被吓了好大一跳,回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大鸟抓住了一条长蛇。
大鸟一双锋利的鸟爪子扣在长蛇上,时不时瞅准机会用鸟喙去啄长蛇,而长蛇也不是吃素的盘起来紧紧缠住大鸟的身子,越缠越紧,双方打得难舍难分。
长蛇小莲花可不怕,这一路上她都见过好几条了,还打死了一条夜里摸过来的长蛇,自那次起每回夜里点篝火时,她都撒一把艾草进去烧着,用来驱蛇驱虫的,这法子是以前去乡下佃户家婶婶教的,她用上了。
若是以前,小莲花定会呼朋唤友叫她的同窗好友来看热闹,大鸟大战长蛇这样的事,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瞧见的。
可是那时,她饿啊,又急着奔命哪有那功夫呀,便没有管,重新在一旁囫囵地吃着烤鱼,一旁是大鸟和长蛇在生死搏斗,一旁是她大口吃鱼。
小莲花吃了一整条鱼后有闲情了,她不由又往鸟蛇大战瞅去,咦,那大鸟好像她前头想偷蛋的大鸟啊。
眼见那大鸟被长蛇勒住了脖子,她想了想,最终过去帮了一把,拿烧火棍子烫那蛇,大鸟立时脱困占据上风,她也就没管了,毕竟她先头想偷大鸟的蛋被当场抓包,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后头大鸟将蛇给打死叼走了,原以为以后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没多久大鸟又飞回来了呢,歪着头拿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剩下的烤鱼瞧,还越挨越近,她只好给了大鸟半条。
大鸟吃得很香,她吃剩下的一条也很香,这些日子都是她孤零零的一人,有只鸟陪着竟觉得很不错呢,没那般孤单,心里有些暖。
后来天黑了,大鸟飞走了,她也找了个地方过夜,带着满腹心事睡去,那一夜睡得格外地好,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好的一日,身子被人抱着感觉暖洋洋的,呃,她怎么觉得是被人抱着呢?
话说回来,小莲花翌日醒来想去把浅水滩剩的鱼再抓几条,没想到那只大鸟又来了,这次不是空着爪子来的,而是抓了一只野鸡丢在她面前便飞走了,好像是来谢谢她的。
她很高兴,当下将野鸡拔毛烤了,又去抓了几条鱼,等烤熟时候没想到大鸟又来了,这次她明白了,当下将烤熟的东西分了三份。
从那会儿起,大鸟抓猎物,她负责烤,两只大鸟每次都得有一只留下孵蛋,很少有两只都出来的,但两只都跟她熟悉了。
她和两只大鸟越混越熟,她发呆的时候,大鸟有时候会陪陪她,偶尔她还能摸摸大鸟的羽毛呢,一直到如今。
但今日她要离开了,她已经在此耽搁了几日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那些坏人应当已经不在宣州府了吧?这些日子她吃饱后便去宣州府城外踩点,没看到那些人,瞧着没什么异常了。
等她从南城门进去,穿过整个宣州府城从最北的城门出去,后头可选择的路就比较多了,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小莲花吃好烤兔子肉,将身边的东西收拾好,都瞧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才坐下来等,她的兜里装了满满一兜吃的,够吃好几日了。
她想了想,觉得吃的都放一个布兜里不保险,太显眼了,怕进城后有乞儿和她抢吃的,于是将吃得分散到全身各处地方。
终于大鸟回来了,是时候告别了,她有些不舍,若是她还是以前那样,她可以和大鸟日日玩耍,给它们带好吃的,把它们一家养得胖胖的,可如今不行,她得尽快赶路了。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五章 她的鹰朋友
小莲花和大鸟告别了一番,祝福大鸟和鸟蛋们一家都好好的,还和大鸟约定等将来有机会便来看看大鸟。
对前途小莲花是迷茫的,每每想到家人被镣铐锁着的样子,她都不敢往下去想,她很怕他们有事。
她很想很想哭,她知晓爹娘哥哥为何不要她一起,可是她想与他们一块儿的,有家人在她什么都不怕,她只怕自己一个人……
两相告别,小莲花继续朝前赶路,大鸟一直在空中盘旋跟着她,快进城前,路上人烟多了起来,有人眼睛尖看见天上的大鸟,稀罕道:“咦?那是鹰?”
另有人抬头认出:“是雀鹰,比鹰小了些,却也是鹰,在宣州城倒是少见。”
小莲花也抬头看向在广阔的天空翱翔的威武大鸟,这副画面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她知晓了,她的两只大鸟朋友是雀鹰,是鹰呢~
很快,小莲花像个小乞儿一般汇入了进城的人流,天空的大鸟发出一声鸣叫,盘旋了几圈朝远处飞去,她明白那是在和她告别,往后她又是一个人上路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小莲花有自己的,大鸟也有自己的,他们短暂地相遇,又因着不同目标而分开,这一次,小莲花学会了离别。
家逢巨变,自出事后小莲花便一直被迫离别,和邻居婶婶伯伯是如此,和她的同窗好友们亦是如此,她甚至没有和任何人告过别,和她的亲人更是没有。
她明明与亲人相会了,一觉醒来漆黑无边的夜里却只剩她一人,在苍茫的天地孤身一人上路,排山倒海的孤独、害怕和绝望将她紧紧笼罩。
从两只大鸟里,小莲花获得了一些慰藉,也因此,在后来的后来,许多年后齐嬷嬷问她想养什么鸟时候,她第一个念头便是养鹰。
她忘了她的两个雀鹰朋友,可略一提起,她潜意识里便浮现了那副画面:在碧空中翱翔的威武大鸟,那是她的朋友……
小莲花顺着人流进城,奔赴新的征程,遇见不同的人。
“小叫花子,瞎了你的狗眼了,滚滚滚,再不滚,老娘打折你的腿!”一个风韵犹存的老娘们,嘴里咒骂着,手里竹鞭挥了一下,差些打到小莲花,被小莲花躲了开去。
这老娘们脸上那一双眼角外翻上挑、正面看去双眼呈反“八”字的吊梢眼十分醒目,面上颧骨高耸,好一副刻薄面相。
她坐在马车前头,双腿吊在一侧,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竹鞭,那竹鞭通身橙光发亮,像是常用的物件。
马车前头还坐了个赶车的汉子,长了一双色眯眯的小眼,眼睛下是一个泛红的蒜头鼻,脸颊坑坑洼洼,脑门和两颊生了几个带着脓包的毒疮,长得一脸猥琐。
吊梢眼老娘们和脓疮猥琐汉两人架着的马车外表十分华丽,彩绸布帘,车顶浮雕彩绘,车棚边沿各处有流苏坠着,瞧着艳丽之极。
今日是赶集的日子,宣州府城内人声鼎沸,车辆往来交通,有一小贩挑着两大箩筐的菜撞了小莲花一下,让小莲花险些碰到了老娘们的马车,惹来老娘们的咒骂和驱赶。
小莲花心砰砰直跳,不是因为差些被打,世态炎凉,如她这般打扮的小乞儿最被人轻视,人人都嫌,她一路走来不知受了多少白眼,根本就不在乎这点冷言冷语,而是因为别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心底莫名浮现一股戾气,躲开老娘们的竹鞭后,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土豁然撒向那老娘们和猥琐汉面门。
撒完也不看中没中,她撒丫子就跑,小小的身子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之中,身后传来一阵恶毒的咒骂,很快消失在她耳边。
跑了很远后,她停下来喘气,转身望向身后,内心极其不安,那辆马车她好像见过……
冥冥之中心里有个声音让她要远离那辆马车,很危险,可又有什么吸引着她,驱使着她想要跟着那辆马车,想要做一些什么。
小莲花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回头望了一会儿不见那马车驶来,便开始继续前行。
她的耳边到处都是谈论一个月后扬州城选花魁之事,竞相猜测是殷殷姑娘夺得第一,还是玉兰姑娘夺得魁首,宣州离扬州近,经过宣州前往扬州的人和商货极多。
马车上,吊梢眼老娘们擦着眼睛,心中恼火得很,嘴里忿忿咒个不停:“小兔崽子,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若是被老娘抓到,非得卖了他不可,便卖进那南风楼里当小馆,洗干净给贵人玩儿,便是当不成小馆,也卖到大户人家里头一辈子做奴仆……”
老娘们疾言厉色,越咒越难听,嘴里满是恶毒的言语,声声皆是要抓住小莲花,怎么惨怎么卖,最好要寻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家卖,或是名声不好经常死下人的人家。
猥琐汉面色也不好,那小兔崽子准头也太好了,给他们丢沙土整整好丢到他们脸上,不少溅进了他们的眼睛里。
他离那小兔崽子远了点躲得及时还算轻一些,但崔三娘就惨了,猝不及防之下被溅了不少,眼睛刺痛泪流不止,停了车寻地方洗眼睛才算好一点。
听崔三娘骂了一路,引来不少路人侧目,他提醒道:“小声点,别太招摇了,莫忘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崔三娘顿了顿,朝四周看去,嘴里总算是消停了,最后咬牙切齿地诅咒:“那小兔崽子,可别让老娘再遇见他,不然……”目光满是森森阴毒。
猥琐汉呵呵笑了两声:“若再见着那小兔崽子,我替你收了他。”
崔三娘拿着帕子瞧了一眼猥琐汉,想起他的嗜好,吊梢眼瞟了一眼马车内,意有所指地道:“柳二爷,你不是?”
柳二爷眯起那双好色的小眼,呵呵笑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好事:“为了三娘,试试也成,呵呵呵……”随着他的笑,带脓包的毒疮一抖一抖的,恶心又丑陋。
崔三娘看得有些恶心,却勾起吊梢眼,风骚地甩了甩帕子:“那奴家便先谢谢二爷了。”
两人相视一笑,嘴角皆浮现心照不宣的诡异笑容。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六章 小乞儿
与此同时,宣州府城的另一边,一个男子将马绳丢给店小二,带着几人形色匆匆地走进一间酒楼,直奔天字号雅间而去。
里面有个大腹便便的富商模样的人在等,见到来人,立即迎上来低眉顺眼道:“郭爷,是我办事不利,那批茶叶被……被官府截了,还求您请郭少爷疏通关节。”
男子面色阴沉,言简意赅:“为何被截?”
事关重大,他此番就是应郭能的吩咐前来调查此事,前几日快船赶去了一趟扬州却一无所获,恰好宣州府传来消息,他这才又回来一趟。
此事还得快刀斩乱麻才是,不可拖。
这名男子正是郭顺。
富商愁眉苦脸地道:“唉,谁知道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来了个神秘的大人,好像是来督查的,在江南一代打转儿,前头打通的关节便都不作数了,原来的大人什么都不敢做。”
他指了指上头:“我也不知这神秘的大人秉性如何,听说不会待太久。有消息说是上头查得严,您也知道,如今生意不像以前那般好做了,更何况是……”走私生意。
新皇才登基三年形势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到一年便除逆王,让世家大族割地让出不少土地下放给百姓,他们这些离天子脚下远的人后来也受了殃及。
此后两年里新皇颁布种种政策,尤其是派人南下不声不响就办了盐务大案,杀了不少人,彻底整顿了盐政,吓得他们这些人都不敢贩卖私盐了,现下赚钱的生意都不好做了啊。
想到这些,富商更加惆怅了,想起一人,他咬牙切齿道:“咱们这批茶叶那般隐蔽,怎会忽然被截?定是扬州府里那姓孙的暗中作梗,郭爷,孙达此人不容小觑啊,他那茶叶生意听说都做到京城里去了,扬州又是他本家所在,根基深厚……”
郭顺抬手打断:“放心,对此人,少爷已有成算,往后不足为虑。”
孙达和他家少爷在生意上有诸多冲突,生意做得很大,却是可惜那么大的家业,家中只得一个独子,只要控制住他们家的独子,还怕人不乖乖就范?
富商流露出欣喜的目光,问道:“郭爷,您是打算……”
郭顺看他一眼,并不准备回答,他略一想,问出关键所在:“那神秘的大人叫什么?”
富商皱着眉头说出自己知道的:“好像是姓谢,到哪都带着一把烟袋,听说先帝时期在兵部任过职,具体名讳打听不出来。”
说完小心问道:“郭爷在京中,不知有没有听过哪一号人物是这般的?”太神秘了,怎么打听都只能打听出一星半点。
听到这番描述,郭顺心里一震,当朝中有这般大威力之人,姓谢,还随身带烟袋的,不做他想,定是彪悍勇猛的谢清谢公无疑,连现下的薛平暂时都得退避三分的人物。
只是不知远在边关的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半分消息也没有,当是秘密下来行事。
他扫了富商一眼,面色阴晴不定,最后下决断道:“那批货弃了,那位大人走之前,万万不可妄动。”
将话撂下,他当即起身带着人走,任富商在后面怎么叫都不回头。
几个月前朝中有消息传出,新皇派大臣视察边关,派的正是谢清谢公。
有人猜测是外族蠢蠢欲动,新皇这是要借巡查边关之事震慑外族;也有人猜测新皇是想视察三军,整顿军纪,兴许是要对外用兵;还有人猜测,新皇登基后还未巡查边关,扬天子之威,总之众说纷纭。
此时人竟然在江南一带,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郭顺猜测不出新皇的用意,但边关和江南两个词关联起来,那定是跟边关走私有莫大干系,莫非新皇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想扫清的正是走私?
正是想到了这点,郭顺心里涌起巨大的不安,他要尽快把这个猜测告诉郭能,将所有走私的行当先给断了,还得将那批被截获的茶叶手脚给收拾干净,千万别让谢公查到郭家头上。
郭顺带着人骑着快马,马不停蹄地跑在街道上,两边行人纷纷避让,所过之处一片兵荒马乱。
一抹小小的身影印入眼中,郭顺浑不在意地疾驰而过,待走了一段,他猛地勒住缰绳,回头望去,那抹身影早已不见了踪影。
不对!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那小乞儿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恐,和行人流露的敬畏和惧怕完全不同,那小乞儿面上还流露出了别的神情,仿佛认识他一般,除了惊恐还有恨意。
他细细思索不对之处,那小乞儿直直看着他,根本不像他见过的小乞儿那样见到强者会本能的畏缩避开目光。
将往日仇家想了一遍,如这般身量和年纪又出现在此处的,难道是那莲家余孽?!
郭顺微微眯眼,虽说他不能完全肯定,却不能放过这个发现。
他在心中咒骂:那帮蠢货,成事不足的东西,竟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找不到,枉费他前头叮嘱了一趟,现下还是要他亲自插手。
斩草要除根,他从不抱侥幸之心。
吩咐身边人去消息给那帮蠢货,他看了看身后又往前看去,算了算时辰,心中当即有了计较。
小莲花躲避在人群之中绕到另一条街道上,穿行了好远好远才在路边停下来,扶着墙狠狠喘着气,心噗通噗通直跳。
是那个人,那个在林子里说要杀了她的人。
怎么办?
小莲花蹲坐在街边心事重重,她想来想去都不明白,明明过了好几日,她都特意避开了,怎还会遇到那个人呢?
旁边的门面里有人进进出出,也没人注意她,那门面的门帘上写了个大大的“赌”字。
小莲花双手撑着脑袋去想,那个人先前没见过她,她现下又脏兮兮的,应当不会认出她吧?
可是她心里很不安,她先前在林子里就见过那个人杀了回马枪,比她家狸花猫旺财逮耗子还敏锐,仿佛闻一闻风里的味道就能发现异样一般,当时若不是她偷鸟蛋被当场抓包,没有及时下树逃走,她兴许早就被那人抓了呢。
她想来想去想不出好法子,一小角圆滚滚的东西滚到她的脚边让她回过神来。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七章 打了一架
小莲花定睛一看,眼睛都亮了,是一小角银锭子。
她抬头望去,就见一个红光满面的男子走过,嘴里还道:“小叫花子,大爷今日赢得多,需破点财免得坏了运气,赏你了。”
小莲花捡起那角银锭子,心里有些欢喜,转头瞄到了个“赌”字,顺口道:“谢谢大哥哥,你一定会逢赌必赢发大财的。”
本要走的男子一听这话,只觉得十分动听,很合他心意。
他回过头来:“嘿!这小叫花子,话说得动听,本大爷高兴,再赏你一块。”说着又随手掏了一块银子丢过来,笑容满面地走了。
这次的银锭子比先头那角要大得多,小莲花双眼发光,她似乎学到了什么,扮成乞儿真的能讨钱呢。
她正要去捡,那银锭子却被一只磨得全是破洞的脏鞋一脚踩住了。
她顺着鞋子往上看,就看到了一身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十三四岁的少年,手里端着个破碗:“你哪来的,懂不懂规矩?赌场这一片都是大爷我的!”
周围从四面慢慢围上来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叫花子,隐隐以她面前这人为头头。
这阵仗,她一眼就瞅明白了。
哼,打架,她不带怕的,正好她这些日子很不高兴!
小莲花抿着唇一言不发,当即一个撼山拔树的姿势猛地撞过去,把那少年撞仰翻过去,捡起地上那块银子就跑。
这番动作又快又急,其他几个乞丐惊呆了,还不等没反应过来,人就像泥鳅一般左窜右窜,窜出了老远。
少年被撞翻在地,栽了好大一跟头,还没站起来便气急败坏地道:“抓住他!”
其他乞丐反应过来正要追过去,却是一愣,只见小莲花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后,在前头停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弹弓,从地上迅速抓了把石子,接连不断的石子射过来,每一颗石子几乎都射中一人。
场面顿时一片嘈杂,一群小乞丐抱着头被打得嗷嗷乱叫,躲都来不及了根本不好追,那石子像是长眼睛的一般,他们往哪躲就射到哪,根本躲不开那飞射来的石子,惹得他们抱头鼠窜。
也有人想忍着疼去抓,但小莲花也不傻,谁跑最前头就射谁,还边射边跟他们拉开距离,一群乞丐竟就抓不到这小乞儿。
那十几岁的少年被打得最多最疼,鼻青脸肿的,他们是城里头没有爹娘沦落为乞丐的一群孩子,以前常被老乞丐欺负,因势单力薄渐渐聚在一起,在宣州城的乞丐里算有了一席之地。
他们看重赌场这一块风水宝地,赢了钱的赌鬼心情一好就十分大方,他们便是冲着这个门路来的。
那少年被打得实在受不了了,嘴里开始放狠话说那点银子他们不在乎,让小莲花赶紧走,他们就当没见过。
但小莲花哪里吃这一套,她在家乡里当霸王时哪个孩子不服她,听到少年嘴犟,一颗石子接一颗石子射过去,射得少年直跳脚。
一群乞丐被小莲花这阵仗吓住了,最后只能求饶认输。
打了一阵子,小莲花解气了不少,这些日子压抑极了,现下这一遭让她感觉似回到了从前一般,心情十分畅快。
见他们求饶,小莲花停下没有再打,大家都是同命相怜的人,甚至这些乞儿比她要更可怜,他们好些人爹娘早就死了沦落街头成为乞儿,每日饥一顿饱一顿的。
她想了想,将那块大的银子丢过去,一言不发就走,
她不是乞儿,她有爹有娘有哥哥,他们在等着她呢,她还得赶路不能在这里耽搁时辰,更不能将自己当成真的乞儿。
身后的那群少年乞丐原本见一块东西丢来,下意识躲了躲,见竟是一块银子,他们愣了一下,随即有个小乞丐捡起来交给那少年,那少年摸着手上的银子,怔怔地看着小莲花离去的身影,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有一人道:“老大,那小乞儿的打得还真准。”
另一人道:“是啊,好像知道我往哪躲一样,不过那把弹弓看着很不错,要我有那把弹弓,也能打那么准。”他很心动那把弹弓。
少年乞丐群中发出嘘声,有人笑骂:“王大牛你就吹吧,东边那王员外家丢出来的馒头你都接不准,还打弹弓。”
那人面露可疑红色,挠着乱糟糟的头发强行狡辩:“我那不是偶尔失误吗?老大,那把弹弓不如我们抢过来吧。”
众乞丐望向那十几岁的少年。
那少年摸着手里的银子,闻言一巴掌呼过去:“去去去,一边去,技不如人不丢人。要不是铁柱的妹妹病了等着用钱,我也不好欺负他一人,别忘了我们都是从他那样过来的,他看着比咱们还小。”
运气倒是比他们要好,这块银子真是大,起码有二两了吧?
一群少年乞丐顿时沉默了。
说回小莲花,她将那小角银子收好后警惕地走在街上,她思来想去还是应当趁着人多冒险出城,万一那个人真的认出了她要在城里找她,夜里她又没地儿去,很容易就被……那词叫什么来着,就是菜坛子里抓大王八那词。
天下货运无非走两条路,一条水路,一条陆路,宣州府便在水路和陆路的交汇之处,从南北上的商货落脚于宣州府,北上之时可乘船从姑溪河直达扬子江,再通往纸醉金迷的金陵、镇江这些地带,再转到京杭大运河到达繁华的扬州,接着北上;亦或者北上之时选择陆路,渡过扬子江行走官道,通过道路平坦的中原腹地地带北上京师。
这些小莲花都打听过了,她还没想好往后怎么走,若是走水路自然是好的,走得快,不用她费尽心思认路,也不怕走错路。
可一来她没有银子乘船,也不会有人让她一个小乞儿上船;
二来在船上很容易被一锅端了,而且在船上打不了山鸡抓不了田鼠找不到吃的。
她想来想去还是走陆路保险,但首先她得渡过宽阔汹涌的大河,不知她怀里揣的那一角银子够不够过渡口。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八章 小莲花被抓
跟着川流不息的人慢慢走向北城门,一队队商队驾着高大的骡子和马拉货经过,小莲花借着身子小藏在里头,不断地观察着四周,就怕跳出一个抓她的。
她的全副心神都用在仔细辨认那些坏人上,离城门很近时,她窝在一个角落里仔仔细细看了很久,确定安全才小心地踏出脚步,跟着一队拉着十几辆马车的商队后面朝着城门口去。
通过城门车夫下马,她旁边商队的马夫像是刚吃饱喝足出来的,打了个饱嗝,喷出一口酒气来。
直到穿过城门快要成功时候,小莲花才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暗自庆幸没有人抓她。
还没等她高兴完,心里突然浮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急忙朝着周围看去,就见城门外几百步开外的茶棚下有几匹高头大马。
那马……她见过!
她下意识往棚里望去,里头坐着几人,一眼便望到其中一人正用一双阴寒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像看猎物一般,便是隔着几百步的距离,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刹那间,小莲花脑子一片空白,是那个人……
只见那个人嘴角勾起一抹蔑视的笑,直直望着她起身疾步奔跑过来,眨眼间已跑近了一段距离。
就在这时变故丛生,城门车马混行,有人不小心挤了一下她旁边的马夫,那马夫一个晃神走路不稳连忙去扶旁边的马,手里的挥马鞭不小心略过马的眼睛。
那马当即一双前蹄高高跳起嘶鸣起来,引发其余马尽皆骚动,周围的人害怕被马踩踏不由一片惊慌失措,城门顿时慌乱起来。
小莲花猛然回神,心脏急速跳动,她转身就跑,左闪右避快速在骚乱的人群之中穿过往回跑去,穿回城门另一边,跑出城去无异于送死,她得退回城里先躲起来。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望去,人太多她太矮,看不见城门外那头的情形,但她知晓那人很快就会追来,只因城门处在守城兵的安排之下渐渐有序起来,那人很快就会通过。
千钧一发之际,她后颈的领子被人一把抓住提到半空,旁边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小兔崽子,可算逮到你了!”
她挣扎着扭头望去,是那吊梢眼老娘们和那脓疮猥琐汉!
……
戒严无人敢擅动的后宫,直到两三日之后才传出消息来。
“刘令仪死了?”薛贵妃呼吸急促,站起来身子前倾,一双凌厉的丹凤眼紧紧盯着眼前的宫女。
彩霞眼神透露着喜气:“对,娘娘。”
“刘令仪真的死了?”薛贵妃又问一遍。
彩霞用力地点头,连忙道:“千真万确。”
薛贵妃缓缓坐回牡丹团刻檀木椅中,神色怔忡,嘴里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本宫与那贱人相斗十来年,偏偏她命极硬,每每以为她快死之时又被救活了过来,怎么会……怎么会……”
彩霞笑意盈盈附和道:“奴婢前头也不敢信呢,反复打听才确认此事。娘娘,刘妃瞧着便是命薄之人,这些年不过有万岁爷隆恩罩着才多了几分福气,如今隆恩收回命自然也就没了。娘娘,奴婢还听说,刘妃娘娘也不知怎的触怒了万岁爷,被剥夺妃位贬为了庶人,是怒急攻心而亡呢。”
彩琴告诉她时她还不敢信呢,她才不信彩琴有那么好心,让她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娘娘,后来经过她再三反复确认,才确定的。
如今消息不通畅,这消息得来十分不易,若不是那送膳食的小太监怕她乱来,警告她别妄动,否则跟华福殿一般下场,她还不敢确定呢。
此时她所想的彩琴,正站在华庆殿的某个角落面无表情,往来奴婢皆看不出异样,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有多么的不平静,刘妃已死,一边是亲弟弟的血海深仇,一边是救命之恩,不知站了多久,她目光逐渐坚定,薛家小姐必须付出代价的……
内室中的薛贵妃乍然听闻刘妃薨了的消息失了心神,待听到彩霞的猜测,她回神一惊:“什么?她那病秧子连殿门都不出一趟,怎会触怒万岁爷?”
“奴婢也不知晓。”彩霞摇头,这个她怎么都打听不出来,不过想到一个可能,她道:“娘娘,前头张总管不是说过不得在后宫中随意走动,如有违者,后果难料么?奴婢猜想是刘妃,不,是刘氏违旨不遵,才惹来圣怒。”
薛贵妃觉得不太可能,以她的了解,皇帝不会因这等小事将人从妃位贬为庶民,定是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或许还跟此次宵禁有关!
可不管怎样,多年夙愿一朝得偿,乃是大喜之事。
经过多番确认,薛贵妃渐渐觉得真实起来,心底涌现一股巨大的狂喜,哈哈哈,十几年了,终于啊,她将那贱人给盼死了,哈哈哈哈……
薛贵妃控制不住地歇斯底里笑出来:“那贱人,那贱人!当年本宫没了孩子后,每一日都盼着她死,哈哈哈哈……”
先太皇太后没查到那贱人头上,让那贱人逃过一劫。
可恨她后来亲自出手,那贱人竟那般命大,当年都中了那么深的毒,还能留了一条命在,一熬就是熬那么多年,让她如鲠在喉,却怎么也寻不到缝隙再下手。
后来她暗中安排的人好不容易进了华福殿,没多久都被借口打死拖了出来,这个贱人,让她恨毒了去!
彩霞听到贵妃憋在心里多年的话,她心里一惊,连忙低着头退出去,在周围看了一圈,确定无人靠近才松了口气。
内室还传来歇斯底里的笑声,隐约还伴着畅快的话语:“终于让本宫等到了这一日,哈哈哈哈哈……”
内室里的薛贵妃眼泪都笑了出来,越笑越停不住地流泪:“本宫的一生都教这贱人给毁了,她死了,本宫该高兴才是……”
若不是刘令仪从中作梗,她一进东宫就是太子妃,等皇帝登基顺理成章成为皇后,她腹中未曾谋面的骨肉,诞下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子,是未来的天下之主。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九章 何至于此
都是刘令仪那贱人,都是她,将她的一生都毁了,一步差步步差!
面上发凉,她用手一摸,摸到了满脸的泪水,她捂着发堵的心口:“可是为何本宫却如此难受……”狂喜过后是满心的空虚,伴随着悲凉。
豆蔻芳年,京城双姝,昔日有闺中密友令仪,唤她一声薛姐姐,同她轻言细语言笑晏晏,二人亲密无间胜似姐妹,惹外人艳羡不已。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我从不曾想过与你为敌,便是当年成不了太子妃,我也不曾想过要追究与你,为何……”
她捂着心口越发悲哀,一边流泪一边笑,害她毁了一世的人死了,她该高兴该焚香沐浴祷告上天还愿,可为何她那般难受?
刘令仪,令仪,令仪妹妹……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的一个人,那些年,那些情,那些恩怨情仇,一切随风而去……
她悲哀地笑着,笑着笑着又升起一股难言的恐惧和颓然,她赢了吗?没有,终究她们都没有赢,败给了后来者,那她们何至于此……
北风从窗台吹入,吹起了一室的清寒,室中明艳尊贵女子泪流满面,面上带笑却神色哀伤带着迷茫,不知是哀怜逝去之人还是心伤过往遭遇,亦或茫然未来之事……
此时的她自是不知,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这一次将牵涉薛家满门。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后宫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相比与前朝乃九牛一毛,左右不过是死了一个妃子罢了。
前朝之事一桩接一桩,目不暇接,举朝震动,牵连甚广。
万寿日次日,户部尚书薛平求见天子,上不见;
同日,前国子监祭酒刘显章旧疾发作不治身亡,如一粒尘埃泯灭红尘之中,门生故吏欲前往吊唁,却得知刘显章之女在宫中行大逆不道之事,上念君臣一场不追究刘氏阖族,就此门生故吏纷纷闭门不出不再前往。
百官暗自心惊,皆不知发生何事,静待其变。
第三日,户部尚书薛平卯时从薛家出发,脱下官帽步履虚浮地行至宫外,一路过去行三跪九叩大礼再次求见天子,言有急奏要上书,与当年逆王余孽有关,求天子召见,上不见。
消息一出,举朝皆惊,平乱逆王已近十年,还有余孽?有大臣欲于次日朝会上请问此事。
第四日,天子休朝,还不等文武百官有所反应,一个惊雷响起,都察院左都御史谢清谢公就边关回来陈辩的将领,查出种种罪名,冒领军功之罪不止一件,其中便有污蔑沈明冒领军功这一件,证据确凿。
此外这些将领在先帝时领空饷克扣军饷,甚至收受贿赂纵容商贾走私外族,还有勾结朝中近臣,种种恶行令人发指,举朝哗然,其中的近臣矛头隐隐指向薛平,引发更大的哗然。
这些证据准备十分充分,非一日之功,此时这些将领才恍然明悟过来,踏上回京之路的那一步开始,他们的人头早注定要落地。
谢公上奏天子请求处置了这些将领,上回口谕:斩!
仅一个字,却让朝中的百官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谋害皇嗣案中掀起的风云还继续,军中又掀起新的波澜,仿若山雨欲来的狂暴,处处透露着不同寻常。
消息传回后宫,徐德妃大醉一场。
同日,一只从北边而来的鸽子经过一些波折姗姗而回,扑腾着受伤的翅膀破开严寒,落在了内卫司之中,随即匆匆有人进宫,匆匆有人出来。
禁军指挥使拿着圣旨顷刻出动,带领禁军直扑薛家,将薛家在内的嫡系旁支一举抓捕下狱,官府发布公文抓捕流落在外薛家所有子弟。
满朝文武震惊,有大臣上书求见天子,欲知何事如此大动干戈,何时开朝?
上驳回不见,翌日依旧罢朝。
第六日休朝,众多大臣纷纷坐不住了,写好奏折欲于第二日一同叩开宫门,请见天子。
同日深夜,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叩开京城北门。
第七日开朝,天子满身肃杀坐于金銮殿之上,待唱喏太监宣布开朝罢,抬手让人念出一份奏报:
薛家意欲谋反,豢养逆王残存私兵于辽北一带,兵民混居隐匿极深,幸上有所觉未酿成大祸,经多时筹谋,沈家人沈明之弟——沈石率军兵不血刃生擒私兵和协同的百姓一万四千三百二十余人,大捷!私兵贼首奎豹已由内卫司押解到京,现关押于大牢之中,其余头目已押解来京之途。剩余一万余人,请上发落处置。
话音落,殿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文武百官瞠目结舌噤若寒蝉,再不敢妄动。
天子面容冷峻一言不发,大手一挥,大步离开朝会,留下传旨太监宣布旨意:
私兵贼首奎豹验明身份与其余头目斩立决,有士卒执迷不悟者杀无赦;无辜百姓不过受其牵连,虽包庇私兵多年,上不欲追究其罪,以户成行打散迁至各地开荒屯田,剩余士卒有悔改之心者,同百姓视之。
至于薛氏一门,诛九族。
旨意一出,举朝震动,朝臣中有人拍手称好,道万岁爷英明不失果敢,料敌先机,待百姓宽容仁慈,待不轨之人杀伐果断。
也有人羞愧不已,同朝为官,薛平豢养私兵欲图谋反这般大事,朝中竟无人察觉,还需天子殚精竭虑,枉为人臣。
还有人既惊又怕,惊的是在他们没有察觉之时,皇帝已将薛平谋逆之行扼杀在摇篮中,怕的是会被此事牵连。
薛平谋逆案,乃自皇帝登基以来除了逆王谋逆大案后的第一大案,声势浩大,席卷着血雨腥风汹涌而来,将京中风云推向高潮。
一时之间刑部三司倾巢而出,株连者甚广,下狱受牵连之人数不胜数,狱中人满为患,刑场日日有人头落地。
与此同时,前头因皇嗣谋害案后被揭露出罪行、与世家门阀一派有莫大干系被下狱的朝臣,天子发还圣谕做下裁决:查明罪行,依罪论诛,阖族株连!
——秋风瑟瑟抖有言——
最近写得压抑极了,码字鸡不喜血腥,所以皇帝把以前犯事的妃子全送去了庙里,自刘妃死起,码字鸡就不想写那么残酷,好想心慈手软,一方面每个人好像都有不死的理由,觉得蛮可怜的,但另一方面他们为了一己之私待无辜之人心狠手辣,每一步都是他们主动做的选择,却又有取死之道,嗷嗷嗷……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章 呢喃
十二个大字,字字染着鲜血透露着残酷。
原先以为只死一人的罪臣已然慌神,纷纷痛哭流涕求见天子,请求不株连全族。
朝堂上一连串的风波让人目不暇接,有老臣被这一桩桩之事弄得心慌气短,待听到有些有罪的朝臣罪不至死,却也要株连阖族时,大惊之下深感不妥。
他们越来越感到不安,这一茬又一茬十分不同寻常,前事未了后事已至,朝堂中人心惶惶有动荡之象,每个罪名之下皆是一片血腥之色,太疾风骤雨了,他们担心……
他们纷纷求见天子,上却仍是不见,至此他们更加感觉到不安。
与此同时,后宫莲花昏睡的消息瞒得密不透风。
一连数日过去,眼见莲花还未醒来,皇帝居于苍澜院之内,平静掩盖下的内心越来越暴躁,有时候连齐嬷嬷也感到十分不安。
“囡囡,你若醒来,朕带你去见你爹和哥哥他们,可好?”
与在朝会上的人截然不同,此时的皇帝面上柔情似水,话语温柔动作细致,替莲花换了一身寝衣,他亲了亲依旧闭目不醒的人,在人耳边娓娓呢喃。
将人抱在怀中,皇帝细致地给人擦脸擦手,他温声道:“岳母来了,就住在苍澜院之内,你以前不是跟朕说很想她?现下起来便能见到她,岳母说,今后你想如何看话本子,她都依你。”
这些日子以来,皇帝日日待在苍澜院内,只在那日朝会出了一趟,很快又回来,所有朝政旨意皆从苍澜院内发出。
曹德回来了,跟他禀报辽北大捷私兵全部落网,薛平一流可以彻底铲除了。
心腹大患已除,他却没什么可高兴的,不过预料之事罢了,有甚可欢喜。
曹德见他反应太过平淡,指着自己如野人一般邋遢的面容连声抱怨,看他依旧无甚反应,终是觉察出不对劲来。
得知发生何事之后,曹德一阵沉默,张嘴想安慰终究什么也没说,只道京中之事内卫司会看着,万岁爷知自己在做什么就成。
曹德懂他,知他不需要任何怜悯的安慰,可是最懂他的人却在沉睡之中,那个小机灵鬼啊。
想起了什么,皇帝温柔地牵起嘴角,捏了捏莲花的鼻子:“囡囡真是冰雪聪明,你那药耗子的法子真管事,小德子也说好,不损一兵一卒便将鼠患消弭,帮了朕好大的忙。小坏蛋,你说,朕该如何夸你为好?”
怀中的人毫无反应,这些日子一直如此,皇帝却总不习惯。
他喜欢听他的小妃嫔叽叽喳喳地说话,便是他不答言也能自说自话,他想看到她的一颦一笑,想念她的顽皮捣蛋,每每惹得他想打她一顿,却总让他乐在其中。
待将人打理好,他将人抱去花房之中晒太阳,花房上的琉璃瓦在日头的照耀下,撒下斑驳的光点,将怀中的人映衬得很美很美。
每一日清晨,皇帝亲自将莲花打理干净抱出来,接着苏然和齐嬷嬷会给人喂早膳,皇帝趁此去处置一些公务,午时再回。
待用过午膳把人喂饱,皇帝替人披上厚厚的披风,将人抱到花开烂漫日头直射而下的暖洋洋花房,陪着人晒晒太阳午歇一小会儿,下午苏然和齐嬷嬷接过手来陪着人,依神医的法子替人按揉筋骨活络身子。
暖洋洋的午后,齐嬷嬷一般捏着针眯着老花的眼做些小衣服,苏然也曾劝过莫劳累,却劝不动,齐嬷嬷嘴里常常会说贴身的小衣裳交给别人做不放心,还是自己做的舒适,等小闺女腹中孩子出来便能穿上,从一岁开始一直往上做。
苏然则在一旁照看莲花,两人时不时交谈一句说一说从前,久不久会和莲花说说话。
太宗皇帝时期,宫中常有宴请朝廷命妇入宫,镇远侯夫人和小姐自然在列,故而齐嬷嬷是认得苏然的,彼时的皇后也,就是先太皇太后在替先帝选皇子妃时还考虑过苏然,后来镇远侯府出事,齐嬷嬷还暗中唏嘘过。
几乎所有时候,皇帝和齐嬷嬷、苏然三人总有一个陪在莲花身边,除了皇帝在时不大方便,其余时候苏然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她的小女儿,陪着莲花身边,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想要弥补这些年时光的缺失。
有时候和莲花说着话,苏然便别开头去暗自抹泪,好不容易相见却是这副情景,怎不惹她伤心?
多数时候,苏然会与莲花絮絮叨叨说着他们的近况,宽慰她的小女儿他们已经无事不必担心,再说自己的愧疚,当年不是不想带上莲花,而是前路生死难料之下不能带,若再来一次,再也不会丢下她了,全家无论说什么都不会再分开。
偶尔谈到莲花小时候的捣蛋事,惹来齐嬷嬷开怀的笑,追着询问莲花小时候的情形,聊得很是热烈。
小吉子三人同从前一般伺候在左右,每每这时候也跟着笑,会和苏然说起她不知道的莲花那些事,每一次苏然都听得都很专心认真,听到她的小女儿一直过得很高兴,连心中的阴霾也驱散几分。
她的小女儿忘了他们遭过的难,也挺好的,这些年没有活在复仇和痛苦之中,这样她便安心了,只是……唉……
白日是苏然和齐嬷嬷陪着多,夜里是皇帝陪着多,有时和莲花回忆从前,也会说到答应过她的事:
“你要的话本子,朕命人寻来了,现下放满了书房等着你看。你给朕做的怪石摆件朕也见着了,心中欢喜,朕的囡囡真是心灵手巧,做的摆件不比那些匠人差。”
“囡囡,还记得那日朕问你生辰想要什么?你虽未曾告诉朕,但朕想将你所有喜爱之物都寻来与你,恰好岳母同朕说了许多你小时候之事,朕都为你寻来,可好?”
还会用银子诱惑她:“那日你投壶赢下的银子,朕让人拿着欠条都替你追讨回来了,一文钱不少,你若再不醒,朕可就都没收了。”
依旧没用……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一章 无本的生意
偶尔,皇帝会同莲花说起朝中之事。
“囡囡,朕知晓再严苛的惩罚都杀不尽贪枉之人,削弱世家门阀目的已达到,朕原也想不株连太多人,可现下朕改了主意。这些人下的爪牙都敢狗仗人势嚣张跋扈,让多少无辜百姓遭了冤屈,便是杀了他们阖族又如何!”
若郭家没有借薛家的势为所欲为,他的小妃嫔一家也不会受无妄之灾,他的小妃嫔如今也不会……
“囡囡,害你一家的贼子已擒获关押在大牢中,莫急,待经手你家案子的一干人押解到京途之时,便是洗清你家冤屈之时,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让你家堂堂正正立于世间。届时便灭去京城郭家罢,郭能和他的仆从若只是砍头,不足以平息朕之心火,让朕想想……”
“囡囡可是担忧你大哥科举冒名之事?不必担忧,你大哥会没事的。”
皇帝每日都会同她说一遍日常琐碎之事,提起用膳之事,他每每总是苦笑着检讨,最后道:“囡囡,没有你的叮嘱,朕常常忘了用膳,食不知味。朕知不好,可没有你,朕总是记不住,你醒来罚朕好不好?”
每日他也会抽些空和她腹中的孩子说说话,睡前如从前一般给娘儿俩说一段书,一切同以往一般,不同的是以往他的小妃嫔从清醒变得呼呼大睡,而现下无论他如何说,人一直在沉睡。
“囡囡,记不记得你还欠朕九件事,你说话最是算数,朕用这九件事换你醒来看朕一眼,如何?”
“囡囡,朕很想你……”
一声长长的叹息落下,叹息中是无尽的情愫。
梦中的人眼皮动了动。
天牢之中,被铁链拴着的郭能越来越恐慌,从被抓回来的第一日起,他便不断要见那个将他抓回来那胖子的主子,他甚至天真地以为以郭家的财产,定能让对方见他一见。
可那么多日过去了,根本无人理会他,除了一日三餐定时有人看他死没死外,这里的人都视他于无物。
他心里发慌,退而求其次要见那胖子,却仍旧没人理他。
他不断抛出诱饵,希望引起人的重视来与他谈,甚至审他也好,他什么都愿意说,若是留他一命,他愿意将郭家财产一并奉上,来送饭的狱卒依旧面无表情根本不理他。
直至他看见他娘、他夫人和几个儿子被抓回来,从他面前经过,他彻底失了冷静,大吼着愿意用他隐藏得最深那份名单去换一线生机,里面有薛平最大的秘密。
可当他听到薛氏被诛九族时,他的希望彻底破灭,那份名单已彻底失去了作用,那造反的贼兵被一道旨意分而化之,以户打散到各地,再也折腾不起风浪了……
即便他再蠢,如今他也能猜到那胖子背后的主子,是当今的天子……
他完了……郭家完了……
……
“不许再糟蹋了,再糟蹋到了扬州城,就没剩几个货了。”
“本就是无本的生意……”
“放你娘的狗屁,这一路老娘供她们吃供她们喝,这些不是银子?”
“好好好,我现下不是只弄一个吗,只是那个眼瞅着快死了,没什么意思……”
“那是你的事,总之新来这个不行!”
“在宣州你不是还瞧着不顺眼,还让我替你出气,怎的……”
“老娘那是看走了眼,以为是个小子!柳二爷,这回你便忍一忍吧,这么上等的货色可遇不可求,你弄哪个奴家都没话可说,唯独那个不成。”
柳二爷闻言闷不做声,却将手里的赶马的鞭子甩得啪啪响,显见还是不甘心。
崔三娘苦口婆心地劝:“柳二爷你也瞧见了,这可是大户人家教养出的小姐啊,还是个美人坯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年纪又刚刚好,调教个几年出来,奴家敢打包票,比那群芳阁当红的玉兰姑娘还出彩。等将来发了财,你想弄几个没有?……”
这两人正是柳二爷和崔三娘。
此时马车哒哒哒地行走在道路上,马车前头的两人在低声争吵,准确的说是崔三娘劝柳二爷打消念头。
马车内的小莲花迷蒙地睁开眼睛,她方才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了一声叹息呢,听得她心都揪紧了起来。
她坐直身子转头左右望去,马车内还有四个如她一般的小姑娘,一边的角落里是三个比她大的姐姐,像取暖一般互相靠在一起,睡着时互相依偎在一起,醒着时面上皆是柔弱的惊惶无助,对着外头那两个坏人是小心和讨好,对着她和另一个小姑娘是隐含着排斥和敌意。
同她一边的里面,是一个身量同她差不多瞧着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面色苍白,似是病了,睡梦中也不安稳身子在瑟瑟发抖,醒着时也不大好,只要靠近她一些,这小姑娘便不断地缩着身子躲避,瞧着可怜极了,听那猥琐汉叫她“小画眉”。
几个姑娘身上换成了清一色差不多的衣裙,她也一样,是吊梢眼老娘们劝她换的,说她太脏,她考虑了许久后才换,把自己的东西都藏好了。
吊梢眼老娘们自知道她是女儿家后,对她可好了,好似什么都顺着她一般,她不肯丢自己那身衣裳,老娘们皱着眉头,最终还是“和善”地说随她。
小莲花是新来的,坐在最外头靠着马车车帘子的地方。
马车早已行驶出宣州府城,会北上渡过扬子江,这是吊梢眼老娘们说的呢。
外头依旧传来絮絮叨叨的话语,小莲花瞧了一圈后,没发觉叹息声的来源,她的心里不知为何,觉得那叹息声好重要,很想找到那叹息的人。
这般想就这么干了,她拉开车帘子伸出个小脑袋往外头瞅,却吓了苦劝柳二爷的崔三娘一大跳。
她慌忙停止话头,问道:“小贺儿,你怎醒了?何时醒的?”
她掺在饭食里下的药,能让这些小姑娘多数时候都昏昏欲睡,这样不会生事,也不会想着逃走,还省了口粮。
可没想到她在和柳二爷说话时,人却醒来了,就是不知听到了多少他们的话?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二章 叫贺昊的小姑娘
小莲花没有答话,依旧凑着脑袋寻找,神色还有些发急。
崔三娘神色慢慢变得惊疑起来:“你找什么?是不是觉得哪不对了?”莫非有追兵?
说来神奇,眼前这个小兔崽子,不,是个小姑娘,也是她未来的摇钱树,总让她有点看不明白。
好像是信了他们不是拐子,好像是没信,总之走了一路,人压根没想要逃走,甚至在去宣州府不远的姑溪河镇的渡口时,还提醒他们小心躲避。
也幸亏这小姑娘提醒,他们才避开了那些宣州知府特地安排的官兵,说是为了迎接神秘的大人,担心有人会闹事,派了许多官兵出来四处警戒,见到小老百姓就驱赶,见到可疑的人就逮捕,就怕让神秘大人见到什么不对。
不能在姑溪河镇渡口上船,他们只好继续前去下一个地方乘船,他们此行是要前往扬州。
还别说,这叫贺昊的小姑娘神了,半日前他们遇到一个中途歇脚的店,本打算停下补些草料让马歇歇脚,后面远远有骑马的声音传来,这小姑娘一脸惊恐,让他们别停赶紧走,装作正常赶路的模样。
问她为何,她只说了“抓人”二字,就这二字让他们头皮发麻,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心他们没有停。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那队骑马的人就停在了那个店中。
马车转弯时,两人瞥了一眼那歇脚店,远看不太真切,不过却能感受到不同寻常,那行人进了店就开始搜,像在找人,很像便衣捕快,将他们吓出一身冷汗。
所以现下见小莲花这个神情,崔三娘有些不安。
赶着车的柳二爷,见小莲花伸出小脑袋,一双色眯眯的小眼睛都亮起来,眼神黏腻又猥琐。
他咽了咽口水,长着脓疮的脸扯出一个自以为友好的笑容,跟着问:“小贺儿,找什么?跟二爷说一说?”
崔三娘一双吊梢眼凌厉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暗自带了警告,柳二爷想的什么她都知道,但这小姑娘不行,这可是她认准的宝,是将来的摇钱树。
柳二爷面有不耐,他又没怎么样,这婆娘将人看得比什么都紧。
“有人。”小莲花轻轻道,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是头一次,她意识到自己依稀忘了什么人,那人会给她温暖,会哄她入睡,会与她说许多许多的事。
从原先很模糊的声音到现下越来越真切,只是她醒来后却记不起来那人说了什么,只知道那个人很难过很难过呢,让她也难受得紧,这种难受是和离开爹娘哥哥的所不同的另一种难受。
又是两个字!柳二爷和崔三娘对视一眼,立即重视起来。
他们以为这话的意思是有人跟踪他们,于是两人小心戒备了一圈,却没发觉异样,甚至停车看了马车前后和车顶,还是没发觉有人跟着他们。
崔三娘接着询问小莲花,得不出什么有用的来,这心被吊得七上八下的。
就在他们以为虚惊一场时,官道后方传来了滚滚的马蹄声。
小莲花耳朵尖动了动,一匹马、两匹马……
她立即缩回马车内,心跳如鼓,她听不出是不是那伙人,但她听出的马蹄声跟她在城里城外见到的马匹数一样。
在姑溪河镇渡口时,她有种强烈的心悸,觉得那人会去乘船,因为她在宣州府城时,那人骑马走的方向正是北面呢。
她害怕被那人撞见,便让外头两个拐子躲避,她记得那人说过杀错也不放过的话。
后来在歇脚店外时,她也听到了和现下一样的马蹄声数,所以她害怕。
看小莲花的反应,柳二爷跟崔三娘立刻警惕起来,强忍着心慌整了整神色,像马车坏了停下修整一般。
柳二爷装着去修马车轮子,暗自将目光看向远处来人,看清后心中一凛,忙低下头去,浑身却在戒备。
崔三娘则靠在马车边,低头弄着自己的指甲。
很快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大,一行人骑着快马从他们身边略过,当头的人还看了他们一眼。
待他们过去,崔三娘才抬起眼眸,她一眼就认出了这行人正是在歇脚店遇见的那行人,不是善茬。
柳二爷起身,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目光凝重起来。
他们是在道上混的,自然有几分见识,先头远远看去不太真切,现下一看,这行人的凶厉比他们想象中更甚,很像有权有势养的狠茬,他们可不敢招惹。
两人起了几分怀疑却不声张,重新坐到马车前头。
崔三娘不经意地向内探问道:“小贺儿,方才过去了一队人马,你可认识他们?”她描绘了一下那些人的装扮。
她也曾询问过这小姑娘的家世,只是人话本就少,一听提到家里,立即就不说话了,问就是发呆沉默。
但一个小姑娘成了乞丐那么久也没人找,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这是一个没人管的小姑娘,定是家里落难流落在外的。
他们做的生意本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若是怕就不会干这一行了,故而崔三娘他们也不甚在意小莲花出身,只要对他们有价值就行。
里面没有回应。
崔三娘撩开帘子,目光有些严厉,随意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小贺儿,你可知他们从哪来的?”
小莲花抬眸直视,很认真地说:“衙门。”那个人她第一次是在县衙见到的……
崔三娘和柳二爷同时一惊。
小莲花又道:“会抓人。”
两人又对视一眼,莫非那些人真是便衣捕快?不,应当是比捕快地位高得多的官家人物,出来秘密办案那种,怪不得瞧着便让人胆战心惊。
联想到先前的种种,在城门口遇见守城兵、在姑溪河镇遇见官兵,以及遇到两次的那些人,他们心中同时浮现一个猜测,这小姑娘定是逃犯,难怪这小姑娘比他们还怕。
如此……甚好!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彻底打消了疑虑,上哪找送上门来身世还那么匹配的姑娘啊,真是个宝。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三章 送上门来的摇钱树
崔三娘语气温和下来,转头对着小莲花道:“小贺儿,别怕,既然跟了我们,我们定会护着你,不让那些坏人抓你。”
越看小莲花的小脸蛋,崔三娘越满意。
这个小姑娘如何与他们同行,事情说来话长,那时崔三娘和柳二爷在城门口等待出城,却没想到城门口内突然骚乱,怕被马踩踏,很多人从城门口退出。
便是那时,他们发现了小莲花,那个撒他们满脸沙土的小兔崽子。
一看到这小兔崽子,新仇旧恨上心头,崔三娘眼睛能喷出火来,好死不死,小莲花直接从他们的马车旁边跑过,被柳二爷一把抓住。
崔三娘大喜,脑中一瞬闪过了诸多如何折磨人的念头。
原以为人被抓住时,会被吓着进而挣扎惊叫,那时他们都准备好了趁周边的人注意力都在城门口时,把人打晕,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马车里运走。
谁知这小兔崽子看见他们,反而像看见了救星一般,根本不怕他们,脚直接勾到车辕一下挣脱柳二爷的擒制,滑不溜手地一溜烟钻进了马车里,拦都来不及拦。
当是时崔三娘和柳二爷大惊,这下坏了,他们马车内经不起查,万一人到马车内觉察不对叫起来,把守城兵吸引过来,那可就大大的坏了!
崔三娘当机立断钻进马车内,却见这小兔崽子满脸紧张,直接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崔三娘一双吊梢眼不明所以地眯了眯,却也知道这小兔崽子不想声张,她没有一下将人打晕的把握,只得和人僵持下来。
心念急转,暗自嘀咕这小兔崽子是不是偷了银子被人追,怕被发现才躲到他们马车来。
这个解释最合理。
想到这点,她心头渐渐安定下来,既然如此不如顺水推舟的好,待到了无人之处,人还不是由他们处置……
她心里打起了算盘,紧紧盯着小莲花,看着看着,就有了些不一样的发现,人脏是脏了点,但五官似乎长得还挺标致的。
如此甚好,长得好的小子卖的价钱还高!
就在她暗暗掂量能卖多少银子时,她忽然发现小莲花一边还算干净的耳朵有个耳洞,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她心下一惊,再仔细看去,发现小莲花身上的衣服竟然都是好料子,上头被污泥掩盖下的刺绣纹路精美,若不她眼睛够毒见得多,就被瞒了过去。
她心底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是个流落在外的富家小姐!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心都热切了起来,一双吊梢眼毫无掩饰地打量起小莲花来。
污秽遮住了人的眉眼和脸蛋,加上一身男孩的打扮,言行举止也没有女儿家的扭捏和局促,乍一看之下像个小子。
细细看之下才能分辨出与男孩的不同,举止之间皆有章法,五官细细看去,一双又大又灵动的杏眼,弯弯的眉毛,小巧挺翘的鼻子,尖尖的下巴,两腮带了点婴儿肥,这样的面相最是天真娇憨。
待看到小莲花露出一小截雪藕般的手臂,崔三娘是越看越满意,彻底证实了心中猜测,心道:好个美人坯子,老娘差些也瞧走了眼,小小年纪便有出水芙蓉之相,最难得的是那微微上扬的眼梢还带了一丝妩媚,带回去调教调教,待养大一些懂人事了,眼梢一勾尽是风情。
她越看心越热,已经想到养大后的小莲花成为她的摇钱树,把富家公子迷得五迷三道迈不动腿,白花花的银子从四面八方向着她这个妈妈而来,从此她再也不需要跟柳二爷做那些下贱的勾当。
待想清楚后,崔三娘如变脸一般变得和蔼起来:“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儿?”
小莲花全副心神都外头,紧紧盯着马车帘子,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她知道这辆马车不对劲,进来瞅的第一眼就知不对,可是她直觉上外面那个人要比这辆马车危险得多,躲在马车里还能想想法子活命,若是被那个人抓住,她一定活不了。
吊梢眼老娘们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十分不喜,可她现下没功夫理会。
听到人问话,她随口敷衍:“贺昊。”
小莲花从小干了坏事或想坑人,她就报贺家那娃娃的大名,面对崔三娘,她想也不想就这么报了。
崔三娘一愣,这怎是男孩名,难道是她看错了,是男生女相?不应该啊,明明是有耳洞啊?
只怀疑了一瞬崔三娘便打消了念头安慰自己起来,她相人无数,定不会看错的。
她审视地看着小莲花,心想这倒是有点意思,看来这小姑娘是家里寄予厚望之人,兴许是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难怪举止落落大方,小门小户或平头百姓养不出这样的人来,更不会取这样大气的名儿。
想到这里,她更有信心了,大户人家对小姐的教养,那不是一般严格,四五岁便开始困在深闺中教养,待到十岁的年纪,琴棋书画针线刺绣等等女儿家的学的东西,已初有成效能搬上台面。
楼里买来的姑娘分为几等,五官面貌身段当然是顶顶要紧的,除此之外便是出身和年纪,最次的便是容貌普通年纪又大出身还低的姑娘,只能做那最下等的卖肉生意。
而最顶级的姑娘,当然是楼里的花魁,那是自小便培养的,不过有些东西却是培养不了的,那是大户人家的底蕴气质和通体的气派。
楼里最爱买的姑娘,是大户人家破败后出来的小姐,尤以九岁十岁左右的最好,受过严格的教养,调教个几年便能出来,而太小的没被如何教养过还不好养活变数太多。
现下可是捡漏了,没想到这么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会落到她手里,一个顶一车。
车内,崔三娘看着小莲花的眼神精光闪烁,脑中念头不断闪过。
一直在外头赶马车的柳二爷没听见里面的动静,听到里面崔三娘的声音才放心下来,快将马车赶到城门口时,他不大放心地撩起帘子抽空看了一眼里面。
小莲花见他的动作,立即瞪大眼睛如临大敌,面色十分紧张。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四章 你们不是拐子么?
崔三娘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柳二爷心领神会地看了眼小莲花,将帘子放下,继续赶马车。
她扬起一个和蔼的笑容安抚道:“别紧张,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崔三娘以为小莲花是怕他们,怕人被吓着,于是先将人安抚下来,想把人给哄住,待到了扬州那便是他们的地盘。
那时的小莲花大大地松了口气,帘子揭开时她留神瞧了,马车正要经过城门,外头四下里都没那个人,看来是躲过去了。
听到崔三娘的问话,她奇怪地道:“你们不是拐子么?”拐子就是坏人,这吊梢眼好生奇怪。
就在此时,外头有守城兵的呼喝声,距离极近,马车正徐徐奔向城门。
崔三娘心里一慌,连忙道:“可不许乱说。”伸手就想捂住人的嘴,却被躲了过去。
等守城兵远离后,崔三娘身体才放松下来,脸上重新挤出笑容解释:“当然不是,小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小莲花瞥了眼车腹内互相靠着昏睡的几个姑娘,满脸不信。
崔三娘顿了顿,又笑着解释起来:“这些小姑娘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她们年纪小,又没一门手艺傍身,在这艰难的世道很难活下去,我们也是看不过去才想着帮她们找个出路,教她们学艺,以后也算有了活命的本钱。”
“哦。”小莲花不置可否,她听着外头动静,问道:“咱们出城往北走么?”
听到小莲花将他们自动归为“咱们”,崔三娘嘴角浮现一抹奇怪的笑容,道:“正是。小贺儿,我往后便唤你小贺儿吧,你去哪?我们载你一程如何?”
小莲花扭头看向她,心里飞速算起来,有些不确定:“你们会乘船过扬子江么?”
崔三娘看着她的表情,不知她在琢磨什么,缓缓点了点头,又试探道:“莫非小贺儿也是要去那头?那可太巧了,你一人上路很不安全,一同走吧。”
这话触动了小莲花,她垂着脑袋开始盘算起来,现下宣州府她不能待了的,城门外定守着那个人的人,她不能在此下车,会被发现。
那人看见她想出城了,又是往出城方向走的,后头若是循着去,她又跑不过那些大马,很容易被抓。
眼前的吊梢眼瞧着便坏,可是她没有别的法子,最好还是待在马车上藏着,那个人应该想不到的。
左思右想,被拐都比她一人安全,她小小叹了口气,既如此,只能这般了……
她重新抬头点了点头。
崔三娘笑容更大了,以为她的话被小莲花听进去,心道真是个单纯的小姑娘,果然是一个人上路的。
她将竹鞭放到一旁,拿起帕子“和善”地想展示她的和蔼可亲,想替小莲花擦擦脸,看了半天下不去手,实在太脏了。
小莲花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带了点好奇,想看看她要干什么,看得崔三娘只好硬着头皮擦过去。
却被小莲花脸一别躲了过去,清清脆脆地拒绝:“臭。”吊梢眼老娘们身上那味道太香了,像被什么香腌制过的好浓好烈,她闻着难受。
崔三娘笑容顿时僵在嘴角,一股火气冒上头顶,这小兔崽子跟从泥坑里爬出来一般脏,她都没嫌弃臭,竟还说她臭?!
她拼命憋着才将那股气压下来,看着小莲花的目光发冷。
小莲花直直看着她,丝毫没有胆怯,一双大眼睛无辜极了。
崔三娘收起帕子,重新换上亲热的表情:“不用擦那便罢了,不过回头小贺儿可得洗洗脸换身衣裳哦?合该咱们有缘,小贺儿,我在大街上一眼就瞧见了你,你说多有缘分?”
小莲花奇怪地看她一眼,一眼瞧见她就想打她,是打她的缘分么?
说完那话,崔三娘也记起来前头的不愉快了,想到被小莲花撒了一眼的沙土,她心里就冒出气来,但为了稳住人,她忍了:“先前之事是三娘不对,还请小贺儿莫怪。”
小莲花不大想搭理她,但想起她还得坐这拐子的马车呢,想了想又礼貌地道:“谢谢。”
崔三娘心气顿时平了许多,听到外头的动静,已经过了城门知是安全了,她不免更放松了。
依着心中的猜测,她开始问起小莲花来,想看人都学过些什么,先摸摸底,是不是如她猜测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她先试探地问人识字吗?
小莲花很干脆地点点头。
崔三娘心中一喜,再往深里问学过诗词歌赋吗?
小莲花又点点头,眼神瞄向车外,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崔三娘不由满心欢喜,这可真是捡到宝了啊,她接着问学过刺绣吗?这可是大家闺秀的必学的,确认了这个,那就确定无疑了!
小莲花依旧敷衍地点点头,算了算走过的路,那个人一直没找来,应该是安全了的吧。
她身子一松靠在车厢里,有闲心注意别的事了,看到那几个昏昏睡着的小姑娘,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眼珠子慢慢开始转起来。
先头看到这辆马车升起那股很想做些什么的感觉,是因为她们么?
小莲花歪着脑袋去思索,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这些拐子拐了那么多人,等躲开了那伙坏人,她要做什么呢?
此时的崔三娘喜不自胜,没有留意小莲花的动作,眼下一切如她预想一般,这便是大家闺秀的教养法子啊。
她心中欢喜,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到时候培养成个才女,风流雅致的世家公子最好这口了。
不成,她得看好柳二爷才是,这个同以往的任何一个都不同,是他们翻身的本钱,万万不能让人给糟蹋了!
此时的她根本没想到,人学是学过,也没撒谎,却是一窍不通,一窍不通!
这便是小莲花才出虎穴又进狼窝的经过。
说回郭顺这头,从宣州府城内策马扬鞭经过时,他敏锐地感觉一个小乞儿有问题。
在判断了小乞儿前行的方向和算了算时辰后,当下他去了城里另一个地方郭家的茶铺里处置手尾,写了一封信让人交给郭能,再接着出城。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五章 洋辣子七步蛇
郭顺出了城守后便在北门处等着,脑中思索着接下来的行事,如今已有货出事,走私之事必须尽快处置,若是他见到郭能再处置,只怕来不及,但这么大的事也不是他能决定的,所以他才要写那封信给郭能打消人的猜忌。
郭家生意很大,金陵扬州苏州这一带都是他们的最重视的地方,为了方便运货和隐秘行事,这一带的渡口重镇都有郭家的铺子,被扣押的货物跟几个铺子有过瓜葛,未免被人顺藤摸瓜查到,事急从权,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在北门等了一会儿,正当郭顺要放弃时,终于见到了那个小乞儿,却没想到那小乞儿那么敏锐,他刚看见她,那小乞儿也发现他了。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事,城门口突然骚动起来,那个小乞儿像一条泥鳅一般滑入人海中消失不见踪影,等他赶到城门口时,车马往来,人早不见了踪影。
咒骂了几声,好在他先头吩咐了让人在城里找寻,若是他所料不错,那小乞儿应该是想北上,只是不知要去哪。
而他此行要沿着姑溪河一路北上,再辗转到金陵扬州一带,沿途要逗留不少地方,若是那小乞儿通过什么方式去,兴许会撞见,那时再动手不迟,这些事自然他前头也吩咐下去了。
于是他骑上马带着人赶去姑溪河镇的渡口处置另一个铺子的手尾,到了姑溪河镇渡口,却得到了个消息,那个神秘的大人兴许要去宣州。
这个发现让他耽搁了不少时间在姑溪河镇,不过最后白耽搁一场,宣州知府成事不足的东西,沿途搞那么大的排场,谢公兴许早微服不知哪去了,也好,有官府的动静吸引,兴许还能挡一挡。
郭顺接着北上,沿途中下意识地去搜索那个余孽的线索,不过一无所获,沿途之中看见了一辆坏的马车。
他经过时特地看了一眼,这辆马车十分艳俗让他有些印象,在宣州府城门时见过,那一男一女一看就是下三流之人,让他十分不屑。
接下来进展顺利的话,他将在姑溪河与扬子江交汇之地乘船经过前往金陵、扬州,乘船的渡口在:当涂镇。
这几日,柳二爷觉得不太顺心,不止不顺心,反而十分糟心。
小贺儿有崔三娘紧紧看着,他也只能看个几眼解解馋,但小画眉不同,那小小的人儿,可怜的哟,每每看见都想揉搓一番、好好疼一疼。
每晚夜里是他最快活的日子,将那小小的人儿拉入马车中、草丛里、树林后、客房里弄一番,销魂极了。
可这几日每当他想接近时,总有状况出现。
有一回在歇脚,他心痒难耐,没忍住想将小画眉弄上马车快活一番。
只是他刚带着小画眉到马车前,想强硬地把小画眉抱上马车,身后一直温顺的马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惊了起来,蹄子一撅险些没踢中他。
要不是闪得快,他兴许就成重伤了,这还不算,那马惊了后快速跑起来,他连跑带吆喝累个半死,总算将马给弄停,那事也就没了心思。
还有一回,刚将小画眉带到草丛后,还没等他上下其手,忽然觉得大腿根有些痒还有些扎,平日虽也痒,但不是那种痒,那时是那种火辣辣的痒,还有什么东西在动,就像是……就像是……
他伸手一摸,他娘的,就是有虫!
他透过裤子摸到了一条蠕动还有些扎手的玩意儿,吓他好大一跳,顾不得其他赶忙将裤子脱下抖下来。
好家伙,一条绿油油浑身带毒毛的洋辣子抖落在地,也不知在哪碰到的,兴许是草丛中沾上的。
他一脚狠狠将那虫子踩死,这才注意到他的一条腿,有一道又红又肿的痕迹,先头一心想着小画眉心痒痒的没留意,竟让这洋辣子顺着他的裤腿爬了一路,等到了那块敏感带才觉察出来。
那洋辣子所过之处,又红又肿又痒,还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碰到的手也有些痒,不过幸好隔着裤子,否则手非得肿起来不可。
彼时他再也没心思跟小画眉快活,连忙寻水去洗,好一通忙活,最后擦了些清凉的药膏才好受一点,但直到现下还没好。
那一次若不是他发现的早,命根子兴许就要被那洋辣子给蛰了,非得废不可。
那回便罢了,终究没什么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最近这一回就不得了了,差些要了他的命!
彼时他将小画眉带回客房中准备快活快活,他素了些时候心痒难耐,将房中布置了一番,将灯芯挑得昏昏暗暗那才够味儿。
可等他裤子都脱了时,忽然感觉不对劲,房中好似哪传来动静,很细微的动静。
干他们这一行的,警惕性还是有一些的,他当即以为是有贼,心里狠狠啐了一口,敢偷到爷爷头上,算他们倒霉。
柳二爷当下穿回裤子,手里摸出家伙,在房中寻了一圈却没寻到贼盗,不由诧异,将灯芯挑亮,豁然发现有条三四寸长的小蛇在房中游走,像刚出壳不久的稚嫩小蛇。
刚放下心来,他再定睛一看,竟是有剧毒的七步蛇,被咬上一口不出半个时辰必死无疑,大罗神仙也难救,便是这样的小蛇那毒性也不小,非常人能顶得住。
他立时将那小蛇打死,原以为没事了,正想继续时,还是感觉不对,他连忙翻找,有条七步小蛇竟爬到了床底下,若是爬到床上被咬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当下他冷汗淋漓,再也没心思弄那事,将整个客房都翻遍,竟连翻出了好几条,让他一夜都不敢睡,就怕漏了哪条小蛇。
这客房兴许闹蛇窝,这些小蛇刚破壳没多久,被他倒霉地赶上了,但他们这一行本就不好引人注目,半夜三更换房闹事太招眼,故而他忍了没有找店家算账。
不过临走前,他也给店家留了点东西,保证店家不好受便是。
这几日简直倒霉到家了,做什么都不顺。
只有看见小贺儿的脸,柳二爷心情才好受一些。
挥了一鞭赶马,他对着旁边坐着的小人儿道:“小贺儿,有没有乘过船?回头去当涂镇乘上船,那走得就快了。”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六章 吊梢娘,花柳叔想掐我
柳二爷侧头看了一眼小莲花,看人坐在马车前头,坐在他旁边,心里就蠢蠢欲动。
小小的人儿瞧着乖乖巧巧的,十分可人,前头话很少,这些日子相处起来,话越来越多,让他很有成就感。
还很信任他们,像和他们是一伙的一般,好几回遇到不明情况都靠着小贺儿警示,最终避危险,当然也有些麻烦,不过都是小事。
而且小贺儿并不怕他们,不像小画眉那般惧怕他,他一靠近便发抖,不过小画眉眼看着不好了……
柳二爷心底闪过一丝阴郁,略一想便放下了,快到扬州了,人死了便死了吧,到时丢入江中便好,只可惜小贺儿被看太紧了,若是能……
他目光瞥了一眼马车内,里头没什么声音,但他知道崔三娘在里面假寐。
唉……罢了,崔三娘说得有理,忍一忍吧。
“没有坐过船呢。”小莲花摇了摇头:“当涂镇是哪?同姑溪河镇一般么?”
柳二爷立即来了兴致,开始介绍起来:“那没法比,姑溪河镇临姑溪河背靠宣州,说到底还是宣州地界,而当涂镇那就不同了。扬子江你知道吧?那比姑溪河不知大了多少倍,而当涂镇就在扬子江和姑溪河交汇口,所以说啊这当涂镇说是镇,其实只比宣州小一些,不过宣州府更适合吃喝玩乐,当涂镇更适合漕运商道一些,人都多。”
小莲花暗暗记下,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你懂好多。”
柳二爷心中十分受用,开始滔滔不绝讲起:“当涂镇在两河交汇之处,往来货运十分发达,大船小船络绎不绝,其中就有一处朝廷造船之所。如今来这儿讨活儿的人越来越多,客栈、酒楼、花楼多不胜数……”
小莲花边听边点头,时不时附和一下,让柳二爷谈兴大发,从当涂镇有什么吃的喝的玩的,到以前自己有哪些能耐之事,连带着将到达当涂镇在哪落脚,后头有什么安排都一一吹了出来,大显神威。
小莲花时不时瞪大眼睛认真去听,还顺嘴夸两句厉害威武。
说到最后柳二爷心满意足,拿他那双色眯眯的小眼睛撇头看了一眼小莲花,没忍住腾出一手想掐一把那嫩出水的肌肤。
小莲花眼明手快一躲,一溜烟钻进马车内,冲着半靠在车厢假寐的崔三娘告状:“吊梢娘,花柳叔想掐我。”
“怎么又叫花柳叔?”柳二爷皱着眉头,心里十分遗憾没摸到人。
“怎么又叫吊梢娘?”崔三娘猝然睁开一双凌厉的吊梢眼,看到小莲花时又缓和下来,温和了几分。
马车外的柳二爷和马车内的崔三娘同时出声,一句话让两个人糟心不已。
柳二爷只得忍下心痒把手放下,想到这小姑娘的容颜和乖巧,他又发不起脾气,只好将心中怨气全怪到崔三娘头上,这老货看人比看什么都紧,他想摸一摸都不行。
不过还得商量商量,他边看着马车前行的方向,嘴里边哄道:“小贺儿,叫我二爷,别叫我花柳叔了。”
在车厢里找了个地方窝着的小莲花,奇怪地道:“你不是在有许多花的花楼里干活么?”
“不错。”
“你不是姓柳么?”
“对。”
小莲花下定论:“那便是花柳叔呀。”
她最会起名了,花柳叔跟眼前的人很配啊,外人一听就知晓是他了,叫什么都没这名儿好,而且她不喜欢叫别的人做“爷”,心里总觉得好像只有一个人配她叫爷来着呢。
只是那个人她用力去想,总在快想起来时断了,就差那么一丁点儿就能想起来了呢,只要她再努力一些,应该快想起来了吧?
柳二爷嘴张张合合最终闭上,他实在不知如何跟养在深闺中的十岁小姑娘解释花柳是什么,若是换个人他懒得管那么多,他有一千种法子让人听话。
但小贺儿是不同的,人对他那般信任,这还是头一个小姑娘看他不怕,常常夸他,看他的眼神时常带了崇拜,让他十分受用。
这便是另一件糟心之事了,小贺儿老叫他花柳叔,怎么也改不正,唉。
和他一样觉得糟心的还有崔三娘,听到小莲花叫柳二爷花柳叔,她暗自好笑,可听到人叫她吊梢娘,她又浑身难受。
什么吊梢娘,她叫崔三娘,一般姑娘都得叫她三娘或者崔妈妈。
她重复了许多遍让小莲花别叫她吊梢娘,她最讨厌别人嘲笑她那双眼睛了,可每一次小莲花乖乖听了,一到叫的时候又恢复了原样,十分糟心。
有一回崔三娘实在忍不住,问小莲花为何总改不了。
小莲花道:“吊梢娘,你长得很像贺府的奶妈妈,每回见到你我都想起她呢。”
崔三娘知道大户人家家里都有奶妈子,好不容易听小莲花提了点家里的事,她连忙追问:“可是你的奶妈妈?”
小莲花刚想否认,可想起她现下是贺昊,于是点了点头。
那贺家的小子好大个人了,天天还跟着个奶妈子,她老笑那小子来着,后来才不怎么见到那奶妈子。
那贺家小子的奶妈子长了一副高高的颧骨,单薄肿胀的眼皮,一副尖酸刻薄相,以前那奶妈子每回见到她,总是一副嫌弃的表情,说她一个女孩家野得像猴儿,小心以后嫁不出去,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当是时,崔三娘眉目舒展,家里有府邸,又有奶妈子照顾的小姐,不是千金小姐是什么?说她像奶妈,那不就是表示亲切之意?
这心情一好崔三娘就没有计较,于是人也就这么唤着到如今。
说来崔三娘从前并非是干这种下九流最为人所不耻的拐子活儿,几年前她乃当红醉仙楼的妈妈,管着一大票的姑娘,扬州当红花魁水仙儿就是她管。
说到水仙儿,那可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主儿,如同不知人间疾苦的懵懂仙子,通身气质飘若出尘,偏偏天生带了一丝妩媚,低头巧笑回眸一勾,不知不觉便让人看呆了去。
第八百二十七章 崔三娘的梦想
当时和醉仙楼打擂台赛的是群芳阁,两家互相别苗头,不过因为有水仙儿,醉仙楼能稳稳压群芳阁一头。
那时的醉仙楼人人趋之若鹜,为了见水仙儿一面,那些公子少爷都得巴着她,谁见了她不叫她一声崔妈妈!
崔三娘深刻地明白,人红是非多,总有这样那样的人打主意,且长江后浪推前浪,她们这一行的姑娘吃的就是年轻那碗饭,红不过几年,总有新人代替旧人。
正因为这些道理崔三娘懂得很,所以在水仙儿当红时她管得甚严,衣食住行往来人丁一律都得管,就连水仙儿每日施什么粉黛穿什么衣裳都需经过她同意,就为了保持水仙儿当红的势头。
也怪她过分强势,总觉得水仙儿的卖身契在她手里,又是为了人好,人会乖乖听她的,又在她的严密看管之下翻不起什么风浪来,没想到她这样反而激起了水仙儿的逆反之心,让人早对她有所不满。
在一次她驳了水仙儿想见某个公子后,水仙儿就不对劲了,此后几日大发脾气不肯见人,最后一日被她狠狠训了一通关了起来,当夜她以为水仙儿想明白了,便准备放人出来,谁知道水仙儿已经吞金自尽,只留留一封满是怨恨的信。
没多久就传出了醉仙楼崔妈妈刻薄严苛逼死当红花魁水仙儿的消息,传得遍地都是,原来那些冲着水仙儿来的公子少爷,为了替水仙儿出气,纷纷给醉仙楼下绊子找事。
这些都是家大势大的公子少爷啊,崔三娘哪招架得住,墙倒众人推,自此醉仙楼一落千丈,楼里的姑娘纷纷出走,因着平日管得严,这些姑娘出去后没一个说她好话的。
她崔三娘也落了个薄待和逼死姑娘的不好名声,扬州城再也没有姑娘敢跟着她,背后的势力见她无用也不再保她,没多久崔三娘便落了个收拾包袱惨淡收场的下场,若不是这些年还有些许人脉,兴许命都丢了。
要是没后来的事,崔三娘这辈子兴许都不会踏足青楼一行,直到她后来偶然发现,醉仙楼发生的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是人设的局,那背后之人就是群芳阁的老鸨!
前头水仙儿主动提出想见的那个公子,乃是群芳阁派来的,也怪她贪心,见人文质彬彬出手大方,便让水仙儿见了几次。
却没想到几次之后,水仙儿对那人动了情,时常瞒着她与那公子纸笺往来,字里行间都是抒发被管着的苦闷和对那公子的相思,那公子定也在信中挑唆了,崔三娘猜测。
在水仙儿自杀之前,那公子送来信笺,说崔妈妈管得太紧总也见不到水仙儿,今生恐无望,要与水仙儿了断,这才使得水仙儿与她大发脾气,再一次和那公子信笺得到决绝的回复后,水仙儿难以承受,对崔三娘升起了浓浓的怨恨,最终吞金自尽。
好个群芳阁!
崔三娘有了这个发现后如何能甘心,她这人狠厉了一辈子,没想到被人害得如此,她恨不能将群芳阁夷为平地,心中憋着一口气,一直想要东山再起,将群芳阁狠狠踩在脚下,再报当年之仇。
于是她拿着那些年存的本钱在扬州府暗中开了个卖皮肉生意的花楼,在各大青楼中夹缝生存,却不敢以她崔三娘的名头开。
因着各大青楼的倾轧,花楼做的最下等的生意,能买卖来的俱是下等货色,这般便成了死循环,姑娘不好生意起不来,生意起不来便买不了好的姑娘,日子过得艰难没什么本钱。
为了维持花楼的生意,也为了让生意再上一层楼,崔三娘咬咬牙跟柳二爷辗转各处做起了那无本生意,一方面是为了给楼里添新的姑娘,另一方面她也在寻觅可以让她东山再起的好苗子。
奈何寻觅了好久都没遇见满意的,长得好的总一副小家子气,要么便是畏畏缩缩的,这样的姑娘压根上不了台面。
她最是了解男人不过了,这样的姑娘抓不住男人的心,只会令男人感到乏味和无趣,在千娇百媚香风十里的扬州压根赚不到银子,更别说让她光复青楼大业。
直到遇到小莲花,让崔三娘眼睛一亮,小姑娘长相灵动,一派不知世事的天真娇憨中又暗藏妩媚之相,举止大方,经得住场子。
她阅人无数的一双利眼越看小莲花越满意,她坚信这个小姑娘经过她的培养后,将来必定有大造化,能让她重回巅峰,自然也不肯让柳二爷动人,一根汗毛都不许。
因着吸取了过往的教训,崔三娘深深的知道对姑娘不能太过厉色,和颜悦色笼络住人、恩威并施才是王道,就跟那群芳阁的老鸨那般瞧着和气才能长久,不能让姑娘心存怨怼,否则终有一日会遭反噬。
故而自她打定主意后,这一路对小莲花都极好,从未恶语相向,便是小莲花一口一声“吊梢娘”,也让她忍了下去。
对于有价值的,她当然愿意假以辞色,何况小莲花的卖身契还没拿到手,而且小莲花表现一切良好,对她很依赖,清醒时也未想过逃走。
她问过了,小莲花无家可归无处可去,这么个小女孩若是不想流落街头饿死,往后只能仰仗他们。
所以她很放心,在小莲花亦步亦趋跟着她,好奇地问她要做什么时,她也十分耐心,当然,这是另一件糟心事。
小姑娘精力很好,每次下马车歇息她准备饭食时,小姑娘都跟着她,做什么都跟着,还贴心地要帮她,让她都生出几分喜爱之心来,不过连她出恭小姑娘也想跟着时,就让她有些糟心了。
每次都帮倒忙就更糟心了,小姑娘每回都乖乖认错,如此几次后她坚决不肯让小姑娘帮了,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是会做活儿的,她能够理解。
也因此她没法在饭里再给这些姑娘下药,不过这些姑娘一路被他们调教过来,早没了反抗之心,兼之柳二爷也劝说,于是便没有再下药让她们醒着。
第八百二十八章 豺狼虎豹
对于有大价值的崔三娘自然愿意和颜悦色,对于价值一般的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她和柳二爷抓来的这几个姑娘,崔三娘内心里很不满意,从模样、身段到言谈举止样样都不满意。
那小画眉还好,就是胆子比米粒还小,身子骨又弱,要精心养个几年才能出来接客,那还不如给了柳二爷。
其他的姑娘胆子也不大,像耗子一般畏畏缩缩的模样,说话都打磕巴直哆嗦,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有个出身自农家,手脚都粗糙,只能做那最下等的皮肉生意,好在年纪够了,等拉回去便能赚银子,回头教怎么勾人再放到花楼里,看看表现如何,若是笼络不住客人,那便直接发卖了赚一笔。
想到这里,崔三娘凌厉地瞥了她们一眼,惹得她们又是一个哆嗦,浑身瑟瑟发抖。
除了十岁左右的小画眉外,其余三个姑娘年纪在十三到十五岁之间,其中以年纪最大的小翠为首,另两个姑娘围拢在她身边。
她们自被拐来被折磨怕了,崔三娘对她们非打即骂,柳二爷则总用色眯眯的眼盯着她们,时不时揩油,这样的一双豺狼虎豹让她们心惊胆寒。
之前发生过一件事,让她们打心底对这两人感到惧怕,在小莲花上车前,其实她们有五个姑娘的,后来有个姑娘试图逃跑被抓回来。
崔三娘实行连坐,用竹鞭将她们几人狠狠打了一顿,至于那个姑娘,被柳二爷拉进了房里,此后她们再也没见过了,她们暗中猜测人应该是死了,兴许是被折磨死的。
此时她们三人被崔三娘吓得低了头,低下头去的小翠对着小莲花的方向,眼神中满满都是妒忌。
大家都是被拐来的,凭什么小莲花能获得不同待遇,柳二爷和崔三娘对她简直千依百顺,说是供着也不为过,而她们几个连个笑脸都没得过。
不过……
小翠想到柳二爷肮脏的癖好,不由升起一股恶意的快意,等着瞧吧,小画眉快不行了,下一个就该轮到这丫头了。
看小翠几个柔顺地低下头,崔三娘这才别开眼看向小莲花。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莲花柔顺的秀发,只觉得哪哪都顺眼,大户人家的女孩养的就是好,凭着这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就可见一斑,即便人流落在外一阵子,没几日就养回来了。
对小莲花有事时总习惯性地喊她依赖她,崔三娘心中更加满意,这才是姑娘对妈妈该有的态度啊,两相信任才能长久。
她和蔼地道:“小贺儿,不想在外头坐了?”
对于这个寄托了她全部希望的小姑娘,崔三娘十分耐心,愿意展现出她仅剩的友善。
小莲花忍着不适,摇了摇头,她要看的看过了,想知晓的柳二爷也与她说了。
她道:“累了呢。吊梢娘你香了,没先头臭。”
崔三娘不由更高兴了,小姑娘是有话便说的单纯性子,虽说往后要着重调教对外人不要那么直来直往,可对她这个妈妈就该这般真诚。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俨然忘记了当初小莲花说她臭时的火冒三丈,对此时小莲花的夸赞十分满意。
对于小莲花,崔三娘的感受并非全然是糟心的,还有可人之时,就譬如有回忽然发觉小莲花不在身边,柳二爷也没注意去哪了,她大惊失色,以为人一直在麻痹她,趁她不注意逃了。
谁知还不等他们去找,就见小莲花回来了,手里拿了许多花,说是特地给她摘的花,要给她做香膏,让她香香的,她这才放心下来,便是那时起她换了用的香料。
还有一次给店家付账算错了银子,是小姑娘扯着她的袖子提醒她,她才知晓,小姑娘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啊,岂能不让她高兴?
会做香膏算数又很好,这才是富家娇养的小姐,到了年纪当家主母就教怎么管家管账,不像那小门小户的。
此时的崔三娘,怎么看小莲花怎么顺眼,和小莲花又说了几句后,便到马车外坐着。
柳二爷有特殊的癖好,对年纪小的女童十分迷恋,像小莲花这样的小姑娘,对柳二爷有致命的吸引力,崔三娘实在放心不下,就怕防不住人。
若是一般的小姑娘让柳二爷玩玩也就罢了,这样的小姑娘若是苗子不好,还得养个几年才能出来接客,玩坏了不打紧,但小莲花可是他们翻本的本钱,万万不可让柳二爷得逞。
到了马车前头坐着,她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柳二爷,看得柳二爷郁闷极了。
马车内,小莲花抽抽鼻子嗅了嗅,很满意地点点头,先前在马车里哪哪都不舒坦,吊梢眼老娘们身上的味道实在太熏人了,她还想去摘花给吊梢娘改善改善来着,不过自己就换了香料,好闻多了。
觉察有敌意,她扭头朝着车里的几人看去,就见小翠三人盯着她,眼里满是敌意。
小莲花想不明白,为何这几个人那么不喜欢她,自她来了后,听说大家境遇还好了许多呢,可便是如此这几人还越来越不喜欢她,看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不善。
想不通便不想,小莲花也不太在意,她看向小画眉,却见小画眉面色越来越不好了,病了许久都没得到医治,还受了不少折磨,能扛这么久已很难得。
小莲花很担心,她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以前她三哥哥病了都有娘亲管着的,还有黑胡子伯伯帮治。
可她不是大夫,她能想到的法子,就是想让吊梢眼给小画眉请大夫抓药看看,可吊梢眼只是笑着让她别管,就没别的说法了。
坐过去挨着小画眉,她拿手碰了碰小画眉的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还好不热呢,可是好凉啊。
小画眉下意识缩了缩身子,从不安稳的梦中惊恐地睁开眼睛,见到是她才放松下来,嘴里轻声道:“小贺儿,我冷……”
她往小莲花身边挨紧了些,仿佛想汲取温暖一般,声音很细很轻。
第八百二十九章 她学会了忍耐
小莲花急忙用小手搭在小画眉肩膀上半抱着人,希望能给人取暖,眉头皱得紧紧的想着法子。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小莲花是唯一一个让小画眉不感到畏惧的人,似隐约知晓小莲花一直在保护她。
小画眉不叫小画眉,是柳二爷给起的名,这个小姑娘十岁之前生活顺遂,家中殷实,胆子原就有些小,后来与家中上街走散了,被崔三娘他们给拐了来。
自此是噩梦的开始,小画眉起初日日啼哭,哭着嚷着要爹娘,可她一哭崔三娘就打她,打得她不敢再哭,只敢在梦里啜泣几声,而柳二爷更是个禽兽,得空便对她进行折磨,让她肉体和身心饱受摧残。
如今的小画眉,是个人瞧着就知道要不好了,小姑娘整日昏昏沉沉的,吃的也不多,有时候梦中惊叫还一直喊着要爹娘。
刚来时小莲花就注意到小画眉了,当听见小画眉喊爹娘时,她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珠子来,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晓得那种滋味的,她也想爹娘,好想好想。
便是从那时起她涌起一个很强烈的念头,她要救小画眉,尽管她也自身难保,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救小画眉便是在救她自己。
小画眉的情形很不好,便是这样,柳二爷这个禽兽也想将人压榨干净。
而对于崔三娘来说,要她花银子给小画眉看病那简直白日做梦,药钱都比小画眉有价值,自是不肯的,所以小莲花提出时,她才只笑笑不说话。
这些小莲花自然看在眼里,她像个小乞儿一般走了一路,世态炎凉感受了不少,对这个世道的许多辛酸有了很多体会。
她晓得这两个拐子瞧着很好但内里很坏,崔三娘看她像看到银子一般,而柳二爷看她就像饿狼见着肉,两个人的眼神都让她很难受。
她原为了躲避那些追杀她的人闯了来,想着等渡过扬子江便逃走,可现下她越来越感到脱身很难,两个拐子很警惕,看她们比什么都紧,先头还给她们下药呢。
她先前上车时就觉得很怪,为何这些姑娘都是昏睡的,那么大动静都叫不醒,后来吊梢娘极力劝她吃东西,吃完就睡着了。
刚来时因着全身紧绷没留神,小莲花后头才觉得饭菜应当是下了药的,所以她少吃了些再偷偷吃攒的肉干,才醒得比别人快。
吊梢眼老娘们面上待她很好,她打蛇随棍上,最终让老娘们打消了下药的念头。
以前的她有人护着,不知人心险恶,现下知晓了,她不敢露出她想跑的念头,将想法深深埋在心里,即便是瞧着有逃走的机会她也放弃了,因着她没把握。
三哥哥教过她的,有些事不能那般直来直往,想套麻袋打人得一下子得手,让人有了防备就难下手了。
若是三哥哥在就好了,他最有法子了……
可现下只有她自己,她还要北上找族叔,她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了,她得忍着暗暗想法子,想得脑瓜子嗡嗡疼才想出来一条,她要让他们以为她是一伙儿的,先放松对她的看管,再说别的。
这一次的小莲花,学会了忍耐。
她本就长得乖乖巧巧的,若是不说话瞧着很能唬人,家变后她藏着很多很多的心事,也不愿意讲话,外人都不知道她以前的性子,只以为是正常的。
她也不怎么会骗人,怕露馅,所以回回都挑着能说的实话说,不想说的不好说的便沉默,偶尔顺着两个拐子说个几句,夸夸他们,会让他们很高兴。
兴许是她的法子奏效了,两个拐子还没怀疑她,待她还不错,连带着其余人境遇也好了,尤其那个色眯眯的猥琐汉,每次都想逗她说话,从他那里,她知晓了不少,对逃走有不少帮助。
小莲花精神一直紧绷着,小小的她充满了忧虑,每日都殚精竭虑,看见小画眉被那猥琐汉拉走时,她心里暗暗着急,只能用她能想到的稚嫩法子替小画眉解围。
这些兴许被小画眉发觉了,有天小画眉中途被放回来,挨着她悄悄说谢谢。
但也被小翠她们看在眼里,有一次柳二爷差些被惊马踢后,那小翠直勾勾盯着小莲花:“我看见了。”
那时的小莲花一愣,傻傻问:“看见什么了?”这还是小翠第一次同她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马儿惊了,是不是同你有关?”小翠其实也不大确定,她就见小莲花藏起了什么,后头马儿就惊了,她不过是想诈一诈而已。
当是时,小莲花眨了眨眼,眼神怪异地看了一眼小翠,然后回了个“哦”字就不搭理了。
她觉得这个姐姐好笨,又说看见了,可下一句又是带着疑问的,这是想骗她呢,就跟她想骗娘亲时总不打自招一般。
马是她趁着没人注意,用弹弓打惊的。
不止这些,她还悄悄地做了许多呢,这些事是不能让柳二爷他们知晓的,否则她后头就很难跑路了。
那回,小莲花不明白小翠是什么意思,可她们对她怀有敌意,她却是能感受到的。
所以那些事她一个人闷在心头,谁也没有告诉,自个儿悄悄便做了,帮别人的同时,她也要保全自己呢。
以前的她只会玩闹,可现下她被迫成长,不得不学会许多东西和不得已。
现下看见小画眉这样,小莲花心急如焚,她得尽快逃走了,快到达的当涂镇就是个机会,那会儿柳二爷要去找船,只剩吊梢眼一个看着她们,这是柳二爷说的。
错过了这个机会,待乘船上了扬子江顺江流而下,很快就会到达目的地,往后就很难了,而且她里慌慌的,总感觉小画眉挨不过了,得早些看病才是。
她身上还有一角银锭子,到时求求大夫给小画眉抓药,若是不行,大不了她做乞丐碰碰运气,先逃走再讲。
看到小莲花和小画眉两人挨一起,那三个姑娘受不住了。
以小翠为代表,她眼中浓浓的敌意,又带了一丝恶毒,以只车厢内听见的声音低声道:“真脏。”
她的意思是小画眉脏,在她眼里被柳二爷碰过的人不洁,很脏,在村里是要被指指点点的。
第八百三十章 昭哥哥!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小翠家中重男轻女,今年她十五岁,爹娘想将她嫁给一个傻子换彩礼,以后好给她弟弟取媳妇用,他们家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弟弟,于是在骗了傻子家的银子后她反悔了,逃了出来,在崔三娘的诱惑之下被拐了来。
在她的带领之下,其余两人一直排斥小画眉,而且她们有意与小画眉保持距离怕被柳二爷注意,甚至庆幸有小画眉挡着,她们才免受欺辱,若不是大多时候昏睡着,她们兴许还会欺负小画眉。
小画眉身子缩了缩,不由将头埋下去,挨得小莲花更紧了,十岁的孩子便是再不知事,也能感受到话语里的恶毒,心里又难过又无助。
小莲花的火气腾的一下起来,她可不是好欺负的性子,在家乡那可是孩子王,跟她二哥哥一般,是没事也要招惹点事的人。
经历颠沛流离又身处险境的她,眼下是人在屋檐下才收敛性子。
可现下听小翠这么讽小画眉,她哪里忍得了,当下捏着拳头想起身打架,便是小翠几人比她大,她也不怕。
可等她想起身才发现小画眉紧紧揪着她不愿意放手,她皱着小眉头想了一会儿,终究是忍了。
小翠先是被她狼崽子的眼神吓了一跳,后见她又坐了回去,觉得是小莲花是不敢,便放松下来。
也是她们这些日子怕得狠了,此时面对两个比她们小的小姑娘,油然而生一股欺负人的快意。
她气焰不由上涨了些,压着嗓子道:“她就是脏,还快死了,还不许我说么?”
另一个小姑娘小声附和:“就是,也不知她的病会不会传染人……”
这下小莲花忍不得了,她气得小胸脯一起一伏,手摸到崔三娘忘了拿走的竹鞭,扬手一鞭抽过去。
小翠三个姑娘一看那架势下意识抱头躲闪,身子开始发抖,三人瞧着厉害,不过是外强中干。
小莲花把竹鞭将将停在她们身前,最终没有打下去,她不是不能打,她敢担保便是打了她们,她也一点事都没有,这几个碎嘴子还会被收拾一顿的。
换了以前她一定会打,打得对方服才收手,可现下的境遇让她成长了许多,她不笨,晓得将事情闹大后,对她们几个一点好处都没有。
小翠她们一定会挨罚,说不定还连累小画眉,同时吊梢娘和猥琐汉只会把她们看得更紧,万一怕她们闹起来重新给她们喂药怎么办?那她接下来怎么带着小画眉逃?
明明大家都很可怜,本该是一边的,不是么?
她想念二哥哥他们了,有他们在,她什么都不用顾忌,谁欺负她,她就欺负回去。
一瞬间小莲花心情低到了谷底,憋得心里难受极了,将竹鞭收回。
见小翠几人又想碎嘴子,她气呼呼地又把竹鞭挥舞出去,连着十几下,次次在快碰到小翠她们前收回,待小声问小画眉气消了吗,得到小画眉的点头才作罢。
吓得小翠几人又气又无可奈何,就怕小莲花真的打她们,后头再也不敢说什么。
这一日的后来,小翠几人只敢背后诅咒“让她嚣张,下一个就轮到她”这样的话语。
这一日的夜里,小画眉小声哭泣地问小莲花:“小贺儿,我是不是很脏?”
小莲花摇着头说不是。
小画眉又问:“小贺儿,我还能见到爹娘么?”
小莲花郑重地点头:“能的呢。”她也是,她们都能见到爹娘的呢……
小画眉便安心地沉入了梦想,像回光返照一般面上浮现小小的笑意,似梦见了在家的日子。
剩下闭着眼睛的小莲花忧心忡忡,精神一直紧绷着,心里噗通噗通直跳,很是紧张。
明日就要逃走了,今夜很关键呢,她一定要准备好,不可以出差错的,否则……
哎呀,不能想后果,一想到她便又害怕又难受。
她可以的,这一路都过来了,她不怕,她一定可以的。
小莲花不断在心中给自己打气,一直强迫自己清醒着,奈何实在太累了,这些日子担惊受怕殚精竭虑,小小年纪承受着不属于她的忧虑,眼皮越来越沉,最终不安地陷入了梦中。
“囡囡,醒来可好?朕很担心你,我们的皇儿也很担心你……”
昭哥哥!
小莲花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心头浮现一个名字:昭哥哥!
是那个一直在叫她的人,可他是谁?
皇儿又是谁?
她身上还有很重的担子,不能丢开的,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想救小画眉,她想改变……改变什么她不知晓,凭着直觉去做,总之她还不能。
不知为何,她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呆呆地望着黑漆漆的虚无,直到听到几个此起彼伏均匀的呼吸声,才回过神来,依旧在破烂的通铺里,并排睡着一排女孩。
意识回归,她想起来了,明日要逃了,今夜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呢。
她要仔细想想,仔细想想呢……
……
苍澜院主殿灯火通明。
“昭哥哥在,囡囡,囡囡醒醒,我就在此……”皇帝连声唤人,心头砰砰直跳,他的小妃嫔有反应了。
他以为人要醒来,一连唤了许多声,先头在梦中喊了一声“昭哥哥”的人,却再也没有反应。
狂喜被一盆冷水浇灭,皇帝带着一丝期盼问道:“黄神医,这是不是快醒来的迹象?”
黄神医坐在床前的凳子前,坐得四平八稳,一手把在莲花的脉上,一手撸着胡须,其余人紧张地看着他。
过了好半晌,觉察睡梦中的人脉象平稳,再也看不出什么来,黄神医才抽开手摆了摆。
等到了隔厅才说话,他拱手道:“回禀圣上,人是不是快醒老夫不敢断定,不过……”
皇帝心中难掩失望,面上神色重归平静。
苏然和齐嬷嬷齐声道:“不过什么?”
别的不敢说,这点他还是有把握的,黄神医道:“不过能喊出圣上的名字,情况倒是比先头好,说明圣上和苏丫头你们这些日子的努力,是有用的。”
第八百三十一章 朕不愿!
众人一喜,苏然有些欣喜地说:“神医,囡囡方才是不是听到我们的声音,给我们的回应?”
她也听到人梦中出声了。
“那是自然。”黄神医很肯定地道:“老夫和褚小儿几人联手打开她的五感,若是普通昏迷的人,虽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却能感知到外头的一切,只不过这女娃娃梦寐太深才感知不到那般多,所以需要你们多与她说说话,多刺激刺激人,说些让她高兴的事。”
“那这胎动是怎么回事?”齐嬷嬷连忙问,她的头发不如平常一丝不苟,有些凌乱。
深夜听到主殿传唤黄神医,她睡眠本就浅,听见声响立即就起身了,头梳也未梳,匆匆挽了个圆髻便让胖丫扶着微微颤颤地过来。
来了后果然是有事,原来在睡梦中,皇帝忽然感觉不对劲,起身后才发觉莲花腹中胎儿胎动频繁,那肚子里头的小家伙,像一脚又一脚地在肚子里踢着一般,看着很是躁动不安,直让人心惊肉跳。
皇帝慌了神,当初莲花昏迷前也是胎动不安,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阴影,他当下急急唤人去请神医来,这才闹得动静大了些,让整个沉睡中的苍澜院都醒了。
皇帝一直在莲花耳边说话,在说了一句话后,梦中的人忽然喊了一个名字,正是皇帝私下里让莲花喊的名,让众人一阵喜悦,却在喊了一句后,梦中的人再也没有反应。
黄神医撸着胡须解释:“当是这女娃娃在梦魇遇到了什么难题,使得心绪起伏过大,才引得胎动不安。老夫曾说过女娃娃需得破了魔障,神魂才能醒来,她梦中所见我们不得而知,不过母子连心,她的情形腹中胎儿自是感受最深,观胎儿的情形便能推测一二。”
他接着道:“现下胎动已趋于平常,无事了。不过这两日得多留心,若是心绪起伏太过便唤老夫前来,虽说心魔需己破,不过还是得看着些,老夫猜测,她的关卡就在这两日了……”
“什么?”
众人忙追问是什么意思。
黄神医思索着缓缓解释,前头他们已稳住了人的心神,这些日子的观察人都还算安稳,只有几次有较大起伏,但很快就重归平静,今夜这一次十分不同寻常,以他推断当是要到心结之处了。
若是能踏破心魔人醒来自然是好,但若是出了别的岔子,有他在场也能助个一二。
最后他嘱咐,这几日一定要好好的陪陪人说说话,多说些高兴之事。
这破除心魔第一条便是解开心结,以黄神医看,苏然他们一家都还好好活着,这条应该没什么问题,这第二条就是让人感知到精神的支撑,将人拉回现实。
夜已深,众人很快散去。
齐嬷嬷最后临走前,担忧地看了皇帝一眼。
终究忍不住,让胖丫在门外候着,她留下单独问皇帝:“那边,爷想如何处置?”
她指的是薛贵妃。
薛平豢养私兵意图不轨,同边关将士早有勾结,暗中为郭家走私保驾护航,甚至逆王造反前还有书信往来,还插手盐铁生意,随便一条罪名都足够诛杀全族,说是叛国也不未过。
如今一项项罪名落下来,判了个诛九族之罪,择日便要行刑了。
消息传回宫中,薛贵妃似疯了一般要来闯苍澜院,后被押了回去禁足在华庆殿,这些事她自然知道。
皇帝柔情地看着床上的人,隔着被子摸了摸她的肚子安抚:“皇儿乖,你母妃很快便醒来,乖。”
听到齐嬷嬷的话,他手上动作顿了顿,替人掖了掖被子,头也不回地道:“齐嬷嬷,朕现下只想她醒来,处置之事不急。”
齐嬷嬷叹了口气,“万岁爷运筹帷幄,老奴本不该多言,只是……”
皇帝转过头来,直接打断:“半夜惊动嬷嬷,想来是劳累了,先回去歇息吧,来人,送齐嬷嬷回去。”
齐嬷嬷最终叹息地走了,前朝疾风骤雨,她听闻许多人被株连,不止薛氏九族、谋害皇嗣案的赵忠三族,还有许多在两案之中牵涉出的世家大族势力、那些边将、私兵头目等等,许多许多的人头要落地,腥风血雨,与当年逆王造反后的势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八十刀斧手已准备好,只等皇帝一声令下,彼时血流成河,估计在菜市口连砍一个月的头,也砍不完。
这些人死不足惜,只是若每个罪臣都株连阖族,似太过了些,又案子太多了,一并处置了恐闹得人心不稳,前朝的那些老臣,日日在星辰殿门口等着,跪哭苦劝,皇帝一律不见。
她还想劝个一二,却不肯给她机会,幸好最终圣旨还未下,可即便如此依旧让她担心不已,一下杀这么多人,还不知史书如何评论此事,暴君与仁君,往往一念之差啊。
齐嬷嬷早就看得明白,皇帝看似平静之下隐藏着极大的风暴,急需一个宣泄口,小闺女一日不醒,那风暴便没有消减的势头,只会越积越大,兴许……
唉……
殿门缓缓关上,一室之中终于只剩两人。
皇帝褪去外衣,身着寝衣上床抱着人,轻声道:“囡囡,嬷嬷想说的,朕何曾不明白,只是朕不愿!”
说到这里,眼眸已布满戾气。
“朕还是稚子之时便学会了隐忍,先是忍那些跋扈的奴才,待进了南书房,再是忍其余皇子的欺辱,后入了皇祖母的眼还要忍无端的妒忌与层出不穷的明枪暗箭,身边除了曹德少数几人,其余人皆包藏祸心,那时人人都想置朕于死地,将朕除去。”
那真的是一段黑暗的岁月啊,步步惊心,好几次险些着道命丧黄泉,每一日都不知能不能活过去,费尽心思步步隐忍步步筹谋,他才算熬过去。
扶着怀中柔软的头发,皇帝心暖了几分,将那段刀光剑影的经历徐徐展开:
“刚登上太子之位时,整个前朝后宫几乎与朕为敌,若非父皇宠爱的皇子死了,太子之位也轮不到朕,他们选朕为太子,不过是因着朕没有母族护着在朝中和后宫势单力薄罢了,又不得父皇宠爱,这样一个随时会被废的太子,是各方势力所待见的。”
第八百三十二章 无人护着
“许多暗算朕明知是谁下的手,亦有证据指证,可朕依旧要忍着,朕知晓朕只能靠自己,不会有人替朕出头,便是皇祖母亦不会,宫中不止朕一个皇子,皇祖母……她要赢的皇子。”
最后一句话皇帝说得艰难,这些话他埋藏在心里多年,连齐嬷嬷也不知道。
他敬爱和感恩先太皇太后,是她让他有了机会,也是她在他最稚嫩之时给了他许多庇护,让他得以成长,这些他不会忘,可同样他十分清醒先太皇太后对他的好源于什么。
亲情有之,但与尉迟家的江山比,那便微不足道了,这便是天家无情。
故而对先太皇太后,他更多的是敬爱之情。
而齐嬷嬷待他的才是没有所图的,是因他这个人而不是因他身份才待他好,让他感到温暖,所以每回先太皇太后让齐嬷嬷端汤给他,他都一饮而尽,从不拒绝,先太皇太后仙逝后,他久不久去一趟懿祥宫,看看这个老人家。
“……说来可笑,刚登上太子之位时,即便朕是太子,也只是被人面上敬着罢了,朕的皇兄为了羞辱朕去挑唆父皇,本该顺天府辖下的一桩农妇争斗案竟派朕去查,堂堂太子被羞辱至此,呵,只是他却不知此举正中朕的下怀,帮了朕大忙,朕出城往来名正言顺,许多事倒是方便了……”
这一切的根源,不过是因先帝爷不待见,他的母妃早逝又是个低等宫女出身,没有人护着罢了,若他是个母族强势受尽宠爱的皇子,谁敢这般欺辱和看轻他!
“后来,薛家见朕稳坐太子之位,兼之进宫的薛家之女未生出皇嗣,父皇身子越来越差,薛平便将念头动到了朕的身上,呵……
“……勾心斗角手足相残,最后终是朕登了基,可即便登基后朕依旧要隐忍,彼时天下满目疮痍百姓食不果腹,盐政、边关、朝堂多方势力拉锯诸多问题桩桩件件亟待解决,牵一发而动全身,朕还要忍着虎视眈眈的皇叔,心怀鬼胎各自为政的朝臣,还有树大根深势力强盛的世家大族……”
“朕一直在忍,仅为了削弱世家大族除去薛平一流,朕便忍了十年。”说到这里,皇帝身上气势大开,紧紧搂着人,语气再不复平静:“囡囡,十年了,事到如今朕为何还要忍?!朕步步筹谋至今,却连你也护不住,朕的妻儿还在受苦,他们竟还想妻儿老小活命?呵,可笑,朕为何要放过他们族人?他们族人无辜,那朕的囡囡呢,囡囡又何辜?”
说到最后,皇帝眼眸漫上血色,抱着人的手微微发抖,内心蔓延着狂风暴雨,杀意遍布。
以权谋私,成则恩济族人,败了却不想牵连族人,世上哪有这般便宜之事!
只要想到他的小妃嫔还在受苦,他便恨不能将那些人通通都杀了,如今不动手,不过是为了给他的小妃嫔和腹中的皇儿积德,若是……
他满目沉痛闭上双眼,压抑着不去想那个可能。
他最清楚没有人护着,孤身一人的路有多难行,他是自小习惯人心险恶,根本不怕那些算计,亦不怕人心。
而他的小妃嫔天真单纯,在娇养中长大,那时是多么的小啊,却被迫面对残酷的现实,一人跋涉千里,路上不知遭遇了多少艰险,身心俱在煎熬之中,终成困了心的魔寐。
一想到这个,他心如刀绞,痛得不能自己,若他不需一直忍着,若他早早将薛家铲除了,他的小妃嫔就不会遭受这些无妄之灾吧。
便是此生与她不能相遇,他……亦不愿她遭受此苦……
故而,他凭何饶了那些人?
若饶了他们的族人,谁让他的囡囡少收些苦?
将心绪慢慢平复下来,皇帝重新睁开双眼,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摸了摸她的脸,眼神温柔如水。
许久许久,他才轻轻叹了一声,若要饶了他们的族人,也未尝不可。
他轻声道:“囡囡,你若醒来,便是赦了又如何,朕只愿你醒来……”
……
几个身影奔走躲闪在沿着江的屋舍之间,其中有两个身影小小的,一行五个姑娘满头大汗,呼吸声渐重,皆气喘不止。
前方出现了岔道口,一个往北一个往东,小莲花拉着小画眉的手停下来,身后小翠几人也跟着停下。
路上人来人往十分忙碌,有人将目光落到她们身上,但很快又抽开,都忙着活计,没功夫搭理旁的事。
小翠看了眼前路,眼神闪了闪,第十次提议道:“小莲儿,不如我们歇息一会儿吧?”
另两个姑娘俯身撑着膝盖歇喘着粗气,其中一个跟着道:“是啊,小贺……小莲儿,我们不行了,不歇息不行了,真的跑不动了。”
不想骗小画眉,逃出来后,小莲花和小画眉说了自己姓莲不姓贺,还说了许多打气的话,后来小翠她们听到小画眉叫她小莲儿,也跟着叫。
此时另一个姑娘也道:“咱们跑了这么久,应当成功了,咱们就歇一会儿吧,小莲儿,便是我们不歇,小画眉也得歇息啊。”
明明小莲花比她们小个几岁,却没想到人那么能跑,自逃出魔爪后几乎马不停蹄都在赶路,若不是小画眉身子不好,小莲花还不肯歇息。
一行五个姑娘,小莲花情况最好,她以前跑跑跳跳惯了,后来独自行路让她耐力得到了极大锻炼,跑这一路并不吃力,但其余人就不大妙了,小翠和那两个姑娘多次喊累要停下歇息,不过也都还好。
而小画眉情形最怪,身子那么弱又病着,按理说人当是早就跑不动了的,可偏偏坚持了下来,两颊罕见的出现了红润,与她一直以来的面色极为不符,精神头似好了许多,连先头蔫蔫的感觉也没了。
这种情况是自她们逃出来后出现的,小莲花觉得应当是逃脱了狼窝,小画眉心里高兴于是病都好了许多。
她很是开心小画眉能好些了,此时的她压根看不出来小画眉身上的怪异之处。
第八百三十三章 逃脱之路
小莲花没有理会小翠她们的话,停下望着那个岔道口,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心脏噗通噗通跳。
她总感觉没有逃脱出去,似乎太过顺利了呢,老觉得身后有双眼睛盯着的感觉,毛毛的。
所以她才那么急迫,一定要跑,想将那不好的感觉甩掉为止,恰好小画眉精神瞧着好了不少,她才想快些跑,跑得越远越好。
她怕小画眉撑不住,路上还时不时询问小画眉可以么,小画眉每回都说可以,还说想快些见到爹娘,于是几个姑娘就一路跑到了这里。
话说回来,今日天还未亮,小莲花她们便随着柳二爷和崔三娘的马车赶路,在上午到达的当涂镇,后头马车在在街道里左拐右拐到了一处小宅子里,原来那是崔三娘一伙的一处窝点。
他们每次南下拐了女孩儿后,不是从当涂镇行船去扬州,便是在宣州辖下的姑溪河镇下扬州,到了渡口附近的窝点,他们会将马车放好,接着由崔三娘看守被拐的姑娘,而柳二爷去找船。
等找好了船,柳二爷便回来,同崔三娘一道将拐来的人弄晕了带上船去。
今日如以往每一趟一般,柳二爷出去寻船,崔三娘留守。
午饭时,崔三娘照旧在饭菜里下药,她能容许小莲花她们在赶路时醒着,只因她有十足的把握,有她和柳二爷看着不会出事。
但这次不行,她绝不容许在登船时出岔子,保险起见将人弄昏过去最好,等人一觉醒来已是在船上,那时再想闹已经晚了,只能乖乖跟她去扬州,等到了上岸时,自然有人接应他们。
崔三娘是如此计划的。
而小莲花在和柳二爷交谈中,确切地说,是柳二爷一人在讲,小莲花只时不时附和一句罢了,便是这样就能让柳二爷自言自语下去,在这些话语中,小莲花弄明白了安排,还了解了不少当涂镇的事。
除此之外,她还暗中计划了许久,昨夜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她认真地回想柳二爷说的话,用她的小脑袋将她要逃脱的法子仔仔细细想了一遍,很认真地准备。
柳二爷出去找船时,是看守最薄弱之时,这是小莲花能想到的,而她想到先前被下药的事,十分明白若是被药了,那再多的法子都没用,于是这一路她都悄悄的准备着。
昨日夜里趁着崔三娘熟睡时,偷偷将崔三娘药包里的粉末给换了,再将药包原封不动地包了回去放好,她早就摸清楚了人放在哪,有一次还见人拿出来过,不过见她盯着又放了回去。
崔三娘和柳二爷用的饭食大多时候比她们好,两人每顿都会吃些酒,这些习惯小莲花摸得门清。
今日中午果然崔三娘给她们下药了,不过下的药是掉包过的,是小莲花在路上准备的,兴许是高兴,崔三娘给她们吃了顿好的,两边吃的一样。
而小莲花换回来的那药粉没丢,给崔三娘帮忙时,她拿带了汗的小手悄悄抓了抓怀里那药粉,怕药效不够,在崔三娘倒了酒的碗里还洗了洗手,将黏在手上的药粉都洗了进去。
接下来崔三娘果然喝酒了,很快就晕了过去,小翠那几个人大惊失色,和小翠一边的那两个姑娘尤其惊慌,几人惊慌失措像傻了一般待在原地。
小莲花没有搭理她们,迅速将她藏好的玉佩挂脖子上,以防丢了,接着收拾她那身从家里带出来的衣服,里头还有没吃完的肉干和那角银锭子,最后拉着小画眉便跑。
小翠几人像是慢慢回过味来,也跟着她们跑。
等拐出了那宅子,小莲花见她们还跟着,便让她们兵分几路跑,这样逃脱的几率大一些。
可也不知怎么的,小翠不肯,一定要跟着她,说以前一直生活在村子里没出过远门,心里头没底,很害怕,而她点子多法子多,瞧着是见过大世面的,跟着她逃比较好。
另两个本就六神无主,平日小翠说什么她们就听什么,那时听小翠那么一说,纷纷也要跟着她。
小莲花当时觉得奇怪极了,她才十岁,又带着生病体弱的小画眉,两人年纪都小,想逃十分艰难,而那小翠都十五岁大姑娘了,另两个也十三四岁的,却要当跟屁虫跟着她们,太怪异了。
可事态紧急哪里深究得了那么多,逃都来不及,何况这几个大活人一定要跟着她,小莲花也没啥法子,最后跟便跟吧。
便是那时,小莲花觉得小画眉精神好了许多,面色瞧着都红润了。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可小莲花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很不安。
她们一路上逃过去,见到的马车和挑夫络绎不绝,江上船只时隐时现,小舟大船往来不息,她们逃的这一路看见了许多船,果然如柳二爷所说,当涂镇商货船运十分发达,内河湖泊不少,尤以临扬子江东岸北面的码头港口最大。
几人一路逃着,小莲花按照从柳二爷言语中得知的信息,朝着柳二爷提到的他们要乘船的内河小渡口反方向跑,按她想的,是要离开当涂镇的。
可小画眉先头一直病着,虽说瞧着好了许多,可小莲花还是觉得让大夫看看毕竟安心,于是她想在当涂镇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安全了,最要紧之事是要给小画眉找个大夫看看。
此时,小莲花看着岔道口,脑海下意识就知道两条路通往何处,这个岔道口往北的路是通往当涂镇最大的码头渡口,往南是通往别处。
她也不知为何会知道,兴许是看许多挑夫将货物往那头去,江上开出的大船还多了起来,这才晓得的的吧。
但看到这岔道口后她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总有一种若选错路便会万劫不复的感觉。
小莲花拉着小画眉的手,脚一拐朝着南边那条路去,北边那条直觉上让她感觉很危险。
“喂,不要走那边!”
身后传来小翠的阻拦声。
小莲花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没有说话,表情明显是在等着解释。
第八百三十四章 不安和不对
在小莲花目光注视下,小翠紧张了一瞬,又觉得这不过是个十岁的丫头片子,没什么好怕的。
一时想不到理由,她支吾了一下道:“我觉得往这边走比较好,那个,人多应该好藏一些。”支吾到最后,想了个蹩脚的理由。
小莲花一听,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直接抬步就走,相信这姐姐的感觉,还不如信她自己的呢,人多好藏是不错,可另一边人也不少啊。
“哎,你们别走啊…”眼看人不搭理她要走远,小翠有些着急,灵光一闪,连忙道:“你不是要找大夫给小画眉看病么,我听说大船行船时怕有人生病,都会大夫跟着的,那边的码头上兴许有大夫也说不定。”
这话成功让小莲花停了步,若是有大夫,那倒是极好的。
不过身处危险之中,她头脑格外的敏捷,一下子就想到了不对之处,回头盯着小翠道:“你不是说没出过远门么,怎知道这些?”
“我……以前村里有跟过船的人,从村里人那听来的。”小翠磕巴了一下,最终是圆了回来。
小莲花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心头那股怪异的感觉更强了,她又问:“那你怎知晓那边有码头?”
“我,我……”这回小翠有些解释不出来了。
小翠身边的姑娘见状,帮腔道:“是不是那边瞧着开出那么多大船,还有许多货往那里运,像有码头的样子?”
“对,就是这样!”小翠暗松了口气,想起来了什么,她顿时理直气壮起来:“先头柳二爷在马车上同你说的话,别以为就你一人听见了,我们也听见了好不好,再看现下的情形,我猜那边就是柳二爷提到的码头。”
这么说也说得通,她也知道那是码头,可小莲花隐约觉得还是不对,却找不到哪不对。
就在这时,小翠身边那个姑娘又说:“小莲儿,你先头不是想等小画眉好了,趁人不注意和她藏在货箱里南下,替小画眉找家吗?”
她指着拉货箱的马车:“你看那些人运的东西,一箱一箱的,小画眉现下瞧着又没什么事,我们若是现下藏在货箱中跟着船走,到时柳二爷和崔妈妈怎么都不会找到咱们的,不就能远远逃走了吗?”
小翠眼睛一亮,和另一个姑娘连声附和,觉得极好。
这原本的确是小莲花的计划,也是她能想到最稳妥的法子,若是她一个人还行,可还带着小画眉呢,闷在货箱里随着船走,上船后还得想法子活着,想便知晓很苦的,她怕小画眉生着病受不了……
她晃晃和小画眉牵着的手,担心地问道:“小画眉,你现下怎么样?还难受么?”
两人拉着的手,手心一片湿濡的汗,小画眉也不愿意松开。
她紧紧牵着小莲花的手,挪了一小步挨着小莲花,神情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小声道:“小莲儿,我想回家……”语气尽是依恋。
这句话让小莲花心里酸酸的,瞬间动摇起来,回家的诱惑有多大她是知晓的,但她的家早没有了,所以她不想小画眉同她一般也没家。
朝码头走其实也不是不可以,那里有大夫也有藏身之处,倒是很好的选择,往南边的路走,还不知去哪呢。
就是总觉得往北边的路走很不安,她也不知心里不安来自于哪,这一路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她们,可几次回头都没有人呢。
兴许是她太紧张了,多想了吧……
这么想着,小莲花定下了主意,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小画眉的身子,于是伸出手去碰了碰小画眉的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都热热的,赶路赶的,也瞧不出人舒不舒服来。
“可以走了吧?”小翠催促道,面色极不耐,又藏了一丝焦急。
另外两个姑娘已跃跃欲试往北边的路走了,她们最想的便是赶紧逃脱这里,只要混上船就安全无虞了,不过她们压根没想过能不能混上船,听小莲花说得那么好,便想那么做。
小莲花瞥了小翠一眼:“哦,那你们走吧。”
她又不欠她们的,五个人一道走太惹眼了,她更想分开走呢。
另两个姑娘听了后有些心动,齐齐望向小翠,在突然被拐来又无依无靠之时,几人在一起心里总是要有底一些的。
小翠愣了愣:“那你们两个呢?”
“我们自己走。”
小翠一口反对:“不行!”反应过来后又连忙开始解释说既然一道逃了出来,一起走比较好,好一通说,依旧不肯两边分开走,但语气倒是好了许多,没敢表现出不耐来。
最后小莲花观察两条路好一会儿,又看见小画眉眼神发直地看向北边那条路,看得失了神,才下定决心往北边的码头走。
一行五个姑娘朝着当涂镇最大的码头而去。
走着走着,小莲花发觉小画眉有些不对了,牵在手里的手没之前那么热了,有些发凉,而且越走越慢,人也很久没说话了。
她看向小画眉,这才感觉小画眉不对,连忙停在路边询问如何了。
此时已到码头地界,一眼看去,能看见许多停泊的大船小船,船夫水手忙忙碌碌,这个码头随处可见挥汗如雨的脚夫、纤夫,拉着货物的车马等等形形色色的人与货物。
不止如此,还有架着豪华马车带着箱笼要出行的大户人家,也有背着包袱赶船的小老百姓。
前头两边路上有许多卖吃食的商贩,一直在吆喝叫卖,卖得皆是便宜量大又管饱的东西,主要是卖给那些最底层干力气活的人,几文钱便能吃个饱。
江边风大,风一阵阵的吹,江边的浪一下下拍打着岸边,风声、水声、吆喝声混成一片,一派忙碌的景象,压根没什么人注意她们几个人。
一行人都看呆了,都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景象。
小莲花也看得发愣,听到的、想象的和真正看见的远远不同,那些车马货箱都有人守着的,车马将货物运到码头,便有人一箱箱卸货,等船靠岸后,脚夫将货箱搬到船上去,一切都有章法,想混进去不大容易。
第八百三十五章 重新被擒
还不等小莲花看个明白,就觉察到了小画眉的不对劲。
她一连唤了小画眉几声,低着头的小画眉才有反应,不过声音细如蚊呐,要凑近去听才听得到:“小贺儿,我冷……”
小莲花凑着耳朵听清了,她低下头去看小画眉的表情。
却见小画眉神情很是恍惚,迷迷瞪瞪的,眼神没有焦距,整个一副迷离的状态,不知何时两颊的红润已褪去,重新变回了苍白,嘴唇发青发黑,神志像不大清醒,将小莲花叫回了小贺儿。
小莲花吓了一跳,焦急地摸了摸人的额头,呀,好凉呀。
她心头浮现浓重的不安,人方才还好好的呢,怎么一下子就这般了?是不是又生病了呀?
她有些焦急却又不知怎么办才好。
忽然想起出了汗后在风大的地方被那么一吹,就容易满身发凉,这小莲花是有经验的,她曾经贪玩,就是这样被吹病了好大一场。
所以现下她想不到别的原因,便觉得小画眉兴许也是这样,于是连忙将她那身从家里穿出来,不舍得丢,一直背在身上的那套衣裳给小画眉穿上,又拿着小画眉的手使劲搓了搓,想让人热乎一些。
小翠假惺惺地关心了几句,人却离得远远的,另外两个姑娘倒是真心实意一点。
其中一个姑娘闻到前头商贩卖吃食飘来的香味,咽了咽口水,道:“唉,若是有碗热乎乎的汤,兴许好一些。”
另一个道:“可惜我们都没有银子……”赶路到现在,她们已经饿了,只是她们的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早被崔三娘收走了。
她们没有,不代表小莲花没有,她是个例外,像个小乞儿一般且是自己闯上马车的,崔三娘为了稳住人,兼之嫌弃她那身脏兮兮的衣裳,也觉得都沦为乞儿了应当没什么值钱的,便压根没有对她搜身。
现下这话提醒了小莲花,她立即定了主意,同小画眉说要带她去吃好吃的。
中午时她心里打定要跑路,午饭吃的瓷实,崔三娘也同往常一般随她吃,故而现在还没饿。
小画眉像木偶一样跟着她走,小翠几人都有些惊疑,不知小莲花哪来的底气,几人连忙跟上去。
待走近了一些,小莲花一边问小画眉想吃什么,一边去看向不远处那些吃食的摊子。
待看到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在一个摊子前忙活,旁边有个男子帮擦汗时,她一下失了神,不由自主抚上自己的肚皮子,情不自禁朝着那摊子走去,听到小画眉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小贺儿,我想吃娘给我做的羹。”
小画眉眼睛有了些许神采,脸上噙着一丝幸福的笑意,整个人似已沉浸在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之中。
小莲花很为难,这里没有小画眉娘亲做的羹啊,正想劝小画眉吃别的时,发现小画眉神态不大对劲,不由唤道:“小画眉,小画眉你怎么了?”
唤两声人都没有反应,她瞪大眼睛,脑袋瓜子嗡嗡作响,想也不想牵着人就想走,嘴里道:“走,咱们先去找大夫,小画眉,我给你找大夫,我有银子……”
还没走出一步,一直紧紧拉着她手的小画眉手上力道一松,身子直直倒下,回光返照的最后已然强弩之末。
小莲花一下慌了神,用小小的身子使劲抱住小画眉,力气不够她垫在小画眉身下,两人直接摔倒在地上。
顾不得疼,她扶着人靠坐在她身上,大急:“小画眉,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吃羹了,我给你找,我给你找呀……”
她不明白先前小画眉明明好好的,怎么说倒就倒,急得快哭了。
她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心里很害怕,便是她自己一人独身面对黑漆漆的夜没那般害怕。
连叫了好几声,人总算有了些反应,小画眉眼皮像很沉重一般睁开了些许,看到是小莲花,无力地露出一抹很淡的笑意:“小贺儿,我走不动了,我想回家……”
声音很轻很轻,风一吹就散,小莲花却听见了。
她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强忍着道:“嗯,我带你回家,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小画眉噙着满足的笑意,缓缓闭上眼睛。
小莲花大惊,连叫几声人都没醒,心里慌张到了极点,六神无主之下,她抬头想看周围有没有人能帮她,帮帮小画眉。
却看见小翠几个离她们几步开外,一直没有过来帮忙,她怒目而视,大喊道:“你们不是说这里有大夫吗,快去找大夫呀,快呀!”
是她们说会有大夫的!
小翠退后一步,低着头躲避目光,另两个姑娘一动不动,只张着嘴惊恐地看着她身后。
小莲花立即觉察了什么,扭头看去,便见到一双阴险恶毒的吊梢眼直直看向她,刻薄的脸上尽是阴森的笑。
是崔三娘!
霎时,小莲花脑子一片空白。
此时已近黄昏时分,在另一头,有几匹高头大马快速骑过一个岔道口,朝着北边的那条路驶去,直奔当涂镇最大的码头港口而去。
这行人气势汹汹,飞速驶过,当头之人看着凶厉,一瞧就是狠茬子,惹得路上马车行人货运纷纷避让。
崔三娘等人对一场即将到来的大祸,还一无所知。
她嘴里正狠狠地道:“小兔崽子,再逃也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
在小莲花发现她的那一瞬,她动作奇快地将小莲花怀里碍事的小画眉推开,紧接着一手紧紧抱住小莲花,一手用帕子捂着人的嘴,防止人惊叫惹来麻烦。
小莲花见到崔三娘的那一刻,心头惊怕不休,她剧烈挣扎起来,每每要挣时又被钳制住。
崔三娘使尽吃奶力气压住人,这小兔崽子看着小小的,没料到力气那般大!
她凌厉地看向小翠她们,压着嗓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地上这个抬走,还要老娘教你们不成?”
地上的小画眉不知人是死是活,可即便是死,崔三娘也要将人抬走,否则引来官差就麻烦了,而且见小莲花那么关心小画眉,她心里有个主意。
第八百三十六章 将计就计
小翠三人又惊又恐,但仔细分辨几人表情又有不同,另两个姑娘惊恐中带了惊愕,而小翠面上的不是惊恐,而是下意识对柳二爷的畏惧,面上无半分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
崔三娘的淫威甚深,见到她三人腿脚一下子发软下来,听到崔三娘呵斥,小翠急忙上前要去拖小画眉,另两个姑娘一瞬间有逃跑的冲动。
只是两人刚扭身,就看一脸脓包毒疮的柳二爷,从身上解下斗篷,眯着一双又阴险又猥琐的色眼盯着她们,仿佛在看猎物,不知何时来的。
两个姑娘遍体生寒,再也生不出逃跑的心,在小翠的带领之下,颤抖着身子,忍着惊惧乖乖地去抬小画眉。
柳二爷这才快速走到崔三娘身边,脸上带着淫笑靠近小莲花,嘴里还心疼地哄道:“小贺儿,莫怕,乖乖睡一觉便好,二爷会轻一些待你不会打疼你的,来来……”
听得崔三娘心头火气,却怕出声怒骂会将那口气泄了,缚不住人。
柳二爷话音刚落,抬起一个手刀迅速在小莲花后颈落下,小莲花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挣扎着要躲闪,最终躲不过被打晕过去。
将人打晕后,柳二爷将那一张斗篷兜头兜脑罩下来,把晕过去的小莲花一把扛上肩膀,站定等着崔三娘带路,神情极为猥琐。
崔三娘松了口气,若不是柳二爷来得及时,方才险些撑不住了,她捏了捏手臂起身,这一番折腾让她酸疼不已。
他们的动静自然引来一些人的目光。
崔三娘先是隐含威胁地看了小翠几人一眼,看得几人抖着身子像鹌鹑一般才算满意。
她接着变脸似的,对着周围的人赔笑:“买来的丫头险些跑了,让诸位看笑话了,大家忙着,都忙着……”
最后由崔三娘当头带路,中间是小翠她们,小画眉由干惯了农活年纪最大的小翠背着,另两个人瑟瑟发抖在一旁帮扶着,一行人朝着崔三娘找的船走去。
柳二爷稳稳扛着小莲花垫后,嘴里心疼地对着扛在肩头的人道:“小贺儿,方才没打疼你吧,二爷已尽量轻了,就怕打疼了咱的小贺儿,莫怕莫怕,下回二爷再轻一些……”
一路小声念念叨叨,仿佛晕过去的人能听见一般,而在他前面走的小翠三人听得战战兢兢,只觉得柳二爷十分变态,极其可怕。
一行人随着崔三娘沿着岸边左拐右拐向租的船行去,这里人声嘈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像他们这样的引不起什么注意。
此次行动两人调了个个儿,崔三娘成了找船的人,而柳二爷负责的正是跟踪小莲花她们之事。
柳二爷这人变态是变态,却是下九流中的一把好手,原是醉仙楼的打手,什么脏活都干过,有几把刷子,跟踪小莲花这几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自然应该手到擒来。
不过这一次却出乎他的意料,有几次差点被发现了,其余人还好,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莲花实在太敏锐了,总冷不丁回头,若不是躲得快就被发现了。
但是有小翠这个内应,他也不怕跟丢,远远坠在人的后面跟着来便行。
事情说来简单,这是一场将计就计,昨夜小莲花醒来调换崔三娘药包时,被无意中翻身醒来的小翠发现。
她本就妒忌小莲花,加之那时被小莲花时不时挥竹鞭吓唬,心中不忿极了,故而半夜见到小莲花蹑手蹑脚翻崔三娘的包袱,她立即就萌生了要私下告状的冲动。
那会儿的她,只想让小莲花狠狠被崔三娘罚一场,落得同她们一样的下场。
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第二日早早她将此事悄悄告知崔三娘,但崔三娘的反应与她想到不同,并没有当场发作。
崔三娘先是不动声色地翻了包袱,翻来翻去都没发觉东西少了,最后忽然想到那药包,翻开闻了闻,东西被调换了。
这情况,作为老江湖的崔三娘一看就知晓小莲花是想逃走,应是猜到了她会把几个姑娘弄晕带上船。
当是时,崔三娘眼神极为凶狠,回想起小莲花这一路的表现,越想越不对劲,她就说人看着明明不傻,一开始就看出了他们是拐子,却压根不想逃。
她还以为是她笼络的好,原来人早就打定了要逃的主意,兴许还想把所有姑娘都救出去。
藏得够深,玩鹰的险些被鹰啄了,崔三娘怎可能忍得住。
想通了之后,她一下就想去把小莲花制服住,可当看到小莲花时她又改了主意。
她心里竟有些欣赏,不愧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啊,年纪那般小,又聪明主意又正点子还多,瞧着水水灵灵乖乖巧巧的,差些连她也骗过了,好本事。
甚至比当年的水仙儿还让她欣赏,水仙儿空有其表笨肚肠,轻而易举便被人骗了,这样的亏她不想重蹈覆车,而小莲花表现出的智计,正是她需要的!
若这样的姑娘被彻底驯服收为己用,她不愁东山再起不了。
可这样的姑娘按一般的法子恐怕驯服不了,恐吓、毒打等等法子,只能让人表面顺服,人往后还能再逃,必须得一次性让人知道逃的后果,让人往后再也生不起逃的念头才行。
在她眼里,其余几个姑娘比不上小莲花一根手指头,这可是承载了她所有希望的小姑娘啊,是她要精心培养的招牌,是集美貌手段于一身的花魁啊,是重振她崔三娘名头的姑娘!
故而崔三娘改了主意,很快一条计策便在她脑中浮现,她将计就计地如小莲花所愿被迷晕过去,让本该去寻船的柳二爷在出门后暗中返回,将她弄醒,迷药是他们的,他们自然备有解的法子。
等她醒了后她去寻船,当涂镇最大码头那有她认识的人,柳二爷则负责跟踪人,只要小莲花不跟丢,其余人无所谓。
打定主意后,她不动声色地将小翠带到一边,先是拿之前逃走死的那姑娘恐吓小翠一番,再利诱小翠等回了扬州让她穿金戴银,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第八百三十七章 掐醒
崔三娘的目的是让小翠作为他们的内应,等逃时一定要跟着小莲花,并在暗中做标记,最好将人引到最大的码头渡口去。
她这是下了双重保险,确保人不会丢,防止偷鸡不成蚀把米,也算是为小莲花煞费苦心了。
崔三娘这一番威逼利诱正正戳在小翠痛处,她从前在家中便被人看低,爹不疼娘不爱,日日骂她赔钱货,做的不好还老挨打,家里有什么好的都给她弟弟,让她看着眼馋却反抗不得。
崔三娘描绘的生活太美了,比村里最富有的那家生活还好,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
同时,前头那姑娘的下场也让她吓住了,被崔三娘那么一恐吓,哪敢不从。
加之从家里逃出来后也无处可去,还有对小莲花的记恨。
最后于是她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崔三娘,死心塌地的做内应。
这才有了小翠后来一系列的操作。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目的地,在两条大船的中间停下,见到了崔三娘租的那条船。
只见那船比扁舟要大不少,船舱在中间,四个角各挂着一个红灯笼,船头绑了块艳丽的绸布。
明人眼一看就知道是条花船,是周游在码头便,供人江上解闷快活用的,这一条水路,尤以金陵一带的花船最多最精致,不过崔三娘租的这条船明显档次很低,是专门给穷汉子解馋用的,做的最下等的皮肉。
船上有个戴着斗笠的船夫,远远见他们来了,跳到岸上,将绳索绑到岸边将船定住,又跳回船上,抽出一块跳板随便搭在岸边和船上,供人行过,最后手脚麻利地把那块绸布解下来缠在腰间才回到岸边。
看见崔三娘一行走近,他嘴里轻佻地道:“哟,一会儿不见三娘又美了几分,还是像以前那般够味儿,哈哈哈。”
显而易见,这船夫和崔三娘早就认识。
崔三娘一双吊梢眼勾起笑意,吃吃笑了一下,甩了甩帕子调笑道:“小陈爷还是这般会说话。”
那船夫又哈哈笑了两声,扫了一眼他们一行人,走近崔三娘将脸凑过去,声音压低了几分,又接着道:“三娘,我可是冲着你的面子才租的啊,船租已经够低了,回头可别出什么事啊……”
崔三娘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奴家和二爷走过这么多趟货,从未出过岔子,小陈爷就放心吧,规矩我们晓得,这船回头奴家让二爷送回来,定原封不动还与你,那银子也少不了你的。”
船夫这才满意,也不说破他们这行人的古怪,嘴里客气了几句不送他们去扬州了,最后勾着崔三娘下巴调戏了几句,才心满意足地拿着那块绸布施施然走了。
等那船夫走后,崔三娘眼神冷下来,拿帕子狠狠擦了擦脸,啐了一口:“二皮脸,说的老娘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若不是急着赶路,鬼才租这腌臜船。”
骂完后,她回头看小翠她们像木头一样,不由心火上来,瞅见两边的大船不断有人上去,神色又含了一丝紧张。
她极为严厉地看着小翠她们,嘴里催促:“还不快上去,要老娘请你们不成?”
这两边都是达官贵人的船,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要速战速决才好。
小翠几人顿时慌张起来,赶忙过去,不料太匆忙,小翠背了小画眉一路也有些脱力,刚走到连接岸边和船的跳板前,看着晃晃荡荡的跳板她有些害怕。
在崔三娘的催促声中,她一紧张,一脚踩上去踩偏了,险些掉下水去,得亏崔三娘拉了一把,才没掉下去。
她背上的小画眉也险些摔了下去,被那两个姑娘眼明手快地扶到了地上。
但那块跳板就没那么幸运了,本来放的就不是很稳,这下直接被小翠碰歪落到了水里。
“蠢货!”崔三娘狠狠咒骂了一句,看得窝火,却没时间计较。
她示意柳二爷把小莲花放下,去捞那跳板。
柳二爷不舍地将肩头扛着的人放下,却不舍得将人放到地上,定要让崔三娘去扶着才肯。
崔三娘对小莲花逃这事本就窝着火,看柳二爷不顾大局,更是火上加火。
不过她最终还是过去扶着人,这毕竟是她将来的希望,是她要培养的花魁,她费力弄这一遭也不过是让人彻底死了逃跑的心罢了。
这番动作自然被小翠她们看在眼里,小翠十分不甘,她明明立功了,为何还是被当做猪狗一般对待,不由妒忌地看了一眼被扶着的小莲花。
很快,柳二爷将跳板捞起来放好,他立即就冲着崔三娘走去,想要接过小莲花把人先抱上去。
这一番心思无异于火上浇油,崔三娘低喝让他先把地上的小画眉和其余几人先弄上船。
她心里那股气无处可撒,扶着小莲花小小的身子,不由气上心头,狠狠掐了一把小莲花,这是她最爱对花楼里的姑娘用的,掐一下非得出好大的淤痧不可,习惯性便掐了。
刚掐完她就后悔了,想要翻开斗篷看一看小莲花被掐的地方。
小莲花可是她东山再起的希望啊,身上留不得一丝疤痕的,需要精养,把人全身肌肤养得油光水滑,嫩得像剥壳的鸡蛋那样最好。
只是还没来得及看,她眼角的余光发现远处有人朝着这处靠近,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吓得差些魂都丢了,连忙催促柳二爷动作快些,心头咚咚狂跳,再也顾不得查看小莲花的情况。
被掐了一把的小莲花,疼得轻轻哼了一声,手指头动了动,眼皮子慢慢睁开,脑袋昏昏沉沉,不知自己在哪。
也多亏了柳二爷手下留情,又被崔三娘狠狠掐了一把,小莲花才被疼醒。
意识慢慢回归,她发现眼前一片黑暗,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自己被人拿手用力扶着,鼻子满是香味。
这香味一下子将她刺激清醒了,这是那老娘们身上的香味,她认得。
她腾地一下挺直身子,拿手快速扒开罩着她的东西,一扭头便瞧见了那吊梢眼老娘们,似没想到她那么快醒来。
来不及多想,她扭身挣脱肩膀上的手,拔腿就跑。
第八百三十八章 又是他们!
崔三娘正暗暗留神那行人动向,看到那行人朝着他们越走越近,目标好似就是他们一样,吓得背后冷汗直流。
她冷不丁身上重量一轻,很快那张斗篷被人扒开,没想到小莲花醒了过来,让她愣了愣。
就在她愣神之际,人挣脱她的手就要跑,她迅速反应过来,一下子扑过去将人连带手臂死死抱住。
“放开我,老娘们,你快放开我!”小莲花尖叫,拼命用力挣开身上捆着的手臂,身子同时向下扭动像从手臂下滑脱出来,头上绑的发髻再也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挣扎,散下一头柔软的秀发。
崔三娘用尽全力捆着人,冲着柳二爷方向厉声大吼:“快过来帮忙啊!”她就要支撑不住了!
她从不知一个十岁小女孩哪来这么大的蛮力,先前那次她仗着小莲花是坐在地上的,出其不意地用身体的重量将人压在地上,再使力使劲抱着才勉强压住人。
这次两人都站着,那股挣扎的力道大得,让她有种再不放手双臂就要断的感觉。
柳二爷刚将小画眉搬进船舱去,只觉得小画眉气息弱不可闻,还来不及查看,便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他立即从船舱出来,从船头一跃跳到岸边,快步去帮崔三娘。
这番变故极快,离得近的小翠几人,一时之间未反应过来,都呆立当场。
还是小翠被崔三娘震得最先回神,她心漏了一拍,就怕小莲花真的跑了,回头崔三娘会迁怒于她,于是当即跑过去要帮忙。
小莲花整个人滑脱到了一半儿,快要挣开时见小翠过来,刚好一低头就能咬到崔三娘手臂,心急如焚之时直接拿嘴狠狠咬了一口。
崔三娘痛得惨叫一声,一下就撒开了手,拿另一手下意识捂着被咬的地方,摸到了一手的血。
她一双吊梢眼凶狠地冲着小翠大喊:“拦住她!”
小翠赶忙撑开双手挡住人的去路。
小莲花挣脱开后撒丫子就跑,几步跑到小翠面前,快速蹲下身子拿脚一扫,直接把小翠绊得从侧边趴倒在地,朝前跑了两步发现是条死路,柳二爷已经赶来。
她当即扭身回转,一脚踩在小翠身上,朝着另一头跑去。
还没等她跑几步,腰间一股大力袭来,脚下一轻,她一下被人拦腰腾空抱在半空。
头顶传来柳二爷的怪叫:“小贺儿,乖乖别动,不然二爷可不担保会不会伤了你。”
这一来一回,小莲花头发都乱了,散在脸上。
她双腿双手在半空激烈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嘴里不断发出如幼兽般的低吼,用尽全力想摆脱钳制,奈何人被提在半空使不上劲儿。
崔三娘见人被抓住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大怒,捂着流血的手臂便想走过去,正在此时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她心里咯噔一下,恍然想起了那一行人,连忙回头去看,却见那行人已走近,当头之人目光正扫在他们身上。
又是他们!郭顺厌恶地皱起眉头,带着身后的人大踏步走来,目标正是旁边的大船,那是郭家的船,上头都是郭家的好手。
崔三娘这边,只一眼他便能看出里头的古怪,一个像龟公一个像老鸨,加一条花船,能做什么自然可想而知。
对这些人没什么兴趣,他这一趟是要下扬州去。
从宣州府一路走来事情处置得还算顺利,今日在当涂镇收到了郭能的飞鸽传书,信上对他说之事做了回应,信上让他务必处置好走私之事,万万不可被人查到。
这封信让他彻底安了心,不用担心被猜忌和翻旧账,处置起事情来也更加无所顾忌,故而将当涂镇的事匆匆了结后,他一刻也不停歇,马不停蹄朝着渡口赶来,准备连夜下扬州。
行至码头地界,人太多了,骑马不便,他将马绳丢给等在那的郭家家奴处置,便大步朝着他们郭家的船走去。
还没接近,远远就看到了曾经见过的下三流娘们,等在一条花船前,旁边站着几个畏畏缩缩的女孩,身上还扶靠着一个被蒙头蒙脑身量不大的人,像个未长成的孩子。
脑中念头一闪而过,原来那辆艳俗的马车藏了那么多个女孩,行踪鬼鬼祟祟,恐怕来路并非正当。
若不是郭家的船就在他们旁边,郭顺都懒得看,当是时他只看了一眼就瞥开了目光,后听到一声尖叫才重新落回目光。
原来是那老鸨扶着的孩子在挣扎,是个女童的声音,那女童没面向他,后散了头发看不清面容。
如他所料,那些女孩果然来路不明,更像是拐来的。
看出便看出了,可关他什么事?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碍不着他和郭家,那便不会管,何况这些下三流的小人物翻不起什么风浪,不会瞎了眼敢来惹他们。
郭顺朝着旁边的大船走去,看那女童的身量,像九岁十岁的模样,念头闪过,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阴冷的目光便多扫了一眼。
这一眼让崔三娘心都要蹦出来,就怕人怀疑什么,她可记得小莲花说过,这些人是从衙门出来的,会抓人,当初他们还亲眼看见这些人在歇脚店找什么人呢。
当过老鸨的人反应也快,她转瞬便反应过来,强压着剧烈跳动的心,顾不得手臂的疼痛,扯出一个略带无奈的谄媚笑容:“让大爷见笑了,刚买来的人总有些不听话,还得训训才成,扰了大爷的清净,奴家给大爷赔个不是。”
说着福了福,颇有些搔首弄姿样。
郭顺看得满是厌恶,冷冷地撇开目光,对崔三娘这番作态不理不睬,恍若未闻。
一行人已靠近船前,他们停下脚步准备挨个登船,船上有人见他们来,立即有人从船尾那头跑过来不。
崔三娘见状狠狠地松了口气,不知人信没信,总之目标不是他们便好。
柳二爷此时抓着人朝着那跳板走去,他自是认出了郭顺,低着头只想赶紧把人弄上去,只是小莲花动作激烈在半空不断晃动,让他前行并不十分顺畅,又腾不出手来打晕人。
第八百三十九章 她只能顾一头呢……
而小莲花则如同一个受困的小兽,一边挣扎,一边发出自以为凶狠的吼声,不断叫放开她,不过声音清脆又带了童声,听着除了可爱,毫无威胁。
崔三娘目光瞥过去,看得怒火滔天,心里那股邪火再也憋不住,干脆演戏演全套。
她一边走过去掏出帕子,一边带着气朝小莲花凶恶地斥道:“贺昊,你爹娘将你卖给了我,从此便是楼里的人了,容不得你放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得义正严词,就像真的一般!
此时她还打着算盘,自以为这样更能取信人一些,让郭顺别怀疑到他们头上。
说着就将手里帕子想要塞住小莲花的嘴,却险些被小莲花咬。
郭顺这边,在听到“贺昊”两个字后,他顿了顿。
这名字有些熟悉,他总觉得在哪听过,不由将目光重新投到崔三娘他们那边。
就在这时,摔出一个大包又被踩了一脚的小翠,在另两个姑娘的帮助下爬了起身,她是恨极了小莲花。
听到崔三娘的话,她又是邀功又是打小报告,大声道:“妈妈,她不姓贺,她姓莲,这是我们在路上听见的,她一直在骗你们!”声音尖利得都快变了型,可想而知她气得有多狠。
郭顺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向柳二爷提着的小莲花,面色阴晴不定,好大一会儿,嘴角才浮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耳边回想起那肥头大耳的贺富昌紧张的话语:‘别别别,这是小人的犬子,单名一个昊字,小儿平日骄纵惯了,才不懂事误闯书房冲撞了,万望郭少爷莫怪。’
“贺昊,姓莲,有点意思……”
他想起来了,世上哪有这般巧合之事,与贺富昌儿子同名的女童,原姓莲,年纪九岁十岁上下。
原来在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崔三娘这边,小翠那话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让她脸都气红了,心头怒不可遏。
她心道,好个小兔崽子,一路上比她还会演戏,原来名儿都是假的,一开始就骗她,骗得她好苦,还有什么是假的?!
可此时却不容节外生枝,她先是快速转头看了郭顺他们,接触到郭顺的目光,顿时吓得一跳,知是引得人注了意。
不由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一眼小翠:“闭嘴,胡说些什么,你们几个快上船,这小兔崽子老娘就不信收拾不了她。”
事不宜迟,需速速离开。
小翠唯唯诺诺应是,扯着另两个姑娘,十分不甘地看了一眼小莲花,快步走到跳板前。
这当涂镇最大的渡口,在姑溪河与扬子江的交汇口,地形呈尖角形,从沿着姑溪河西岸与沿着扬子江东侧都可以到达。
慢慢演变成今日的规模,是比照着大船加建的,加建的码头岸边比水面高不少,小船停泊过来,需得放个跳板向下搭在船上,人通过跳板走到船上,当然,熟练的船夫和水手,直接跳上跳下也不怕颠下水。
小翠许是憋着一股气,许是其他的,她看着那晃荡的跳板也没那么害怕了,一马当先走上了那跳板走到中途晃了两晃,最终小心下蹲站稳,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这回没出事了,剩下两个姑娘很顺利地上了船,等上去后扶着船沿互相搀扶着,在水浪的晃动之下,算是站稳了。
柳二爷这般,他提着人也走到跳板前,剧烈的挣扎需要更大的力气才能稳住人,若是平地没什么问题。
但那跳板原本就不宽,又被水浪冲的晃动,而小莲花挣扎地厉害,柳二爷怕提着人走跳板时,会掉下去。
若平时也就罢了,将人直接从岸边丢到船上,但小莲花这状态,若是没人看着,只怕到了船上人弄出别的来。
故而他有所顾忌,这动作也就犹豫了几分。
而崔三娘感受到大船那边传来审视的目光,压力更大了,额头冒出的冷汗越来越多。
试图堵上小莲花的嘴失败后,又觉察出柳二爷的困境,她只得压低嗓音威胁:“小画眉已在船上,难道你想丢下她吗?”
她也是试一试,却没想到这一句话效果立竿见影。
挣扎中的小莲花听到这话停止挣扎,费劲地扭动脖子透过乱发缝隙看向周围,没看见人。
她将小脑袋使劲扭向崔三娘方向,大声问道:“她怎么样了?”这一番挣扎让她累得满头大汗,满脸通红,汗水和头发黏连在脸上。
崔三娘眼中闪过利色,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主,这就好办了。
她接着威胁:“想知道她如何,你上去不就知道了?你若不想她有事,就给老娘乖乖的上船。”
小莲花小胸脯一起一伏,既害怕小画眉出事,又怕以后再也逃不掉。
若是逃不掉,她怎么去找族叔,她的爹爹怎么办,娘亲怎么办,哥哥他们又怎么办,他们还等着她救呢。
家人带着镣铐的模样闪过眼前,这一刻她难过得想哭。
她才十岁,还不懂取舍,她都想要,却被残酷的现实狠狠抽打下来,让她难过的喘不过气来。
她不想小画眉有事,她答应过要给小画眉回家的,可是若上了船,老娘们和猥琐汉有了警惕,她往后就逃不掉了。
现下,她只能顾一头呢……
她宛若幼兽一般红着眼睛,心里堵得发慌,难过绝望齐齐涌上心头,那股支撑她的信念泄了几分,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她强撑着点了点头,身上的力气在那股绝望的晕眩之中慢慢流失。
“这就对了嘛,乖乖听话,你我都好。”崔三娘大喜地说,又连忙催促柳二爷:“快将她带上船。”
柳二爷立时有所动作,将人提着上船。
崔三娘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正想观察那行人的反应,却听到小莲花有些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小画眉病了,你们会给她看大夫吗?”
当时小画眉倒下去了,再也没有反应,小莲花很担心,她咬着牙关抵抗那股晕眩,紧紧绷着心弦问这问题,她想要确定确定崔三娘会不会救小画眉呢……
第八百四十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崔三娘的面色一下阴沉下来,这时候还敢同她提条件。
心念急转之下,她没有拒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缓缓道:“会。”
这话一出,小莲花彻底将身子松下来不再挣扎。
意识开始有些恍惚,小莲花浑身乏力,突然她打了个激灵,觉察有股危险逼近。
她用尽力气想扭头去看,却已被提上了跳板,借着夕阳余晖,眼前除了那条花里胡哨的小船和水面,看不到别的地方。
没有遭遇阻拦,崔三娘擦了擦汗,再也不敢看朝旁边的大船的方向,三步两步走上跳板上了船。
等她上来后,直接将那跳板给抽了回来放在船上。
柳二爷这边已把那几个姑娘赶进船舱,提着小莲花放到舱前。
小莲花无力地倒在地上,一眼便看见了躺在船舱里孤孤单单的小画眉,她想爬过去,却被柳二爷一个手刀碰了下来,原本就快撑不住的她,彻底晕了过去。
柳二爷最后将人推进舱里安置好,警告地看了小翠几人一眼,这才从船舱退出来。
等他弄好这一切,崔三娘已到舱前,与他错身而过,腰一猫进了舱里,嘴里同时道:“直接砍了绳索,开船!”语气很是紧张。
柳二爷略一点头,知道崔三娘是预感到了什么,也不废话,几步走到船头,掏出利器将那固定船在岸边的绳索砍断,拿过竹竿,往岸边一撑,船便像箭一般飞速离开岸边。
等离岸远了,柳二爷擦了把汗,忍不住向郭顺那边看了一眼,吓得险些魂儿都飞了。
他们忌惮的人好似一直在看着他们,尤其当头那人,目光如有实质,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依旧给他造成极大的压迫感。
他心底升起浓重的不好预感来,忍着心慌又看了两眼,见大船上下来了一人,而那当头的人目光像是已移开,岸边的人成了小黑点慢慢被黑夜所笼罩。
他这才放心下来,自己安慰自己,虽说他看不透那人的身份,但若是官家的人,要怀疑上他们,早就过来找茬了,那行人只看他们离开,应当同官家人无关,但为何一直看着他们?
这点他想不明白,脸上毒疮传来痒意,柳二爷挠了一把,将问题沉入心底。
他感慨这一趟真是一波三折,比以前任何一趟都要累,不过船顺利开出,顺着江流而下,后面也就简单了,总算可以缓一缓了。
岸边,郭家船前。
“顺子哥,您在看什么?那小船有什么问题?”船上下来接应的人顺着看了两眼,有些不解地问道。
郭顺收回目光没有答话,简洁地说了句:“上船吧,今夜还有事要忙。”
“是什么……”事字还没出口,那船上下来接应的人,被郭顺目光吓了个激灵,立即停了话头不敢再多问,这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主,是郭家家主——郭家大少爷最得力的帮手,他不敢造次。
郭顺只一个眼神便将人吓得住嘴不敢多问。
他侧头又望了那小船消失的方向,眼中划过寒芒,嘴角浮现一抹森冷的笑意。
天边像泼了墨一般,随着夕阳余晖的消失殆尽,黑夜慢慢晕染开来。
今夜浓云罩住了明月,是个好日子,注定是个月黑风高……杀人夜!
黑夜遮掩一切,江水覆灭痕迹,再也没有比黑夜江河之上更适合杀人的地方了。
“登船,出发!”
一条大船一条小船一前一后顺江而下,朝着同一目的地——扬州而去。
风大浪急,注定是个不平之夜。
……
苍澜院内,又是一个黑夜降临。
床上的人紧闭眼睛,满头大汗,眼皮下的眼珠快速转动,看着像是在做噩梦醒不过来。
床前坐着一个老头,不断地给床上的人施针,嘴里念念叨叨一些让人穴位:“百会安神定志,与风池、内关、神门、三阴交穴相伍……”
旁边站着几人焦急的看着,却不敢扰。
好一通忙活,床上的人慢慢安稳下来。
黄神医长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把汗:“人算是重新安定下来了,替人换身衣裳吧,免得着凉了。”
说着起身抬腿朝着外面走出去。
“多谢神医。”皇帝当即想过去照顾人,却看到苏然已到床前坐下,替人擦汗。
他最终停了步:“岳母,衣裳在那边,替囡囡换一身吧……”
转身将帘子放下来挡住一切,最后一眼看见苏然满脸疼惜,呜咽着同床上的人哼曲子,手里动作很轻,声音透着温柔,像哄孩子一般。
他叹息一口气,自己何尝不是那般心疼呢……
出了殿中,黄神医已在等着,他摇着头感叹道:“老夫这一生医治了这么多人,女娃娃这情形,乃老夫生平罕见,唉,心劫难渡,此话诚不欺老夫也。”
人的心绪才如此反复,不然以他先头的施针,人的神魂早安定下来,不会有如此情况。
感叹完,他对着皇帝拱手:“圣上,若是老夫没料错,今夜是个凶险之夜,若女娃娃渡过今夜,则万事皆安,否则……”
以他的医术,也不敢保证人能醒过来了……
皇帝瞳孔一震,心脏慢慢收紧,面色一下变得煞白,使得本就几分落寞憔悴的容颜更加苍白起来。
……
船舱内。
小翠看着崔三娘,心头满是委屈,却不敢多言。
明明那丫头胆大包天要逃,还将崔妈妈给咬伤了,为什么崔妈妈还待她那么好?她想不明白……
崔三娘查看着人,焦急地嘟囔:“怎么人还没醒过来?都两个时辰了。”
看人还没醒,她急了,冲外面道:“二爷,你那法子不管事啊,这不会是将人打坏了吧?”
连着打晕人两次,时辰隔得还不长,她越想越慌,要打坏了,她的振兴大计可怎么办啊,这样好的苗子不是说能遇就能遇到的。
在外头掌船的柳二爷闻言,将船帆调好方向,几步走过来,就着灯笼的灯看去:“我也没使多大劲啊,轻轻一碰,人就晕了过去,我当时还奇怪呢……”
第八百四十一章 打死丢入江中喂鱼
那时怕小贺,小莲儿会出岔子,情况紧急,柳二爷想也不想,将人放下便抬手打去,只是刚碰到,人就晕了过去,仿佛身上先头那股劲儿卸了一般,当时也没空多想。
这条水道柳二爷和崔三娘是走惯了的,熟门熟路,闭着眼睛都能走。
此时扬子江上的风比在当涂镇时小了许多,江面浪涛不大,行船很平稳,柳二爷调好了帆后,便到了船舱去查看人,却看人依旧没醒。
“怪了怪了,不应该啊。”柳二爷抓抓毒疮,将黏在手上的毒血和脓浆擦到身上,实在想不通。
崔三娘看得一阵恶心,连忙将他赶出去接着掌船,省得那身上的病传染人。
她拨开小莲花头发看后颈的情况,想看看是不是打太狠真把人打坏了,却发觉没什么大的问题,那块肌肤红了些,但没肿,显然如柳二爷所说没出多大劲儿,将将把人打晕过去的力道。
尽管她的手臂已包扎好,可依旧传来阵阵疼痛,让她看到小莲花又一阵咬牙切齿。
她低声咒骂了几句,真是个讨债鬼,想算账却没地方找去,人还晕着,怎么算账?她还得盼着人好,万万别坏了,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她心烦意乱地将人放倒在地上,看到小莲花乱糟糟的头发,无心给人打理,人若真的坏了,对她没有任何价值,也就没了重视的本钱。
小莲花紧闭双眼露出半个侧颜,崔三娘不由自主将目光落下,灯火照耀之下,那小脸看着莹白如玉,好一个美人坯子啊,若真坏了不知多可惜。
最终,她一努嘴,眼神示意一个姑娘给人把头发束起来。
想起了什么,她用没受伤的手臂翻开她当时掐小莲花的地方,果然起了一片淤痧。
真是造孽啊,她嘴里接着咒骂,认命地翻出药膏让小翠给擦,散掉淤青,免得回头落了疤,那品相可就坏了。
小翠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小莲花擦,越想越难受,便使尽全力狠狠地擦,像要将人皮给搓下来。
只是还没等她擦两下,就听见旁边的崔三娘冷笑连连,像洞察了一切,吓得她险些将药膏给打了,只得乖乖替小莲花擦药,不敢再出幺蛾子。
崔三娘皮笑肉不笑地道:“小翠啊,不是妈妈不疼你,只是你也得有自知之明,她是什么出身,你是什么出身,岂是你能比的?早些看清楚才好,往后莫同她作对,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小翠身子缩了一下,唯唯诺诺地答道:“是、是,妈妈,我知道了。”心里憋得发堵,却不敢不从。
崔三娘接着道:“你今日立功了,妈妈自然不会亏待你,方才不过是丑话说在前头罢了,其他人也一样的,都别在妈妈眼皮底下耍什么心眼,省得把自己给害了。”
说到最后,她已是疾言厉色,一双吊梢眼扫着每一个姑娘,迫得小翠与另两个姑娘战战兢兢地应了。
另两个姑娘听到这一番话,哪里还不明白崔三娘口里的立功是什么意思,她们低着头不敢说话,却是纷纷离小翠远了些。
崔三娘这一番,是青楼妓院惯用的手段,楼里的姑娘最要紧的是认清自己的位置,谁能给楼里赚最多的银子,那谁就是老鸨眼里的宝,其他姑娘都有得退到其次去。
她现下警告人,就是怕小翠往后因记恨而伤小莲花。
青楼里从不缺乏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手段,姑娘耍尽手段将恩客抢过来,那是姑娘的本事,这些手段老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唯独不能将人伤了,尤其不能伤了脸和身子,那都是吃饭的家伙,楼里是万万不能容的。
对于不听话和犯错的姑娘,楼里有千百种手段罚人,基本都折磨人却不会伤害肌肤,就比如拿细针扎人,让人痛不欲生,却不会出疤痕。
许是小翠先头用力的那一把有了效果,没过多久,小莲花悠悠转醒,这一次的醒来让她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身子有些乏力,同先头被打晕的不大一般。
她好似听到了许多声音,还有娘亲在她生病时候给她哼的歌谣呢……
“崔妈妈,她醒了!”一个声音惊叫道。
崔三娘精神一振,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一股压抑多时的火气腾的升起。
好,该是算账的时候到了,今夜,她就要教这小兔崽子彻底臣服,再也不敢逃!
她给小翠三人使了个眼色,又叫了柳二爷一声,这些都是先头都嘱咐好的。
等待许久的一刻即将到来,小翠欲望战胜了害怕,竟是跃跃欲试。
小莲花睁开迷蒙的双眼,有些无力的爬起来,扫向船舱,不由一阵失望,没有娘亲……
她抽抽鼻子,厌恶地撇开眼睛,又是那吊梢眼老娘们,还有那小翠的村花窝里横,都是她好讨厌的人。
对另两个姑娘她却没什么感觉,但对小翠,她十分讨厌,心里当即给人起了个外号,叫窝里横,欺软怕硬、反水一流的窝里横。
此时那窝里横和另两个姑娘三人围了过来,离她很近,正面冲着她,将船尾方向挡得结结实实,崔三娘坐在船头那面,坐得四平八稳。
船舱不大,四个人将莲花围在中间。
小莲花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坏主意,也不想关心,她拿眼又扫了扫船舱,想起了什么,当即坐直身子,扭身冲着崔三娘大声质问:“小画眉呢?!”
她昏过去前还瞧见的呢。
崔三娘冷冷一笑,还真是个讨债鬼,一醒来就关心那晦气的东西。
也罢,她将人留着,不就是等这一刻吗?
只见崔三娘发出一连串的怪笑,拿瘆人的眼神盯着小莲花:“她?那就要怪你自己了!”
什么意思?
小莲花杏目圆瞪,心头突然浮起不详的预感。
就在此时,船头发出一阵声响,有人拖着什么东西过来了。
崔三娘忽而侧开了一点身子,冲着外面道:“给老娘打,打死丢入江中喂鱼!”
第八百四十二章 老娘们,你会不得好死的
话音刚落,就见在外头两个灯笼的照耀之下,赫然是柳二爷,他面目狰狞,手里拿着棍棒,开始一下一下打在地上人的身上。
那人趴匐在地一动不动,棍棒落身一声不哼。
那身形小小的,身上穿在外头的衣裳正是她三哥哥的旧衣裳,小莲花认了出来。
“小画眉!”她尖声叫道,霍然起身想要奔过去。
崔三娘早有准备,一挥手,小翠连同那两个姑娘三人霎时出动,另两人迅速一人一条胳膊死死抱住小莲花,小翠则抱住双腿,将小莲花一下子弄趴在船舱的地面。
三人一起将人死死压着,这些姑娘力气单个拎出来,力气虽不如柳二爷也不如崔三娘,但三人展今天是地理,用全身重量同时制服一个十岁的女娃还是绰绰有余,何况是在小莲花刚昏睡醒没什么力气之下。
崔三娘那副凶神恶煞的面孔,那凶恶的余波让小翠她们心跟着颤抖,不敢直视,手上的力气一刻也不敢松懈,就怕将人放跑,小画眉的下场便是自己的。
前头看柳二爷将小画眉拖出船舱,她们已心有猜测,怕的瑟瑟发抖,现下这阵仗让她们害怕到了极点。
小莲花用力地抬头看着外头,不断挣扎尖叫阻拦:“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不要,小画眉!”面上焦急万分,已是急红了眼,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身上的压制。
看着小莲花那模样,崔三娘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笑得猖狂恶毒,她看重小莲花不错,但一点都不妨碍她此时笑得畅快,今日积了不少污糟气,此时狠狠出了一番,甚是畅快。
小莲花声音叫得嘶哑,眼睁睁看着柳二爷打在小画眉身上,却毫无办法,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落下。
“老娘们,你骗我,你说给她治病的,你骗我,啊啊啊!”小莲花赤红着双眼,带着哭音沙哑地喊道。
“我可没骗你!”崔三娘狠戾地说,高耸的颧骨和那双吊梢眼在此刻尽显刻薄:“老娘没说不会打她,要治也得她有那个命去治!”
“是我要逃的,吊梢娘,你放过她吧,你要打打我别打她,她还病,病着呢……”小莲花软了下来,声音带了一丝哀求。
她扁着嘴难过得喘不过气来,心中充满了无力感,眼泪鼻涕流了一地,全身一抽一抽的,已啜泣不能成声。
另两个姑娘看得可怜,却在崔三娘淫威之下,只能屈从。
小翠忍着害怕,看小莲花的模样却看得一阵舒爽,恨不能拍手叫好。
“自身难保,还挺仗义的。”崔三娘哼了一声,见外头打得差不多了,她一声令下喊柳二爷停手。
小莲花眼睛里涌起希望,费劲地抬头目光灼灼望着崔三娘,期待着什么。
却见崔三娘浮起一个恶毒阴狠的笑容,同修罗地狱的恶鬼一般:“小贺儿,不,我该叫你小莲儿吧,今夜妈妈便好好教你一教,人生在世不要逞一时之能,否则连累到的便是你身边的人。今后你若还敢逃,妈妈不会罚你,但你每逃一次,妈妈便打死一个,记住了,每一个死的人都是你害的!”
小莲花脑瓜子嗡的一下,张着嘴巴忘了哭泣,惊恐的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崔三娘。
什么死?她听不明白……
下一瞬,崔三娘高声对着外头道:“二爷,将人投入江中!”
“不要啊!”小莲花厉声大叫,奋力挣扎。
崔三娘冲着小翠她们大喝:“用力些,别让她挣脱了。”
小翠她们又惊又恐,当即更加用力地压在小莲花身上,紧紧压着人。
小莲花困兽犹斗般大吼大叫,怎么也摆脱不了。
很快,外头传来“噗通”一声水声。
随即传来柳二爷无情的声音:“人已经死了,丢下江了。”
这一句让小莲花瞪大眼睛整个人懵了下来,懵懵地停下挣扎,面色苍白如纸,不敢置信地望着外头,嘴里喃喃道:“小画眉……”
小画眉……死了吗?
无忧无虑千娇万宠长大到十岁,这是头一回死字离她那么近,不敢相信今日还一起逃要回家的小画眉,已经死了……还被丢进了江里……
“我答应过她的……”眼泪无声无息爬满小莲花的小脸,
她答应过小画眉的,要带她回家的,可是她没有将小画眉送回家,还将人给害死了……
小画眉的爹娘,再也见不到小画眉了,再也不能了……
原来一个人死是那么容易的……
一路上她学会了独自一人,学会了隐藏自己,学会了忍耐,学会了生离,可死别她永远也学不会,也不想学。
小画眉与她同病相怜,都差不多年纪,都是孤身一人弱小无助,都想回家,都想爹娘……
小莲花潜意识里,救小画眉便是救她自己,她不惜拖延北上的步伐,因为将小画眉带回家那是她心中的希望。
长久以来对前途的渺茫,对亲人的悲观,对未来的茫然,她通通压在心头。
孤身一人北上道路何其艰难,这些统统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她绷着一根心弦咬着牙踽踽独行,从不敢想亲人的下场,就怕自己破灭了希望。
她将帮小画眉回家当做了希望,她相信她可以的,便如同她可以救家人一般,每一个人都会有好的结局,她的亲人也会的。
可是这一刻,她的希望破灭了,小画眉被她害死了。
现实原来是这般的残酷么?这般血淋淋赤裸裸……
看小莲花这呆呆的模样,其中有个姑娘有些不忍:“崔妈妈……”
“闭嘴!”崔三娘怒瞪她一眼,转而继续对小莲花给予重磅一击道:“不是妈妈狠心,要怪便怪你自己,若你不逃便没有今夜这事!”
今夜,她非得将人想逃的念头斩断不可!
小莲花呆呆地转头望向崔三娘,家变之后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眼底浮起汹涌的恨意,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个人,恨不得对方死。
她收起眼泪,红着眼睛,浑身满是凶狠的煞气,从牙缝中一字一句挤出话来:“老娘们,你会不得好死的!”
第八百四十三章 戳心窝扎肺管
这话说完,小莲花龇着牙欲要冲向崔三娘,像要索命一般。
她要给小画眉报仇!
崔三娘狂吓一跳,下意识退后躲闪了一下,嘴里哆嗦了一下:“拦、拦住她!”
小莲花一瞬爆发出来的力道险些将小翠几人掀翻。
几人死命压着:“妈妈,我们快要坚持不住了。”
崔三娘惊慌失措:“二爷,二爷快进来。”
柳二爷一直候在外头,这是调教姑娘的必要过程,他习以为常,可闻声弯腰钻进来一看,大吃一惊,小莲儿怎么像疯了一般,完全没有驯服的迹象。
他快步过去,惊叫道:“三娘,是不是太过了?”可别把人弄疯了,怪可惜的,给他也好啊。
崔三娘没理会柳二爷的质问,小莲花那眼神吓得她心惊肉跳,大叫道:“快快快先拦住她。”
就在此时,抓着小莲花的三人,其中一人被掀翻在地,缺口一瞬打开,小翠几人再也压制不住。
小莲花带着满身煞气,凶狠地扑向崔三娘,宛若凶恶小兽,眼神中只有一个目标。
半道却被赶来的柳二爷死死抱住,花船比扁舟大得多,却也大不了多少,此时的船舱被挤得满满当当。
差一些人就扑到她前面了,崔三娘惊得大口大口呼吸。
她缓了一缓,看小莲花再也过不来,才放下心来瘫在地上,拍着胸脯喘气。
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她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看向小莲花,看到那如看仇人一般凶狠的眼神,崔三娘心头大震。
她不敢置信地缓缓摇头,嘴里自言自语:“不,不应该这样的!”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胆子再大,遇到这样的情形也是怕的,她的手段是特别针对的,让人害怕恐惧死亡的同时,充满负罪感,从此身上蒙上枷锁,再也不敢逃。
这是对一个有情有义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最好的法子!
只是怎么会……
难道她的恐吓真的太过了?
不,还能补救,人才十岁,年纪还小……
想起水仙儿,崔三娘心头更加慌张,连忙软和了口气,压着强烈的不安解释:“小画眉早就死了,在你昏睡中就没了脉搏,便是不打她,她也断了气。小莲儿,乖,别恨妈妈狠心,妈妈也是怕你不懂事再闯祸。”
她明明想好的,若是人怨恨她到了极致,将她视同仇人,往后怎么还肯听她的话,她的大业还怎么实施?
她的解释却是无用,小莲花什么也听不进去,依旧嚎叫着奋力挣扎想扑向崔三娘。
见此情形,崔三娘更加心急如焚,声音不自觉带了厉色,拿出老鸨的气势强硬喝道:“你莫要再胡闹了,你如今没爹没娘没地方去,还得仰仗老娘给你一口吃的!乖乖同我回楼里,你受过家中教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我定捧你当花魁,让那些公子少爷个个为你疯狂。妈妈答应你,只要你不闹,今后定好好待你。”
这一番话软硬兼施,将她老鸨的才能全然发挥出来。
“我不信我不信!”小莲花挣脱不下之时,她用尽全力嘶吼着道。
崔三娘心急如焚,懊悔不已,心知是答应医治小画眉的事出尔反尔让人不再信任。
只是她说的是实话,小画眉确实早就死了,身子本就弱,被经受了不少惨无人道的折磨,又担惊受怕舟车劳顿,能活到今日已算奇迹,再治也无用,所以她才想到这个招数。
此时的她,已是懊悔不迭,想接着哄劝,甚至想到了让小翠她们作证,那小画眉确实上船不久后就没了声息。
小莲花却突然喘着粗气停下挣扎,脑子一下清明,很快明白了崔三娘话中的重点。
她紧紧瞧着崔三娘,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先生说我诗词歌赋一窍不通!”
船中众人一愣,其余人不明小莲花为何突然冒出这一句。
崔三娘却一下便听明白了,脑子一下变得雷鸣电闪,这小兔崽子知她最关心的是什么,欲戳心窝扎肺管,想气死她呢!
这是攻心之策,偏偏她还中招了!
她浑身气得发抖,抖着手指向小莲花,问道:“又想骗老娘?你不是说你学过?!”说到最后的声音陡然拔高,脸皮拧做一团,像个母夜叉一般十分狰狞恐怖。
小莲花大声挑衅:“学过,学不会!先生说我榆木脑瓜,不学无术,孺子不可教也!”说出的话语更加刺激。
崔三娘如遭重击,身子晃了晃,连忙扶着舱壁稳住身形。
她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这小兔崽子身上,一路上都在刻意讨好,还煞费苦心演这一出,吃力不讨好地想收服人,就为了将人养成花魁,让她今后得偿所愿。
没想到,人是学过诗词歌赋,但竟学不会,明明看着就是一副聪明相,怎么会学不会?
她不敢相信地问道:“那琴棋书画呢?”
不会诗词歌赋,会琴棋书画也成,大不了少了点文墨的才名,最重要的是会才艺,那才是重中之重。
“也不会!我只会玩,你想要的我全都不会,通通不通。”小莲花用尽全力,大声喊道。
看着崔三娘备受打击的模样,她应该高兴的,可是她好难过,一点也没有出气的高兴。
“你你你……”崔三娘指着小莲花,气得心口起伏不定,一时气得竟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捡到了宝,却没想到姑娘家家的,竟跟浪荡子一般,一窍不通,一窍不通!
“兔崽子!”她尖叫一声,陡然变成了疯狂的凌厉,疯狂地扑过去,半途又猛地停住:“老娘不信,老娘不信,你是想气死我,哈哈,你是想气死我吧。”
气得狠了,嘴唇都哆嗦起来,她蹲下身在船舱中一阵翻找,翻得一片凌乱,嘴里自言自语说着不信的话语。
她不信,既是是大大户人家的姑娘,无论如何都会好好教养,怎么会不会,怎么会?
很快翻到她想要的东西,她啪地一下拿到船舱一侧小窗前的小几展开,是花船用来冲样子的一套笔墨纸砚。
第八百四十四章 都杀了
崔三娘眼睛已布满血丝,狰狞地冲着小莲花道:“你给我写一首诗,写得好,今日之事妈妈便不同你计较,若是,若是……还愣着作甚,快压着她写,给老娘写,不然通通没有好果子吃!”
说到最后,神情已近乎癫狂,她冲着柳二爷和小翠他们厉声大吼。
柳二爷立即将人剪着手押过去。
小翠他们手忙脚乱地开始帮忙。
这是柳二爷第二次见到崔三娘这样疯狂的神情,第一次是知道群芳阁老鸨害她时,第二次便是这次。
将人压跪在小几前,柳二爷用力扣住挣扎的小莲花的肩头,整个人将那小小的身影都给覆盖了。
“我不写,我不写……”小莲花拼命摇头,扭着身子怎么也挣脱不住柳二爷的钳制。
崔三娘在小几一侧,抖着手一把将笔硬塞进小莲花手里,摁着头押着她写,像失了理智的颠婆娘一般。
小莲花吼叫着不肯从,却被摁得脸蛋儿紧紧贴在小几上,左右不得法。
她咬着唇,干脆恶狠狠地画了个大乌龟,别的她画的一般,但王八她画得特别好。
有回画了个大王八贴先生后背,被她娘亲又打又罚训了一回,说王八是羞辱人的意思,不许她如此羞辱先生,教她尊师重道,勒令她从此不许再画,可今日她就想画给这老娘们瞧,气死她。
果然,崔三娘大怒,揪着她的头发将她头抬起,一巴掌扇过去。
小莲花闷哼一声,头被打偏到另一侧去,脸上立即红了一片。
从天堂掉入谷底,从希望到彻底幻灭,巨大的落差逼得崔三娘快疯了。
她盯着小莲花一双吊梢眼满是恶毒,随即阴森森地笑了两声,阴狠地道:“二爷,这丫头你既喜欢,你便笑纳了吧,船有奴家看着,你自尽兴。”
说着当即转身朝外走去,走了两步,回头冲小翠她们怒喝:“没眼色的蠢货,你们还不滚出来,是想伺候二爷还是如何?”
小翠几人一惊,踉跄着出去,一声也不敢吭,出去前还特地将船舱前头的舱门给合上了。
柳二爷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崔三娘,咽着口水看向被他抓着的人。
他觊觎小莲花多时,总算得以亲近,心头兴奋难耐,还不待人都出去后,便忍不住腾出一手去摸向那光滑的小脸蛋。
还没摸到,小莲花猛地张嘴要咬他,柳二爷连忙缩手。
看见小莲花脸上被打得红肿一片,眼神凶狠得像个小老虎,怎么瞧怎么可爱,怎么看怎么可怜。
柳二爷不由大为心疼:“小贺儿,何苦呢,乖乖从了二爷,二爷好好疼你。”
看着眼前丑陋恶心的人,那眼神像蛇一般滑腻,让人恶心得想吐,小莲花“哇”的一下吐出来,吐了一小几。
“哎哟哎哟,吐脏了吐脏了。”柳二爷连忙将人提到一边,离开那小几前。
他正想替人清理一下,突然听到“咻”的一声,一直箭矢从一边的舱壁斜射穿过,钉在另一边的小窗沿上,差个一寸便要射在他身上,劲道之大非一般弓箭手能射出。
若不是他方才提着人离开小几旁,那只箭和那个高度,正好射中他!
柳二爷惊出一身冷汗,还不待他有所反应,又听到几声“咻咻”的破空音,外头传来崔三娘杀猪般的尖叫。
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想劫船?!
柳二爷大惊,就要出去,他看了一眼小莲花,稍犹豫了一下,听到崔三娘惊恐叫他的声音,似是受伤了,他再也顾不得,丢下小莲花,当即摸出家伙从船舱钻到船头去。
船舱内的小莲花瞅了眼那支箭矢,她狠狠地一抹嘴巴,从地上起身,使劲推开船尾的舱门,猫着腰爬出船舱,趴在船尾的船沿上。
天上没有月亮,船尾的灯笼没有点,靠着船舱内的一点火光照过来,黑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低头望去,江面黑漆漆一片,里头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她胆怯了一下,回头顺着船头方向看向远处,便见斜前方那黑咕隆咚的江面上有一大片浓黑的阴影,像个恶魔,悄无声息的靠近。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直接一头扎进水里,朝水下潜去,朝着来向远远游去,她想去找小画眉……
花船上。
柳二爷已来到船头,途中他越过小翠她们,拿起手里的家伙直接挥开了一支箭,跳到崔三娘身边,警惕地看着箭射来的方向。
月黑之夜,周围只有他们这条船的灯笼照亮的一方天地,看不清射箭的是什么人,最糟糕的是,原本还算平静的江风开始变大,吹得猎猎作响,挂在船舱两角的灯笼不停晃动。
崔三娘捂着泊泊流血的肩头,表情掩饰不住的惊恐,声音颤抖着高声道:“不知是何方好汉,奴家这船上都是本分人,还望好汉明察,莫要寻错了人。”
话音未落,又一支箭矢朝着她射来,她像被定住了一般,“啊”的一声大叫,被柳二爷一把扯开好险躲了过去。
小翠几人已瘫软在船舱不远的甲板上,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很快,那片阴影上相继亮起火光,火光越来越多,在灯火照耀之下,崔三娘看清楚了,那靠近的竟是一艘大船,甲板上站了一溜儿的人,当头一人特别打眼。
两边似有小船放下,上头影影绰绰坐了人,朝着这边划来。
崔三娘一眼便看到了大船上那人,她惊怖地瞪大眼睛朝柳二爷看去,柳二爷也万分惊恐。
两人对视一眼,都认出了当头那人正是黄昏时分去大船乘船那人!
大船上的郭顺,手里拿着一把弓,面容十分漠然,另一手抬起一挥,直接下令:“都杀了。”
“是!”
船上的人纷纷搭起弓箭。
崔三娘见状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不停磕头求饶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不知何处得罪了官爷,还请官爷饶我们一命,有条件尽管提出,奴家等定会……”
还不等她话说完,船上密密麻麻的箭破空朝着他们而来。
第八百四十五章 全死了
小翠“啊”地大叫一声如梦初醒,屁滚尿流地朝着船舱爬去,另两个姑娘也醒悟过来,几人争先恐后爬向船舱,中途一个姑娘爬在了前头。
小翠落后一步,她直接抓着人的腿往后拖,一马当先爬在最前欲要进船舱,却被后面的两个姑娘死死拖着双腿,进去不得。
她死命地往后踹,只是后面两个姑娘怎么也不撒手。
几支流箭射来,当即射中了中间的那个姑娘,只听一声惨叫,那姑娘倒在地上,人未死透,身子还在发颤,手揪着小翠,睁着眼睛死死看着她,嘴里还发出“救我”的声音。
另一姑娘吓得当即松了手,急忙朝前爬去,还没爬两步,一支箭射到喉咙,整个人捂着脖子痛苦地翻滚了几下,翻进了江里,血流了一路。
这番变故极快,小翠回头一看,吓得整个人呆住了,随即发疯似的揣着那姑娘的手,想挣脱,一股尿骚味传来,竟是当场吓尿了。
柳二爷这边,他眼明手快地将崔三娘一把拖起,紧接着另一手挥动手里的家伙抵挡,挡落了七八支射箭,带着崔三娘边挡边要往船舱退。
船上的人似早算准了,那箭矢将船沿和接近船的江面都覆盖了,就怕他们跳水逃走,反而甲板上的箭矢还疏一些。
不知是运气还是实力,还是那些箭不堪一击,柳二爷且挡且退,他竟只被一支稍稍擦伤了大腿。
大船上郭顺皱了皱眉,说了一句“不要停”后,将弓丢给了旁边的人,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弩,不慌不忙地架在手上,抽出一支弩箭放在弩弓上。
柳二爷这般,快到船舱前,眼见一大波密集的箭矢射来,这一波比前头更甚,若无掩体,便是跳入水中也被射死在江里。
他大骇之下,一脚踹开那个没死透的姑娘,见小翠挡在船舱前,胳膊肘一撞,手一拉,将小翠拉了过来,把崔三娘撞进了船舱。
他狰狞着脸,直接把小翠举在身前抵挡箭矢,小翠惊恐的大叫声还卡在嗓子眼中,身上已密密麻麻像个刺猬一般中了十来支箭,不敢置信地看着身上的箭死了个透。
柳二爷趁机将人一丢,滚入了船舱中,舱门一合,“嗖嗖嗖”的声音不绝,那舱门射满了箭。
他面色紧张凝重地远离那舱门,回头看了一眼,只崔三娘一人在内面对着舱壁背对着他,像是还没缓过来。
而船尾舱门大开着,见不到小莲花,知人兴许是逃了。
只是按他所想,那小姑娘船都没坐过,更别说会凫水了,跳入江中必死。
在这性命攸关之际顾不得可惜,他快步去小窗前想将那小几拿起挡在身前,大船上有个弓箭手十分了得,射的箭能透过船舱,不得不防。
他略过崔三娘,嘴里紧张地道:“三娘,这些人十分邪乎,我们惹不起,这船只怕得弃了。”
他接着说安排:“那船从船头的方向靠过来,趁着他们还没靠近,待会儿我们从船尾分开跳入水中,先往船下去潜,到了深处再往外游,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分开逃还有一线生机。”
刚才船头根本没有跳水的机会,即便是跳水,入了水中会更被动
将那小几搬到箭射来的方向,总算让他多了些安全感,他转头看去,就见崔三娘依旧维持着那姿势面对着舱壁,一动不动。
他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唤道:“三娘?三娘?”
手上将人挪转过来,就见崔三娘睁着一双吊梢眼眼睛,胸口一个血洞,赫然是被什么洞穿了,已没了声息。
他吓得一把将人推倒在地,往舱壁上看,便看见崔三娘身体掩盖那处的舱壁竟也有一个射穿的洞。
他急忙扭头,果然另一边也有一个相对的,这次射过来的,比前头那支箭威力要更强。
柳二爷脑门子一下见了汗,心剧烈跳动起来,这威力只怕小几也扛不住。
他咽了咽口水,对着崔三娘告罪了一声,直接将尸体提起挡在身前,拖着尸体来到船尾方向的船舱门前。
此时外头的江面被大船的灯火照亮一片,船尾不再是黑漆漆一片,不必去看,柳二爷也判断出那大船逐渐接近,已离得很近,船尾已有箭矢射来,几乎将整条船覆盖。
再不逃走,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他咬了咬牙,急忙翻出一条绳索,将崔三娘尸首绑到背上,这是他的人肉护盾。
他估摸那威力的弓箭手只有一名,否则先前在船头他们就已经死光了,只要躲开那人的箭,其余的箭矢用崔三娘的尸首就能挡。
待将人牢牢绑在后背后,他瞅准机会,快速窜出,弯着腰几步到了船边,欲要跳入水中。
身后听到了几支箭射入肉的声音,他心知是是崔三娘的尸首替他挡了流箭,不由加紧动作头朝下一个猛扎,脚顺势一蹬船边助力。
同时在半空中,他拿刀割断和崔三娘绑着的绳索,欲扎进水里时可以快速下潜。
就在他割开绳索甩开崔三娘尸首时,一支短小弩箭正中后心,人未哼一声便失去了力气,跌入水中,很快水下染了一片鲜红。
缓缓靠近的大船上,郭顺面无表情地将弩弓放好,仿佛杀得不是人一般,面上一丝波动都没有,冷血至极。
那两条放下去的小船,很快就接近花船。
到了花船附近,小船上的人很快跳下水去捞掉落的尸首,不久后,五具整整齐齐的尸首摆在花船甲板上。
小船的领头人浑身湿漉漉的爬上花船,看了一遭后,冲着大船禀告:“顺子哥,那老鸨和龟公都死了,另外还有三个姑娘的尸首,不过对不上,没有十岁的,兴许是掉下了江中没捞上来。”
“船舱中呢?”郭顺问道。
“没人。”
怎么会?
郭顺蹙眉,回忆刚刚的画面,的确一直没看见有十岁左右的女童。
郭家的船是从花船船头向侧方靠近,当时江上只得花船船头两个灯笼照亮,其余地方尤其是船尾,那是死角。
莫非,人是在那时悄然逃了?
第八百四十六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也不对,郭顺暗道,他从头到尾都没看见那余孽。
那时,他命令大船缓缓靠近,远远瞥见那老鸨和那几个姑娘出来走到船头,在关上舱门之际,他看见了船舱里头有个人,看那背影正是那龟公。
船舱的情形也就那一瞥而已,后来因着角度关系,那船舱中的情形再也看不见。
当是时,在夜色的掩盖之下,郭顺当先拿起弓,欲出其不意先将舱中最大的麻烦制服,那龟公早在岸边他便观察过了,有几分身手,这人是最大的麻烦,杀了他便能保证无漏网之鱼。
这一次,他要的是全部灭口,一个活口也不能放过。
本来志在必得的一箭,郭顺却没想到没射中,被人躲了过去,后来还冲杀出来救那老鸨。
接下来便是那老鸨求饶,和后头的一系列事情,能射中老鸨,他是算准了那老鸨被推进船舱内的角度,而船舱里头的情形,依旧是看不见的。
郭顺不由沉思,确实怪异,从头到尾没看见那余孽出现。
不过他可以肯定,那余孽上船了,他在岸边看着人上船的,三个十来岁小姑娘,一个老鸨,一个龟公,加上那余孽,总共六个人。
按照船行速度,中途应当也没有停泊过什么地方,也因此他才会势在必得,出手便是杀招,只为了确保不留一个活口。
但现在找不到那余孽的尸首,那么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便是他打草惊蛇了,那余孽趁着他们离得远时,从死角的地方跳入了水中逃了;
第二个便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人提前“下”了船,毕竟当时上船前,他听到了那老鸨提到了逃字,以他看,那余孽当时被拐途中逃跑失败,那么自然是要受一番重重的惩罚。
至于小画眉,郭顺注意到崔三娘那行人时,人已被柳二爷拖进了船舱里,他压根没看见,才会认为只有六个人。
而后来崔三娘让柳二爷笑纳小莲花时,那柳二爷整个人都盖住了小莲花的身量,郭顺那一瞥自然也没发现端倪。
此时他思索未果,花船上的人也都死了,无从问起。
郭顺对着那两条小船的人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留下吧。”
剩余之事只能交给这些人了,他没功夫耗了。
为了杀这余孽,已耽搁太多时间,他需要尽快赶到金陵,最终到达扬州。
“是。”小船的领头人大声应道,后又迟疑问道:“顺子哥,那这花船和那些尸首……”
“烧了。”郭顺冷冷落下两个字,便让大船的人继续杨帆前行,这一回不必再灭灯伪装隐藏了。
留下来那两条小船的人,得到毁尸灭迹的命令,当即将早准备好的桐油将整座花船浇了一遍,连同那些尸首一起焚烧。
熊熊大火燃烧起,火光映红了江面。
上游方向,远处有个小脑袋藏在岸边不远的水草丛中,随着浪涛一起一伏。
她一脸漠然地看着火光冲天的小船,看了一会儿,她转身一头扎进水里。
小画眉的仇报了,她要找找小画眉,若找到便找个地方先埋了,她还要去救爹娘和哥哥们,等以后她会想法子回来的,她一定让小画眉回家,她答应过的。
眼泪无声无息融入水中,江风越来越大,一个又一个浪头拍来,意识浮浮沉沉,天地之间只剩一片无尽的黑暗……
“囡囡,别哭别哭,娘在……”苏然呜咽着拿帕子给床上的人擦脸。
明明沉睡中的人神态如平常一般平静,却让人感受到那满身的悲伤和绝望。
苏然哭得心碎:“爹和娘不该留下你,囡囡,若再来一次,娘绝不会丢下你一人,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她的小女儿如今这模样,直让她痛得锥心刺骨。
齐嬷嬷擦着眼泪,也是难以成声。
小吉子、小青同小林子几人神色悲切,守在一旁不肯走,都在偷偷抹泪。
寝殿内,一片悲凉的气氛。
天边出现一抹晨曦,黄神医在殿外摇头叹息,整个人邋遢又疲惫,显然是一夜未睡。
该想的法子他都想了,人还不醒,唉……
昨夜的后来,人果然如他所料一般,心神波动极大,有好几次呓语出声,甚至大吼大叫,叫的什么大多听不清,只零星一些字眼听清了,最后嘴里念出了一个名字,人接着无声无息流泪,那名字是“小画眉”。
后头重归平静,再也没有前头的那股疯狂劲儿,只是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心劫难渡啊,全靠自己,岂是医药所能治的?
“唉……”黄神医长叹一声。
天牢之中。
八条玄铁铁链锁着的人跪在地上垂着首,面上死灰一片。
他的旁边两步外站着一个圆滚滚白胖胖的太监,表情肃穆,脸上没一丝笑意。
不远处站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容颜隐在阴影之中,瞧不清表情,却能让人感受到那周身冷冽的王者慑人气势,给人造成极大的威压,便连郭顺这样经过大风大浪之人,也不由心头发颤。
他娓娓将七年前他所知道之事道来:“……那莲家的小女儿竟是不知所踪,花船烧了后,我便先去了金陵,再奔赴扬州,处置郭家生意,特地留了人沿扬子江搜寻。至于花船上发生了什么,小人不知,那花船上的人都被我给灭口了。”
“我猜测那丫头已是凶多吉少,依我所知,对于逃跑的姑娘,拐子的惩罚极为严厉,何况那两个拐子很像是妓院的老鸨龟公出来的,他们心狠手辣,为了让妓院中的姑娘生不出任何反抗和逃跑之心,待姑娘更是无所不用,杀一儆百便是他们最惯用的手段,我猜测十有八九那丫头已遭遇不测,只是没想到……”
真让那莲家余孽逃了。
那丫头也算是能耐,能几次三番在他手里逃脱,还一次次死里逃生。
当初,即便他是那般猜测的,但以他的谨慎,还是让人在沿江搜索,一定要搜到尸首为止,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第八百四十七章 几日后
郭顺停了下来,嘴唇干涸出一道道带血的裂口,他被那威压压得五脏发颤,却仍想要抬头看一眼那明黄色的人,以他不入流的身份,能被天下至尊亲自动用如此高规格的待遇,也算不枉此生了。
刚微微抬起头,才看见一角明黄的下摆,却被旁边的白胖子觉察意图,一个巧劲,让他头立即垂下,再也无力抬起。
胡淼淼收回手,目光森然,就凭这渣滓也配观天颜?!
明黄色的身影依旧一言不发,站着一动未动。
郭顺对着地面的脸露出一丝病态的笑容,呵呵,可惜了,若死前能见一眼天子容颜,死就值了。
他喘了口气,舔了舔嘴唇,舔到满嘴血腥味,往日这样的味道是他最爱的,今日也是如此,让他精神振奋了几分。
他接着道:“几日后,留在扬子江搜寻的人传来了消息,他们沿着那一代找了三日,终于在下游岸边找到了一具女童的尸首,十岁左右,死了多时,全身在江水中泡的变了形,面容已不可辨。不过,咳咳……”
他咳了咳,咳出一口鲜血,不在意地张着嘴巴任由那血流到地上,那日被胡淼淼一掌打在胸前,受了极重的内伤,不过被人吊着一口命罢了,想好是不可能了。
他继续回忆道:“不过,那尸首身上的东西和外头的衣裳随着消息一起带给了我,那外衣正是当初在宣州府城门,我看见过的那身乞儿装。外衣口袋里藏了不少东西,里头的东西五花八门,当初看见时,我还十分惊讶,这才明了那丫头能活着走到那么远的缘故,所以那些东西我记得很清楚。”
“……有打猎设陷的物拾、防蛇防虫的草药、泡坏了的肉干,还有蛇蛋的壳、雀鹰身上最漂亮的羽,也不知哪捡的用来作何,挺有意思,一个十岁的丫头带着的东西,同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一般,难怪能一路走那么远还没饿死。”
说到这里,他面上有些阴冷:“此外,还有一钱多的银子、一把弹弓,最重要的是有一把小刀,刀柄上刻了朵莲花。正是这把刀,让我一下子确定了这尸首,十有八九同那丫头有关,兴许就是那丫头。但我还是不放心……”
他给郭能去了消息,让人将尸首和那些东西和衣裳送回莲家所在的镇子上,郭能后来找人辨认了那具尸首和那些东西,正式确认了就是那莲家余孽的。
他没看见那尸首,不过先头那消息上说,那具女童尸首的身上很多被棍棒打的伤痕,不是溺水死的,应该是那老鸨对待逃跑的人的惩罚,这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但即便如此,以郭能的多疑还是不放心,毕竟那女童的尸首被江水泡坏了,从容貌上是无法完全判断的,于是派出人去到处探查,秘密跟踪很久,就怕还有漏网之鱼,后来的后来,果然又收到了一个消息,得到有疑似余孽跟随镖局北上的消息。
郭能当时吃了一惊,怕真的有漏网之鱼上京告御状,于是出动了许多杀手去追踪,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后来陆续杀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女童,好长一段时间看京中没什么动静,刑部、顺天府等等这些地方监视守着的人,回消息没有异样,事情也就这般告一段落。
布了天罗地网也没能将那丫头杀了,还让人混进了宫里,合该郭家气数已尽吧……
郭顺将他所知道的讲完,又舔了舔嘴唇,重重喘了一口气:“这些便是我所知道的一切,圣上还想知道什么,我定知无不言。”
即便看不到人的面容,他也能真真切切感受到那道威压的目光,此时正落在他身上,如有实质,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身通天的气势比传说中更让人震撼,今日他也算切身领教了。
天子便是天子,与凡人隔着天堑,他见过的人不知几何,位高权重之人不算少,只眼前的人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压迫感,即便所有的问话都是白胖子问的,只一言不发,却已让他肝胆俱颤。
他原想着隐藏一些事,但跪在眼前人面前的那一瞬,他便知道根本瞒过,灵魂深处有股本能的惧意。
既知道没有把握,他索性将知道的事据实已告、毫无隐瞒,不过很多事从郭能做的,变成他怂恿做的,兴许这样还能转移一些仇恨,也让眼前的人念在他坦诚的份上,能让郭家留一丝香火,虽然想法有些天真,但若是隐瞒,那最后一丝可能只怕也会被斩断。
现下,他只希望他家少爷别犯糊涂,性命想保住已是不可能,连薛家私兵的事都被查了出来,整个薛家都被抄了,郭家有什么能耐抗衡。
所以他祈祷郭能千万别犯糊涂,干脆爽快递用郭家万贯家财和所知道的秘密去换留下一丝血脉,别想投机取巧,只有这样,才有些许可能为郭家留下一点香火。
那明黄色的身影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问出第一句话:“十岁女童尸首何在?”声音不辨喜悲,让人琢磨不透。
听到问话,郭顺一怔,下意识地想抬头,只是不知那白胖子做了什么,他的脖颈一丝力气都没有。
最终他放弃了打算,能亲耳听到天子的问话也算不错,他道:“具体我也不知,认完尸首后,应当就地掩埋了吧。那送尸首去的两人,一人后来死了,另一人应当还活着,家在……”
说到最后,他道:“我自知罪大恶极,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是罪有应得,但商场如战场,容不得心慈手软,我怂恿少爷做那些事都是明智之举,我从不悔……”
“好个忠仆。”皇帝打断,毫无感情地讽刺了一句。
他看了胡淼淼一眼,一甩衣袖,转身大步走出大牢。
胡淼淼低头领会,快步跟上。
郭顺一震,心底发颤一动也动不得。
直到人走了许久,他才重重出了一口气瘫倒在地上,牵动铁索,响起一阵金石碰撞的声音。
他的目光望向那明黄身影离去的方向,这一世卑微活在肮脏泥泞之中,手上沾染了不少鲜血,不悔便是。
知道被看穿了心思,只是他已做了所有他能做的,剩下的便不由他控制了……
第八百四十八章 择日斩杀!
出了天牢,皇帝望着天边升起的旭日,失神道:“天亮了……”
黄神医说过,今夜乃凶险之夜,天亮了是不是代表……
他心口很疼很疼,不敢再想下去。
看到等候在外的张庆,皇帝下意识问道:“她醒了吗?”
张庆张了张嘴,最终忍着悲意摇了摇头,他来时人依旧没醒的……
皇帝站着许久未动,后迈步走入冬日寒阳的冷芒之中,满身冷冽孤清,一身落寞。
张庆带着星辰殿的小太监跟上。
胡淼淼站定,垂首恭送,等明黄色身影消失在眼前,他转身朝外走去,准备依照旨意去找郭家那个爪牙,再派人找到那十岁女童的尸首。
他想,那个女童定然同莲主子有干系的,或许这便是莲主子的心结也说不定。
万岁爷不惜亲自动身前来,正是为了了解七年前未知的始末,想从中找出解开莲主子心结的法子来。
他从头到尾听了那渣滓的话,从只字片语之中,便知晓莲主子身上发生了多么惊险之事,仅生死危机便至少遭遇了三回,对一个十岁未经事的孩童来说,是多么的难啊,错一步,便没有今日的莲主子了……
今日这世道,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想活下去都难,更别提在七年之前那艰难的世道中活下来了。
而莲主子,既要面对家破人亡的无望,还要面对行路的生存压力,更要躲避路上的拐子坏人,还有专门为她而来的杀手,最可怕的是还有郭顺这样奸猾阴险狠辣的人窥视。
单拎出来任何一样,都能成为一个孩童笼罩一辈子的阴影。
知道了这些,万岁爷怎么好受得了?
胡淼淼摇摇脸上的肥肉,小眼一眯,挥手之下,有几个黑影立即跟上他。
此番前去,将任务完成的同时,他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漏网的爪牙!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若非那拐子老鸨龟公死了,今日非得让他们将肠子悔青不可!
这么想着,胡淼淼身形更快了,一眨眼便消失在了眼前。
皇帝快到苍澜院门前,抬头望着远处一如往昔的苍澜院主殿停下脚步。
这条路他走了许多次,却觉她沉睡之后,这条路越来越长。
是时候让她一家沉冤昭雪了,她想做的,他通通都会替她去做,欺负过她的人,他通通不会放过,等回头事儿了了,再慢慢告诉她,让她可以安心。
还来得及吧?
掩下心中情绪,他吩咐道:“你去安排,让岳丈他们明日去顺天府击鼓鸣冤,该还他们一个公道了……”
张庆领命:“是,奴才遵旨。”
他神情黯然不已,万岁爷不好受,他何尝好受。
想到一事,本不该现下说的,但不说不成了。
他咬了咬牙一狠心,道:“万岁爷,范公、谢公等人这些日子一直等在星辰殿外,求着见您,昨日更是一夜未回,一直等到现下,奴才怕他们有事,自作主张将人引入了殿中……”
皇帝全身气势一瞬变得冰冷,他抬手打断,目光如冷凝的刀锋:“他们所求为何朕知,等到今日,也该有个决断,免得人心惶惶。告诉他们,朕肃清朝纲决心不变,那些罪臣如薛平、赵忠等罪大恶极者势诛九族、夷三族,其余罪臣株连阖族,让人拟旨,择日斩杀!”
张庆手一抖,抬头惊声道:“万岁爷……”
皇帝冷冷看他一眼,继续朝前不再停步。
张庆吓得低头躬身连忙应是,不再多语。
等那明黄色的身影离去后,他心焦地搓手,心急如焚。
前朝风风雨雨他自是知晓,齐嬷嬷也同他说过,范公和谢公那些老臣更是为了此事而来。
要杀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一来怕万岁爷名声有损,将来得个暴君的名头,希望皇帝能改变心意,哪怕慢慢来也好,不要一次杀那么多。
二来是有些人犯的过错,实在没到株连阖族的地步,范公他们是想让万岁爷饶了那些人的族人。
没想到这一催促之下,竟让万岁爷直接下了旨意。
张庆大惊失色,却不敢劝也劝不动,连齐嬷嬷也劝不了,如今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人能劝得动,那便是莲主子……
只是……
唉……
他狠狠一跺脚,心中更是悲戚不止,思来想去不知怎么办为好,最后只得去办。
两个旨意,他先去办第一个罢,待办好后若无转机,那他实在也无法子了……
张庆知他是投机取巧之法,不应这么办,到时便是杀了他剐了他,他也无怨无悔。
他疲累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天,心中祈求: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瞧瞧吧,莲主子那般好的人,为何让她有此一劫,快些让她醒来吧,便是为了天下苍生,也快些让人醒来吧……
苍澜院内,皇帝朝着主殿走去,走到主殿东侧殿门前踏步进去。
殿中之人见了他纷纷行礼,齐嬷嬷见他回来,希冀地看着他,希望他出去这一趟找到了症结所在,能让人醒来。
苏然一双眼又红又肿,听到传来动静,她起身也看了过来。
皇帝心头一痛,他不知道有何法子让她醒来,那女童的尸首,他只是猜测同她有关,兴许就是她嘴里的“小画眉”。
他沉默片刻,只说熬了一夜都累了,这里有他,让齐嬷嬷和苏然都先回去吧,将所有人挥退。
便是他听了那些事,都如剜心挖肉般疼痛,他怎能好让他们知道,他们又怎么受得了?
齐嬷嬷黯然地让人扶着她出去,苏然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硬撑着走了出去。
转眼殿中只剩他,和她。
人近在咫尺,他竟是生了一丝胆怯,想起过往种种,想起当初她的天真稚言,他以为是玩笑的话语,原来字字透着血泪和凶险。
她曾不经意间说过:“人有双腿,是会走的,去了人生地不熟之地,用化名保险一些。”
他想,原来是这样,定是逃命途中,不得已学会藏匿的法子吧……为了生存,为了尽可能躲避危险,将自己乔装成了乞儿……
又听她曾说过她水性很好,“……我水性真的很好呢,曾经我自己一人在一条大河上游,那才是危险呢……”
第八百四十九章 生存的血泪
他已经知道,那条大河便是扬子江——她落水之地,当然危险,当涂镇下游那一带江面宽阔,遇大风浪头便如海一般,惊涛骇浪,一个大人尚且难自保,他的小妃嫔是怎么游过去的……
还有那本《劝学诗全集》,当初他看得犹如玩闹一般,凫水、打弹弓、掏鸟蛋,设陷阱捕野鸡、抓山鼠等等等,原来这里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她逃命中的赖以生存的血泪凝结。
是不是她忘记了那些凶险时,潜意识之中便认为那些必须要学,才能生存下来。
是不是有一种急迫感逼着她,让她写下来,教给他们的孩儿……
眼眶渐渐发热,走到床前坐下,皇帝温柔地抚摸着床上的人,俯身去深深吻住她的眉心。
“小乖乖,若是我再强一些便好了……”
若是他早些肃清朝堂内外,早日将这天下治理好,将薛平郭家一流的妖魔鬼怪通通斩除,是不是她就不必遭受那些腌臜的人祸了?
心痛得已是麻木,将人小心抱入怀中,这个帝王面上出现了一丝脆弱。
不知情,不察情,便不懂情之深重,便不怕失去。
知了情,察了情,明了一往情深,便不肯不愿不舍放手。
他怎肯,怎愿,怎舍得今后再也看不到他小妃嫔笑颜。
高处不胜寒,未曾体会过便不知其中的幸福美好,体会过后食髓知味,他再也不肯重回到那孤凄冷清的日子。
是什么在滴下,一滴,两滴,三滴……
许久许久,他轻声道:“小乖乖,莫要丢下我一人,可好?”
下雨了么?是谁在说话?
一个狂浪打来,小莲花渐渐力竭,她用尽全力浮上水面,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她拿混沌的脑瓜子用力地想,没有下雨呀,只是为何她感觉到了雨,温温热热的雨,让她没了知觉的脸有了一丝温度……
谁在说丢下他了?
是爹娘丢下了她呢,她没有丢下谁的,她还在找小画眉呢。
她找了许久许久,一次又一次潜入水中,一次次的游,一次次被浪头打入水下,一次次挣扎浮上来,可小画眉在哪里,为何怎么都找不到呀……
波涛汹涌,这条江河又宽又长没有尽头,她不愿意停下,一停下便觉得好绝望,天地间仿佛只剩了她一人,任由她在浪涛中浮浮沉沉,什么希望都看不到。
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东西,肚子饿得没了感觉,她双唇发白,浑身冰冷,四肢冻得快没了知觉。
她太渺小了,她连小画眉都救不了,连人也找不到,怎么去救她爹娘和哥哥呀,不敢想的可能一瞬涌上心头……
“好累……爹爹娘亲,你们在哪,囡囡好累,坚持不下去了呢……”
眼前似出现了幻觉,她看见她还在家中,她犯了错,娘亲在训她,爹爹在一旁焦急却不敢吭声,二哥哥和三哥哥跪在她前头,将她挡在身后,她的大哥哥从书院恰巧回来踏进门,四双眼睛齐刷刷看过去,仿佛看见了希望。
又一个巨大的浪头打来,小莲花再也支撑不住沉入水中,昏沉之中,和她一起沉入的还有一样东西,随着浪头打到了她的身旁,她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如抱救命浮木。
意识沉沦,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唤传来:
“小乖乖!醒一醒,莫要丢下我和皇儿!”
是谁在唤她,好熟悉,她是小乖乖么?
丢下谁,谁呀?
是了,这声音提醒她了,她还要找小画眉的,她要坚持住。
她咬了咬牙,用力抱紧身上的东西,迷离之间才发觉抱着的是烧了半根的桅杆,她迷迷糊糊地想,应当是烧了半截倒在了水中,才留了下来,没想到飘到了这里呢。
跟着这根木头在浪上漂浮,省力多了,只需紧紧抱住就好。
如此想着,她眼皮渐渐发沉……
耳边又一声“小乖乖”传来,这一声比前头的更大。
她陡然清醒了几分,谁呀,一直在她耳边嚷嚷,让她想睡也睡不过去呢,听得心头发堵。
还不待她多想,肚皮子一下一下传来动静,有什么在动。
她吓了一跳,再一看竟发觉人漂在半空之中,江水离她好远好远,她瞧见一个小小身影抱着一根烧的半焦的浮木随着浪头一浮一沉,时隐时现。
瞪大眼睛看过去,她吃了一惊,那不是她么?
怎么回事,她不是在水中找小画眉么,难道她死了?
啊,怎么办,莲花意识一片懵然,她若死了,爹娘哥哥怎么救,还怎么找小画眉帮她回家,还有……
还有,昭哥哥怎么办?
“昭哥哥!”
是,她记起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是昭哥哥的,这些日子天空飘来奇奇怪怪的声音,是她的昭哥哥在唤她……
可是她不是在北上吗,她记得很清楚,她在水中怎么也找不到小画眉,终于身子力竭被一个浪头打翻,后来抓住了一根木头死死抱住不肯撒手。
意识随着浪头浮沉,她喝了一肚子的水,快不行时瞧见她随着浮木快飘到了岸边,最后拼着最后一丝意识,奄奄一息地爬到了岸上,后来便瞧见一个镖师……
想到这里,她忽然乱了,她怎么会知晓这些,明明还没……
脑中一幕幕闪过,她拼命想抓住,塞得脑瓜子嗡嗡疼。
“好疼……”莲花皱着眉,呓语出声。
忽然,她觉察了什么,停下去想,细细去感受。
又下雨了,这次的雨像暴雨,似乎沾湿了她的整个脸,温温热热的,她下意识地舔一舔,还咸咸的呢,很像她哭的味道,又苦又涩。
“囡囡,哪里疼,告诉娘亲,是头疼吗?黄神医,囡囡她疼……”
“快让老夫看看。”
有道声音,是娘亲的,娘亲哭了!
她还要救爹娘和哥哥他们,她想起来了,昭哥哥!小瓜瓜!这里不是七年前,她认识了许多人,齐嬷嬷、德妃姐姐、小吉子、小青、小林子……
梦境轰然坍塌,骤然间一股大力撕扯着她的灵魂,将她一下子拉扯出来,江没了,水没了。
陷入彻底黑暗之前,她轻轻道:对不起,小画眉,再来一次她终究没有改变结局,她还有许多要做的事,她还有很多重要的人……
“有戏!”
黄神医大喝一声,双目迸发精光。
第八百五十章 疼……
只见黄神医胡子有些打结,衣襟扣歪了一个,瞧着邋里邋遢的,正不断查看着床上人的情形。
苏然闻言一下停止哭泣,她先前哭肿的眼睛依旧肿着,她伸出手去想碰床上的人,却忽然心怯不敢触碰,这些日子流的泪,要将她一辈子的眼泪都耗干了。
齐嬷嬷一把将胖丫的手推开,微微颤颤地走到黄神医旁边,目不转睛看向床上的人,紧张地开始念佛,希望人能醒来。
小吉子他们精神大振,忍不住靠近过来,屏住呼吸,目光灼灼。
各人的仪容或多或少都有些狼狈,皆像匆匆忙忙赶过来的。
而此刻的皇帝却在最外围,形容最为狼狈,恐怕一辈子都没这般狼狈过。
他头发有些凌乱,身上还穿着寝衣,手扶着镂空月亮门侧,地上摊着一块帘幔,像是硬生生撕下来的。
此时的他的面色还在发白,剧烈的心跳在一下一下的撞击着他的胸口,眼睛一眨不眨地越过众人,望着那心心念念的人。
方才他抱着人在她耳边说着话,却没想到原本平静的人,忽然情况不对了起来,先是说了句好累的话。
那句话他听过,在她昏睡去前,她便说过一句相似的话,那句话如今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爹,娘,囡囡好累”,紧接着人便没了反应,后倒了下去。
方才那一刻又听到一句差不多话,让他险些心脏骤停,脸上霎时没了血色。
他急忙唤人,声嘶力竭在唤,终于听到人有了反应,叫他“昭哥哥”,只是人还不醒。
他下意识感觉到了关键时分,连忙将人放下,鞋和外衣都来不及穿,直接出去喊人。
刚回去欲要歇息一二的人,闻讯立即前来,很快人都来了,场面一片嘈杂。
那时的皇帝内心惶恐得无以复加,整个人难以站稳,以为人不行了,下意识地想扶着什么,将内室和隔厅的帘幔整个都撕扯了下来,扶到月亮门才扶稳身子,好半晌没缓过来。
脚上的鞋,还是方才小吉子机灵,给拿过来重新穿上的。
这样的经历,同生死离别一般,他再也不愿感受一回。
黄神医神情极为兴奋,嘴里念念叨叨:“这脉象,还有这胎象,连同方才的反应,不会错的,老夫不会看错的,定是破了魔障了。女娃娃好样的!哈哈哈,老夫就说人一定能行,哈哈哈哈,瞧,这不就是了!”
说着说着,他不由起身撸着胡须哈哈大笑,高兴得就差手舞足蹈了!
一时间,众人压抑不住的激动迅速围了过来,连皇帝也顾不得其他,几大步走过去。
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床上的人,同时眉头一皱,又投向黄神医,最后又看回床上的人。
没看错,人压根没醒,还是同之前那样,别无二致!
皇帝不由俯身过去,伸手摸了摸人的脸,轻轻唤了两声“囡囡”。
人依旧未醒。
众人一阵失望,转头齐刷刷看向黄神医。
“黄神医。”
“黄先生!”
皇帝、苏然和齐嬷嬷三人齐声道。
最后由齐嬷嬷为代表出声,她忍着心焦,大声问道:“黄先生,你说什么破了魔障,要破了,人怎么还不醒?”
这一句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嗯?”黄神医顿时停下笑,眼睛瞅过去,一拍脑门:“瞧老夫老糊涂了都!”
他转头望向旁边,拿手一指:“愣小子,你快将我药箱取来,快!”
小林子转身就跑,反应前所未有的快,在其他人都不知道叫谁时,他就屁颠儿颠儿的去取外头的药箱。
他知放在哪的,黄神医是他传的,走到门口外时,黄神医嫌碍事,一把将药箱丢给了他提着,他进来后放在了隔厅里。
待拿到了药箱,黄神医将银针取出,皇帝让开身子。
黄神医重新回到床前,一边坐下一边道:“人的精气神都回来了,现下不过是普通的昏睡,不过前头梦寐太深,神魂一时之间不适应,想要人彻底醒来还得行点奇招刺激刺激。”
“什么奇招?”皇帝追着问道。
众人怀着希望,目光灼灼地看着黄神医。
黄神医顿了顿,想了想,还是事先声名为好:“老夫这奇招可不一般,是为了女娃娃好,你们待会儿可不要心疼。”
他着重地看了一眼皇帝,想了想,又着重地看了一眼齐嬷嬷。
尽管他不畏权势,但天子之威他可消受不起,不经意流露出的一星半点都够慑人的,他胆子还行,却也不想领教,他一把年纪了,还想多活几年。
还有这个老太太,嘴上可不是饶人的主,骂人都不带脏字,偏偏每回他都气短反驳不得,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啊。
而且这老太太,十分埋汰人了,老将他比作那江湖算命半仙儿,一叫他黄先生,他便知道,这老太太又在意有所指了。
皇帝和齐嬷嬷相视一眼,不知要做什么,却同时点头。
苏然着急地道:“黄神医,您尽管放心去做,只要能让囡囡醒来,我们便不怕。”
黄神医放心了,他卷起袖子,立即吩咐人将被子掀开,他要扎针了。
才一针扎下去,便见床上躺着的人眉头拧起,额头顷刻间出了一层毛汗,看着很不好受。
皇帝心跟着一跳,他认出了那穴道,那是全身上下最疼的穴道之一,以前宫里有些阴暗龌龊的手段,想折磨人又看不出痕迹来,便扎这些穴道。
他控制不住地出声:“黄神医,她疼!”
黄神医神情极为认真专注,压根不理会这话,接着再扎一针。
这一次,床上躺着的人手动了动,额头的汗出的更多了。
“动了动了,手动了。”小吉子没忍住大叫出来,又赶忙一把捂住嘴巴,怕冒犯也怕惊扰。
皇帝忍着心疼,不再出声,心中忽然充满了希冀,他的小妃嫔,要醒了吧……
苏然和齐嬷嬷原也认出了黄神医要做的什么,不忍去看避开眼睛,听到此话又转了回来,紧张地看着。
黄神医接着连下几针,终于一声几不可闻的“疼……”传来,是床上的人哼唧的声音。
第八百五十一章 囡囡,起床上学堂了
众人浑身一震,眼睛眨也不眨,就见床上昏睡多日的人,眼皮不断在跳动,似在挣扎醒来,可不一会儿,匀称的呼吸声传来。
黄神医停下手,他看了看情况又把了把脉,长出了一口气。
擦了把汗,他将针收好,准备收工。
还不待他说话,旁边一个人急切问道:“怎不扎了?”人就快醒了!
他望过去,嘿,这老太太,方才不是还心疼呢吗?
他胡子一翘,眼睛一瞪:“又不是行刑,扎那么多干甚!”
齐嬷嬷一噎,无言以对。
黄神医眉目舒展,心头舒畅,总算能扳回一局了。
他慢条斯理地将针放回药箱,对着焦急的众人:“行了,人有意识了。按理来说,扎个一两针就当有知觉了,女娃娃也是心大,跟赖床似的还不肯醒,睡过去了,让老夫以为要多来些刺激呢,嗐。你们说些她怕的事,再吓唬吓唬,人便能醒了。”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听得有些懵。
齐嬷嬷当先试探性地问道:“黄神医,你是说小闺女儿在赖床?她现下只是睡着了?”她怎么就不信呢?
黄神医瞥了一眼,哼了一声:“是昏还是睡老夫能分不清?脉象平稳有力,呼吸舒缓匀称,对外头有反应,会动会喊疼,却还不肯睁眼,不是赖床是什么?”
苏然插嘴:“可囡囡她…,她前头一直在睡……”怎么会还要睡?
黄神医脾气一下上来了,吹胡子瞪眼,将药箱一下合上:“我说苏丫头,最不该说这话的人便是你,你前头便大梦过一场,那什么感觉你不知晓?噩梦惊梦同睡着哪能一样?那也是耗人精气神的玩意儿,心神一直紧紧绷着,大梦一场比耕田种地还累……”
将人训了一通,他提上药箱,撂下一句:“老夫方才说了,说下女娃娃害怕的事,吓唬几分,保管人能醒。得了,老夫累了,至于药方,愣小子,对,就你,跟老夫去拿。”
说完后,就带着依依不舍的小林子走了。
留下的人,心头渐渐激动起来。
皇帝坐到床边摸着人的手,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狂喜,他信黄神医所说的,愿一试。
转头看向齐嬷嬷和苏然,三人眼神一对,顿时心照不宣,忽然明白了大家都想做什么。
要说莲花,那爱折腾的性子,一般姑娘家怕的蛇虫鼠蚁这些玩意儿,她跟玩儿似的,压根不怕,若不了解她的人,还真不知道她怕什么。
但皇帝几人不同,尤其苏然,她的小女儿从小到大怕什么,她那可是一清二楚。
几人对视过后。
皇帝略一点头,直接对着床上的人,温声道:“囡囡,吃药了。”
果然,他的话说完后,紧闭着双眼的莲花,小眉头都皱了起来,不过也就这样了。
皇帝怔了怔,还想再补一句,却被苏然阻止。
她请皇帝起身,自己坐到床沿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紧张激动,又狠了狠心,用一种平静中带了些温柔,又有些奇怪的声音,说道:“莲花,都什么时辰了,功课可做完了?还不起来上学堂!”
皇帝和齐嬷嬷一呆,这……能行?
他们只知道莲花很怕吃药,很怕看御医,十分怕,往日总要哄着劝着才肯。
但他们不知道,比起这个来,莲花更怕她娘亲生气,她娘亲气极了的时候,就爱叫她大名儿,别看说话的声音平静又温柔,那是风雨欲来的前奏,里头全是压抑着的怒气。
她一听便知晓完蛋了,是谁也拦不住的那种罚,她以前跟泼皮学舌那回就是,她娘亲就这般同她说话的,温柔地唤着她的大名,问同谁学的,接着请出家法——从她那收缴的藤条中的一条。
那一次,她被狠狠打了一回又跪了一夜,还禁足了一个月不准出门,罚得很重很重,让她再也不敢学了。
对她娘亲这种语气,莲花发憷得很,她曾经悄悄和她爹爹咬耳朵,说娘亲那样子好可怕,瞧着心慌慌的,她还是觉得像往常那样生气好,这样她没那么慌。
她爹爹告诉她,那估计不行,她娘亲那是在压着脾气,若不收着点克制着点,怕气急之下,打死自家的宝贝小闺女,所以那样反而是爱她的表现。
小莲花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不过还是很怕就是了,所以她娘亲这么生气的时候,小莲花便不敢犯相同的错了,其余的过错嘛,罚过后又是一条好汉。
说回此时,皇帝和齐嬷嬷他们是听过苏然说一些莲花小时候的事,却没见过母女俩怎么相处,现下都觉得有些诡异,都不大能信这样能让人醒来。
就在他们以为没用之时,却见前头还在睡着觉的人,本能地抖了抖身子,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四周。
莲花睁开眼,只觉得浑身无力,累得慌。
她茫然转动眼珠看向周围,当先瞧见了最近的人。
有些像娘亲呢。
她乏累地眨了眨眼,糊涂地轻唤出声:“娘亲?”一时不知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苏然泪水一下夺眶而出,忙掩着嘴泣不成声,眼中的喜悦藏也藏不住。
她的小女儿醒了,在叫她娘亲,这七年来,无数次虚虚实实之间,她都听见她的小女儿在唤她娘亲,可没有一次如这次那般真实。
这一声呼唤,她等了七年,她的小女儿,回来了!
皇帝情不自禁朝前一步,指尖微微发抖,连忙放缓呼吸,怕惊了人,看清了的那一瞬间,心头排山倒海的狂喜汹涌而至,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笑容越来越大。
是他的小妃嫔,醒了!这不是在做梦,真的醒了!!
齐嬷嬷也止不住地擦眼泪:“佛主保佑,佛主保佑……”
旁边的人全围了上来,个个喜不自禁。
小青怕自己是在做梦,连声让小吉子掐她,小吉子闻言狠狠掐了她一把,激动之下却掐到胖丫,胖丫嗷的一声抬手便打,他傻笑着任由人打。
莲花整个人呆愣呆愣的,脑袋瓜子昏昏沉沉的、空空的,一时有些茫然。
她晕晕的想,她这是在哪呀?……
第八百五十二章 醒来
在梦境坍塌后,莲花沉入一片比墨还黑的黑暗之中,意识发昏发沉怎么也拔不出来,眼皮子很沉很沉,沉得睁不开眼。
她能感受到周围很多人,可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意识像陷入泥潭之中一般,使不上劲儿,想醒醒不了。
突然传来针扎似的疼,疼得她冷汗都冒出来了,说也奇怪,随着这一疼,意识清明了些许,眼皮子随之也轻了一些。
紧接着又是一疼,疼得她冷汗直流,手下意识地动了动,想挥开扎她的针,眼皮子更轻了。
后来又连续几针,密密麻麻的,好疼呢,她生气地想,是谁在扎她呀,咋那么坏呀。
她抗议出声,嘴里哼唧疼,使出吃奶的力气想睁开眼睛,瞧瞧是谁扎的她,要让她找出来谁那般坏,她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不可,哼哼,她生气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可是她的抗议好像管事了,后头再也不疼了呢,她气哼哼的想,果然是害怕她了,那便算了,不计较了。
她这才感觉到,鼻尖萦绕的全是熟悉的气息呢,让她感到很安心。
于是她想,反正也不疼了,要不睡一会儿吧,她脑袋瓜子晕晕的,浑身使不上劲儿来,像大梦一场过后的乏力,好困好困想睡觉呢,这么一想便不再挣扎,睡了过去。
还没睡多久,传来万岁爷唤的声音,一如往昔的温柔,可内容就不大好了,怎是让她吃药的?
她一皱眉头,想都不想便知晓那是吓唬她的呢,万岁爷太坏了。
这么一想,她睡得更安心了,梦里不知身是客,睡得又香又甜。
直到一声熟悉的呼唤,让她吓了个激灵。
她做梦都不会忘记,那是娘亲的声音,还是很生气那种。
难道她又又又忘记做功课,还赖床误了上学堂的时辰,惹恼了娘亲吗?
这是极有可能的!
这么一想,吓得她一下醒了过来,便见好多人围着她。
久梦初醒,乍一回到现实,莲花脑袋空空的,什么也记不起,什么也不知晓,神情呆呆愣愣的,没有什么反应,眼前的人都很熟悉,却一时之间认不出来,只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周遭的人反应很大,不是在哭就是在笑。
她被一个妇人靠近紧紧抱了抱,被哭了一鼻子的眼泪,又被一个男子俯身唤了几声囡囡,掐了掐脸,最后被个老太太捏了捏手。
慢慢的,她的脑子渐渐清明起来,看见了笑得星光夺目的万岁爷,看见了褶子舒缓开来擦着眼角的齐嬷嬷,看见了笑得灿烂的小吉子他们。
她眨巴眨巴眼,转动眼珠看离她最近的人,软软叫道:“万岁爷?”
“嗯,朕在。”皇帝坐到床头摸了摸她的头发,笑容极是满足。
这一觉醒来让莲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又看向旁边,叫道:“奶奶?”
“哎,奶奶在。”齐嬷嬷欣慰地应着。
莲花忽而转动眼珠,看向那个正在掩面哭泣,刚还抱过她的妇人,那是她的:
“娘亲!”
便是七年不见,便是她的娘亲瘦了,脸上变得沧桑了,她也认得!
那是她想了七年的娘亲!
莲花眼圈一下子红了,鼻子酸酸涩涩的,以为自己唤得很大声,可唤出来的声音又干又涩又轻。
她想爬起来,却浑身没有力气,直到皇帝将她抱坐起来,靠在他怀里,她才有些许力气。
怕是梦,她想伸手,那妇人发觉后,紧走两步坐在床沿,抢先一步将她的手握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记忆中娘亲的手大大的,软软的,可现下娘亲的手比她的还瘦,握着她有些粗粗的磨砺感。
莲花眼泪不由啪嗒啪嗒往下掉,带着哭音不敢相信地问:“娘亲,真的是娘亲么?”
苏然颤抖着道:“是娘亲,囡囡,是娘亲啊。”心儿肝儿都在发颤,她手哆哆嗦嗦的,想掏一张干净的帕子替小女儿擦泪,却被紧紧握着腾不出来。
莲花紧紧抓着眼前的人,怕一松手就不见了,她嘴巴一扁嚎啕大哭:“你们怎么才来?囡囡好想你们啊。”说着向前扑去,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流,像个孩童一般委屈极了。
苏然倾身过去将人抱住,亦大哭不止:“是娘亲的错,是我们来迟了……”
两母女哭做一团。
殿中之人看得感动极了,心头既欣慰又感慨,个个都擦着眼角抹泪。
接下来,齐嬷嬷怕人刚醒会饿,离开殿中,亲自赶着去张罗膳食,大病初愈之人能吃什么,她心里有谱。
这些日子虽然有御医提供的法子,那不过是迫不得已的法子,吊着性命罢了,人还怀着身孕,便是一日喂个五顿,却还是日益消瘦了,同自己能吃能喝还是不一样的,这也是加重皇帝他们心理负担的原因之一。
现下好了,人醒来,能自己吃了,齐嬷嬷迫不及待便去张罗,这也想做,那也想给补,却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好。
最后被饿着肚子来觅食的黄神医瞧了一眼,一下子嗤笑出声,说整那么多干啥,那女娃娃现下大荤大肉又吃不得,来碗简简单单的鲜鱼粥打发最好。
说来惆怅,这苍澜院的伙食是极好的,但今日苍澜院掌厨人都在殿中,竟没人给做膳,主子也没胃口,也忘了传膳那回事。
他一把年纪了,这大夫当得实在不容易啊,忙忙叨叨了一夜,刚了事写了药方交给那二愣子小太监后,想歇息时,发觉五脏六腑空荡荡,胃里烧得慌,不吃点暖暖挺不住。
星辰殿的小太监倒是颠儿颠儿地替他去御膳房找吃的了,他嫌慢,便自己摸到小厨房来,看见了那老埋汰他的老太太没主意的那一幕。
齐嬷嬷瞥了他一眼,她能不知?她那是关心则乱,既想做让莲花爱吃的,又想做人能吃的,左右都想兼顾。
听到黄神医这么说,齐嬷嬷略一思索,不得不承认鲜鱼粥是滋补元气的极好选择。
她想了想,叫胖丫去叫几个小太监来。
第八百五十三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胖丫还没出门口,便见小吉子匆匆赶来。
受齐嬷嬷提醒,主殿中的人哗啦啦忙活开了,齐嬷嬷前脚刚出来,小吉子后脚也跟着出来。
他嘱咐小青在殿中伺候,等出了主殿,把在外头候着的星辰殿小太监和后来来苍澜院的小太监小宫女,扯了几个赶紧干活,将事儿张罗开来。
来得正好!
齐嬷嬷将事儿一吩咐,小吉子当场瞪大眼睛:“啊?捞华清池的鱼?”
当初去华清池犯案回来,正好被刚来的齐嬷嬷逮着,他还记得跟小青、小林子几人顶水盆受的罚呢。
齐嬷嬷一瞪眼:“还愣着作甚,赶紧去啊!”
此一时彼一时,哪的鱼都没华清池的鱼滋补,何况现下乃冬日,御膳房里也是冻鱼居多,鲜鱼都是事先养在缸里的,这些日子都腊瘦了,华清池的池水每年都上冻晚,现下应当还能捞。
“哦哦,这就去。”小吉子一溜烟去抄家伙,想了想不对又跑回来:“嬷嬷,来不及吧?”
现下才去捞,等抓回来不知啥时候了。
“哟,倒是同黄先生一般,老糊涂了都。”齐嬷嬷一拍脑袋:“两头并进,你寻个人去御膳房先挑一尾肥鱼回来,然后带人去华清池捞,多捞几尾回来养着。”
“得嘞!”小吉子提个桶就跑,到了院中一下子将人招呼开了。
一群人光明正大奉令捞鱼,个个昂扬着头,满面红光。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夜未睡的人没一个觉得困倦,连觅食的黄神医也是如此。
见他饿得慌,齐嬷嬷让胖丫先给人捞张饼吃着。
黄神医呼哧呼哧吃着,越吃越香,越吃越精神,难得夸赞人:“你这丫头烙饼可是一绝,可真不错,好吃,好吃。”
齐嬷嬷懒得理他,带着胖丫和几个小宫女张罗开了。
整个苍澜院又活了过来,一派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小太监们来去匆匆,这个去打水,那个去跑腿,极其忙碌。
苍澜院主殿内也是如此喜庆。
皇帝和苏然喂莲花喝了水润了嗓子,替她擦手洗脸后。
莲花知晓家人每一个都好好的,高兴地想转圈圈,却没什么力气,只扑闪着一双杏眼,嘴角高高翘起,眼里的兴奋和喜悦止不住往外泄。
受她的感染,皇帝和苏然也跟着笑。
莲花精神有些不济,可兴奋盖过了倦意,她问她爹爹如何,大哥哥如何,二哥哥如何,三哥哥如何,倔强地要一个个问过去,知晓他们怎么样才行。
苏然一个个地跟她讲起来,挑高兴的事同她说,特地挑了几件趣事,给她讲莲长和跟莲秉成就谁是兄谁是弟辩了起来的趣事;
讲莲沐苏在京城中出名了,现下许多书生都认识他,让他每回上街都被堵得走不动道,干脆不怎么出门了;
讲莲万真交了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叫千尘,有人陪他打架了,什么都好就是千尘爱吃辣,带得莲万真也能吃不少辣了;
讲莲宝替官家办事,内卫司的祖师爷对他很是赏识,日日去他们宅子去晃的同时,顺便劝他入伙;
还讲黎清书来了,帮了不少忙。
等等等。
这些家长里短,莲花听得津津有味,十分认真,时不时问个两句,也不知戳中她什么笑点,一直翘着嘴角笑个不停。
皇帝趁着母女两讲话的温馨时刻,悄然出去吩咐人,把莲花病好了的消息去知会莲长和他们,等来日安排他们见面。
这些日子宫里头急坏了,宫外的人也急坏了,比起宫里头,宫外的人见不到人碰不着人,内心的焦心可想而知。
宫里宫外两边一直在传递消息,宫里每一回传出关于莲花的消息,只说人生了些病,其他都还好,具体情况却从不说。
可哪里瞒得过聪明的莲沐苏和莲宝两人,只莲长和和莲万真傻傻的相信,以为真的还好,是小毛小病,还在等着见莲花呢。
这一回的好消息,可以让莲家一家安心了。
等皇帝吩咐完事情回到殿中一看,他的小妃嫔已歪在床上昏昏欲睡,一脸的满足,苏然正轻轻哼曲哄人入睡。
莲花听着她娘的絮絮叨叨,这一安心,心神一放松,倦意很快上涌,却硬撑着不肯睡,直到听完所有人都好好的,她的眼皮子才支撑不住昏昏睡过去。
苏然见皇帝进来,点了点头,想要起身,却发觉莲花一直揪着她的袖子不肯撒手放手。
这一下,让苏然满心满眼都舍不得。
皇帝连忙阻止,说他还有些事,让苏然陪着莲花睡觉吧,说完看了一眼歪睡的人,笑了笑,转身走出了门。
他的小妃嫔刚找到娘亲,让两人多待待吧。
他朝着书房走去,只要人无碍后,他便安心了。
还没等皇帝到书房,便见一人形容狂乱地奔来,见到他才急刹车。
皇帝定睛一看,竟是张庆!
话说回来,在苍澜院一派温馨祥和的景象之时,张庆这边就不大妙了。
他藏着一脑门的官司,先去莲家宅子亲自办皇帝给嘱咐的事。
起初还算顺利,将事儿一说后,嘱咐了几句后,莲长和同莲秉成两人联手,将郭家从祖宗十八代开始骂起,狠狠骂了一通,个个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就等明日洗清冤屈那一刻了。
张庆见此情景,觉得完成了任务,正想走之际,却被人拦住了问莲花情况。
这话让莲长和等人如梦初醒,连郭贼也不骂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追着问莲花的情形。
这……这张庆哪敢说啊,莲花真正的情况是瞒着外头的,这点他是知道的。
便是能说,也得拣着好的说,万一莲家这俩老爷子受不住,那他不就成千古罪人了吗?
最后只含含糊糊地说还好,人一天吃个五顿,莲夫人天天陪着,都还好。
听到人一天吃个五顿,众人有些安心了。
张庆也是心里难受,本着安慰的心里,也是安慰自己的话,说了一句有黄神医在,人迟早会没事。
却没想到,就这句话点炸了一个大壮小伙,一把揪着他的领子提起来,一根筋地揪着字眼问什么叫迟早,黄神医咋会在,宫里御医不行吗,那是不是现下人不好?
第八百五十四章 苍天有眼
莲万真和莲长和他们这些日子,从宫里得到的消息,都是影卫来回传的。
影卫那秉性,冷冰冰硬邦邦的,把话一传,人当场就想走,被拦下来后也是半天憋不出一个字,问来问去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们早就憋坏了,不知道人咋样,次次只知道还好还好,苏然还在宫里照顾人,别的什么也不知晓了。
刚听到张庆很具体的说人一天吃五顿,他们才稍稍放心,却没想到还有最后那一句,黄神医也去了!还迟早会好!
之前莲沐苏得到了黄家传来的消息,三日之约取消,要去看一个棘手的急症,当时可不知道去看的就是莲花。
听到张庆无意之中泄露的这一句,莲沐苏当下心一沉,莲宝看他脸色不对,心也是止不住往下沉。
而莲万真没想那么深,但经历他娘病危的情形,提到黄神医就有阴影,一听要出动这老头,便直觉不对劲,加上迟早两个字,急脾气上来当场就炸了,问出一连串问题。
莲长和后知后觉也感觉不对了,莲秉成一拍脑门,说自己早就觉得不对了,好家伙,果然不对劲。
几人立即揪着张庆问个不停。
让张庆脑袋都炸了,好在宫里混了那么多年,道行高深,他模棱两可地糊弄了一通,好歹让莲万真放了手,最后将话题岔开,扯回要为莲家平反之事,找了个借口脱身。
从宫外回来后,他长叹一口气,沉重地朝着星辰殿去。
天意如此,他只能去办第二件事了。
待他将旨意一说,那些老大臣当场给哭闹开了。
一个劲儿地揪着他不放,又哭又闹,甚至撒泼打滚,说不见到万岁爷,绝不肯走,让他无论如何给想法子,将他帽子衣褂扯得歪歪斜斜皱巴巴的,好一通狼狈。
他好说歹说,解释万岁爷心意已决,但那些老臣不听,怎么也不肯听,一定要让他们见到人,劝一劝,兴许就有转机了呢。
他们道,他们不是要阻拦,也不敢阻拦圣旨,如薛平这些人证据确凿罪大恶极,该杀!但像那些轻一些罪名的,株连太广实在不妥,而且一下这么多案子齐发,让人心浮动,还需徐徐图之才好,他们只是想和皇帝陈明一下利弊,请皇帝三思,云云。
这些老臣可不像莲长和他们那么好糊弄,但凡张庆表现出一点为难的神色,这帮老臣就一通误国误民的教训下来,将他说成个十恶不赦的大奸贼,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一番软硬兼施下来,张庆最后实在顶不住那些老臣的攻击,只能松口,说会去通传老大人的意思,看看万岁爷肯不肯见,这才得以脱身。
张庆一身狼狈地从星辰殿去苍澜院,走得一脚比一脚沉,他如何不知那些老大臣说的,只是宦官不得干政,前头他想劝时已被警告,后头又投机取巧延到此时才说这事,已万万不该。
他是大内总管,只能忠于皇帝一人,不得有旁的心思,皇帝让他怎么做,他就得怎么听从,不能有半分违逆。
他心里头沉甸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走在路上已做好被拉去砍头的准备。
走着走着,他忽而听见一阵嘈杂声,远远辨过去,是从华清池那边传来的,里头竟夹着笑声,那气氛热烈的,就差高歌一曲了,离那么远都能听见。
这些日子万岁爷愁云惨淡,苍澜院气氛沉重,整个后宫的主子都被禁了足,禁足令什么时撤还说不准呢,谁那么狗胆包天竟敢明目张胆公然抗旨。
这如何能忍?
张庆脸色一下冷了下来,便杀气腾腾奔着华清池而去,正好他最近心情郁卒无处发泄,他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
等到靠近,却见冯吉当头带着人捞鱼,捞的十分高兴,都将他看傻了。
这怎么回事?按理说不应该啊。
他很懵地去问什么情况。
“是张总管啊,齐嬷嬷让奴才捞的,说给主子补补。”小吉子忙得很,一看是他,抽空回答了一句,拿着网接着捞,嘴里还忙着指挥其他人:“都利索点,多捞一些,往后上冻了就不好捞了。”
张庆更懵了,齐嬷嬷会让捞华清池里的鱼,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怎么可能?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眼下怎么有闲心来捞鱼!
他一惊,给莲主子补身子的,难道人又出了什么事,要大补才行?
可也不对,大补的东西多的是,怎么就指着华清池的鱼了
张庆脑子彻底乱了,左思右想都想不通。
小吉子捞着捞着,一回头看张庆还在,神色不对劲,衣裳还挺凌乱的,身上瞧着不少扯皱的褶子。
他“哎哟”一声,似明白了什么,将网放下,问道:“莫非张总管还不知?”
“知道什么?”张庆怔了怔,有什么是他还不知道的?
“怪小的没说清楚。”小吉子一拍大腿,朝着周围看了看,都是自己人,这才带着喜意凑近小声道:“张总管,主子,醒了!”
然后兴高采烈叽里呱啦就将事儿一说,像分享喜悦一般。
张庆脑子嗡的一下,别的没听见,只听见了一句:莲主子醒了!
得到这消息,他当场失态地抓着小吉子手臂,抖着嘴再次确认:“你你你说真的?”
小吉子喜气洋洋,将胸脯拍得啪啪响:“当然是真的,这种事小的怎敢大话!瞧,主子一醒,嬷嬷不就派咱们出来捞鱼了?”
张庆再也控制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
莲主子醒了,事情有转机了!
他说完一下放开小吉子,踩着碎步朝着苍澜院狂奔而去,叫了一路的苍天有眼。
帽子跑歪了,头发被风刮乱了,他通通不管,配着先头被扯皱的衣裳,等到了苍澜院,连皇帝都险些没认出来。
这心情一开怀,皇帝便看什么都顺眼,知道张庆是因为莲花醒来这事高兴的,也不追究什么,还破天荒地笑骂了一句,让他整好再来拜见。
第八百五十五章 买鞭炮庆祝
等张庆打理好自己,怀着激动的心情,兼带战战兢兢地将那些老臣的事一说。
皇帝沉吟片刻,忽然笑了一下,道:“也罢,天意如此,替朕更衣,朕亲自去见他们。”
他的小妃嫔醒了,当初他说过的话便作数,天意如此,也是那些人走运,赦了便赦了吧。
张庆大喜,连声道吾皇英明。
待更了衣,皇帝看了一眼东侧殿,嘱咐了几句,便大步朝着星辰殿走去。
心口满满当当的,他知道,从现下开始,会有一人在这里等着他,无论他何时回来,都能看到那人的一颦一笑。
不久后,京中莲家宅子中,一阵欢呼声出来,此起彼伏,十分欢喜。
“我就知道小花没啥事,嘿,早晨那老头话也不说清楚,害咱们白担心一回。”有个精瘦精瘦的老头,脸上那瘦剩的一两肉不断抖动,激动得喜不自禁,时不时自言自语几句。
另一年岁瞧着比他小一些的老头儿,在院中一圈圈转着圈子,一会儿激动得哈哈大笑,一会儿又悔恨自己不是女儿身,没法进宫去。
“哈哈哈,就快见到囡囡了,等咱们沉冤得雪,就能堂堂正正去见囡囡了,哈哈哈……”
转着转着,莲长和瞧见傻乐的莲万真,突然想起什么,一巴掌拍过去:“臭小子,快,快,叫上王三、葛愣子他们,你们这些小子,通通买鞭炮去啊!这么大的喜事,怎能没鞭炮!”
莲万真身躯一震,大叫一声:“爹,好主意啊!我咋就没想到呢。”
莲长和咋咋呼呼地训道:“要不怎说我是你老子呢?快去!”
“好嘞,这便去!”莲万真行动迅速,应了一声,当即兴冲冲地去取银子,接着呼朋唤友:“千尘,走,一道去。追风仔呢?葛愣子,瘦猴,咱们买鞭炮去,将京城中的鞭炮都扫荡,放它个一天一夜!”
那声音大得啊,隔着一条巷子都能听见。
追风仔是王三的绰号,有回喝酒聊到这个,后来莲万真便一直叫他追风仔,他也喜欢。
千尘看了黎清书一眼,在一旁含笑安静刺绣的黎清书,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点了点,千尘当即有些欢喜地跟着去了。
很快一呼百应,一群人咋咋呼呼地开始讨论去哪买鞭炮,边走边热烈地说,顺便将今晚吃什么喝什么酒,置办一桌大菜也一并讨论了。
“正好马叔好利索了,能喝点酒了。前阵子瞧见他偷炒菜的酒喝,那可怜劲儿哟,直说没喝出味儿……”
王三担心地打断道:“是不是伤到哪了,喝不出酒味儿来了?”
“哎哟,追风仔。”莲万真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肩膀:“那事都过去了,不怪你,你那将马叔当爹供着的劲儿,吓得马叔心里头瘆得慌,见你就躲。你就放松一些,马叔没事。”
“可……”马叔被擒那事,王三愧疚得很,最近才知道是他大解的那泡粪惹得祸,露了端倪,暴露了他们,他这就更愧疚了。
马叔被擒后,他受了重伤,要不是莲宝安排得好,那些人跟踪过来他们就要被一锅端了。
自那次事故起,王三的性子谨慎了许多。
“哎呀,没事儿,马叔现下比牛还能,抄起棍子打人贼疼,也就在瑛姑面前装着弱了些……”一众人纷纷开始安慰。
最后有人道:“马叔偷喝那炒菜的酒没味儿那事,他偷的是不是口缺了角那瓶?”
“是啊。”
“嗐,三子,那我可以肯定马叔嘛毛病都没有。那炒菜的酒是小公子怕马叔偷喝,特地叫我兑了半壶的水,可不就是没味儿么。”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王三心里头轻松了许多。
一群人咋咋呼呼地走出巷口,便听见远远的骑马声传来,抬头定睛一看:“嘿,内卫司的大人物来了。”
瘦猴眼睛一亮,接着又暗淡下去,惆怅道:“唉,要是内卫司肯收我就好了。”可惜他没什么特长。
葛愣子也跟着愁道:“是啊,能进内卫司,多威风了,唉,要是小少爷肯进内卫司,不知会不会收几个添头,把咱也收进去……”
莲万真正同千尘勾肩搭背,确切地说是他勾着千尘的肩说着什么,千尘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并没有抚开他。
听到马蹄声,他抬头看去,一眼就认出了当头骑马的曹德。
他心道,小白脸又来了,一看就是冲着黎姐来的,顺带想拐小宝替他干活。
那夜他们一家人都在等胡淼淼来,等到很晚很晚人才来,面色却极为凝重,一看就像出了什么大事,问也不多说,只说有急事请莲夫人进宫一趟。
他娘当下就骑着马跟着去了,留他们胆战心惊的等着,几乎一夜未睡,后来宫里传回消息,说留他娘在宫里住一段时日。
小妹人还没见到,又搭进去他娘,这可急坏了他们,于是闹着要见那死胖子。
没多久胡淼淼又来了,把小宝和马叔从内卫司给带了回来,还给他们带回了他娘的一封信,信上说见到小妹了,小妹身子有些不适,她留下照顾照顾,让他们不要记挂。
他们只好在家里干等,等得心浮气躁却无可奈何。
没几日这小白脸也来了,这人先前帮他们请过黄神医治他娘,所以他们一家都很感激他,没想到这小白脸还认识小宝,私下里单独见了小宝。
他们这才知道,这小白脸是那什么内卫司的祖师爷,叫曹德。
年纪轻轻的,咋叫个老头儿的名头,莲万真也是想不懂。
至于小宝入不入伙内卫司的事,小宝高兴最重要,怎么都成。
很快,一行人骑马跑近。
莲万真扬起爽直的笑,当即冲着人热情地挥手:“曹兄,来了啊?吃了没,黎姐在呢。”
其他人也跟着打招呼。
曹德一勒缰绳,冲着千尘点了点头,白白净净的脸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来,回道:“嗯,还没吃。你们这是去哪?”
以他观来,小美人的几个兄长,一个塞一个的有意思,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三个兄长各有所长。
第八百五十六章 骗进去自己好脱身
小美人的兄长,最大的那个兄长身残志坚,之前就入了尉迟昭的眼,往后重用是没跑了,不过……嗯……也不好说。
最有意思的是行二这个,也就是眼前这个,身上带着一股草莽的江湖义气,说话直来直往,十分自来熟。
第二次见面就敢跟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回回见了都待他跟旁人别无二样,会问他吃了吗,会邀他喝大酒,会跟他吹牛皮,也会问他武功咋样,要不要练练手。
有时候让他觉得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挺有意思的,难怪和千尘这样的冷性子都能打成一片。
排第三的莲宝,是早就入了他眼的人,先前凭着一群乌合之众,竟能查出之前内卫司也忽略的事情,还能躲避开内卫司的追踪,脑子和手段都很不错。
对于莲宝这个人,曹德曾经动过几次杀心,后来知道是莲花的兄长后,他后怕出一身冷汗。
要真杀了,别说他姐姐那关过不去,尉迟昭那边也不好交代,估计最后只能以死谢罪了。
等后怕过后,他便起了别的心思,京中大局已定,也用不着他了,莲宝出现的刚刚好,他打算将人骗进去自己好脱身。
像莲宝这样的非池中之物,回头熬一熬资历,以后定能守住内卫司,那时他就再也不用操心了,怎么想怎么美妙。
此事他还没来得及跟尉迟昭说,今日得到小美人醒了的消息,他估摸着这两天差不多能说了。
剩下这群毛头小子也挺有意思,看起来像是一群乌合之众,却上下一条心,凝聚力极强,领导得好的情况下威力不小。
“买鞭炮去。”莲万真很实诚地说,直接说今天有大喜事,必须得烧点鞭炮热闹热闹,他们要去买,烧个一天一夜庆祝庆祝,晚上置办一桌好酒好菜,邀曹德来吃。
曹德哑然失笑,没答应也没拒绝,让他们快去吧。
看人走后,他才骑着马继续朝里走去,心头充满欢喜,同姐姐游遍天涯的计划,看来指日可待。
院子内,莲秉成和莲长和又吹上了,两人争着说等见到了人,莲花会先夸谁。
莲沐苏和莲宝一个含笑看着,一个无奈地摇了摇头,任由他们高兴去吧,也不提醒明日鸣冤今日不好太张扬地烧鞭炮,否则会引人遐想,反正先高兴着,多难过买回来再说,这鞭炮等事儿了后,迟早得烧的。
他们心里也高兴,知道莲花没事,他们总算能踏踏实实了。
不过,挂在莲宝心头的还有两件大事,一件是莲沐苏之前冒名连慕科考之事,另一件便是治腿的首要大事。
想到此,莲宝笑着对莲沐苏道:“大哥,你的腿是不是……”
莲沐苏也是被催得无奈了,他点头:“治,若明日之事顺利,后头第一件事便是治腿,小宝莫要担心,大哥答应了你的,便会去做。”
莲宝顿时笑了开来。
说起治腿的事,原本吵着的莲长和与莲秉成,一同凑了过来,在厨房里醒完面的林月娟,刚出来便听到了这话题,擦擦手也跟着凑过来。
黎清书这些日子一直在刺绣,这是给她的小徒弟准备的礼物,一边绣一边在不远处听着,冬阳正好,暖暖地晒在身上,化了一身的冷清。
曹德来到时,见到的正是这种情景,他一眼就看到了安安静静在角落里刺绣的那个人,不由自主带上了满目的温柔。
星辰殿外,几个老大臣鱼贯而出,抹了抹嘴边的油光,个个心满意足地离去。
“万岁爷真乃明君也,仁慈不失胸怀,英明不乏果敢,智慧无双,非我等凡人能企及也。”
“然也然也。”
几人纷纷点头认同,已然忘了之前急赤白脸要见人,就怕皇帝成为昏君的事情。
说来实在是汗颜啊,他们一把年纪了,竟还看不透,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原本他们已不抱希望,他们从来都知道,皇帝意志坚定果敢,真正下定了决心,他的意志轻易不会更改。
却没想到这次之事大大出乎他们的想象,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般简单,看来他们老了啊,那么大的事都没有洞察,幸得明君,将祸消弭于无形啊……
实在羞愧啊,几个时辰前,在他们不抱希望之时,皇帝来见他们了,开门见山便谈了他们心中所想之事:
“诸公所来为何,朕都知。这些毒瘤在朝中贻害多年,危害甚广,如你们所以为罪不至死的邹之钦、严玉坤、魏广等人,远不如诸公所想那般简单。几年前朕令谢公查走私外族之事,不知从何走漏了风声,最终竟未查出朝中指使之人,索性后来走私风日渐消弭,朕便将此事搁置,谢公可还记得?”
谢公连连点头,将那事的情景在殿中同其他人讲了讲。
那事以视察边关为由暗中去查,最后却只查到了一批商贾和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吏,背后的大鱼却一个都没钓出来,彼时情况复杂,最终只能草草结束,含恨而归。
说到此,皇帝抬手让人将一样东西呈上:“这件兵器,乃年初同外族打仗时缴获。诸公且看,此兵器铸铁技艺虽不如我朝,却已快同我朝相近。就朕所知,十余年前此族铸铁之术仍差我朝远矣,他们并无高明的匠人,几十年间铸铁之术无太大进展,缘何几年之间便进展神速,竟还胆敢侵犯我朝?”
众人一惊:“万岁爷,您是说这铸铁之术是从我朝流出去……”
皇帝抬手打断,又让人呈上几样东西:“这几样物件,乃异族之物,是朕让人从某些罪臣家中掘地三尺才抄出,诸公以为这些东西又从何来?缘何都这般巧,几家都有?”
诸位老大臣听得心潮起伏,冷汗淋漓,他们竟想为这样的人求情。
皇帝冷哼一声:“为一己之私养外族为患,罪同叛国,他们动的乃是朝中根基,诸公以为他们罪不至死,可朕却以为诛杀他们阖族已然算轻,只是此事事干重大,朕不欲将此事公之于众,引发更大的猜忌和动荡罢了!”
第八百五十七章 娘亲在,不敢造次
他要的是暗中查明,以暗制暗,让外族觉察不到他们的意图已被获悉,同时也得了先手,可防患于未然。
说这些罪臣意欲勾结外族实际也谈不上,能入朝为官的人不会蠢到勾结外族。
这些人只不过是利益驱使而已,又兼之轻视外族,才将不该流出去的东西流了出去。
当年先帝时留下的烂摊子,使得走私风盛行,虽事情已时过境迁,但户部尚书薛平在朝中为这些人保驾护航,这点皇帝确认无疑,从郭能和郭顺的审讯之中,也印证了这个结论。
所以薛平才养得起那些私兵,郭家也才富得流油。
正因有薛平的护航,走私之风才如此猖狂。
后来皇帝派谢公查了一番,加强了边关守卫,整顿了一番,这些人见势不妙,又因见识了皇帝对逆王造反和盐政整顿的铁血手腕,被震慑之下,才乖乖收手。
皇帝一番话下来,让几个老大臣汗颜不已,又愤慨难安。
最后他话锋一转:“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念他们已多年不敢再犯,又如诸公思虑那般,此次数案并发,难免引发朝局不稳,便将那几个参与最深的罪首阖族株连,其余罪臣老弱亲眷不再株连,往后这些罪臣三代之内不能为官,就此了罢。”
那些罪臣并非个个都深涉其中,薛平还不敢猖狂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过或多或少、知情不知情的做了不该做的事,每个人力量都不大,组合起来便是张大网,可赦可不赦。
因着他的小妃嫔,他愿网开一面。
这几个老臣又羞又愧之下,乍然听到这句话,半天没回过神来。
皇帝却已走下御座,临走之前给几个老臣赐膳,让用了再走。
这一举动意义非凡,一来体恤这些老臣年老力衰近乎一日未用正餐,二来肯定了他们的忠心之举,三来安抚他们的心。
几位惶恐不安的老臣,当下倍感妥帖,连呼吾皇英明。
而皇帝,早已大步离开星辰殿,朝着苍澜院而去。
此事又是另一出帝王筹谋。
江山千里,无风也起浪,若不步步算了先机筹谋在前,怎来的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苍澜院内。
莲花瞪圆了杏眼,望着那碗又黑又浓的药汁,怯怯地觑了一眼旁边,小声道:“奶奶,娘亲,怎……怎的要吃药嘛?”
她是被饿醒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要不然还能睡。
好好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全身的力气回来了些许,这一觉中途她时不时惊醒,睁开一丝眼缝瞧见她娘亲,才安下心来接着睡,她的娘亲这时候便给她唱小时候的曲儿,听得美极了,像做梦一样。
醒了后她睁开眼的第一下,便是寻找娘亲,才掀开被子想爬起来,就听见她娘亲关怀她的声音传来。
她迫不及待撩开床帐子瞧去,就见她的娘亲从隔厅进来,齐嬷嬷也在呢,原来都在等她醒来。
她娘亲一脸心疼,一边快步过来将床帐子挂好,一边责备她像个小孩子家家似的还毛毛躁躁的,接着重新给她盖好被子。
她很高兴,瞧着娘亲忙忙碌碌的,就像小时候一般,觉得格外的安心踏实,嘴巴一直咧着。
真好,娘亲真的还在,她不是在做梦,她的家人都还在,真好呀……
接下来就不大美妙了,嗯……
小青扶着她靠着床沿,一碗又香又美的鲜鱼粥就端了上来,她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一碗粥下肚,肚皮子暖洋洋的,十分舒服,气力都回了大半呢。
她便眼巴巴地以为还有别的好吃的,可没想到没有了,连粥也不给了。
娘亲说她刚醒,怕一时不适应会受不住,只能喝一碗,等晚些再给一碗,少量多餐。
哎呀呀,那点粥都不够她塞牙缝的,没一会儿就没了,她自个都不够吃呢,小瓜瓜怎么办?
只是还不待她撒娇打滚讲道理,一个老头子就进来了,一身药味儿,看着比黑炭头还可怕,总感觉有些熟悉。
她当下打了个激灵,脑中浮现一个念头:来者不善!
果然,那老头子身后,是亦步亦趋的小林子,巴巴地走进来,手里提了个药箱,见到她很高兴,端端正正地给她行礼,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吉祥话。
这老头儿就是个大夫!
没见到药箱之前她还很高兴见到小林子,好久没见过他们了呢,怪想的,见到药箱之后,她就不想见小林子了,这小太监怎拿药箱嘛。
老大夫的狗腿子,哼!
她脑中正琢磨着要不要装困,有意不想瞧大夫来着,可在她娘亲的注视之下不敢造次,只能乖乖伸出手去给探脉。
这老大夫把脉非常快,把了脉又让她张嘴瞧了瞧,便说好了,说她没什么事了,只身子有些虚耗,底子好又醒得早,养养就回来了。
她一听,十分高兴,只是还不等她高兴完,就听见一声喜庆的高呼从殿外传来,原是小吉子啊,边走进来边说了一串吉祥话,句句不带重样的,惹得她笑眯了眼。
很快人走了进来,满脸喜色,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
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这皮痒的太监,端着的托盘上,那是一大碗浓黑的药汁!!!
哎呀,怎么要喝药啊!
先头她醒来时见小吉子不在,还特地问了问,说是办差事去了,原来那差事就是看火熬药呢!
呼呼呼!好苦哟,瞧着就苦!
莲花一下苦了脸,眼巴巴地望着齐嬷嬷和苏然,眼里都是抗拒。
齐嬷嬷看戏一般看得新鲜,见她眼睛瞧来,赶忙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叹息着摇头别开,心里却在偷着乐。
做好粥后,齐嬷嬷得知莲花已熟睡,便让人将粥温着,自己去歇了一会儿。
心里头高兴,她睡了没多久精神头好了许多,因着记挂这人,她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过来,见苏然也醒了,两人便一直守着,就到现下了。
方才看黄神医给莲花诊脉,齐嬷嬷看得十分惊奇,原还以为需要劝个几句,人最少也得撒娇挣扎挣扎,再磨叽磨叽,往常都是这样的,却没想到在苏然的目光下,莲花只哼唧了两下便乖乖伸出手来。
第八百五十八章 母女相处(一)
齐嬷嬷心头感慨,还是亲娘有法子啊,将闺女儿治得服服帖帖的,瞧着可真不赖。
母女连心啊,看看小闺女因着她娘亲,人多高兴啊,肉眼可见的欢喜。
眼下齐嬷嬷也是抱着看戏的心情去看的,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浑身都透着舒坦。
而此时的莲花,已和她娘亲打了两回太极,回回都落了下风。
一开头她问:“怎的要吃药嘛?”
苏然言简意赅地嗯了一声:“养病就得吃。”
莲花又墨迹着,弱弱地道:“那老大夫说我没什么事呀,那不就没病么?没病不就不用吃么……”
她屁股一撅,苏然就知莲花在想什么。
只见苏然端着药碗,探了探温度,刚刚好。
她这才抬起眼看着莲花,慢条斯理地说:“养病养病,重在调理休养,不是因你现下无事,而是因你刚病了一场才要养。这是安胎和补元气的药汁,喝了能快些好。来,是娘喂你,还是自己喝?”
只给了两个选择,一个是她喂,另一个是自己喝,压根没别的选择。
她的小女儿她了解,从小到大就不爱喝药,也没喝过几回药,但回回喝药都不用喂,嫌弃一勺勺喝太苦了,莲家人除了苏然,其余人喝药都是整碗灌,一口喝干的。
果然,苏然这么一说,莲花便摇了摇,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那药汁,闻着就苦,喝着定然更苦,她实在不想喝。
眼珠子转了转,既然讲道理不成,那便……
这么想着,莲花不由眼神可怜,惨兮兮地看着苏然:“娘,娘亲~”
想要使另一招:撒娇耍赖扮可怜,小时候犯错老用的,不过老不灵光。
旁边的齐嬷嬷瞅了一眼,心中阿弥陀佛了一声,怪道小闺女那么会撒娇,原来从小就同家里人练,练出的一手绝活,那可怜的模样哟,配合着那娇娇的语气,她跟皇帝可顶不住。
苏然一看,顿时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这便是她的小女儿啊,人虽长大了,脾气跟小时候还差不多。
心头虽软,可这是喝药,是为了她的小女儿好,不喝怎成?别的都能依她,喝药这事万万不成。
想到这里,苏然狠了狠心,面上无半分袒露心软,那些年她并不是白练的,即使心再软面上也教人看不出来,否则人就打蛇随棍上了,她的小女儿她十分了解。
提到莲花撒娇耍赖扮可怜这点,苏然便头疼得很。
莲家全家从上到下,莲花她爹和三个哥哥,都很吃莲花这一套,平日里这几个人对莲花已是一个比一个宠。
若莲花一撒娇,那更是顶不住啊,毫无原则性地宠,犯了错也护在前头,有时甚至顺着莲花那一套歪理往下掰扯,几次三番让苏然都很不好教,只能狠下心一起训了。
其实苏然内心里也顶不住,她只这么个小女儿,听到娇娇软软的撒娇,哪里受得了,只是若她不硬着心肠,人兴许就真的养歪了。
好在莲花不是特别娇气那种,打小跟着莲万真出去混,混出了点小子的样来,也不是时时都撒娇耍赖的,大多是犯错时候撒娇,亦或者让她带去乡下玩时使。
使的手段不限于撒娇、装可怜、假哭、认怂等等。
见得多了,苏然自然而然地便习惯了,能守住心门了。
此时,苏然打定了主意,装作看不见莲花的模样,气定神闲地应了一声,转头对着小青道:“丫头,替我拿把勺子来。”
“是。”小青福了福,当下就去取,心头欢喜,连带着脚步也十分轻快。
莲花眨巴一下眼,奇怪地问道:“娘,拿勺做啥呀?”
没看明白她成功了还是没成功,要成功了也不见她娘放下碗,要没成功也不见她娘继续劝,奇怪了。
苏然转回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想自己喝,那就娘喂你。”眼底一片柔和。
莲花肩膀一下垮了下来,她就晓得没那般容易的,唉……
知道赖不掉了,只能二选一,莲花认命了,若是一勺勺苦汁的喂,她还不如一口喝了呢,而且她都长大了,还要娘亲喂药,多羞人呀。
想到这里,她露出苦的不能再苦的表情,双手接过碗。
以她小时的经验,她的撒娇在平时对她娘亲也是好使的,奈何她用得最多的时候便是犯错时,遇到原则问题就不好使了,看来喝药便是原则问题。
苏然怕她端不住,连忙扶着碗。
莲花捧着碗咕咚咕咚往下灌药,苏然看得心都疼了。
待还剩一点药尾巴在碗里,里头还有些细碎的渣渣,莲花还想喝完时,苏然一把将碗拿走:“不喝了不喝了。来,吃颗蜜饯压一压。”
说着,将药碗放回托盘,另一手拿起早准备好的一大颗蜜饯熟练地塞到莲花嘴里。
莲花苦苦的嘴巴一下子变得甘甜起来。
她眯着眼含着蜜饯,嘴巴鼓鼓的,吃得十分香甜,粥只能喝一碗,能吃到点蜜饯也是可以的。
小吉子端着托盘又过了一会儿才走,心中充满了喜悦,主子好了,苍澜院的天儿便敞亮了。
刚出门口几步,便皇帝大步走来。
小吉子连忙侧身到一旁行礼:“参见万岁爷。”
“起来吧。”皇帝看了看他手里端着的东西,问道:“刚喝了药?”
小吉子答道:“回万岁爷,主子是刚喝了药,喝药之前还喝了一碗鲜鱼粥,中途黄神医把了脉,主子没什么事了,说是好好养养便行。”
他之前一直在灶头,端药来时也遇见从殿中走出的黄神医和小林子,顺便问了问,所以知道这些。
皇帝略一点头,路过他接着往里走。
等他进了殿中,看见的是莲花依偎在苏然身边,抱着苏然的胳膊在说着些什么,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模样十分依恋,齐嬷嬷则在一旁笑着打趣,一副恬静而美好的画面。
莲花正问她娘他们的事,忽然心有感应,抬头朝门口看来,眼睛一亮:“万岁爷,您回来啦?”
“嗯,朕回来了。”皇帝嘴角不自觉扬起,满心满眼都是那一人。
第八百五十九章 母女相处(二)
莲花当下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好想万岁爷呢,才没多久又很想了,她这次醒时没见到万岁爷,说是处置政事去了,终于回了,见到人,她就安心了。
她下意识地问皇帝吃了么,得知还没吃,皱了眉头,让人张罗起来。
齐嬷嬷和苏然之前匆匆吃了些,现下也不饿,皇帝一人去主殿用膳,莲花有些舍不得,可其余人都不许她动,只能窝在床上。
皇帝用完膳便去了书房,齐嬷嬷也起身说回去歇息歇息,两人默契地留她和她娘说说话。
多年没有见面,莲花同她娘亲相处的时光倍感珍惜。
她同她娘温馨地说悄悄话,让她娘摸她的肚皮,同她小瓜瓜介绍她娘亲,中途又塞了一碗粥,给了补充了不少元气,让她更有力气叽叽喳喳地说话了。
这一日的莲花都十分快乐,她魂牵梦萦的家人,一直好好的呢,而且从未放弃寻找她。
虽然她娘跟她讲起当年之事轻描淡写,三言两语便带过,可最重要的是一家人都在,结局好好的,不是么?
她娘没有问起当年她身上发生的事,可她怕她娘亲多想,于是也轻描淡写,拣着高兴的说。
她告诉她的娘亲,那一年,她在路上交了新朋友,有两只威武的大鸟,有一个小女孩,还碰到了许多好心人,有个镖师人很好,一直护着她,护了一路到延庆府。
可即便如此,她娘亲还是哭了,说是高兴的哭,惹得她也想哭呢。
再后来,她讲了许多她在宫中的趣事,同她娘亲讲起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慈祥爱护她的齐嬷嬷,机灵的小吉子,力气大大的小青,记性好好的小林子,待她如亲妹的德妃,等等。
当然,还有她最重要的昭哥哥,说起他们之间的一些日常小事。
“……娘亲,您不晓得,万岁爷说书哟,真是……真是,咳,道理很多,回回都将我听困了,小瓜瓜应当也听困了的,同我一般都不动。”
她想说一言难尽来着,可想到要给皇帝留面子,也想让她娘对皇帝的印象好一些,便改了口。
听得苏然哑然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子:“怎叫小瓜瓜?”
“圆圆的嘛,不正像个瓜么?”莲花摸了摸又大了一圈的肚子,睡了一些日子,没想到这么大了,她撒娇道:“哎呀,娘亲,暂时这么叫嘛,我和爷商量过了,等小瓜瓜生下来再叫别的名儿,让爷给取个。”
苏然无奈摇头:“你啊你……”
她这小女儿胆大包天的,连皇帝也敢埋汰,管肚子里的孩子叫瓜,唉,真不知说什么好,想来她的女儿在宫里也做了不少捣蛋事儿。
幸好啊,遇到的人都很好,她的女儿是有福气的。
未进宫之时,虽有莲秉成和林月娟的口头言说,可没有亲自见过,总是担心女儿过得不好,怕后宫里情形复杂,她的小女儿会受伤害。
等进了宫后,她亲眼所见,才知道皇帝待她的小闺女有多好,好到让她心惊的地步。
待她的女儿事事上心,事事亲力亲为,甚至爱屋及乌,待她也礼遇有加,竟唤她岳母,刚开始她全副心神都在莲花身上,并不留意,后来回过神来,却不敢让皇帝这般唤她。
虽说之前与莲长和他们私下里一口一个女婿的提,但当得上皇帝一声岳父岳母的,只有皇后,她怎敢应,坚决推拒,让皇帝唤她莲夫人。
此时静静听着莲花讲的小事,苏然心中无比宁静,她哪里听不出莲花是为了让她安心,有意无意地告诉她,在宫里日子过得很好。
但这些日子的见闻,她早就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岁月待她不薄,虽有苦难,但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好好的,她的囡囡,有皇帝真心相待,又有先太皇太后的掌事嬷嬷护着,此后她便放心了。
待苏然回过神来,却听到莲花说到了别的事上。
莲花兴高采烈地扯着她袖子,努了努梳妆台旁挂着的东西:“娘,您瞧,这是三哥哥的编的藤条,我没认错吧,嘿嘿,我瞧见的第一眼便知晓是三哥哥编的呢。”
苏然顺着看去,一眼便看到了,不由惊愣住了:“这……哪来的?”
“爷去瞧大哥哥考试时买回来送我的。”莲花有些得意,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神秘地问道:“娘亲,连慕是不是大哥哥用的假名呀?”
苏然目光还在那根藤条上,没想到这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冥冥之中他们一家已很近很近了。
听到莲花问起莲沐苏的事,苏然点了点头,没有瞒着:“嗯,正是你大哥。”
莲花眼睛一下便亮了,嘚瑟无比地说:“我就说是大哥哥嘛,万岁爷非说不是,害我费了好大功…夫……”
想起了一事,莲花笑容一下凝固在嘴边,声音低落下去:“娘亲,大哥哥左边的脚是不是……”
当初跟皇帝争辩连慕是不是莲沐苏时,是皇帝告诉她连慕左足微跛,让她彻底歇了心思。
如今想起来,不由很是难过。
苏然没想到她会知道此事,连忙摸摸她的脑袋,安抚道:“是有些问题,不过黄神医能治,等黄神医给你大哥哥治了,往后便好了,不必担心。”
“真的么?”莲花眼中燃起亮光。
苏然笑着,很肯定地说:“嗯,真的。”
莲沐苏的腿同样也是她的心病,但能治,若不是因为莲花出事了,黄神医早给莲沐苏治腿了。
莲花放心了,突然灵光一闪,黄神医?不会是不久前给她瞧病的那老大夫吧,爱跟齐嬷嬷抬杠那个!
她当时就听见了有人喊黄神医,不过没放在心上。
那是不是说……
想到这里,她直起身来,用尽全力对着外头大喊:“小吉子,小青,小林……不要他,小吉子,小吉子……”小林子应该不行,不要他。
苏然不明她怎么激动起来,正想说点什么。
就听见门外一声利索的“奴才在”,很快一个精神的太监便进了门,笑意盈盈又精神抖擞地问:“主子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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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们,儿童节快乐鸭~
《憨憨妃嫔》即将收尾,将该填的坑都填了,再添点有趣的日常小相处,就差不多鸟~
感谢小主们1年的陪伴,有你们很幸运,嘎嘎~
敬请期待新书哟!
——秋风瑟瑟抖·6月1日
第八百六十章 皇帝&莲花1
苏然眼睛落回莲花身上,弄不清楚人想做什么。
却见她的小女儿招了招手,将那太监叫过来,贼兮兮地对着这太监说了几句话。
那几句话让她眼皮都跳起来。
好嘛,她的小女儿果然还是那个秉性,想一出是一出的顽劣性子,风风火火的,竟是想叫这太监把黄神医给赶出宫去。
岂有此理!人身子还没养好呢,瞧着还蔫儿蔫儿的,却已有精力搞这些,河还没过呢,就想把大夫赶走,把桥给拆了,听得她心头火腾的一下就起。
莲花刚同小吉子讲完,便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她转头瞧去,呀!方才还温柔和善的娘亲,咋目光变冷了?
吓得她打了个激灵,连忙期期艾艾地解释:“娘亲,我,我就是想让神医给大哥哥早些治腿嘛,我都好了,神医就,就不必留在这里了……”
也不必给她看什么病了……
不是一举两得么?
苏然板着脸,将她心里那点小九九打碎,声音硬了几分训道:“你大哥的腿要治,你养身子的药也得喝,别想逃了去。黄神医医术了得,此次若非有他,只怕……”
停了停,苏然略过那些不吉利的话,接着训:“他对咱们有大恩,当敬着尊着,不可如此无礼,知晓不?”
莲花一下子蔫巴了几分,连忙乖乖点头。
“娘亲,这些道理我晓得的……”她那不过是想,哎呀,就算赶也是好好的赶,给人拿大包小包的东西谢谢人,让万岁爷安排驾着车给好好送回去,说赶不过是闹着玩的,只是:“娘亲,我还是想让神医早些给大哥哥治腿呢。”
给大哥哥治腿要紧,她眼下都没什么事了嘛……
苏然目光柔和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只觉得自己的小女儿一如从前那般,待亲人关切无比,又乖乖巧巧的,让她疼到心坎里去。
她道心里有数的,不必忧心,好好养身子才是大事。
接下来苏然问莲花,怎么知道连慕的事。
莲花便一五一十地将之前皇帝和她聊的事说了,最后忧虑地说:“唉,娘亲呀,大哥哥冒名顶替去考试,听爷说要抓去游街的,不知能不能给大哥哥蒙块布,给大哥哥留些脸。”
苏然失笑,同她说无事的,不会游街,别操心,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正理。
莲花心安了,她靠在苏然的肩头有一肚子话要说,絮絮叨叨的讲着。
毕竟大病初醒,将一身精力耗费空,即便她再舍不得,人却渐渐乏下来,眼皮越来越沉。
最后,她轻声呢喃:“娘亲,你们都好好的呢,真好呀……”
嘴角翘起一个甜甜的安心笑容,慢慢闭上眼睛放心地睡了过去。
许久后,苏然才轻声朝外叫人进来。
皇帝得到消息从书房过来。
待两人出了门,皇帝道:“朕已吩咐人备好了车马,莲夫人劳累多日,不若明日再走,歇息一晚,也好再陪陪她?”
苏然摇头,望着殿中方向:“多谢圣上美意,只是我在宫中也待了许多日子,如今囡囡没什么事,我也该回了,早些回去,他们好安心。何况明日对莲家至关重要,我不能不在。”
“既如此,来人……”皇帝略一点头,吩咐张庆,将人亲自送回去。
来日方长,不差这一时,改日等他的小妃嫔身子好一些,他会将莲家一家请来,让他们一家好好叙一叙。
他的小妃嫔有个好娘亲,不敢受他的岳母之称,人醒了后,也不肯久待,怕给他的小妃嫔引来非议,真乃一片慈母之心。
夜里,一大觉醒来的莲花睁开眼睛,就见皇帝手持书卷靠在床头看书,就在她身旁,一伸手便能够着。
灯火之下,衬得皇帝面冠如玉,俊美非凡。
她看了一小会儿,忍不住手痒痒地从被子里头伸过去想挠人,刚伸过去,便被人一把抓住。
皇帝早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抓着她的手,将书卷放下,含笑地问:“可饿了?”
莲花露出个笑容,笑眯眯道:“嗯,饿了呢。”
皇帝当即朝殿外唤人摆膳,隔厅中新搬了一套桌椅来摆放,之前主要是为了方便照顾人,苏然齐嬷嬷他们都在,人多软榻坐不下,隔厅本就不小,多摆一套也放得下。
现下也省得去主殿用膳,直接在隔厅摆,简单用些便好。
莲花想要爬起来。
皇帝俯身过去,将人抱扶起来,问道:“还困不困?”
莲花摇了摇头,她都睡饱了,不困了。
她转头冲着门口看去,目光四处搜寻。
皇帝看出了她的心思,捏了捏她的脸:“这些日子,你娘一直待在宫里,今日见你无事,怕你爹你哥哥他们记挂,便先行回去了。若是想她,等改日再请她来宫中小住,可好?”
莲花有些失落,才见她娘亲不到一天呢。
不过,她又高兴起来,眉眼弯弯地傻笑:“爷,爹娘哥哥他们都好好的呢。”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皇帝也跟着笑,忍不住亲了她一口,将人搂进怀里,心口发暖,他的小妃嫔真的醒了,无事了。
笑着笑着,莲花摇了摇皇帝袖子,挣开怀抱,双眼亮晶晶地问:“昭哥哥,爹和哥哥他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呀?”她很期待呢。
皇帝温声道:“等你身子彻底好了,便可见了。”
闻言,她急不可耐地说:“我、我现下就好了呀……”说着掀开被子挪了挪屁股,就想下去。
却发觉久不走路,躺着还不觉得,可动起来才发觉全身乏乏的,双腿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墨迹了几下还是在原地,只好靠在床头,抱着个圆圆的肚子唉声叹气。
看得皇帝好笑不已。
等摆好膳,皇帝将人抱过去用膳,桌上不少好吃的,看得莲花双眼发亮,都快冒绿光了。
却不曾想,她的面前只有一碗粥和一碗羹,那粥瞧着就瘦,一碗瘦粥,都不够她塞牙缝的。
莲花一下子苦了脸,苦兮兮地问:“爷,我还要喝粥到几时嘛?”她受得了,肚子里的小瓜瓜也受不住呀。
第八百六十一章 皇帝&莲花2
皇帝端起粥拿着勺搅了搅,盛起一勺放到唇边试了试,不凉不烫温度刚过好。
将粥递到莲花面前,安抚道:“快了,明日便能多吃些别的,莫急。”
“生一次病太不好了,我以后再也不生病了。”莲花闷闷地道,张开嘴吃了一口粥,眼睛不由一亮,这粥瞧着瘦,可味道好极了。
食欲本就很好,这下发觉粥味道极好,不禁更好了。
吃了一勺,她迫不及待地张嘴等着,一勺一勺等着皇帝投喂。
待吃完,她才知晓,这是鱼翅粥,加了上当鸡汤熬出来的粥,火候刚刚好,好吃极了。
很快她的一碗粥和一碗羹用完了,吃了个半饱。
皇帝顾着喂她,自己都没吃,等吃完莲花才反应过来,连忙叫皇帝吃,她在一旁瞧着。
之前皇帝用膳食不知味,这一顿在她的注视之下,吃得格外的香。
莲花靠在椅子上专注地看着人吃,万岁爷瘦了,憔悴了呢。
她想,应该是她病着这些日子让万岁爷急的吧,估摸着没有好好歇息,也没有好好用膳,才如此的吧。
鼻子酸酸涩涩的,她以后定要好好的,不让万岁爷担心,也要监督好万岁爷用膳歇息,让万岁爷也好好的。
一顿晚膳用完,又到喝药时光,莲花想着要快些好去见她爹娘和哥哥,尽管很不想喝,还是捏着鼻子一口气干了。
夜已深,还不好洗澡见风,莲花红着脸让皇帝给擦了擦身子,待都完事重新躺回床上,已是亥时。
莲花睡多了,睡不着,靠在皇帝怀里把玩着他的头发:“昭哥哥,这一觉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呢。”
皇帝心里一紧,气息急了几分。
莲花感受到了什么,连忙抬头道:“爷,我没事了呢,我想开了,不会有事了。”
那时的她的确很绝望很难过,如今想着心里头也堵得慌,难受得紧,可现下她爱的人都在,家人都还活着呢,她还有昭哥哥、小瓜瓜他们,不会迷失在过去那些黑暗中了。
她不想他担心,不想让那些过去的事让他心有阴影,不想让她的心劫成为他的心结。
皇帝平静下来,将她重新搂回怀中:“囡囡,答应我,往后不要再丢下我。”
“不会了,昭哥哥,我才舍不得你呢。”莲花靠在他胸膛,觉得无比安心。
她徐徐开始同他讲当年的经历,与同苏然说的不同,她没有隐瞒什么,一五一十地同皇帝讲。
听得皇帝心揪得紧紧的,如他所料,他的小妃嫔经历了千般凶险万般艰辛,幸好啊,人还好好的。
待讲到最后,莲花难过地说:“爷,我答应过帮小画眉回家的,那时瞧见她,便像瞧见了我自己一般,可是我比她要幸运,我还好好的,可她……可她……”声音已呜咽起来,虽多年过去,回忆起来却同昨日一般,她还是难受得想哭。
皇帝连忙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自你遇见她便一直在帮她,只是人力终是有限,你已是尽力了,不是你的过错。那拐子说得不错,她早就去了,拐子那番作态,不过是想拿她作伐子迫你屈从罢了。”
莲花抬起迷蒙的双眸:“不是我的错么?”
无论小画眉被打时是不是去了,她心头还是梗着的。
若她计划得再好一些,若她再警惕一些,把小翠甩开,是不是就不会重新被抓去了,小画眉是不是就能……
看她这模样,皇帝心儿肝儿都疼了:“怎能是小乖乖的错?害人的是那两个拐子,一切的罪过皆是他们所起,没有这般作恶之人心安理得,良善之人反而心有不安的道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小乖乖,你已做了你所有能做的,问心无愧,不必不安。”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下冰冷起来:“你看,那几个与帮凶无异的女子,同那两个拐子终是葬了江,实属罪有应得,这便是恶有恶报,想来小画眉也能瞑目了。”
若那些人现下还有命在,他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而对于郭能郭顺等人,便由他来惩治了这些恶人!
摸摸她的头,皇帝叹息一声,接着说出残忍的事实:“小乖乖,小画眉只怕在你们被抓之前,已是……已是不好了,前头不过是因心有念想,回光返照罢了。”
前头的安慰,让莲花心里好受了许多,释怀了不少,听到最后的话,她不由愣住了,当时她以为小画眉是被风吹病了,从没想过回光返照这事。
那时,她只觉得小画眉神态很不对劲,而且浑身发凉,很凉很凉,她怎么也搓不热乎。
可现在细细回想回去,才发现了好多的端倪,小画眉原本身子很弱,一直病着,又没有医治,后头逃跑是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好了呢?
还有逃跑之时,小画眉简直不像小画眉了,脸色一反常态变得红润起来,精神很怪异,有些亢奋,后来人渐渐恍惚身子变冷下来,再后来她挣扎出那么大动静,小画眉却直挺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此时被皇帝点醒,莲花才知晓她忽略了那么多事,那时的她太小想不明白,不懂,现在懂了,原来结局早就注定……
她黯然下来,她真的尽力了呢。
皇帝知她想通了,抱着人柔声道:“小乖乖,那些恶人后来找到了一具十岁女童的尸首,穿在外头的衣裳正是你的,她的尸首已有眉目,朕派人去找了。待找到,朕便让人送她回家,可好?”
也算兑现了他小妃嫔的承诺。
“真的么?”莲花顿时激动地抬头,她当初找了好久好久呢。
“嗯。”皇帝点头说道:“那些陷害你家和追杀你的恶人,朕通通都抓住关在了牢里,不日问罪,你的爹娘和哥哥他们也会洗脱冤屈。还有那女童之事,再等等,朕替你送她回家。”
莲花听得眼睛都瞪大了,没想到那些恶人都抓住了呢,这可太好了!
还有小画眉所在有眉目了。
梗在她心头的大事,一下子都有了着落。
第八百六十二章 天都要塌了
莲花激动得脸都红了,她语无伦次地道:“爷,我晓得小画眉家在哪,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呀……”
说着,一个南方的镇子名就背了出来,还有家里大概在什么样地方,以及小画眉的真正名字。
当年逃跑路上,因着她答应了要送小画眉回家,她特地问过小画眉家在哪的,两人都交换了名字。
她记下了的,但这些先头被她埋在了记忆深处,随着记忆的恢复,遗忘的事她都记了起来,其中也包括小画眉家在何方。
说来奇怪,兴许是当初黄神医压制了她记忆的缘故,后来她的记性差了不少,但记忆恢复后,她的记性似乎也好了起来。
“慢些,慢些。”皇帝连忙稳着人,将她说的话郑重记下,对她道:“朕已记下,待找到后便送回她的故土。”
也算了了女童最后的遗愿,只是不知噩耗传来时,女童的双亲能不能承受得住,但相比起来,女童的双亲恐怕更不能接受让女童流落他乡成为孤魂野鬼。
只能如此了。
莲花用力点了点头,眼睛湿润,紧紧抱着皇帝:“昭哥哥,有你真好,遇见你是我最幸运之事呢……”
皇帝心头起伏万千,遇见她,何尝不是他最幸运之事呢……
他会替她圆了心愿,帮助过她的镖师和她的邻居们,他会派人去找寻,替她好好善待。
他会爱着她,护着她,让她此后一生无忧,与他白头偕老……
……
翌日,京中某一茶楼。
有人从茶楼外跑过,特地冲着茶楼吼了一嗓子:“不得了了,又有大事发生了,快去看啊,顺天府有人击鼓鸣冤啦!天大的事啊!”
声音极大,吵吵嚷嚷,惹得茶楼里头正听着书的一干人等,当即皱了眉头。
有人当即鄙夷地“切”了一声,道:“少见多怪,小题大做,一个击鼓鸣冤算得了什么大事!”
这些日子京中风起云涌,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大事?
先有赵忠谋害皇嗣,接着许多朝臣落马,牵扯出不少案子,还有边关将领仗着天高皇帝远,无法无天犯事,还翻出了几件冤案,看得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其中最大的一件,莫过于户部尚书薛平谋反之案。
最近京中乃至天下,平头百姓、书生、士子等都在谈论这件事,甚至有说书先生在茶楼说书,就此评书,听的人大呼过瘾。
事儿发展到如今,京中之人都知那薛平为官几十载,生了一副道貌岸然之相,真是人模狗样,枉为人臣,有负皇恩。
路过被查封的薛家,百姓都觉得晦气,忍不住狠狠啐一口。
呸,亏圣上如此信任这薛贼,险些赐了忠义伯爵位于他,竟狼子野心,豢养逆王的私兵,藏得够深。
幸吾皇英明,在千钧一发之际先一步识破了这狗贼的野心,兵不血刃将兵祸解除,否则不知得引来多大的灾难。
当年逆王谋反,许多百姓就遭了殃,现下京城中的百姓可都还记得呢,对这种人狠狠唾弃之。
让百姓唾弃的还不止于此,薛家树大根深,真乃藏污纳垢之所,太肮脏了,那三亲六戚不知干了多少缺德事,欺男霸女,残害了不少人命。
以前薛平在位,以权压人,受害之人亲眷只能含恨息事宁人,现下都这些事翻了出来,看得百姓义愤填膺。
以上之事,林林总总,使得现下薛家之事,成了京中最大热议之事。
此时茶楼外喊那一嗓子,不过击鼓鸣冤而已,茶楼中人根本没有重视,很快,众人将目光又放回到了说书先生身上。
说书先生接着道:“且说那薛平同那奎豹一拍即合,奎豹何许人也,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一脸络腮胡子,根根好似那尖钉硬针,生得力大无穷,跺一跺脚,辽北那嘎达便要震三下,比黑熊瞎还莽的一人物,却是心眼眼斜,先同那逆王造反,残杀无辜……”
几个书生坐于茶楼第二层桌上,谈论的却是别的事,对方才外头吼的那嗓子,他们听到了,却毫不在意。
郑学子嘲讽道:“…当初我说什么来着,田家早晚要出事,瞧这不就出事了。田矬子现下到处撇清同田家嫡系的干系,像是要大义灭亲一般,呲,那副嘴脸真教人受不得。”
其余几人连连点头,连声骂无耻之徒,无耻至极。
郑学子听得心头畅快,又道:“好在京中之人都晓得他乃道貌岸然之辈,没什么人同他相交了,以前与他搅和一起那群人,也与他绝交了,哼,这沽名钓誉之徒总算成了孤家寡人。”
“是吗?”伍学子想起前几日见到的,疑惑道:“可是郑兄,前几日我见有几个读书人同田矬子在一起……”
郑学子惊奇道:“怎么会?还有如此眼盲心瞎之人?”
另一书生猜测:“不会是外头来的,刚到京城的人吧?”不知情被忽悠了也情有可原。
伍学子回忆了一下:“有可能,他们交谈互报名号之时,我隐约听到了几句,好像是来自太原府李兄、蒋兄什么的?”
其余人一惊,齐声道:“太原府?!”
还没等他们分辨明白,茶楼外传来了更大的喧哗声:“太原府连慕出事了,不得了了,原来他是冒名考的科举……”
这一声让整座茶楼都骚动起来。
原本没当回事还嫌吵的人,一听到太原府连慕这名头,一下子都站了起来。
这可是名动京城的解元公,风华无双,相貌过人,才华更是吊打同科举人、赶超状元的人物啊,是所有人看好都看好的明年会试状元的不二人选。
可此人是冒名的?!
这怎么回事!!!
天都要塌了,实在太震惊了!
有人当即跑出去揪着喧哗的人问个明白。
那喧哗之人急匆匆说了几句,他也是听说的,赶紧去吧,再不去,场子都要散了,说着将袖子扯回,大步朝着顺天府跑去。
众人一听在顺天府那边,也顾不得问明白什么,拔腿跟着就跑。
第八百六十三章 各方齐聚
那台上的说书先生,在台上说到兴头之上,本十分不耐被人接二连三地,见台下骚动,仔细一听,发觉是太原府连慕之事。
他急忙上下嘴皮子连碰,匆匆将今日的说书杜撰几句话了结,惊堂木一拍,道:“欲知薛贼同奎豹勾结详情,且容下回分解。”
说完将惊堂木一丢,随着人群跑了。
店小二站在店门口,“哎哎”个不停,好些客官没给茶钱呢!
二楼那几个书生豁然起立,彼此对视一眼,纷纷起身朝着楼下奔跑而去,到了门口被店小二拦了一道。
郑学子焦急地从怀中掏出一把银子,看也不看撒向店小二,几人匆匆忙忙朝着顺天府而去。
与此同时,国子监内。
贾监丞揪着眼前人的领子喝道:“你说什么?连老弟进了顺天府?”
这还得了!
被揪着的学生疯狂点头:“贾先生,好像是击鼓鸣冤什么的,又牵扯到了那薛贼,好像是什么人同那薛贼有干系!”
同那薛贼扯上关系的,定无好事。
贾监丞当即心急火燎:“糟了糟了,我得去一趟!”
一把放开学生拔腿就走。
那学生还没说完,连忙追上去道:“先生先生慢点走,还有还还有,连兄他他他……”
贾监丞五内俱焚,脚步不停,怒骂道:“有屁快放,吞吞吐吐像什么话?”
那学生终于狠下决心,紧赶慢赶追着道:“贾先生,连兄他考科举是冒名的!”
贾监丞脚步一下停住,如遭雷击,嘴里不自觉重复道:“冒、冒名的……”
“是啊,京中到处都在谈论此事,一会儿说连兄冒名顶替,被人揭穿,一会儿传同薛贼有关,所以……”
所以他才不知该怎么办,他今日有事请了假出去,听到此事后连事儿也顾不得,匆匆跑来国子监跟贾监丞说,他也难受啊。
贾监丞脑子顿时纷乱不堪,为证科举之公,写出一篇《公论》阐天下之公的人,却是冒名靠科举之人,这是何等讽刺!
还跟薛贼牵扯一起,那是死罪啊!
可往日相处历历在目,他所认识的连慕,光风霁月,谈吐之间才华横溢,非那等奸诈小人,本就有才之人,何必要冒名考科举?
定是有什么误会或苦衷,让人迫不得已如此。
理不清头绪,他干脆耐下性子,详细地问那学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最后,他一拍大腿:“坏了,有人在针对连老弟!”
乍一听是有人击鼓鸣冤,状告连慕冒名考科举,还跟薛贼牵扯到了一起。
仔细一听才听出问题来。
明明事情真相还不明朗,连慕一家都在,最后大肆宣扬的却是人冒名考科举之事,又冒名又跟薛贼有干系的,传得有板有眼,一听就不对头!
贾监丞连忙疾跑起来,跑了几步后,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吼了一嗓子:“你去叫人,将没有课业的人通通叫上,同我一道去顺天府。”
他胸膛起伏,瞪着一双凶目:“连老弟在国子监授过业,也算是我们国子监之人,不能由着人污蔑,如何都得给人一个公道!”
无论是非曲直,都要去弄个明白,若真有人处心积虑污蔑连老弟,国子监之人不会坐视不理,但若真的如传闻所言……
那便当他们没有认识过,国子监也不会为这样的人出头!
没多久,整个国子监都躁动起来。
京中另一处。
“荒唐,荒唐。”一个徐发全白的老人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厉声骂眼前的人:“糊涂蛋,街头巷尾之言也能信?你再去打听,去顺天府打听。”
眼前的五十来岁的男子连忙道:“是是是,父亲别激动,儿子现下便去。”说着这便要走。
“回来!”范公想想不行,直接将人喊回来,他要亲自去!
吕府之内,一名女子打碎了茶盏,神色怔然:“什么?”
过了好半晌,她才起身,目光坚定:“爹爹常说,兼听则明,偏听则蔽,此事不对。备轿,我要出府一趟。”
侍女吃了一惊,连忙劝:“小姐,那人不过才见一面而已,何必……”管他的死活。
吕家长女美目一抬,侍女当即知道劝不动了,无奈地应声去备轿。
南城,一群人脚步匆匆赶路,手里拿扁担的拿扁担,拿铲子的拿铲子,拿粪勺的拿焚勺,乍一看像是去干架一般。
打头的吴大娘一边赶路,一边破口大骂:“放他娘的狗屁,连才子怎可能同那恶臭的薛家狗贼扯上关系,可别教俺知晓是谁泼的脏水,定泼他一头粪水。”
大嫂子也跟着骂:“可不是咧,连状元再好不过的人咧,怎么可能的咧,啥子冒名,冒个鬼的名头咧,状元公瞧着便有大才,他要冒谁的名列……”
跟着后头的二丫,气咻咻道:“娘,是不是谁眼热状元公有才咧,咱拿铲子拿扁担削他。”
吴大娘和大嫂子听到消息后,便骂开了,由她们打头,各自拖家带口,叫上附近的几家人,一群人直奔着顺天府而去。
这一日,顺天府外人山人海,一队官兵出马围在外头,才没让人群冲了顺天府。
不远处,有几个读书人打扮模样的人,听着人群的议论声,面色有些精彩纷呈,不知该喜还是该怒。
随即想到了什么,嘴角浮起意味不明的微笑。
其中一人,安慰道:“李兄,这不过刚开始罢了,且瞧着吧。”
那叫李兄的,对着这人拜了拜:“多谢田兄,你说的不错,已有人站在咱们这边了,改日事成,定有厚报。”
田矬子抬手推辞:“哎,李兄,你同我相交多年,便不要说这些客气之言了,何况我也看不惯那西贝货。”
另一人敬佩地道:“田兄真是高风亮节,郎朗清风,可惜世人愚昧,受了蒙蔽,唉……”
提到此事,田矬子是怒火中烧,如今在京中,他同个落水狗没两样。
他跟连慕其实没仇没怨,但太原府那帮被降罚的秀才中,有他知交好友。
第八百六十四章 盗了谁的名?
而且田矬子当初同郑学子打赌连慕过不了重考,后来他输了,脸上特别没光,对连慕迁怒在心,隐隐怨恨。
再者郑学子崇拜连慕,田矬子又怀疑他的名声是被郑学子所坏的,故而视郑学子为仇人,四舍五入,那这连慕便是同他有仇。
仇人所崇拜的,便是他要摧毁的。
说来田矬子,他最近也是劳心了,累得很,先是被一群嘴皮子利索的老妈子老婆子,在各大场所将他的诗文大赞特赞,把他吹得天花乱坠,惹来不少文人的嗤笑。
这便罢了,后头的每一日他都不得安宁,日日有人来挑他战他,要同他比诗比文,他那水平哪斗得过啊,何况寡不敌众,最终节节退败,斯文扫地,再也不敢同以前一样参加诗会了。
这些其实也还好,过个几年被人淡忘了,他也就能回来了。
可怕的是他的本家——田家嫡系,在赵忠谋害皇嗣案中不知怎的,受了牵连,全家下狱砍头在即,他往日出去卖弄,多是借本家的由头,可怎生了得,这是危及性命之事啊。
他怕被田家嫡系连累,日日去周转,今日清晨路过顺天府,听见击鼓鸣冤被敲得咚咚响,听得人心慌气短。
他定睛一看,却见有五口人衣着普通,穿戴整整齐齐,像是一家人,相貌俱是不俗,当中一人,不是那连慕是谁?
他当即去听知道事情不同寻常,便去了旁听,听到那状纸上所言,一下子便抓住了一个重点:这连慕不叫连慕,是冒名的!
他心思浮动,计上心头,一边联系前几日从太原府到来的好友,正是被罚二十年内不得科举的秀才,一边花银子请人将事儿稍加改动大肆宣扬。
此时,那叫李兄见田矬子脸色不好,跟着拍了几句田矬子马屁,失意人最懂失意人,句句都拍到点儿上,话说得格外动听。
田矬子不由心头舒畅,连日郁气和担惊受怕消散不少。
那叫李兄的这才道:“田兄,我们能不能恢复功名,能不能接着参加科举,接下来就全仰仗你了。”
说着,其余几人当下作了一个大揖。
田矬子胸间顿时豪情万丈,受用无比,将胸脯拍得啪啪响:“放心吧,李兄,下一步保管那西贝货翻不了身,为当初太原府受罚的诸位兄台讨回公道!”
几人将事儿合计完,那叫李兄的立即提议他做东,去京中最好最贵的天香楼吃酒谈风月。
只是还不等他们动身,一伙长相平平无奇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不待他们反应过来,直接将他们堵了嘴捆了手脚,几个麻袋套下去,抬回了内卫司。
苍澜院内。
曹德吊儿郎当地坐在一旁,对着那一眼都不看他的人道:“尉迟昭啊尉迟昭,我为你的大舅子操碎了心,那几个人才造出点声势,就被一窝逮了,你该怎么谢我?”
皇帝朱批落下,批完一本奏折又合起放好,拿起另一本接着批,闻言冷淡地说:“不过跳梁小丑罢了,手段粗糙拙劣,待顺天府公开堂审,这些手段不攻自破。”
功劳没领到,曹德不乐意了:“手段虽拙劣,但奏效啊,没听京城里头人人都在谈你大舅子之事,都在说你大舅子是欺世盗名之徒。”
皇帝抬头看他一眼:“是吗?”
懒得搭理这厮,早些将奏折批完,去陪他的小妃嫔,方才听到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接着有小太监过来传话,说他的小妃嫔要给他弄点新鲜的东西尝尝,也不知她在做什么。
曹德顿时语塞,说起来那群人也太不济了,宣扬那么广泛,引来那么多人,却十个有五六个是不信的,非得等审理的结果,别说不信跟薛贼有干系,连冒名这事实也不信,唉。
心累啊,曹德叹声道:“我就奇怪了,这些读书人往日见风就是雨,你那大舅子也不知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惹人那么信他。这便罢了,街头巷尾的小姑娘大婶也口口声声说你那大舅子是好人,一定不是坏人,真是不明白。”
他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百思不解。
想到了什么,他挑了挑狐狸眼,带了些坏地道:“不过冒名毕竟是事实,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你那大舅子有事?要知道,那些读书人最轴最是闹腾,现下越信,得知被骗后便越不能接受,到时头脑一热,什么事都闹得出来。”
读书人脑子都不爱拐弯,等回头要有人稍微擅动,兴许情况就变了呢。
皇帝轻轻一笑,未置一词,继续批阅奏折。
有波折是定然的,这些他早有所料。
但后头的发展,不会同曹德说的那般,这厮出去了一阵子,对京中之事不够了解,小看了莲沐苏的影响力,更小瞧了读书人的狂热,判断偏了也是应该。
而且有范公那老奸巨猾的老头,与秦祭酒这样的大儒相帮,怎么会有事呢?
再不济,还有他。
曹德看他这胸有成竹的样子,看得不爽,接着说道:“读书人最恨欺世盗名之人,只要同牵扯了这不好的名头,那性质可就不同了,那书呆子指不定写满大字,字字批判你那大舅子呢。”
皇帝挑眉看曹德,漫不经心地问:“欺世盗名,盗了谁的名?”
莲沐苏是有真才实学的,现下的名头,全是自己考出来的,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考出来的,这方面根本无法攻讦。
别忘了那篇《公论》还在争相传诵之中,这都是莲沐苏作出来的。
这般有才华之人,缘何需冒名科考?
那是因为受郭家栽赃陷害,又忌惮郭家连襟薛家,还一直遭遇追杀!若不改名换姓隐藏下来,只怕早死无葬身之地了。
人为替全家洗清冤屈,不惜冒名,只为求一个公字而奋勇前行,毫不畏惧。
还有当初重考,官府贴榜第二日便过来应考,心怀坦荡,光明磊落,在善学广场之外可不少人都看见了!
现下,在重考过了有名声后,莲沐苏压根没有隐瞒冒名之事,选择在青天白日之下站出来,将此事开诚布公,把真相坦坦荡荡公之于天下。
第八百六十五章 师公
莲沐苏不惜将之前功名心血毁于一旦,也要同家人一道,站在光明之下击鼓鸣冤,甘受律法之裁,也要洗清莲家冤屈。
这样的人,得到的只会是美名,怎会是骂名呢?
皇帝不担心莲沐苏,反而担心的是顺天府,若是对莲沐苏的判罚分寸拿捏不好,只怕不好收场。
但既不能赦人无罪,毕竟人的确冒名了,否则后人效仿,皆借名身有冤屈冒名考试,科举不就乱了?
却也万万不能重罚的,单撇开他小妃嫔的干系,对这样的人才,皇帝更不可能重罚,何况此种情景之下,重罚会激起民怨,实属不妥。
好在皇帝另有安排,心想到时先将人召来再说吧。
曹德想邀功,却自讨了个没趣,十分没意思。
见皇帝不搭理他,他坐在一旁喝了一盏茶后,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走到门口前,他回头不经意地道:“那什么,你那三舅子脑子不错,是个好苗子,我看上了啊,回头将人弄进内卫司,说好了啊。”
说着怕反对似的,一溜烟走了出去。
在书房内的皇帝停了笔,诧异地抬头望去,人已是不见踪影。
他面上若有所思,能被曹德赞一声脑子不错的人,极为难得。
他小妃嫔的几个哥哥,看来他了解的还不够多啊,莲家出一个像莲沐苏这样的人已是难得,竟还出一个能被曹德看上之人,嗯……
这么想着,他唤来人吩咐了几句,来人匆匆而去。
却说曹德这边,出了苍澜院的书房后,朝着外头走去。
从皇帝这里没讨到什么便宜,他郁闷得很,在慢悠悠路过主殿之时,忽然闻到一阵香味。
他嗅了嗅,紧接着听到一个声音,不由一丝惊讶浮现在脸上。
咦,这不是小美人的声音?听说人还在养身子,声音就这般洪亮有力了?
他狐狸眼一挑,想了想,脚步一拐,朝主殿走去,心道尉迟昭的便宜讨不到,小美人的倒是可以讨一些。
从这日起,莲花总觉得莫名其妙的,有个小白脸时不时在苍澜院出现,在她眼前久不久晃荡一下,要么想蒙她吃的,要么就想蒙她别的,乱乱的。
这小白脸她见过,第一回见是想蒙她的鱼,没蒙成,人又坏又笨的;
第二次见是逮长虫坏人时出现的,万岁爷让她不要以貌取人,说这小白脸人不如何,办事还是牢靠的;
第三回便是她醒来的第二日,那日万岁爷忙政事去了,她躺着无聊,灌了三碗粥一碗药后,肚子饱饱的,浑身暖洋洋的,身子觉得恢复了不少。
她让小青扶着她去院子走走,走着走着,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浑身不得劲儿,让小吉子小林子他们献计献策。
最后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要烤红薯,给万岁爷和齐嬷嬷添小食,补一补!
冬日和烤红薯,不能更配了!
说干就干,炉子是早就做好的,现成的,就等着这一日了,她寻来寻去,想去凉亭烤来着,其余人怕她待久了着凉,坚决不让。
最后选来选去,便选了待客和用膳专用的宽敞无比的主殿,将大门敞开,将烧好无烟的银丝炭,这炭可好了,听说很贵,是她宫份里头的。
炉子分为两层,下层用来烤红薯,烤着烤着,她觉得上层显得很寂寞呢。
于是她灵机一动,叫小青动起来,让上层烤了肉、烤贴饼子,这样一瞧,十分美妙。
就在她伸着头不断咽着口水流哈喇子时,估摸了估摸时辰,第一个红薯应当烤好了。
她急急地道:“小吉子快翻翻上头的,再将下头的红薯扒拉出来,好了呢。小青,你贴饼子到炉子上小心些,别烫了手。”
“哎。”小吉子得令,先将上头烤的东西翻了翻,接着用烧火棍在炉子下层将那烤红薯扒出来,又拍了拍灰,拿东西垫着最后将烤红薯放进了一托盘之中,里头放了一套餐具。
小青则手快地将做好的饼子,用个铁夹子一个个贴在炉子内壁。
她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可惜!她都还不能吃……
不过爷没吃过烤红薯,让人尝尝,她后头这些日子,最大的目标便是给万岁爷和齐嬷嬷贴冬膘,将他们掉的肉给补回来。
让小林子将烤红薯端上来,她仔细瞅了瞅,很好,烤的刚刚好,最后狠了狠心挥挥手:“快走快走,趁着热乎,给爷端去呢。”
再不走,她兴许就忍不住了,为了克制自己,她都没让多烤,每一份都有了去处了,这样自己就没法吃了。
咳咳,扯远了呢,就是在这时,那小白脸进来了,脸上挂着邪邪的痞笑,瞧着便坏,还十分自来熟地蹲在了炉子便帮烤肉。
她一瞧就晓得人惦记她的烤肉、烤饼、烤红薯呢。
这小白脸奇奇怪怪的,同她侃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话,大侃特侃怎么烤肉好吃,放什么香料最好,配什么样的酒最妙。
这些话好废哟,她懂得比他多多了,哪有空搭理他呀。
不过看在当初逮长虫坏人的份上,她勉强同人叨叨了几句。
可她一说话,这小白脸就不高兴了,她叫他小德子,他不高兴。
她叫他小白脸,他还是不高兴,说按辈分,她应当喊他一声师公。
当是时,她的眼睛从烤肉和烤饼子上头拔出来,上下掂量这小白脸是不是疯,心道这小白脸瞧着坏,人还笨,没想到还有些疯病呢。
许是她的表情太明显,这小白脸脸色很难看,就差跳了起来,同她说他的确是她师公,接着讲起了和她师傅的渊源。
她师傅来了京城,莲花是知晓的,她的刺绣就是师傅教的,好多年不见她师傅了,挺想的,她托万岁爷给她师傅寻喜欢的玩意儿呢,有机会希望可以瞧一瞧她师傅。
曹德从不知道让一个人改口是那么难,那小美人瞧着单纯,没想到那么不好哄骗。
他进去后,人压根没瞅他一眼,目光就黏在那炉子上拔不开了,便连她的几个宫女太监也没什么反应。
第八百六十六章 偷鸡不成的曹德
后来在曹德的“套近乎”之下,人有些反应了,却先是叫他小德子,在他抗议后,又接着叫他小白脸,他脸当下就黑了下来,什么小白脸,说得跟他是吃软饭似的。
好嘛,便宜没占到,还倒贴了!
见他黑了脸,那小美人没想到愁上了,说现下叫小白脸也不大准确,因他比以前黑了几分,还自己嘀咕说他还是白些好,没那么丑。
他晒黑了还不是因为尉迟昭,为了帮人剿灭私兵,在辽北那旮沓日日晒的,风吹日晒地在野外执行任务。
险些忘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曹德,会丑?!
真是岂有此理,这小美人咋就不会尊师重道呢,连师公也埋汰。
当即,曹德和莲花聊起辈分来,先抛出他是她师公的悬念,想引人发问,再深入浅出地阐述他和黎清书的情分。
没想到莲花压根没有顺着他的话问,而是瞧他跟瞧个傻子似的,看得他一肚子火。
他忍不住了,将同她师傅的情分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却没想到人听了后,没有感怀他同她师傅的情深义重,反而一副看弱者的表情,同情地安慰:
“啊,小德子,你原来这么弱呀?呃,也没什么的,弱一些就弱一些,虽然你瞧着坏吧,不过万岁爷先头夸过你的,说你还算中用。我师傅是很厉害呢,什么都会,千尘哥哥也是,他们比你强很多也是应当的,救了你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
曹德:“……”
这小美人,抓重点也太偏了吧?!他提起被姐姐救的事,是为了表明他们是如何认识的,姐姐对他多么的好,多么的与众不同,可怎么让人理解成了弱?
这便罢了,在他无言之时,他辛辛苦苦帮烤的那些肉、红薯、贴饼,还不等他吃,就被小美人一份份安排好了着落。
这份是皇帝的,行,他不抢。
那份是齐嬷嬷的,也成,他不吃。
剩下的是怎么一回事啊?
给那个高壮的小宫女一份,说人正在长身体,需要多吃些,得,他曹德堂堂内卫司祖师爷,也不好跟一个小宫女计较,让给她,可。
接着噼里啪啦,剩余的两个太监一人得了一份,两人端起来就吃,都不带犹豫的,最后一份先被搭在齐嬷嬷的膳里头送到了别处,说还有个胖胖的小宫女,也有一份。
最后炉子空,只剩一炉子的碳灰。
气得他鼻子都歪了,他曹德还从未吃过那么大的亏,却不得不忍着,毕竟这小美人是尉迟昭的心头肉,还是他师傅的宝贝小徒弟,半分也动不得。
行,动不了,他还巴结不了吗?
可无论他怎么巴结,都不管事,人还一刀一刀扎他心口。
譬如一回,他嗑着苍澜院的瓜子逗小美人,若肯叫他一声师公,那他便教她些好玩的。
小美人眨了眨眼,直言直语:“啊?你会的很一般呀,能教我些什么呀?”
曹德喉头一梗,还是头回被人说他会的一般。
还不能他说什么,小美人自己又嘀咕上了,道:“长得很一般,看着不是好人,又爱蒙人,会的也不多,师傅应当不会喜欢的吧?”
说完又很肯定地自顾自点头,坚定了想法,气得他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
后来他不信邪,没事儿就在莲花面前晃,就想在莲花这里先把名分给定下了,奈何怎么巴结都不成功,愁得不行。
曹德吃饱喝足,一边愁,一边朝着苍澜院外走去。
莲花这头,等人终于走了,她悄悄去同皇帝咬耳朵:“爷,小德子想占你便宜,我没让他成功呢,嘿嘿。”
笑得跟个小狐狸一般。
她要叫曹德师公,那万岁爷岂不是凭白矮了一辈,她才不傻呢。
皇帝摇头失笑,亲了她一口,狠狠赞了她几句,他一直看曹德那厮折腾,假装不知,没想到他的小妃嫔这小机灵鬼,也早就识破了曹德那厮的想法,演的真真的,真是个小机灵鬼。
莲家案子的发展走向,如皇帝所料,平头百姓、文人墨客得了莲沐苏冒名科考的事,引发的极大的震动,尽管有人煽风点火,可许多人都不信,非得亲眼亲耳看过听过才肯信。
顺天府顺应民意,公开审理此案情,郭家身上背的案子过多,连同莲家的案子一并审了数日。
待真的听见看见,百姓文人才知晓真有此事,但同谣言所说完全不同,是莲沐苏同莲家人去击鼓鸣的冤,而不是他人;
同样,莲沐苏是主动将自己冒名之事说出,并非是他人揭露;
并且同薛家有干系之人,是诬陷莲家的罪魁祸首——郭家,并非是莲家。
当年郭家利用薛家权势,为了抢夺莲家的秘方,勾结地方贪官,联合当地贺家,一同陷害莲家,将莲家害得家破险些人亡。
莲家众人被流放多年,受尽苦楚,几次三番遇到险境,莲沐苏的腿便是那时跛的。
随着一个又一个真相揭露,人群发出阵阵哗然声,众人义愤填膺,个个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一度引发骚乱,让顺天府不得不暂时中止审理。
否则兴许还不等审完,郭能郭顺贺富昌等人就被鸡蛋烂菜叶给砸死了。
百姓一边倒的站在莲家、莲沐苏这边,他们最见不得强权勾结陷害无辜良民这般的戏码,何况是郭家这样害了那么多人的,简直恶贯满盈,他们见一个唾骂一个,声声骂不得好死,句句骂恶臭万年。
同时十分同情莲家遭遇,更可惜莲沐苏的跛脚,个个叹气。
吴大娘和大嫂子,日日在顺天府外转,逢人便说他们所遇到的莲沐苏为人如何如何,惹得百姓更痛恨郭家和贺富昌等人了。
士林之中,绝大部分人都支持莲沐苏,但也有少部分人信了起初的蛊惑先入为主,兼之总有些人妒才,这些人中不乏个性执拗爱钻牛角尖又轴的人,这样的人几乎都有个共同特点:战斗力特别顽强。
就这么一小拨人,十分不喜莲沐苏冒名之事,揪着这事不放。
第八百六十七章 激烈辩驳
他们认为莲沐苏冒名顶替科考,破坏科举公正之道,纵有千般理由,也不该触碰律法,私心太重,不应不该更不能!
这样的人不配考取功名,若往后当了官,指不定为了私心会做出什么事来,当重重地罚,一辈子不得再考科举。
郑学子同伍学子等人联合起来,日日同这些人激烈争辩,辩驳口干舌燥,却嫩了些,被辨得节节败退。
这时候国子监的人下场了,贾监丞干脆将辩论变成授课的实战,带领诸多国子监学子前去迎战。
同那些人辩,为家人伸冤算不算是为了公道?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没了,如何为国效力?
如莲沐苏这样有志气有才华的儿郎,为什么要知法犯法去冒名科考,还不是因得到了不公,得到不公便要去争一个公,连自家受冤屈的公道都争不了,往后还怎么为天下争公?
再者,郭家家大业大派出大量杀手,莲家彼时自顾不暇,处处危机起伏,只怕还没到衙门,路途上就被逮住拉去杀了,还想鸣冤呢,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知痛,笑话!
这样的儿郎历经磨难初心不改,残了腿仍奋发图强,被流放七年仍专心学问,做出的文章令无数人拜服,比那些只会说酸话说私心的人强得多了。
最难能可贵的是,莲沐苏敢作敢当,乡试得了头名,重考一篇《公论》又名动天下,却不为这些功名利禄而迷了眼,敢于站出来伸冤,更敢于揭露自己冒名之事,若他今时今日不站出来,谁知道他冒名了,谁知道?!
这样的人,心正!
贾监丞等国子监的人下场,令形势一片大好,就在那小拨人负隅顽抗之时,秦祭酒一力为莲沐苏的人品担保,更振大声势。
就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引得天下读书人一片沸腾。
那个人,便是传闻中早过世的书法大家——鹤公!
鹤公乃世人给的尊称,于书法上造诣登峰造极,听说写的文更好,只是少有人能见,性子超然尘世,天下读书人之中皆流传有鹤公的传说,只是人比之仙鹤更为神秘不能得见。
但少有人知晓,鹤公本人姓郑,在太宗皇帝之时年少成名,一篇《惊华赋》惊艳绝伦,同长公主相识相爱相杀后终得圆满,尚了长公主,即当今天子姑母。
自那时起便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偶有墨宝传出,后渐渐沉寂于世间,再无消息传出。
世人不知鹤公身份,更不知年纪几何,又过了多年不闻音讯无新墨宝流传在外,以致于有人猜测鹤公兴许已死,话在士林之中传来传去,竟传出鹤公早已死的消息,使其流传在外的墨宝更加珍贵无比。
没想到此情此景之下,世人所崇拜的鹤公,诈尸了!
这还是贾监丞发现的,他带着国子监的人去文会楼同那些人辩,角落里,坐了一对中年夫妇,男子举止洒脱秀逸,妇人美貌气质无双,不自觉便被这两人吸引,他便多看了几眼。
等他们国子监的人和那小拨人大辩特辩,歇气间歇,忽然窗前角落传来一声轻赞,那话他记得清清楚楚,乃:“不拘于形,不惧于行,不畏于心,端方君子,人如其文,好!”
声音正是来自那对夫妇,楼中顿时一静。
那两夫妇说完此话,似发现了什么,对楼中人视而不见,在楼外提着自家小儿上了马车便走了。
贾监丞不由疑惑,走去他们坐的那桌子一看,登时瞪大了眼睛,只见桌上还留了一副墨宝,只《公论》二字,字迹透峰壑之雄秀,排浪之慷慨,充满内蕴之秀。
贾监丞一眼便看出,那是鹤公之字,比之以前,更有沉韵之味,看得他大开眼界,如痴如醉,如获至宝。
等他要追出去时,那对夫妇早不见了踪影。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士林都沸腾了,传说中的鹤公出现了,现世便赞了莲沐苏端方君子,文如其人。
自此,那小拨人彻底歇了火,天下读书人对莲沐苏再无微词。
而郑学子就没那般好过了,为了请动他爹,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应承乖乖念书,往后再也不逃课业,才稍稍让他爹入了心,好在他的偶像莲沐苏无论才华亦或者人品,皆能端得住,这才勉强让他爹出了山,此间辛苦不再细表。
且说读书人圈子这里歇了火,朝堂上的交锋却不少。
莲沐苏冒名之事,当初同范公争辩要不要让《公论》入贡院那顽固老头,仿佛找到了一个缺口,开始日日写折子、在朝堂上批判莲沐苏此人,称其得行有瑕,文不配入贡院,请求撤出去,不少人响应附和。
这些日子这些朝臣实在过于压抑,京中件件皆是大案,无一件不敏感,无一件能过多置喙的,好不容易遇到这一件,关乎朝堂又为天下学子所关注,自然倾注了十二分的心力对待。
朝臣的争吵,动不动便上升到误国误民上纲上线的的地步,此次也不例外。
面对来势汹汹的顽固老头,范公一马当先应战,论老狐狸,范公敢在朝臣中说第二,绝无人敢说第一。
仅凭他一人便舌战群臣,压制得以顽固老头为代表的一干人等抬不起头来,吏部尚书等人都未来得及帮衬上一二分,站边上愁着,便大获全胜。
顽固老头没得法子,再次启动打小报告的技能,散朝后双眼抹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请皇帝定夺,被皇帝一句案情未了,自有顺天府裁决为由打发了回来。
范公是越战越勇,精神抖擞啊,他下了朝便撸着胡须红光满面的朝宫外走,心里不断的赞叹,想起当初他耍诈,让莲沐苏拜他为师,却没想到莲沐苏要他等几个月,彼时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原来应在了此事之上。
得知莲沐苏冒名考试的的第一时间,他便匆匆去了顺天府,知道内情之后,反而更欣赏莲沐苏了。
第八百六十八章 耽搁了
此子若当初拜他为师,无论出什么事,于情于理他都得庇护一二。
彼时,世人皆知是他门生,那么多多少少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但莲沐苏根本没想过借他的势,原本是不想拜师,是被他讹了才松口的,便是如此,也要将身上之事了了才肯,半分都不肯污他名声。
人品多么的端方啊,郑鹤廷那小子眼光不错,他的门生是最好的。
想到过了这一关,这门生就到手了,范公不由战意熊熊,几个老顽固算什么,百八十个他也顶得住!
皇帝这边,对朝堂和民间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思索再三,在这一日替他小妃嫔擦着柔软的秀发,问出了口:“囡囡,对你兄长几人将来的打算,你有何看法?”
彼时,身子刚刚养得差不多、好久没泡一个热乎乎澡的莲花,沐浴后舒服极了,懒洋洋地受着皇帝对她的温柔体贴。
闻言,她扭头道:“什么打算呀?”
皇帝见她脸蛋红扑扑的,神情有一丝小狐狸的慵懒,不由凑过去亲了一口,接着解释:“你几个兄长皆是有才之人,他们年岁已是不小,不知他们想作何打算,是否想有一番作为?”
莲花一愣,这些她都没想过的,现下细细思索,可不是么?
大哥哥都二十有六了,二哥哥二十三了,三哥哥二十了,像他们这般大的时候,她娃娃都差不多三到九岁了。
嗯……此乃大事呢!
只是,她粗粗一想便想通了,道:“万岁爷,哥哥他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们高兴便好。”
只要他们一家都好好的,其余的全凭他们心意。
皇帝接着帮她擦发,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若是朕让他们去做些难事,功成无人感念他们,功败亦无人知他们之苦,你可…肯?”
莲花歪着头咬着唇想了想,她能帮上忙这很难之事么?
犹豫了一下,她弱弱问道:“爷,很难么?”
皇帝点头肯定:“很难。”
“那……”莲花绞尽脑汁地想,最后“唉”地一声:“爷,怎会不肯呢,您说难之事定然很难,我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帮您的,好在哥哥他们都比我有法子,您找他们便对了。”
皇帝诧异:“你不怕他们吃苦历经磨难,最后功劳却不被世人所知?”
“咦……”莲花奇道:“您不是知晓么?让那么多人知晓做什么呀?”
皇帝一怔,的确是这个理,莲家人以他得知的信息,都并非爱慕虚荣之辈,不会在意那些虚名,不过:“囡囡,只怕个中难保会有险境,需得他们自身化解……”总有他鞭长莫及之时。
“啊?这样呀……”莲花皱起眉头来,听着似不是小事呀,若是小事,直接就干了。
但若是大事,她仔细想了想,实在替她的哥哥们决定不了,于是道:“爷,您问哥哥他们吧,大哥哥二哥哥和三哥哥,他们会的都不一样呢,需要打架找二哥哥,需要动脑子的找大哥哥和二哥哥,他们都可以的。”
说到这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睁大眼睛看着皇帝:“爷,您是在顾忌我么?呃,不必顾忌呢,他们高兴我便高兴了,这世上最难便是可以实现自己的志向,想必他们很愿意也很高兴,便像我这般,小时就不愿意困在家里头绣花,他们应当也是一样的。即便是……”
说到这里,莲花忍不住抱着皇帝,艰难地出口:“即便是遇到些不好的事,我相信哥哥他们也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作为妹妹的她帮不上什么,只能相信他们,支持他们,还是那一句话,他们高兴最重要。
皇帝彻底明白了她的想法,她会怕,但她不会退缩,更不会阻拦。
他很早之前便想过了,他想要莲沐苏做的事,很难很难,得知是她的大哥后,他曾犹豫不决,如今这一番话,彻底打消了他的顾虑。
皇帝回抱着人,道:“朕会给他们选择,予他们机会……”不会强迫他们。
这日的后来,皇帝还和莲花说了一个好消息,惹得莲花嘴角一直咧着,合也合不拢。
第二日中午,莲花一直笑眯眯的,笑得高兴得很,同齐嬷嬷两人用膳时,她迫不及待地要分享好消息。
她笑眯眯地道:“奶奶,爹娘和哥哥他们很快要昭雪了呢,那些坏人要被万岁爷给惩治了,哈哈……”真高兴呀,终于等到今日了。
齐嬷嬷也很高兴,正正式式地恭喜了莲花,接着同莲花聊起莲家的日常来。
当得知莲花几个哥哥年岁时候,不由叹息:“可惜了,大好的儿郎,都被贼人给耽搁了,若不然早都娶亲了,便是未娶亲,以你娘的本事,也早就相好了嫂嫂。唉,这般年岁也未立业,可惜了,这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合适的,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家早都许了人家,唉……”
齐嬷嬷叹息连连,为莲家的几个公子可惜不已,以她所见,三个公子定是人中龙凤,可惜大好的时光就这么被耽搁了,年岁渐长,还未立业,未来何去何从还不知晓。
如今苏然已不再是镇远侯府家大小姐,莲家又刚蒙冤得雪,可以说什么家世家底都没有,在这偌大的京城,有哪家姑娘能瞧得上啊。
想到此,齐嬷嬷愁上了,情不自禁便哀叹了出来,等发觉不对时猝然闭上了嘴,好悬,险些忘了小闺女在,可不能让人多心。
莲花眨了眨眼,又眨巴了眨巴眼,还不等她砸巴出滋味来,张庆在暖廊外笑着求见,道:“莲主子,万岁爷有请。”
待莲花裹了严严实实的披风,加上圆滚滚的肚子,裹得跟个球一般出来,问张庆,才知晓去的是星辰殿。
她揣着暖炉坐上避风步撵,月份大了后,加之怕她身子还不利索,皇帝特地派人让她乘撵而去。
坐在上头,她觉得新奇又新鲜,原来这便是坐步撵的感觉,一颠儿颠儿的,怎么说呢,还可以吧,但没秋千好玩。
第八百六十九章 兄妹相见
这宫里头万岁爷不爱坐步撵呢,其他宫妃有资格的没几个,印象中回回见薛贵妃出场,都是坐着步撵呢,她不晓得薛贵妃如今如何,也并不关心,只是因着坐步撵才想起来罢了。
对于后宫中的情形,她几乎不知晓,也不放在心上。
德妃姐姐在她醒来的第三日收到了消息,来看了她,一直握着她的手上瞧下瞧,就怕她少一根寒毛,嘴里尽管一直在逗着趣儿说着笑,可她瞧得出来德妃姐姐是自责的。
她的病同姐姐没什么关系的,是她自己的问题呢,她说了几句调皮话,将人逗得噗嗤大笑,总算好了些。
临走前,德妃姐姐搂着她很感怀地道:“妹妹,你还好好的,这可真是太好了……”
让她很是感动。
此时走在御花园的道上,竟让她一时有些恍惚,总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等远远经过华清池时,瞧池水已上冻了,撵下的张庆同她说了,先头她喝的鱼粥,捞的可都是这里头的鱼,现下还剩几尾养在缸中呢。
她一听,都有些担心华清池的鱼被捞光,往后就不能鸡生蛋蛋生鸡了。
不过张庆安慰她,没捞多少,还有不少,来年春产卵便能生出很多小鱼,到时多喂喂又能捞鱼吃了。
听得她很高兴。
这一路瞧来,御花园和后宫之中井然有序,以前多少有点探头探脑的人,但现下一个都没瞧见,许是冬日冷,出来游园子的妃子一个也没瞅见。
也是呢,往年冬日的御花园,也是她最不喜欢的,到处是光秃秃的树杆子,难得有些花会开,但都是不能吃的,勉强摘一些放回去养着瞧着好看而已,这样的季节,套麻雀都嫌肉太少,舍不得放小米。
等快到星辰殿了,她才想起问一个问题:“张总管,爷让我去星辰殿做什么呀?”
让来便来了,但这还是头回让她去星辰殿呢,先头没想着问,等想着问时候又顾着瞧御花园,便一直到现下,此时想起,不由十分好奇。
张庆等这问题许久了,奈何人不知是忘了还是怎的,一直不问。
当下听到人问,他整张脸笑出了一沓的褶子,笑容满面地道:“莲主子去了便知晓了。”
接着又低下几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是好事。”
“嗯?”莲花更加好奇了,连着追问:“什么好事呀?”
但不管她怎么追问,张庆无论如何也不说了,吊着她胃口,只说是她一直期盼之事。
她揣着暖炉子,左思右想,忽然一道灵光闪过,她心咚咚跳起来,险些将话吐了出来。
是吧是吧,是她想的那般吧?!
万岁爷说过,等她身子好了,便能见了!
如今可不是嘛,为了早些养好身子,早晚灌一碗苦药,前日才停,苦得她直冒苦水。
所以,她能见爹爹哥哥他们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莲花就待不住了,勉强耐着性子让人抬着步撵走,终于到了星辰殿的地界,步撵刚放下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将暖炉一把塞给小青,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扶着腰,一步跨过步撵抬杆,灵活的不像话。
吓得张庆额头直冒冷汗,连忙过去抻着手护着。只恨不得叫人变成肉垫,一直铺到星辰殿去。
终于,等莲花抱着圆圆的肚子走到星辰殿偏殿大门,瞧见殿中间那个身影,时间都静止了几分。
那人似在思索什么,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两人四目相对,殿中之人似不敢相信,整个人愣住了。
莲花一步踏入殿中,鼻子一酸,泪珠子啪嗒啪嗒掉,冲着人大喊一声:“大哥哥。”
便是长得更高了,肩膀更宽阔了,她也认得,这便是她的大哥哥!
莲沐苏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过来,走得急了几分,跛脚很是明显,见她大腹便便,怕她走得急了摔着碰着,嘴里不停道:“囡囡慢些慢些,你停步,让哥哥过去……”
一下失了往日的沉稳冷静,便是危机四伏的流放之地,便是衙门的惊堂木,便是天子威严的目光,都不能让他慌乱至此。
他最小的妹妹,最疼爱的妹妹,时隔七年终于见到了……
莲花迫不及待走过来,瞧见莲沐苏的跛足,瞧得更是泪眼朦胧。
等人到了身前,她忍不住投入莲沐苏怀抱,哭着道:“大哥哥,你往后娶嫂嫂可怎么办呀?”
心情激荡不已的莲沐苏,不敢用力搂人,就怕伤了碰了莲花腹中孩子,也怕伤了他妹妹。
闻言,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心头那点酸酸涩涩,一下便驱散了,他的小妹还是这般直言直语,这般可爱。
“大哥哥,我好想你呀,娘亲说你的腿能治,可我瞧着怎还是不好呀?”莲花呜呜呜地说着她的想念,说着她的担心。
齐嬷嬷那话里的意思,她琢磨过来了,那便是说她几个哥哥不好娶嫂嫂嘛,大哥哥年岁又最大,现下脚又没好,可怎么办呀。
莲沐苏耐心地听着莲花絮絮叨叨,满脸疼爱又窝心的表情。
过了半晌,他抚了抚莲花的头发,将人放开,拿出帕子替人擦泪,安慰道:“莫担心,哥哥的腿的确可治,来日定给你娶个好嫂嫂回来,一道疼咱们家小妹。”
莲花抽抽噎噎的,还是不放心:“你的腿什么时候治呀,大哥哥,那凶巴巴的老大夫出宫回去了呢,快让他早些给你治呀,他虽然凶,可…可娘亲说他医术很好的。”
莲沐苏“嗯”应了一声,道:“若是顺利,后日便治。”
他原没料到今日能见他的小妹的,得天子召进宫中,谈了整整一个上午,他做下了他的决定,给了天子他的答复。
明日莲家一案结案,后日他便去治腿,伤筋动骨一百天,等养好了伤兴许便得动身了,那时他心头还很可惜不能见到他妹妹,等往后再见不知何年何月。
没料到天子让他在偏殿候着,竟是让他同妹妹叙旧,喜不自胜。
“真的?”莲花停止抽噎,弯弯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莲沐苏。
第八百七十章 兄妹话家常
莲花见她大哥哥腿还是不好,心里急吼吼的,都好多日子了,她身子都养好了,但她大哥哥腿还没治,她心里头便害怕担心,听到后日莲沐苏就治腿,她忍不住再三确定。
兄妹多年重逢,无半分陌生的感觉,依旧如初。
莲沐苏含笑点头,替她擦了擦泪珠,一再向她保证是真的,这才让她忧虑渐消,哄得她破涕为笑。
“大哥哥你长得好,腿若好了,那娶嫂嫂我就不担心了。”莲花如是道。
莲花并不知道她的担心有多么的多余,莲沐苏已成了不知多少姑娘家的梦中情郎,许多人家等着观望,待莲家事情一过,兴许就要去抓婿了。
她现下是怕自家优秀的大哥哥被人看不上,毕竟齐嬷嬷的叹息声中,未尽之意浓得很,引人遐想得很。
确定她大哥哥的腿有的治,她安心了。
提到治腿之事,她想起了什么,连忙扯着莲沐苏的袖子,左右瞧瞧,看看有没有人偷听。
一眼望去,偏殿中只他们两人在,门口有小太监守着。
这可太好了,咳,毕竟说人坏话,尤其是御医和大夫的坏话,被爷听见不好。
莲花拉着莲沐苏到不远的椅子坐下,贼头贼脑地开始传授她看大夫的经验:“大哥哥,我同你说哟,那凶巴巴的老大夫不好惹的,开的药可苦了,大哥哥你回头要忍着些呢,若忍不了便吃颗蜜饯,管事的。还有呀,大哥哥,那老大夫特别爱训人呢,不过我有法子对付他的……”
开始悄咪咪的同莲沐苏咬耳朵,跟莲沐苏说老大夫训人时听着便好,左耳进右耳出,神游太虚便是了,千万别反驳,否则免不了一顿更凶的训。
还有,若被训了,可以拉齐嬷嬷出来挡一挡的。
在短短时间内,她就发觉了,那老大夫怕一个人,那人便是齐嬷嬷,苍澜院的人都不敢驳那老大夫,但齐嬷嬷敢,两人似不大对付,当然,她也就见过了一次,那老大夫也就训过她一回。
那时被把着脉,想到八宝鸭、红烧肉、卤大肘子、糖醋排骨等等等,她馋得直流口水,惆怅地嘀咕想吃这个也想吃那个。
那老大夫听见了,冷哼一声,说女娃娃躺了这么多日子,脾胃虚弱,想的还不少,且将养着吧,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还挺会折腾,烤红薯烤肉烤饼子,现下一样都吃不了,云云。
齐嬷嬷在一旁听着,不乐意了,开口为她说话,还不是黄先生医术不行,若是以前就把人治好,没留下旧疾,何苦要遭这一趟罪,现下躺了那么多时日,嘴里寡淡,想吃些好的,嘴里念念不成?
那老大夫当下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说来不好意思,那时她都不晓得老大夫留在宫中呢,所以折腾烤红薯烤肉时忘了给老大夫留,等想起来时都没了,那小白脸也没吃上……
下回她还是多做些好了。
老大夫除了爱训人,还同她一般,有相同的癖好,喜爱给人起外号,但起得没她好,他管小林子叫愣小子,胖丫叫胖丫头,起得十分一般。
话说回来,那老大夫在她醒了后,又待了一日瞧着没什么事便走了,说剩下的事让他儿子来就好,于是接着黑炭头便接管了她的事。
她这才知晓,老大夫同黑炭头是父子呢,两人是父子!
难怪呢,两父子性格差异挺大的,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心黑手狠,炭头是爱吓唬人,将小事说成大事,而老大夫在这点就挺好的,一脸云淡风轻说没什么事,反手一张药方子让小林子那呆瓜抓药。
等老大夫走后,黑炭头管她,这回更厉害了,下的药可苦可苦了,还一天要吃两顿,膳后喝,每一顿都得腾点肚子喝药,唉……
不止如此,黑炭头比之前要更吓人,每一日都来把脉,赖都赖不掉,板着那张黑脸,哦,黑炭头比以前白了些,但还是叫他炭头好,谁让他心肝儿那么黑呢,每一日都吓唬她,动不动将事儿往严重了说。
等人走后,她便气哼哼说炭头一顿坏话,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还日日喝药,她已经很乖了,脸变白了心还是黑的,哼。
不过不能让万岁爷和齐嬷嬷听见的,他们听见便不赞同,会劝她,都是为了她好,再忍耐忍耐,不会同她一起说的黑炭头和老大夫坏话的。
唉,惆怅呢,她一肚子苦水没处倒……
现下大哥哥来了,真好,她可以传授她的经验和法子给大哥哥,让大哥哥好过一些。
想到大哥哥从后日起兴许就要吃很多苦药,她便不忍心,太难喝了。
莲沐苏一直含笑听着她说,便是听莲花说黄神医凶,说黄神医儿子黑,他也不像他娘和皇帝齐嬷嬷他们那般想将人纠正了,只耐心地听着,还时不时附和几句。
他心头感慨万千,当年他的妹妹才十岁,才那么一丁点儿大,再见之时已亭亭玉立,身怀六甲,脾气秉性还同以前一般,怕见大夫,怕喝药,似乎还更甚了。
小的时候,他的小妹就不爱见家里府医候大夫,觉得每回见候大夫都不是什么好事,一定是家里头有谁病了,但不爱见是一回事,见到会乖乖唤人大胡子伯伯,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给人送一份过去。
尊老爱幼的道理他的小妹都懂,小妹小时候身子便好,很少生病,现下不过是这些日子心里头憋得慌,喝药喝多了,嘴上说说过把瘾罢了,该如何敬人都懂的。
莲花高兴得很,除了方嫔之外,她大哥哥是头一个站她一边,同她一起说的,是最好的倾听者,她兴致勃勃地将连日来的苦水一并倒了。
说到最后,心情开怀不已,情不自禁地夸莲沐苏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说完这句,她忽然感觉脖子有些凉,打了个激灵,转头瞄向殿中,也没瞄见什么可疑的人,不由得很疑惑,怎么说呢,那感觉像万岁爷咬牙切齿凉飕飕看她的感觉。
第八百七十一章 囡囡真勇敢
莲花眼睛瞧着别的地方,狐疑地接着补了一句,大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那凉飕飕的感觉这才觉得没了。
好久没同他小妹这么叙话了,莲沐苏心中十分喜悦,看她表情不对,不由关切问道:“怎么了?身子可都养好了?”
毕竟大病痊愈没多久,他一直观察着莲花,见人面色红润,气色极佳,声音清脆有力,先前走路步伐稳健,应当是没什么大碍了,才有些许安心,此时见人表情突然变了,不由紧张起来,以为哪不舒服。
莲花注意力一下子转回来,骄傲地昂扬着脑袋:“那是当然的,大哥哥,我身子养得可好了,连炭头都说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炭头也就这句好话了,同万岁爷和齐嬷嬷下完这个诊断,才给她断了药的。
她接着骄傲地道:“大哥哥,万岁爷说要养好身子才可以见你们,我便没一顿的药都喝光光了哟,一点都不带怕的呢。”
知妹莫若兄,莲沐苏这么一瞧,便知他的小妹还如小时一般,需得夸个几句才可。
他毫不吝啬,直接夸奖道:“连药也不怕喝,囡囡比以前勇敢了,等回去我便告诉爹娘和二弟三弟他们,让他们知道知道咱家囡囡有多勇敢。”
莲花笑眯了眼,连连点头,大哥哥真懂她呢。
爹爹知晓一定会夸奖她的,二哥哥和三哥哥定然也夸。
她笑出八颗整整齐齐的小白牙,特别重点强调道:“大哥哥,你记得要多同娘亲说一说呀,我现下不怕吃药了,也不赖着了,自己就喝了的,还要同三哥哥说,我同他一般喝药都不皱眉头了。”
先前让娘亲瞅见她怕吃药的样子,让大哥哥回去替她说说,娘亲兴许就改观了。
三哥哥也是,她最佩服的便是三哥哥喝药了,次次她去寻三哥哥时,若碰到要喝药的,三哥哥一见她,不等她讲话,一碗便干了下去,眉头都不皱一下,十分英勇,看得她很是佩服。
“好。”莲沐苏笑着应允。
提起其他几人,莲花问道:“大哥哥,你们现下都还好么?”
她不晓得为何今日只大哥哥在,但爷说过会安排,便一定会安排的,不能急,安排人进宫一次,可能很难,不容易的。
能见到大哥哥,她很知足很安心了,改日接着见其他人也不迟,她有这个耐心。
不过,莲花皱眉,继续道:“娘亲前头一直照顾我,我瞧着她有些憔悴呢,记得让她多补补哟,哎呀,我不晓得你来,不然可以让你带些东西的……”
提到这个,莲花着急了,站起来就想叫人把东西拿来。
苏然走时她睡着了,压根不知道,想心疼她娘亲也没地方使劲。
后来她准备了一些东西,想着等见到人让带回去,里头的东西有不少苍澜院的土特产,还有些是齐嬷嬷特地替她备的,林林总总,大包小包的,比之回娘家带的东西不遑多让。
莲沐苏连忙阻止:“都有,不必急,娘回来时,圣上派人送了不少补品,大家一切都好,不必担心,你在宫里头养好身子,过的高兴,我们便放心了。”
听到皇帝送了不少东西去,莲花不急了,心头暖暖的,万岁爷一向周到妥帖,在她心里,爷办事要比她办事更让她放心。
听到大家好好的,她放心不少,问道:“爹爹、二哥哥和三哥哥,他们现下在做什么呀?”
莲沐苏笑了笑,提起他爹就有些想笑。
他娘回来后跟大家说完小妹的事,他爹喜极而泣,十分高兴。
高兴过后,接下来他爹就开始紧张了,怕回头见到人,担心小妹不认识他了,突然之间注意起自己的形象来。
开始抓着人挨个问过去,问自己现下同以前有何处不同,是不是差异太大,就怕自己有何处不妥,小妹会认不出他来,担心这担心那的。
其余人都说不会,让他爹放心,偏偏他二弟太耿直了,说他爹比以前老了些,长了许多白发。
至此莲长和更紧张了,叫莲万真给拔白头发,莲万真本来就孝顺,听他爹这么说,还真下手拔,一连拔了十几根后,才提出疑问,说太多了,要都拔光兴许就成稀稀拉拉毛发的秃驴了,他拔的那块地就稀疏了不少。
他爹一听,说得实在在理,此计不通,连忙让住手,又忧愁上了,整日自言自语的,连审案时还在忧心此事。
众人安慰莲长和也不管事,连带着莲秉成也被弄紧张了,觉得自己太瘦了,同以前相差甚远,于是拼命吃。
结果这瘦老头顶得一夜未睡,第二日去击鼓鸣冤时,整个人都是蔫儿的,大家劝他别去,死活要去,幸好主角不是他。
这些日子外界纷纷扰扰,京中对于他冒名科考的反应,莲沐苏都知道,家里头其余人起初也担心,但被他爹这么一打岔,反而放松了不少,配合着顺天府审案。
莲万真心大,自是都好好的,衙门开堂了便去,退堂了便护着全家离开,倒也顺利。
莲宝这边也没什么事,内卫司的人找他,让他加入内卫司,他在犹豫之中,但以莲沐苏看来,莲宝是有这个想法的,只是现下家里事情未了结,没有答应。
对于此事,莲沐苏他们自是看莲宝的想法,若是愿意,一家人从心底支持莲宝。
他们兄弟几人蹉跎这些年,能做自己想做的,那是极好的。
莲沐苏就着家里的情况,同莲花都说了说。
莲花边听边点头,时不时就着问个几句。
兄妹两人聊得其乐融融,中途,莲花让人回苍澜院一趟,拿了不少好吃的过来给莲沐苏吃,又灵机一动,特别交待要拿两尾养着的华清池的鱼来。
说到华清池的鱼,那真是特别鲜美,每一条都很少见,莲花以前都没见过,最重要的是这些鱼都很好吃,她想让家里人都尝尝。
至于其余东西,考虑到她大哥哥一个人拿东西不方便,等回头再带。
第八百七十二章 短短相聚,长长离别
时辰过得很快,一眨眼两个时辰过去了,一直在星辰殿的皇帝出现在偏殿。
莲沐苏心中怅然,知时辰差不多了该告退了,行了礼后,面上笑着同莲花告别。
莲花整个人一垮,耸搭着小脑袋,十分不舍,莲沐苏同她话别后退出偏殿,她也跟了上去,眼巴巴地跟着,走哪跟到哪。
看得皇帝心头一软,搂着人安慰往后有的是机会,这才让她高兴一些。
莲沐苏也忍着不舍安抚了几句,等治好了腿有机会再来看她。
因着担心莲沐苏的腿,她嘱咐一定要好好治,下回再见时最好治好了,又话别了一番,最后依依不舍地目送着莲沐苏走出很远很远。
直到瞧不见人,莲花才收回目光,蔫蔫儿的被皇帝牵着回苍澜院,语气充满失落:“若是能常常出宫瞧他们便好了……”
宫里规矩大,亲人不是什么时候想见便能见的,她都懂。
短短相聚,长长离别,娘亲是这般,大哥哥也是这般,还没见多久便分开了,小时在家的时光一去不返,长大后便要承受这么多离别么?
唉……她小小的叹了一口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跟了万岁爷便陪着他在宫里头慢慢到老呢。
皇帝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心道还好她娘走时,他的小妃嫔睡着了,不然还不知如何不舍呢。
听到她失落的声音,他安慰:“你现下月份大,等往后有机会,朕带你去看看他们,顺便逛一逛。”委屈他的小妃嫔了,本就活泼烂漫的性子,被憋在宫里,难为她了。
莲花双眼一亮望向皇帝,又迟疑犹豫着道:“昭哥哥,这不妥吧?”她是很想,但她不想万岁爷为难,听齐嬷嬷说朝堂上有可多可凶的老头子,专门挑万岁爷的错了。
皇帝捏了捏她的脸,失笑道:“朕往日也偶尔出宫去,多带你一个无碍的。”从不曾同他的小妃嫔逛过民间,想来很有趣,内心里甚至有些期待。
莲花高兴起来:“那好的呀,等肚子里的小娃娃瓜熟蒂落,昭哥哥我便等着你的信儿了。到时候咱们带够银子,先去瞧过爹娘和哥哥他们,说不定那时他们已有嫂嫂了,那可太好了,等看过他们,咱们再好好去耍一耍。我同你讲哟,我知道可多好玩的……”
莲花兴高采烈地展望将来出宫玩的情景。
皇帝嘴角微扬,牵着她朝着御花园方向而去。
莲花缓过劲儿来,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说着说着,她忽然记起一件事,想也不想便问:“昭哥哥,是大哥哥个子高,还是你高呀?”她都忘记瞧了。
说完她停步,大大的杏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皇帝,眼中带了一抹狡黠。
皇帝笑容凝固在嘴边,额头青筋暗跳,想起了他不放心人,在偏殿外听了一听,恰巧听到这小白眼狼夸莲沐苏是天下最好的人这事,方才本已忘了,被她一提,这话全都想起来了。
他凉飕飕地看人一眼,心道这小白眼狼皮又痒了,枉费他这般心疼她不舍亲人,人一好又故态复萌,还敢挑衅身量之事,暗搓搓意指当初他吃醋之事,不打个一顿不知何为夫纲。
只是看到她嘴角那抹狡猾的笑容,根本不怕他,皇帝无奈的暗叹一口气,这样活泼可爱的小妃嫔,他还能如何,只能宠着罢。
……
莲家冤案,因罪魁祸首郭家牵扯案子甚多,一连审了数日,这一日总算审理完,到了宣判之时。
郭家背的案子官司在顺天府审理之下,竟占了整整一大本卷宗,案子件数数都数不过来,让围观的百姓看得叹为观止,日日都带些烂菜叶子见到郭家荣就砸,骂声络绎不绝,生孩子没屁股的玩意儿,没了良心缺了大德。
顺天府经刑部将郭家犯案经层层上报,上达天听,天子御笔亲批顺天府所判之罪。
数罪并罚之下,顺天府判郭家阖族斩立决,悉数抄没郭家之财,郭家本在薛家九族之内,有此惩罚已然算便宜,罪首郭能同郭顺二人判俱五刑,即死后尸首一分为五,此刑罚非罪大恶极者不能受之,郭能郭顺二人死罪已难抵其罪,死后不得全尸实属罪有应得。
同莲家冤案有关之人,当初过手案子的狱丞到通判一干人等,视罪行轻重判流放到斩立决不等;
与郭家勾结罪首之一的县令虽已被灭口,其罪殃及亲眷,男没入奴籍,女打入娼籍,不遇大赦不得自赎;
另一罪首贺家,贺家家主贺富昌判斩立决,贺家财产没收,上念其子贺昊当初年幼,待其父之罪有痛悔之意,特无罪释放。
判决一下,围观百姓书生一阵欢呼争相叫好,大赞特赞顺天府府尹青天大老爷,公正严明,一片交口称赞,欢呼声太大,一度盖过了顺天府宣判之声,喊肃静也无用。
然高兴之后,莲家一案判决尚未了结,众人这才想起,渐渐安静下来,他们还有一件记挂在心头的大事未了,太原府解元冒名之事,该当何罪。
不等众人细思,顺天府之人瞅准时机,接着继续高声宣判:
莲家众人被郭家同当地县令、贺家构陷,致使被流放七年之久,莲家家财被三家吞没瓜分殆尽,现从三家中将莲家家财悉数归还。
至于莲沐苏冒名科考之事,其情可悯,其行可原,有因可溯,然终是触动律法,其过不可全免,现判取消太原府解元之名,革除举人功名,已正科举之风。
判决念完,人群不由骚动,发出阵阵哗然。
众人皆以为以连日民声来说,莲沐苏定会无事,毕竟情有可原且功名都是凭实力考的,还会是太原府解元公,他日春闱金榜题名指日可待。
但没想到顺天府却革除莲沐苏举人功名,虽未有其他惩罚,可革除功名对寒窗苦读的学子来说无疑乃致命打击,让读书人一听便急。
自古以来有金举人、银进士之说,言下之意是指举人乃科举考试最难的一关,三年一试,百不进一。
第八百七十三章 判决
只有过了乡试考上举人这一关,寒窗苦读之人才真正算有了功名能得官身,再进一步便可成为进士,登入金銮殿,得授官职光宗耀祖。
现下取消了莲沐苏举人功名,意味着要错过来年春闱,想重新再考,最快最快也要三年后的下一届科举才能再重考乡试,这三年时间对读书人来说变数极大,这一次考中了,下一回便不一定了,连自诩最有才之人也不敢有这个把握。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意料,无论百姓亦或者文人学子,还是朝臣百官,都万万想不到是这个结果,连那吵吵嚷嚷的顽固老头后来被范公吵服了,也不得不承认莲沐苏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虽有过失,但勇于站出来承担,又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当网开一面。
在结果出来之前,从朝中和民间对莲沐苏几乎一边倒的支持来说,众人皆以为十拿九稳,却没想到还有这个大反转。
莲沐苏有真才实学,在太原府乡试中得了头名,因被质疑重考后用一篇《公论》折服天下,整个民间与朝堂,对其期盼极大,得此结果众人怎服?!
围观在顺天府外的人群不服的声浪,一浪盖过一浪,几乎将府衙给掀了。
众人皆嚷嚷最后判决不足以服众,应当再酌情考量,解元公若非当初含冤,堂堂正正去考,早已是举人之身,得此结果不服。
幸好顺天府尹得了提醒早有准备,早早让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将府衙围了一圈,否则非得被人群冲了府衙不可。
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后还是莲沐苏出面,众目睽睽之下,亲口道服其判决,顺天府公正严明,当初他迫不得已以连慕之名应试,得的功名自应算是无效,得此结果已算宽大处置,多谢府尹。
又对人群拜谢,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方长,无论有功名与否,皆能为国效力,不急在一时。
人群声浪方平息,人人不由摇头可惜至极,渐渐的,顺天府外人流慢慢散去。
这个结果,莲家的人并无不满,十分高兴,欢天喜地地准备打道回府,马叔和王三葛愣子等人欢欢喜喜架着两辆马车来接。
横在莲家人头上多年的大事已了,大仇得报,岂不乐哉?
至于莲沐苏举人功名,莲沐苏不在意,其余连家人自然不会可惜,何况此事他们早知了,早有心理准备。
莲沐苏面圣回去后,将未来几年的计划同莲家人说了说,又同苏然关起门来谈了半日,后终是定了下来。
苏然道:“沐苏,自古以来势大者更盛,穷弱者更微,何故?其根本之因在于读书二字之上。平头百姓疲于奔波目不识丁者甚众,能读书、读得起书之人少之又少,寒门难出贵子,而世家大族无衣食之忧,又有名师授教,往来见地皆非平头百姓可比,便是家丁奴仆识字之数也比百姓多,俗话云,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最是体现差距,说明人心之向。”
莲沐苏点头称是,此正是圣上忧心所在。
苏然接着直白地说:“故入朝为官者,出自世家大族甚众,国朝之政多由大族之人所论所策,因而从大到小执策或多或少倾偏世家大族之良,千百年皆是遵循此理,世人便没有意识到此间问题,故此,便得势大者更盛,穷弱者更微之果。”
这番话可谓大逆不道,母子二人没那么多忌讳,又是秘密谈话,便直来直往剖之。
莲沐苏颔首:“正是,这便是世家大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之理所在,若天子势微之时,世家门阀轻而易举便可利用世代累积财力同在朝中势力,挟政以令天下。”
这些事也是苏然也是听莲沐苏提及深入去想,才想得到,一般人根本想不到,这步棋恐怕天子已不动声色布了多年,先发展民生,让百姓富足盈余才才到下一步,当年国子监改革不过其中一步棋之一。
她心中钦佩:“圣上远见卓识宏图大志,想来早意识到其中问题,这才有了现下一而再再而三削弱了世家门阀,而进一步欲行之事无异于刨了世家大族之根,想要让世家门阀彻底无力回天,往后朝政再无被门阀挟制之祸。”
不过,她不无忧虑地说:“圣上待你信任有加,以你为起始,画州府为试,欲将天下民众逐步教化,可此事何其之难,非一朝一夕能功成,世家大族现下兴许还意识不到,可长此以往,你的处境便艰险了……”
莲沐苏坚定地道:“娘,这些儿子都省得,圣上也同我阐明了其间利弊所在,吾愿往之。”
苏然长叹一声,忧心忡忡却并不阻止:“此事功在千秋,娘帮不了你什么,万真宝儿他们也都帮不了你,往后你务必多加小心,谨慎行事,莫辜负圣上所望。圣上革除你功名,应当也是为降你的声势,让你泯于人前,为往后好行事所做的打算。沐苏,去吧,娘支持你。”
去建功立业吧,娘永远支持你……
两人谈完此事,苏然还有一事愁在眉宇,那便是莲沐苏的亲事,人离别在即,一去兴许三年五载才回一次,短短时日怎么给人娶亲才好?
她心中暗自焦急起来。
莲沐苏同家中通了气,莲家人都知道他回头要去哪里,心里有底,至于要做的是什么,莲长和与莲万真都以为不过教书而已,只有苏然知他真正的目的。
至于莲宝,他直觉不简单,却又猜不透是何事,但只要是他大哥想做的事,他不会阻挠,不过腿得先治了。
故而莲家案子审完,莲长和等人先行回去,而莲沐苏骤然忙碌起来,莲万真怕他大哥被人吃了,与五生一道跟着,赶着一辆马车来来往往。
其余人都同马叔他们回去,踩火盆、去晦气、烧鞭炮等等一系列事宜,好多忙碌之事。
莲沐苏只有半日的功夫处置诸多之事,也十分忙碌。
他需去跟国子监秦祭酒、贾监丞、诸多学子、吴大娘等帮过他的人道谢,还需拜会范公一趟,对拜师一事给出交代。
第八百七十四章 莲家在何处?
等这些事情了结,莲沐苏会先去黄神医那治腿了,腿彻底好利索后,差不多便到了春日,那时他即要启程动身前往他处。
此刻,他在人群中找到了贾监丞、那些学子和吴大娘等人,一一郑重道过谢,接着带莲万真五生两人去了范公府上。
范公这老狐狸彼时正垂头丧气,他舌战群臣,战赢了他们又何用?万岁爷那一关没过,自己看好的门生功名之身都没保住,往后又得耽搁几年,还有何脸面让人拜师。
虽说莲万真二十六岁中解元已算了得,但治世能臣哪那么多个年岁可蹉跎,三年便是一沟壑,尤其是现下朝中惩治了许多人,出了许多空缺,正是填补的大好时机。
枉费他洋洋自得自以为是,光顾着同那些老顽臣争辩,却忽略了圣意,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老糊涂了,唉唉唉。
莲沐苏求见时看见的正是范公唉声叹气的情景。
他向前拜见,范公见到他,先是诧异人这么早来,心中宽慰,神色却接着一黯,再也没当初的神气活现,实实在在地说没护住他。
范公很是惆怅地说拜师之事当初本就是他强迫,作数和不作数都可,他出过题考莲沐苏,两人也算半个师生关系,往后范府上的孤本古籍想来看便看,不必理会那些条条框框。
莲沐苏道,学生虽与范公正式相见只一次,但范公的提点让学生醍醐灌顶,先前范公掉落的孤本注释,让学生极为仰慕,之前不肯拜师也是心中多有顾虑,怕连累范公,如今身上事情已了,若范公不嫌学生现下的身份,还请收下他这个学生。
听完此话,范公大喜,连连说好,喜不自禁,一下子亲热地叫起了沐苏。
莲沐苏也十分干脆,直接跪下拜师,仆人连忙端来一盏茶,莲沐苏亲手奉上。
范公喝了后亲自扶人起来,两人算是正式行了拜师礼。
他心中开怀畅快,此时才开口问询莲沐苏是不是有事,不然不会这么急,案子刚了结,人立即来他这里。
莲沐苏点头,他先是赔罪,年后便需前往其他地方,不知几时归,往后只怕不能常常在老师前侍奉,还请老师见谅。
范公一听便知晓事情不同寻常,连忙屏退范府其余人,莲沐苏也让五生跟莲万真二人先出去等一等。
待屋内只剩二人,两人开始师生间的第一次密谈。
等莲沐苏带着莲万真五生二人从范府出来,已是星河乍现时分,进去时是三个人,出来时却多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乃范公的曾孙,还多了一摞厚厚的书籍,皆是范公亲自为莲沐苏所选备下的。
范家少年聪敏懂礼,念过的书不少,言谈举止颇有章法,但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又是范公最看重的曾孙,衣食不愁,过往在同龄人中拔尖,便造成了性格上多少有些骄矜自得,不知民间疾苦,还带了点执拗任性。
对于这些,范公看得清楚,也曾试图将人掰过来,但在范家一成不变的大环境之下,人的心境很难转变,少年郎面上受教,在祖父面前收起一身骄傲,恭恭敬敬,心底却不以为然。
这些哪里逃得过范公的法眼。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磨不成才。
是以范公狠下心肠,将人托付给莲沐苏,知莲沐苏要去治腿,便让范家少年以学生身份侍奉在莲沐苏身边,执师生之礼,至于怎么教导皆由莲沐苏来,言下之意怎么折腾都行,势必要磨一磨范家少年的性子。
莲沐苏明范公所想,欣然应允。
范公是他老师,历经朝堂风云,今日这一谈,老师字字珠玑,待他毫无保留,令他受益非凡,获得诸多启发。
莲沐苏拜师之事,早和皇帝通过气,皇帝并未阻止,范公宦海浮沉几十年,由他做莲沐苏再合适不过,而对莲沐苏要行之事,皇帝也并未明令瞒着范公。
有些事,尤其官场朝政之事,若非亲身经历和见识,是远远想不到的,范公的亲自教导,正能弥补莲沐苏的缺失,让他未来之行更加顺利。
范公虽有自己的私心,但收莲沐苏这个学生是完全出于真心实意,在莲沐苏治腿期间,他十分不放心,每隔几日便亲自找莲沐苏一趟,恨不能将他这一生所悟一一教导。
让莲沐苏感动之时惭愧不已,师恩如山,老师年事已高,拜师之后他非但不能侍奉老师,还需老师记挂忧心,实属不该。
范公道,不过尽老师之责罢了,总不能拜了师什么都不教吧,师生之间无需讲究这些得失。
后来,在莲沐苏临行前,范公心有隐忧,交了一样信物同一封信与莲沐苏,让他未来有紧急难处,在京城鞭长莫及之时,找信上之人。
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莲家案子审完后不久,南城的某个宅子外头,传来阵阵鞭炮声。
“噼里啪啦”声响彻周遭,一串又一串鞭炮炸开,撒了一地的鞭炮红纸碎,瞧着极是喜庆。
有一人灰头土脸的一路问询过来:“莲家在何处?”
附近的邻里指路:“烧鞭炮那宅院便是,你也是仰慕状元公来的?”说着就警惕了起来,想要劝说人别去打扰了。
莲家案子在京中颇受关注,不少人都知晓莲家住在何处,所以一路过来都有给那问路的人指路,顺着过来寻到了这里。
莲长和他们有时也挺烦忧的,因着顺天府公开堂审,又连审了数日,他们牵涉其中自是要去候着,亦或者等官差传唤,久而久之许多人都知道他们住在何处。
百姓和书生都太热情了,尤其那些书生,偷偷摸摸的,想看又不好意思,总假装偶遇过来,还有许多小娘子也是这般,大多是好意,安慰他们一定会好的。
莲家人很是感动,但渐渐的,有些人一日能偶遇个七八次,甚至还有爬墙的,这就难受了,莲万真跟千尘一天要丢十来个爬墙头的人出去,烦不胜烦。
第八百七十五章 上当的小才哥
被邻里看在眼里,发现这些人后,总是要去劝说一番,看见爬墙头和可疑的人,更是直接把人扯下去,把人赶走。
莲长和这人本就热情好客,出门见到邻里都笑脸相迎热情攀谈,有事也顺手帮一把,跟邻里的关系打得很不错。
因此,邻里都爱跟他们打交道,何况他们得知京中仰慕的状元公就住在这里,十分与有荣焉,有人还想把这一片改名叫状元坊,沾沾才气。
在邻里的帮助之下,渐渐的那些狂热的人也意识到不妥,慢慢的没那么多人来了。
但苏然依旧打算重新换地方住,现下住所只是当初未解燃眉之需找的,做不得长久,他们一家这么多口子今后都要在京城落脚,需要做长久打算。
这一刻,邻里见那问路之人看着来路不明,准备劝那问路之人走。
“不不不,我找人,我找人……”
那问路的人说完这句话,激动地朝着放鞭炮那宅院去了,闪的特别快,邻里压根来不及阻拦。
等到了那群宅院附近,那问路之人左躲右闪,身形很是灵活,燃着的鞭炮噼里啪啦,飞溅得到处都是,却一点碎屑都没溅到他。
等看到宅子大门口那揣着满脸笑的精瘦老头,那人一下子哭了出来。
他激动地闪过去,一把抱住精瘦的老头,哭嚎道:“大哥,可算找着你们了,大哥啊,这几个月弟弟可苦了……”他的亲人啊,历经磨难,他总算回来了啊!
莲秉成正拿着一支香,这是用来点鞭炮的,莲万真和王三几人之前买了许多的鞭炮,他跟莲长和心里高兴,闲不住,便一人拿着一根点好的香去放鞭炮,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一样。
突然被个人抱住,莲秉成冷不丁吓了一跳。
紧接着那人便稀里哗啦地把流眼泪和鼻涕都擦他身上,莲秉成连忙用力将人揪开,一看,这人身材结实硬朗,精气神瞅着十足,衣裳穿得不多却不见人冷得哆嗦,浑身上下蹭了许多土,头发凌乱,人瞧着很狼狈。
鞭炮声太大,莲秉成扯着嗓子问道:“你是?”人看着有点熟悉,但忘了在哪见过。
那人一呆,顿时崩溃大哭:“好嘛,我滴亲大哥,是我啊,秉才啊,我是秉才,你亲弟弟啊……”
难道他被折磨得连他亲大哥都不认识了?都是摇色子惹得祸,太悲伤了,简直惨无人道啊,他往后再也不想些玩色子了,呜呜呜。
操着一口做生意时学来方言的,不是莲秉才是谁?
莲秉成愣住了,他亲弟弟莲秉才?!是他那好赌成性、斗鸡走狗、手无缚鸡之力、生活作风有问题、好高骛远、畏畏缩缩、嘴上没把门、做事没个正行的弟弟,莲秉才?
这些日子他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弟弟,此时乍一见到人,莲秉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人同从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人精神了,身体结实了,胳膊有劲儿了,体态端正,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站着身体就没个正行,歪歪斜斜的人了。
莲秉才还在哭诉:“…大哥,我再也不赌了,那里头忒可怕了,艾玛,胖爷,啊呸,那胖子将我讹进去,一进去就不让走了,日日鸡叫就得起床,天天扎马步,练十八式,一练就一整日,比拉磨的驴还累啊……”
赌博害死人啊,要不是他赌博,也不会想学摇色子,要不是想学摇色子,他也不会落入到那魔窟之中,都是赌博害的他啊。
那胖子骗他教摇色子的功夫,可等他去了一瞧,色子没有,什么玩儿的都没有,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
管他的人像个无情的牲口,说是要锻炼他的体魄,日日让练这练那的,比大骡子还辛苦,又受苦又受累。
他不想干就没饭吃,还要受罚,让他的身心饱受摧残。
他就想学摇个色子,怎么命运如此多舛,如此坎坷,他再也不想学了!
他想走,却不让,里头的人都不正常,他跟别人唠嗑,也没人理他,嘴都憋臭了,待着又想死,走又走不掉,比坐牢还难受。
艾玛,他的亲娘哟,太难受了,简直人间炼狱!
若不是他机灵,天天琢磨怎么逃跑,这会儿还里头坐着牢呢!
莲长和跟王三几人见到突然冒出来一个像练家子的人,都纷纷走了过来,得知这个是莲秉成的亲弟弟莲秉才,都有些疑惑。
王三等人没听说过莲秉成还有个弟弟,而莲长和知道是有,还知道莲秉才是个不长进的,他怎么瞅眼前的人怎么觉得不像。
秉成老弟不是说他亲弟弟跟个弱鸡仔似的,还缺心眼?眼前的人不像弱鸡,不过缺心眼倒是挺像的。
众人满脸疑惑,都围了过来,连鞭炮都忘记放了。
莲秉成没空解释,莲秉才好一顿大牢骚将他给听懵了,最后听出了一句重点:“你是逃出来的?”
“是啊,大哥,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们了呢。”莲秉才抹了抹鼻涕眼泪,看他大哥无比顺眼。
还是亲人好啊,那胖子口口声声叫他小才哥,转眼就把他丢进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里头的人同牲口一般,太可怕了。
莲秉成听完,直接张嘴就开始喊人,欲将他的亲弟弟再扭送回去改造。
这不成才的东西,圣上恩典助他成才,这样的事岂是时时能遇到的?无旨竟敢逃回来,反了天了。
莲秉才初初不知他哥喊谁,等影卫站在他面前,他才知他亲哥太狠心了,竟要将亲弟弟再送回去,实在太狠了,哭得更伤心了。
莲长和等人连忙拦住,好一通劝,影卫也说是胡总管得了旨意,特意让莲秉才回来团聚的,莲秉成这才作罢。
而莲秉才却愣住了,他去了几个月,别的本事没学成,但逃跑的本事磨炼了不少,他以为他是凭本事回来的,没想到是被人顺水推舟放水回来的。
那他逃嘛呀,直接让送回来,舒舒服服的,多美的事啊,顿时悔不当初,又捶胸顿足嚎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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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莲秉才放出来吧,这孩子,可怜见的,被折磨了整本书~
咳,这几个月没敢看小主们的评论和留言,因为心有惭愧,等本书完结再一一回去翻看小主们的留言,给予我亲爱的小主们最亲切的回应,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极其珍贵的。
这几日高考,祝高考的小主们取得科科高分取得好成绩,考上理想大学;
祝中考和期末考的小主,逢考高分;
也祝工作的小主们事事顺心,生活顺意;
晚安,小主们~
————秋风瑟瑟抖·6月10日凌晨
第八百七十六章 笑醒了
亲弟弟能回来,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改造得卓有成效,莲秉成是最高兴的,他打心眼里欣慰。
趁着摆了香案杀了鸡,他顺便上香敬告了逝去的双亲,弟弟有些长进了,让双亲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至此,莲家人除了莲秉才媳妇孩子还在延庆府,其他人算是齐活了,在众人的张罗之下,热热闹闹地吃喝了一顿,像过年一般。
莲秉才回来了没几日,胡淼淼出现了,被人一忽悠,又亲亲热热地喊回了胖爷,看得莲秉成直摇头,这傻弟弟,被死胖子吃得死死的,唉。
被胡淼淼一忽悠,小才哥小才哥地喊,莲秉才脑子一热,又发下豪言壮志要回去接着再练。
胖爷专门给他解释了,当初听他发下定要练好摇色子的凌云之志,让他们的人一定要教会,知他志气高,为了教好他,胖丫的人才让他苦了些。
胖爷说了,他这短短时日已小有所成,很有天赋,要是再练练,往后他这小才哥的名头传遍天下也说不定。
而且胖爷还说,当初忙,忘了去瞧他,现下才知道他不喜欢练蹲马步那些磨炼筋骨的把式,等他回去后不会让他再练了,练别的,看着就威风的。
他问是他最想要练的吗,胖爷高深莫测地点了头。
他本来还有些犹豫,但胖爷最后说,他都苦了这么多日子,眼瞧着功夫就要练成了,就这么放弃?
他一听,可不是么,就差这么一哆嗦了,要是放弃了,他都对不起自己吃的这些苦。
于是脑子一抽,当场就嚷嚷着要回去接着再练。
等影卫将他重新提溜回去,被冷风一吹,他脑子清醒了,可是已经晚了。
后来练的确实不再是原先的东西,可他咋知道这下头练的东西那么凶险,比先前的更累,还很危险,日日赶他爬山崖,让他练飞檐走壁,这都算轻的了!
悔不当初轻信了胖爷的话啊,山谷中传来阵阵哀嚎。
可为时已晚。
这些胡淼淼都知道,莲秉才别看不咋滴,但被关着练时,无师自通了许多逃跑的本事,是个不可多得的偏才怪才,可以再磨练磨练,往后说不定可以在某些地方大放异彩。
这些都是后话了。
胡淼淼派去南下寻找女童尸首的人飞鸽传书回信儿了,尸首已找到,他的人带着女童尸骨,正前往女童的家乡,算算飞鸽回来的时日,兴许已送到了。
莲花得知此事的当夜,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小画眉对她笑,同她说谢谢。
醒来后她呆呆地坐起身来,惊醒皇帝,搂着人问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半晌后粲然一笑,埋首进皇帝怀中,当年之事,她释然了,彻彻底底放开了呢。
苍澜院的日子便这么继续着,有滋有味的。
这一日,莲花早早便起了身,起的比大公鸡还早,她披散着头发喜眉笑目地坐在梳妆台前,时不时傻笑几声,又怕吵醒床上的人,一把忙捂着嘴不敢发出声儿来。
她实在睡不着了呢,做梦做着做着自己就笑醒了,醒来后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起了来,外头天黑乎乎的,整个苍澜院静悄悄的,她又没事做,便坐在梳妆台前傻笑。
昨夜万岁爷同她说,今日可以见爹娘和哥哥们了呢,还有族叔族婶和师傅他们,哈哈哈……
床上的皇帝无奈地睁开眼,莲花的动静瞒不过他去,只不过想看看人要做什么,一直装睡罢了。
他的小妃嫔真是令人又好气又好笑,这整个晚上,睡着睡着便时不时听到她几句笑声,他睁眼看去,人眼睛是闭上的,嘴角挂着甜笑,原来是做梦笑出了声,也不知做的什么美梦,像只偷了鱼的小猫。
到临近天亮时,他怀中的小妃嫔又发出一阵笑声,笑声太大把自己给笑醒了,这天底下恐怕没几个人有他小妃嫔这本事了……
等人醒后,她似是意识到了天还未亮,蹑手蹑脚挣开他的怀抱坐了起来,他合着眼听到半晌没动静,睁开眼睛借着夜灯,却看见人在发呆傻乐……
皇帝无比庆幸,是昨夜才同她说她家人要进宫的事,若是早几日说,指不定人天天都如此,把人熬坏可如何是好。
却说昨夜,莲花听完消息后便开始兴奋,吃着晚膳时候就匆匆将筷子一丢,急吼吼地叫来冯吉那几个小太监小宫女,风风火火开始张罗起来。
她让人将东西一一抬到主殿去,亲自检查她准备给每个人的礼物是不是齐全,苍澜院的特产有没有装好,齐嬷嬷帮备的补品是不是放一起了,等等等,每一样她都亲自瞧过才放心,十分重视。
这便罢了,等到快就寝时分,她觉得还是不大够,总觉得差了些什么,自己在殿中转悠,却忽然一停,脑子里有道模糊的念头闪过,当场去寻了笔墨纸砚,摊开一张大纸,红红火火便想下笔,笔尖触到纸前却停住了。
皇帝见她许久不下笔,问她想写什么。
她忽而皱起眉头,这才想起了这个紧要的问题,是啊,她想写什么啊?
她就想写点什么,不写抓心挠肺的,可要写什么,她还没想好。
她愁了起来,无辜地望着皇帝,愁巴巴地道:“爷这问题问得真好,我也不晓得呢。”
皇帝满头黑线,敢情人是高兴糊涂了,以前做事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便兴冲冲做,如今高兴坏了,连脑子都不过便开始了,等开始了才想起不知要做什么……
见她这可怜的可爱小模样,皇帝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只能替她想,问她要不要对家人写些贴心的话语。
莲花眼睛一亮,大赞万岁爷就是她肚子里的虫子,她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手比脑子快,一时卡壳了没想起来。
说干就干,她端端正正开始给每一个人写一张纸,上头有她的夸赞,有她的关心,字字句句都是超级用心的大白话。
写完后,她洋洋得意,她的字比以前好看了许多呢。
第八百七十七章 相见前
让她爹爹他们瞧见,准得夸她,说不定娘亲见她长进了,也会跟着夸几句呢。
等墨迹干了,莲花唤人将她准备的礼物之二——丑娃娃和荷包拿来,写给每个人的纸,都整整齐齐叠好,塞进装了丑娃娃的荷包里,这是她自己亲手做的,给每个人做得都不一样的呢。
等都弄好后,早就过了往日就寝的时分。
躺到床上,莲花还是睡不着,心中有一团火焰,热乎得紧,想一下子跳到第二日,整个人精神得很,左侧着睡不着,抱着肚子翻个身,右侧着也睡不着,因着太高兴太激动了,快子时了都未睡。
直到皇帝强行摁着她睡,将她整个人牢牢搂在怀里,人总算安静下来,却在皇帝以为她睡着时候,侧头一看,人精神奕奕地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神游太虚呢,嘴角翘得老高老高。
皇帝只好跟她说书,往日她一听就犯困,百试百灵,没想到这一次失灵了,他在她耳边讲,她自己听着听着就又神游了太虚,想着想着呵呵呵就笑了起来,惹得皇帝极为无奈。
折腾了一通,后来总算让她睡着了。
结果临近天亮做了个美梦,莲花高兴地笑醒了,醒来也想不起来做的什么美梦,但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她的爹娘和哥哥他们了,她便笑得合不拢嘴。
看莲花坐在梳妆台前偷笑又捂着嘴的模样,皇帝宠溺地笑笑,起身拿过一件披风,等他将披风盖到莲花身上时,莲花才发现皇帝醒了。
她吐吐舌头,一副闯了祸的模样,可心里头高兴,不自觉就翘了嘴角,劝道:“爷,今日休沐,不必起这般早,您再去睡睡么?”
皇帝挑眉看她:“你呢?”
“啊,我?”她咋啦?
莲花现下脑子不大转悠,一下没反应过来,看到皇帝的眼神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起身道:“我也睡我也睡,我陪您睡,走走走……”她拉着皇帝的大手便朝床前走去,走到半截,想起再过两个时辰就能见她日思夜想的家人,又不由自主地“哈哈”笑出来声。
皇帝无言了,将人拦着,睡不着便不睡吧,他陪着她,天也快亮了。
与莲花一样激动的,还有好几个人。
南城里,莲长和他们早两日便接到了进宫的圣旨,这两日,莲家所有人都沸腾了,一向淡定的苏然也不淡定了。
上次人醒来后她便离开了宫里,这些日子宫里传来的消息,说莲花身子养得很好,但没亲眼见过终归是不放心。
这两日的时光,她只觉得无比漫长,按捺着心中的期盼等着。
莲长和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便激动地搓着手在院子中一圈一圈的走,转悠到谁身边时,冷不丁发出一声叫嚷:“就快见到咱们家囡囡了,哈哈哈……”
莲秉成也激动啊,他从将莲花阴差阳错送进宫的那一刻,这心里就一直不安着,期待相见这一刻已久,心焦火燎地等着,莲长和转悠到他面前时,他便抱着莲长和痛哭:“终于要见小花了……”
两人一个开怀大笑,一个喜极而哭,瞧着怪异中又带了一丝和谐。
莲宝笑着看众人,带着期盼,他的心头无比祥和无比宁静,大哥的腿有了进展,心头去了一件大事,如今就要见到他的小妹,这一刻整整等了七年,七年啊,他们一家终于要团聚了……
众人怀着期盼,待到昨夜临近的日子,激动得一夜未睡。
清晨一早,莲长和、苏然、莲万真、莲宝与莲秉成林月娟,还有黎清书等人,穿戴整整齐齐,等着宫中接引太监前来。
莲万真的激动不亚于任何一人,他又激动又兴奋,这两日几乎没怎么睡,埋头呼哧呼哧地把要给他小妹带的东西,大包小包都打包好。
逛集市买的那些小玩意儿,黎清书特意给莲花的绣品,还有苏然赌石得来那块上等翡翠打的头面,一一打包好。
等到了日子,天没亮鸡没叫,这一夜他躺在床上,跟烙饼似的,时不时瞅一眼外面天色,后来迷糊了一个多时辰,半梦半醒之间打了一激灵,整个人醒来,干脆起床边练功边等着。
等他练好功,去打了水,灶头烧了火热了水,才刚刚鸡鸣。
他迫不及待地冲着院子大喊:“天亮了,起床去看小妹了!”这是他爹吩咐的,怕起迟误了时辰,他爹紧张地嘱咐谁若醒得早,鸡鸣时分一定要叫大家起床。
他这一声叫唤,仿佛打破了夜的边界,整个院子活了过来,莲长和匆匆披了身衣裳便出来打热水,急急忙忙地回屋里,同苏然一起洗漱。
莲宝猝然睁开眼睛,穿戴整齐出来,去帮忙准备早饭。
莲秉成和林月娟也起身走了出来。
黎清书在房中收拾了一番,心头萦绕着淡淡的喜意,打开房门。
众人怀着激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莲万真他的活儿都忙完了,不知道要干什么,整个人一下子闲了下来
千尘出来后,他忽然想起那堆要带带宫里的东西,一把将千尘拉住,说要去再数一遍准备的东西,怕出岔子漏了什么。
他结结实实地又去清点了一遍,怕自己数不清数,又让千尘数一遍才肯罢休。
清点到那套翡翠头面时,莲万真想起了一个人来,珍宝斋的小东家!
这套头面是他去取的,在珍宝斋跟里面的师傅收货时,珍宝斋的小东家噔噔噔地从楼上走了下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到了他不远处。
后来他听说,小东家是特地来等取头面的人的,他恰巧便是取头面的人。
只记得那名女子一见到他,便惊呼了一声:“是你!”
莲万真正欣赏着那套首饰,只觉得哪哪都很合适小妹。
听到旁边的动静,他不由大惑不解地扭头看去,一看不认识,但这女子仿佛认得他,一脸惊诧。
于是他盯着那名女子,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左看右看都不记得见过她。
不过这女子,长得怪好看的……
第八百七十八章 直男莲万真
瞅了几眼后,莲万真不好意思瞅了,转回头请人用匣子小心翼翼地装好首饰,检查了一遍,付了剩余的工钱,抱着匣子便准备走。
却在这时,那女子拦住了他,想同他商量,能不能将这套头面匀给珍宝斋,珍宝斋绝不会亏待他们。
这款头面是以顶级帝王绿翡翠为材,苏然给过去的样式,经过细细敲定了细节,再由汪师傅等技艺高超的师傅所做而成,做工精湛,样式别致不失高贵,端的是美轮美奂、流光溢彩,世间罕见。
珍宝斋的小东家尹洛泱第一回见到那块帝王绿翡翠以及要打的样式时,便预料到成品必定不同凡响,不是俗物,她特地吩咐汪师傅等人用尽十二分心力对待这套首饰。
等做好之后,这套翡翠头面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甚至衬得珍宝斋的镇店之宝也黯然失色。
尹洛泱动了心思,想打个商量出钱将这副头面拿下。
若珍宝斋能留下这副翡翠头面做镇店之宝,他们在京中的地位在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几十年内都不可动摇。
一想到这点,尹洛泱心动不已,日盼夜盼等着人来取。
却没想到来取的人,是他,那个在万寿日用嘴叼住她帷帽,让她以为是登徒子,后远远避开撞到了其他人的男子。
尹洛泱平日性子沉稳,却在见到莲万真第一眼,情不自禁惊呼出声,后面被莲万真盯得面红耳赤。
她心里有些恼怒,但是因是她自己失态在先,也不好出言斥,不过等莲万真真的别开眼,她心中又不免有些没来由的失落。
等莲万真手脚麻利地要走时,尹洛泱才回过神来,连忙出言阻止,想用丰厚的条件留下这一套头面。
珍宝斋大东家已久不露面,几乎将珍宝斋交给了尹洛泱全权打理,她用她所能动用的最大代价想拿下这一副头面,给的条件很是优厚,但不曾想还是被拒绝。
见人还是想走,尹洛泱有些发急:“价钱好说,公子想要何价尽管提,若我珍宝斋能满足的,决不二价。”
莲万真见这名女子极是喜爱这套头面,不由停了步,只是这套头面是决计不会卖的。
他耿直地说:“姑娘出的银钱不少,若是旁的东西好说,只是这套头面是送与我小妹的,抱歉,恕不能匀与你们。”
说完一点头,抬步便走,十分干脆利落。
尹洛泱脑子转的很快,一听是这缘由,连忙提议:“公子,不若如此,我珍宝斋别的没有,首饰多的是,不乏各色珍奇头面,不若公子从中挑一套送与令妹,而方才提的价我们也照给,如何?”
莲万真讶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想不明白这女子怎那么想要他小妹的头面。
一而再再而三纠缠,尹洛泱不禁有些脸红,解释道:“实不相瞒,这套头面无论翡翠的水头、技艺亦或是样式,皆为极品,最能体现我珍宝斋的“珍宝”二字……”
她粗略地解释了一下缘由,珍宝斋在京中开了几十年,是最有名的首饰店之一,与另一家首饰店齐名。
都说同行是冤家,两家首饰店竞争了许多年皆不相上下,但前阵子那家首饰店得了一件奇珍,竟使得那家店隐隐压了珍宝斋一头,让许多贵家妇人都去了那一家店,故而尹洛泱才会如此着急。
莲万真耐心地听完,最后理解地点点头,在尹洛泱以为有希望时,他很干脆地落下两个字:“不换。”
说完再也没回头,大步往外走,他赶时辰!
尹洛泱目瞪口呆望着人离去,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不由带上恼意,既不换,怎听她说那么多话,这人好生……好生……,对他好印象全无,哼。
此时的莲万真,看到这套头面,情不自禁就想起了那个女子,要不是这套首饰是送给他小妹的,他会劝他娘,匀给那女子也没什么,毕竟这套首饰好像对那女子挺重要的。
但是送给他小妹的,那就不成了,他虽然不懂什么,不过这套首饰他一瞧就感觉很适合他的小妹,拿什么都不换。
很快,大家便收拾好了,一大家子潦潦草草地吃了一顿早饭,打开院子大门,开始伸长脖子等着宫里的人到来。
等待的时辰真不好受,莲长和等得浑身难受,焦躁地走来走去,干脆让莲万真去路口等着。
终于,院外莲万真大叫的声音传来:“来了来了,爹娘,人来了。”
外面传来几辆马车滚动的声响,莲长和等人喜气洋洋地去接,正式踏上进宫之路。
苍澜院内,由张庆带着人将莲花准备的东西搬去星辰殿。
而莲花已同皇帝先一步去了星辰殿,实在是因为她待不住了,起得早,早早便用了早膳,开始催促小青替她梳了头换衣裳,隔一会儿就问什么时辰了,人来了么。
到最后,她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忽然想起接见也不是在苍澜院,后宫不能随意进出的,在这等着没什么用呀。
若人来了,等前头递来消息,她再赶过去,都猴年马月了,小半个时辰就没了。
在宫里可不是在外头做客,想待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还待得美了,还能留下过夜。
她见大哥哥时,也就见了那么一丁点时辰,还没怎么说话,人就要走了。
这么一想,她更坐不住了,不由将眼睛瞄向坐着看书,瞧着很是淡定的皇帝。
她眼珠子转了转,想了想,开始在皇帝眼前晃,晃一晃便问一嘴:
“爷,您看什么书呀?”
“好瞧么?”
“看完了吗?”
“咦,这页很难么?爷,您先前看的便是这一页呀。”
在皇帝身边晃了一圈,莲花噼里啪啦问了四五个问题,后面看清了皇帝书页上的内容,不由疑惑出声,她先前等着时候不小心看了一眼,就是这一页。
书有些厚呢,若按这速度,万岁爷什么时候才能看完这本书啊,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发呀,莲花很关心。
第八百七十九章 爱屋及乌
今日休沐,时辰还早,皇帝看莲花心焦火燎等待的模样没有说什么,而是拿了一卷书故作淡定地看着。
他面上看着平静,心里头却难免有些紧张,大抵天底下的女婿第一次拜会岳丈,都是这感觉吧?
此次算是皇帝第一次正式接见岳父岳母,苏然虽然已经见过,但当初情况特殊,没那么多功夫想其余,现下回想起来,皇帝竟是不知苏然对他的态度,是认可还是不认可。
而对于莲长和,从莲花过往只字片语之中,皇帝得知莲长和十分疼爱他的小妃嫔,当成心肝宝贝一般,小的时候便不想将他的小妃嫔嫁出去,还常常说往后女婿不好,便休了招个上门女婿。
以皇帝的判断来说,如果不是考虑到世俗和其他,莲长和兴许真的会给莲花招赘婿,一辈子在莲家生活,被家里人护着爱着。
爱屋及乌,不以权势地位而论,皇帝此时就像是初次拜见岳丈的新女婿一般,希望得到认可,余生让岳丈岳母放心地将女儿交予他。
皇帝自是不做无准备的仗,他从胡淼淼和先前守着的影卫那里去了解莲长和,即便如此,他依旧还是没有十足把握,拿不准态度,只好在脑中将相见的情景和可能发生的千百种情况一遍遍地过。
于是便有了他手握着书似在看,实际一页未翻的这一幕。
莲花在他身边晃是为了什么,皇帝一眼就看穿了。
听到最后莲花发现他没翻书之事,他将书一下合上,攥着拳在唇边清了清嗓子,道:“这一页不难,不过很值细思,细细品味之下,令人回味无穷。”
他自是不能让他的小妃嫔看出他的紧张的,不然他的小妃嫔不定如何笑话他。
“哦……”莲花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并未多想。
但看皇帝合上书,她双眼发光:“爷,您是看完书了么?那……”尾音拉得长长的,“那”字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皇帝假装不知,慢条斯理地将书放到桌上,端着神色,轻描淡写道:“未曾,何事?”
装模作样到现在,莲花看皇帝那架势好像还想再看,她扛不住了,直接招了:“万岁爷,我想现下便去那头等着呢,咱们走呀。”
皇帝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嘴里道:“时辰还早……”
莲花按捺不住地打断:“哎呀,爷,在这等也是等,去那头等也是等,苍澜院离得有些远呢,走路都得好久的,不若咱们现下便去,您说好不好呀?”
说着就动起手来,扯着皇帝的袖子摇了摇,语气满是撒娇的味道。
皇帝装着沉吟的模样:“嗯……说得在理,也罢,这便走吧。”早些去也好,让岳仗岳母等恐怕印象不佳。
“爷真好。”莲花欢呼一声,她压根就没看出皇帝本就意动,急吼吼朝外叫道:“来人呀,万岁爷要起驾去星辰殿咯~”
说着当即牵着皇帝抬腿就想走,谁知拉了拉,拉不动,她回头满脸疑惑。
皇帝好笑地看着她,示意了一下身上穿的衣裳。
哎呀,忘了!
主殿里铺有地龙,浑身暖洋洋的,莲花身上穿得单薄,差些忘了外头是寒冬腊月,就想这么出去了。
两人很快穿戴整齐,莲花让小吉子他们带了些轻便的先走,留下张庆带着人拿剩余的东西。
一群人这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一路上,莲花被牵着,她心里激动,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说话。
路过苍澜院外的树林,她道:“爷,大树叶子都掉光了,只有松柏树那些还绿绿的。我们家那边冬日没有京城这般冷呢,大树一年四季都是绿的,不过这个季节的小鸟和野鸡最好逮了,拿些米粒子骗骗便来了。”
忽然看见几棵开花的树,一缕缕的,颜色金灿灿,像一条条的金带。
她看着好看,手痒痒的:“爷,咦,那是什么花?冬日也有这么好看的花开么?管园的小太监们管得不错呀,等会儿咱们回时摘些走呀。哦哦,算了算了,咱们花房里也有呢,嗯……”
看时辰还有些早,她特意绕到御花园的湖边去瞧了瞧:“万岁爷,您瞧,湖水都上冻了呢,不知冻得结实不结实……”
皇帝嘴角含笑,牵着她慢慢走,衬得冬日格外的美好。
一路随着她走,听着她清甜的话语,他偶尔解释几句应个几声,紧张的心绪平复了许多,不过听到她嘀咕那湖冻得结不结实时,他心一下提起,不等她看好,直接将人牵走。
可不能再看了,那本《劝学诗全集》里就提过去华清池滑冰,万一引起她的念头可如何是好?
华清池皇帝都不放心,怎会放心让莲花去那么大的湖滑冰,而华清池能填,那么大的湖总不能也填了。
途中,后宫有一处传来动静,隔得远,声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其中似夹夹着女子的声音。
皇帝一瞬冷了面色,朝身后的人看了一眼,有人当即匆匆而去。
莲花没注意到这些小变故,她还在兴高采烈说着什么,等她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时,再仔细一听,那动静又没了,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粗粗游了一遍御花园,两人到了星辰殿。
对于星辰殿,莲花从来没有真正的参观过,以前做宫女地位边缘,兼之御前的人几乎不用宫女,故而莲花对星辰殿主殿印象模模糊糊的。
趁着这一次,她仔细参观了一遍,参观寝殿时,她特地在宽大的龙床上坐了坐,拿手摸了摸,嘴里嘟囔星辰殿的小太监不错,很勤快,万岁爷都多少日子不在星辰殿歇息了,被褥还干干净净的,瞧着像每日都换的。
看到她坐在龙床上,皇帝想起了当初之事,不由拿眼戏谑地看着她,等她瞧明白时,自己也想了起来,当初她便是在龙床前冒冒失失扑倒了万岁爷呢……
莲花不由脸上一红,像个小媳妇一般坐在床上微低着头,眼神躲躲闪闪:“哎呀,也瞧的差不多了呢,爷,咱们出去吧。”
第八百八十章 那老太监不是好东西
“不急。”皇帝气定神闲,捏捏她羞红的脸,轻笑一声,爱极了她这模样,惹得莲花脸更红了。
就在此时,早安排好了的张庆喜庆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启禀万岁爷,莲老爷、莲夫人等人已到宫门外。”
皇帝当即道:“快宣。”
“是。”张庆应了一声,随即脚步声匆匆消失在外头。
莲花精神一振,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直接看向皇帝,眼里的激动藏也藏不住。
皇帝柔和地看着她,伸手牵住她:“走,去见你爹娘他们。”
莲花重重点头,激动地道:“嗯,去见爹娘哥哥,族叔族婶,还有师傅!”
宫门到星辰殿有一段距离,莲花到了平日皇帝会客接见大臣的主殿前殿中,不断地伸着脑袋往外张望。
皇帝索性带着她站到了门前等着。
莲长和等人在宫门之外,很快一个和蔼亲切瞧着品级很高的老太监出现,身后带了几个训练有素的小太监。
老太监当先笑眯眯地拱手对他们作了个礼,身后的小太监垂着首,同样恭恭敬敬作礼。
苏然连忙让莲家人避开,道:“张总管乃大内总管,我等一介庶民,当不起。”
张庆眼神不动声色地划过众人,在莲长和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笑吟吟地对着苏然道:“莲夫人实在客气了,诸位皆是莲主子最亲之人,是万岁爷的贵客,受得起。一路行来,诸位受累了,哟,这些奴才怎么办事的,怎能让贵客捧着!”
他似是刚发现莲万真等人捧着的东西,转头侧目对身后的小太监道:“大壮、小喜子,你们还不快些将莲夫人他们的东西接过,莫要累着贵客。”
莲长和他们的东西,都是带给莲花,那套翡翠头面、黎清书的绣品以及集市上买的小玩意儿,下马车时有宫人要替他们拿,他们怕宫人不小心碰坏了,自己都捧在手中。
此时莲万真也有些不想给,下意识就想拒绝。
没等他说话,被他娘给摁住了。
苏然对着张庆微微欠身,直接道:“多谢张总管,那便有劳了。”
莲万真这才不情不愿地将东西交给星辰殿的小太监,还特地嘱咐千万别摔了砸了,这是交给他小妹的。
张庆连忙保证,绝对不会,请他放心,他这才放手。
莲长和自张庆出现后,便有些沉默,他时不时看张庆一眼,眼神直勾勾的,之前遗忘的心事不由漫上心头,女婿的一个奴才派头都这么大,那这女婿岂不是……
他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苏然眼角余光看到,一边同张庆寒暄,一边握了握他的手,让他稍稍安定了一些。
剩余人都没怎么留意,大家几乎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即将见到莲花这事上。
莲秉成高兴之余多看了一眼,他以为莲长和是近乡情怯人高兴傻了,亦或者担心自己的形象,连忙悄声道:“长和老弟,莫担心,你这模样好得很,小花定能认得出你。”
莲长和瞥莲秉成一眼,难得得没有多说什么。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模样,宝儿的主意是挺好的,替他解决了一大难题,他担心的是别的,唉……
两边又寒暄了几句,张庆向着前方一抬手,恭敬地道:“莲主子和万岁爷已在等着,诸位贵客,这边请。”
当即由张庆言笑晏晏地在前头引路,苏然莲长和并排跟在后面,身后是莲秉成和林月娟,再是黎清书,最后是莲万真和莲宝,他们的后面是星辰殿的小太监捧着东西在跟着。
除苏然和林月娟外,其余人都第一次来宫里,不由朝着宫道两边都多看几眼。
莲万真有些发闷,跟在后面闷闷不乐,他觉得那老太监不是好东西,话说得很客气,但语气却不容置疑,压根轮不到他们拒绝便让人将他们的东西接了过去。
莲宝在他身边觉察到了什么,低声对他解释:“二哥,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进宫的,这是宫里的规矩,无论是谁从宫外带进来的东西都需检查一遍,这也防止夹带和带进不干净之物。”
他们的小妹深究起来,只是美人位份,能将他们全部请进宫中,还让大内总管亲自来接,且全程恭敬,已是极给脸面了。
莲万真奇异道:“这是咱带给小妹的,难不成咱们还会害了小妹不成?”
声音有些大,莲宝忙扯住他,说道:“二哥,不能这般想,这说明圣上对小妹保护足够周全,歹人一丝空子都钻不了,这是大好事!要知道防不胜防这个理,你想,万一东西在路上被人动过手脚,若是不检查,那咱们岂不是害了小妹?”
莲万真听了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好险,就该多检查。
这番话声音不大不小,前头的张庆像是没听见一般,神色不变,依旧在前头笑着和苏然说话,只在心中暗赞了莲宝一句,莲家聪明人不少,苏然是一个,莲宝是另一个。
莲长和听了心中微动,这么说,他这女婿对囡囡还挺好的,那……且见到人再说吧。
快走到星辰殿时,一面白无须唇红齿白的年轻男子从岔道口自然地汇入队伍之中,同黎清书并排走着,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黎清书有丝淡淡的惊讶:“小德?”
曹德笑着点头:“有我陪着,姐姐便不孤单了。”
千尘没来,其他人都是两人两人走,只他姐姐一人一排,他看着心疼。
黎清书眼中划过笑意,她这次是准备见完她的小徒弟便告辞,这次来北面耽搁太久了,需要回去了,小德让等等他,他也走。
身后的莲万真也率先发现了:“曹兄,你怎在此?”
曹德向后面的莲万真眨了眨眼,笑着道:“恰巧路过。”
想到了什么,他笑意加深,这下小美人该叫他一句师公了吧?!
莲万真了然地“哦”了一声,他没想到曹德出现,就为了占他小妹的便宜。
曹德和莲万真打过招呼,又满含深意地对莲宝点了点头。
第八百八十一章 小妹瞧着等不及了
莲宝看懂了意思,他当初跟曹德说过,等他见过莲花,便会做出答复,其实他早已想好要加入内卫司,只是还没同家人商量过,加之一直放心不下莲沐苏,才迟迟没有答复。
此刻他冲着曹德略一点头,曹德不由笑得更开怀了。
一行人跟着张庆,一路经过一道道高大的宫门,经过一座座巍峨的殿宇,层楼叠榭,雕梁绣柱,众人看得目不暇接、惊叹不已。
莲长和心事显得更重了,从第一道皇城门一直走,走到第一道宫门进来,一连走了几里地,这些经过的地方都是他的女婿的啊,他们家那么单薄,怎么给他的小闺女支棱起来啊……
等登上一处汉白玉砌成的宽阔的台阶,众人抬头看去,先是看到重檐庑殿顶,往下延伸是九道脊,一座更加宏伟壮观的宫殿慢慢印入眼帘,雕梁画栋,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
宫殿宇前,赫然是“星辰殿”三个大字,显得庄严大气,一股君临天下之气扑面而来。
众人行上一片开阔的平台,不由震撼地呆在原地,即便是苏然,也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一时之间也看呆了。
张庆含笑地在前头等着,并未出言催促,人群中的曹德他早就发现了,却假装不知。
而曹德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声清脆的呼唤打破了众人的呆滞:“爹爹、娘亲!”
众人回过神来,循着声音朝往宫殿下的大门望去,远远便见一个宫装丽人站在大门前,兴奋地朝着他们招手。
旁边站着一名器宇轩昂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牵着宫装丽人的另一手,朝他们看来,目光幽深。
众人一喜,莲长和亦一样。
他激动地向前看去,喜悦不住地从心头冒出,嘴里自言自语道:“长大了长大了,那是咱们的囡囡啊,我的小闺女啊……”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小闺女,都忘了将眼神朝旁边挪一挪,看看他在心中忐忑了无数次的女婿。
莲秉成也十分激动,脸上那二两肉不自觉地哆嗦着,颤抖地道:“小花,那是小花……”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花,他的小花侄女。
莲宝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眺望去,看到他的小妹穿着一身宫装,挺着个大肚子,精气神十足。
他控制着心中的凛然,目光顺着他小妹往旁边看去,认出了那个青年男子正是当初他跟马叔,想去救莲秉成时,在假扮暴发户的胡淼淼后的护卫。
看到莲花和皇帝两人的亲密姿势,莲宝一下变得无比安心,如族婶和他娘所言,他的小妹过得很好很好,天子待她是真心的。
黎清书清清冷冷的脸也不由露出大大的喜色,曹德在她旁边轻声道:“她过得很好,万岁爷待她很好。”
好到让他妒忌,华清池的鱼随便糟蹋,他说一句小美人的不好,尉迟昭眼神便能吃了他。
莲万真最为激动,他当即忍不住了挥手回应,大叫道:“小妹!”
那是他们的小妹啊!
喊完后,他激动地拔腿就想奔过去,苏然尚存一丝理智,连忙出言呵斥:“万真,不得无礼!前日学的规矩都忘了?”
莲万真这才记起来,前日他娘专门来教了进宫的规矩,其中便有在宫廷前不得拔足狂奔,不得大声喧哗,若是犯了,兴许会害了小妹。
他连忙焦躁地压抑着冲动,嘴里催促道:“娘,咱们快走吧,小妹瞧着等不及了呢。”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急匆匆朝前走去。
莲万真说的不错,若不是皇帝拉着人,莲花兴许就要挺着个大肚子飞奔过来了。
她等得不耐烦之际,要等的人总算出现在了,先是看到她的爹爹和娘亲,即使她爹爹的头发瞧着好生怪异,她还是一下便认出了。
紧接着便看到了后面的人:“族叔、族婶!”
“啊,是师傅,啊啊啊!是二哥哥、三哥哥!”至于人群中的那小白脸,她下意识地忽略了,也懒得理会为何在此。
她不停地朝着远处挥手,激动得双颊红扑扑的,和皇帝牵着的手出一手心的汗。
皇帝一眼望去,每个人在他眼中都对上了号。
苏然、莲秉成二人皇帝都见过,他的目光先落在前面的莲长和身上,一丝讶然从眼眸略过,他的这个岳父倒是……挺有意思。
紧接着目光略过曹德身上,对视时带了一丝警告,划过黎清书时,心道这便是那厮心心念念的姐姐吧。
再是看向莲万真和莲宝,他心中感叹,他的小妃嫔家人相貌都够出色,即便是历经风霜的莲长和,也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莲万真相貌也十分打眼,身上还带股莽气,不自觉间便流露出来,而莲宝的相貌就更不用提了,极其俊俏。
在莲花激动的挥手之下,众人离星辰殿越来越近。
莲长和高兴地咧着嘴笑着,忽然注意到了莲花旁边的人,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探过去。
皇帝觉察,含笑地对他微微点头。
莲长和连忙别开眼去,不知为何,他竟不敢直视,等反应过来,他暗自呸了一声,在心中鄙夷自己。
不就是天子嘛,他怕个什么劲儿,连人都不敢看个清楚,往后怎么保护他的小闺女,为他的小闺女出头!
这么想着,他不由带了几分气,重新朝着皇帝看去,却是看愣了。
他这女婿……那相貌、那气度,真是仪表堂堂啊,啊不,这词已不足以形容他这女婿了,可到底该怎么形容呢?
他搜肠刮肚地想想出一个词来形容,但以他肚子里的墨水,竟然找不到,只觉得哪哪看着都好。
唯一的一点,就是那通身的气度,有些迫人,让他不大敢看!
皇帝看他面色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还真如他先头所想,岳父同他的小妃嫔一般,行事总有几分让人难以琢磨。
一声咳嗽唤回莲长和的神志,他一看,众人已到星辰殿前,正要朝着天子行礼,他连忙低下头,跟着做动作。
苏然压抑着激动,低声提醒众人后,不待皇帝出声,带着众人要向莲花和皇帝行礼拜下。
第八百八十二章 二哥哥破相了,怎么娶嫂嫂?
“娘亲,你们……”莲花一跺脚,着急出声,见状她转头看向皇帝,心念急转之间,她连忙放开皇帝的手,想要避过到一边。
规矩又如何,她怎能受爹娘他们的礼呢!
皇帝知她所想,早有准备,他看了一眼莲花,确定人好好的,接着快步走到人前,当先扶着快要跪下去的苏然和莲长和两人:“不必多礼,都平身。”
苏然摇头坚持:“天子至尊,恐于礼不合。”
皇帝道:“今日只论家事,岳母见外了。来人,快快将他们扶起。”
张庆“喳”了一声,很有眼色地同其他小太监过去扶其他人。
苏然这才不坚持,欠了欠身:“多谢圣上。”
莲花拍了拍胸脯,大大松了口气,她嘴角翘起高兴起来,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莲长和等人,小青在她身后,想扶她走近,她摆了摆手不用,她自己又不是走不动呢。
当下她走近几步,很想亲亲热热地过去说话,却碰到她娘嗔怪的目光,连忙勉强按捺住自己停住脚步。
她娘亲的意思她瞧懂了,殿外人多眼杂,礼数要做足的,有事等进去再讲。
爹爹被万岁爷挡着了,瞧不见。
她咧着嘴略一转头,便看见了族婶和一个瞅着她直笑的瘦老头子,那是族叔,没吃饭吧,瞧饿得,等下给他多盛几碗。
接着再看向后面一些,便瞧见了她的师傅,一点都没变呢,她的师傅还是那般不食人间烟火。
目光越到后头,一下便对上了莲万真的目光。
她笑容大大的,二哥哥还像以前那般,好大一只啊,她很想夸一夸她的二哥哥长得威武,但瞧清楚了莲万真的脸后,她眉头突然一皱,哎呀,二哥哥脸上怎有道疤了,破相了呢,那怎么娶嫂嫂呀?
带着些许心事,她瞅向旁边,啊,那是三哥哥呢,长得真好看,比小娘子还长得好看。
莲秉成、莲万真等人也笑着看莲花,两边相聚,净顾着看着对方傻笑,直到皇帝请众人进去,才回过神来,跟着走进星辰殿。
莲花被皇帝牵着走在前头,不断回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嘴巴一直没合拢过,笑得傻兮兮的。
笑着笑着,她忽然发觉少了一人,咦……她的大哥哥呢?
提到莲沐苏,此时的他正在黄府上修养,不是他不想去,实在是移动不了,黄神医有言未来一段时间内不准他随意挪动,若谁敢动他,便打断谁的腿,一起修养。
因治腿这事,莲沐苏只能在黄神医府上住下,连家都未能回。
在莲家案审理之时,黄神医早从宫里回来,给莲沐苏制定了治腿的方案,在莲家案子审完后,黄神医连同休沐在家的黄祖德一道,给莲沐苏治腿。
莲沐苏的腿因是当年被打折后没有接好,断腿处生新骨衔合,未接好之处又磨损了不少,骨头长歪了,导致的跛足。
他的腿骨需要被打断重接,个中过程十分痛苦,先打断,接着切开皮肉,再是磨掉生歪的骨头,再重新接上衔合,切开皮肉磨骨这两步尤其痛苦,看得人直抽冷气。
整个过程,莲沐苏必须保持清醒一动不能动,黄神医已尽量用能使的一切手段,封了腿部穴道、臭麻子汤将腿搓麻等手段,让莲沐苏尽量好受一些,但依旧十分痛苦。
当时的莲沐苏咬着棉巾一声不吭地扛着,额头青筋和冷汗直冒,手下的布单被他生生抓烂。
等终于好了时,他像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意志力在崩溃边缘,模糊中听到黄神医说一句好了后,整个人便晕了过去,让在一旁照顾的莲宝再也忍不住涌出泪来。
莲宝看莲沐苏越痛忍得越辛苦,他心里便越难受,一遍遍提醒自己往后不可再任性自以为是。
对莲万真莲长和等人,黄神医赶苍蝇一样把人赶出去等着,明令没好之前不准进去,只莲宝留了下来照顾。
黄神医嫌弃莲长和他们没见过世面,总爱大呼小叫咋咋呼呼的,还是千尘好使,直接一下敲下去,力道拿捏精准,刚好将衔合歪的骨头打断。
莲沐苏的伤腿狠狠大动了一番,需时刻留意,黄神医不准他挪动,于是只能遗憾地错失再进宫见莲花的机会,也就黄神医敢这么干,换个大夫腿早废了。
此刻的莲沐苏,整条左腿用夹板捆得直挺挺的,坐在黄家药方隔壁间的窗前,此处便是他临时的住所。
他手持书卷,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这些书籍皆是拜师时候范公赠与他的,对他未来所行之事很有启发,养伤的日子,他如饥似渴地读,但今日是举家入宫的日子,让他神思有些不属,心中总在默默算着家人到了何处,是否已见到小妹。
五生提着一壶茶进来,见状连忙将茶壶放到桌上,直接走过去欲要关窗:“公子,现下天冷,我将窗关了吧,免得着凉。”
莲沐苏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必,还不冷,屋里燃着炭炉,有些发闷,再散散。”
五生这才停手:“那公子若觉冷了,再唤我关?”
“好。”莲沐苏笑了笑。
这时,从外头走进一个少年郎,莲沐苏看去,微笑着道:“佑轩来了。”
范家少年范佑轩对着莲沐苏行了个标准学生礼:“我来看看先生,先生现下觉得如何?”还在变声期的少年,那把嗓子发出的声音,格外醒目。
还不待莲沐苏说话,五生嗤一声,从鼻孔出气道:“只怕看公子是假,卖弄才是真。”他家公子都这样了,这没事便来讨教,瞎耽搁公子的功夫。
五生和范家少年不太对付,五生嫌弃范佑轩十指不沾阳春水,手高眼低之徒,什么都不会干,还要莲沐苏操心他的衣食住行,只会操着那把公鸭嗓卖弄那二两学识,像少爷一样要人照顾,出了范府嫌这嫌弃那的,明明很嫌弃那床和被褥,却假装无事,硬生生合衣挺着不肯盖被,嗤。
除此之外,还急功近利,他家公子都这样了,还天天来烦,合着天下人都得围着这姓范的转。
第八百八十三章 原来公子也怕
范佑轩也不喜欢五生,此时莲沐苏在,他当做没听见,恭敬垂首等待莲沐苏的话。
来了这些日子,他几乎视五生而不见,很少对五生说话,打心眼里不愿理会五生,而且他不喜自己的嗓音,平日尽量减少说话的机会。
对于两人的矛盾,莲沐苏心知肚明,只在五生嘲笑范佑轩的声音时,严肃地批评过,后头五生倒是不敢再犯了。
其余的莲沐苏一概不管,还偏偏安排他们住在一起,五生来抗议,无效,范佑轩来委婉提出,也被他四两拨千斤给拨了回去。
此时,莲沐苏依旧不理会二人矛盾,含笑着回答范佑轩:“尚可,佑轩今日可是有什么想问?”
范佑轩正要回答,目光不经意地看了眼五生,看到五生拿果然如此的眼神看他,他心底不由升起一丝恼怒,此狗拿耗子鄙薄之辈,总多管他的闲事,真让人恼。
原本想问的问题一下子没了心思,他摇了摇头,寻了个借口:“只是来看看先生,昨日先生的点拨还未曾参透,等参透再来请教先生。”
五生斜了一眼,提起茶壶给莲沐苏倒了一杯茶,嘲讽道:“哟,真是稀奇,难得范少爷是专程来看公子的,呵呵。”
“你……”范佑轩面上浮现一丝薄怒,最后还是忍下,什么也没说。
见人没发作,莲沐苏心底不免有些遗憾,这个桀骜执拗的少年,十来岁的年纪,心高气傲,却又极会掩饰,不好教,正如范公所说,乃面服心不服的性子,若直来直往的,倒是好一些。
莲沐苏鼓励地看了一眼五生,接着期许地对范佑轩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范佑轩一一应下,临走前他犹豫了一会儿,问出一个憋了许久的问题。
他看着莲沐苏的腿,犹豫地问道:“先生,您的腿,若万一……”可值?
对于莲沐苏,他心底还算服气,他拜读过那篇《公论》,自认为以现下自己的学识还写不出来,但他有信心,假以时日定能写出更好的来。
莲沐苏治腿那日,范佑轩在外头等着,只看见一桶血水从药房里抬出来,并未进去直观地感受,里面只有黄神医等人的声音,他几乎没听莲沐苏的声音。
故而听说莲沐苏的腿是被打断了后重新接的,割肉磨骨接的,他并不以为意,只以为描述得夸张,直到昨天亲眼看见黄神医解开夹板,给莲沐苏的断腿上药查看伤口愈合,他才看见那道深入骨头的伤口,极其狰狞。
得知莲沐苏治腿时全程是清醒,他一下便震撼了,那忍受的痛苦是他无法想象的,但他读过关二爷刮骨疗毒的典故,知道这是常人能忍的。
更令他震撼的是,原来这次治腿并非万无一失,治的途中若是扯断了筋,莲沐苏的左腿就真的全废了,往后只能拄拐杖,成废人一个。
所以他才想不通,莲先生即使失了举人功名,未来前途也不可限量,为何要冒险治腿。
莲沐苏有些诧异他会问,自从这少年跟了他后,问生活上有什么不便,这少年都说还好,见他左足微跛,还十分避忌谈到此事。
听明白了范佑轩的言外之意,莲沐苏微微一笑,大大方方看着少年:“你想问若万一治不好会如何?”
范佑轩迟疑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
大户人家的少年早熟,小小年纪已懂得权衡利弊。
五生怒了,将茶壶重重地放回桌上:“姓范的,你什么意思?你想咒公子腿不好!”
莲沐苏抬手制止五生,直视少年,坦然地道:“那便废了。”
范佑轩一惊:“可先生,您明明有大好前途,值得这么赌么?”
莲沐苏正色道:“当初黄神医便同我说过,想治好我的腿需要忍受极大的痛楚,我也曾恐惧,也怕自己承受不住,家中尚未脱离苦海,我还有许许多多想做之事,即便跛着,我还有十年光景让我实现我心中所愿,岂能甘心赌这个可能?”
“那……”
莲沐苏摆了摆手,继续道:“可当我看到我的亲人为我的腿焦急关切,看到我的三弟眼中满是愧疚悲痛时,我才知,他们早已为我的腿心痛成疾,治好我,便是治好我们一家。”
“人生在世,并不只为自己而活,也并不能做到事事皆有把握,不过是我的亲人信我,我信他们,也信自己罢了,赌这一次,为我自己,也为我们全家,即便输了,我亦无悔。更何况……”
说到这里,莲沐苏顿了顿,眼神坚定地道:“更何况我扪心自问,若是我这条腿废了,我会不会成废人?我知道不会,我从不认为身体有疾之人会是废人,不因此而自卑抬不起头,从前跛足之时如此,今后亦是如此,身体有疾此非吾所愿,我不认此命,只知若天不收我性命,我便不会有自暴自弃成为废人的那一日。废人不以身体有疾而论,心废之人才是废人。”
范佑轩听得心潮起伏,久久不能语,原来莲先生他不是不怕,而是已坦然接受了结果……
废人废的是心,非废身体,只是有些事他还想不明,他想到了自己的嗓音……
五生才知莲沐苏早做好腿废了的打算,不由眼睛湿润,喉头哽塞道:“公子……”
莲沐苏对着他轻笑,说道:“方才那番话,只我们三人知,莫同他人语。”不能让他的家人知道,更不能让莲宝知道。
五生擦了擦眼睛应了一声,看范家少年不说话,不禁怒瞪过去,几大步走过去,伸手推了一把:“公子同你说话呢,你别将此事说出去。”
范佑轩这才醒过神来,郑重地看着莲沐苏作揖道:“自然不会,君子一诺值千金,先生,我不会说出去的。”
他虽还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莲先生是值得敬佩的。
莲沐苏颔首。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阵笑声,有个女子巧笑地道:“还以为公子什么都不怕,原还怕人知晓这番话,只是我已听见,可如何是好?”声音宛若金玉相碰,悦耳动听,语中却带戏谑之意。
五生看向外面惊声道:“谁在那里?”
莲沐苏转头望去,便见门口出现一个面容精致眉目如画的美貌女子,款款而入,身后跟着一个俏皮的侍女。
第八百八十四章 新女婿认亲
星辰殿内。
莲花听说了莲沐苏的去处,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她的大哥哥正在治腿呢,虽有些失落,可关系到娶嫂嫂大事,该当的。
略一想她便想通了,随即兴奋地看起众人来。
第一个瞧见苏然,她终于按捺不住见到亲人的兴奋,当先大喊一声:“娘亲!”
当即挣开皇帝的手走过去,抱着苏然的胳膊磨蹭直撒娇:“娘亲,你瞧我都养好了呢,吃得饱睡得香,我是不是很厉害呀。”
苏然心里高兴,面上嗔怪:“慢些,都多大人了,还冒冒失失的。”说是这么说,却笑容满面。
拍了拍莲花的手,她提醒道:“还不见过你爹他们,他们前头都很担心你。”
顺着提醒,莲花放开苏然,高高兴兴地看过去。
迎上一双双殷切期盼的双眼,她双眼有些发热,大叫道:“爹爹、族叔、族婶、师父、二哥哥、三哥哥,囡囡好想你们啊,做梦都想!”
莲长和等人慌忙“哎哎哎”地应着,将莲花围成一团,说到了一块儿去,热闹极了。
这个关切地问莲花身子如何,确定都好利索了?没哪不对吧?一丝一毫都不能大意啊。
那个热切地问在宫里过得怎么样,习不习惯,要不习惯……后面的话还没出嘴,不自觉瞅了一眼外围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便禁了声。
还有一个,把禁声的人挤到一边抢着上下打量莲花,一抹眼泪,连声说族叔对不住你云云,被那禁声了的嫌哭哭啼啼的,晦气,又把他挤了下去。
仗着身高优势的那个,越过众人头顶,大声问小妹现下能吃几碗饭了,闻言哈哈大笑,连声夸赞他小妹好样的,能吃就是身体好的表现。
见莲花挺着个大肚子,除了苏然和林月娟,其余人均有些手足无措,便连莲宝和黎清书也难得无措。
莲长和想抱抱自家小闺女,又怕碰坏了,最后只像小时候一般,摸摸莲花的脑袋,莲万真甚至问莲花,肚子沉不沉之类的话,惹来众人一阵笑声。
莲花喜眉笑眼地一一回答,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没什么事的呢,肚子里的小娃娃很乖,提议让他们碰一碰,若小娃娃心情好,兴许会踢一脚回应外祖父外祖母、叔公叔婆、师奶奶、舅舅呢。
莲长和立即跳出来阻止去碰,紧张地怕谁没轻没重,碰坏了自己的小闺女。
初初问候了一圈,莲花瞅着她爹怪异的发型,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出来:“爹爹您头发咋滴啦,瞧着……呃?”怎么说呢,直掉色,黑乎乎的……
莲万真想要插嘴,被莲长和一巴掌拍过去,莲万真立马住了嘴。
莲长和这才紧张地问:“如何?囡囡,爹的头发如何?”
之前太不注意,导致白发长了许多,宫里传出消息就快能见他的小闺女,他急得直上火,最后还是莲宝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此时正是验收成果之时,莲长和很关切莲花的态度,他的小闺女说好,那才是真的好。
苏然和黎清书对视一眼,皆笑着摇摇头,莲宝忍不住扶额,若不是他爹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他也不会出这馊主意。
莲秉成也紧张地看着,他增肥失败了,这几日拼命吃,压根长不了二两肉,想看看莲花对莲长和的反应。
看到她爹这紧张的模样,其他人都等着她反应,莲花摸着小下巴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下,又抽了抽鼻子嗅了嗅:“嗯……像毛笔一般,很有墨水呢。”
莲长和头上的头发,是用墨染过的,干了后硬邦邦的,束起来像干涸了墨水的毛笔,可不就如莲花说的那般?
他听莲花这么说,一下骄傲了:“看看,我的宝贝闺女夸我了,夸我墨水多,哈哈哈……”跟毛笔和墨水扯上关系的,那不就是在夸他这形象有文化吗!
不知是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众人皆摇头跟着笑了。
莲花也跟着笑,她忍不住依偎到莲长和身旁,小声道:“爹爹,我还是喜欢您真正的模样呢,无论您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爹爹。”
莲长和感动得一下湿润了眼角,摸摸她的脑袋,连声说好好好。
这一幕温馨又热闹。
皇帝并未打扰,只在一旁负手含笑看着,任由他们一家叙旧。
中途,从旁边慢悠悠寻摸过来一个曹德,他早被冷落多时,自见到莲花后,就没人搭理他了,莲花也习惯性地将目光略过他,杵着的大活人跟没看见似的,他没得办法,只好摸摸鼻子自己寻了个地方呆着。
眼下见皇帝也被冷落在一旁,他不由幸灾乐祸,走过来轻飘飘地道:“失落吧?小美人光顾着一家叙旧,不光连我这个师公冷落一旁,连英明神武的万岁爷也给冷落了,啧啧啧……”
边说边叹气,模样十分欠打。
皇帝冷冷地了他一眼,曹德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正了正身形,连忙道:“与亲人失散多年相见,如此也是人之常情。好久不曾见过这般花好月圆的场面了,真是令人感动啊。”
被围在中间的莲花,和众人聊得不亦乐乎,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一答过众人,又一一问候过每一个人。
等叙旧了一通,她忽然发觉少了点什么,原是她最重要的人不在身边,连忙在人群中寻找。
“小妹,你找谁?”莲万真眼尖,第一个问道。
“万岁爷呢?万岁爷!”莲花还在四处搜寻,终于在不远处寻到那个身影,连忙想要过去。
皇帝听见了她的叫声,眼中浮现笑意,方才那丝失落烟消云散,大步走过去,握住那朝他伸来的小手。
曹德撇了撇嘴,原来只剩他一人被冷落了,唉……正要孤零零地走开,不想见这一副场景时候,发觉有道目光寻来,他举目望去,正见到那一人含笑向他望来,那是他的姐姐。
曹德脸上笑容一下绽放,熠熠生辉。
莲花眉飞色舞地将皇帝牵到人群中,开始一一介绍起来,竟像带着新夫婿是认亲一般。
第八百八十五章 择婿标准
她走到苏然前,对着皇帝介绍道:“万岁爷,这是我娘亲,你见过的呢。”
有万岁爷在,才圆满嘛~
皇帝眉目温和,含笑地冲着苏然点了点头:“岳母。”
苏然歉意地福了福身,罪过罪过,方才两厢忙着叙旧,竟将皇帝给忘在了一旁,好在人没有怪罪。
按理来说,苏然往常不会如此疏忽,但今日高兴,兼之潜意识里早就认可了皇帝,知道皇帝对莲花是真心的,便当做了自己人一般对待,一时之间便忘了,先前那些周全的礼数,是她都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
“岳母不必多礼。”皇帝温声叫起。
莲花笑眯眯的在一旁看着,见她娘亲和万岁爷算正式见过了,又转到莲长和面前,接着介绍道:“爷,这是我爹爹呢,我常常和您提起的,爹爹可疼我了,以前爹爹总帮我……咳咳,就是很疼我的。”
皇帝看向莲长和,微微垂眸:“岳父。”
莲长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心情十分复杂,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还是,还是叫我草民吧……”
莲秉成连忙捅了捅他,压低声音提醒了两句,瞎说个什么劲儿,草民那是自称,不是叫人名,果然这老小子高兴傻了。
莲长和顿时反应过来,在女婿面前出了个大糗,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头又有些别扭不得劲儿,只好重新说道:“圣上恕罪,草民说错,那个,那个……”
“爹爹?”莲花有些疑惑,不知道她爹怎么了。
众人都望向莲长和,都不明白他怎么了。
只苏然明白个几分,莲长和最疼莲花不过了,莲花小的时候,他就怕自家小闺女长大被人骗走,每次跟她讲睡前故事时,故事结尾总要提个一句,要当心长得好看的人、要当心花言巧语的人,以后别被骗了,等等等。
莲花从小打架玩耍样样了得,苏然愁得很,莲长和反而暗喜,巴不得自家女儿这样,长大以后嫁人了才不会被欺负。
看着自家水灵灵的小闺女渐渐长大,他有时候会发愁,自家小闺女终究有一日会嫁人的,总怕往后自家小闺女嫁人会受苦,和苏然说到相人时,他总忍不住提一大堆要求。
首要一条便是要对自家小闺女好,这条是最大的前提,没有这条,其他再好都不成。
其次长得不能太好,又不是青楼小倌,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还容易招蜂引蝶,不踏实,很不踏实,他不放心。
这第三条,门第不能太高,最好家世普通,便是贫寒也没事,莲家可以扶持就是了,要门第太高了父母和几个兄长帮衬不过来,自家小闺女万一挨了欺负,娘家只能拿刀拿枪打回去,旁的什么也做不了。
这第四条,便是夫家不得纳妾,莲家上几代的老太爷有令,莲家男子只能娶妻不能纳妾,除非妻子过世才能续弦,原因在于莲家上几代有人宠妾灭妻,恶毒小妾险些将整个莲家给灭了,那老太爷死里逃生,传下训言来,这也是莲家人脉单薄的原因,莲长和自然希望女婿只得他小闺女一人,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妾室,他还想好了,一旦发现女婿纳妾,便替小闺女休夫。
第五条能力和野心不能太强(也是怕人野心勃勃,将来登了高位甩了发妻变成负心汉)、第六条为人要踏实不能轻浮、第七条……
总之莲长和的择婿标准一大堆,想到一条便加一条,若当初记下来,定能修成书册不可?
按他的标准来说,皇帝哪哪都不适合,不仅长得太好了,门第还高到天上去了,还有他听人说的什么后宫佳丽三千等等,反正不合他的择婿标准,十分不合!
知道莲花进宫当了皇帝的妃子后,莲长和脑子就晕晕乎乎的,跟做梦似的,总觉得不真实,他的小闺女就那么一丁点大,他啥都不知道,他的小闺女就嫁人了?
他内心充满了担忧,第一念头便是若莲花在宫里受苦,他们该怎么办?以他的能力压根没法子给小闺女休夫。
他有时头昏了还异想天开地嘀咕,反正皇帝妃子那么多,少一个应该不打紧,能不能将他们家小闺女给接出来。
那段日子,他偶尔会叨念个一两句,苏然是看在眼里的,直到后来万寿节莲长和出去,听到了百姓对皇帝的赞颂,才转移了注意力。
再后来的事儿一茬接一茬的,应不暇接,让他想不过来,虽说苏然回去后,和众人说了说莲花在宫中情景,但莲长和那时听到莲花无事了,其余的便都不入耳了,后面忙着平反,又激动于要见到莲花,压根没空想别的事。
直到刚刚真正进了宫,感受到了皇家的威严,他才清醒过来,猛然想起以前的心事。
等皇帝活生生站到他面前,他看了人后,心事不由更重了,这女婿瞧着,相貌气度是极好极好的,是他前所未见的好,可天大的好事怎么可能轮到自己家?
呸呸呸,甭管人好到顶天儿去,还是自家小闺女最重要!
此时此刻,莲长和看见莲花疑惑的眼神,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对着皇帝拱手行礼:“草民无礼,还望圣上恕罪,只是还请圣上准许,让草民同囡囡私下说说话。”
“爹爹要同我说什么呀?”莲花眨了眨眼,她爹怎么好像瞧着不高兴呀?
苏然懂莲长和的意思,拉住莲花的手,轻轻摇了摇,示意莫要多言。
莲花都想挠挠头了,不晓得明明高高兴兴的,咋就成这样了。
其他人很是莫名,莲秉成看不明白啥意思,忍不住扯了扯莲长和的衣裳:“长和老弟,你怎的……”突然这么正经严肃,是傻了不成?
莲长和没有回答其他人,仍保持着姿势,目光坚定地看着皇帝,再一次道:“还望圣上恩准。”
皇帝心中一沉,果然,他的岳父同他想的那般,这一关并不那么容易过。
他看着莲长和,纵使先前想了千百种情况与应对法子,可事到临头依旧无用。
最终他将脑中杂念摒弃,肃了脸色,走过去郑重地双手扶起莲长和,道:“岳父客气,你是囡囡的至亲,朕岂有不准之理。”
第八百八十六章 父女叙话(一)
莲长和顺着直起身来,神色稍安几分,如今看天子是讲理的。
他客气地多谢一声,接着目光灼灼地看向莲花,又含了一丝焦急之色。
这些都被皇帝看在眼里,心头不禁拔凉,若是岳父反对他们,他的小妃嫔会怎么想?
此时气氛有些怪异,莲花看看皇帝,又看看她爹,瞧了一圈后,她悄悄用手挠了挠皇帝的手心,对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才放开皇帝。
一股暖流撞入皇帝心田,驱散心间凉意,他看着莲长和将莲花小心护着,拉到一个前殿侧边的帘子后,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似的,莫名间有一种喜感,让人忍俊不禁。
只是皇帝此时脑中千头万绪,心情十分复杂,掂量着如何获得莲长和的认可,让人将他的小妃嫔放心地托付给他。
“圣上可否借一步说话?”
耳边一个声音传来,皇帝望去,便见苏然微微歉意地对着他道。
皇帝心念微微一动,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走到殿中另一侧。
苏然转头望着帘子后隐隐约约的两人:“让圣上见笑了。自囡囡出生起,夫君他对她是千般疼万般爱,总怕她吃苦受委屈,也担心自己给不了囡囡最好的。说来好笑,囡囡小时,夫君一想到囡囡将来出阁,便同割肉一般,不舍至极……”
苏然娓娓将莲长和对莲花从小的种种事迹道来,将莲长和如何护着莲花,莲花犯了错便挺身替小闺女兜着,有点什么好的,第一想到的便是小闺女,纵得莲花从小爱玩爱耍又胆大包天的性子。
听得皇帝哑然失笑,渐渐明了莲长和内心那一番矛盾挣扎,也理解了莲长和。
苏然略略将从前莲长和疼爱女儿之举道完,后有些黯然地道:“……和囡囡失散多年,夫君明面上没什么,却愧疚于心心忧不已,便连梦中也说胡话含闺女小名。幸得苍天庇佑,我们一家都还好好的,还能与囡囡相聚。只是再见囡囡之时已七年过去,小小的人儿一眨眼便长得这般大了,我们错过了囡囡七年,不能在她最需要之时陪着她,心里实在难过……”
说到这里,苏然有些哽咽。
皇帝安慰:“岳母且宽心,本不是你们之过,囡囡知你们有难,她懂,并不怪你们。”
苏然摆了摆手,表明无事,她继续道:“夫君也是同我一般,对囡囡心中有愧,只是还未来得及弥补,便乍然得知,囡囡已有了心爱之人,成了圣上之妇,实在是……太过突然,夫君他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心里头还未缓劲儿,才有这番失态之举,还望圣上莫要见怪。”
皇帝将目光投向帘子后背对着他的那娇俏身影,嘴角上扬,眼神温柔如水:“岳父一片慈父之心,令人敬佩。”
这才是真正的父亲。
他转回头来,正色道:“朕未曾以礼聘娶囡囡,只是岳母请放心,朕绝不会让囡囡受委屈。”
苏然含笑福身,她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得金口玉言一句话么?
在他们说话之时,莲秉成等人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为好。
莲秉成背着手在原地几步之间走来走去,时不时往帘子那瞅一眼,自顾自嘟囔道:“也不知长和老弟拉着小花想做什么……”
有什么是不能一道说的,看那鬼鬼祟祟的样子,难不成还有啥秘密?想不通啊想不通。
说着又望望苏然那边,再接着说:“弟妹同圣上要说什么?”一定很重要吧?
他望望这边,又望望那边,等得心烦气躁。
林月娟犹豫道:“长和老弟兴许是想同小花说些体己话,弟妹嘛……”她就看不太懂了,可别得罪了圣上,先前气氛就感觉有些不对了,可万万别有什么事,她胆子小,怕。
莲万真也想不通,他爹有啥悄悄话要跟小妹说的,他也想听听,还有娘,为啥要跟圣上单独说,两边都单独开小会,看得他好急啊。
以他看来,这妹夫瞧着挺好的啊,堂堂一个皇帝,啥架子都没有,比那些摆臭脸的小官吏好多了,最重要是对小妹好,他看的清清楚楚的,小妹走到哪,圣上护到哪,比他们还小心。
他碰了碰莲宝:“小宝,你说他们都在说什么?”
莲宝笑了笑:“二哥稍安勿躁,无事的。”只是都跟小妹有关罢了。
黎清书这边,曹德已跟狗一样黏了过来,嬉皮笑脸地问:“姐姐累不累?我方才瞧见了,尉迟……万岁爷准备了不少东西招待你们,他们顾着说话,不若我们先去?”
指了指莲花所在帘子后的方向,那里有一个门洞,穿过去j就是皇帝常用膳的东阁,平日里皇帝在前殿处置正事,在东阁用膳。
他都摸清了,尉迟昭这回是真重视,各种名贵糕点和茶水都给摆上了,看得他都眼馋。
只是小美人一见到他们就叽叽喳喳个不停,跟见到他时完全不一样的态度,皇帝也顾不上给众人赐座,让他姐姐也跟着受累了,现下还没喝上一口热茶。
而那小美人也不知怎么选说悄悄话的地,一选就选了去东阁的通道,幸好还有侧门可去。
黎清书微微摇了摇头:“无事,我不累,心里高兴。”看到她的小徒弟一切都好,她便满足了。
曹德又劝了几句,见劝不动黎清书,只好作罢,转头望向开小会的人,只盼早些说完。
却说莲长和这边,他小心地拉着莲花到了一个侧边帘子后,神情十分严肃,搞得莲花懵懵的,不知所以。
“囡囡!”他先是唤了一声,无比严肃地看着莲花。
“啊?爹爹?”莲花懵懵地应道。
莲长和接着紧张兮兮地看了一眼皇帝那边,又警惕地观察了周围一圈。
弄得莲花也紧张起来,替她爹瞅四处,一脸单纯地道:“爹爹,是要防着万岁爷么?”
莲长和心里一紧,抬起食指比在唇边,连忙看向四周:“嘘嘘嘘,囡囡莫声张……”
他的小闺女还是这么单纯,这话怎能直接说出来!
第八百八十七章 父女叙话(二)
等观察到四周,莲长和见似乎没人会听到,他才放松下来,转而严肃地看着莲花,看到她一脸好奇,不由更加忧虑了。
酝酿了好大情绪后,他拉着莲花,小声问道:“囡囡,你老实告诉爹爹,他……对你好不好?”
莲花眨巴眨巴眼睛:“他?谁呀?爹,您说的是万岁爷么?”
“哎哟,知道便好,别说出来。”莲长和心虚地看了一眼皇帝那头,才点了点头:“就是他。”
“这样呀~”莲花有些闹不明白为啥要这么神秘,不过她爹爹总是自己的道理的,于是跟着点点头:“好呀,万岁爷待我挺好的。”
莲长和还是不放心:“有多好?”他的小闺女单纯,给几块糖兴许就被人骗走了,必须得问清楚。
这怎么形容呀,莲花有些犯难了,开始思考怎么个好法,一边迟疑,一边往外冒字眼:“万岁爷他……呃,管吃管喝?”
莲长和皱起眉头来,拧得深深的,就这?
“呃,还有,还有……”莲花仔细思索回忆起来,边回忆边说:“很早很早前,爷他说我字比五岁孩童还不如,亲自教我写字呢……”
听到这点,莲长和点头赞同,这倒是,他的小闺女那手狗爬的字,他看了都直摇头,只是又不是去考举子,字会认就行,没必要那么辛苦练字,又不靠写字过日子。
提到她的字,莲花兴奋起来:“爹爹,等会您可以瞧瞧我的字呀,进步了许多,那都是万岁爷教得好。还有呀,爷不单教我写字,还教我学诗词呢,我背的好多诗词都是爷给我找的书,可惜我老忘,现下都将学的都差不多忘光了,不过爹爹,我有移动诗库哟,小林子是万岁爷赐给我的,他记得可多了……”
“……不止如此,爷还教我画画,只是我怎么都学不会,没得法子,最后才不学。爷给我画了一副画,画得很好,我拿去给奶奶瞧,奶奶还夸了呢……”
“……每夜我睡不着时,爷便给我说书讲圣人之言的大道理,我听不大懂呢,但是每次听着睡觉,都睡得可香可香了……”
莲花脸上闪着异样的神采,一串串话往外冒,自动自觉说个不停。
莲长和越听越懵,咋都跟读书学问有关系?他的女儿他了解,最不爱跟读书写字做学问打交道了,练字、学诗词、画画,还听圣人之言?
怎么听怎么怪,每听到一件,他这心里便揪紧几分,这不会累着他的小闺女吧?
直到听莲花几乎每样都学不会,他才放下心来,没错,这正是他小闺女的性子,对学问一窍不通的小闺女,学不会就好,那样就不必那么辛苦。
听着听着,他暗自嘀咕,圣上听着像是什么都会,他就办不到这么些事,不过民间多有夸赞圣上雄才大略,果然这“才”很宽广……
莲花越说越高兴,眨眼已说到下象棋这事:“……我现下的小卒子都能过河了,还得了爷的夸呢,爷他夸我棋力大涨,进步了许多,今后恐怕很难阻挡我的小卒子过河,嘻嘻……爷夸我聪慧,说我是他的福星呢,爷日日都夸我……”
说得眉飞色舞的,又带了得意,激动得很。
听得莲长和五味杂陈,不知作何感想,这么听起来,是待他小闺女挺好的,可圣上长得太俊了,看着就让人不放心。
莲花说得兴奋,脸蛋红扑扑的,整个人神采飞扬。
说得久了,她口有些干,都忘记了是在跟她爹说悄悄话,自动自觉地瞅了一眼殿中,目光穿过门洞一眼瞄到了某一处放了糕点和茶水,直接拉着她爹就走,边走边说:
“爷还许诺,华清池里的鱼让我随便捞呢,让大哥哥带回去的鱼便是华清池里捞的,爹爹,您吃到了吧?这华清池的鱼真的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呢,听张总管说,华清池的鱼每一条都很稀有,难怪那么鲜美……”
到了地方她粗粗瞅了一眼,就晓得哪是她坐的,因为给她坐的放东西是不同的。
莲花拉着她爹就坐下,另一侧有个门,星辰殿的小太监听到动静,鱼贯而入,想要伺候。
莲花很自然地摆了摆手,星辰殿的人无声无息地悄然退下。
她给她爹倒了一杯茶,再给她自己倒蜜水果饮,这是专门为她做的,她认得。
莲长和也忘了正跟他小闺女说悄悄话,跟着人走,到了桌边坐下,含糊地应了一声:“还可还可……”
那鱼确实好吃,因是莲花送的,那一夜他还头脑发热地想亲自下厨,众人怕糟蹋了,纷纷阻止。
最后苏然掌厨,一共两尾鱼,一尾做了清蒸,一尾做了红烧,那一顿吃得回味无穷,就是太少了,吃不够。
其他人每吃一口鱼肉,他便肉疼几分,这可是他小闺女送的啊,除了苏然,他谁也不想给吃,那几个小子也不想给。
但鱼是圣上的,现下显然不适合夸,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莲花见他喝了,自己也端起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将杯子放下,觉得舒爽畅快极了。
她接着道:“是吧,那鱼好吃吧,爹爹,等来年华清池解冻了,我再让人捞一些,让爷派人给你们送去。”
莲长和握着杯子,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再问问:“囡囡,那……就没有不好的?”
听起来全是好的,难道就真没有不好的地方?
说到这个,莲花来了精神了,左右瞧了瞧,没瞧见那个身影,才悄咪咪地竖起两根手指头:“当然有呀,爹爹,我告诉你哦,万岁爷什么都好,就两条不好!”
莲长和也来了精神,果然如此,那还是待他小闺女不好啊,不成,这门亲事还得再考虑考虑。
他凑近了些,以眼神鼓励道:“囡囡别怕,有爹在,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为你做主。”
莲花一愣,总感觉她爹有些不对劲,话说得太严重了,咋到拼命地步了?跟谁拼命呀?
第八百八十八章 女婿的两条不好
因急着说事,莲花也没有细细去想,直接道:“哎呀,爹爹,这第一条不好嘛,那便是万岁爷不让我随便出去玩,那会儿刚知晓有娃娃,爷便不让我出苍澜院了,唉,怕出去有人冲撞了我,让张总管和小吉子看着我,哼哼,爷以为我不知晓呢,我都知道的。后来嘛,爷说我肚子里的娃娃月份大了,要当心着些,也不让我出去,所以,唉,爹爹,我好些日子都没好好玩了。”
也玩不了,将肚子里的小娃娃卸货之前,都不能好好玩,唉……
一想到这个,莲花脸蛋都愁皱了,唉声叹气的,语气惆怅得很。
莲长和一听,这事皇帝干得好啊,他非常赞同,坚决跟皇帝站在统一战线。
莲花小时候多爱玩,莲长和最清楚不过了,三岁便跟莲万真满地儿瞎跑疯玩,后来上了学堂,放学后日日都要跟她那群小伙伴去各种地方浪。
有时他半日不见小闺女,心头想得慌,却发现人不在家,惆怅得很,又舍不得拘着她,唉。
如今小闺女腹中怀着小外孙或外孙女,可万万不能再如从前那般了,皇帝拘得好!
这么一想,他对皇帝印象都好了些许。
他怕莲花动了心思,连忙劝慰:“圣上说的没错,囡囡,这个你听圣上的。这头一胎最要紧,你娘当初怀大哥之时,就从未想过去玩,都是在室中插插花,看看账本啊,做做针线活儿绣绣花,再就是读读书,最多最多不过是在院子中走一走赏赏花。”
那时他比苏然还小心,怕这怕那的,如惊弓之鸟。
当然,苏然会出门,但那都是奔着办正事去的,而且每次他都会陪同护着,这就没必要跟小闺女讲了,省得人多想。
“可是娘亲不是一向如此么?”莲花疑惑了,记忆中娘亲从未想过玩的事呀。
“那不就是了!”莲长和理直气壮,拿出正面例子反复证明:“你看你娘亲,生了你和你三个哥哥,都平平安安的,就是因为一贯如此,你学学你娘亲。”
觉得可能对莲花太难了,莲长和又补了一句:“最起码在生完孩子之前,学学你娘。”
“那……”莲花迟疑地拉长尾音,她觉得好难哟,插花还行吧,但看账本,她倒是想,可哪有账本给她瞧呀?
至于做针线活、绣花,呃……
还有读书,嗯……
在莲长和期待和鼓励的目光之下,她最后下了决心:“我试试吧,爹爹。”
莲长和一下就笑开了怀,他的小闺女就是乖,从小到大都乖巧。
想起正事,他连忙回归正题:“那第二条不好呢?”
险些忘了这事!
说到第二条,莲花更愁了,仿佛苦汁都涌上了嘴巴,苦兮兮的。
她先长长地“唉”了一声,然后才开口道:“爹爹,您还记得黑胡子伯伯吧,每回他去瞧三哥哥或者瞧咱们,咱们都得喝苦汤,您是知道的,我不爱见着黑胡子伯伯呢。可在宫里,几日便要瞧一次御医,还是比黑胡子伯伯更可怕的御医呢……”
提到这点,她忍不住大倒苦水,不是万岁爷不好,而是她明明身子好好的嘛,也没什么事,但万岁爷和齐嬷嬷一定要她请平安脉,躲都躲不掉,自见了她大哥哥后,就这几日功夫,又看了两回了,唉。
提到这事就不得不提到黄祖德吓唬她的事,她把最近这两回的诊脉之事苦水倒个一倒,倒干净了,一不小心便提到了过往吃药之事。
莲长和一听,大为心疼,莲花顺势苦巴巴地说黑炭头心黑,之前每回给她开的药都好苦好苦啊,苦得胆汁都出来了,不过这事她同大哥哥说过了,就长话短说。
莲长和听了自然不能苟同,事无巨细地问莲花,听完后毫无道理地站在莲花一边,跟着莲花一起批判。
父女俩同仇敌忾,说得特别痛快,高兴之余还不忘拿起桌上的点心,一口一口地吃,边吃边说,不一会儿桌上点心就去了大半。
莲长和只觉得这点心有说不出的好吃,等骂了一通他心里痛快了,浑身筋骨都松散下来,很是惬意,仿佛回到了从前,他躺在摇椅上,自家小闺女在一旁玩耍,浑身轻省的日子。
就在此时,却见莲花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双眼发亮,兴奋地问:“是吧是吧,爹爹也不赞同爷的做法,让我老见御医吧?”
莲长和心里一咯噔,大意了,光顾着为小闺女出气,忘了皇帝和御医这事干得是对的了。
他连忙将人拉回来,正话反话给说了个遍,才勉强将莲花哄住。
两父女说起话来,浑然将前殿的人给忘了,莲花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好不容易见到她爹,自然同莲长和说起自己最隐蔽的小心思。
她从小到大和她爹就有说不完的话,几乎跟莲长和无话不说,有些话不敢跟苏然说的,就敢和莲长和说,因为她爹从不罚她,也不训她,许多时候都很理解她。
皇帝这头,等他跟苏然说完话,发现莲花跟莲长和不见了。
莲秉成等人连忙一指,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人在帘后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他们有心想去看看,又怕犯了宫里的忌讳,毕竟是天子的地盘,非等闲人能乱走的,苏然进宫之前就反复叮嘱众人,在宫中无旨不得乱走,担心会因此惹祸,牵连到莲花。
就是这点让莲万真耐着性子,加上莲宝和莲秉成等人反复说莲花绝不会有事,他才定下心来。
皇帝听后,当下领着众人去找莲花父女俩,待他们走到东阁,便见莲花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点心往嘴里塞,两腮鼓鼓的,还含含糊糊地答应着什么。
还听莲长和反复嘱咐莲花:“圣上是对的,囡囡,你要多听圣上的话,现下双身子,凿冰雕滑冰那些不玩也罢,最重要的事安心养胎,你好、你腹中的孩子好,爹娘和你哥哥们在宫外便安心了。”
他都不知他的小闺女想干那么多危险的事,幸好有圣上还有那叫齐嬷嬷的,能看着人一些,将他的小闺女管得好好的,幸好幸好。
第八百八十九章 转过弯儿了
皇帝闻言怔了怔,十分诧异莲长和的态度转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下意识的看向苏然,苏然冲着他点了点头,掩着嘴笑了笑,了然地道:“圣上,夫君这弯儿,当是转过来了。”
皇帝不由将目光投向莲长和,他一直生活在宫中,皇家骨肉亲情本就淡薄,他又未曾亲历过民间的婚嫁之仪,先前不明莲长和的人之常情,只觉情况极为棘手。
一会儿以为是因他没有如民间三书六礼下聘,让莲长和不满,一会儿以为是自己不够真诚,未曾亲自去拜见礼数不周导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下手去取得莲长和认可。
听了苏然的那番话后,他豁然开朗,忽闻视若珍宝的小女儿嫁了人,还不能想见就见,这父亲难免焦躁不安,兼之对他不了解,怎么也会会安心呢?
便是民间如常嫁女,做父亲的都难免不舍,何况他和他的小妃嫔这种特殊情景,此乃人之常情。
此时皇帝彻底理解了莲长和,心中安定不少,但他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他的岳父言语之间,对他多有赞同?
怪哉,怪哉!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提莲长和十分别扭矛盾的心思了。
莲花一直细数着皇帝的好时,莲长和听得十分难受,总感觉不真实,想鸡蛋里挑出点什么刺来。
当他问出莲花觉得皇帝有什么不好时,莲花对他大倒苦水,内容全部都是对他小闺女极好的,他听了后不免心中暗赞皇帝干得漂亮,态度大为改观。
就在刚刚,莲花说着自己的小计划,说完后她开始叹气,怕万岁爷不许,万岁爷总有许多道理的,她觉得说得都对,但有时难免心痒痒的还是想去干。
就这些话,莲长和听得心惊肉跳的,口中连连劝莲花打消念头,心境一下子跟着改变了,十分认同皇帝的做法,认为皇帝做得很好,再好不过了。
他太了解自家小闺女了,从小到大主意多,精力充沛,风风火火的,且行动力超强,小时有回早晨上学前穿衣,他的小闺女睡眼惺忪间嘟囔了一句想立泥窑烤红薯,那会儿他还以为小闺女做梦没睡醒,结果中午茶园就燃起了熊熊的烟火。
当时周围的人还以为着火了,纷纷拎着水桶去灭火,去到一看,竟是一群逃了先生课的小娃娃在烧火,当头的那个一身泥巴小脸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呼哧呼哧烧火烧得最起劲的,不是他的小闺女是谁?
那事他替小闺女瞒着自家夫人了,否则小闺女少不得一顿训。
所以听到皇帝能从大道理、小道理上让莲花服气,还能让人听从,又不会让莲花感到难受,还能让人高高兴兴的,莲长和一时之间只觉得皇帝做得实在太好了,比他这个当爹的都要好。
改观之后,回想之前莲花说皇帝的事,莲长和的看法也跟着发生转变了,圣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自家小闺女好啊,全心全意地想着自家小闺女,这样的女婿尚可尚可,勉强能接受吧。
尽管长得好、门第高等等不符合他的择婿条件,但对莲花好,仅这一条就比什么都强。
行!这女婿他认可了四五分。
就是这样,皇帝他们来的时候,才会听到莲长和的那一番话,直言不讳地让莲花听皇帝的。
莲花鼓着嘴巴吃东西,忽然眼角余光瞄到地上多了几道影子,顺着看过去。
将嘴里的东西咽了咽,她惊喜地叫道:“万岁爷,娘亲,你们来啦?”人跟着站起来,迎了过去。
莲长和脸刚苦口婆心地劝说完,听到莲花的话,脸色顿时有些僵硬,转过头来一看,一双双眼睛都看向他身上,心道完了完了,他的话不会都被听见了吧?那他这岳丈的老脸,是不是没地搁了?
皇帝看明白是什么情景,习惯性地伸手替莲花擦了擦嘴角的碎屑,笑着看向莲长和:“岳丈可还好?同囡囡说完话了?”
他这岳丈,还真是有趣……
莲长和连忙站起身来,面上显出一丝可疑的红色,嘴里囫囵道:“说完了说完了,还好还好。”
“如此便好。”皇帝笑着道,看向众人,开始请众人吃些茶点用些茶水,歇息一二。
众人连声道谢,依次坐到圆桌上,坐了满满一桌。
起先因皇帝在,还有些拘谨的众人,在莲花的介绍和带动之下,又见皇帝话虽少,但态度温和有礼,偶尔替莲花补个一两句,相得益彰,便慢慢放开了心怀。
星辰殿东阁气氛渐渐活络起来,充斥着亲人团圆、翁婿相见的喜悦,其乐融融中交织着一丝怪异,怪异之中又有股莫名的和谐。
此时此刻,京中的另一处便不是那么和谐了,菜市口正上演着浓重的悲哀和死亡气氛。
一百个刀斧手整整齐齐地列队在刑场之中,每排十个,列了十排,手执鬼头刀,一脸凶神恶煞。
作恶多端之人,便是不遭天谴也有律法惩治,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刀斧手便是惩治的化身,一刀阴阳两相隔,所有的罪孽随着手起刀落彻底终结。
被捆在刀斧手面前的人,发出阵阵鬼哭狼嚎之声,有人心如死灰双目空洞,有人吓得尿了裤子,有人疯疯癫癫地哀叫求饶,还有人不断咒骂怨恨至极,临死百态,这些人将哀狂怨恨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在这些哀色咒怨中,仔细一听,便听出言语中几乎都提及了一人,那人正是跪在第一排最正中的——薛平!
“哈哈哈,薛平,你个负心薄幸之辈,不肯救我郭家,报应,一起死啊,一起死,哈哈哈……”
“薛平,你个狗东西,薛家之耻,你怎对得起列祖列宗,便是到了泉下,老夫也不会放过你。”
“老爷,我们真的要死了?我怕,您的门生故吏呢,让他们快救救我们吧,呜呜呜……”
“薛平啊,高官厚禄的是你们,谋反的是你们,你们一家死就够了,为何要拖我们下水!”
“大人,都是薛平他们一家干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求大人明鉴,替我们去圣上那里求求情啊,大人,我们冤枉啊!”
第八百九十章 刑场
薛平身着囚服戴着枷锁,形容枯槁,任由一声声唾骂闯入耳中,恍若未闻,无一丝波澜,面上死气沉沉。
他的乱发中插了几片烂菜叶和鸡蛋碎壳,混合着干涸的蛋清和其余的东西,污秽一片,这都是在押送往刑场路上被百姓丢的。
围观的层层百姓,朝着法场中的人指指点点,时不时吐一口唾沫,若不是官兵阻拦,他们手里的东西早就砸过去了,只恨先前砸得少了。
日头渐渐升上中天,跪了许久,薛平有了些许动静,他恍惚地抬头去看天色,带看到光明的太阳,像不怕晃眼一般,贪婪地看着,阴曹地府可没有这般的日头啊,再不看就迟了。
怎么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地步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薛平许久许久,先帝时期他便靠着家世、投其先帝所好,短短十几年间一步步爬到高位,位极人臣,以他为首,联合其他世家几乎把持了整个朝政。
那时,他在京中跺一跺脚,天下便要震三分,文武百官无不逢迎,他薛平一句话便能轻易定朝中大员前途和命运。
就算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提到皇帝老子不好使,但提他薛平的名头,当地的地头蛇和官员不敢不从,就连逆王想造反,都得先来拉拢他。
从什么时候显露了衰势呢?
从谋害皇嗣案?
不,要更早!
从当年他联合其他人上奏,要立婉君为皇后开始?
不不不,还要更早!
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薛平不断地思考这个问题,不停在想过往的每一步、每一件影响薛家的大事。
他这一生野心勃勃,才智过人,若论权谋心术,当朝的文武百官无一人可与他匹敌,他自认为在官场上,便是范绍范公也不及他游刃有余,那老家伙家世不足,假装清高,在先帝时期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又怎么能及得上他?
那时他薛平踌躇满志,薛家如日中天,敢在京中和天下横着走,就是在这种情景之下,可怎么就一步步走到如今灭九族的地步了?!
薛平百思不得其解,每一步他的选择都没错,送薛家之女入先帝后宫,未诞下皇嗣,转而扶持势弱的皇子登上太子之位,观太子之位稳固,抢占先机将婉君纳入东宫,却出了岔子婉君的太子妃之位变成了良娣。
接着他选择的太子如他所望,顺理成章登基成了天子,再便是逆王要造反,他选择观望,果然逆王失败……
面临的每一次巨大抉择,他都没有选错,只是总差些运道,没有得到他预期想要的最好结果。
可结果也不算差,他的女儿是贵妃,执掌整个后宫,不是皇后胜似皇后,还曾怀有皇嗣,只是时运不济遭奸人所害,但经过多年调养,身子也养好了,只待生下皇嗣,便能更进一步!
就是这一步,宛如天堑,用了薛家九族去填,也填不满的天堑啊!
太阳刺目,薛平盯了不一会儿,便觉目光灼痛眼前一片昏花,终究敌不过昭日之辉,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整个人麻木不堪。
昭日与阶下之囚,便如尉迟昭与他吧……
他做得最错之事,便是收拢了逆王的私兵吧,自作聪明以为藏得足够隐秘,不曾想先一步被人察觉,落了个诛灭九族遗臭万年的下场。
只是他察觉已然太晚太晚了,晚到已无力回天的地步。
万寿当日他听到皇嗣无碍的消息,又得皇帝赐的“忠义”二字反讽,他立即明白薛家完了。
为保薛家族人,能救一个是一个,在万寿宴皇帝走后,他寻机赶回薛家,让人给薛家在外子弟写信,万万不可回京。
只是没想到已然晚了,信根本送不出去,从薛家里出去送信的人个个皆石沉大海,薛家人压根出不去城,他这才明白皇帝早已安排人手将薛家监视得密不透风,他这些年做的事,只怕早就被洞察了。
他再不敢抱有侥幸,欲要壮士断腕,于次日想要进宫求见皇帝,想方设法将功折罪,可是皇帝根本不见他。
薛家大祸临头,大厦将倾,他急火攻心险些中风,却拼着一口气,想要为薛家,至少为薛家族人拼一条生路,留下一丝希望来,莫落个诛灭全族下场。
刘显章、刘妃死的消息让他肝胆俱裂,万寿第三日他拼了性命,脱帽步履三拜九叩行至宫门,再次求见天子,要将私兵之事和盘托出,愿以己身将兵祸和平化之,只求天子念在他迷途知返的份上,能放过薛家稚子孩童,他们这些老家伙愿以血洗罪。
他愿以为便是念及天下苍生,皇帝也会见他一见,只是万万没想到,他跪晕在宫门前,亦未曾见到天子一面……
翌日禁军直扑薛家,将同薛家嫡系旁支与有关之人,通通下狱。
几日后在天牢中,他才知晓他跪叩宫门何其天真,皇帝早知他豢养私兵,兵不血刃便解了他多年布的局,不过引而不发静待消息传回罢了,他叩宫门之时,私兵已被解除……
后来的发展,如他所料,薛家如同一幢大厦轰然倒塌,那些得罪过的人群起而攻之,攻讦薛家的罪证如雪花一般纷至沓来,所有人都恨不能踩薛家一脚,那些从前联手过的世家大族尤其可恨,竟赶尽杀绝,特地派人将藏匿的薛家子弟抓到刑部!
汲汲营营一场空,薛家基业毁在了他薛平手里……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在预感不对时,早早和他的三儿麟玉断绝关系,让薛三贵护着远走高飞,只盼他的三儿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薛平低着头恢复了些许神采,只要薛麟玉还活着,那薛家血脉便还有延续。
他无声笑起来,回想过往想偷天换日的野心,如今竟觉得荒唐可笑。
如今诸事皆在今日了断,只是直到现下,他都还想不明白,皇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的局。
也许从登基开始?
也许从登上太子之位便开始了?
若是这般,隐忍蛰伏至此,他薛平输得不冤。
“午时到!”
一声暴喝将薛平唤醒。
第八百九十一章 本宫自己会走
他重新仰望天空,看到日已中天,时辰已至,罢了,放下吧……
法场堂前的官员大声宣读罪状,示以犯状,明正典刑。
刀斧手齐齐举起鬼头刀,只待法场大人一声令下,便可齐齐落下,削去囚犯首级。
跪着的薛家人顿时鬼哭狼嚎,吓得尿骚味阵阵,却被枷锁锁着逃不开来。
百姓中有人立即将看热闹的孩童拉出人群,有胆小的也跟着离去,更多的是胆大的,“杀得好“”杀了这些狗贼”喝好声不断。
下一批囚犯被官兵押送至法场,人群立即让开一条通道,官兵押着这些囚犯候在一旁,只待这一批砍完便砍下一批。
法场大人将罪状念毕,手斩首令抛下,高呼:“行刑!”
下一批囚犯中,有人大喊:“爹!”
这一声在一片鬼哭狼嚎之中尤其醒目,薛平浑身一震,拼命扭头望去,看见了那喊他的人,他大骇,“麟玉”二字还未喊出口,鬼头刀携着虎虎风声已至。
“咔嚓”一声,血色飞溅,如瓜落地之音此起彼伏。
薛平人头滚落在地,双目圆瞪,死死朝着一个方向看去,随后慢慢寂灭,如同他的希望一般,随着薛麟玉被押至法场,彻底破灭。
华庆殿门外。
薛婉君轰然软倒在地,在冬日寒阳照射之下,仿佛一瞬抽空了所有力气,双眸呆滞无光,仿佛先前的所有歇斯底里与疯狂,都是季运来的错觉一般。
掌刑司总管太监季运来,暗暗摸了摸被咬得隐隐作痛的手臂,心道这天底下,发疯竟也分个高低贵贱,当过贵妃的女人疯起来,真够狠辣的,形状疯癫,见血愈加疯狂,力气猛生,他们几个人都摁不住,自己也险些被咬下一块肉来。
此刻看着软在地上的呆滞的人,他又不胜唏嘘,谁能想到昔日执掌后宫、明艳不可方物的薛贵妃,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被囚禁在现下宛若冷宫一般的华庆殿之中呢?
只是薛家谋反,犯了条条滔天大罪,被诛九族,薛婉君能留得一命,已是万岁爷莫大的仁慈,还妄想逃出去面圣为薛家求情,简直是疯了,自寻死路。
自得知薛家被诛九族的消息以来,薛婉君便如同发狂似的,日日在华庆殿内疯狂咆哮,时常暴怒伤人,拼着命要求见皇帝,让掌刑司的人头疼不已。
昨日薛婉君一反常态,似乎知道想救薛家已无力回天,整个人突然沉静下来,平静得像常人一般。
季运来还以为人终于想通了,不由放松了些许,没想到今日上午,薛婉君用了一招声东击西,寻了空隙逃出华庆殿,险些惊扰圣驾。
最终季运来跟其他掌刑司的人费了老大力气,终于合力抓回了华庆殿。
将近午时时分,薛婉君还是不曾死心,更是跟疯子一般,双目布满血丝,见人就咬,把守在华庆殿的人咬伤了几个,挣脱出华庆殿宫门时,日上中天,许是知道已迟了,人挣脱瘫软在地。
此刻季运来看天色已过,这时辰薛家满门应已砍得七七八八,见软在地上突然不挣扎的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当是已经私心。
可他还是不敢大意,给掌刑司的人使了个眼色,警惕地盯着地上的人,防备人暴起伤人。
其余人用防备的姿势,慢慢围拢过来。
他劝道:“娘娘,万岁爷是不会见您的,您就不要为难奴才了,跟奴才回去吧。”
称呼她一声娘娘已是抬举了,宫里头是个人都知道,薛婉君被摘了“贵”字被囚在华庆殿,往后终身应是不能出去了,这辈子是再也没有崛起的可能性,至于将来如何处置,圣心难测,不好猜。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有反应,季运来又道:“娘娘您看,您既已入了宫,便是皇家的人了,与那薛贼已无干系,要奴才说啊,您也该和那些逆贼早做了断才是,想开一些,万岁爷待您不薄,吃穿用度还是按着往常惯例,奴才们也不敢怠慢您……”
他一边说,一边跟掌刑司的人围将过去,防止人跑脱。
下一瞬,他使了个眼色,掌刑司的人猛地过去,就在抓住地上的人时,薛婉君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终于有反应了。
她惨然笑道:“待我不薄?哈哈哈……既待我不薄,缘何一面都不肯见?若待我不薄,缘何灭我薛家九族?”
她猛然转头盯着季运来,胸脯一起一伏,双目充血,狞声质问。
季运来先是一愣,随后听到质问,不由寒了面,冷笑一声:“奴才位卑言轻,本不敢对此事置喙,只是奴才也听说过一句话,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薛家不守臣道、意图谋反,若真让你们薛家得逞,只怕生灵涂炭,不知死多少无辜百姓,成天下祸害。在娘娘眼里,难不成百姓死得,你们薛家就死不得?”
季运来出身穷苦人家,经历过兵匪乱流,全家只剩他一人,后被迫净身入宫,也经历过先帝时期后宫的混乱,虽被宫中磨去了血性,但骨子里的嫉恶如仇仍在。
薛婉君轻蔑一笑:“你们这些狗奴才,无知贱人,便是你们一百条性命,也比不得我薛家子弟一根汗毛,竟敢同我等相提并论?”。
话不投机半句多,季运来寒着脸:“娘娘说的是,在您眼中,我等在自是狗奴才,只是今后莫要仰仗我们狗奴才才是。来人,带走!”
掌刑司的人立即便要动手。
薛婉君怒喝:“不必了,本宫自己会走。”身上凌厉气势大盛。
即便成阶下囚,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世家之女!
掌刑司的人停下动作,看向季运来,顿时犹豫不决。
季运来皮笑肉不笑道:“娘娘能自己回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话虽这么说,身子却没动,其余的太监看他动作,也没有动。
薛婉君嘴角牵起嘲讽弧度,双眸如同千年寒潭,看人一眼便让人彻骨冰寒。
她慢慢撑起身,仿佛从前一般,一身凌厉气势似乎从来未变。
第八百九十二章 家宴(一)
掌刑司的其中一太监原是为了抓住薛贵妃站的位置,此刻不知该不该让,挡在了华庆殿大门中央,被薛婉君眼神震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薛婉君起身后,行至那人前面,抬起一手,狠狠打下。
那太监惨叫一声,脸上被指甲刮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季运来瞳孔一缩,正要动作。
薛婉君浮起一个嗜血暴虐的表情,蓦然转头森冷地盯着他,狠厉地道:“只要本宫一日未被废成庶人,你们便都是奴才,记住你们的本分!”
季运来浑身一凛,咬牙忍下:“娘娘说的是。”
紧接着对那被打的太监道:“还不让开,让薛妃娘娘过去。”
“是。”那太监捂着脸,慌忙避开。
薛婉君凄厉大笑,一步步朝着华庆殿走去。
宫门缓缓关起,里头凄凉之音靡靡传来:
“红宫墙,琉璃瓦,亲恩断,伶仃阁,为人生到此凄凉否?冰霜摧折,早衰蒲柳,千万恨,与谁剖,哈哈哈,哈哈哈哈……”
……
星辰殿内。
皇帝赐宴,莲家众人、黎清书与来凑数脸皮贼厚的曹德凑了一个大宴桌。
宴会上,莲长和见皇帝对莲花体贴入微,他分得清这种细致是不是做出来的,莲花爱吃什么,有什么习惯,皇帝很自然便替莲花去做了,一看就是常常这么做。
莲花也丝毫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在和众人说话之余,也会照顾到皇帝,两人之间浓浓的情谊肉眼便能看出来。
莲长和盯了好一会儿,直到苏然在桌下轻轻踹了他一脚,他才回过神来,连忙给苏然夹菜掩饰,心里原先的四五分认可,又添了两分,成了六七分。
莲秉成早注意到莲长和的动作了,见他回神,红光满面地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怎么样,他先前没说错吧,圣上待小花很好吧。
莲长和面上假装瞪了一眼,心里却高兴起来,吃着吃着,眼神又忍不住往最中间的主位上瞅,待主位上的人看过来时,他又总慌忙地别开眼睛。
他听说了不可直视君颜,可他控制不住,就想瞅瞅人跟自家小闺女是怎么相处的,这就叫做考察。
家宴上,莲花很忙:“这道菜是辣的呢,师傅您尝尝。”
“这道清蒸鸭子极是可口的,族婶爱吃清淡的,来尝尝。”
“三哥哥,你不爱吃羊肉,但是这道菜一点儿都不膻呢,我觉得你可以尝尝的呀,若不爱吃再不吃。”
“爹爹,方才糕吃多了,是不是腻了?啊,有些饱呀,那吃那个酸汤锅子,能开胃一些。”
“娘亲,您多吃一些,我瞧您方才才吃了半碗饭呢。”
“啊呀,族叔,您太瘦了。大壮,给族叔多夹些菜,对,那几块大肥肉得夹上,给族叔多补些肉。”
“二哥哥要添饭么?哈哈,我吃第二碗了,比一比?不好不好,我方才吃了很多糕呢。”
她要么嘴巴鼓鼓的忙着吃饭,要么像个小蜜蜂一般,唤过星辰殿的小太监,给桌上的人张罗布菜,桌子太大了,她够不着。
至于她身边的皇帝,遇见到爱吃的,她很自然便夹过去,让皇帝也尝尝。
曹德见状,总是大声咳嗽,提醒莲花,还有他这个活生生的师公在,但莲花只瞅他一眼,很好心地问:“小白脸,不舒服么?要不要请御医呀?”
为老想占便宜的小白脸请御医,莲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甚至十分乐意。
曹德无言,感受到众人齐刷刷看向他,莲万真似乎对“小白脸”这称号十分感兴趣,嘴里还跟着念叨,他满头黑线。
岂有此理,皇帝在场,他不好说什么,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纠正他不叫小白脸,也没什么不适,继续用膳。
对于这样如寻常人家一般的家宴,皇帝起初颇有些不习惯,一大家子在一张桌子上用膳,热热闹闹地聊天用膳,这是他前所未有感受过的,感受有些奇怪,有些新奇,却又感觉到一种浓浓的暖意。
莲长和的目光皇帝一直能感受到,却装作不知,由着人去打量,只暗道,他这个岳父跟他的小妃嫔一般,假装得太明显了,想不发现都难。
用膳用到最后,莲万真和莲花在数自己吃了多少,数过后,莲万真十分认真地道:“小妹,你两个人还没我吃得多,要多吃一些才好。”
苏然闻言,不赞同地纠正道:“不是吃越多越好,双身子之人膳食更要适可而止,到时才好生产。”
莲万真一听,有些不明白,开始问苏然为什么。
林月娟见状,开始替苏然解释起来,吃太多补太过,容易让胎儿过大,造成难产。
说完后,她连连呸呸呸几声,道:“大吉大利,小花瞧着身段只丰腴了一些,肚子也同差不多月份的那般大,当是没啥事,多注意些便好。”
莲长和大为紧张:“囡囡,那你可不能吃太多了啊,听你娘的,适可而止。”
莲万真听了也十分担心,连忙道:“小妹,还是别吃太多,往后二哥再也不和你比了,都算你赢。”
莲宝跟着说:“小妹,我先前特意问了黄神医,知晓孕妇易饥过食,万万要克制,每餐七八分饱为宜,切不可吃得过饱,少量多餐为好。”
莲花眼神正盯着最后剩的一个丸子,想拿起筷子夹了吃。
她觉得这丸子很好吃,很香,听见好几个人劝她少吃,她盯着丸子想也不想地点点头:“知晓了,我没有吃太多呢……”
说完将筷子拿起,准备夹那丸子,却发觉殿中忽然一静,她茫然地抬头看去,却见众人都在看她,神情十分复杂,欲言又止。
皇帝好笑地拿过她手上的筷子放下,对着其他人道:“你们放心,过食问题齐嬷嬷早就注意到,朕就此事相询过御医,御医道囡囡动得多,吃得多些没什么。现下囡囡一日五餐定时定量,除早午晚三餐外,另加两餐小食,只一碗羹、几块糕点,给囡囡解馋之时又不影响其他。”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如此就放心了,甚好甚好。
第八百九十三章 家宴(二)
莲花听明白了,赶紧拍了拍胸脯表决心:“爹娘师傅族叔族婶,还有二哥哥三哥哥,你们放心吧,我省得的。”
众人都拿“是吗”的眼神怀疑地看着她,十分不放心。
莲花只好拿手将碗筷推了推,推得离她远了些,嘟着嘴嘀咕道:“我想多吃也没有呀,奶奶将膳食和零嘴儿都管完了……”
自月份大了后,齐嬷嬷怕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将她的膳食管得死死的,每餐都是摁准了量的。
有时她馋得紧了,馋得嗷嗷叫,又没到小食的时辰,只能猛灌蜜水,或者嗑一把瓜子掰几个核桃之类的果仁吃吃,都不够塞牙缝的。
皇帝捏了捏她放桌下的手安抚,看着苏然和莲长和他们道:“岳父岳母不必担心,有朕和齐嬷嬷在,御医每几日也会来给囡囡把一次脉,不会有什么事。再者囡囡自己心里也有数,这一次不过是见到你们高兴才多用了些,往日对御医和齐嬷嬷安排少有不从,此外,她每日都会在院中走动走动,这样往后也利于生产。”
他小妃嫔生产临盆事宜,是他最担心之事,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事无巨细地过问御医,尽可能地将一切风险都扼杀在萌芽之时,便是这样,他依旧无法心安,听褚院正说多走动走动对妇人生产好,他便没拦着,只要不是动得太过就好。
而他的小妃嫔,自也是乖乖的,答应他的事,每一件都做得好好的。
如今接生婆、医婆、乳母已在暗中准备了一批,上查祖宗三代,下查亲属干系,人品、生产之术等等都得查一清二楚,饮食衣着接触之人全部都控制起来,待临盆之际再从中定下用哪些,防止有人做手脚。
此刻,莲花眉开眼笑地点头,就是这样的,万岁爷解释得好好,她咋都想不到呢?
难怪她平日里总觉得闲得慌,一定要做点什么,没事干都要巡视苍澜院几圈,估摸着是潜意识里觉得该动弹动弹,原来这样容易生娃娃啊,现下她明白了。
皇帝话不多,每每话语只用在周到之处,他说话有种天然魅力,无论何事从他口中说出,总让人不自觉想去信服。
现下也是如此,众人听了这番解释,心里那块石头一下子便落了地。
苏然也是安心不少,这当娘的,永远有操不完的心,没见到人时,总担心小女儿过得不好,等小女儿病好了,又开始担心小女儿几个月后临盆之事。
现下听到皇帝这番话,小女儿被管得很好很好,便是她自己来管也不会比这管得更好了。
莲长和极为满意,对皇帝这个女婿不由更加满意了,要是他来管,肯定不忍心看他的小闺女吃不饱的,一撒娇估摸就扛不住。
想起他之前对莲花说的话,他对莲花使劲使眼色,暗示道:“囡囡,爹先前说得没错吧,多听…那个,多听圣上的,总是没错的,不能自己胡来。”
说到关键语,语气有些含糊,想起之前专门挑女婿毛病,他面上有些烧得慌。
莲花收到暗示,她边点头边瞄向皇帝:“嗯……爹爹说得对……”她先前和她爹爹说万岁爷不好来着,可千万别被爷知晓呀。
父女俩心照不宣,同时又对对方点了点头,表明绝不会泄密的决心。
这番小动作,皇帝跟苏然两人一看就明白了,莲宝略一琢磨也想清楚了,他爹跟他小妹定是说了什么见不得光的话。
至此,家宴毕,撤碗碟,上香茶漱口净手擦手饮茶等一系列事宜。
莲万真感慨,这宫里头真是讲究,他自小到大饭后一抹嘴算是了事,没试过还用香茶漱口,还有用香胰子净手,软巾擦手,那香茶他以为用来喝的,还喝了一口,怪好喝的。
此时已到午后时分,莲花记起她给众人带的东西,赶忙让人都拿上来,之前见到大家给高兴忘了。
莲万真这边也想起了他们给莲花带的东西,不等他们问,张庆就带着人把东西给端了上来。
双方都十分高兴,一样样拿出给对方的礼。
趁此机会,皇帝单独请莲长和叙话。
莲长和笑呵呵看手中的丑荷包,乐得找不着北,皇帝连唤几声,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告罪,不舍地将还未来得及翻的丑荷包塞进怀里,显得鼓鼓的,最后跟了上去。
到了书房中,皇帝开门见山,郑重地请莲长和放心,他会待莲花好好的,如莲长和跟苏然一般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关系到小闺女的大事,莲长和脑子一瞬清明,他沉吟片刻,坦然地道,他连做梦都没梦见过自家小闺女会进皇宫,这心里做了许多建设,还是有些惶恐不安。
他这辈子没多大的能耐,只愿一家都好好的,从未想过用闺女要攀高枝,只想闺女嫁个殷实之家,日子过得顺心便可,便是过得差了,也有家里帮衬,没想到时运不可捉摸,一场灾难的兜兜转转,闺女入了圣上的亲眼。
但宫里规矩大,自家小闺女是个活泼好动单纯的性子,怕只怕她一不小心将来碰了什么不得了的规矩。
且后宫佳丽众多,他的小闺女他自己清楚,不通文墨,无甚才艺,要才没才,要艺没艺,只几分颜色在,待年华老去……
说到这里,他停了话头,看向皇帝。
皇帝明白他的担心,沉默半晌后,隐晦地将心中所想之事说出。
莲长和初初没听明白,反应了反应,等反应过来后大吃一惊,险些震惊出声。
他心潮激荡思绪万千,久久做声不得,等缓过劲儿来,他第一反应便是给皇帝行礼告罪,说自家闺女何德何能,能蒙受隆恩如此,只怕……
皇帝抬手打断,道一声无妨,此事是他的决定,与旁人无关,说着说起了一段皇家秘事,最后道此事事干重大,还请岳父保密。
莲长和听完这番话,良久无言,看皇帝的眼神多了许多温情,再也不是看高高在上的天子。
他平日看在糊涂,在大事面前却毫不含糊,他知此事若是泄露出去无一丝好处,应声答应下来,出了此间,便如未闻。
第八百九十四章 分别在即
翁婿二人又叙话了半晌的功夫,莲长和神色瞧着十分严肃地走出去,他像踩在棉花里一样,两条腿如飘在空中,没有一点真实感,内心有惶恐有不安,又有骄傲盼着自家闺女更好。
皇帝怕有他在,他们一家会有所居所不够自在,并未跟出来。
苏然见莲长和自己出来,低声问他怎么了?按理说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莲长和摇了摇头,说没事,他自己想想便好。
苏然便由着他单独想去。
此刻的莲长和心湖吹起无数波澜,一时之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后续他沉默了许多,一会儿看看莲花,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惶恐自家闺女压不住命格,这以后真的能行吗?胡思乱想要不还是算了,跟圣上说说把人还给他,跟他回家吧。
一会儿心中又十分坚定,自家小闺女是天底下最好的,无人能及,当然当得起!
在一会儿一个走神之中,莲长和恍惚之间想起了当年给莲花起名的老和尚,给莲花算命起名时,说自家闺女五行俱全富贵命,只是命里有道大坎,等踏过去后半生顺风顺水,贵不可言。
那老和尚说的话如今已一一应验,那后面的半截话当是能信的吧?
又想起从进宫以来他观察到的点点滴滴,莲长和心头逐渐踏实下来,接着再想,越想越踏实,那股不安也跟着消散开去。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回来的方向,心绪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对这个女婿是十二分满意,不是因女婿所表露的将来之事,而是因这个位高权重的女婿待自家闺女的那份真心实意的心意。
他别无所求,只求天子在将来能护他女儿和腹中孩子周全,如此,足矣。
莲长和心里豁然开朗,见殿内众人说得热火朝天,个个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此时苏然替莲花重新地简单梳了发髻,给莲花试戴那套翡翠头面,莲万真在一旁看得大呼小叫。
曹德自是有眼色的人,找皇帝去了,留莲家和黎清书等人在殿中说话。
莲长和一瞅这画面,都是自家人,当即挤过去,大声赞叹起来,自己的小闺女长得就是好,戴什么什么合适,当然,头面的样式也很好,选的人眼光很好。
惹得莲花眼睛都笑眯了起来,也跟着夸头面好,她还从来没戴过这么沉的首饰呢,沉甸甸的格外让她高兴。
还有她师傅给她绣的画,她很喜欢呢,好大一副啊,又是鸟儿又是花儿的,栩栩如生,瞧着便好,她回头要寻个显眼的地方挂起来,时时都能瞧见。
苏然嗔怪地点了点她额头:“还如小时那般不学无术,只认得鸟儿花儿,可真是糟蹋你师傅的一片心意,这可是你师傅点着灯烛花了多个日夜辛辛苦苦绣出来的。”
黎清书笑得清浅:“恩人莫怪,徒儿喜欢便好,其余不重要。”
莲万真在一旁大奇,直言道:“娘,黎姐,我也同小妹一般,瞧着黎姐这绣的画是极好的,只是这里有什么名堂却是看不出了。”
莲宝、莲长和、莲秉成和林月娟等,也是看不大出名堂,他们对这方面的见识并不多。
苏然只得无奈地开始说起来。
这一副绣品,采用极为难得的双面绣,最难得的是两面的绣图都不相同,寓意取自《左传》“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其中一面是满园的芙蓉绽放,立于奇石之上乃是凤凰,天空飞舞的是鸾鸟,鸾鸟凤凰遥遥相对而鸣,构成了一副《鸾凤和鸣图》,盼新婚夫妻恩爱和睦、子孙繁盛兴旺之意。
另一面鸾鸟与凤凰展翅绕珠而飞,绣面绚烂夺目,暗含“凤凰朝日”,亦是昭示夫妇相爱、子孙满堂。
莲宝听完,来到苏然身边,慎重地小声问这幅画送与小妹,是不是逾制了?他只知道,宫里忌讳多,如凤如龙这般的,只有皇帝皇后可用。
苏然摇了摇头,解释道早就考虑过这个,本朝首饰上九尾凤只可皇后用,七尾凤皇贵妃可用,其余各宫主位可用五尾凤,但开国皇帝多有恩德,民间喜事女子出嫁也可戴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出嫁,只要那凤冠按着规制便可。
她指了指那画作,鸾凤皆是长长的一尾,拖着灿烂长尾迤逦飞舞,是合规制的,无碍。
莲宝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众人好一番热闹,期间众人自然夸到了莲花大有长进的字,夸得莲花双侠红扑扑的,笑出一整排的小贝齿来,莲长和与莲秉成还较起了劲儿,都互相炫耀莲花写给他们的话语。
便是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众人喝着茶品着茶点,有说有笑十分欢乐。
只是相聚的时辰总是短暂,在欢声笑语之中,很快便到了分别时分。
这一次莲花尽管心中还是很不舍,可已不像先前那般拉着人不肯让人走了。
她对黎清书说:“师傅,等您回去将事情了了后,还会到京城么?”
黎清书摸摸她的脑袋:“嗯,会的。”
莲花露出个笑容来:“那师傅路上小心,这一路翻山越岭不好走的,您万万不要急着赶路,慢悠悠回去,再慢悠悠回来,平平安安的,我在京中等您回来,那时便能见到我的小娃娃了,叫千尘哥哥带他玩呀。”
曹德凑过去插言:“小美人,你便放心吧,有师…我在,万万不会让你师傅有事。”
别看曹德私下里跟莲花一口一个师公,但在黎清书面前,他终究还是不敢把狼子野心显露太明显,只因越在乎越紧张得失。
莲花惊奇:“师傅,小白脸也跟您一道去么?”
黎清书眼眸浮起一抹淡淡笑意,对莲花道:“不错,小德和我同去。”
曹德狐狸眼挑起,笑得光华夺目,连小白脸都不计较了,心情十分好。
他对皇帝眨了眨眼,意思是小美人都知道这事了,这回该放他走人了吧?
皇帝略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曹德大喜,却在此时听见莲花忧愁地说:“可小白脸什么都不会,唉,师傅,带着他真的不打紧吗?”
第八百九十五章 众人齐声反对:不可!
这话险些让曹德倒栽了跟头。
皇帝开怀大笑,他的小妃嫔直言直语,真教人开怀。
黎清书也跟着笑了起来。
和黎清书话别完,莲花又去跟苏然等人说话。
她看着莲秉成,只觉自家族叔跟灾民似的,哪哪骨头都硌得人眼睛慌。
她说:“族叔,您太瘦了,要多吃一些才可,我好像在哪听过一句话,说吃什么补什么,族叔,您应当多吃些肥肉,兴许能把肉补回来呢。”
提到肥肉,就得提一句刚刚宴上那几块大肥肉,莲花见莲秉成实在太瘦了,让星辰殿的小太监给夹了不少大肥肉,哪块肥夹哪块,因是她让夹的,莲秉成心头妥帖得很,边跟莲长和炫耀边吃,两三块下肚,腻得他后头都吃不下了,硬撑着将那几块肥肉吃完,估计未来几日可能都吃不下肉了。
但此时他十分感动,连连“哎哎哎”地应下来,让莲花好好的,等回头有机会再来看她。
莲花笑眯眯点头,又关心了一番林月娟的腰是不是好了些,听到好了许多她才放心,又嘱咐林月娟可以再去黄家看看,这腰病听黑炭头说贵在持久。
等到莲万真了,她绷着小脸,严肃地道:“二哥哥,你回去一定要日日擦我给你那盒膏哦,那是从奶奶那里拿来的,说是可以祛疤的,好使的,你就要娶嫂嫂了,不可疏忽的。”
莲万真心头热乎乎的,拍着胸脯爽朗地答应:“小妹你放心吧,旁的事我兴许做不到,但你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办到。”
莲花喜笑颜开,又转头对莲宝道:“三哥哥,你长得好看,将来的嫂嫂也许没你好看,可不要嫌弃呀。就像我没万岁爷好看,但万岁爷从不嫌弃我,爷,您说是吧?”
皇帝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不可妄自菲薄,囡囡在朕心中最是好看。”
莲花连忙捂着嘴偷笑,这话让她甜到心坎里去了。
莲宝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小妹啊,明明年纪最小,如今却将他们兄弟几人娶妻之事当成了头等大事,唉……
他道:“小妹无需多虑,嫂嫂之事全凭娘做主,娘的眼光,我们又怎会嫌弃。不过娶妻讲究个长幼次序,得先轮到大哥,接着是二哥,最后才到我,所以让娘先着紧大哥二哥才是。”
莲万真嚷嚷道:“小宝,你这话说得就早了些,兴许我和大哥来年春便能给你们找两个嫂嫂也指不定,到时候家里便剩你一人不成亲了。”
苏然笑着说:“这话娘算是听明白了,都在赶着让娘替你们相人。”
林月娟插嘴:“那敢情好啊,开窍总比不开窍好,这年岁也该了,弟妹,咱们明儿个便张罗此事,我和老头子在延庆府也认识些人……”
说着拉过苏然的手,开始讲延庆府她认识哪家姑娘,秉性都如何。
莲花不由好奇地凑过去听,想替她几个哥哥们参谋。
苏然见她好奇的模样,拍了拍林月娟的手,示意场合不对,回去再说。
莲花大失所望,看来她要最后才知晓嫂嫂们会是什么样的了。
莲长和在另一边对莲万真和莲宝教训道:“你们两个臭小子,咱们家好不容易松快一些,等回头还得找宅子、重新搬家,以前的产业也得拾叨拾叨,还很多事呢,你们可得多帮衬写,别累着你们娘……”
莲万真和莲宝两人齐声应下。
皇帝心中一动,有一处宅子,倒是很适合莲家,不过得有个由头赐下,免得莲家遭受非议。
莲秉成沉默下来,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这件事,他们的女儿莲慧慧在保定府,他们在延庆府也无事记挂,两人劳累了大半辈子,该想想往后的日子了。
他和莲长和二人脾气相投,来京城一起两家一起是极好的,只是好是好,但终究得有个营生,总不能在京城还接着开杂货铺吧,京城物价高,竞争激烈,只怕他没这本事站稳脚跟……
莲长和教训完莲万真二人,又对莲秉成道:“秉成老弟啊,这北面你们熟,你可别想撂挑子跑了啊,我那制茶的手艺还在,等来年咱们两家一道,你出力,我出手艺,加上老马和王三那些小子,咱们张罗起来。”
“要不族叔搬到京城来得了。”莲万真直接道。
“没错!”莲长和拍了拍在莲万真的肩膀,大为赞赏,好小子,眼力劲渐长啊。
莲秉成一愣:“啊?这……”不好吧,他和林月娟二人能做什么,只会拖累莲长和他们。
莲长和直接揽住他肩膀,不容分说地拍板:“好,就这么定了,秉承老弟你读书多识字多,见识谈吐都是好样的,又熟识往来人事,我管后头的制茶,你管前头的铺子,得,就这么定了?咦,怎么的,你不会还想让我管铺子吧,那不得亏死。”
莲秉成原本还有些犹豫,一听这话,不错了,长和老弟管账,比小花差多了,那不得行。
林月娟听了大喜,又有些犹豫地看向苏然:“弟妹,我们……”
在京中开铺子那需要不少本钱,前头要投的钱就不少,郭家倒了后,莲家的家财都还回来了,他们夫妇二人是有些积蓄,但跟莲长和他们的远不能比,真要把铺子开起来,必定是莲长和投入得多,这么做,明显是在帮衬他们。
苏然握着她的手,含笑道:“夫君说的不错,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早便打算同你们说了,只不过一直有事耽搁了。大嫂,若是不放心,不若回去细说此事?”
“娘亲,要不,也让我帮一帮呀?我会做茶,万岁爷喝过的,我也会看铺子,以前替族叔看铺子那一次多好呀,我还会……”
莲花在一旁听得心痒痒的,她日日闷着,正愁着没什么事做呢,连忙插嘴,一项项数着她会的。
只是话还没说完,众人齐声反对:“不可!”
莲花脸顿时跨了下来,闷闷不乐,她也想帮衬家里嘛。
莲长和一下心就软了,莲万真和莲宝赶忙安慰,最后实在顶不住了。
“圣上、然然\/娘,若不然……”父子几人异口同声,同时看向苏然和皇帝。
第八百九十六章 把柄
莲花眼中希望大盛,也眼巴巴地看向皇帝和苏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苏然见莲长和几人实在不争气,又想像以前那般宠人,大有松口的趋势,还在皇帝面前贻笑大方了,真是胡闹,不知轻重。
她理也不理那不争气的几人,当机立断说时辰也差不多,该告辞。
众人一下没了离别的依依不舍,三言两语地将告辞的话说完,形色匆匆地对皇帝行礼,跟着张庆慌慌忙忙往外走,让莲花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懵懵地看着人远去的身影。
皇帝看得好笑,他可算见识了他的小妃嫔被父兄宠翻天的架势,可以想象他的小妃嫔小时候定是被莲长和、莲万真等人捧在手心里疼着,她皱个眉头,都能嘘寒问暖好半晌,幸好岳母有数,幸好啊。
好一会儿,莲花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向皇帝,气呼呼地说:“爷,我不就是想替他们想想辙么,也没有想如何呀,爹娘他们怎么走那么快?”她还有好些话没说呢。
皇帝眉眼不动,沉吟道:“嗯……你不是将你大哥的礼交由你爹娘了?趁着天色还早,许是忙着去看你大哥。”
“哦哦哦,这样呀,那是得早早去的。”这么一说,就讲得通了,是得赶紧去瞧大哥哥,他一个人治病养腿好生可怜。
想到了什么,莲花不由期盼道:“爷,您说大哥哥看了我的字会夸我么?”方才她的字就得了许多夸呢,娘亲还破天荒地夸了她精进了不少。
皇帝瞥她一眼,道:“会。”
莲家父子几人个个很宠他的小妃嫔,怎么会不夸呢,便是他小妃嫔的字还如以前狗爬一般,只怕那莲沐苏也会变着法子变着花样的夸,这是他亲眼所见。
他可算知道了他的小妃嫔为何那么会夸人,又为何那么爱听人夸,家风传承吧……
莲花嘴角高高翘起,笑眯了眼,她转回头去,看着莲长和苏然等人在远处渐渐消失的身影,只觉得心里满满的,很是充实。
皇帝看得稀奇:“怎么?前些日子见你大哥哥,临别前难过成那般,现下怎么如此高兴?”
莲花抱着皇帝手臂,喜滋滋道:“爷,娘亲说在京中安家呢,不回南面了。”
他们还有许多许多见面的机会,还有一生的时间,她会生娃娃,哥哥们会娶嫂嫂,都得慢慢来,她不急。
莲花依偎在皇帝身边,感到无比安心。
皇帝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走,回去吧,齐嬷嬷还在等着。”
“嗯嗯。”
两人牵着手,慢慢朝着苍澜院而去。
……
黑暗中,有一人坐于牡丹雕花檀木椅中,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下。
她轻启薄唇:“你父亲嗜酒如命,你母亲娼妓出身。你九岁那年,你母亲与人私通,怕东窗事发,与奸夫联手将你父亲害死,后将你卖为宫婢,你亲眼见你生父被害死,却不敢替父声张,不孝不义。”
一名宫女跪在地上,咽了咽口水:“奴婢,奴婢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阴影下的那张明艳的脸,漆黑中那双眸子血腥疯狂,继续道:“几年前你为入华庆殿,与尚宫局司薄刘双全对食,终得选入华庆殿,后翻脸不认,又苦于此人纠缠,一年后,在纠缠之间你将刘双全砸死推入暗井中。彩霞,本宫说的可对?”
彩霞脸色一瞬煞白,骇然地瘫软在地,醒悟过来后,她连忙匍匐过去:“娘娘,娘娘饶命啊……”
薛婉君轻笑出声:“呵,怎么,不见棺材不掉泪,本宫还以为要多说一些,你才肯认呢。”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彩霞连忙磕头,她没有狡辩,因她知道薛婉君向来不做无准备的仗,既说得出,那必定有十足把柄。
薛婉君缓缓勾起唇:“怎么,彩霞姑姑不去另谋高就了?若没有你的把柄,本宫怎敢用你?本宫现下虽不如从前,但要弄死一个区区宫婢,还是易如反掌的。”
依附她的人,或多或少她都捏有把柄,她若不得好下场,其余人也休想有好下场。
想到此,薛婉君眼眸浮起阴冷恶毒。
彩霞浑身颤栗,膝行到薛婉君脚下,痛哭道:“还请娘娘开恩,奴婢被猪油蒙了心,往后再也不敢了……”
彩霞所说之事,是她想出华庆殿投奔别宫之事。
此事说来简单,自听到薛家倒台的风声后,彩霞便动了二心,后张庆来传皇帝旨意,薛贵妃被摘掉贵妃之位禁足在华庆殿,更坚定了她另谋出路的决心。
只是她在华庆殿多年,深知薛婉君的手段,虽有贼心却没贼胆,加之后宫的人都知道她是华庆殿的大宫女,没有投名状根本走不了。
原本她还在徘徊犹豫阶段,但这些日子薛婉君的言行举止越发令人琢磨不透,就像一个嗜血的疯子,一双眸子阴晴不定,直让她心惊胆战。
曾有一夜,薛婉君头疾犯了,双目充血,极度狂躁,华庆殿有个小宫女去伺候,不心打碎了一个碗,被薛婉君当场拿碎瓷片在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看得彩霞触目惊心。
后来彩霞颤抖着端了药给薛婉君饮,许久后,才让人将狂躁压制下来。
自看了那小宫女的下场后,彩霞心里极其不安,以前没事也要在薛婉君面前出现的她,后来能不去就不去,就算叫到她,她也找理由推脱。
不止如此,她借着见到外人的机会,想跟华英殿搭上线,不过时日还短,还没成效。
今日薛婉君想冲出华庆殿,用了声东击西之法,正是彩霞的怠慢,导致提前暴露,才没有如愿见到皇帝。
她这一番作态,自然瞒不过薛婉君去,于是便有了今夜这一遭威迫。
此刻,看彩霞害怕得声音都颤抖起来,薛婉君满意地抬手,用力捏着彩霞的下巴抬起:“可知陈嬷嬷的下场?让本宫饶了你不是不可,只是需得让本宫看到你的忠心……”
锋利的护甲深深掐在彩霞脸上,再多用力一分,便能掐破表皮直插入肉中。
第八百九十七章 她该恨谁?
彩霞瑟瑟发抖,仰着脖子不敢动弹,垂眸哀求道:“是,奴婢定会让娘娘看到奴婢的忠心,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奴婢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如此,甚好。”薛贵妃笑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她一把将人放开,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她一边擦一边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彩霞,自语道:“真是可惜……”
至于可惜什么,薛婉君未说完,可彩霞已然明白可惜什么,那是在可惜未能割破她的脸!
她下意识摸自己的脸,胆寒地避开那双眸子俯首在地,不知何时起,娘娘开始变得嗜血,她总觉得鲜红的血液能让娘娘兴奋一般,十分可怖。
薛婉君擦好手,将帕子丢到一边,对着下头淡淡地道:“记住你方才说的话,下去吧。”
“是,娘娘。”彩霞如蒙大赦,爬着倒退出去。
“慢着。”
此话犹如阎王催命之音,让彩霞下意识便颤抖起来,停下动作,说话都打磕巴了:“娘、娘娘还还还有什么吩咐?”
薛婉君似瞧得十分有趣,唇角上扬笑了一声,这才开口:“不必如此害怕,你若待本宫忠心,本宫自不会亏待你。你往日服侍本宫,服侍周到,这些本宫都看在眼里。如今本宫什么都没有,就是这黄白之物多得很,也不能让你们白白效命,桌上的箱子是赏你,拿去吧。”
语气一如从前般温和,仿佛刚刚的是错觉一般。
彩霞一愣,抬头看过去,就看见了那箱子,长一尺见方。
她犹豫了犹豫,又朝薛婉君偷看一眼,最后不敢推脱,道:“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她慌慌张张地爬起身来,去桌上抱起箱子,没料到箱子十分沉,刚抱起想走,压得她一下子脱手,箱子中的东西倒了一地,全是白花花的银锭。
她一下张大了嘴巴,她便是当一辈子宫女,都攒不到这么多的真金白银。
旁边不耐的声音传来:“还愣着做什么?”
“娘娘恕罪,奴婢这便收拾。”彩霞狠狠咽了咽口水,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银子一块块捡到箱子中,退出去前迭声道:“谢谢娘娘……”语气比先前多了不少真心。
等人出去后,薛婉君面色一下阴冷下来,要不是如今她可用的人不多,这样有二心的贱婢,定要剁了喂狗。
帘子后出来一人,她转头问那人:“事儿可办好了?”
彩琴垂首波澜不惊地道:“回娘娘的话,都办好了。”
薛贵妃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疲累地闭上眼睛,只觉浑身疲惫,心力交瘁。
薛家没了,往后只有她自己了……
眼眶微微湿润,她睁开眼睛,一瞬冷了面容,直直盯着眼前虚无,眸子透着一股狠意,那丝湿润消失无踪。
她薛婉君天生高贵,让她苟且于世,仰人鼻息,她宁可死!
掌刑司的人太天真了,以为她真的疯了吗,她丢弃一身傲骨,形若疯癫,不过是在麻痹他们,伺机让彩琴出去罢了。
彩琴面无表情静静立于殿中,如隐形人一般。
许久,薛婉君阴冷开口:“那古方养颜粉,是赵美人还是周常在暗算本宫?”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了眼,那道养颜古方,她找了几个人去查过,又让底下的人试过,皆证明都没有问题。
在她如此谨慎小心之下,依旧着了道,真是高明!
那道养颜古方做成的养颜粉,是赵美人进献的方子,最初来源于周常在,自确定这养颜粉有奇效后,每每喝茶便让人放上些许。
若不是她几日前恍然觉得不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回忆起之前,每每喝了那养颜粉泡的茶,隔了一段时间后,就变得心浮气躁,一受刺激,那心底的暴躁就失控,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只是发觉已迟,毒难拔出,只停了不喝那药粉,但停了后引发的反应症状十分之大,让她痛苦不堪,日日想用鲜血将那股狂躁浇灭。
其他人无事,偏偏她有事,这道古方她确定是专冲着她来的!
若她猜测不错,里面那几味西域产的药材定大有古怪,兴许是特别针对有头疾头风之人。
再进一步猜测,这道古方有活血养颜之效,养颜效果极为出众,想来如她一般的人喝了,活血带来的强效致使血气上涌天灵。
若是寻常人自然无碍,但头疾之人脑中血气本就不畅,那上涌的气血顶上来,头疼欲裂,双目赤红如见一片血色,摧毁人的神志,让人几欲发狂,心底升起不管不顾的杀意,暴戾得想要摧毁一切。
薛婉君不在乎自己变成什么样的人,更不在乎自己变得暴躁,她只想让暗算她的人,生不如死!
彩琴道:“不知。周常在如今已不在宫中。”
薛婉君蹙眉:“去了何处?”
彩琴摇头:“出去时辰太短,奴婢没有查到。”
薛婉君沉默良久,如今困在方寸之间,如同瞎了一般,后宫的消息她竟然都不知晓。
按她的推算,周常在心计手段更胜赵美人一筹,最大的可能便是此女。
她有赵美人父兄的致命把柄,按理来说赵美人自不会背叛她,但经过珍妃一事,她明了万事无绝对,已经不敢轻信。
看向彩琴,这个默默无闻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薛婉君眼中多了一丝温和:“彩琴,如今本宫只有你了,只有你一人了。只是本宫也不知,何时便是死期……”
说到最后,喉间骤然悲苦发涩,说得甚是艰难。
万岁爷心硬如铁,不曾念过与她的旧情,今生想登上那个位置已是奢望,便是她毫发无伤,以薛家谋反大逆不道之罪,她便再无可能。
她和刘令仪争斗一世,那贱人总算死了,可她的下场也不好过,呵,真是造化弄人……
只是她好不甘心,若是当年她没有小产,腹中孩子生下来平平安安长到现下,是不是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她所想要的一切就能水到渠成?
刘令仪已死,如今她该恨谁?
第八百九十八章 周逸君的去处
想到一人,薛婉君目中刹那冰冷如霜,过去的一幕幕浮现脑海。
是,她最该恨的就是那人,若是那人肯尽心护她周全,她也不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枉她待那人如此好,敬她爱她,事事小意逢迎,而那人总对她冷眼相待,无论她怎么做,都入不了那人的眼。
还记得当年她诊出有孕后,亲自做了汤羹,去求那人照看于她。
而那老货是怎么对她的,推三阻四,说什么太皇太后身子不好,脱不开身。
太皇太后身子再怎么不好,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人,有专门的太医院正时时候着,还会差一人不成?何况宫中也没人敢对太皇太后下手,她才是最需要照顾的人啊!
还有后头待她的每一次冷眼,直到那老货去了懿祥宫,她掌管整个后宫,才摆脱那老货的阴影。
若是仅仅只是如此,从今往后两不相干眼不见为净,她还不至于恨她,可为何这老货还要回来,一回来便将一个小小答应护在羽翼之下,做了所有她当年想这老货做的事,甚至还替徐德妃上位。
若不是那一次老货插手,她也不至于折了那么多的人手,宫里耳目被拔出七七八八,以至于后来节节退败,落到今日这副模样。
难道她就如此不值吗?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薛婉君越想越恨,血气涌上脑门,她头疼乍起,赤红漫过眼眸,藏在心底那股狂躁之意隐隐升起,不由难受地以手扶额。
此时,垂首立于她面前的彩琴,无波无澜地回应她方才的话:“娘娘,奴婢的命是您的,娘娘若死了,奴婢自不会独活。”
此话一出,薛婉君抬眸看向面前相貌平平无奇的人,看不清人的神色,可说出来的话一如从前,让她心中那股狂躁莫名被抚平。
这世间,还是有人愿为她死的……
她缓下脸色,眼中浮起一丝温和,心道当年想方设法让彩琴入宫的决定是对的,若没有彩琴,如今的她不知如何是好,只怕更惨淡。
当年之事虽对不起彩琴,不过今后她尽力会补偿。
……
天气越来越寒,转眼到了隆冬腊月时分。
和泰庙里的周逸君,踏在白雪上一步步行走,待到了一座庄严的大殿前,她搓了搓长了不少冻疮的手,拢了拢身上的朴素衣袍,抬头望着大殿,心静如水。
在大殿前将脚上沾的雪与泥清了清,她这才踏入大殿之中。
她安静地进入,先是双手合十同上首的师太打过招呼,再走到平日常坐的蒲团上端端正正盘腿坐下,开始一日的早课。
这座皇家寺庙,坐落京城西郊山中。
山中的庙里,可比京城中要冷得多,这里的生活艰辛困苦,一切衣食住行都需亲力亲为,即便隆冬腊月,依旧只有凉水净面,每日清晨对人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
庙里讲究的清修静心,便是腊月,发放的碳火也是不足的,夜里冰冷的被窝,人躺上去如睡冰窖,只能缩作一团,手脚如铁般冰寒,捂上许久才慢慢暖和起来,早晨天未亮便需冒着严寒早早起床做早课,日子十分清苦。
这里的人,身上和手上或多或少都长了冻疮,若去厨里上值,被火光一晃,那冻疮就会发作,又疼又痒,难受至极。
许多被打入这里从不曾吃过苦头的贵人,都受不得这份凄苦,日日托人想着法子逃离,不过大多无用,这座皇家寺庙管理森严,非一般人可插手进来的,这些人除了哭外,别无他法。
但周逸君却渐渐喜欢上这里的生活,在这里,她内心感到无比安宁,日子虽然很苦,身体每日都很累,可是在这里她什么都不必想,也无需伪装,做她周逸君自己便好。
明明离开后宫没过去多久,她却感觉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往日种种如同过往云烟,像是一场大梦醒来,恍若隔世,往事云烟离她已极远极远。
那一日之事,偶尔她想起来便觉恍惚,初初来时她带着不安,每每梦中惊醒,她总要摸摸全身,直到摸到四肢健全,被褥粗糙磨砺,她才长长吁一口气,知道这是真的,她没死。
这个世上,没有人不怕死,如她也一般。
从得知刘令仪因意图谋害皇帝而死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准备,知道自己迟早难逃一劫,毕竟她当初跟刘妃联手欲栽赃薛婉君,害过苍澜院。
万寿那日后宫一系列动荡,加上刘妃之死,让她一下便确定了,清雅行事暴露了,引发了一场极大的震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像要毁灭整个后宫一般。
那时的后宫,人人噤若寒蝉,心中无底,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反倒成了最淡定的人,因她知晓她逃不过了,害怕归害怕,不过她整个人已坦然下来。
她既做了,那便做好东窗事发的后果。
只是后来没想到,她意向中的发落迟迟不到,直到许久许久后,有人来传唤她,她才被皇帝召见。
记得那时,她走进星辰殿,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上首,只见那人神情清冷坐于御座之上,似在处置政事,仿佛她的事不过小事一桩,根本未入心神。
她愣了一下才行礼拜倒在地,与她想象中不同,她以为她会看见一个容色冰冷的天子,却不曾料到,天子神色比她想象中要平和得多,即便看不出情绪,她也能感受到那股平和。
她跪在地上许久,皇帝都未曾说话,也不曾看她,直到很久后,她的腿已经跪麻,头上才传来动静。
皇帝似处置好了政事,她听到杯盏相碰的声音,料是天子在喝茶,紧接着便感受到一道威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道目光极具压迫之感,压得她当时心下一颤。
御座上的人似不欲多耽搁,开门见山:“周氏,你可知罪?”
那时的她握紧发抖的手,直接拜下认罪,其余未曾多言。
御座上的人淡淡道:“倒是个聪明人。说说吧,你犯了何罪?”
第八百九十九章 想念她的知己莲妹妹
那一刻,周逸君天人交战,最后暗笑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想在天子面前耍把戏,多余,自己的那点伎俩,怎可能瞒得过洞若观火的天子,不然她也不会被召见了。
她终究是坦坦诚诚地将自己这些年做过的事一一道出,未添油加醋,也未推脱,只将她做过之事同动机一一陈述。
天子也有些惊诧于她如此坦诚,问她:“你可知单凭你说的这些,便足以治你死罪?”
她轻轻笑起:“臣妾知。臣妾本是唯利是图、虚伪又无所不用的商贾之女,自出生以来从未得过一日快活日子,日日戴着面具而活,今日承蒙万岁爷恩典得以召见,将过往过错坦言说出,也算一种快活,只求万岁爷能赐臣妾一个痛快死法。”
“你倒是实在。”皇帝嗤笑一声,目光越过她,问道:“什么时辰了?”
星辰殿的小太监报了一个时辰。
她不明所以,却不敢抬头,耳边听见御座上的人在喃喃低语,她只听见“等急了”“该回了”的零星片语,语气温柔如水,那是她从未听过的语气。
御座上的人重新对她说道:“朕曾对她有言,不欲多造杀孽。今亦如此,不过你手上有两条人命,其一虽罪有应得,另一却罪不至死。如此,便从今日起,削你位份贬入和泰庙念经祈福,一生不得出,以此恕罪,如无朕的旨意,遇大赦不赦。你可有异议?”
她当场呆住,不敢置信地抬头,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御座上的人见她不语,再也懒得理会她,走下御座,大步越过她的身旁。
直到那时,她才反应过来,对着离去的人磕头谢恩,她无异议,有此结果已是天子垂怜,能不死,得以离开后宫,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再也没有比这样更好的结局了。
至于话里的那个“她”是谁不做他想,她知道,是那生得娇憨无辜、性子十分有趣的莲美人。
进了和泰庙录入典籍时,她祈求将周想容之名改回周逸君,终是得愿。
她偶尔会去思索,为何她被赦去了死罪?
她能感受到天子言语间对她的厌恶,可想了许久许久后都未得其果,遂不再想。
入了和泰庙,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对薛婉君的心结虽还在,不过她能预见,以薛婉君的性子未来必定自取灭亡,不是在今日,便是在明日,亦或后日,不差那一日。
更何况,她给薛婉君下的养颜古方已奏效,是时候该将此事放下了。
若那人在天有灵,也是如此期盼的吧?
将事情想开后,周逸君整个人开朗了许多,每日最早去上早课,从不叫苦也不叫累,日日为那人诵经祈福。
她不再如从前那般阴郁,从前她喜爱黑暗,如今她想试着去拥抱光明。
自此,后宫再也没有周常在,世上也无周想容,只有周逸君!
她这辈子兴许都不会想到,她能侥幸得以不死,主要是因为万寿那日,她对莲花无心的一个友善之举。
那一日贵妃欲借赵美人之手暗害莲花,在莲花赢的一堆首饰中混了一支藏了毒药的梅花簪子,莲花最后想去拿时,是周常在故意转移了莲花的注意力,最终没有碰到那支簪子。
万寿日当日的事,皇帝后来事无巨细问过影卫,自然知道此事,他揣度那支簪子有古怪,后去问了小林子和小吉子,终确定了确有问题,只是那支簪子已被毁去,无从找起。
周逸君得以不死,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彼时莲花已醒,皇帝心情大好,否则若是在莲花昏睡之前,十个她也不够死的。
话说回后宫,此时的后宫已解除禁足,重新恢复到了往日秩序井然的日子。
万寿当日要放出宫的那一批宫女,事后查出了两人有问题,只那两人受了处置,其余人已重新放出宫中。
那些要赦出去的妃嫔,如孔茵茵等,在查过没有问题后,亦放了出去。
现下的后宫,不再死水一片,慢慢的有人走动起来。
方嫔便是其中之一。
她抱着那副给莲花画的,却怎么都送不出去的画卷,带着金喜走在御花园大道上。
昨夜京中下了大雪,御花园道上有太监宫女在扫雪铲雪,一路行去,遇到还未铲雪的地方,踩在上面吱吱作响。
两人轻言细语偶尔交谈几句,一说话便哈出丝丝白气。
御花园的草木皆披上银装,变成一片晶莹玉洁的天地,方嫔不觉得冷,心头诗情大发。
一阵轻风吹过,她喜悦地抬头望去,柔柔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金喜你瞧,风一吹过,积在枝头的雪便簌簌飘落,好美的意境,此情此景若不作诗一首,岂不可惜?”
金喜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提醒道:“主子,您不是要去看莲主子么?”
方嫔一听也是,见莲妹妹要紧,驻足作诗未免耽搁时辰,遂作罢。
多日未见,她十分想念她的知己莲妹妹。
想到马上能见到人,她心底油然生气一股喜悦,面上带着一抹柔柔的笑容。
此次除了送画和见见人外,她还想让莲妹妹看看她最新作的诗词,一想到此处,她便心热如火,迫不及待想让人欣赏她的大作。
这个世上,只有莲妹妹知她懂她,高山流水遇知音,她的诗词,天生就该用来给莲妹妹赏的。
两人路过一处梅园,远远便见到了寒梅傲立雪中,只是奇怪的是上头竟没有积雪。
还不待方嫔细细欣赏,便听到园中传来一阵声响,她与金喜对视一眼,最终道:“走,去瞧瞧。”
方嫔带着金喜迈步走入园中,越靠近里头声音越大:
“那支开的漂亮,剪了!”
“慢点慢点,赶紧接着点,那雪全掉到地上了。”
方嫔越来越疑惑,等穿过层叠的梅树,终于见到了人,有人踩在三角架梯上,将花枝上的雪往下抖落,梯子下有人接着,还有人踩在梯子上在剪高高枝头上开得正盛的一支梅花。
她一看大为心疼,脱口阻止:“哎,快快住手,别剪。”虽说有花堪折直须折,可花开正弄,在枝头上才不负花期,剪了得多糟蹋。
那梯上与树下的人,齐刷刷看过来,皆面带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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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小主们,小周去处安排好了,终究是没忍心下手~
现下进度:填坑、填坑、还是填坑
(秋风瑟瑟抖)
第九百章 采雪剪梅
方嫔瞧清了,竟是苍澜院的人,惊喜出声道:“小吉子,你们在此做什么?”
她将手中的画卷交给金喜,三步两步接近,笑意盈盈地看向小吉子,态度十分亲切。
小吉子心里咯噔一下,天寒地冻地处偏僻的,咋遇到了这克星?
将手里的桶放下,他一边示意梯子上的人下来,一边忍着不适笑着行礼道:“给方嫔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方嫔笑吟吟地让人不必多礼。
小吉子和其他人一道起身,他这才道:“回娘娘的话,昨夜初雪,梅园花开,主子心血来潮便想效仿那文人骚客‘煮雪烹茶’,故一早特命奴才等人来此采梅枝之雪。”
方嫔听了大为欣赏,柔柔的笑容倾泻而出,她掩着嘴笑着说:“想不到莲妹妹如此风雅,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正好能尝尝莲妹妹煮的茶。”
莲妹妹果然是她知己呢,深得她心。
想起一句诗,她忍不住又夸赞道:“繙经觅句无尘事,坐对尤宜雪煮茶,梅雪煮茶最是相宜,莲妹妹好品味。”
小吉子张了张嘴,却无从解释,只好打着哈哈含糊道:“呵呵呵……娘娘说得极是。”
难不成他要揭自家主子的短,告诉方嫔,他主子才没那种虚的冒泡的想法。
他家主子不过是图一时新鲜,想起老早前的一个想法,想要实践实践罢了,才不像方嫔想的那么闲,为了那些所谓的文雅逸致而忙活。
哦不对,他的意思不是自家主子不闲,而是闲的方向不一般。
打完哈哈,小吉子突然反应过来,问道:“娘娘这是要去?”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老天爷啊,饶了他主子吧……
方嫔笑意浅浅地点头:“嗯,去看看莲妹妹,正巧碰到了你们。雪可采够了?”
她目光搜寻,最后落到了那几个大桶上,峨眉轻皱,这怎么……是用如此俗气的器皿,盛那高雅的梅花清雪?这……
小吉子脑中一道雷劈过,外焦里嫩,他心中哀嚎一声,还真是去苍澜院的,他的亲娘啊……
他将苦涩埋进心里,看到方嫔不对劲的目光,他顺着看了看那几个大桶,没什么毛病啊,方嫔那眼神是啥意思,他怎瞧不明白?
算了,他一向就瞧不明白方嫔,这有矫情病的人啊,果然是不正常的。
这些大桶还是自家主子特意嘱咐拿来盛的,说是可以多弄些梅雪,泡的茶给每个人都管饱,用大桶也更好接雪一点。
不过他们将整个梅园几乎都抖了个遍,每个桶堪堪装了小半桶,全部合起来都不够一桶,但这一片都抖完了,也没甚可采了。
所以方嫔在外面看梅园时,才怎么看怎么怪,御花园被白雪给覆盖了,每棵树上头或多或少都积了雪,唯独梅园枝头无雪,跟整个御花园都格格不入。
小吉子心里哀叹,无可奈何地答道:“采得也差不多了,奴才们准备将这两棵梅树上的雪采完,便回去。”
方嫔终还是将目光从那些桶上拔开,心道罢了,这些太监们又不知风雅,用桶便用桶吧,瞧着不好看煞风景了些,旁的倒是无碍。
不过她得提醒着点,让人回去后先将梅雪放到别的风雅器皿,再拿去给莲妹妹煮茶,免得煞了莲妹妹的雅兴。
心里打定主意,方嫔脸上重新带上笑意:“若是如此,那我便等等你们,与你们同回苍澜院也好。”
一边说一边将目光重新落到场中的人身上,转到一人身上时,方嫔笑意淡下来,认出了那要剪梅枝糟蹋花的,正是那气人的小太监,她知道他的名字,叫小林子。
小吉子心里呜呼哀哉一声,赶忙推却:“不可,怎能让娘娘等奴才们,真是罪过,万万不可啊,娘娘,您先行,奴才们采够了便回。”
方嫔捏着帕子摆了摆手:“无妨,你们接着采雪吧,不必管我,我在这赏赏景儿也好。”
小吉子难受得想挠墙,知到方嫔是打定主意要跟着他们了,没得法子,只好应下来,开始招呼人快快采雪,多跟方嫔待一分,他这便想死一分。
方嫔见小吉子他们接着手头的活儿,又看小林子似乎还想剪那梅枝。
她敛起笑容,冲着小林子道:“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寒梅在这冬日孤傲挺立,品性如此高洁,它本已与世无争,为何要将它剪落?它不该遭此之劫的。”
说着,她捏着帕子,神色动容,已是被她所说的寒梅品格感动起来,旁边恰好有一支低垂的梅枝印入她的余光。
她柔柔望去,不禁伸手去碰,却又怕将枝头梅花碰落,只翘着兰花指,轻轻拈了拈花枝便放了手,极是爱惜的模样。
小林子拿着那把大剪子,不知道方嫔说的是他,没什么反应地接着去爬三角架梯剪花枝。
小吉子他们是快把雪采完了,最后才剪花,省得剪太早,把花给弄坏了,要不是方嫔来耽搁了耽搁,他们现下都快完成了。
方嫔这头,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梅花,见景生情地开始叹寒梅的高贵品格:“一树寒梅白玉条,不要人夸好颜色,只流清气满乾坤,这样的花真乃世间仅有……”
说着捏起帕子擦起眼角来,哀叹若不是她身子太弱,受不得风寒,她也愿同寒梅一般,傲立在漫天的冰雪之中,风吹不落雪压不垮,只为人世绽放一缕清香。
小吉子在方嫔让别剪花枝时候,就留意上了,看小林子似乎没注意方嫔说的话,他心里暗笑,却被方嫔后面几句矫情的话给恶寒到了。
旁边的几个小太监看看方嫔,有些不知所措,他挥挥手,低声催促道:“采雪,快快快……”
趁着方嫔还没注意他们,早采完早跑路,至于呆子,他并不担心,便是方嫔再拦着呆子剪花,呆子也不会听的,一是呆子听不懂方嫔的矫情,二是呆子一根筋只听万岁爷和自家主子的吩咐。
“咔嚓”一声传来,将哀怜中的方嫔惊醒,她顺着声音来源望去,顿时气红了脸。
第九百零一章 眼熟
原来是小林子已爬到三角架梯上头,一剪刀下去,将那开得最高最艳的剪落,此时已经拿在手上,放到梯子边挂着的篮子里,正准备拿剪子接着再剪。
金喜本想提醒,但自家主子陷入自我感动不可自拔,她唤了一声见人没反应,也就见惯不怪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方嫔再也顾不得哀叹,手中揉着帕子,似是气得有些狠了,这呆子太监不会听人言,若不是莲妹妹的人,她定不会忍的。
她几步走过去,走到小林子剪梅花的那棵树下,语气有些发硬地道:“住手,谁让你剪的?”
小林子正要朝着另一支梅花下手,冷不丁听到树下有人对他说话,他愣了愣,很老实地答道:“主子让的。”
“谁?”方嫔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主子。”小林子答完,见方嫔好像没什么事了,接着一剪刀下去,“咔嚓”一声,另一支花枝应声而落。
方嫔还在怔愣中,见状下意识想训斥,可这是莲妹妹吩咐的,她又犹豫了……
她想了想,也好,若是不剪,这些开得正盛的寒梅,不久后也是要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既是莲妹妹要剪的,定然是为了高雅的情趣,那当然是可以的。
这么一想,方嫔完全想通了,看着小林子一枝枝的往下剪,把好好的一棵梅树剪得七零八落的,她也毫不可惜,反而还给人挑哪支最好。
不过方嫔对小林子这边是毫不可惜了,却转而对小吉子他们抖雪这边,开始心疼起那些寒梅来。
“力气小一些,将花瓣摇落便不美了……”
“哎,压皱那朵花了,小心些……”
本三下五除二就能把剩余两棵梅树的积雪采完的小吉子们,在方嫔指挥下痛苦不堪,力气轻了摇不落雪,重了方嫔不同意,实在矫情,一会儿的事被生生拖了两刻钟才完事。
等回去路上,小吉子心累得慌,都懒得跟方嫔讲话了,被垂问时,他只简洁的应个一两句,不想多说,免得让人发病。
却没想到就算是这样,方嫔还不放过他们,定要让他们回去后,找文雅能入眼的瓷罐用来装雪,最好上头是岁寒三友图,若是没有,典雅的兰草瓷罐也行,总之方嫔连说了几种,直到小吉子他们听明白了才肯罢休……
苍澜院哪有跟文雅扯上干系的物拾啊,呜呼哀哉,小吉子愁出了一肚子苦水。
与此同时,苍澜院主殿外有几道身影在忙碌,其中一人大大的杏眼,弯弯的眉毛,双颊白里透红,此刻正笑得见牙不见眼,呼哧呼哧指挥人堆雪,玩得不亦乐乎。
花房里,齐嬷嬷眯着眼睛做小鞋子,听着外头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时不时透过窗子看外头一眼,看到人乖乖的,才算安心。
昨夜北风呼啸,今日一早起床,莲花走出门一瞧,整个天地都被银装素裹,看得双眼冒出精光。
她匆匆将早膳扒完,在齐嬷嬷不赞同的目光之中,又坐了一小会儿,终于按捺不住出动,带着人在院子中转悠,看得心情美美的。
这还不够,她想起了好几条好点子,开始一一吩咐起来,其一便是找个地儿升个炉子,弄个汤水滚滚的锅子,将羊肉片得薄薄的,放进去一涮捞出,蘸着酱吃。
下雪天与锅子很搭,这便是齐嬷嬷和她的午膳了,她派人去问皇帝午膳回不回来吃,得知皇帝很忙,临近年关万事忙,不由大为可惜,想着等往后有机会再说。
不过她想到了别的法子补偿,那就是趁着下雪,试试那劳什子“煮雪烹茶”的法子,等皇帝回来给他泡一壶尝尝,至于她嘛,和齐嬷嬷先行尝尝再说,她只尝一小口是无碍的,这便是第二个点子了。
这第三个点子嘛,那就是堆雪人呀,多好玩啊!
说干就干,她把人分成几波派了出去,能用的人都用上,自己则跟小青和两三个铲雪的小太监,开始弄起了雪人。
她指挥弄的雪人,什么样的都有,小马驹、金元宝、胖嘟嘟的雪人都有都有,偏偏她新意很多,每个雪人鼻子眼睛经过她的妙手点睛,都弄得萌萌的有趣得很,每堆好一个,众人看着雪人都哈哈笑个一番。
这些雪人在苍澜院主殿外堆了一排,跟个乐园似的,把一大片雪地都薅光了。
此刻刚堆好一个雪人,莲花让人照着她说的安鼻子眼睛,才弄完没来得及欣赏,就听见有人唤她:“莲妹妹。”
“嗯?”莲花转头看去,惊喜地叫出声:“方姐姐,你怎么来了?”
方嫔眸带喜悦,声柔若水:“好久不曾见莲妹妹,姐姐便来了,妹妹这些日子可好?”
莲花神采飞扬地道:“当然好呀,方姐姐,你快过来瞧瞧我让他们堆的雪人。”说着就要过来拉人。
方嫔心头怡悦,紧走几步过去,被莲花拉着去看那些雪人。
两人在外头待了一会儿,方嫔看雪人虽不似梅兰竹菊一般雅秀,却别致可爱,不由笑吟吟夸了几句,每个都品了一番,听得莲花大开眼界,方姐姐的词儿好多,好多都听不懂呢。
她崇拜地看着方嫔,让方嫔欢喜不已,掩着嘴笑个不停,只觉得莲花哪哪都懂她。
期间遇到一个小插曲,两个宫女抬着一个炭炉,隔着不远处对她们行礼后抬入主殿。
其中一个宫女,方嫔有印象,她头回来苍澜院时就在大门不远处遇见过这个宫女,当时觉得十分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此时再见到这个宫女,方嫔不禁看得出神,她确定很久以前的的确确是见过这个宫女的,只是在哪见过呢?
“方姐姐,你看这个大元宝呢?”
方嫔醒过神来,便见到了那俗气不已用雪堆成的元宝,刚想皱眉,便看到了莲花殷切地望着她的双眼,似在期待她能再说出些什么真知灼见来。
她下意识便笑,搜肠刮肚地开始夸起来,听得莲花频频点头,连声夸赞方嫔见识广博,让方嫔开怀不已。
第九百零二章 那怎的……
将雪人都赏过后,方嫔循着礼数,询问莲花齐嬷嬷在何处,她去拜见拜见。
莲花她正好也想找齐嬷嬷邀堆雪人的功,便带着方嫔一道去花房里拜见齐嬷嬷。
看到齐嬷嬷,方嫔心头有些发憷,行礼问安过后不敢多言。
这位先太皇太后的掌事嬷嬷,以前不言苟笑,为人很重规矩礼仪,但这次得见出乎方嫔的意料,虽说齐嬷嬷那一身气势掩盖不了,言语间却和蔼可亲,如同长辈一般,还关心了她几句,让她受宠若惊。
更让方嫔惊讶的是,莲花丝毫不发怵,跟齐嬷嬷真真如同亲祖母和亲孙女一般,齐嬷嬷句句殷殷叮嘱:
“雪人奶奶看到了,都可。下雪天路滑,走慢一些,不得顽皮去踩那些雪,万一里头盖了湿滑的泥泞如何是好?”
“天气寒凉,起初不觉,觉察冷时已晚,莫在外头待了。”
“不是要尝你的‘煮雪烹茶’?记得离炉子远一些,省得火星子飞溅到你。”
二人一个说,一个乖乖听着,态度十分亲昵,看得方嫔发懵,直到齐嬷嬷让她跟莲花去叙吧,她才回过神来。
等从花房退出,方嫔才隐约觉得,齐嬷嬷待她温和,她是沾了莲花的光。
将这些抛诸脑后,没有齐嬷嬷在,方嫔放松了许多。
莲花一边带着方嫔朝主殿走,一边道:“方姐姐,我让小吉子他们采了梅花上的落雪煮茶,哎呀,也不知他们如何了,现下还没回。”
她心里直犯嘀咕,小吉子他们出去也挺久了,难道是她派的任务太艰巨了,才那么久不回?
她让拿桶去,是让他们接雪方便些,将梅枝直接扯进桶里一顿抖,抖得干净又方便,能弄多少是多少的,并不用装满。
方嫔接口说:“他们回了的,姐姐在路上遇见他们了,同他们一道回的。”
莲花奇怪道:“啊?那怎的……”方嫔来和她都聊了一大茬话了,小吉子他们还不见踪影?
方嫔也觉得奇怪,按理说找个瓷罐将落雪腾过去,该很快才是,怎么现下还没来?
两人正奇怪之间,便见小吉子抱着一个大瓷坛,小林子提着一篮花,两人吭哧吭哧往这边走,总算是来了。
远远他们二人就开始气喘吁吁地大声行礼:“参见方嫔娘娘、拜见主子。”
莲花高兴地招招手,瞧着小吉子他们累狠了的模样,让小青去帮忙。
方嫔定睛一看,那彩绘瓷坛上,是两条嬉戏的游鱼,虽不应景却比木桶好多了。
她连忙看莲花一眼,见莲花表情一切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很快人便到了近前,莲花瞅着那瓷坛,觉得十分陌生,却没多想,直接招呼小吉子他们进主殿内,她和方嫔后跟上。
一行人到了主殿中,等放好的东西,莲花道:“小吉子,你们出了这么多汗,小青,快倒些水给他们喝喝。”
小吉子和小林子连忙谢过。
等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小吉子擦了把汗,道:“主子,幸不辱命,那片梅林奴才们都采了一遍。不过坛子只能装这些雪,还有许多雪装不下了,等这坛雪用完,奴才再去将剩余的装来。”
说完,特地看了一眼方嫔,这位娘娘,好嘛,说什么装梅雪的坛子必须要这样那样的,不然不能装。
于是他们一群人,满地儿找符合条件的瓷罐瓷坛,找来找去最后总算找到了个勉勉强强的瓷坛,险些将他们折腾个半死,这才来晚了。
莲花也没细想,无知无觉地道:“这样呀,小林子,将那烧水的大茶壶提来,主子我今日给你们烹雪煮一大锅茶。”
“是,主子。”
用来准备烧水的炉子已升好了炭火,游鱼瓷坛里的雪渐渐化开,从满满一坛逐渐变成半坛,里面飘了几片花瓣。
莲花兴致勃勃地拿着勺子舀了一勺雪夹水,里头还有一片花瓣,凑到鼻子面前嗅了嗅,又深吸一口气,确有梅花香味,不过要凑近那花瓣闻才有,别的地方闻不着。
她狐疑地瞅着这勺雪夹水,这样的水煮出来的茶真的有特别的滋味么?
兴许梅雪煮茶靠的是里头的花瓣?那直接摘花丢进一起煮不就好了?
她有些想不明白,不过幸好梅花她也让人采了。
看方嫔目光灼灼,她举着勺子问道:“方姐姐,你要闻么?”
方嫔颔首,眉目含笑地凑过去,拿手轻轻在勺上扇了扇,一脸惊喜道:“莲妹妹,这梅花落雪,果然是极好的,若用此水烹茶,只怕比琼浆玉液也不遑多让。”
莲花疑惑地看回勺子,方姐姐都这般说,那……应该是好的吧?
她觉得许就是这样的,水闻着没啥味道,但煮出来的茶定是跟方嫔说的琼浆玉液差不多的。
她信心十足起来,笑眯眯地夸没白费小吉子他们辛苦一场。
这么好的东西,得都分分呀。
她问小吉子梅花雪还有多少,要留些落雪等皇帝回来,回头给徐德妃送点去,让德妃也尝尝,临近年关,德妃也忙碌。
都安排好后,小青把那坛雪水倒入大茶壶中,刚刚好装满茶壶,接着放到炭火红彤彤的炉上开始烧起来。
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待水开。
莲花招呼方嫔坐下,敞着圆肚舒服地靠在圆椅子上。
方嫔这才叫金喜将她带来的画展开。
莲花不由支棱直了身子,跟小吉子几个没见识的人,一下看直了眼。
青山远黛,近水含烟,莲花张着嘴巴,满脑子疑问。
这幅画真的是当初,她想用来糊弄糊弄雕刻怪石摆件底座,托方嫔给画的花样子?
此时,苍澜院小厨房进来一人:“小昆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夏柳姐。”叫小昆子的小太监看见人来,礼貌性地起身道:“奉主子的命去接了落雪回来,有些累了,便在此歇一歇。”
“你坐着便好,不必起来。”夏柳连忙让人重新坐下,态度谦和亲切。
她手里拿着炭炉的铁夹,一边走进厨房,一边道:“我也是刚升了炭炉给主殿送过去,才回来不久。”
说着冲着人笑,晃了晃手上的铁夹。
小昆子客套地点了点头,重新坐了下来,没有再搭话。
他旁边是一个木桶,桶上盖了蒸东西的屉布,盖得严严实实,挡住了窥视的目光。
第九百零三章 挑拨
夏柳瞥了眼那木桶,心思开始浮动,心道只怕不是来歇息的,而是守着厨房和那个桶的才是。
苍澜院的厨房管得很严,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着,夏柳从来没见过厨房无人的时候,即使三更半夜到小厨房,也是有人值夜守着,从不会留有空隙的时候。
她将手中的铁夹放好,往后看了一眼,看到小昆子依旧端坐着不动,不由笑着道:“小昆子,看你这般累,在这儿歇着也不是个事儿,要不你先回去歇吧,正好我还要生炉子,还得看着炭火不灭,在这儿要待好一阵子,你若有什么要看着的,我替你。”
小昆子将眼神落到她身上,很礼貌道:“多谢夏柳姐,不必,我在这待着就好。”
夏柳笑了笑,说了句“那好”便开始忙事,将炭一块块夹进灶头,用火棍在中间通了通。
忙了一会儿,她不经意地唠家常一般道:“幸好这灶头总有火种燃着,我这生炉子才好生。今日啊,莲主子下了两道生炉子的命令,要生的两个炉子不同,用炉子的时辰也不同。这不我刚忙活儿完,这便要生炭准备下一个炉子了。”
她顿了顿,回头问道:“好像是午膳要用锅子涮羊肉?莲主子真是会吃,这事你晓得不?”
小昆子没有回答,只笑笑不说话,稳如泰山。
又是这样!夏柳自讨了个没趣,讪讪地重新转回头去,面上闪过恼怒之色,却没有法子。
她猜不透小昆子的来历,自那回被抓去诏狱放回来后,她一回来就发现苍澜院新来了几个做杂役的太监和宫女,来历神秘。
这么长时间了,这些人的来历,她是一个都打听不出来,不管她旁敲侧问或暗地打听,都探不出来来历。
这些人平时很少说话,态度不冷不热,套近乎也无用,若问起他们的来历或其他主子吩咐的差事,这些人只笑笑,从不多言。
不过夏柳知道他们很不简单,也不敢惹他们,因有一回她亲身经历,其中一个长相平凡毫不起眼的宫女,在汤盅被她撞掉时,眨眼间便将那汤盅给救了回来,安安稳稳待在托盘上,还腾出一手扣着她的肩膀,冷冷地让她小心,事后她那半边肩膀麻了一日。
现下夏柳虽然恼怒,却不敢发作。
她偶尔浮现要是冬雪还在就好了的念头,那丫头很听她的话,有那丫头在两人还能说说话,日常她不会那么孤独寂寞,只是可惜人没了。
每每想到此处,夏柳又呸呸两声,要不是冬雪没了,兴许就轮到她没了,对于苍澜院和莲主子,她始终是外人,而她仅仅是其中做杂役的一员,甚至还不如,每个人都不显山不露水的在防着她,当她不知道呢?
若她还在星辰殿好好待着该多好,在后宫里无论去哪,都有人敬着,给她三分薄面,唤她一声夏姑姑。
自被派来这里,不仅受到齐嬷嬷的严厉管制,还要给当年比她身份还低微的人做牛做马,如今甚至还要听从靠巧言令色上位的掌事太监——冯吉的吩咐。
她只觉得前途渺茫,看不到出头之日,内心愤懑又无处可说。
真是不甘心啊……
时辰过得很快,在夏柳心中愤愤之下,很快到了准备午膳时分,厨房里低声浅语进了两个小宫女,二人对门口的小昆子打过招呼,小昆子点点头离开。
两个小宫女进到厨房内,对夏柳问候一声后,手脚极其麻利的开始准备起来,其中一人切肉,另一人洗菜,二人分工合作十分默契。
小宫女刀工很快,极为利落,每片肉都片得极薄,大小厚度均匀,看得一旁的夏柳眼花缭乱暗自叫好。
夏柳的炭火已生好,其实她可以不用在厨房待着,保证炭火旺盛,出去候着差遣便是,等传膳时将涮肉锅子连同炉子提去主殿,这桩差事便算了结。
但她还不太愿意此刻走出厨房,想看那两个小宫女都准备什么。
就在此时,厨房门口传来动静,一个高高的宫女出现门口,将厨房的光都挡了大半。
夏柳扭头看去,便见原来是小青,莲主子的心腹宫女,也不知怎么长的,长那么高,力气还极大,人提着一大篮子梅花枝进来。
走进来两步,夏柳才发现小青身后还跟了个人,是一根筋小林子,怀里抱了个瓷坛。
那两个小宫女对小青打招呼道:“小青、小林子,你们来了,看看这般准备可妥当?”
二人态度比对夏柳热忱得多,看得夏柳一阵咬牙。
她面上不显,站起来对小青小林子也跟着道:“是啊,你们来的正好,先前送炉子去主殿时,见莲主子好似有客,可会留膳?若是留膳,我和两位妹妹便要多准备一些才是。”
小青对着夏柳摇了摇头:“不知。”将花篮放到案台上,转身去看那两小宫女的成果,边看边指点几句,那两个小宫女点头,继续干活。
夏柳不甘心道:“来了好些时候了,主子就没吩咐下来?”
小青奇怪地看她一眼:“夏柳姐,炭火也不按人分啊。”为何要关心方嫔留不留膳,至于肉和菜,一直都会准备多的,这是主子的恩德,那些准备多的都是留给他们吃的。
方嫔娘娘那小胃口,小青见过,食量很小,比鸟儿吃不了多少,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量,那些多准备的菜肉完全绰绰有余。
夏柳有些尴尬:“我这不是怕她们备得少了,到时莲主子怪罪下来,便不好了。”
小青一听,眼神更奇怪了,没搭理她,扭头问小林子道:“小林子,这算是背后非议主子么?”
小林子正将瓷坛放到矮凳上,揭开木桶上的屉布,一板一眼地用勺子去把桶里的水舀到瓷坛里,厨房太热,梅雪化为了水,原本看着很多的雪,化成水后少了许多,估摸着只能装一坛。
小林子谨记着这些水主子吩咐要留给万岁爷煮茶的,做得十分认真不马虎。
至于给德妃娘娘的水,莲花喝了茶后,暗暗决定不送了,觉得拿不出手,等做了梅花点心再送不迟。
第九百零四章 煮雪烹茶
现下听小青问他,小林子头也不抬地背起宫规里关于非议主子部分,背到最后:“……非议主子者,轻则挺杖十杖,重则打入浣衣局。”
夏柳面色青一块白一块,又怕又怒,只道:“你们不必再说了,算我失言。我忙好了,主子要传膳再唤我吧。”
说完再也忍不得,怒气冲冲地出了厨房。
对夏柳来说,小青和小林子这两个也是油盐不进的主儿,十分令人恼怒。
曾经她对小青说,明明小青是跟着莲花共患难过来的人,但半路插进来的冯吉都升上去了,小青的品级却半点没提,而莲花身边空缺的大宫女迟迟不肯给小青,她替小青不值。
可小青是怎么回答她的,这长得高大的小宫女当时也是一脸奇怪:“我入宫不久资历不足,还有许多东西都不懂,担不住啊,主子不提我是为了我好。夏柳姐,我怎觉得你在挑拨我和主子?”
话说得十分直接,将夏柳气了个倒仰,后来再也不敢跟小青说类似的话,省得被安名头。
对于整个苍澜院来说,她夏柳就是个外人,从上到下皆是,没一个人待见她!
夏柳怒气冲冲出了厨房后,到了院子外,循着无人之处狠狠地踢了几脚雪,才将心中那口闷气出了。
算着还有些时辰才摆膳,她没再回厨房,远远地看了一眼主殿,大多数的人都在主殿周围,而偏殿却是没什么人守着,那如今是齐嬷嬷的住所……
主殿内。
莲花得意洋洋地大手一挥:“方姐姐,这些都是你的,拿去吧。”
她的面前摆着一排排银锭子,这些银锭子是当初她和方嫔投壶,从其他妃嫔那里赢了不少首饰,后来让人打欠条,得来的,这是其中的一半。
提到这个,莲花就不免得意,自己实在太聪明了,投壶战绩辉煌啊,还想到了让人打欠条的好法子。
不过能讨回银子皇帝的功劳最大,在她昏睡中也没忘给她讨银子,整整一千一百三十五两,一文钱不差。
莲花先前醒来时,还忘了这些银子,过了好久好久,直到有天夜里皇帝提起,她才想起来。
当下人一高兴,给了皇帝好一顿亲,让皇帝受用不已,要不是当夜太晚了,她抬腿就想去看银子。
第二日莲花迫不及待地让人将银子拿来,铺满整个桌子,瞅着直晃眼,笑得见牙不见眼,让皇帝调侃了好几句“小财迷”。
所以方嫔不来找她,她也会去找方嫔的,原本她努力按捺着,计划拜年时去,提着一溜儿的银子,又喜庆又好看,但现在方嫔来了,就忍不住了,把银子拿出来分成两份,分享喜悦。
方嫔听了缘由,看着这些银锭子,记起了当日万寿和莲花大杀四方的畅快,也是止不住的高兴。
此时的她浑身心愉悦,觉得和她的知己莲妹妹在一起就是高兴,连往日胸口发闷心窝子疼这些毛病都没了,神清气爽的。
方才方嫔跟莲花坐下后,让金喜将画展开,把莲花等人看惊住了,莲花不住地赞叹,句句说到她心坎里去:
“哇,方姐姐,你好才呀……”
“哎呀,凑近瞧,这画中的水像活过来了,在画里流动一般……”
“这山是不是仙山呀,瞧着好看,我还是头回瞧见呢。”
“方姐姐,我把将它挂在主殿中,你觉得怎么样?”
这些话让方嫔回味无穷,十分受用,这便罢了,她与莲花分享诗词时,莲花时不时鼓掌,发出诸如“方姐姐,这样难的词你都会用,好厉害呀”惊呼。
最让她开怀的是这句话:“方姐姐,你又会诗,又会词,还会画画,读的书还多,若是在宫外头去考举子定得高中的,便是不去考举子,也定然能当个厉害的女先生。”
深得她心。
此时方嫔全身心愉悦,没有和莲花客气,掩着嘴吃吃笑:“那姐姐便不同妹妹客气了。”一道分享了银子的喜悦。
银子这些俗物,也分来源于莲妹妹的和来源于其他的,而来源于莲妹妹的银子,她看着格外顺眼。
两人在殿中叙了好一会儿话,莲花见天色差不多了,直接问方嫔:“方姐姐,留下用午膳么?今日吃锅子涮肉,薄薄的肉片在滚水中一烫便捞出,放到秘制料中蘸一蘸,特别香,奶奶都夸好吃。”
方嫔有些心动,但听到齐嬷嬷的名头,又忍不住犯憷,最后挣扎之下,只得忍泪推却。
她也想,但她怕,都怪她身子太弱了,承受不住齐嬷嬷那般强大的气场。
方嫔说哭就哭,拿着帕子擦眼角擦个不停。
看得莲花都懵了,方姐姐好是好,就是太爱哭了。
她问方嫔怎么了,难道是喝茶时被小林子气的,余伤还在?
说到喝茶这件事,莲花在“欣赏”方嫔诗词后,那大茶壶的水总算烧开了。
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刻,莲花让人揭开盖子,她耐不住寂寞,拿起准备好的一大把茶叶,走到茶壶上,十分干脆地全倒了进去。
看得方嫔呆住了:“莲妹妹,你这是……”
看得小吉子也惊呆了:“主子,您这是……”他跟方嫔一样不解。
只小青跟小林子二人能理解莲花,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莲花抖了抖卡在茶罐底的剩余茶芽,很理所当然地回答:“烹茶啊。”
小青和小林子连连点头,正是,主子做的很对。
本朝习惯沏茶,高雅的做法十分繁杂,包括温具、置茶、醒茶洗茶、高冲、倒茶、闻香、品茶一系列流程,坊间茶楼和青楼中,有沏茶高手,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十分好看,有人便是冲着这个去的。
没莲花直接投茶叶进壶里煮这般粗暴的,所以让方嫔跟小吉子惊住了。
小吉子很快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煮雪烹茶”几个字,被他主子理解得出神入化,烹就是用火煮,难怪他主子先前让他们去采雪时,能说出给他们管饱的话来。
彼时他以为说笑的,毕竟泡一道茶那么繁琐,以品为主,没想到自家主子是认真的,小吉子又一次刷新了对自家主子的认识。
第九百零五章 小林子说得对,方嫔却哭了
当是时,说话往来心念急转之间,大壶中滚水很快淹没了茶叶,在炭火的加持之下,茶叶在水中翻滚舒展开来,刹那间茶香四溢,整个主殿都是茶香。
方嫔这边听了莲花的回答,她细细噙“烹茶”这两个字,闻到茶香时,她福至心灵,一下便想到了,莫非莲妹妹是效仿古法那不羁的煮茶法子?
这么一想,她恍然大悟,看莲花的眼神发生了变化,这便是她的知己莲妹妹啊,定是为了煮雪烹茶特地翻阅了古籍,真是好生文雅。
方嫔心都热了起来,看向莲花的目光满是绵绵黏黏的欣赏。
很快一大壶茶煮好了,莲花迫不及待让小青拿出早准备好的小茶壶倒了一壶,送到花房去,给齐嬷嬷尝尝。
接着她让小吉子把茶几上那几口大碗倒满,一人一碗,不够再倒。
那几口大碗早摆在那里了,方嫔先前不知是用来作甚的,彼时终于知道,不由更加欣赏莲花了,烹茶吃茶,莲妹妹真是好生严谨,让人敬佩不已。
忙活了一通,终于能喝上梅雪煮的茶,等茶快晾凉,莲花目光灼灼地看着方嫔,请方嫔先喝。
方嫔虽有些不习惯用这么大的碗,但胸间自有一股英豪之气,让她心头特别畅快。
她浅笑着当先品了一口,闭眼陶醉了一番,后将碗放下,大声赞道:“闲来品歌赋,看煮梅落雪。莲妹妹,你煮的茶果真不是俗物,茶香浓郁,口有梅花余香,与茶香相得映彰,真是妙不可言,细品之下顿感飘然,神仙般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莲花当下笑眯了眼:“哎呀,方姐姐,我也是瞎搞胡来的,没想到能入方姐姐的眼,哈哈。”
方嫔不同意这话:“莲妹妹谦虚了,水乃茶之母,这样的梅雪用来烹茶,另有一番美妙滋味,若你是胡来的,这世上还有谁人懂茶?”
“哈哈,哪里哪里。”莲花摆摆手,笑出八颗整整齐齐的小贝齿,她也没想到会歪打正着。
怀着满怀的期待,她招呼小吉子金喜大家一块儿喝,品品她做的茶,感受感受做神仙是啥样的,她喝不得多,只让倒了碗底浅浅的一小口尝味儿。
莲花双手抱碗浅浅尝了一口,不由“咦”出声……
她觉得自己没尝明白,连忙又舔了舔剩余的水珠,砸吧砸吧嘴,神情更奇怪了。
方嫔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如何,这茶、这感觉是不是妙极?”
“呃……”莲花眨眨眼,尾音吊得长长的,将碗放下,深沉地思索着,因她还没搞明白呢。
那味道嘛,她觉得一点都没方嫔说的那般啊,反而因是大火煮的茶,比往常沏的茶要浓了许多,逼出了一丝苦涩之味,梅香那是一丁点儿都没尝出来,这茶喝着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啊!
难道是她喝的太少了?怪了怪了!
她有些犹豫,在方嫔期盼的眼神中,不由悄悄瞅了眼小青,小青在方嫔身后摇了摇头,表示没尝出美妙滋味来。
她顺着旁边瞅了眼小吉子,小吉子在方嫔不注意之处,轻轻摆了摆手。
他俗人一个,也没尝出那劳什子梅香、美妙之味来,方嫔故弄玄虚,不就一碗茶吗,看把他主子整的,都怀疑自己了。
莲花一下子愁上了,他们几人都一口喝完了,总得有一个能尝出来的吧?
这么想着,她眼珠子满怀希望的转到小林子方向,瞅了眼小林子。
小林子见她看过来,很耿直道:“主子,就是茶味儿,没别的味道,比往常的难喝。”
莲花大大松了口气,四个人都喝不出别的来,看来不是她的问题,可以回答方嫔了。
却不曾想,等她转回头看方嫔时,就见方嫔胸脯一起一伏,似被气的:“你这小太监,莲妹妹的茶如何是你能懂的,竟说莲妹妹茶不好,你你你,牛嚼牡丹,不可理喻……”说话间像是伤心极了。
这话不对啊,小林子挠了挠头,纠正道:“娘娘,奴才不是牛,方才喝的是茶,不是牡丹。”
看得小吉子惊呆了,果然,只有小林子这呆子能治矫情病啊……
这话一出如火上浇油,方嫔看着像是气狠了,手中帕子用力揉了揉,最终忍了下来。
她没搭理小林子,转过头来对着莲花道:“莲妹妹,你的茶非一般人能懂,你不必伤心,还有姐姐懂你。”
“啊?哦……”莲花想说她没有伤心啊,她觉得小林子说的是对的。
却见方嫔已是捏着帕子,捂着心口,十分动容地道:“莲妹妹,不瞒你说,这些日子音讯不通,姐姐记挂你却又不能来看你,一想到此,姐姐这心窝子便疼得紧。今日能见妹妹,得饮妹妹一杯…碗琼浆玉液,真如治病仙方一般,让姐姐一下子便好了,整个人心旷神怡,通体舒泰……”
说到最后,已然是嘤嘤哭了起来。
莲花也不知方嫔为啥哭,这后头说的明明是好事啊,喝碗她的茶,这病就好了,这是喜事该笑啊……
她有些发懵,不过她瞧得出来方嫔是真心实意的在关心她,前面音讯不通这话,让她有些愧疚,有些不好意思。
她先前的病是瞒着外头的,养好病后,她也未曾想第一时间去知会方嫔一声,惹来担心一场,是她不对。
难怪看方嫔的诗词时,虽然她看不懂,但里头有好几个愁字她看懂了,原来是因她才愁的呀。
这么想着,她笨拙地安慰了几句,见方嫔还在哭,没得办法了,不由犯了走神的老毛病,托着下巴去看,忽然发现方嫔这么哭还挺好看的,梨花带雨美人泪,好看。
她这么想着就这么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便是这一句话,让方嫔止住了哭,她擦了擦眼角的湿濡,噗嗤一笑,掩着嘴道:“莲妹妹真是我的灵丹妙药。”
见她不哭了,莲花也跟着笑,一不小心瞅见小林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她高兴地问道:“小林子,你想说什么?”
第九百零六章 哎呀,头大呀
小林子立即一本正经纠正道:“回主子的话,方才方嫔娘娘又说错了,主子做的是茶,不是琼浆玉液,里头没放药材,不能治病。”
方嫔娘娘怎老说不对话,事关主子,需要纠正才可。
这话一出,殿中寂静无声。
小吉子急忙大声转移话题,提醒道:“主子,您要的梅花我们采回来了,怕放久蔫儿了,如何处置?”
刚小林子说了两句话,就引起方嫔后面那么大的反应,现下就怕方嫔要再被气哭,方嫔哭事小,让自家主子难受事大。
“哎呀,差些忘了呢。”莲花连忙起身装模作样地去看那篮梅花枝,跟小吉子极有默契。
满满的一篮梅花枝,她挑拣了几支,一支给方嫔的,一支给齐嬷嬷的偏殿送过去,一支放在寝室的花瓶里,最后大手一挥:“都拿去灶上吧。”
莲花几下间便将梅花安排好了去处,除了插花的几支,剩余的把花瓣儿薅下来做成点心,至于光杆花枝,晒干后当柴火。
最后让小青提去厨房吧,顺便瞅瞅锅子准备得如何,忽然想起小林子还在,她瞅了眼愣神中的方嫔,连忙支开小林子,让他去把剩余的梅花雪装好,留着给万岁爷煮茶。
小林子想起之前莲花说的,提醒到给德妃留吗?
“哎呀,没滋没味的,姐姐才不会……咳,我是说先不留了,姐姐怪忙的,想来没有我这般闲情逸致去烹茶,等点心做好再给她送一份去吧。”
莲花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改了口。
她觉得德妃的口味跟她应该是差不多的,应该喝不出这样的水泡的茶有什么不同来,她们喝茶如牛饮水,喝畅快最好,不像万岁爷和方嫔,爱一口一口喝,瞅着文绉绉的。
小林子听话的抱着空的瓷坛就走,和小青一起出了主殿。
莲花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冲冲地让方嫔在殿中等着,她要跟小吉子去给方嫔拿点好东西。
一番安排又快又密集,方嫔还没回过神来,手里被塞了一支梅花枝,噼里啪啦,结束了,主殿中只剩下她和金喜。
愣神许久后,方嫔才回过神来,有些不确定地问金喜:“方才……莲妹妹是说……”
罢了,能被做成糕点,也算那些梅花的最好归宿了……
等莲花再回来时,就有了刚刚开始的那一幕,骄傲昂扬财大气粗,给方嫔数了五百多两的银锭子。
此刻见方嫔又哭,莲花发懵,她就问方嫔留不留膳,咋说哭就哭呢,哎呀,头大呀。
哭了好一会儿,方嫔才柔弱地说:“姐姐没事,只是怪自己无能,身子骨不好胆子太小,若不然便能留下陪妹妹用膳了。”
提到体弱,莲花就明白了,她皱着小眉头“唉”了一声:“是啊,方姐姐身子骨太弱了,锅子都吃不得,唉……”不知错过了多好吃的东西呢,她都替方嫔难过。
“莲妹妹你的好意姐姐心领了,是姐姐不好……”说着又呜呜哭了几声,等哭好了,她拿帕子点了点眼角,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姐姐便不打扰妹妹了,愿妹妹吉祥安泰,改日姐姐再来同你叙。”
“方姐姐也是呢。”莲花原想说要不让炭头看看是啥毛病,可一想到方嫔很不待见炭头,而且炭头不擅长方嫔的毛病,最后便没提。
她送方嫔到主殿门口,方嫔就不让她再送了,说她身子沉又娇弱,能少走就少走才是,省得像姐姐一样得了心窝子疼肝儿疼的毛病。
莲花遂作罢,找了几个小太监给方嫔端银子,目送方嫔离开。
等人不见了踪影,她忽然想起方嫔说她做的茶能治方嫔的病,反正她也喝不明白那茶,于是大手一挥,让小林…其他人提着那个大茶壶送去给方嫔喝。
总算送走了方嫔,小吉子松了口气,这方嫔三言两语就哭,晦气,真让人受不了啊。
方嫔这头带着金喜往外走去,身后跟了两个端着银子的小太监。
她虽是可惜没有跟莲花一道用午膳,但心里极其满足,脑中回味着和莲花相处的一点一滴,想到那些夸她的话,她便忍不住笑意盈盈。
还差百来步快走到苍澜院大门时,有个宫女另一条岔道口,似刚发现了他们这一行人,面上带着些慌乱,连忙垂首墩身远远福了一福。
方嫔带着笑意,不在意地继续走向大门,走了十来步后,她忽然反应过来,忍不住驻足回头看向那宫女的方向。
那宫女已离开原地,朝着远处而去,身影越来越小。
金喜顺着看过去,问道:“主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方嫔摇了摇头,她也说不好,她转头问道:“方才那宫女叫什么?”
端着银子中的一个小太监,回道:“回娘娘的话,那宫女名唤夏柳。”
这名儿没什么印象,方嫔又看回那宫女离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人,才有些神思不属地重新走路。
走到无人处的夏柳,狠狠拍了拍胸脯,大松了一口气。
接着整了整衣裙神色,朝着厨房走去。
刚到厨房门,有个小宫女见到她,疑惑道:“夏柳姐,你刚不是出去……”
夏柳抚了抚发髻,笑着打断道:“我想着那差事还不急,一瞧时辰也差不多了,还是莲主子的午膳要紧,这便回来了。”
她很自然地迈步走进厨房:“这生炉子可是一门学问,生得不好便满是烟灰,这事我不放心……”
是夜。
皇帝披星戴月而回,莲花听到是他的动静,便想兴冲冲地迎出来,被他阻止后才在寝殿中待着。
等皇帝将玄色滚边黑羽大氅褪下,莲花直接推他去沐浴,神神秘秘说待会儿有东西要给他尝。
皇帝一挑眉,外头那堆奇形怪状的雪人还立着,看来他的小妃嫔干的事还不少了。
刮了刮她的鼻子,他问道:“今日做了什么?”
“哎呀,爷,您先去沐浴嘛,等您出来再告诉您。”莲花敷衍着,将人哄进沐浴间。
第九百零七章 甜
待皇帝沐浴出来后,便见莲花朝着门外吼了一嗓子:“小吉子,水滚了么?”
外头传来应答:“回主子,快了快了。”
这是搞什么名堂?
还不等皇帝弄明白,就见莲花朝他招手,请他坐在隔厅的桌子上,她自己也坐到旁边,伸着脑袋瞅门口。
皇帝顺手捏了捏她的脸,朝桌上看去,上面摆着一口大碗,一小盒茶叶,这是要泡茶?
很快门外传来动静,小吉子提着一壶滚水进入:“参见万岁爷,参见主子,梅雪水煮开了,可以烹茶了。”
“把盖子打开,移过来些。”莲花拿起桌上那盒茶,正想故技重施倒进烧水的茶壶里。
皇帝一下看明白了,他的小妃嫔定然是今日采了梅花枝头的雪,想泡茶与他,倒是好意趣。
只是方法实在粗暴,这势头像是要全倒进壶里一般。
他眼明手快地接过茶叶,含笑问道:“囡囡可是想让朕尝尝这梅雪煮的茶?”
莲花点了点头:“是啊,书上说拿梅花上的雪烹茶特别好喝。”
皇帝了然点头:“囡囡辛苦,朕来吧。”说着朝外唤人,重新取一套沏茶的紫砂壶茶具来。
莲花有些不明白为何要重新取茶具,可等她真正看见时,才惊呼万岁爷沏茶也太好看了,修长的双手,行云流水的动作,好一个飘逸出尘的美男子,将她都看迷了眼去。
皇帝看她托腮发呆愣愣看他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将泡好的茶倒入两个小巧的紫砂杯中,举起其中一杯放到面前闻了闻,正正好。
接着看向他对面的人,像个谦谦君子一般,将这杯茶递到莲花面前:“囡囡,请。”
莲花直起身子,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皇帝,忽然有些害羞,这样的万岁爷真是让人心动呢。
她翘着嘴角,接过杯子,抿了口茶,接着冲着皇帝直笑,心神显然不在茶上。
看得皇帝好笑不已,将她手中未喝完的杯子接过,慢慢品,最后一饮而尽,评价道:“甜!”
莲花笑着笑着,猛然听到说茶是甜的,飘远的思绪一下拉了回来。
“啊?难道是水里放糖了?不应该呀。”她疑惑地拿起另一小杯,忍不住又尝了一口:“爷,不甜呀。”
皇帝笑容扩大,忍不住俯身到她面前,捏着她的下巴亲过去,亲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直起身,依旧评价道:“很甜。”
莲花双颊绯红一片,这个大坏蛋又耍流氓了。
她嘟着嘴气哼哼的,可嘴角不由翘起,压都压不平。
皇帝见她模样如此娇美动人,情不自禁过去又是一吻。
两人温存了半晌,等莲花回过神来,发觉她还不知道皇帝对茶的评价呢。
她忍不住摸了摸那把紫砂小壶,嘴里念叨道:“爷您好坏呀,这可是我早晨便让人去采的梅雪,就是想煮雪烹茶与您喝,让您尝一尝是什么味嘛,可是……呀,这茶都快凉了呢……”
正想叫人端热水进来重新泡,皇帝阻止了她:“还温着,无妨。”
他接过壶,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在莲花期待地看着他时,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
“甚好。”
莲花眉开眼笑:“果然万岁爷同方姐姐一般,能品出这茶的好滋味来。”
皇帝手一顿:“今日方嫔来过?”
“是啊。”莲花高兴地将方嫔喝茶的事讲了讲,最后道:“爷,方姐姐说能尝出梅花香,我就品不出个什么滋味来,觉得这梅雪煮的茶同别的水煮的茶没两样,采雪还怪麻烦的。”
皇帝将杯子放下:“不错,朕同囡囡一般见解。”
“哈?”莲花一下呆住,刚刚不是还说很好吗?
皇帝将她的小手放在手心中握着,看着她道:“那不过是文人好雅跟风罢了。沏茶之水大有讲究,山中清冽甘泉上佳,江心水次之……”与她讲起沏茶之道来。
莲花听得懵懵懂懂的,但最后一句她听明白了,且深觉有理。
她深以为然地点头:“爷,您说的对呀,原来是无根水的功劳,梅花功劳不大。我先前就一直想不通呢,雪落到梅花上,能沾多少梅花香气,想要梅花的香气,为何不直接取梅花泡水或者煮梅花茶呢?”
“正是。”皇帝点头赞许:“故而不必特地去费心劳力去采雪。”
梅花雪煮茶,味觉灵敏的茶道中人能尝出一丝不同,但对普通人来说,与煮雪泡茶无甚两样,故而不必多费他小妃嫔的心神。
莲花明白了,她没忍住让皇帝给她又倒了点茶细细品尝。
她再次确定,嗯,还是没尝出什么梅香来。
将茶杯放下,她郑重地下定结论,自言自语道:“原来书也蒙人,采梅花雪烹茶,就是吃饱了没事干撑着的嘛,还累了小吉子他们一场,冻手冻脚的,傻子才干呢。”
皇帝看她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开怀大笑,胸腔一震一震的,最后满含深意地看着她附和:“嗯,傻子才干。”
“可不是么。”莲花也跟着笑眯了眼,笑着笑着,忽然发觉不对,呀,万岁爷在说她是傻子呢!
见皇帝重新给自己倒了茶,她气呼呼地直接夺过皇帝手中杯子,瞪了一眼:“夜里喝太多茶不好,爷还是不要喝了,哼。”
惹来皇帝更大的笑声。
笑闹一通后,皇帝心中思索起另一件事,是时候想想方卿云的去处了……
揽月殿。
“金喜,今日那个叫夏柳的宫女,你真的没见过么?”方嫔着一身寝衣,散着长长的秀发,在金喜的服侍下准备就寝。
金喜放了半截安神香入香炉,将香炉置到角落,袅袅青烟升起,她看了看,既有香气慢慢前探入床边,又不会太近过于浓烈熏人。
她回转过来道:“主子,您都问十来遍了,奴婢仔细想过,是真的没有印象,奴婢应当是没见过她。”
方嫔将柔软的被褥盖到身上,双手交合置于被褥上,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总觉得有些不安,却怎么也记不起在哪见过这宫女。
第九百零八章 方嫔想起来了
金喜说着来到床前,一边将帘子打下,一边劝道:“主子,您就别想那么多了,不过一个宫女罢了。您没听苍澜院的小太监说么,人是从星辰殿调过来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夜深了,您早些睡,这样养出来的气色才好。”
自方嫔从苍澜院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像魂儿在飘一样,安静得让金喜都不习惯了,后来开始反复问她有没有见过那宫女,很执拗地想搞明白为何见到那宫女会觉得眼熟。
金喜了解方嫔,要是是别人的事,劳动不了方嫔,她知道方嫔在宫里在意的人和事不多,而恰巧莲花是其中之一,所以才反复纠结这个问题。
“嗯,但愿如此……”方嫔呢喃了一句,带着心事缓缓闭上眼睛。
金喜暗松了一口气,自家主子总算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今日她将脑壳都想破了也没想出什么时候见过那宫女,奈何方嫔很确定见过,细问却说不出来,愁得金喜,宁愿那个矫情的方嫔回来,也不想要执拗的方嫔。
又透过帘子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听着没什么动静,金喜安下心来,将室内的灯烛一一挑暗,只留了两盏夜灯。
她轻手轻脚走到在外间矮塌上,将床铺铺好,躺在榻上闭目睡去。
对金喜来说,方嫔这个主子虽然看着奇葩,像病西施一样日日矫揉造作、无病呻吟,跟整个后宫都格格不入,但对下面的人从不苛待,大方不吝啬,比别的主子好多了。
至于方嫔平日的脾气秉性,时不时念一首酸诗或哭啼几声,习惯就好,金喜耳朵都听出茧来了,磨练得刀枪不入,她的主子要哭就陪着,要念诗就听着,什么也不用做,人自己就能消停。
所以能跟着方嫔,金喜打心眼里感到幸运,从不觉得自家主子有什么不好的,对外面的冷言冷语也置若罔闻,反正说得再多也伤不到自家主子半块肉的,何况自家主子内心深处也从不在意的。
金喜思绪纷飞,想着这些事,迷迷糊糊陷入昏睡之中。
半夜,一阵慌乱的呼唤打破寒夜的宁静。
“金喜,金喜……”
金喜被惊醒过来,听见是方嫔的声音,连忙回应道:“主子,奴婢在……”
说着动作不停,一把掀开床褥,快速笈上鞋跑进内室中:“主子,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方嫔披散着头发坐在床沿,脑门一头冷汗,见她进来,呼吸急促,语无伦次道:“金喜,我想起来了,快,快扶我起来……”
金喜连忙伸手过去扶着人,问道:“主子想起什么了?”
“那宫女……那宫女,我想起来了。”方嫔扶着金喜的手,站起来就准备往外走。
“主子要去哪?”金喜满脸糊涂,她从未见方嫔这么急过。
“我要去见莲妹妹。”方嫔一边说一边脚步不停。
金喜整个人都懵了,想起那宫女跟见莲主子有什么干系。
她赶忙将人拦住:“主子,您去找莲主子作什么?您还未更衣,何况如今这时辰三更半夜的,只怕见不到莲主子。”
方嫔整个人顿住,扭头看向外面天色,这才意识到是夜里,不是白日。
金喜将人引回内室坐着,替方嫔披上外衣,给倒了一杯热茶塞到她手中,拿出帕子替她擦汗:“主子,您说想起那宫女是什么人了,跟去见莲主子有什么关系?”
方嫔醒过神来,手心里传来热热的灼烫感,让她心中安定了些:“金喜,我方才做了个噩梦……”
梦中,她梦到远处有个人举起屠刀冲向她的莲妹妹,她赶忙高呼阻止,却见那人回头过来,满脸都是狠色,竟然是白日见到的那叫夏柳的宫女。
她焦急地想赶过去阻拦,急得满头大汗,却怎么也过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屠刀落下,就在屠刀要碰到莲妹妹时,梦境一转,场景发生变化。
她来到一座高大的巍峨殿宇附近,还未反应过来是何处,便见到那宫女在同另一个宫女在说着什么,见到她来,其中一个宫女转头看她,赫然便是夏柳。
梦中,夏柳带着一脸的狞笑向她逼近,嘲讽她道:“方嫔娘娘,别来无恙……”
梦到这个画面,方嫔陡然从梦中惊醒。
她记起来了,她在现实中见过这样的情景,见过两个这样的宫女在宫殿外围说话,那座殿宇是华庆殿,其中一个宫女是夏柳,另一个宫女是华庆殿的人。
大概四五年前,方嫔去华庆殿参宴,宴散之后,众人很快离去。
方嫔“弱柳扶风”般行路,走得很慢,加之没什么人想与她同走,于是她慢慢落到了最后。
等出了华庆殿大门,突然发觉落了东西在华庆殿,方嫔就叫金喜回去取,她在附近等着。
在等金喜期间,方嫔觉得有些发闷,便在华庆殿周围随意走了走,欣赏欣赏景色。
无意之间听到一个角落传来人声,方嫔有些好奇是谁,便慢慢走过去,就听见角落的一棵树后有宫女在交谈,提到了“同乡”之类的言语。
她不由奇怪地出言问是谁,鬼鬼祟祟的。
那树后的人听见她的问话,立即停止交谈,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从树后出来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倒是淡定得很,但另一个却显得有些惊慌,二人同时对她行礼。
那个惊慌的宫女,正是如今苍澜院中的夏柳。
那一次,方嫔只以为是两个同乡的宫女在躲着偷懒,与她们说了几句后,便将她们放过。
那时,方嫔压根没有多想什么,如今想起来才觉得有古怪:“那宫女只怕是华庆殿的人。”
金喜一惊:“主子,您只撞见过一次,如何能肯定是华庆殿的人?”这可不是开玩笑之事,华庆殿那位一直与苍澜院过不去,若是真的,就不得了了。
方嫔蹙眉思索:“我…我只是有种直觉,总觉得就是……”毕竟华庆殿的人很会收买人心,不会做无用功的。
第九百零九章 卿云烂兮,乣缦缦兮
金喜暗自吁了口气,真是虚惊一场,把她惊得够呛。
她道:“主子,您也不能肯定对不对?如今华庆殿失势,与华庆殿走得近的妃嫔都在撇清干系,您心眼少,以前同华庆殿常有来往,若是出去说这话,只怕会让人以为您捧高踩低、别有居心,对您的名声不好……”
方嫔摇头打断她的话:“金喜,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与莲妹妹相交,并非是因她圣眷在身,而是因她这个人,她真心待我,我自然真心以待。替我更衣,无论如何我都需去一趟。”
这些年跟薛婉君接触不少,她便是再笨,也多少能觉察到薛婉君的为人,那是个不择手段的主儿,眼前华庆殿失势,薛婉君应当不会甘心。
金喜见劝不动她,着急道:“主子,如今夜深霜浓,几道宫门下了匙,不若明日一早再说?”
方嫔不肯:“我等不了了。金喜,只要一想到那个梦,我便睡不安稳,更衣吧。”她很怕那个梦是凶兆的预示,要是她能早些记起在哪见过这宫女就好了,能早些发出警示。
金喜还想接着劝:“主子,离我们头回见到那宫女过去都那么久了,若那宫女真是…那便的人,居心叵测,要出事早就出事了,留不到今日去……”
方嫔不为所动,话是如此,可既然她想起来了,就不会任由事情发展过去,否则她怎么对得起待她一片真心的莲妹妹。
金喜无奈,只能替方嫔更衣,仅凭四五年前的一个印象,就大半夜去扰人清梦,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而且皇帝就宿在苍澜院,惊扰圣驾就麻烦了。
在金喜有意拖延和苦口婆心之下,最终方嫔还是更好了衣。
临出门前,金喜最后一次道:“主子,到了苍澜院,您准备如何说?”依旧想打消人的念头。
无凭无据的,总不能说自己怀疑那宫女有问题,就让人把那宫女抓了吧,那大抵会让人以为是疯了,不会有人信。
方嫔一愣,随即继续朝外走去:“金喜,我知你是为我好,只是我去意已决。”
把她的怀疑如实说一遍就是,她相信莲花会愿意听她说,总之无论如何她都得去一趟,若是那宫女没有问题最好,若是有问题能提前警示让人早做准备。
在宫里待久了,方嫔只觉得都快将自己给迷失了,她另走偏锋的自保之路,一直被宫里人所看轻,没人当她是常人,平日说话也多有敷衍,只有莲妹妹是真心待她。
士为知己者死,这些日子后宫风风雨雨,她便是再迟钝,也知道是与莲花有关的,当日万寿莲花一去不复返,后来整个后宫震动,紧接着刘妃暴毙被贬为庶民。
这些日子方嫔想了许多,觉得那时一定是莲花出事了,故而此刻,她宁愿自己被误解,也不敢赌这个万一。
“卿云烂兮,乣缦缦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她本卿云,敛去光华苟活于世,今愿为知己,灿烂如霞。
……
“知了,你回去吧。”
清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方嫔不敢置信地抬头:“万岁爷,臣妾说得都是真的,臣妾虽无凭无据,只是……”
昏暗的宫灯之下,皇帝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让她身子一颤,连忙拜下:“深夜扰爷的清梦,臣妾有罪。只是臣妾实在…实在是担心,还请爷查一查那宫女,便是您治臣妾的罪,臣妾也认。”
皇帝看着眼前的人,披着一身的寒意,深夜叩门,经过重重通报,仅凭当初的一面之缘,就敢说一个宫女有问题,真不知是无知无畏还是胆大鲁莽。
皇帝冷哼一声:“既知自己有罪,是你去掌刑司领罚,还是朕让人送你去?”目光冰冷地锁着方嫔,观察她的每一个反应。
方嫔本就惧怕皇帝,当年皇帝淡漠地对她说心窝疼就剖心的话,让她吓破了胆,害怕至今,从此再不敢在皇帝面前无病呻吟。
此刻闻言,方嫔肝胆俱震,面色一瞬变得苍白起来,脑中记起当初之事来。
她浑身开始发抖,掐着手心保持神智才不至于瘫在地上,来时她想过后果,只是没想到莲花一面都没见上,就被打发。
她抖着唇,颤声道:“臣臣臣妾自己去,不,不劳万岁爷。”
说完这句,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
皇帝冷声道:“那便去吧。”目光依旧锁在这名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
“是,是……”方嫔只觉得浑身冰冷,声音都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一个“是”字说得支离破碎。
金喜在不远处低垂着头,却不敢出声,心里急得直跳脚,她早就说过让主子别来,偏偏不听,看,莲主子还在酣睡,而主子为了她却要深夜受罚,进了掌刑司的人,哪能有好的皮肉出来。
这么想着,她泪水在眼圈中打转,一着急忍不住直接跪下,插言道:“奴婢万死,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挑唆主子来的,万岁爷若怪罪,便怪罪奴婢吧。”
说着跪下砰砰磕头。
“拖走。”皇帝嫌弃碍事,对左右示意道。
立即有人过来,将金喜直接堵嘴拖走。
方嫔大骇,跌跌撞撞过去想拦人,又醒过神来,连忙跪下求皇帝:“万岁爷开恩,是臣妾自己想来的,与金喜无干,还请您饶了她,臣妾即刻去领罚。”
说着爬起来,踉踉跄跄便想朝苍澜院外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又忍着惊惧,哭泣道:“万岁爷,臣妾同莲妹妹相交一场,不愿她遭受任何伤害,还请您查一查那宫女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皇帝面上不辨喜怒,闻言反问道:“以朕所知,你同莲美人往来屈指可数,交情尚浅,为何深夜前来警示,只为一个无凭无据的怀疑?”
方嫔心里又惊又怕,泪水止不住往下流,听这么问,她怆然一笑:“万岁爷,交情深浅不以往来次数而断,伯牙遇子期,一曲千载契同心,臣妾与莲妹妹便如伯牙子期这般互为知己,臣妾是真心实意盼她能好好的。”
这话听得皇帝一阵沉默,后面的话差点都不想继续说了,让人去死得了,免得祸害他的小妃嫔。
第九百一十章 出宫亦或留下?
皇帝是千般不愿万般不愿他的小妃嫔有方嫔这样的知己,没得将人带偏了路子,当初教他的小妃嫔念那些酸诗,乱七八糟的,就看得他一阵牙酸……
眼见人哭哭啼啼抹着眼泪转身欲接着去掌刑司,皇帝不再恫吓,终是开口:“方氏,若是让你选,今后你欲出宫,亦或留在宫中?”
方嫔脚步一顿,怔怔地回转过来,转折太大了,一时没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
皇帝有些不耐,若非见此女对他的小妃嫔真心实意,他的小妃嫔对此女也有情谊,他不会费这番心神。
方才睡梦中张庆来禀,方嫔半夜有急事要找莲花,皇帝听后,本想直接让人打发了不见,后改了主意,想看看人究竟来做什么
是魑魅魍魉,早晚会现出原形。
方嫔一见到是他,吃了一惊,整个人战战兢兢,等问她何事时,她明明看着很害怕,却大着胆子冒着被他治罪的害怕,跟他说苍澜院中一个杂役宫女有问题,将怀疑的来龙去脉说出。
偏偏教此女说对了,只是此事皇帝另有打算,便让人回去,没想到此女执拗地想再劝,于是有了后面的那一幕。
一方面皇帝很不耐烦跟方嫔多说,另一方面方嫔今日来访,他也想看看方嫔的真正目的是为何,这个节骨眼上,皇帝看后宫的哪个妃子,都不免带上一丝怀疑。
刚过皇帝恫吓方嫔,也是为了观察方嫔言行举止,直到他确认方嫔不似作伪,没有值得怀疑之处,才算罢了。
此时皇帝话问出口,问方嫔是去是留,却见方嫔呆傻没有反应。
出来时间不短了,他的耐心终于告罄,直接道:“朕会给你换个身份送你出宫,回去管好自己的事,苍澜院之事无需你插手。”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一想到此女可能带歪他的小妃嫔,那么出宫就是她最好的归宿,总不能把人弄去庙里,他的小妃嫔知道了会不高兴,那便弄个新身份出宫外去吧,省得碍眼。
方嫔愣愣地看着皇帝离去,好半晌没回过神来,直到金喜叫她,她才惊醒,发现金喜无碍,一脸惊喜,连忙检查检查,确定金喜丝毫没事才踏实下心来,注意到旁边的人。
张庆提着灯笼在旁边已有一会儿,看方嫔注意到他,笑呵呵道:“娘娘,请回吧。”
方嫔不由疑惑道:“张总管,方才万岁爷……”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叫送她出宫?
“嘘……”张庆比了个手势,笑着道:“娘娘一人知晓便好。”
说着不容分说,唤过人来送方嫔回去。
方嫔脑海诸多疑问得不到解答,她带着金喜,在提着灯笼的两个小太监引路之下回到揽月殿,回去又坐了半晌,还是想不明白刚发生过的事。
皇帝不是要治罪吗,现下让她回来,既不说赦免又不再让她去掌刑司,那究竟还罚不罚……
那夏柳的宫女,会如她所愿去查吗?若是不查怎么办,但皇帝又说苍澜院的事让她不要理……
还有什么出宫?换什么身份,她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
临近年关,后宫各处张灯挂彩。
苍澜院内也不例外,照例祭出逢年过节都用的彩绸布花,将院子妆点得耳目一新,宫灯换上了喜庆的大红灯笼,整个布置与还未消融的白雪相互映衬,别有一番新景象。
莲花闲来无事带着小吉子和一个小太监、小宫女游走在院内,对着一番装扮评头品足。
时常跟着自己的三个狗腿子,有两个都在厨房帮工,一个是厨艺得她亲传的牛高马大的小青,另一个是空手接烫饼的烧火能手小林子,都是人才,发挥所长被派到厨房办大事——准备过年的果子糕点大小点心。
她瞅着灯笼,对着小吉子道:“等元宵节了,这些灯笼都换成花灯,草兔子、旺财猫、锦鲤鱼儿、金元宝、大南瓜样的灯都得来一些。”
小吉子在旁边点头:“不错,主子说的是,已经着人安排了。”
“好极了,跟那些花儿一般,让做结实耐用些,这样下回还能用。”莲花挺着肚子往前走,走着走着觉得双手抱着肚子不好看,于是改为背着手,十足像个大腹便便巡视课堂的老夫子。
小吉子附和:“主子说得极是,这些花儿颜色还艳得很,回回拿出来瞧着都跟新的似的,都是您当初高瞻远瞩的功劳,过节时挂些日子,下雨便收回去,也不会发旧了去,还能用个一年半载。”
在搞这些小玩意和省银子方面,他主子能吊打整个后宫。
莲花想到了什么,抬起一手摸着下巴:“不过嘛,做花灯便是用来赏人的,到时要设些赏银弄些节目才是,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小吉子竖起大拇指夸道:“喜庆,主子高明,奴才第一个举手赞成,您想的点子,都是极好的。”
“哎呀呀,你也是极有眼光的。”莲花眉开眼笑,小吉子说话很动听。
不过:“那节目可要集思广益才成,我先提议一个,可以来些灯谜,谁解出来了便赏灯或赏银,谁解得最多还有大彩头。嗯,花灯不要难的那种,要简单那种,''头戴大红帽,身披五彩衣,清晨喔喔啼,催人早早起’,要这般的。”她能猜出来的。
自家主子在赏人方面一向大方,小吉子期待地说:“多谢主子照顾奴才们,太难的奴才们可猜不出,要想破脑袋去,还是简单的好。此事奴才记下了,等晚些时候便让人都想想灯谜,回头叫呆子记下,每人自己出的灯谜自己不可解,让别人解。”
莲花点头称赞:“是,便是这样的,小吉子,你这想得很好嘛。”她掏银子,让小太监小宫女们出灯谜,很好很好。
几人边说边在院中转悠,三言两语把元宵节要搞事的决定做下。
莲花瞄到不远处的天空斜斜升起的徐徐炊烟,不经意地脚步一拐,拐到了厨房附近。
小吉子愣了一愣,主子这还是想……
第九百一十一章 小财迷
莲花瞥他一眼,攥着手放在在下巴前,清了清嗓子,不自在道:“哎呀,也不知小青和小林子如何了,那么多吃的喝的要做呢,做错了怎么办呀,我得去瞧瞧。”
小吉子紧走几步,赶忙伸手一拦,挂着殷切的笑容:“主子,这厨房里头狭小人又多,您进去了只怕周转不开,还是奴才替您去看一眼。”
说着也不等莲花发话,一溜烟小跑过去钻进厨房,就怕莲花不让似的。
莲花鼓起嘴,冲着小吉子背影瞪了一眼,这皮痒的油滑太监,哼,她不就是想进去瞧瞧么,这些点心果子都是过年用的,她瞧瞧怎么了嘛,她又不会动手。
奈何齐嬷嬷先头发话,厨房灶头什么的,都不准她进,唉。
意图被识破,莲花只好无可奈何在外头等,等着无聊,她朝身后的小太监和小宫女瞧去。
想起一件事来,她对着小太监道:“小昆子,听说你会胸口碎大石,是么?”
小昆子听得有点愣神,这哪传出的谣言?
他迟疑地道:“主子,奴才还没试过,兴许会吧……”他也不确定。
“哦……”莲花有些失望,这也不好试啊,一锤子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把小昆子给打坏了,就不好了。
小昆子不忍莲花失望,又道:“不过奴才会耍棍子。”
说着一边比划了几招一边解释。
来了好些日子,小昆子对莲花也算有些了解,感觉和别的主子不同,所以他的话要比面对别人多一些,不像面对夏柳那样的礼貌式公事公办。
莲花眼睛一亮:“成,那元宵节目有你一个。”
小昆子那张带着疏离感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连忙想要推辞,让他护卫擒敌还成,但让他表演节目怎么想都犯怵。
莲花一锤定音:“好,就这么定了,到时演得好,赏你一个大元宝。”
另一个小宫女低着头笑,一抬头却见莲花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连忙摆手:“主子,奴婢什么都不会。”
“怎么会,你会飞呀,上回我见着了,那风筝就是你捡回来的。要不你就拿着彩绸子飘两圈,就这么着了,到时定让小青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这回轮到小昆子笑了,得,谁也别笑谁了。
等小吉子从厨房出来,莲花已经排好了两个节目。
他拿着一个小碟子,上面是几样点心,端到莲花面前道:“回禀主子,有几样糕刚刚出笼,便是这几样,您看看如何?”
莲花瞅了瞅,嗯,不错,闻着很香,梅花糕、五彩糕瞧着就好吃。
她让他们三个给分了,听到说好吃,不由笑眯眯的。
忽然灵光一闪,她眼珠子转了转,抬头看了看日头,对着小吉子道:“走,趁着热乎,先送些去给奶奶,再带些去给万岁爷、方姐姐和德妃姐姐,让他们都尝尝。”
说干就干,莲花让人将那几笼新出的糕点,挑些给皇帝、齐嬷嬷以及方嫔和德妃,剩余的全部都赏了苍澜院的小的们,让大家伙儿都尝尝鲜,干活有干劲儿。
莲花让人先装好皇帝他们那几份,但别着急送,等她回来再说,接着她带着人提着食盒,里头装着一碟各式糕点去见齐嬷嬷。
彼时齐嬷嬷正在库房里清点备礼,见到她来,不禁露出慈爱的笑容来。
莲花蹭到齐嬷嬷身边,笑得又乖又甜:“奶奶,要不我替您看账册吧,爹爹先前就嘱咐我学学娘亲,多看看账本呢,可咱们家又不是做生意的,哪有账本可瞧呀,便看看账册也成吧。”
齐嬷嬷听到“咱们家”几个字,窝心得很,却不好就此多说。
她故作嫌弃,嗔莲花一眼道:“小财迷,奶奶还不知你?让你来算,你能将库房给拆了,非得一样样搬出去数不可。见着银子便笑得合不拢嘴,指着你算账,这得什么时候去,一院子钱粮银米都等着张罗支取,去,一边儿待着。”
莲花吐了吐舌:“奶奶,也就那一回,瞧着银子高兴嘛……”
齐嬷嬷假意瞪她一眼:“一回还不够?还想几回。”
那一回,是莲花醒来很久后,皇帝夜里想起替她收的账,跟她提了一句,银子都收进了库房。
那是当初皇帝急病乱投医,想用莲花投壶赢的欠条收回来的银子,让莲花高兴,以此把人跟哄醒,奈何无甚用处。
时过境迁后,皇帝想起此事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堂堂天子,竟派人拿着欠条去找自己的妃嫔讨债,成何体统,所以他也就一直没提。
但观察了一阵子,看莲花像是忘了这件事,皇帝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了,他辛辛苦苦一场,怎能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辛苦呢,尤其是莲花那夜忙着看话本子,没空搭理他,让他更不是滋味了,于是便“不经意”的提了提。
果然莲花注意力一下转移了,将话本子一丢,当下狠狠夸了皇帝一番,让皇帝受用无比,接着抬腿就想去看银子,皇帝好说歹说才把人拉回来。
第二日一早,莲花惦记着这事,起了个大早,去要过库房钥匙就兴冲冲去数银子,等去到库房一看,没想到很久不来,库房竟然多了这么多东西。
于是她跟捡到宝似的,都扒拉瞧了一遍,还特地让人把真金白银都给搬出来去数,数数她有多少银子了。
她越数越高兴,心里头一激动,让人拿着一袋碎银给整个苍澜院的奴才打赏了一遍。
等齐嬷嬷听闻风声去到一看,好家伙,库房的东西都乱套了,而莲花跟掉钱眼了似的,笑得合不拢嘴,看得齐嬷嬷又头疼又好笑。
见齐嬷嬷不给她算账册,莲花放弃了,这可不是她不听她爹的,实在是没法子,没得可看呀。
至于莲长和那会儿跟她提到的插插花,莲花做了;读读书,莲花也用话本子代替了;做针线活绣花之类的,她想也知道自己什么水平,便没有浪费针线。
插花、看账本、做针线、读书,四样功课她做了两样,一半了,小时候她做功课都没这么认真,能对她爹交代了,也就不再纠结。
又跟齐嬷嬷插科打诨了两句,莲花想起带来的糕点,又想起自己的小心思,连忙让齐嬷嬷歇息歇息,尝尝新出锅的糕点。
看齐嬷嬷吃得香甜,快吃完时,她才磨磨蹭蹭说她想出苍澜院给皇帝送糕,太早说怕齐嬷嬷吃不下……
第九百一十二章 时辰到了
芳菲殿中,宫女百灵觉得这一阵子自家主子——赵美人满腹心事,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浓愁,时不时发呆,有时咬牙切齿在想着什么,有时又惊惧密布面色惊恐。
偶尔会冷不丁地问她:“留在宫里的姐妹不多了吧?”
“万岁爷赦了一批出去,又下狱了一些,不多了。”百灵每每被问到,就怕哪句说的不对,引来赵美人不悦。
听到她的话,赵美人显得心事更重了,偶尔喃喃自语:“宫中姐妹,没几个了……”
像是哀叹什么,又像是害怕什么。
她值夜的时候,赵美人总要她睡在床榻边上,说多个人,安心些。
不过这仅仅是在她面前,在夜莺面前,赵美人表现得如平常一般无二。
今日,赵美人连早膳都用不下,刚端上来便说没胃口,让撤下去,一个人坐在发呆。
此刻,赵美人坐在窗台前愣愣地看着外头,殿外有两个小宫女像被年前喜庆的气氛感染,在说说笑笑,声音清脆动听。
外面越是喜庆,赵美人这心里头就越慌乱,外头两个宫女的声音听得她心烦意乱,直接示意百灵去呵斥那两人。
等重新安静下来,她才觉得好过些,但一望外头天色,她整个人弹跳起来,带倒了身后的凳子也不自知。
她慌乱地问:“百灵,什么时辰了?”
从外面进来的百灵,打开帘子,恰恰听到这一句话,回道:“巳时了,主子。”
“时辰到了……时辰到了……”赵美人低声自言自语,神色慌张,不知所措地原地踱步。
“主子,您说什么?”看赵美人身后的凳子倒了,百灵赶忙过去扶起来,听到赵美人模糊不清的话,以为是有什么事。
赵美人没回答她,又看了看外面,想起了什么,一把抓着百灵的手,紧张地道:“百灵,你去看看夜莺……”
“主子是在找奴婢么?”门外传来一个女声,随即一个宫女掀开厚重的挡风隔寒帘子进来。
赵美人看到夜莺,先头慌乱的神情赶忙藏了起来,脸上浮起敦厚的笑容:“夜莺来了啊,我正要去让百灵去找你。”
夜莺行了个福礼,恭敬地回道:“主子吩咐的事,奴婢怎敢忘,时辰到了,奴婢自然就来了。”
赵美人整个人似是镇定下来,冲着夜莺道:“那就好,你做事一向是最稳妥的。”
她重新走回梳妆台前,好一会儿才道:“近日心情多有烦闷,出去转转吧,替我更衣。”
“是。”百灵应声,去取衣裳,只觉得自夜莺进来后,气氛有说不出的古怪。
很快赵美人更好衣,出门前,她裹上厚锦银色灰鼠皮披风,夜莺适时塞上一个黄铜喜鹊闹春小手炉,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接过来,似做下了什么决定,一步踏出殿外。
走出芳菲殿一段距离后,她下意识地看向一个方向,站定看得入神,直到夜莺催促,才有反应。
她转头对百灵道:“百灵,你不必去了,有夜莺跟着我就足够了。”
百灵应了一声“是”,驻足留在原地,看着赵美人离去。
她认得出来,赵美人看的方向,是周常在所住的方向,当年的宫中三姐妹,孙才人、周常在与赵美人,如今只剩一人了,真是令人叹息……
赵美人带着夜莺,挑僻静小道,朝着御花园西侧而去。
越靠近那座冷冰的破败之所,赵美人便越无法镇定。
终于,看周围无人后,她停下脚步,彻底爆发,将那手炉狠狠丢到地上,转身质问夜莺:“娘娘究竟要我做什么?”
夜莺目有冷色,笑着道:“赵主子,去到就知晓了。不过奴婢提醒你一句,这些年娘娘对你恩惠无双,你和赵家能有今日,全仰仗娘娘,可莫要忘本啊。”
赵美人撕开敦厚的脸,怒道:“她不就仗着捏了我赵家的把柄?这些年你在我身边一直监视着我,你当知道,我替她做了那么多违背良心之事,难道还不够吗?她如今都那副模样了,还想要如何!”
“话可不能这么说,赵主子。”夜莺收起笑容,冷哼一声:“你情我愿之事,怎说得是娘娘逼你一般?当初娘娘还棘手可热时,赵主子怎不说这话?如今见娘娘落魄了,赵主子便想撇清干系,真是打得好算盘。”
她靠近赵美人,森森然道:“赵主子,既然已上了同一条船,你最好盼着娘娘好,若不然只怕最先倒霉的人便是你。”
赵美人听到最后一句话,脑子总算清醒过来,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这些日子眼见着后宫中的妃嫔越来越少,连跟她关系最好的周常在都不知所踪,甚至打听不到犯了何事,人去了哪,是死是活。
她害怕极了,唯恐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后宫但凡有风吹草动,都让她如惊弓之马一般惊恐,收到薛婉君来的消息时,更是让这种惊恐到达了顶点。
夜莺也不说话,只嘴角带着嘲讽的笑等着赵美人。
终于,赵美人轻声道:“走吧。”
夜莺嘴角笑意加深,去捡起那手炉,拍了拍沾了雪泥重新递给赵美人,道:“识时务为俊杰,赵主子一向懂得如何抉择。那边有暗哨,还得劳烦赵主子绕远一些,往这边走,这边才能到我们真正想去之地。”
赵美人接过手炉,认命地跟着她走,心中是化解不开的悲凉。
她哀叹一声,薛婉君狠毒想要她的命,行这一箭双雕之事,既让她担了罪责又通过她达到目的,此一去,只怕这条命是难以保全了,但愿薛婉君能信守诺言,让她的父兄能安……
苍澜院中,莲花裹着一身雪白的狐裘,简简单单的发髻,上头插了两支蜜花色水晶发钗,点缀了白绒绒的发饰,衬得唇红齿白、肤若凝脂。
她手里揣了个白玉小暖炉,浑身暖洋洋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冷,拒绝了坐步撵要自己走,在齐嬷嬷的殷殷嘱咐之下,欢欢喜喜出门了。
第九百一十三章 成长
这一行,她带了四五个人,小吉子他们三人算一个,小昆子和另一个小宫女算一个,个个提了一食盒糕点。
莲花原本觉得人太多了,但齐嬷嬷说,不带小昆子和另一个小宫女,就不准她出门,而且无论到哪,都得带着他们俩,小吉子他们这些无用的货不带都不要紧。
记得当时是这样的,齐嬷嬷板着脸问:“真是想送糕给皇帝,送了就回?”
她垂着眸,言语闪闪烁烁:“还想……还想转转御花园……”
“只转转?”齐嬷嬷不信地问道。
她连忙抬起头,真诚地看着齐嬷嬷,连着点了几下头保证:“奶奶,我就转转不做什么,听说后宫里扮得可好看了,我也想瞧瞧。”
齐嬷嬷神色有所松动。
莲花见状连忙撒娇道:“奶奶,有小吉子他们瞧着呢,我能做什么呀?您看我好久没有出去转了,我都闷坏了。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么,天天闷着,肚子里的小娃娃见识都没别人家的娃娃多……”
这句话把齐嬷嬷给逗笑了,伸手点了点莲花额头,只得笑着无奈地道:“得了,奶奶说不过你,去便去吧。不过冯吉这几个货可顶不了什么事,小昆子,你们跟着莲主子出去,必须寸步不离跟着,可明白了?”
小昆子和另一个小宫女恭敬地应下来。
齐嬷嬷又转头对莲花反复嘱咐了一番,总之一句话,小吉子他们几个不中用,莲花必须带着小昆子他们才行,而且走哪就要带到哪,不带直接不许去。
于是就这么着了。
当时小吉子恰好在旁边,听了齐嬷嬷的话,羞愧得满脸通红,脑袋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等都交代好,趁着莲花去更衣的时刻,齐嬷嬷单独留下小吉子,对着他道:“先头之事老身一直不曾出言说过,皇帝也未迁怒于你们,这都是因你们主子给你们的脸面,莫要忘了恩德。今日老身说你们无用,是盼你们万事要警醒己身,莫要仗着主子宠爱便恃宠而骄、疏忽大意。”
小吉子连忙跪下:“齐嬷嬷,奴才不敢。主子待奴才们的好,奴才们铭记在心,只恨不能以命相保,从未敢有恃宠而骄之念。当初不备,让主子被人算计了,是奴才的过错,若不是奴才们没有护好主子,又怎会……”
提起当初之事,小吉子眼圈陡然红了,喉头哽咽的险些说不出话来。
将喉间堵意压下去,他才红着眼睛,目光坚定地道:“奴才这条命是主子的,往后便是拼了性命,也不会再让主子受一分伤害……”
齐嬷嬷摆摆手:“行了行了,你的命值几个钱,若非看你们忠心,你们如今也不会在这里。只是人各有所长,想护也要有那个能耐,你们都是她最信任之人,想要长远,便不能止步不前,遇事多思多想,稳重一些……”
一番谆谆教导下来,小吉子犹如醍醐灌顶,出了一身冷汗。
他已是明白了齐嬷嬷的良苦用心,他们几人的确没什么本事,虽经历了一些事,有了一点进步了,但远远还不够,将来若想走得远,不是靠主子恩德,而是必须自己支棱起来,不能光有忠心没有能耐,那也是没用的。
小昆子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他们护不好主子,没那个本事,既没有足够的武力,也没有足够深的应对道行。
同样,主子的大宫女之位迟迟没有定下来,也是因小青支棱不起来,衬不起这名头,便是靠着主子恩惠给了小青这名头,那只会害了小青,往后应对做事不当,不光害了自己兴许也连累主子,到时就不好说了。
他冯吉也是一样,虽被升为掌事太监,但他做事不够稳重,容易沾沾自喜,这些都得改,还得提升自身能力,往后才能跟在主子身边长长久久。
小吉子叩头深深谢过齐嬷嬷的提点,心里十分感动,齐嬷嬷说他们无用,不过是点醒他们,若他们的主子有一日更上一层楼,他们还没跟上脚步,他们的主子就算有心想保他们,只怕万岁爷也不是不肯的……
这番交谈,莲花自然是不知道。
等她更好衣出来,看到的是一个一切如常的小吉子,她安慰小吉子道:“小吉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生…天生……”
“天生我材必有用。”小林子接口道,这是他专长。
莲花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一句话,天生我材必有用,银子没了还会来。所以嘛,你们不是没用,而是有用的地方不一样。瞧瞧,小林子脑瓜子多好使呀,一首诗他瞧一遍就能背,再瞧瞧小青,做的饭多好吃呀,而小吉子你,你,呃……”
小吉子知道莲花在安慰他们,心里一暖,谁知轮到夸他的时候,自家主子卡壳了,显然是一时半会儿没想到他有什么用,他的心情一下梗塞起来……
莲花的确是卡住了,她挑拣的都是每个人最擅长的地方,轮到小吉子时,她发现小吉子除了做饭,其他方面都还不错,放哪用着都成,是三个人里懂得最多的,但要说最突出的地方嘛……
她皱着眉头道:“呃……吃得多?”
小吉子嘴角抽搐,没什么用还吃得多,这往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个嘛……油滑?”
小吉子眼角抽搐,这是缺点吧……
“好像……种菜种得好?”
小吉子面皮抽搐,往后又不需要再种菜了,这才能没用了吧……
莲花一连说了好几个,感觉都不能概括小吉子的有用之处,就跟小青是第一壮士、小林子是第一诗人和胖丫是第一戏魁一样,当初她想给小吉子个名号,也是想了老半天没想出来,最后开玩笑封了个第一滑头。
小吉子整张脸都抽筋起来,一抖一抖的,最后委婉地劝莲花放过自己,也放过他,昧着良心道:“谢谢主子,奴才……有被安慰到……,要不您别说了?”
莲花想了想,确实也说不出好的来,只好道:“哎呀,算了算了,小吉子,你哪哪都好,我觉得你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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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瑟瑟抖,6月30日
第九百一十四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小吉子的心情一下子如拨云见日,变得好起来。
被齐嬷嬷说后,他表面看着一切如常,虽是下定决心赶紧成长起来,却难免有些沮丧低落,恨自己能耐太小,又怕自己将来还是不行,这心一直吊着,惶惶然落不着底。
但莲花这句话,让他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心境也跟着明朗起来。
是啊,主子都说他重要,那他有何理由不相信自己?就算是为了主子,也得拼了这条命去努力,他要带着小青小林子几人一道向前,一起成为主子身边无可替代的三个狗腿子,没有之四!
这么想着,他这空落落的心彻底踏实了,笑着道:“主子说的在理,奴才也觉得自己哪都好,当然,这多亏了是在您英明的带领之下,若没了主子的光辉照耀,奴才便像了那失了水的花儿,纵然有十分颜色,也开不起来。”
“哈哈哈,哎呀,一般一般啦,等回去再夸,哈哈……”
一行人说说笑笑继续朝着星辰殿走去。
冷宫内,赵美人大吃一惊:“那是通往何处?”
带她钻了洞进入冷宫已然让她吃惊,更让她吃惊的是冷宫最深处的边缘,竟然连着一处神秘地带,她从不知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夜莺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催促:“赵主子,进去就知晓的事,就不必再问了,时辰不等人,快进去吧。”
赵美人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已没有回头路,她倾身从那道暗门进去,走了几步后从另一头钻出,眼前豁然开朗。
有人低声道:“来了。”
她抬眼望去,便看到一个从未见过上了些年纪的中年太监,目光锐利,以防备的姿势紧紧盯着她。
身后夜莺出来,三两步越过赵美人,走到那人身边低语了一番,那人身子放松下来。
随即夜莺看向赵美人,把那手炉拿过来交给那人,那人匆匆而去。
直到此时,赵美人依旧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夜莺带着她继续向前,又走了一段距离,赵美人忽然有感:“这是……”
不远处一声低吼咆哮传来,赵美人脸色一白,扭头望去,豁然明白了,这是传闻中的御兽园!
后宫中流传着一个隐秘的传说,多年前百兽发狂,险些冲了整个后宫,有宫女太监被猛兽生生咬死吃了,碎肉骨头渣子掉了一地,成为整个后宫的噩梦。
赵美人进宫晚,是后来无意中听闻的传说,那时她当做笑料一般,觉得此事实在耸人听闻,当不得真,此时她才知道,也许那个传说……是真的!
她双腿发软,胆战心惊地跟着夜莺往前走,惊恐的发现,十几头野兽每个都用铁笼关着,凶厉的眼睛盯着她跟夜莺,像是没那铁笼,就能暴起吃人一般。
赵美人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倒,站稳后一看,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老太监,生死不明,手臂上戴着一副陈旧牛皮护具。
死人?!
赵美人瞳孔一缩,失声尖叫。
一个新出现的太监装扮的中年男子,一把扣住她肩膀,让赵美人生生将后半声尖叫吞入腹中。
此人冷冷道:“人还没死。”又看向夜莺:“怎么让这样的人来?”
夜莺福了福,陪着笑道:“得带药来,若是我来带,多少有些明显。还请武爷莫怪,宫里的主子都娇气,没见过这样的排场。”态度比对赵美人要小心了许多。
那叫武爷的中年男子这才放开赵美人,沉默着走开,继续忙活起来。
而赵美人赶紧躲到一旁,再也不敢说话。
夜莺走过去帮忙,恭维道:“武爷一诺千金,真令人佩服,潜在御兽园一待就是这么多年,真是难为您了。不知武爷对等下之事可有把握?这些凶兽都有些年岁了……”
武爷没有理她的话,检查了一遍铁笼后,又掏出一个哨子似的东西爱惜地擦了擦。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放心吧,只要你们拿来的药没错,就耽误不了你们的事。替你们办完这件事事,和薛大人便算两清了,今后不要再来扰我。”
夜莺赶忙道:“不敢不敢,若非主子如今受困,也不敢劳动武爷……”
“武爷,肉都准备好了,拿药拌匀了。”突兀的一声打断了夜莺的话。
笼中猛兽闻到肉的血腥味,在狭小的铁笼中躁动起来。
武爷上前几步翻了翻那一大桶肉,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该走了。
想了想,他看向老太监的目光有些复杂,最终将那老太监拖到避风处,拿东西给盖上,省得冻死。
另有三个太监走过来汇合,武爷见人齐全了,当下行动起来,几人动作很快,抬着一笼笼野兽往冷宫方向而去。
等几人抬着笼子走,赵美人才敢靠近,问夜莺:“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夜莺斜了一眼赵美人:“赵主子说错了,不是你们,是我们。”
紧接着,她勾起唇角:“难道赵主子没听说当年御兽园之事么?我们现下要做的,便是重现当年的百兽狂潮。”
夜莺没有经历过当年那件事,但她知道那起惨案的主导者正是薛家,目的是为了对付一个宠妃,可惜那宠妃命大,有宫女舍命救主,不过被捣烂了脸也失了宠,算是为薛家之女成功地除去心腹大患。
如今同样是为薛家之女所用,虽然苍澜院被围得跟铁桶一般,但有这么多猛兽,在发狂和悍不畏死之下,总有能突破重围的,最好将那大着肚子的莲美人吓死。
当然,便是突破不了重围也不要紧,这一步除了伤人和制造混乱外,还有别的目的,至于是什么,她也不知。
赵美人失声叫道:“娘娘疯了不成?”
夜莺收起笑,转头阴翳地看她:“疯?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娘娘从不会坐着等死,行那苟延残喘之事,此乃娘娘的铮铮傲骨。”
赵美人打了个寒颤:“疯了,疯了……”薛婉君真的疯了,这些发狂的凶兽,天知道会捅多大篓子。
第九百一十五章 飞蛾扑火,宁死无悔
明了薛婉君的计划,赵美人怕得手脚冰冷,转而哀求道:“夜莺,其实你们根本用不着我,我对你们来说就是个累赘……”
夜莺轻笑一声,打断赵美人的话:“赵主子,你的作用大着呢,你那么聪明,不会猜不到吧?”
听到这话,赵美人最后一丝侥幸被击碎,厉声质问:“为何,为何娘娘非置我于死地,为何!”
夜莺冷哼一声,不再理她,对她来说,薛婉君想谁死不需要理由。
而对薛婉君来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那道养颜古方既然是赵美人献上的,是不是她设计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想她陪葬!
华庆殿内,一名盛装打扮的美艳女子,唇色鲜红似血,妆容明艳四射,她目光冰寒如霜,轻启朱唇道:“彩琴,将凤冠替本宫戴上。”
彩琴低垂着头,一向面无表情的她,此刻眼中闪烁着微弱的水光,悲哀而怜悯。她很想要问一句,值得吗?害了那么多人,到头来图什么!图戴一顶名不副实,假的凤冠么?
终究,她没有问出口,顺从地将桌上的凤冠双手托起,把它细心地戴在薛婉君头上,当是全了今生的主仆一场。
薛婉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仿佛真的成了皇后一般,这副凤冠是她以前悄悄命人做的,这要命的东西藏得十分隐蔽,之前连徐德妃搜宫也搜不出来。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这才是她薛婉君该有的样子!
她笑得开怀动人:“今夜,他会来见我的。”
既然她去见他,他不愿见,那便让他来见她吧,呵,她总是有办法让他来见她的,这一次的办法,将会让他终身难忘,记一辈子,往后余生都忘不了她……
飞蛾扑火,宁死无悔,便是死,她薛婉君亦要至高无上的死!
星辰殿内。
莲花一手托腮,一手叩着桌子,又坐了一会儿,终于坐不住了。
她起身对大壮道:“既然爷在忙着,我便先回去了,记得等他空时,让他吃糕。”
大壮道:“莲主子放心吧,奴才不会忘的,这糕奴才先拿去温着。”
“嗯嗯。”莲花点了点头,对着小青道:“小吉子小林子他们应当都将糕送到了,咱们走吧,正好与他们碰头。”
小青应“是”,拿过狐裘给她披上,再将热乎乎的白玉小暖炉递给她。
走出星辰殿侧门时,门口又跟上两条小尾巴,一人提着一个食盒,正是小昆子他们二人。
这两盒多余的点心,是莲花多带的,她想问问张庆能不能替她带出宫外,但没见着张庆,听说在忙着,思来想去还是不要添乱了,干脆都带回去。
走到星辰殿外,莲花带着人脚步正要拐向御花园方向时,忽然看见一个老爷爷,须发全白,正撸着胡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满脸欣慰的笑容!
二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
那老爷爷率先开口:“可是莲美人?”
莲花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范公看莲花怀相喜人,不由老怀欣慰,越看越满意。
但顾忌着外臣不能擅见后妃的礼仪,他不由背转过身去,感慨道:“今年乃是大吉之年啊,年头关西平乱震慑番邦,年尾瑞雪降临兆示丰年,年中皇嗣几经波折转危为安,皆是万岁爷真命天子,天命所归,以龙气护佑我朝啊!昔日高祖驱鞑靼、平大乱、安民心……”
范公一高兴,老毛病就犯了,开始摇头晃脑,絮絮叨叨从高祖的历史讲起,反复讲述高祖历经磨难成就大业,再讲述皇帝这些年开创的盛世之举,最后总结真命天子是民心所向,得天命庇佑,逢凶化吉,一切魑魅魍魉阴谋诡计皆能消弭无形,所以有皇帝在,不必怕那些阴险小人。
范公自觉这番话能安慰到人,尽了自己一己之力,算是对得起莲沐苏了,才重新回归话题:“老朽失礼了,方才一面,观形容看面相,娘娘唇红齿白,眉目清澈有神,步伐稳健有力,甚是康健,福厚无双之相,所谓母安则子,实乃普天同庆之喜。”
他含笑地撸着胡须,心想自己一把年纪了,又是莲沐苏的亲师,礼数方面做足,应当算无碍了,于是边转身边道:“说来,老朽同娘娘还有些渊源,你的兄长……,咦,人呢?”
他一回头,发现原地哪还有人在啊,那女娃不知何时早走了,气得他吹胡子瞪眼,枉费他借着一把年纪尿遁出来,还没跟人说上一句话,人就跑了!
范公不禁捶胸顿足,早知道他干嘛说那么多!
等他气呼呼地准备重新回星辰殿内议事时,却见有个星辰殿的小太监在一旁似等了有些时候,见他要走,连忙递上一个食盒。
小太监道:“范公,莲主子见您说得高兴,不便打扰,这是她请您吃的糕。莲主子还夸您如她夫子一般,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听得人如痴如醉,真是令人好生敬佩。”
这些话是经过这个机灵的小太监自行理解的话,原话是“那老爷爷在说什么,好像我夫子一般,听得好高深呀,我困了”。
范公顿时眉目舒展,心里那股气烟消云散,他门生的妹妹果真识大体懂礼数,恐怕那句“不便打扰”是委婉的说法,是自知宫中规矩不便多做逗留,又不好失礼地打断他的话,只好出此下策;
还有,这盒糕没有亲自送他当面博个好,而是通过星辰殿的人过一道手,这就不是私相授受了,一举一动都遵了礼数;
最后,还特地表达了他像夫子令人敬佩的话,这不就在表明是听进去了他说的话吗?
范公心中不住赞叹,莲美人虽说看着面嫩年纪小,但一言一行皆是礼仪典范,让人推崇,由她孕育的皇嗣不会差。
这一面让范公对莲花赞不绝口,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因着立后之事,范公气急了将他所见印象讲出时,坐于龙椅上的皇帝一下愣了神,不知他形容的跟莲花是不是同一人。
此刻的莲花带着人走去御花园,她对范公的印象,仅仅停留在范公的头发、眉毛和胡子都很白,还有范公这位老爷爷很奇怪,爱自言自语。
第九百一十六章 野兽出没
当时莲花觉得奇怪,范公问了她一句话后,就转过身去了,后面好像是在跟谁说话,但听那内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站着看了一会儿热闹,看范公摇头晃脑滔滔不绝说着经史的样子,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小时候课堂上,夫子在堂上摇头晃脑地说着什么,她在底下打瞌睡的日子。
跟着摇头晃脑听了一会儿,莲花也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最后实在听得犯困,扛不住了,想起自己还要去御花园踩点呢。
她犹豫了犹豫,最终决定还是不打扰范公,把多余的其中一盒糕点留下,让星辰殿的小太监等范公说完时再给他,之后带着人离去。
莲花带着小青他们走到御花园,便远远看见有人在岔道口等着,她定睛一瞧,惊喜地叫起来:“姐姐!”
徐德妃身着翠色云锦暗纹斗篷,周身打扮利落,衬得眉宇间英气十足,她转身看见莲花,眼前一亮,笑意盈盈道:“好个粉雕玉琢的人儿,妹妹,你这身打扮极衬你,都将姐姐惊艳了。”
莲花咧着嘴直笑,笑得一脸灿烂,等走到近前问道:“姐姐怎么在这呀?”
徐德妃看她粉嘟嘟的,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的粉颊,没好气地说:“妹妹还好说,既出来了,怎不来找我?我这盼着见妹妹,脖子都等长了,听你的人说你会经过这里,便来此等你。”
莲花这才注意到小吉子也在,明白了肯定是小吉子说的,她去完星辰殿会去御花园。
她连忙解释:“听说姐姐近日宫务繁忙呢,我怕耽搁了姐姐做事。咦,姐姐,你这出来,不打紧么?会不会耽搁正事?”
德妃道:“见妹妹才是正事,其余的哪算得上正事,不过都是些鸡零狗碎。”
身后的明镜连忙咳嗽提醒,将宫务说成鸡零狗碎,还是在外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徐德妃也算是第一人了。
徐德妃不再就着这话题再聊,而是道:“妹妹,你送来的糕很好吃,姐姐吃了不少。”
听德妃喜欢吃糕点,莲花笑眯眯地说:“姐姐,这是刚出炉的第一笼糕点,快过年了了,我让人做了好多呢,各式各样的,等做好了给你送过去,明镜姑姑他们也都有份儿。”
“那便多谢妹妹了。”德妃说着,逗弄心起,如英挺男子一般对莲花作揖,逗得莲花咯咯笑。
等莲花笑好了,明镜在德妃身后,笑着对她行了个礼:“奴婢代华英殿的奴才们,先行多谢莲主子的喜糕。”
莲花高兴地摆摆手,说不值当什么。
两边相遇寒暄了几句,德妃问莲花想去哪,她随着一道去转悠转悠,等听了莲花说想去的地方,她惊讶地道:“怎去的都是湖边?这天寒地冻的,那湖都结冰了,没什么好看的。”
“这个……就,就是想去看看……”莲花支支吾吾,就是因为结冰了,她才想去瞧瞧的。
德妃也不知她想做什么,但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朝着莲花最想去的华清池走去,华清池离后宫中央地带不算近,环境清幽,位置偏西侧,虽不至于偏僻,但平日的妃嫔逛御花园更爱去碧莲池,不怎么来这里,这是当初莲花捞鱼屡屡得手的原因。
很快一行人来到华清池边上,莲花一边瞧一边暗暗记在心里,嗯,华清池瞧着一般大,冰层看着够厚,四面有观鱼的栏子,池上有条小廊通向池心亭子,池子南面还有处向下走靠近池子的台阶,实在太合适了,无论从哪掉下去都不怕,很好爬上来,而且以前就观察过,池子的水不深。
她满意地点点头,难怪她当初看中这里的鱼,这池子不用来捞鱼和溜冰,实在浪费了。
徐德妃见她绕着池子边走,看得十分入神,边看边点头,正想问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然间,她觉察到什么不对,朝天上看去。
和她一样觉察不对的,还有莲花这边的小昆子他们。
小昆子和另一个小宫女如临大敌,迅速摆出防卫姿势护在莲花身边,莲花回过神来,疑惑地看向他们,突然她也听到了什么,朝天空看去,就见一只呼啸而来的苍鹰煽动翅膀,从高空朝下像箭一般俯冲袭来,目标正是她跟徐德妃这里。
那个宫女看了小昆子一眼,意会地点了点头,迅速朝上飞去。
与此同时,冷宫中。
“武爷,药性发作了!”一个中年太监眼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看着笼中的凶兽暴躁地撞笼,越看越兴奋。
武爷冰冷的脸总算有点笑意,他掏出那把像哨子一样的东西,跟夜莺最后一遍确认:“你确定是那个方向?”据他所知,那院子早就落败,当年的宠妃失宠后,就不再有主子想住那里,嫌晦气。
夜莺激动得微微颤抖,对笼中的凶兽既害怕又期待,闻言她连忙点头道:“正是那里,武爷,事不宜迟,动手吧。”离那边近,越拖越容易被暗哨觉察。
武爷略一点头,表示知道了,示意打开冷宫的大门,许久未开启的大门,很快便森森洞开。
期间,夜莺想到了什么,问道:“那飞了的老鸟,无碍吧?”
武爷冷冷地瞥她一眼:“它不叫老鸟,它是草原的雄鹰!”说完这句,不再管她,拿起那把像哨子的东西放到嘴边,抬手一挥:“去吧,我的英雄,不再屈辱地活着,去恢复你们昔日的荣光吧!”
说完,将那东西塞进嘴里吹了起来。
没有意料中尖锐的鸣响,夜莺正想问是不是东西坏了,却见那些凶兽更加暴躁,似用尽毕生之力拼命拿头撞笼,不安的低吼咆哮声此起彼伏,她被吓得打一激灵,连忙躲在武爷背后,震惊地张大嘴巴。
剩余的几个人,快速地去将每一个笼子的门打开,得到解放的凶兽,咻的一下如风一般窜出去,纷纷从冷宫门穿过,先后朝着同一个方向冲去,眨眼消失在眼前。
最后离去的百兽之王,走到冷宫门口,并没有像其他凶兽一般快速离去,而是回头看了一眼,随后怒吼一声,后足一跃狂奔而去。
夜莺被这声怒吼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心不由自主砰砰直跳,她忽然明白了一句话,即便是迟暮的林中之王,依旧是王者,那流淌在血液中的凶悍是不会变的……
第九百一十七章 这是命令!
华清池附近。
“住手!”徐德妃喝了一声,点起脚尖,整个人腾空而起,用宽大的斗篷一挥,将那个宫女挥开,抻开手臂去接那苍鹰。
只见那苍鹰飞到她面前,骤然收了凌厉的冲势,双爪落在徐德妃手臂上,却没站稳,一头栽倒下来。
徐德妃连忙搂回单手将苍鹰抱住,等落地后,她才发现苍鹰呼吸十分急促,胸脯上的羽毛剧烈起伏,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徐德妃,像是已耗尽力气。
“主子,不要过去!”小昆子拦在莲花面前,跟小吉子小青几人,形成护卫之势。
从苍鹰冲下来到徐德妃接住苍鹰,莲花是看明白情况,摇了摇头:“那只鹰没有想伤害我们,它跟姐姐认识,放心吧,没事的,还有姐姐呢。”
说着把人推开,走到徐德妃身边,凑着脑袋关心地问道:“姐姐,它怎么了?”想伸手去摸摸,又怕苍鹰反感,便强行忍住,看见这么威风的大鸟她就想摸一摸。
徐德妃低头看着苍鹰,一下下抚摸着它的羽毛安抚,神色也是大惑不解,不确定道:“兴许是飞累了,它的年岁不小,飞得急了久了,体力便跟不上。”
只是本该在御兽园中的苍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莲花瞅着徐德妃怀里的鹰,觉得不大对劲,一时却说不出是哪不对劲。
她终于没忍住手痒,对苍鹰道:“我能碰碰你么?”
见苍鹰还在急促呼吸,转动圆眼看了她一眼,没有别的反应,她有些高兴地道:“你不出声,就是可以啦。”说着伸手跟徐德妃一样摸了摸苍鹰的羽毛。
跟过来的小吉子见状,来不及阻止,莲花已经摸了过去。
他被吓了好大一跳,看那苍鹰没啄人,才大大松了口气,连忙想劝莲花离远一些:“主子,这可是猛禽……”啄一口掉一大块肉的猛禽,即便老了,也是猛禽,还是离远一些为好!
不等他把话说完,莲花“咦”出声,总算发现了不对劲之处,苍鹰脑袋上的头羽有几片翻了起来,就算掉毛也不是这么掉的。
她伸手轻轻扒拉了一下,直接惊叫道:“姐姐,它受伤了,好像撞过什么?”
徐德妃顺着看过去,就见黑褐色的羽毛下掩盖有伤,深色的毛色里都是暗红的血迹,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她吃惊道:“怎么会如此?”
“是呀,为什么呀?”莲花也跟着问道,就她所知,鹰十分聪明,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大鸟,不会无缘无故撞脑袋的,除非遇到什么很激烈的事。
有些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但现下最重要的是先给鹰治伤,莲花如此想着,抬头对徐德妃道:“姐姐,咱们传御医给它瞧瞧伤吧,炭头会治人,鹰应当也会治的吧。”
“是该治……”徐德妃看苍鹰看得有些入神,内心隐隐涌动着不安。
她不由看向御兽园方向,那边管得很严,不止有真心喜爱动物的老太监,还有经验丰富的御兽师,里面的凶禽猛兽轻易越不过高大的宫墙去,这只苍鹰因为当年伤人之事,几乎不会放出来,关笼子或用链子选择,放在鹰架上,除非……
想到了什么,徐德妃心头骤然漏跳一拍,眼皮狂跳不止,连忙对莲花道:“妹妹,姐姐不能陪你逛了,姐姐得去一趟御兽园。”
莲花正摸着苍鹰小声安抚呢,那苍鹰琥珀一般的眼珠看她,呼吸比先前稍稍稳了些,对她的举动似乎并不反感。
闻言,她十分惊奇地看徐德妃:“御兽园?那是哪?”听着很威风啊,她怎没听说过?
“来不及解释了,妹妹,我现下必须得去一趟。”徐德妃面色凝重,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抱着的苍鹰,一时不知该带走还是留下。
就在此时,隐约传来一声野兽的咆哮,众人吃惊地纷纷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正是御花园西侧!
徐德妃瞳孔一缩,大叫不好,御兽园出声了!她再也顾不得,抱着怀中苍鹰朝着声音传来方向拔足狂奔起来。
明镜等人反应慢了一拍,见徐德妃已跑出去,连忙一起跟上。
跑了几步,徐德妃猛然停下脚步,记起莲花还在,来不及过多交代,她快速地对莲花道:“妹妹,你千万不要回苍澜院,等姐姐消息。明镜、明心、明礼、明信你们几人留下护着妹妹。”
御兽园一定出事了,否则猛兽的声音传不到这里来,而御兽园跟冷宫边缘接近,冷宫跟苍澜院接近!
明镜明心并着两个叫明礼明信的亲卫,齐声惊叫:“主子!”
徐德妃疾言厉色道:“不必多言,你们留下,这是命令!”
莲花也听见了那声咆哮,从前北上的经历让她反应极快,几乎想都不想,便开始着急忙慌地让小吉子他们找武器,这样的咆哮声不是善茬,要是碰上得打一场架。
可御花园里哪有什么武器,连棍子都找不到一根。
莲花有些发急,听到徐德妃的话,她胡乱地说道:“姐姐不必管我,小昆子他们会武,天上还有仙人,都能护着我,你们去吧,千万保重自己,打不过就跑!”
却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朝着徐德妃走过去,焦急地大声道:“姐姐,危险,没有家伙,你们不要去!”赤手空拳的,怎么打得过!
徐德妃心中一暖,形势不明却由不得人,她道:“我必须去一趟探明情况。妹妹不必担心,区区畜生,还伤不到姐姐。”
她看了一眼护在莲花身边的人,想了想,最终决定道:“明礼、明信,你们二人跟我走,明镜、明心你们不会武功,去了还劳我分心,留下来听从妹妹吩咐。”
最后对莲花道:“妹妹,其余之事交给你了。”
莲花郑重点头,她知道德妃说的什么事。
徐德妃这才安心,迅速将怀中苍鹰塞到明镜怀中,抽出腰间悬挂的鞭子,当下带着明礼明信匆匆赶去。
小吉子、小昆子等人围在莲花身边,神情十分紧张,小吉子上前一步,凝重地道:“主子,当务之急是去星辰殿,将此事禀告万岁爷。”
第九百一十八章 小林子!
莲花望着徐德妃离开方向出神,尽管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猜也猜得到一定是出事了。
一想到齐嬷嬷在苍澜院,而那兽吼声就在那个方向,她心头就焦躁不安,连忙克制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挺着个大肚子,回去只会帮倒忙,而且还有事情牵绊,苍澜院围得跟铁桶一般,周围有人暗中守着,后来的小太监小宫女也都是有功夫的,应当能护齐嬷嬷周全,起码一时是安全无虞的。
这么想着,莲花心里安定了几分,重新冷静下来,开始一项项安排德妃未来得及安排之事。
她转头对明镜道:“明镜姑姑,姐姐走得着急来不及交代,你是华英殿的掌事姑姑,现下还请你先去一趟掌刑司,令五人一组拿棍拿棒,每组最好拿一面锣,代姐姐分头去传令宫中,严令所有人紧闭门户,无事不得出殿,尤其不能往西面走,不可落单!”
语气满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明镜愣了一下,只觉得从未见过这样的莲花,沉着冷静充满威仪,让人不自觉想要服从。
她垂下眼眸福了福,应声答应下来,让明心跟着莲花,自己抱着苍鹰当即要走,却被莲花拦住。
莲花接着吩咐,让会飞的小宫女跟着保护明镜,小宫女不肯,明镜大惊不敢从命,莲花肃着脸道若是不肯,她亲自去,二人才肯离去。
等两人走了,莲花才忍着心焦,绷紧小脸道:“走,去找万岁爷!”
小吉子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就怕自家主子有别的念头,这种情况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星辰殿。
莲花边走边不断思索,若按德妃说的,御兽园出事,那猛兽兴许不止一头,一定要找到皇帝调人来镇压才行。
但她不知道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那些猛兽跑得那么快,是不是已经扩散开来?最好的决定是不要分散着走,聚在一起沿路找到什么顺手的家伙就拿什么,让明镜去已是冒险。
但明镜代表华英殿,只有她能代表德妃号令后宫,避免更多人伤亡,去掌刑司叫人来,几人一群应当比较安全。
莲花把一直跟着她的影卫叫出来护在周围,一看吓了一跳,不知何时,影卫从两个变成了五个,这还挺……安全的!
她内心隐约觉察到什么,却来不及理顺,只急匆匆带着人朝星辰殿而去。
待走了一段距离,莲花突然停下脚步,和似猛然想到了什么的小吉子对视一眼,二人神色蓦然大变,不约而同齐声叫道:“小林子!”
小林子给方嫔送糕,送完后若找不到他们,一定会回苍澜院去,算算时辰,此刻兴许正在回苍澜院的路上!
小吉子狠狠地一跺脚:“这呆子!主子,奴才去找他!”
“等一下!”莲花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让走。
就在此时,上空传来凄厉的鸣叫,仿佛不详的预兆,叫得人心头不安,莲花抬头望去,便见那只被明镜抱走的苍鹰不知怎的,又飞了过来,在他们上空盘旋不肯离去。
一瞬之间福至心灵,她想通了先前的问题,苍鹰是前来求救的,它是要救什么人!
星辰殿内。
殿中紧要的政事已议到尾声,有人急匆匆走入,低声与皇帝耳语。
皇帝听后,对着几个大臣道:“今日便议到这里,散了吧。”说着,也不等众人反应,大步走下御座,朝着殿外走去。
等到了殿外,他的情绪才显露几分,扬起极尽讥讽的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薛氏竟还有如此能耐!”
还真是意想不到,手段如此狠辣!
御兽园和冷宫向来为人所忽略,皇帝登基后,这两处地方更是形同虚设,故而连他都忽略了这两处地方,幸好提前收到风声他早做了安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等了这么多日,终于来了,如他所料,一切的骚乱最终都是为了转移视线,真正的杀手锏是冲着苍澜院去的。
这一次,他要清除后宫所有暗桩,不留一丝一毫隐患!
至于薛婉君……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暗叹一声,薛婉君是先太皇太后千挑万选,选给他的太子妃,皇祖母那般喜欢的女子,想不到如今变成了这样,或许人一直是这样心狠手辣,只是他低估人的狠毒罢了。
薛家已灭,他已念着旧情给过机会,若是薛婉君肯安安分分的,他自然会留她性命,便是为九泉之下的皇祖母,他也会善待于她,只不过现如今,薛氏将他心中那最后的一点情分给耗没了,果然不愧是薛平之女。
掩下眸中的复杂,皇帝边走边问道:“胡淼淼、曹德二人可都准备好了?”
身旁的人道:“万岁爷放心,胡总管和曹大人他们一直守在苍澜院附近,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张总管带着禁军在太极殿候命,待您一声令下即可前去将贼人拿获。不过奴才以为,只胡总管和曹大人足矣。”
皇帝颔首,让张庆带着禁军候命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他大步向前走去,身后不知何时跟上了不少人,几乎都不是星辰殿的小太监,个个走路无声,动作训练有素。
“万岁爷,万岁爷……”身后有人喘着粗气小跑赶来。
皇帝面色一凝,回头看去,身后的人齐刷刷抽出刀来看向来人。
大壮吓了一跳,人还没靠近,便就地直接跪下,举起手中食盒,磕磕巴巴道:“万,万岁爷,莲主子亲自给,给您送的糕。”
皇帝大惊:“她来过星辰殿?何时来的?朕怎不知?你们怎不通禀与朕!”急声连问,问得一句比一句重,到最后已然怒气滔天!
大壮连忙匍匐在地,磕头道:“万岁爷息怒,是莲主子听说您同朝臣议事,不让奴才们禀报。莲主子她,她只让奴才久不久去瞅一眼,知您和大人们实在无暇,后头便走了,还遇见了范公范老大人。”
皇帝这才隐约记起,议事之时这小太监几次出现在门口,最后一次时,打瞌睡的范公告罪尿遁出去,回来后精神奕奕眉目舒展,表情古怪至极,彼时议事高潮无暇顾及,他还以为这老家伙终于不装聋作哑了,却根本不知是他的小妃嫔来了!
第九百一十九章 呼呼大睡
皇帝面色大急,他的小妃嫔尽管走了有些时候,但就怕人在御花园逗留,还没回苍澜院。
他心中冰火两重天,想到始作俑者便杀意滔天,带着暴躁不安朝着苍澜院奔去,途中将身后之人拆成几股分路散开从御花园找寻而去。
尽管准备充分安排周密,但事无绝对,他绝不敢拿他的小妃嫔赌这个万一!
也怪他太过自负,只在暗中筹谋此事,没有和齐嬷嬷通气,一来薛婉君何时发作,在此之前一切只是推测,二来隐藏中还不知有多少后手和暗桩,想要一一钓出来必须得沉住气,与其让齐嬷嬷他们提心吊胆过日子,不如将祸端消弭于无形。
那宫女准确地说出了苍澜院的内奸之事,而对于御兽园之事,事前那宫女只知道薛婉君让人准备了大量秘药,他静观其变,让人将秘药掉包掺换成了颜色气味相近的迷药,只余上层是原来的药,以此瞒天过海,钓出后面的大鱼。
这样掺过的药,便是丢入井中也于人无甚大碍。
无论如何行事,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针对苍澜院而去,故而苍澜院是防范的重点,皇帝不止在院子内外布了严密控制,还增加了暗中保护莲花和齐嬷嬷的人。
不止如此,在后宫各个角落,皇帝也同样布了人在暗处盯着各宫妃嫔,这一切都是为了揪出隐藏在嫔妃中不安分的人。
为了以防万一,皇帝甚至还准备了禁军作为后手。
事情的发展如他一般预料,后宫果然浮出不少异动来,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有的安排都十分严密,唯独御花园因占地宽广,防范相对薄弱。
皇帝一路行去,迅速地在脑中将安排过了一遍,他最怕的就是人去了御花园,万一苍澜院那边有漏网之鱼去了御花园,他的小妃嫔脱离他的保护,可怎生是好?
皇帝越想越紧张,朝着苍澜院快速而去。
而此刻,明镜将被割破的袖子一扯撕下,冷静地道:“把人捆了堵上嘴,丢到耳房关着,等事儿了了再带回掌刑司。”
她倒要看看还有多少薛娘娘的死忠之人!
“是!”掌刑司之人应了一声,立即行动起来,将那袭击明镜的宫女捆起来。
明镜转头对着小宫女道:“多谢妹妹相救。”
小宫女冷峻着脸,摇头道:“明镜姑姑,是有人在暗中相助,否则我也赶不及。”说着看向一个方向,脸上充满忧虑,光是后宫就有不少骚乱,她担心自家主子那头的情况。
刚刚明镜带着莲花只派的小宫女和掌刑司的几人来到一处宫殿外,见有人似是伤了倒在地上,明镜欲上前查看情况,却没想到那人手中藏了匕首,忽然暴起伤人,离得太近,掌刑司的人来不及救。
明镜反应也快,连忙抬手去挡,眼见利刃破了衣袖即将砍入血肉,那宫女的匕首却被打落,紧接着小宫女飞踹一脚,把人踹倒在地。
明镜望了那方向一眼,心知可能是皇帝暗中安排的人,这一路走来,她已见过好几个从暗中出来,处置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见他们来又重新隐回暗中。
她对着那个方向高声多谢了一句,后见那宫女已被捆好关着,对着左右道:“跟我走!”
她面色十分凝重,一向行事稳重的她,也不免暗暗心惊,心道要不是莲主子让她先去掌刑司带人出来,几人结伙而行,兴许她的命今日便要交代在这场分波里了。
这些日子薛婉君越加颓势,从薛家传出谋反的消息开始,就被禁足关着,曾在华庆殿挣扎闹过,真正能影响外头的事却没有,她理所当然的以为薛娘娘已无力回天,再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却低估了薛婉君的影响力。
现在她才知道,在宫中经营多年的人,果然不是吃素的,前前后后宫里被清理了那么多人,谁能想到还有那么多人隐藏在水下,而且这些人都是各宫主子手下的人,有些甚至是心腹。
方才一路走来,尖叫和骚乱不绝于耳,
她才知道薛婉君的可怕之处,这位娘娘这些年早不动声色地在各个宫中下了钉子,这些人都十分疯狂,见人就伤,还有主子跟着一起疯,甚至有人欲火烧宫殿,不过通通被暗中隐藏的人阻止了,他们去到后把人捆起来关着。
明镜也算涨了见识,薛娘娘不仅心机深沉可怕,人还是个疯子,竟然像是要玉石俱焚一般,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她带着人在后宫中继续扫尾,收拾那些行迹可疑的人。
与后宫的骚乱不同,处于风暴中心的苍澜院却一反常态,十分平静,甚至有种别样的和谐。
当徐德妃带着明礼明信去到后,眼前的一幕让三人当场看愣住了,越走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预料中的猛兽倒是不少,都是徐德妃见过的在御兽园中面熟的猛兽,一一看去,最凶残的猛兽尽数在此,横七竖八地倒在苍澜院外的地上,身上没有什么伤痕,像是在呼呼大睡,有些甚至打起了鼾。
最后还剩下一头无人理会的林中之王大猫,走路摇摇晃晃,走半步头就往下点一点,眼睛将闭未闭,看得出来很努力在抵挡昏昏欲睡的状态,看着十分憨态。
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圆滚滚太监,十分休闲地在周围逛来逛去,指挥人七手八脚地拿绳子把挨个猛兽五花大绑,对于那头大猫,他跟没看见似的,在旁边转来转去,有次近到蹭着那头大猫而过,而那头大猫想要抬爪去拍,爪子却像有千斤重,只抬起了一点点就无力再抬。
明礼明信懵了,看向徐德妃道:“主子,这……”
徐德妃摇了摇头,当先朝前继续走去,她也弄不明白是什么状况。
胡淼淼听到有人过来,回头一看,当即挂起热情的笑容:“哟,是德妃娘娘来了,参见德妃娘娘,娘娘吉祥。哎哟,娘娘今日真是光彩照人英姿飒爽,让奴才见了便想折服在地……”
一边行礼一边废话连篇,徐德妃心中正是焦躁之时,她火急火燎跑过来不是听这些废话的,于是不耐地直接打断:“少废话,现下是什么情景?速速道来。”
她满头雾水,眼下是什么情况,这些凶兽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皇帝的安排?
第九百二十章 小林哥
胡淼淼一溜烟起身,眯着小眼笑得喜庆:“回禀德妃娘娘,事情是这般的,有人图谋不轨,被万岁爷识破,让奴才和曹大人在此守株待兔,果不其然,一切的事情发展都如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的万岁爷所料……”
听他说话,听得徐德妃心火起,心道皇帝怎会有这么啰嗦的奴才,跟他本人形成鲜明对比,难道是互补不成?
在心中腹诽了几句,徐德妃再次打断胡淼淼的话,左手拿着鞭子一下一下拍着右手手心,凶神恶煞地看胡淼淼一眼:“长话短说,限你三言两语之内将事儿解释清楚。”
胡淼淼眼角一抽,笑容收了几分,传闻中这位娘娘是个杀神,果不其然,一身肃杀之气,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他紧接着重新堆满笑容道:“回娘娘的话……”
“第一句!”徐德妃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行走在凶兽之间,不时查看,看看这些凶兽怎么回事,是不是都还活着。
等走到那大猫旁边时,她拿手去拍了拍那只大猫的脑袋,那只大猫见到是她,眼里的防备松懈,意识放松不再挣扎,然后轰然侧倒在地上安心睡了过去。
见德妃数起了数,胡淼淼脸上肥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他一下明白了三言两语的意思,三言加两语,原来是让他只说五句话呢,他不由暗自吐槽,哎哟,连万岁爷都没让他把话精简到这个程度。
好汉不吃眼前亏,胡淼淼顿了顿,只得认命地用平生最简短的话总结:“有人从冷宫放出喂了药的凶兽欲袭击苍澜院,只不过那些人蠢不知药早被掉包,奴才和曹大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初时发狂后迷药发作的凶兽拿下,现下曹大人去擒那些贼人了!”
加上第一句,正正好五句话,一句不多一句不少。
事情其实很简单,那些被换的药里只有少量让凶兽发狂的药,其余全是迷药,吃了掺了药的肉,那些猛兽一开始先是狂性大发,被人不知用什么法子控制全部向苍澜院跑来。
后来迷药渐渐发作,猛兽跑得越来越慢,最后到达苍澜院前几乎全军覆没,被胡淼淼这些人拖回来集中一起,最后只剩一个体型最大身残志坚的大猫苦苦支撑,但已经没了战斗力。
而冷宫里的那些人见势不妙,跑了。
徐德妃了然事情的经过,放下心来,猜测一切的事情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那么齐嬷嬷应当是没事,不过,她还是多问一句:“齐嬷嬷可好,现下在何处?”亲自看过才放心。
胡淼淼喜眉笑目道:“德妃娘娘放心,齐嬷嬷好得很,正好端端的在……”
话未说完,又被人打断:“老奴在此。”
苍澜院大门打开,从里出来个胖姑娘扶着的老太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不是齐嬷嬷是谁?
只见齐嬷嬷步伐十分着急,被胖丫搀着一个劲儿地往前赶,还不等到近前,就高声冲着德妃询问道:“德妃,你来时可见着小闺女了?”
徐德妃听齐嬷嬷声音洪亮有力,又见人精神一切都好,安下心来,紧绷的身子这才完全放松,面上有了几分笑意,回应齐嬷嬷道:“嬷嬷放心,妹妹一切都好,我正是同她分开前来的,现下人应当是去星辰殿知会皇帝了。”
两人分开前的话,徐德妃相信莲花已理解到她的意思。
齐嬷嬷长长吁了一口气,连声感慨年纪大了,经不得吓。
听到有野兽咆哮的声音时,齐嬷嬷脑子嗡的一下炸了开来,仿佛昨日重现,一下子回到了先帝时期百兽发狂的情景,当初惨剧一出,齐嬷嬷奉先太皇太后的命去后宫处置,那事后的场景让她看了至今心有余悸。
故而想到莲花,齐嬷嬷直恼自己没拦住让人出来,要不是当时出了点事,她当场就要出苍澜院去找莲花,不会拖到现在。
齐嬷嬷看眼前的事情已平,身上恢复了往日气势威严的模样,冷冷地朝后道:“将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押出来,交给德妃娘娘处置!”
旁边有人应声而去。
……
御花园深处,有个小太监提着个空食盒巴巴地往前走,身后跟着的小宫女越走越感觉不对劲,狐疑地问道:“小林哥,你们主子……怎么会去这么偏的地方?”
这地方,偏僻得连管园的太监都敷衍了事,十天半个月估计也不会来一趟,会有人来这里吗?
小太监看着呆头呆脑的,闻言没有回头,只木木地说:“主子爱走。”
“是吗?”夜莺十分怀疑,莲美人还有这种癖好?她先前没看出来!但她知道这个小太监,出了名的老实缺根筋,应该不会骗她。
按下疑惑,夜莺跟着人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这地方偏僻得,走了半晌愣是连半个人影也没看见,更别提看见莲花了。
夜莺心里越来越着急,最后一个箭步走到小林子前面挡住人,又问了一遍:“还有多久才到?”
小林子猝不及防,有些慌乱地停下脚步,又连忙退后几步离夜莺远了点,才干巴巴道:“快了。”
夜莺顾不得遮掩情绪,质问道:“半个时辰前你就这么说,这功夫都能转一圈御花园了。”
小林子低下头躲开夜莺的眼神,只简短地回答说:“主子爱逛。”
夜莺看他被吓得特别老实的模样,心道许是自己多疑了。
噙着小林子说的那四个字,她自行理解道:“你的意思是,莲美人爱逛御花园,虽然你知道她在这一片地方,但她前头在这一处,后头兴许就逛到了下一处去,所以我们才走这么远?”
小林子仍低着头,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想起了什么,又抬头纠正道:“你刚说的不对,半个时辰逛不了一圈御花园,还有我不是半个时辰前说的,没有那么久。”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夜莺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才克制住自己杀人的冲动。
她勉强挤出个和善的表情,可怜地道:“小林哥,我们主子危在旦夕,再不找到你们主子,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说着假哭两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一副担忧赵美人的可怜模样。
第九百二十一章 你是坏人
“哦。”小林子木木地应了声,看夜莺不拦他了,垂着头绕过她又接着往前走。
夜莺一腔哭戏还没演完,就见小林子没什么反应的走了,她一口气憋在胸口,闷得发慌。
盯着小林子的背影,她眼眸划过一抹阴狠的杀意,连忙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告诫自己要克制,想接近莲美人还得靠这个老实的小太监,没见到莲美人之前,千万不能露馅。
待心绪平复了几分,她才继续跟人走。
在前头走的小林子咽了咽口水,感觉脊背爬上一股凉意,他知道这股凉意是来自背后的小宫女,只闷头往前走,不敢回头。
两人能相遇,源于凑巧,那时小林子把糕点送给方嫔后,依旧没有忘记把食盒给腾出来带走,接着他去御花园找莲花他们,他记性好,把之前跟莲花去过的地方都去了一遍,最后都没找到人,于是往苍澜院走。
而夜莺这边,那些凶兽被从冷宫放出去后,她这一趟的任务就算完成,剩下的交给武爷他们,她自己则从冷宫立即离开往御花园走,却在半路遇见了想回苍澜院的小林子。
两人在宫宴和投壶场中见过几次,她认得小林子是莲花身边的人,当时她第一反应就是想抽出袖中簪子,把小林子给结果了。
后来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更妙的法子,于是她装作焦急的模样,跟小林子哭诉赵美人出事了,编了个忠心护主的故事。
故事很简单,就是赵美人和她两人在御花园散步突然遭遇猛兽,两人被冲散了,她为了引开猛兽寻找救兵朝后宫跑去,恰巧半路遇到小林子,怕赵美人那边会遭遇不测,求小林子带她去找莲花派人救救她主子。
小林子听后,紧紧提着他那空食盒,带着人就朝着远离苍澜院的方向走,夜莺以为他是带她去找莲花,于是压抑着激动跟随而去。
夜莺根本没想过要活着,自接到命令后,她就抱着玉石俱焚的信念,想用自己这条命为她真正的主子做更多的事。
她很清楚自己被抓是迟早的事,故而碰到小林子之后,她改了要回后宫的主意,想通过小林子去行刺莲花,因为莲花是薛婉君一直想除掉的人,主子想除掉的人,就是她想除掉的人。
此时又跟着小林子走了半晌,夜莺越来越不耐烦,时辰拖得越久对她就越不利,就在她又一次想问出声时,她忽然发现眼前不远处,不就是御兽园与御花园相通的那道大门吗,他们怎么转到这里来了!
她猛然反应过来她很可能被耍了,不由双目喷火,袖中尖锐的发簪同时落到手心,喝停小林子,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眯着眼阴恻恻地问道:“这是御兽园,你们主子应该不会来这里,你是在骗我吧?”
小林子有些慌地看向夜莺,最终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什么?”夜莺不敢相信他这么干脆就认了,不由愣住,待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指着小林子气红了眼:“你为何骗我!”
在宫里混了那么久,她夜莺什么腌臜事儿都经历过,唯独没被人这么骗过,就因为看小林子老实,不像会说谎的模样,她才信小林子,跟着他绕御花园那么久,没想到临到头来被老实人给骗了。
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看着越老实的人,骗起人来就越真,往后这样的老实人千万不要信。
小林子害怕地往后挪了挪脚步,期期艾艾地回答道:“你是坏人,我不会带你见主子的。”
“不是,我怎么就是……”夜莺气得想骂人,她装的不像么,哪就是坏人了?
她试图解释几句,却看小林子一脸不信,认定她就是坏人的模样,一直藏在心中的杀意和怒火再也控制不住。
她阴冷地笑了一声:“好,你说得不错,我就是坏人。既然如此,那就杀了你,再找机会取信你主子好了。”说话间手中尖锐的簪子亮出,朝着小林子快速冲了过去。
小林子瞪大眼睛,抱着食盒撒腿就跑。
夜莺有几分身手,速度比他要快得多,很快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小林子回头去看夜莺时没看清路,“砰”的一下撞到了什么,快要摔倒之际,被撞的方向忽然袭来一股大力将他拉扯回去。
小林子惊恐地扭头看去,转而惊喜地喊道:“小吉哥!”
……
苍澜院外。
徐德妃一惊:“嬷嬷,您是说院内还有歹人?”
齐嬷嬷冷笑一声:“可不是,老奴活了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险些还是教人给害了。若不是皇帝,老奴这条命许就没了,兴许还会殃及小闺女。”
两人说话之间,院内传来“齐嬷嬷饶命”的声音,越来越近,徐德妃抬眼望去,就看见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方了一只梅花簪子和一包针头线脑当先走来,后面是两个小太监押着个一披头散发形容凌乱的宫女。
那求饶的声音正是从这宫女嘴里发出的,她被五花大绑捆着押出来,嘴里不断地乞求饶命,还道她是猪油蒙了心智受人挑唆,请齐嬷嬷看在她自星辰殿到来后,便一直日子尽心尽力服侍的面上,再给她一次机会。
齐嬷嬷嫌吵,让人把那宫女的嘴直接堵了,这宫女正是夏柳。
徐德妃看了一眼那托盘上的梅花簪子和针头线脑,阴谋诡计不是她所长,心知有异样,却不知哪有问题,连忙问齐嬷嬷这到底怎么回事。
若是小林子在这里,他一定会认出那只梅花簪,正是当初夏柳拿燕窝回来戴偏了几分的那一支,跟投壶上那支黑檀木喜鹊登枝梅花簪有异曲同工之妙,夏柳这支内里中空,而赵美人那支是另有乾坤,都不是好东西。
齐嬷嬷叹了一口气:“还能是怎么回事,有人怨恨老奴,费尽心思处心积虑想置老奴于死地啊……”
同徐德妃一般,齐嬷嬷想起来也是惊出一头冷汗,正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经汤盅事件验证过的夏柳,没想到还是有问题,刚刚趁着外面混乱之际,夏柳潜到花房,将毒下到齐嬷嬷常用的针线等物拾之中。
第九百二十二章 小美人……真乃猛人也
齐嬷嬷最近一直在做小衣服,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有个小习惯,穿针引线时爱把线头放入口中含一下,这样线头不会分叉,好穿线到针头上。
要是以前,一般是莲花、胖丫、小青等人给齐嬷嬷穿线,后来莲花无聊中瞎鼓捣,鼓捣了个简单的穿针引线器,十分好穿线,自那时起齐嬷嬷就爱自己穿线,这个习惯只有苍澜院的人知道。
夏柳恰巧是知道的人之一,苍澜院的食物和水在齐嬷嬷的管制之下,管得十分严格,一般人连靠近都不能,根本没有机会下毒,像夏柳这样的只能干些打杂等无关紧要的事,主殿和偏殿很少能靠近。
她也算有点小聪明,没有将脑筋动到食物和水上,她知道不会成功,所以她另辟蹊径下到针头线脑这些东西上,足够隐蔽,正常人几乎不会验这些东西的毒,等回头齐嬷嬷用这些东西时很容易就中招。
而且齐嬷嬷不是立即就用,等要用的时候,夏柳早将罪证处置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让人查不出来。
要不是皇帝命人一直暗中监视,夏柳兴许就得手了。
正是夏柳下毒被抓这件事把齐嬷嬷拖住,导致现下才出来。
齐嬷嬷只要想到那些针头线脑,平时莲花、胖丫等人都会碰,而且做的小衣裳是给莲花肚子里的孩子用的,她就惊出一身冷汗。
这招数委实歹毒,联想到外面的野兽袭来,齐嬷嬷推测那不过是引开注意声东击西,真正的杀招只怕是夏柳下的毒,她不怕自己被害,就怕莲花等人也受连累。
徐德妃听完不由十分庆幸,连呼好险,让明信把夏柳押去掌刑司,看看还有没有同党,幕后主使是谁。
齐嬷嬷又叹一口气,道还能是谁,这宫里有这么大能耐,能驱使御兽园猛兽袭击苍澜院,又能设下这连环毒计的,除了薛婉君还能是谁,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处置又是另一回事,后面的事让皇帝处置就好。
给徐德妃简单地讲了讲苍澜院发生的事,齐嬷嬷看向御花园方向,又看看那些被捆成一团呼呼大睡的猛兽,仍觉得不太放心,要亲自去一趟星辰殿看过莲花才肯。
徐德妃记挂御兽园那边的情形,又不忍齐嬷嬷奔波劳累,便先劝齐嬷嬷留在苍澜院等着,正好她自己想确认确认莲花平安,所以她打算先去星辰殿一趟,再找人报信给齐嬷嬷,最后去御兽园查看情况。
但齐嬷嬷不肯,坚持自己去一趟才放心,徐德妃无法,只好跟胖丫一左一右搀扶人前往。
一行人走了没多大功夫,就见皇帝带着人迎面赶来。
两边双双相对,同时问出声:
“囡囡可回去了?”
“小闺女\/妹妹人呢?”
场面静了一瞬,紧接着两边同时惊问:
“她没回来?”
“她没去星辰殿?”
这下坏了,苍澜院没有,星辰殿也没有,人去哪了?
皇帝、齐嬷嬷和徐德妃眼睛都急红了,皇帝当下将胡淼淼等人铺天盖地地撒出去找,自己也带着人亲自去找,便是一寸寸搜御花园也要把人找出来。
临走前看到齐嬷嬷颤颤巍巍要跟着去,他才清醒了几分,几句话劝服让齐嬷嬷在苍澜院等,免得莲花回去时错过。
齐嬷嬷也是急糊涂了,心知自己去只会拖累,只得心急如焚地留下等待。
事不宜迟,皇帝和徐德妃当即匆匆分了几路出去找人。
在皇帝他们满世界找莲花之时,曹德拿着一根捡来的鸟羽把玩,闲庭信步地在后面走,而擅长追踪的毛大牛在前面跟狗似的或闻或嗅,辨认逃犯踪迹,内卫司的一行人如猫追老鼠一般闲适。
在曹德心里,那几个操控狂兽的人不过垂死挣扎,困兽犹斗,跑了也白跑,早死晚死的差别罢了,所以他一点不急。
“祖师爷,味儿很浓,他们就在前面!”毛大牛低声兴奋地对曹德说。
曹德来了精神,将鸟羽插到耳朵后,冲着众人打了个手势,其余人意会,悄无声息散开借着树干掩藏身形,包抄而去。
隐隐有声音从宫墙后传来,众人透过树干偷眼看去,便见御兽园大门大喇喇地敞开,正是里面传出的声音。
曹德连忙抬手让人停下,眯着狐狸眼阴晴不定,心道贼人要么是蠢,要么就是胆大包天欲狗急跳墙,不可轻敌大意。
内卫司众人围在御兽园大门枕戈待旦,只听见御兽园内声音越来越大,似有人朝着大门走来。
曹德越听越是奇怪,仔细辨认后,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小美人怎在这里,若尉迟昭知晓得急疯吧?不,兴许早就急疯了。
“自己人,都出去吧,不必藏了。”他对着众人道,一马当先走出去,吊儿郎当地站在御兽园中央,等着人出来。
等那队人影出现在他们眼前时,曹德有些傻眼,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小美人……真乃猛人也!
只见在前头挺着个滚圆肚子,抱着一只猛禽,眉飞色舞说着什么的,不是莲花是谁?
她的前后左右分别跟着三个太监一个宫女,其中一个太监背着一个老太监,老太监身上披了张保暖毯子。
除此之外,还有四个影卫跟在最后,他们每人手里拖着一个或两个人,被拖的人中有男有女,一共六个,其中五个脸肿得像猪头一般,几近面目全非,连亲娘看了兴许都认不出来。
那个没被打得面目全非的人,情况也好不了多少,看得出是个女子,双目紧闭,一身银色灰鼠皮披风被长长地拖在地上,衣裙东破一块西撕一片,一头发髻被拖得全部散开,同污泥污雪掺混在一起,起了无数打结的毛球,跟民间的乞丐也不遑多让。
这六个人只怕再这么被拖下去,这后脑勺拖都拖秃了,今后不知还能不能再长毛发。
曹德辨认了许久,才认出没被打的那个女子应该是赵氏,美人位份。
他不由腹诽,宫中最讲究表面的姐妹情分,这小美人也太不讲究了,看得他头皮发麻,对待奴才这么粗暴就算了,对同品级的主子也这般粗暴,真真是……深得他心!
第九百二十三章 给小林子出气
莲花可不知晓曹德在想什么,她怀里抱着一只苍鹰,比提着暖炉还热乎,双颊兴奋得红扑扑的,正是得劲儿的时候,压根不觉得苍鹰沉,何况她力气本来就不小,抱只她喜爱的鹰不费劲。
她兴高采烈地同小吉子他们回味方才的情景:“……小昆子好生厉害,从天而降的飞天神脚,把那假横儿打得满地找牙,再来一个空中回旋飘,将想偷袭的面瘫儿踹飞,哈哈……”
假横儿说的是夜莺,面瘫儿说的是武爷。
她怀中苍鹰十分温顺,收着爪子,脑袋俯在她手臂上,任由她搂任由她抱,偶尔顺它的羽毛摸它脑袋,苍鹰还享受地眯起眼睛。
小昆子跟在后面,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主子过誉了,是影卫大哥他们厉害,奴才不过打打下手罢了。”
这回的经历,让小昆子有了点不同感受,彻底打破了他对莲花的印象,暗暗想人不可貌相,这个主子看着天真娇憨的面容下,藏着一颗果敢的心,尤其那有仇当场就报的性子,让人痛快极了。
既没有妇人之仁,也没有冠冕堂皇,小昆子这一回拳脚施展得酣畅淋漓,真心实意地觉得高兴,感觉跟着莲花也挺好挺快活。
小吉子背着一个老太监,在旁边笑道:“小昆子你就别谦虚了,你同影卫大哥他们一样厉害,当大大地记上一功,多亏了你们,这些歹人才一个不落全被制服。”
莲花连连点头,揉了一把苍鹰的羽毛道:“不错不错,小吉子说的是,你们都很英勇,好久没看人打架了,打得真好,两个字,过瘾!”
小青提着手炉,小林子提着食盒,都在一旁跟着附和,几人赞不绝口。
等夸完小昆子和影卫他们,小吉子把老太监往背上颠了颠,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个,主子,方才奴才表现如何?”
莲花竖起一个大拇指:“十分英勇,若不是你一马当先打了头阵,小昆子他们也不会一击得手。”
小吉子顿时乐开了怀。
一群人说说笑笑朝着御兽园外走。
莲花此时还不知皇帝、齐嬷嬷和徐德妃他们急红了眼,听见兽吼那会儿,她和小吉子惊觉小林子有危险,又看天上苍鹰求救,那一瞬间莲花脑中天人交战。
她是一个讲义气的人,不可能放弃小林子,但影卫是皇帝派来保护她的,她叫不动他们去救小林子,心急火燎的时候,一眼瞄到那五个影卫身上。
她福至心灵,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先前隐约觉察到的东西,抓住关键问道:“万岁爷料到有事发生,所以事先安排你们几个护着我,对不对?”
那五个影卫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但莲花已经十足肯定,就是她想的那样子,如果皇帝事先知道有事发生,肯定会做周密的安排,那就一定不会有事。
这些事在她脑海中过了一瞬,莲花当机立断做下决定,她要带着人一起去找小林子,还要跟苍鹰去救人!
于是她让其中一个影卫去星辰殿,把她的决定和御花园发生的事告诉皇帝,那影卫开始的确不肯。
莲花冷着脸道:“万岁爷让你们来护着我,但我现下要去救人,你们都跟着我,不将我行踪告诉万岁爷,若出了什么事,谁来支应?再者,若贼人真那般能耐,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有何区别?”
这番话一出,五个影卫互相看了看,最后出来一个朝着星辰殿赶去,可惜阴差阳错之下,与皇帝刚好错过,没能将莲花的话给传回去,才有这后面的一幕。
后来莲花带着人朝御花园赶,追着小林子足迹走,而那只苍鹰朝着御花园深处飞走了。
他们在前往苍澜院的路上发现了端倪,另一条很少人走的岔道积雪上,有两行凌乱的脚印,其中一行的鞋码跟小林子的差不多。
在众人不确定时,那只苍鹰又飞回来,似能通人性一般,想引着他们往前走。
最终莲花决定跟苍鹰走,有苍鹰带路,一行人直奔御兽园而去,在御兽园附近发现小林子被夜莺追杀,小吉子心急如焚,一马当先跑去帮小林子。
谁知小林子傻愣傻愣的,直直跑去撞树,被赶到的小吉子一把拉扯回来。
而夜莺看见小吉子来,知道事情败露,当即想逃,被悄无声息跟上去的小昆子一脚踹到身上。
就在此时风云突变,原来武爷几人发现那些凶兽状况不对后,见势不妙立即逃跑,刚好逃到附近准备偷袭逮个人质,被小昆子觉察,立即飞身过去把当头的武爷一脚踹飞。
莲花瞧见这情形杏仁眼都气红了,欺负她的人,跟欺负她没两样,小手一挥一声令下:“给我全部拿下!”
有她发话,小昆子和影卫连发狠招,武爷和夜莺这些人怎么可能是对手,很快就被擒住。
但莲花还是一肚子火,小林子被追的跟狗似的那情景深深刺激了她,要不是他们赶来,兴许这傻乎乎的小太监就被杀了。
那时的小林子劫后余生,抱着个空食盒抽抽噎噎,身体直发抖,后怕得说不出话来,小吉子小青轮番安慰都缓不过来。
莲花见状抿着唇一言不发,转头盯着夜莺他们,缓缓抬起手,下令道:“给我继续打,打到小林子不怕为止,打死算我的!”
让人怎么高兴怎么打,哪疼往哪招呼,给小林子出气。
这一招果然很有效,小林子忘了害怕,看着夜莺他们被打得跟猪头一般,觉得这些歹人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心里的阴影渐渐消散。
莲花看他没事才松了口气,让人停手,给人留口活气,交给皇帝发落。
事情还没了,苍鹰鸣叫提醒莲花,还有它的事没解决呢。
一人一只鸟,也不知怎么沟通的,总之莲花是看明白了苍鹰的意思,让影卫飞进去打开御兽园的大门,带着人继续跟着苍鹰往里走。
至于夜莺他们这些人,莲花半分好感都没有,怎么可能有好待遇,让人直接拖着走,怎么顺手怎么来。
第九百二十四章 她哥哥找着媳妇了?
走进御兽园,莲花他们当先发现唇色苍白、神情恍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的赵美人,见到莲花来,表现得像个受害者,哭哭啼啼语无伦次地说不关她的事,她是被逼的。
莲花懒得听她废话,干脆利落地让人直接打晕拖着走,最后他们在某处发现了那被弄晕过去的老太监,尽管有东西盖着,还是冻得浑身冰冷,要是一直躺在那处再冻个半日,兴许被冻死也说不准。
见到那老太监,支撑苍鹰那股劲儿像是突然消失,它飞落到老太监旁边,似乎累得实在飞不动了,喘着粗气,小吉子他们想抱着,苍鹰挣扎不肯,直到莲花抱着才安静下来。
此时的众人才有闲心问小林子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原来小林子遇到夜莺后,第一反应就想起投壶场那支有问题的梅花簪子,当时莲花几人在千秋殿外讨论的定论,是赵美人不是好东西。
主子不是好东西,那跟着赵美人的夜莺,在小林子眼里自然也不是好东西。
对人的恶意,小林子跟莲花一样比常人要敏锐几分,在夜莺编一堆瞎话让他带去找莲花时,他直觉不对,心里害怕又不知怎么办,最后能想到的主意,就是把人尽可能往偏僻处带,离莲花越远越好。
他平日里几乎没撒过慌,对夜莺的问题不知怎么应对,所以在路上夜莺问他时,他说的话都十分简洁。
那些话是他绞尽脑汁才编出来的瞎话,再多说他也说不出来了,除了纠正夜莺那次心里有底外,其余回话几乎没超过四个字,都是夜莺自行理解脑补的。
正是小林子这番小白兔般的表现,让夜莺卸下心房相信了他,被引得在御花园深处兜了好大一个圈子。
莲花和小吉子等人听了事情经过,一个个无言。
小吉子愣是无言,也不能说小林子不对,毕竟小林子一片忠心护主,但要说对吧,小林子差点把命给搭上了,总之想夸夸不出来,想教育又教育不了,几次张嘴又闭上,最后只能拍拍他肩膀。
莲花是既感动又觉得小林子笨蛋,让他下回遇到这样的事,尽管引到苍澜院去,到了后赶紧跑开,大叫一声有坏人来了,苍澜院人多势众,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像夜莺这样的坏胚子。
小林子挠挠头,恍然大悟,原来还能这么干,心里那点阴影彻底没了。
他腼腆地笑着道:“主子,下回奴才知晓怎么做了。”
“下回?”小吉子拔高声音,狠狠拍了一巴掌小林子:“呸呸呸,晦气!呆子,没有下回了,往后都好好的!”
小林子连忙改口,众人心情豁然开朗。
接下来一行人满载而归,说说笑笑朝着御兽园外走去,浩浩荡荡打道回府。
莲花喜眉笑目地跟小吉子他们说着笑,出了御兽园,一抬眸发现了曹德。
她不由惊奇地问道:“小德子,你怎在此,咦,你不是跟我师傅南下了么?”
曹德眼角一抽,他在这里还是托尉迟昭的福!守苍澜院守了这么些日子,天寒地冻的,以为他想在这呢?
把玩手里的鸟羽,曹德回答道:“运河结冰,前阵子又下了一场大雪,陆路和航运都不好走,等来年航运开了,还有你两个兄长成亲后,你师傅才能走,到时我同去。”
这是最后一次替尉迟昭办事,最后一次了,等运河解冻,他就跟黎清书直接乘船南下跑路,不过个十年八载的,决不能回京城给人做牛马!
莲花明白了,抱着苍鹰边走边高兴地道:“太好了,我做了许多糕,正想过两日给爹娘他们送去,师傅没走太好了,可以一道尝尝,小德子,到时你也尝尝呀。”
曹德心里受用,嘴里却道:“怎又叫小德子?小美人,不怪师公不提醒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再不抓紧叫师公,往后想喊就难了。”
莲花自动自觉忽略他说的话,道:“小德子,我们事儿办完了,先走了,得空了来苍澜院吃糕呀。”
说着脚步不停,带着人继续朝着苍澜院走去,继续刚过和小吉子他们聊的话题。
“好,多备些等着师公来。”曹德应了声,目送人走了十来步,看到影卫拖着那几个人才突然想起正事。
他不由“啧”了一声,为了坑莲花喊句师公,差点忘了。
他叹了一声,劳碌命啊,手一挥,带着人跟上去,准备把影卫中的人接手过来。
走着走着的莲花,也忽然反应过来她刚漏听了点什么,不由回头瞪大杏眼,激动地问道:“小德子,你说我两个兄长成亲,他们找着嫂嫂了?”
“你不知道?忘了,你不知也正常。”内卫司消息灵通,曹德他自然是最先知道的。
他让人接手影卫拖着的人,简单说道:“你大哥和二哥私下同两个小娘子看对了眼,一个是刑部尚书之女,一个是珍宝斋的小东家,吕行之对你大哥欣赏有加,珍宝斋的大东家跟你娘是故人,我看八九不离十了,兴许等两家商定好婚事,便会告诉你。”
莲花心跳加速,整个人都懵了,险些撒手把苍鹰给掉下去,幸好苍鹰自食其力,自己扑腾了几下,才抓稳莲花的狐裘,让莲花把它重新抱稳当。
莲花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两个哥哥动作那么快,一个还在治腿,一个脸上的疤还在抹着药膏,就把嫂子给搞定的,她之前担心的问题完全不存在。
和曹德再三确认之后,她晓得两个嫂子没跑了,又兴奋又激动,兴冲冲地带着人要赶回苍澜院,要把这好消息跟齐嬷嬷、皇帝分享,她的哥哥亲事有着落,不会讨不到媳妇了,三块大石头落了两块。
啊对,她还得想想要给两位嫂子什么见面礼,这事得找齐嬷嬷跟皇帝参谋参谋才行。
这么想着,她顾不得曹德,让影卫把战利品(赵美人那些人)丢下,别拖了速度,赶紧走,等不及了!
莲花欢天喜地,抱着苍鹰唱着歌儿,雄赳赳气昂昂,十分嘚瑟,此时的她还不知回去后等着她的是什么,这回连齐嬷嬷也救不了她,因为齐嬷嬷正是她要面对的其中之一!
第九百二十五章 万岁爷怎么不理她?
于此同时,皇帝看着搜到的一个食盒,里面装有糕点,正是莲花给皇帝送糕点后剩下的两盒中的一盒,另一盒给范公了,这盒是她带走的,不知怎的落御花园了。
皇帝心头狂跳,脑子控制不住往坏处想,他的人他了解,不是碰到什么大事,绝对不会舍得糟蹋食物,更不会丢下她的宝贝食盒。
他发了狂一般让人动作快些,御花园每一寸都要搜过。
御花园那么大,此刻他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了,正要让人去吩咐张庆调动禁军来搜,调动禁军进入后宫非同小可,一定会惊动前朝,故而这是皇帝不到万不得已的手段。
却不等他吩咐下去,便有影卫匆匆来求见。
这名影卫正是莲花让去知会皇帝的人,他找了好大一圈,通过其他人那里才知道皇帝在何处,急匆匆赶来。
谁知他才开口说一句话,皇帝就抬手制止了他。
皇帝突然听见林间传来隐约歌声,连忙让人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歌声越来越大,听着动静十分热闹,皇帝狠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危险地眯起眼睛,手一抬让影卫继续禀报,他要在此,等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坏蛋回来。
听了影卫的禀报,皇帝才知道莲花原来洞悉了他的安排,觉得有他安排一定安全,才冒险带着人去御花园。
莲花的信任让皇帝心中妥帖受用,但那又如何,该罚还是得罚。
这小坏蛋胆大包天,把一干人吓得干着急,这种冒险之事怎能次次皆十拿九稳,万一他有所疏漏呢?怎能拿自己去赌!
该罚,必须得罚,得狠狠地罚,让她深深记住才可,否则下回还敢以身犯险!
皇帝让人去通知胡淼淼不必找了,把人都收回来,立即去收拾苍澜院外残局,还有通知德妃去处置后宫之事。
他自己则眼眸阴晴不定地看着传来声音的方向,透露着越来越危险的讯息。
远远的,终于出现了,皇帝一眼就瞧见了那小坏蛋的身影,只见人唇红齿白,也不知遇到了什么好事,兴致高昂唱着自编自唱的歌儿,怀里还抱着一团黑乎乎的,那是……?
皇帝眼神一凝,举目极力看去终于认出了那是一只猛禽!
认出后他眼皮狂跳,额头青筋暴起,快步走了十来步才反应过来,应当是无事。
他连连吸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又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人完全没事,怀里抱着的猛禽也没有任何异动,他才深深吐了口气。
他略一思索,抬步转身便走朝着苍澜院走去,今日这一遭事的严重性超过任何以往,寻常的法子只怕对他的小妃嫔不能奏效,皇帝咬牙切齿地想,他得想想,得好好想想!
“……大红花轿高高抬,哥哥要娶好嫂嫂……”
“主子主子,前头有人。”小吉子背着老太监,笑呵呵地跟着哼,他眼神不小心看到远处,忽然打一激灵,连忙提醒。
老太监人已经醒了,不过有点虚弱,想下地自己走,莲花不让,理由很简单,老太监走太慢,所以还是由小吉子背着。
“嗯?”莲花停下唱曲儿抬眸看去,眼睛一亮,不由高兴地大叫道:“万岁爷,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
谁知她越叫,那长身玉立的人走得越快,很快消失在眼前。
莲花一愣,忍不住问左右道:“方才那不是万岁爷么?”难道她认错了?
小林子提着食盒,肯定地道:“主子,是万岁爷。”
小青也肯定滴点头。
“那怎么……”不理她呢?
莲花有些想不通,双手抱着苍鹰,想挠头又空不出手来,只得歇下念头,心想兴许万岁爷是没看见她吧。
她颠了颠怀里的苍鹰,摸了一把羽毛,注意力立即转移,把皇帝不理她的问题给抛诸脑后,对着苍鹰道:“骠骑将军,你太瘦了,回头要多吃肉,等回去后我让炭头给你瞧瞧你头上的伤,若是要喝药,你得乖乖的,不要怕苦,不可讳疾忌医,这是为了你好……”
骠骑将军是莲花给苍鹰新取的名字,她把齐嬷嬷对她用的那套全用在苍鹰身上。
很快,莲花带着人呼啦啦回到苍澜院大门前,只觉得半日不回,苍澜院显得格外亲切。
门口外那些猛兽已被抬走,痕迹也被打扫干净,跟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干干净净,一丝痕迹都没有。
莲花迫不及待地走进院子,见人就问齐嬷嬷在哪,皇帝回来了吗,得知两人在主殿中,她兴冲冲奔去,人未到声先至:“万岁爷,奶奶,我回来啦!好想你们呀,才半日不见你们,就好想好想了!”
语气十分亲热,又带着兴奋和迫不及待,话说得甜极了。
要是以往,齐嬷嬷或皇帝早就给她回应,兴许还会到门口等着她,但今日不同寻常,莲花叫了一嗓子,里面丝毫没有回应。
她没多想,抱着苍鹰高兴地走进大门,看见主殿中那两道身影,二人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套五彩春草纹茶具,像在一边喝茶一边聊着什么。
她嘴里也没闲着,分享道:“奶奶,万岁爷,你们瞧瞧我带了什么回来?一只鹰!可威武了,我给它起名骠骑将军,怎么样,好听么?”
那只苍鹰忽然感受到两道杀气腾腾的目光,羽毛不受控制地炸起,连忙挣扎着想扑腾走。
“咦,骠骑将军你怎么了?是不是脑袋伤口疼了。”莲花看苍鹰这模样,眼明手快地抓住它挣扎扬起的翅膀,看来看去。
苍鹰被她抓了翅膀,根本飞不走,只样子有些可怜地、象征性地扇了扇动弹不得的翅膀。
莲花看来看去,没觉得苍鹰跟刚刚有什么两样,闹不明白苍鹰怎么突然炸毛。
她在主殿中寻了寻,最后将苍鹰一把拎起放到一个架子上,朝外喊道:“快去传炭头来,给骠骑将军把把脉。”
看御医,肯定要把脉的嘛,至于一只鹰怎么把脉,这事她没过脑。
对外喊完,她又对苍鹰道:“你乖乖在此处待着,炭头很快就来,放心吧,等炭头来了,让他给那老爷爷也一并瞧了。”
苍鹰缩着脖子和翅膀,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慑于什么,乖乖站在架子上不敢再动弹。
第九百二十六章 奶奶和万岁爷怎么不理她?!
莲花见安顿好苍鹰,注意力重新回来,准备继续分享她今日的光辉事迹。
殿中地龙暖和,她额头和鼻尖微微见汗,脸蛋红扑扑的,在小青的帮助下一边脱去狐裘,一边笑嘻嘻地继续道:“万岁爷,奶奶,你们不晓得,今日我做了多少事儿……”
莲花倒豆子一般把话往外倒,把今日从苍澜院出去后都干了什么,从头开始交代起,皇帝和齐嬷嬷对视一眼,周身冷气不断往外冒。
小青垂着头替莲花脱狐裘理衣裳,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总感觉殿中气氛很是怪异而自家主子还没觉察,她几次想提醒都没成功。
小林子去厨房放食盒了,莲花让他把食盒放好后回去歇一歇,小吉子背着那老太监去下人房安顿,所以两人都没有过来,而小昆子等人非贴身伺候,护送莲花到主殿后就出去了,只留小青一人瑟瑟发抖。
皇帝和齐嬷嬷这头没什么反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皇帝云淡风轻给齐嬷嬷倒茶,齐嬷嬷慢条斯理拿起杯子品茶,二人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彼此之间对视时,那眸中浮现的电闪雷鸣越来越浓。
莲花叽叽喳喳说话的兴头正浓,也没太留神,一边更衣一边自说自话。
等终于把狐裘脱下,让小青擦过汗理过衣裳,她走到二人身边准备坐下,此时嘴里还在说着:
“……只听吼的一声,德妃姐姐当下就感觉不对,那时我可担心奶奶了,也想回苍澜院来着,可姐姐已经去了,我去怕成累赘,而且爷还不知晓御花园有老虎呢,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时,我想起了爷平日里冷静从容的模样,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慌,不可以乱了阵脚,要学爷的一二分英明才是……”
她熟门熟路地一屁股坐到她那专属的圆椅上,往后挪了挪把腰靠在枕子上,非常自然地伸手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接着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从回来到现下,话一直没停过,终于因为喝水停下来。
皇帝跟齐嬷嬷眼中划过一丝无奈,有点哭笑不得,他们想以静制动,自莲花进来都没有看她一眼,奈何人压根没发现不对劲,这戏该怎么演下去?!
而且莲花说的话里,不是对齐嬷嬷真心实意的担心,就是对皇帝盲目崇拜的夸赞,让两人心里那股气又不自觉消散。
要是往常也就罢了,但这次不一样,二人决心十分大,一定要掰正莲花为止,故而两人都忍着心软的冲动,誓要坚守阵地。
此刻见莲花停下说话,皇帝清了清嗓子,看了齐嬷嬷一眼,喝了口茶:“年贡的茶尚可,入口清香,过喉回甘,韵味持久,齐嬷嬷以为如何?”
齐嬷嬷意会,放下茶杯,她默契地接口道:“不错,茶汤青碧,色绿形美,赏心悦目,品之口齿留芳,沁人肺腑,当属佳品。”
皇帝提起茶壶给齐嬷嬷又倒了一杯:“嬷嬷再品。”
齐嬷嬷颔首,拿起茶杯细细嗅了嗅,再慢慢入口。
莲花一口气灌了一盏水,待喝好水,她不拘小节地拿袖子擦了擦嘴,听见两人在讨论品茶,好奇地凑过去瞧了瞧,插口道:“瞧着确实好看,像春日的新芽儿,与这套五彩春草纹杯盏衬着格外好瞧,天寒地冻喝真不错。”
她一边说,一边把喝空的杯子递过去,放到茶壶旁边不多远,意思是让皇帝给她也倒点尝尝。
齐嬷嬷恍若未闻,品过后把茶杯放下,感叹道:“说到极品之茶,老奴十余年前有幸品过一次银丝水芽,已然是极品,听闻还有更极致之茶,乃用银丝水芽熟芽再剔去,只取其心一缕精制,用珍器贮清泉渍之,光明莹洁,若银线然,茶品色白如雪,若小龙蜿蜒其上,号称龙园胜雪,这真是……,唉……”
莲花听得咋舌,见齐嬷嬷叹气,说道:“奶奶为何叹气?这茶厉害,不过还是茶嘛,听着费工得很,只取茶心里的那么一丁点儿,那多浪费呀,不喝也罢,等来年爹爹他们做出了清露茶,奶奶您喝清露茶吧。”
齐嬷嬷摇头叹息,没有搭茬,让莲花觉得有点奇怪,正想说点什么,皇帝说话了,莲花只得咽下嘴里的话,听他说。
顺着齐嬷嬷的话题,皇帝一本正经谈道:“茶是好茶,亦做得极致,‘一枪已笑将成叶,百草皆羞未敢花’说得正是此茶。只不过每斤计工无数,劳民伤财,嬷嬷可是为此而叹息?”
他放下顺手给莲花的杯子倒了小半杯茶,却跟没看见莲花也没听见莲花的话一般,该聊什么便聊什么。
齐嬷嬷点头:“正是如此。此茶甚奢,宛若吸食民脂民膏,老奴得知后,心有不安,实在无福消受此等极品之茶。”
皇帝微微冷笑:“若这些人将这奢靡贪享的钻研心思放在民生朝政之上,何愁国朝不昌盛?齐嬷嬷放心,贪图享乐非为君之道,自朕登基后,便废止了此等奢靡之茶。”
莲花双眼冒起星星,竖起大拇指,崇拜地夸赞道:“躬行节俭,万岁爷一向……。”
话没说完,齐嬷嬷这边满怀欣慰地道:“理该如此,万岁爷做得好!”冲皇帝笑着赞许。
莲花把先前的话咽了,听齐嬷嬷这么说,趁着空档,她连忙瞅准机会,跟着附和:“奶奶说得对,万岁爷他……”
话到半截,齐嬷嬷继续起话题道:“说起来,年前这场大雪下得好啊,年后的春耕是有着落了,今年也不像往年那般冷,百姓能过个好年……”
皇帝跟着一来一往,从茶聊到民生,从民生聊到过年的事,莲花连插了好几句嘴,没一句插得进去的,两人都不搭茬,甚至一眼都没看她。
莲花后知后觉感觉不对了,连唤几声齐嬷嬷,又唤几声皇帝,不断加大音量,甚至抬起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两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她是空气一般,就是没人应她。
莲花懵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第九百二十七章 陪葬
华庆殿。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坏了坏了……”彩霞连滚带爬,惊慌失措地闯进内寝,待看清楚贵妃的模样,她彻底愣住:“娘娘,您这是……”
薛婉君挑起丹凤眼看向她,眼波流转,明媚一笑道:“本宫这模样,可好看?”
“好…好看……”彩霞整个人呆滞地道,任她小聪明再多,也闹不明白是什么状况,但外面形式很急,容不得她多想。
她惊慌道:“娘娘,外头不好了,那些要来救咱们的人,他们,他们意会错了,现下犯了天大的事儿,只怕会连累咱们……”
“呵,救?连累?”薛婉君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独自笑得开怀。
彩霞怔住:“难道,难道您让奴婢传出去的消息,不是让他们来救咱们么?”
自那次被薛婉君敲打一顿再给一箱银子收买后,彩霞老实了很多,为了表忠心,她日日跟外头来送膳送东西的人谄媚献殷勤,终于打开缺口。
在向外了解到后宫的情形有所好转,所有后妃们的禁足解除,后宫恢复往日平静这些消息后,她立即向薛婉君禀报,那时的薛婉君也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是时候了……”
这句话什么意思,彩霞当时没有意会到,但后面薛婉君让她向外传递消息,消息用的密语,她看不懂,但她以为是让以前那些依附薛婉君的妃子想法子救他们,所以格外积极。
此刻看薛婉君的反应,彩霞本能觉得不对,她脑子彻底乱了,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薛婉君拿着一把小铜镜不住欣赏这身打扮,笑意盈盈,道:“本宫就知道,只有皇后的服饰,最衬本宫。”
彩霞抬眼望去,如遭雷击,一下子意识到问题所在,惊恐地瞪大眼睛,尖叫道:“娘娘,您这是僭越,这可是要……”
“聒噪!”前一刻还笑着的薛婉君,下一瞬陡然凌厉起来,脸上阴云密布,抬手将小铜镜砸向彩霞,砸向这个打碎她幻想的人。
“当”的一声,彩霞猝不及防,被当头砸个正着,“啊”地大叫一声,捂着额头畏惧地缩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她隐隐觉得外面那些事,兴许是薛婉君指使,而自己正是把薛婉君意思传递出去的人,只怕自己先前是被骗了。
想到这个可能,彩霞心神全乱,要事实真是如此,事情败露,兴师问罪的人很快就会上门来,到时候……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壮着胆子重新看向薛婉君,猛然想到一个更可怕的事情,要是那些人看见薛婉君头戴凤冠身着国母翟衣,整个华庆殿的人都得陪葬!
彩霞慌得直哆嗦,额头上的疼痛不算什么,她更怕的是对后面下场的恐惧,一想到她可能会死,便怕得瑟瑟发抖。
她爬过去劝道:“娘娘,脱下吧,趁着没有外人发现,咱们把这些东西烧了埋了,外面那些事跟咱们无关,只要没有证据便奈何不了我们。只是娘娘,您身上的衣袍得脱了啊,娘娘,娘娘啊,奴婢求求您了,脱下吧……”
一边说一边跪爬过去,抱着薛婉君的腿不断劝说。
薛婉君阴冷了看着她,抬起脚狠狠踹下:“滚出去。”
彩霞被踹倒在地上,但很快她又重新爬起来抱住薛婉君的腿,涕泪横流地哀求道:“娘娘脱下吧,奴婢不想死,奴婢不想死……”
“不想死?”薛婉君哈哈大笑,满脸戏谑地看着彩霞:“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对本宫忠心耿耿?陪本宫死难道不好?仅仅让你死,本宫倒觉得是便宜了你。”
说到最后面上已满是轻蔑不屑,用尽全力一脚朝着彩霞心窝踹去,将彩霞整个人踹翻滚到一旁,撞到一人。
彩霞只觉得胸间剧痛,豆大的冷汗顺着面颊而下,缓了好一会儿才没那么痛。
待稍一好转,她惨白着脸想爬起来,却当先看见一双鞋,抬头顺着鞋子往上看,看见一张平凡的脸,垂着眸冷漠地看着她,此人正是如隐形人一般的彩琴。
一腔怒火从心底升起,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彩霞恶狠狠盯着人,厉声道:“是不是你挑唆的娘娘,是不是你?啊!我杀了你!”
说着拔出头上簪子,拽住彩琴衣裙,疯狂向上扑去!
苍澜院主殿内,莲花靠在圆椅子上挺着个肚皮,扁着嘴闷闷不乐,她旁边是个新搬来的鹰架子,上头站着个缩成一团的苍鹰,头上的羽毛新上了药,有点湿濡和杂乱,这是她新封的骠骑将军,一只年岁很大的老鹰。
她的对面不远处,是用完膳在歇息消食的皇帝和齐嬷嬷,二人十分有闲情逸致地在下棋,有来有往,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莲花跟骠骑将军瞪着眼珠看着那两人,一人一鹰显得格外孤独寂寥。
莲花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奈何二人就是不理她,扮可怜没有用,装狗腿没有用,扯着皇帝跟齐嬷嬷的袖子摇晃撒娇哄人一条龙,也没用!
往日好使的法子,在今日通通都失效了。
用膳时分,她给他们夹菜,他们也吃,他们也会给她夹菜,但只要她一跟他们说话,他们就跟没听见一样不理她,让她十分郁闷,打她一顿都没这么难受。
这一定是在做梦,莲花如是想。
她望向那两人,灵光一闪,眼珠子转了转,有了!
莲花支棱起身子,清了清嗓子,试图吸引注意力,当然还是失败了,不过没关系,下面的才是重点。
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裳,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一点,才起身走到两人旁边,站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可怜巴巴地道:“爷,奶奶,我错了,我改,我以后一定改,你们不要不理我。”
说着揪着衣摆,转着一双扑闪扑闪可怜兮兮的大眼睛,这个看看那个瞧瞧。
这招是她小时候拿来对付她娘亲的,很管用,她别的招数都用光了,两人都没理她,那兴许是她犯错了也说不定呢?
第九百二十八章 听奶奶的,什么都改
莲花认完错看向两人,奈何皇帝和齐嬷嬷两人道行高深,十分从容,好半晌都没搭理她,依旧不疾不徐在下棋。
就在莲花丧丧的垮下肩膀,以为没用时,齐嬷嬷终于抬起眼皮撩她一眼:“改什么?”
皇帝放下手中棋子,也看向她,等着她答话。
看来她真的是犯错了,难怪了!
莲花一下明白了症结所在,见两人理她,心情十分激动,扬起灿烂的笑脸大声回道:“听奶奶的,什么都改!”只要理她就行!
这句话是万能的通用灵药,甭管她犯的是什么错,这话都好使。
就在她以为要过关时,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齐嬷嬷慢条斯理地道:“不急,你说你错了,那便先说说错在哪里,何故认错。”
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啊?”莲花呆住,她说她改还不行,还要说自己犯了什么错?
可她还不知道啊!她刚刚都没细想,一回来发现皇帝和齐嬷嬷不理她,她光盯着两人,想法子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都绞尽脑汁了,哪有空想其他呀!
她这模样,齐嬷嬷跟皇帝两个人精哪里看不出来,以为人终于反省好了,没想到是在碰瓷。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回到棋局上,又下了一子,齐嬷嬷看了看棋局,起身道:“老奴输了,万岁爷让老奴五子,老奴还是棋差一着,惭愧惭愧。今日正事不少,午膳本用的就晚,现下时候已是不早,老奴便不再扰,先行告退。”
说着行了一礼,在胖丫的搀扶下朝主殿外走去。
“奶奶……”莲花委屈着小脸,像个小尾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临出门前,齐嬷嬷终还是软了心肠,回头看她一眼,气又不打一处来:“小闺女,你……唉,你啊你,做事不计后果,也不想想有多少记挂你,罢了,下不为例。”
离去前,又朝皇帝那边示意了一下,意思是搞定她没用,还得过皇帝那一关,齐嬷嬷其实早就受不住了,但一想到先前的担忧,是硬挺着也没有丢盔弃甲。
话毕,在胖丫的搀扶之下,齐嬷嬷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相信莲花能想明白的。
莲花目送齐嬷嬷离去,这回她晓得了,她一定是犯错了,还是犯了很大的错,所以两人生气啦!
等齐嬷嬷走后,她回头看去,便看见一双深邃的眼眸,似一直没离开过她身上,心中一震,垂头耷脑下来。
她明白了,是她错了。
见她望来,皇帝别开眼睛,朝外唤道:“来人,将这鹰提走!”
莲花反射性地抬头想要说点什么,又忙咽下去,天大地大万岁爷最大,提走就提走把,好过把骠骑将军煲成汤!
她爱莫能助地看着在皇帝气场威压之下,那可怜到了极点的苍鹰被人提走,心里默念一句:骠骑将军,对不起,万岁爷生气了,你先走吧,等往后再去瞧你。
皇帝一眼就看穿了她心里的小九九,哼了一声,转身回到桌前,撩起下摆坐下。
莲花没阻止提走那只苍鹰,这点让皇帝心头着实好受不少,要莲花真的开口阻止,说不准苍鹰真的会变成一锅汤。
他提起茶壶给自己倒茶,这个时候,莲花哄人都来不及,哪能让他自己倒茶啊。
莲花屁颠屁颠地走过去,走得略快了两步,被皇帝看了一眼,连忙慢下来,在皇帝迫人的目光中,她狗腿地接过那茶壶:“爷,我给您倒。”
等倒好茶,莲花放下茶壶,扭扭捏捏地揪着袖子,期期艾艾地小声道:“爷,我错了,对不起,您别生气了……”这回是真心实意知道错了。
皇帝看她低眉顺眼乖乖认错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起身拉过她的手,起着她的腰身,将她拉到旁边坐下,道:“朕并未生气,朕是担心你。”
若是可以,他怎愿意这般对她,看她闷闷不乐的模样,他心里头又何尝好受呢?
莲花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心里又愧疚不安又难受不已。
刚刚看见皇帝眼神那一刹那,加上齐嬷嬷的话,她恍然明白过来,她去御花园的决定,让皇帝他们担心了。
一想起先前昏睡醒来后,看见皇帝他们憔悴了那么多,瘦了那么多,她的心里就酸酸涩涩,她想皇帝高高兴兴的,不想皇帝难过。
她忍着泪意,开始跟皇帝解释她的想法,她不是不计后果,她顾忌的,一直顾忌着的。
她晓得她不能有事,之前她昏睡时大家担心成那样子,她一直看在眼里,怎么可能像以前那样子,因为一时冲动而不计后果去做事。
她心里计较过的,有完全的把握才决定改道去御花园,她让影卫去告知皇帝,也是希望皇帝知道她的去向,让皇帝不要担心。
“……可是我不能不去,爷,若不是我们早到,只怕小林子他……因为有您,我才有这般的底气,我不能明知他可能有事而不去,这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安乐的。”
“……兴许在您和齐嬷嬷的眼里,奴才便是奴才,为主子死天经地义,可他们也是人,平日尽心尽力服侍我,待我忠心耿耿,在宫里只能仰仗我这个主子,若无他事,我怎能弃他们于不顾?何况我当时被那么多人护着,十分周全,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去个一趟罢了,但对他们却是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爷,我亦是宫女出身……”
“……我晓得错的,我该想更稳妥的法子,不让您和齐嬷嬷担心。爷,我知错了,纵然我有千般道理,我最不愿的,便是你们难过。若你们为我担心难过了,这便是我的错……”
说完这些话,莲花耸搭着小脑袋,眼圈红红的。
皇帝把玩她的手指,良久无言,这些都是他的小妃嫔珍贵之处,他怎忍心苛责?
许久许久后,他长出一口气,温声道:“朕明白你之意,此事不怪你,朕怕的是你有事之时,朕鞭长莫及,故而朕不愿你以身犯险,哪怕一丝一毫,只愿你平安喜乐,长乐无忧。”
第九百二十九章 见薛婉君
莲花抬眸满心感动,用力点头:“昭哥哥,下次我不会那样冒失了,我定会好好的,与你一起到老。”
皇帝捏了捏她的脸颊,凑过去亲了她一口,笑着应道:“好。”
两人重归于好,显得格外的亲昵,尤其莲花,亲亲热热的,一口一个昭哥哥。
她给皇帝讲在御花园上遇到的那些事,讲小林子遇险,讲她让人暴打夜莺武爷他们,讲她跟苍鹰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等讲完,莲花总结经验:“昭哥哥,我仔细算过了,往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我应当先去找你,然后你派那些会飞的黑衣小哥们去,没有我这个累赘,他们飞得快,要比我去更好。”
皇帝刮刮她的鼻子,别有深意地道:“这样的事今后不会再有了。”
经过此次,罪魁祸首连根拔起,整个后宫将彻底肃清,今后他的小妃嫔想去哪就去哪,从此他不必再将人困在苍澜院了。
是时候,去见见薛婉君了。
想到那人,皇帝眼神冷了几分。
虽然是他使的请君入瓮之计,想借薛婉君把后宫残存暗钉死士一网打尽,但他还是念了年少时的情谊。
只要薛婉君不妄动,即便薛家因谋逆灭族,他也不会殃及薛婉君,往后不过让薛婉君青灯古佛念经恕往日之罪。
不过薛婉君终究是让他失望了,没想到性子那么狠毒烈性,竟然想要玉石俱焚。
那就休要怪他无情!
华庆殿内,薛婉君拖着一身繁重的衣袍,扶着门沿看着来人方向,翘首以盼。
“他会来的,即便是看在先太皇太后的份上,也会来见我最后一面,毕竟,我曾是钦定的太子妃……”
不见到皇帝,她怎么会甘心去死?
薛家没了,尊贵之位没了,连昔日头号大敌刘令仪都死了,旧人旧事泯于尘埃,她不愿再苟活下去,可她依旧想见他,问问他可曾待她有过真心?
从朝阳初升,起床梳妆更衣打扮,盼到天边斜阳将沉,薛婉君很执着很笃定皇帝会来。
华庆殿到处弥漫着一股哀凉的气氛,太监和宫女死气沉沉麻木地在各处等死,彩霞欲闯出去在碰壁了几次后,变得神神叨叨疯疯癫癫起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个游魂游荡在华庆殿各处,除了不敢到主殿中去。
只有彩琴在默默陪伴着薛婉君,垂首而立,面上无悲无喜,慢慢等待死亡那一刻的到来。
“彩琴,我求他放过你,如何?”薛婉君忽然道,转头看向这个待她忠心耿耿的宫女。
彩琴无丝毫起伏地道:“小姐,不必再为我费心了,从你救了我和弟弟的那一刻起,我这条命便是你的,我说过会陪着你便陪着你,不会食言。”何必再试探呢?
薛婉君难得的升起一丝感动,也仅是一丝罢了,她重新看向来人方向,道:“若有来世,我必补偿于你。”
彩琴嘴角牵起讥讽的弧度,来世还要为薄情寡义的薛家小姐做牛做马么?那她定是十世恶人,才会这一世赔了命来生还要恕罪。
她轻声道:“薛小姐,只怕你不久后将恨我入骨,恨不能亲手杀了我。”
“嗯?你说的何话?”薛婉君头也不回地道,声音太轻,她并未听清,此时此刻她的神魂全部放在外面,不曾留一分在这个陪伴了她十几年的丫头身上。
外面传来动静,似有人高呼行礼。
薛婉君精神一振,眼眸水水莹莹浮现期盼,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大门方向,很快,一道人影出现在视线中,她神情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四五岁时,在马车上那惊鸿一瞥怦然心动。
皇帝龙行虎步走进华庆殿大门,朝前走去,看见等在主殿门口的薛婉君,他眼神微微一凝,随即归于平静。
人快到近前时,薛婉君才回过神来,盈盈下拜:“参见万岁爷。”
皇帝越过她,一步跨过主殿门口,走进殿中,顺手拿过一把椅子放到中间,撩起袍子坐下,淡淡道:“起来吧。”
“是。”薛婉君起身转去看皇帝,眼圈微微发热,千言万语一瞬梗在喉头,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彩琴垂头悄然出去,与星辰殿的人一道守在殿外,不让人接近。
殿中二人相对,静静无言。
薛婉君看着眼前俊美的男子,终是忍不住说道:“万岁爷没有话要对臣妾说么?”
皇帝默然无语,聪明人之间无需多言,他与薛婉君本就无共同语言,走到今日地步更是无话可说。
来之前怒她歹毒,但这一刻看见她时,皇帝的内心竟是无丝毫波澜,十分平和,既不愤怒于她的所作所为,亦不可怜她的落寞无依,仿佛他的潜意识中,薛婉君就是这样狠辣不择手段的人,对她不曾有过期待。
薛婉君眼睛漫上水雾,还是如此绝情啊,便是连质问她的话也没有么?何其悲哀。
她将喉头梗塞咽下,嫣然而笑,缓缓问道:“万岁爷,臣妾这样美么?”
皇帝静静看着她,开口道:“你一向是极美的。”
薛婉君低头凄然一笑:“可再美又有何用?不能让心上之人心动,亦不能让其垂怜,呵,妾要这样的美,又有何用……”
她向前走近几步,拖着一身繁重的衣袍迤逦而行,抬手抚上发鬓凤冠,看着皇帝再次问道:“万岁爷,臣妾这样美么?”
皇帝知她问的什么,平静无波地道:“它不属于你。”
这话刺得薛婉君心中一痛,面上一瞬变得狰狞,不顾形象反驳道:“这原本就是我的,我的,不过是被那小官之女糊涂虫给夺去了,我本就该是太子妃,是皇后,是您的正妻!”
想到过往种种,爱而不得求而不能的心酸,她眼中的泪水不禁滚滚而下,哀己不幸,叹命运不公。
皇帝看着这个被野心欲望蒙蔽的女人,沉默片刻开口道:“薛氏,你可知有你父亲那样的人在,你便永远也不能成为皇后。”
薛婉君一怔:“为何?”
第九百三十章 你爱的是权力,并非是朕
皇帝冷哼一声,他起身在殿中踱了几步,转而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薛氏,朕并非不能容人之人,可这些年你的父亲薛平所作所为,何尝有一日收敛过野心?朕一次次给他机会,一次次敲打,他却毫不收敛,依旧做着让你们薛家之女生出皇子,挟幼帝令群臣的美梦,这些你敢说你分毫不知?”
薛婉君脸色一瞬变得煞白,慌乱地垂下头去,不敢直视那道威压慑人的目光。
皇帝继续迫视着她:“你可知你薛氏一门为何被灭九族?非因你父亲玩弄权术,而是因他豢养了逆王的私兵,谋反之心昭然若揭!你有这样的‘好父亲’,朕岂敢立你为后?”
薛婉君猛然抬头,凄声道:“可父亲是父亲,我是我,我是那么爱您,我待您是真心的啊……”
“爱朕?”皇帝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讥讽地笑道:“兴许是有一些吧,那对你已然是很多。薛婉君,你更爱的是权力地位,是朕带给你的权柄,而非是朕!”
此生若不是遇到他的小妃嫔,不曾体会过什么是爱,或许他真的会信薛婉君这话,可是遇到他的小妃嫔之后,他才知道真正爱他的人是什么样子,情爱是什么样的滋味。
薛婉君不断摇头,哀婉道:“不是这样的,自我第一次遇见您,我便爱着您,这么多年一直爱着您,这些年我为您做的,难道您都看不见么……”
此刻的她楚楚可怜,像个柔弱被抛弃的女子。
皇帝冷笑一声,打断道:“是为朕毒杀妃嫔,还是为朕迫害违逆你之人?薛氏,纵然没有你父亲,朕也不需要像你这样的皇后。你知朕最不喜何人,你口口声声说爱朕,可这些年你做过的那些事,桩桩件件狠辣阴毒,有哪一件不是为自己,与先帝时那些嫔妃又有何异?”
“是她们该死,欲抢我后位之人,通通该死!”薛婉君泪流满面歇斯底里叫道,不愿承认事实。
皇帝怜悯地看着她:“婉君,这是朕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不必再自欺欺人了,你爱的是你自己,真正爱朕之人非如你这般!”
薛婉君心中大痛,自己最不堪那一面被血淋淋的撕开在眼前,她尖酸地道:“万岁爷莫不是想说,苍澜院那位出身低贱的美人才是爱您之人?哈,您又怎知她待您非别有所图?她不过的隐藏得深罢了!”
皇帝眸色一冷:“薛氏,不必挑拨,朕分得清是真是假。”
想到莲花,皇帝目光柔和下来,他轻笑一声,满目温柔:“即便如你所说她待朕是别有所图,那又如何?朕愿意受着,何况事实并非如此。”
薛婉君如遭重击,恍然明白过来,她从未入过皇帝的眼,无论她爱的是权力地位还是皇帝这个人,对皇帝都无关紧要,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不过是因为她不是皇帝愿意宠着的人罢了。
明白这个事后,她弯下腰悲哀的捧腹大笑,一边流泪一边笑,笑着笑着跪倒在地,她真是个笑话,哈哈哈……
皇帝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今日,朕看在先太皇太后的面上,来见你最后一面,前尘往事已了。你跟了朕十多年,朕知你在意什么,自会成全你身后哀荣,不会让你失了体面,这是朕最后能为你做的。”
话毕,皇帝抬步走出大殿门口,门外有两个恭敬垂首的老太监在等候,其中一个捧着托盘,托盘上有三尺白绫,另一个的托盘上有鸩酒一壶。
殿内的薛婉君已然停止大笑,双目无神,忽而唇边浮起嘲讽恶毒的笑容,对着即将离去的人高声道:“万岁爷可喜欢臣妾的大礼?”
皇帝脚步顿了顿,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事到如今,薛婉君依旧不知悔改,还惦记着那些阴谋诡计,可悲可叹。
他头也不回,冷酷地道:“甚悦之,齐嬷嬷无碍,宫中无碍,若非是你,朕也不能如此轻易便将你和你父亲的死士忠仆一网打尽。”
说完大步离去,再也不曾回头。
薛婉君如遭雷击,不敢置信道:“什么意思?怎么会?不可能!”
她制定的万无一失之策,即便后宫无事,但齐嬷嬷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难道是还没发作?
除非……
薛婉君瞪大凤目,一瞬明白过来,状若厉鬼地尖叫道:“彩琴,你这贱人!”
华庆殿内响起凌厉不甘的叫声。
夜幕降临,北风萧瑟吹起。
皇帝心中久久无法平静,他迈步在宫道之中,宫灯已点,华灯初上,宫道上血迹、灼烧的痕迹已是被清理干净,却还残留着一丝冰冻过后的血腥味。
他想起十余年前刚入东宫那个明艳的女子,还不曾有这般的疯狂狠毒,每每望向他时,眼底都带有一丝爱慕,那时的他还有几分期盼。
得知薛婉君怀孕时,皇帝有过顾忌,但更多的是对新生命的期盼,他在前朝殚精竭虑地平衡朝堂,遏制各方野心,每走一步都束手束脚万分艰难,只希望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不必陷入权利的斗争之中。
薛婉君小产的噩耗传来,那一刻皇帝心中又悲又痛,心中满是愧疚,丢下一干大事匆匆回到后宫,宽慰薛婉君,让她信他,此事不会就这么罢了,只是还需耐心等待。
当时朝堂不平,后宫是前朝斗争的延续,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帝王也无法为所欲为。
那时的薛婉君卧在床上,柔弱苍白的脸满是泪痕,楚楚可怜地说信他,他派人暗中查探真相,而薛婉君却转头拖着小产的身子去太皇太后处垂泪祈怜,甚至去信与薛平,引发新的一轮朝堂动荡,让他的一干心血成了笑话。
那时的皇帝才意识到,他这个薛妃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既不信他,那便这样吧,前朝有薛平为她撑腰,后宫有太皇太后做主,已是足够,有他无他无甚差别。
至此,皇帝彻底将此事放下,好不容易将前朝之事平下来,刘妃被毒刘显章入宫索命,又是一番新的周折后,皇帝对薛婉君已是无半分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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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小主,最后一个副本落幕!
第九百三十一章 替妹妹害怕
昏黄的宫灯下,前方有一人,一身利落打扮,似已等了些时候。
皇帝抬眸认出那是徐榕英,他沉默地走过去,略过她朝着一凉亭走去。
徐德妃略一行礼,闲庭信步地跟上去,道:“那几人,我曾在御兽园时见过,他们待那些御兽都是极好的,看得出是真心爱护御兽的人,却未曾想会做出这种事来。”
进到凉亭中,皇帝只是负手而立,没有答话。
张庆等人知二人有话要说,在周围守着没有靠近。
徐德妃随之进入凉亭内,看向华庆殿方向,接着道:“正所谓人心隔肚皮,自小的姐妹都能反目成仇,何况仅区区几面之缘,又怎么识得明人心呢?后宫内宅之事,实不是我所长,这方面我不如她。”
皇帝冷笑道:“心术不正者登高位,祸国殃民之害比庸者更甚之,朕该早听齐嬷嬷的话,遏制她的野心举止。”
徐榕英爽朗一笑:“是啊,只是在被薛家深耕多年的宫里头,谁能压得过她?史珍儿,刘令仪,亦或是我?万岁爷虽想留她性命,只怕她并不会领情,若您当年抬他人上位,您信不信以她的心计,能将千百人拉下马?”
皇帝举目望去,往常灯火通明的宫殿,如今一片漆黑惨淡,年少的几分憧憬和情谊早已随风而去。
诚如徐榕英所言,薛婉君是个有手段有心计的,当年刚一上位掌后宫之权,便迅速将整个后宫局面稳定下来,诸般人事尽皆掌握在其中。
后来皇帝有意想让徐榕英分权,却没来得及动作,便有妃子拿徐榕英妹妹激怒她,徐榕英被触及逆鳞,当即鞭打那人,使得皇帝不得不将她贬斥。
他自嘲一笑,薛家之女确不同凡响,当初他看中的不正是薛婉君的手段心机,推她上位去镇住初定的后宫?
“万岁爷不必再想,即便您此刻念及往日饶她不死,她亦不会从。”徐德妃说道,皇帝对薛婉君既能果断出手又能有所踟蹰,这事倒是让她十分欣赏,毕竟一个优柔寡断的君王与一个无情无义的君王,二者都令人害怕。
想起一事,她问道:“不过那些依附她的人,尤其在今日为虎作伥的主子们,万岁爷以为如何?”
皇帝淡淡道:“该论何罪便论何罪吧。”
徐德妃挑眉:“那宫里头可就不剩几人了,如此寡欲的皇帝,群臣只怕不答应吧?我是能当摆设冲个样子货,可即便如此,也拢共就那么几个人,要不您把去和泰庙里念经那些人都拉些回来?”
反正那些人都是皇帝看不上丢出去的,对她的妹妹没有任何威胁,怎么着都比采选要好。
皇帝见她越说越离谱,瞥她一眼,问道:“今后你欲如何?”
徐德妃不明何意,只戏谑地道:“我还能如何,难不成我说我要出宫去,万岁爷还能准不成?”
皇帝认真看着她,没有说话。
徐德妃陡然一惊:“这是……”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心狂跳起来,不敢置信地瞪大英气的双眼。
她看向皇帝,见他反应,更证实了心中所想,不由得在凉亭中走来走去,不断吸气吐气:“老天爷,我的老天爷啊,这这这……都说尉迟家隔几代便出一个情种,当年高祖皇帝如是,镇南王亦如是,如今……我的天,史书诚不欺我,我都替妹妹感到害怕……”
皇帝面色一下黑下来,冷气咻咻往外冒,冷冷瞪着她道:“徐德妃慎言。”
他不是高祖皇帝,也不是镇南王,不会让他的小妃嫔沦落到那种地步。
昔日开国皇帝高祖与文慈皇后身处不同阵营,二人相爱相杀,后高祖皇帝使计离间文慈皇后父亲身边众将,使得文慈皇后父亲众叛亲离,文慈皇后父亲性子刚烈,念及旧主不肯从,自刎于阵前,高祖因此与文慈皇后种下隔阂。
彼时天下百姓水深火热饱经战火,文慈皇后顾忌大局,于天下人前三问高祖,一问天下大定之时,可为仁君?二问平定天下之时,可宽厚待下?三问欲将降兵败将如何安置?
听了高祖答复后,文慈皇后含泪忍痛带着父亲剩余部下,披麻戴孝降于高祖,后全力助高祖成事,天下大定。
平定天下之后,文慈皇后欲退隐,高祖如何能肯,强纳文慈皇后入宫中,不久后生下一子,二人也算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年,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至今仍是未解之谜,最终结局十分惨烈,高祖皇帝将文慈皇后旧部诛杀殆尽,文慈皇后随即自刎。
高祖皇帝追悔莫及,赤红双眼亲自提剑前往后宫大开杀戒,幸得文慈皇后留下的儿子说了句“母亲厌恶血”,这场杀戮才得以终止。
不过事后,后宫中四妃集体上吊,前朝几家勋爵的家主一夜之间悄无声息死去,只留下几封请罪遗书,至于遗书上写了什么,除了高祖,无人得知,后人只能从这些反常中猜出一丝端倪,真相永远掩埋在了尘埃之中。
再是后来高祖皇帝散尽后宫,亲自将文慈皇后之子养在身边,将其抚养长大,在文慈皇后之子十五岁时,高祖皇帝留下几位辅政大臣后薨逝,与文慈皇后同葬一穴。
这便是文慈皇后与高祖的爱恨情仇故事。
而另一个镇南王与镇南王妃的故事,更是悲凉,镇南王妃直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镇南王对她早已情根深种,带着满腹绝望逝去,留下永生永世轮回转世皆不愿再遇镇南王的誓言。
镇南王和镇南王妃算得上青梅竹马,确切地说,是豆蔻年华的镇南王妃对镇南王一见钟情,从此死皮赖脸黏着当时还是势弱皇子的镇南王,千百遍说要嫁与他,镇南王对此恍若未闻,镇南王妃黯然心伤。
镇南王妃的父亲乃当世大将,肱股之臣,只得一个镇南王妃这个独女,对其视若珍宝所求无有不从,唯独在得知女儿倾心镇南王后,苦口婆心劝女儿回心转意,此非良人。
第九百三十二章 徐将军
彼时正值芳龄的镇南王妃眼带泪光,洒脱地道:“爹爹,我知他非良人,他心中只有大业没有儿女私情,尤其是他待我与旁人并无不同,兴许还比旁人厌恶个几分吧,我只是……我只是……唉,不说了,爹爹,我听您的,您是我的亲爹爹,是我最重要之人,他…他算个球呀,比单将军还不如。”
就在镇南王妃彻底放下镇南王时,一场宴会上,镇南王妃被人设计,阴差阳错之下,被出征回来不久的镇南王所救,却被外人撞见二人衣裳凌乱不整,为保镇南王妃名声,镇南王妃父亲护国大将军,只得请天子为二人赐婚。
成婚之后,镇南王妃戒了诸多爱好,一心一意侍奉夫君,待镇南王事事周到细心,然镇南王却待镇南王妃不冷不热,彼时的皇帝年老力衰,旧病缠身,朝中形势严峻,太子心胸狭窄无能无德,皇子间明争暗斗,上演夺嫡大戏,稍有不慎将粉身碎骨。
便在此时,镇南王妃的父亲护国大将军,在战场迎敌时被人暗箭所伤一头栽下马,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军大败,镇南王妃得知噩耗去求镇南王暗中派兵相助,镇南王冷漠拒绝,镇南王妃欲乘轻骑千里救父,镇南王将其软禁。
紧接着墙倒众人推,弹劾护国大将军的奏折如雪片般飞来,镇南王妃心力交瘁以至病倒,更糟的是,有人搜出护国大将军暗通敌国图谋造反的证据,镇南王当即大义灭亲,废除镇南王妃之位,并亲自带人抄护国大将军府。
抄家灭族噩耗传来,镇南王妃拖着病躯躲过护卫求见镇南王,就在这时,有人来报护国大将军已身亡,宛若天地旋转山崩地裂,这消息成为压倒镇南王妃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急火攻心引发血崩,满腹绝望了无生趣,在弥留之际苍凉一笑:“若有轮回转世,愿为奴为婢,愿做牛做马,只求生生世世与君不再相遇。”
镇南王妃薨,镇南王大恸。
此后镇南王性情大变,不再隐忍,将多年的布局一一引出,用铁血手腕扶幼弟上位,以摄政王身份代政,亲自领兵,于一年后平河西灭匈奴,为将军府平反,几年后急流勇退,卸下摄政王一职,从此退出朝堂,归隐山林,人生可谓一代传奇。
镇南王本可自己登上大宝,据说是因镇南王妃之死,让其对权势斗争再无心思,才将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让与他人,只可惜佳人香消玉殒,只留镇南王一人在尘世之中踽踽独行。
史书上对这位传奇的摄政王留的最后一笔,是镇南王游历古刹名寺,带着一条威武的大狼狗,名唤单将军,至此史书上再无镇南王记载,镇南王不知去向。
后有野史记载,镇南王一生都在致力于让镇南王妃复活,再续前缘,再无他人,痴情至此,后来有人说镇南王妃好像真的复活了,似在山间乡野看见镇南王和镇南王妃二人琴瑟和谐谈笑风生,有人斥荒谬,人死不能复生,此乃无稽之谈妖言惑众。
总之众说纷纭,镇南王的去向成了迷,真相被掩埋在历史洪流之中,不得而知。
高祖皇帝和镇南王是尉迟家史上有名的痴情种,两个人的共同点都是为一人散尽后宫王府,但文慈皇后和镇南王妃两人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徐德妃猜到皇帝欲裁撤后宫,才有此一说,害怕尉迟家的痴情种是被下了诅咒,连累莲花也出事,而且史上裁撤后宫的帝皇,皆遭到群臣反对,她可不希望莲花也遭到非议,与其引发严重后果,还不如弄批样子货去堵住朝臣的嘴,反正皇帝的心在莲花身上就行。
而对于皇帝,历史上的先祖,皇帝最敬佩的就是高祖和镇南王,某种程度上来说,皇帝幼时的经历更像镇南王一些,但对于某些事,皇帝却不敢苟同镇南王的做法,就如对镇南王妃的感情来说,生前不珍惜,死后才怀恋又有何用?
逐步裁撤后宫的事,皇帝自有主张,他明白徐德妃的顾虑,却恼她把自己跟莲花比做高祖和镇南王,于是说话也跟着冷冰冰起来:“你若不知今后要如何,便由朕安排罢。”
徐德妃惊奇道:“万岁爷想将我怎么安排?”
皇帝顿了顿,才将心中想法说出:“回军中去如何?徐将军。”
听到“徐将军”几个字,徐德妃有一瞬的失神,恍如隔世,她有多久没听过这三个字了?
思绪起伏,眼圈发热,她转身将自己掩在黑夜中,笑着掩饰道:“万岁爷,您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在后宫中将我用完,又丢去军中接着用,这是要榨干我的用处啊。”
“随你,出宫后你愿往何处便往何处,朕不强求。”
只是皇帝知道,徐榕英这样心怀抱负的女子,是不甘困在宅院中的,只有广阔的疆域沙场,才是她的向往。
徐德妃眼中泛着水光,面带微笑回忆道:“年少时我以为我会与明哥征战沙场一直下去,直到战死或再也骑不动战马为止,我还同明哥打赌,看谁能战到最后,那样的日子多美啊,不曾想那一战是我们的最后一战,这便是命,便如此吧。在此先多谢万岁爷,等我知道自己想要如何,再告予万岁爷吧。”
“好。”皇帝答应下来。
两人又聊了半晌,将散之时,皇帝看向徐德妃,心下略作犹豫,他收到沈石来的一个消息,但消息还没探明,不敢确信,不能轻言。
沈石如今还在辽北辽东交界地带,那里离鞑靼、奴儿干部都很近。
最终,他还是开口问道:“当初,若是沈明未死投了敌国,你会如何?”
徐德妃一怔,没想到皇帝会问她这样的问题,还是假设不存在的问题。
她肃着容斩钉截铁道:“明哥乃顶天立地的英雄,从不惧个人生死,投敌这样的事他绝不会做。若他真的投敌,我便是追杀千里,亦要亲手将他斩杀!”字字铿锵。
皇帝沉默片刻,道:“等出宫后,你先去辽北找沈石一趟吧。”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第九百三十三章
徐德妃莫名于他的反应,却没有多想,带着人莫名其妙地返回华英殿,途中,她心头一震,整个人呆立当场,皇帝从不做毫无意义的事,更不会信口开河做荒谬的假设,除非事有端倪……
当年沈明和许多将士的尸首被敌国战马踩踏变形,死状极为惨烈,沈明的尸首是后来好不容易拼接回来的,凭面容根本不能辨别,只能用盔甲和身上之物辨认。
一想到那个可能,徐德妃心热如火,未曾交代一句,拔足追着皇帝而去,却在想到了什么时半道停下,当头如一盆冰水泼下,冷得透彻心扉。
若是沈明还活着,为何这么多年……不来找她?!
这一日之后,根深树大屹立百年不倒的薛家,随着薛婉君的自尽,彻底覆灭于尘世中。
天子加封薛氏为皇贵妃,赐谥号“华慧”,停灵皇家寺庙之中,命朝廷命妇分批前去哭丧,只待年后葬入皇家陵寝,葬在先皇后陵墓旁,两个生前宿敌,死后长眠终于重聚一起。
陪同薛婉君一同自尽的,还有彩琴,而华庆殿其余人等则全部被投入诏狱中,等待年后开朝时与这一次后宫制造混乱的人一同处置,华庆殿封闭,时隔多年,这座华丽的宫殿再次被尘封。
随着搅弄风云的主子和助纣为虐的奴才死的死,下狱的下狱,自此后宫被彻底清理干净,宫里妃嫔人口简单,奴才遵守规矩往来有度,环境十分清明。
临近年关,在忙碌中迎来封玺之日,有朝臣感慨皇帝仁德,在薛家这事上,薛贵妃非但没有受到连累,死后还得葬入皇陵,极尽尊享哀荣。
在感慨之余,朝臣们忽然觉得不对劲,掰着手指去数如今后宫中能数得上的妃嫔,数完徐德妃再数方嫔,后面数不下去了,他们知道的高位份的妃嫔,只数得出这么两个来!
他们再仔细去回忆,去数东宫时候皇帝纳娶了几人,还有当年先太皇太后采选进宫了哪家女儿,后面被迁入和泰庙中的妃子有几个,犯了事被贬被处死的又有多少,数来数去,发现宫里剩的妃嫔竟然不够一巴掌之数,当年采选进的那么多莺莺燕燕,经过这些年只出不进的消耗,竟然所剩无几!
这还得了!
这个发现让群臣心开始躁动起来,只可惜即将过年,皇帝已经封玺,而且华慧皇贵妃薨逝,丧期未过,不宜提请广开后宫采选的事,群臣只得按捺下来。
忙忙碌碌又过一年,这一年的春节,民间没有大肆庆祝,相对较为冷清,宫中喜庆的装扮都已取下,换为素淡的装饰。
对于薛婉君的死,莲花既没有同情可惜,也没有幸灾乐祸,人死如灯灭,对于这件事她没有做任何评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在发现皇帝的情绪不大好默默陪伴,以及深沉干着她的大事。
这一日,皇帝在书房的小榻上手持书卷闲适地看着,偶尔喝一口热茶,抬头看一眼离他不远的人。
他的旁边,是莲花在属于她的办公桌上,咬着笔头皱眉沉思,时不时算算写写,偶尔询问一两句狗头军师小吉子和小林子,她的桌上摆了两个算盘,看着十分忙碌,一个闲一个忙,两人难得调了个个儿。
齐嬷嬷着了风寒有几日没有去主殿,宫里近期又禁止娱乐,莲花精力没处发泄,加之徐德妃连年都没过就秘密离宫出去了,她心情不好,所以把管苍澜院内务的事情揽了过来,让齐嬷嬷好好养病,别操心,万事有她。
齐嬷嬷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年纪大了,那日着急莲花在外面被冻了一冻,以及年关太累,才感了风寒,经过调养已经渐渐好转,不过她有意放手让莲花去练练手,也怕病根没好利索去主殿染上莲花,所以一直没接手回来,只偶尔让胖丫过来问问情况。
宫里最重要的三个主子都在苍澜院里,皇帝的大部分事务由尚宫局和张庆在管,只是在苍澜院的一些日常交集事务需要莲花管,齐嬷嬷的都归到苍澜院内算,加上莲花她自己的,事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齐嬷嬷以为要让莲花弄明白,至少需要十天八天的,正好给莲花找点事做,转移转移注意力,反正做不好还有她兜底。
却没想到莲花拿到账册后,第一日还差遣人来问问齐嬷嬷,账册里哪些是什么意思,第二日开始就没人就账册的事来问了,让养病的齐嬷嬷直犯嘀咕。
这期间,苍澜院里奴才各司其职,吃喝事宜样样正常,偶尔有阵动静传来,却不知是什么事,如此过了两三天后,齐嬷嬷扛不住了,让胖丫去看情况,可别是莲花在憋什么大招,回头吓人一跳。
还别说,预想中的大招是没有,结果大大出乎齐嬷嬷的意料,平日里糊里糊涂想法简单粗暴的人,竟然一反常态,管账管得井井有条清晰明了,仿佛天生就是个算账的料,算得又快又好,十分适合拿账本管事,而且干得热火朝天,还乐此不彼,甚至觉得要算的太少了,把一年的账分门别类都盘了一遍。
“嗯……万岁爷那套龙泉窑莲瓣纹茶盏杯盖儿磕缺了一角,继续用,显得万岁爷穷酸,若是弃了,那又浪费,这可如何是好?”莲花拧眉沉思。
皇帝拿着杯盏的手顿了顿,撩起眼皮看莲花一眼,侧耳倾听她准备怎么办,他心道,以他小妃嫔的行事作风,指不定将就将就真让他用了。
小林子提议:“主子,再补一个杯盖就成了啊。”
小吉子摇头:“世上只此一套,再无别的了,哪来相同的杯盖儿去换。”
莲花在一旁想了想:“这样吧,将那缺的那一角磨圆,挂个滤茶勺,这样爷每回喝茶时,就不必拿杯盖拨弄浮沫了。好了,不必换了,这八十八两支项划去,拿出五两赏给磨得好的宫人。”
小林子应“是”记下。
莲花拨弄一下其中一个算盘,接着在账上划去八十八两支项,又在赏人的分类上,添上五两支出,写上事项。
皇帝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落回书上,心下有些好笑,不过一套杯盏罢了,应当是齐嬷嬷把这套杯盏消去收了起来,却被莲花盘点时候发现,于是重新拉出来当成重要的事项讨论,他的小妃嫔,真像个守家的小财迷,这感觉很是不赖。
第九百三十四章 小富婆
将器皿盘点完,莲花翻了翻库存册子,发现该盘的账都盘完了,实在没得算了,让小吉子把重新整理好的库房册子收好,拿出另一本账本,开始算起过年给奴才打赏的银子来。
“……今年不宜大办,原本的节目取消,好些个支出都没有了,这样子好了,大家伙儿尽心尽力累了一年,将那些砍掉的支出,再拿出五成的银子赏给大家伙儿,按照品级和负责的事情赏,让大家伙儿暗地里高兴高兴。”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算,她的人有几个,齐嬷嬷名下的人有几个,星辰殿常来跑腿的人有几个,红封分为几等,没等需要几个,拢共需要兑多少散碎银子。
算完这项,莲花写了个条子,交代小吉子等下领着大壮等人,去库房支取银子后带个箩筐找尚宫局兑碎银,今日把这事办齐,明天一早给大家伙儿发红封。
小吉子领命,拿着条子收好。
如此这般,莲花把过年整个院子要用多少米面粮油肉菜又拉出来给盘一盘,每日做什么菜色,几人份,汤羹如何布置,额外加餐支项都怎么安排,各花多少银子一一算出来交代下去,她甚至都算到元宵节去了,还是没多久就做完了。
合上册子,莲花一筹莫展,这点事务怎么就这么不经算呢?
她算账的瘾头都没消呢,事儿就干完了,当然,这瘾头可能一辈子都消不了,如今的她对处置苍澜院事务十分熟门熟路,每日起床用膳后料理,最多不过一刻钟就能处置完。
嫌不过瘾,她开始折腾,已经把齐嬷嬷之前记的账重新拉出来规整了一遍,又把库房的物品清点了一次,还重新整理了一遍苍澜院的各项事务,给每项事务划了花销范围,给每个奴才重新定了职责范畴,等等等,过年的事务还特地拉出来算了几遍盘了几次,还是很快就弄完了。
正事算是正式料理完毕,莲花让小吉子他们出去办事,她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收拾,一个没忍住,又重新掏出其中一本摆到自己面前,细细翻去,美滋滋地看起自己如今资产几何,一年攒下多少银子。
去年的今日,她跟小青两人可怜巴巴地在偏殿中围着火炉烤火,斤斤计较算着每日怎么吃,除夕跟新年该包什么馅儿的饺子,怎么吃得饱,穷得叮当响。
今年的今日,每日吃得好喝得好,吃喝拉撒都不成问题,账上有近乎一万两银子的盈余,这是莲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里面的钱除了她的月例银外,还有她投壶赢的银子,那几乎能顶她一年的月例银,其余大部分是皇帝的赏赐以及齐嬷嬷的贴补,赏赐和贴补的钱远远大于苍澜院日常开支,银子越聚越多,当初送给皇帝给她爹娘还债的银子,后来皇帝也都还回来了,所以莲花现在是小富婆了。
看银子能让人心情大好,莲花摸着账册人模狗样地感慨:“世人皆道皇恩浩荡,此言果然不虚,我如今能带着小的们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多亏了万岁爷的隆恩呀,还有奶奶,奶奶也不赖,哈哈哈……”咧着嘴直笑,笑得见牙不见眼。
皇帝闻言抬眸瞥她一眼,笑骂一句:“小财迷,掉钱眼里去了,这么点银子就将你收买了?”
莲花扭头看皇帝,一把合上账本,起身走过去,眉飞色舞地道:“万岁爷,此言差矣,我心志十分坚定,怎是一般银子能收买的?唉,怪只怪爷太好了,不光长得好看,连您赏的银子都与众不同,很是赏心悦目,我抵挡不住,没得办法呀。”
皇帝开怀大笑,放下书本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颊:“顽皮,今日心里可好受些了?”
听这么问,莲花眉毛耷拉下来,走到小榻边挨着皇帝坐下:“唉,小青不在,德妃姐姐不在,奶奶也见不着,有事做还好,若是无事,总觉得心里头空空的。好些日子没见奶奶了,明日便是除夕,不知能不能和奶奶一道过?”
齐嬷嬷怕自己的风寒染给莲花和皇帝,所以一直没到主殿这边,也不准莲花接近偏殿,所以几人七八日没见过了。
皇帝揽着她:“昨日朕问过御医,齐嬷嬷的风寒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想来是无碍了。”
莲花眉头松下些许,想起什么,又拧了起来:“德妃姐姐也不知她如何了?现下天寒地冻的,姐姐往那么冷的地方去,听说辽北那边泼水成冰呢,还有大雪封山,道路崎岖难行,唉,姐姐太急了,可我又劝不住……”
莲花师父走南闯北的人,都因大雪和河面结冰航运不通,推迟回蜀中,而徐德妃却突然要往更北的地方去,怎能不让莲花担心?
皇帝揉了揉她的脑袋:“徐榕英自小随徐虎在军中长大,又从军多年,曾多次在恶劣之境带兵急行,什么样的路都走过,极擅在恶劣的地形地貌急行,不会有事。辽北一带她以前也是去过的,对那面的情形她了若指掌,临行前又做足了准备,何况她有亲卫护着,徐虎亦派了老兵跟去,囡囡安心,你的德妃姐姐不会有事。”
“万岁爷说的是,希望姐姐一切顺利。”莲花稍稍安心了些许,她希望徐德妃好好的,能得偿所愿。
莲花能明白徐德妃为何那么着急,沈明的死对她影响太大了,经过这么多年的煎熬,忽然听到消息,有人在疆域边境发现了一个像沈明的人,得知这消息怎么坐得住,让徐德妃继续在京中等,无异于另一种折磨。
莲花靠在皇帝怀里,把玩着他的头发,接着道:“万岁爷,能不能叫那胖太监放小青回来过个年呀?”她想小青了,不知小青过得怎么样了。
之前小吉子带着小青突然来请命,说小青想试着学武,以后好保护莲花,让莲花应允。
至于小青为何起习武的念头,源于有一天,胡淼淼无意中碰见小青一个人将水缸扛起翻面,把水缸里结成一坨的冰给倒出来。
第九百三十五章 莲家喜事
胡淼淼看得叹为观止,遂起了心思,他拿一双小眼在一旁走来走去,观察小青根骨,边看边点头,最后好像发现了什么,明里暗里问小青愿不愿意跟他学几招。
恰好小吉子经过听见,他想起齐嬷嬷敲打他们要进步的话,于是拉着小青仔细琢磨,觉得这事可行,而且小青也愿意,有这机会去试试也好,要是学不成,最后也没什么大碍,于是就带着小青去找莲花提这事。
莲花舍不得小青,但也没有拦着,她只是要小青想明白,练武很苦很累的,要是决定好了,她就支持。
小青听了后,意志十分坚定,坚持要去试试,莲花只好应允,却没想到小青那么着急,第二日就收拾个小包袱跟着胡淼淼走了,年都没过。
皇帝知她心疼自己的丫头,劝道:“将人叫回来未尝不可,朕知你心疼你的丫头,只是习武要持之以恒,这才去没几日,下盘都未练稳,若现下把人回来过节,只怕回去后还得从头开始练起,你确定?”
莲花小小的叹了口气:“还是不要了,我见过二哥哥习武,知晓开头最难最累,还是别让小青多遭这份罪了。小青吃得多,正是长个儿的时候,爷,你让胖太监多给她吃点,别抠门,我有银子。”
皇帝笑着亲她一口,调侃道:“对,囡囡如今乃是苍澜院大巨富,家底丰厚,不差银子。”
这话她爱听,莲花眼睛笑弯成月牙儿,露出八颗洁白的小贝齿,谦虚的表示:“哎呀呀,一般一般,在万岁爷的光辉照耀之下,哈哈哈。”
二人说了一会儿笑,提到莲沐苏和莲万真的婚事,皇帝问:“真不需要朕赐婚?”
莲花摇头:“不必了,大哥哥和二哥哥现下无功无名,受不得爷如此恩宠。二位嫂嫂能嫁入我们家,看中的也不是这些,还是等二位哥哥自己给嫂嫂们挣诰命好了。”
皇帝点头认同,赐婚对旁人是天大的荣宠,但对莲家未必是好事,莲家在京中根基太浅,脚跟都没有站稳,并不适宜太过张扬,而且也对莲沐苏后面出去办的事不利。
莲沐苏和莲万真的婚事,几家已私下往来谈妥,八字都暗中合过了,只等丧期过去,请媒人上门提亲,诹吉行聘交换庚帖。
莲沐苏的婚期差不多是定在来年春日,那时他的腿差不多养好了,莲万真的则会迟一些,还等回头算了吉日后才能定。
莲花是参加不了她大哥哥的婚礼了,来年春日正快临盆,谁都不敢让她这大肚婆去,莲万真的努努力还是能去的,对此,莲花也是遗憾惋惜兼期待。
提到莲沐苏和莲万真的婚事,苏然和莲长和先前是万万没想到两个儿子婚事这么快有着落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来可以慢慢做的事,一下子变得紧急起来。
莲长和和莲秉成两家现在是忙得脚不沾地,虽然在皇贵妃丧期,但该准备的还得提前准备,他们刚来京城,先前住的宅子都是临时落脚的,什么都没有,如何娶两个新妇?
好在郭家案件审完后,莲家家产都归还了,有银子好办事得多,但有时候有银子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譬如寻一个合适长住的宅子,就很不容易。
京中好的宅子都在达官贵人手里,轻易不会出手,莲家那么多口子,小的宅子装不下,也不愿意轻易将就,显得太过寒酸,对亲家和自家面上都不好看。
为这事,苏然着急上火嘴角冒泡,寻京中最好的牙人去看,连看十几个宅子都不满意,要么太小了,要么位置太偏了,都不是好去处。
便在这时,皇帝送来了及时雨,因莲家是被郭家所害导致流离失所,故而郭家被查抄后腾出的宅子,以官府的名义,让莲家补一笔银子拿下,之所以要银子,是怕落人口实。
拿下宅子后,苏然喜极而泣,郭家的宅子本就镇远侯府原址,能重新回去,对她意义非凡。
宅子原先是郭家的人住,莲家人都膈应得很,所以在宅子定下后,准备重新整修一遍,格局不动,先把郭家的痕迹抹去,莲秉成和林月娟便在张罗这事,争取莲沐苏成亲先能收拾出来。
苏然和莲长和两人负责置办聘礼,琐碎之物不计其数,临时置办许多东西都不齐全,还是吕家和珍宝阁的大东家了解莲家的情形,十分理解,特地派了管家在帮忙这事,才算好一些。
再说到将要成亲的正主之一——莲沐苏,他和吕家大小姐的能成事,只能说缘分妙不可言。
莲沐苏在黄府养腿期间,吕大小姐因她娘身子不适,特去黄府求医,恰好听见莲沐苏那一番人废心不废的话语,被深深折服,那一次两人算是正式见面,认识了。
之后吕家大小姐每每去黄府时,便会路过莲沐苏休养的房间,两人得以交谈一二,一来二去交集越来越多。
莲沐苏与吕家大小姐谈吐见地十分契合,心中欢喜,却顾忌吕家大小姐的名声,见了几次后,便开口直言,往后欲避开吕家大小姐。
吕家大小姐也不扭捏,当即问他:妾悦君良久,可为君妇?
莲沐苏先是一愣,随后缓缓笑开,拱手郑重行礼答道:得此佳妇,吾心甚悦。
二人就此约定,莲沐苏派人回去跟苏然说,吕家大小姐回家试探她父亲,吕行之得知后大喜,就怕自家女儿反悔似的,险些想先一步去找媒人给莲家提亲。
接着说到要成亲的另一个正主莲万真,按理说他这么不解风情的人,靠自己是不可能娶到媳妇的,但偏偏老天爷都帮他。
当日他去珍宝斋取那套翡翠头面,被珍宝斋的小东家尹洛泱拦下,想跟他换这套头面,被他无情拒绝。
后来有日护着苏然去看宅子途中,恰好遇到去收玉石料的尹洛泱遇到歹人,莲万真当即出手去救,把那一群歹人打趴,顺便把料子给抢了回来,无意中算是英雄救美了一回。
第九百三十六章 傻儿子莲万真
那些歹人是珍宝斋的死对头派来的,跟了尹洛泱一路,目的是想把珍宝斋最近接到的一个大单子搞黄,而那些歹人抢了玉石料子后,见尹洛泱生得貌美,起了染指的歹意,幸好被莲万真他们撞见,没有得逞。
尹洛泱亲眼见莲万真一个人,把那些歹人打得如同土鸡瓦狗,她的心中莲万真形象一下高大起来,而且莲万真本生得高大威武,长相俊朗,惹得她情不自禁芳心暗许。
在莲万真他们的帮助下,把那些歹人送去官府后,尹洛泱谢过莲万真和苏然他们,道今日好不狼狈,等改日周整了,亲自携礼上门拜谢大恩。
莲万真摆摆手说不用,当即想走,还是苏然看出了几分端倪,见尹洛泱仪态大方,举止有度,心头不禁升起几分好感,却见自家这傻儿子像顽石一样不开窍,心里直叹气。
苏然同尹洛泱客气几句,知道尹洛泱是珍宝阁的小东家后,心念一动,好感又加深了几分,她给尹洛泱留下住址,还笑着托尹洛泱带句话给珍宝阁大东家。
第三日一早,从京郊马不停蹄回来的珍宝阁大东家,携尹洛泱亲自去了莲家住处,见到苏然,二人相拥而泣,原来两人是故交。
叙旧许久后,大东家忽然发现尹洛泱的眼神,似有意无意追着莲万真去,等莲万真看过来时,尹洛泱便低下头去,耳根发红。
她看莲万真生得一表人才,一下便动了心思,和苏然对视一样,双方眼神意味不言而喻,于是两人关起门来密谋。
等开门后,莲万真即将多个未过门的未婚妻,只不过当事人还不知道。
大东家回去后私下问尹洛泱对莲万真的看法,尹洛泱未语脸先红,大东家见状说她看中了莲万真,想择为女婿,问尹洛泱愿不愿意。
尹洛泱满脸通红,只道婚姻大事父母之言,愿听母亲的,然后便跑开了,至此大东家彻底确定尹洛泱的想法,心里有数了。
而苏然这边则不经意地去问莲万真对尹洛泱怎么看,莲万真表示挺弱的,谁都打不过,以后出门最好还是找人保护为好。
苏然哭笑不得,改策略问他愿不愿意以后一直保护尹洛泱,莲万真乍一听还挺为难,最近家里忙,他有很多事在身,还得负责保护家里老小,恐怕没那么多时间去珍宝阁。
苏然看自家儿子实在太傻了,只好无奈地摊开去讲,问他愿不愿意娶尹洛泱,莲万真愣了愣,认真想了想,噌的一下脸全红了,好半晌才开口说愿意。
至此,两边都跟小辈通了气,很快两边来往将二人婚事定下。
日子便在莲家忙忙碌碌中慢慢流逝,期间,苏然请人算了日子,赶在年前重新给镇远侯夫妇立了墓碑,等宅子修整好,便正式将牌位供奉在祠堂中。
正月,郑国公重病在身终于熬不过这个冬日病逝,临终前对子孙留下遗嘱,令郑国公夫人终身在家庙不得出,也不必她回来奔丧,若有违者,死不瞑目。
郑国公夫人得知这消息时,当场晕厥在家庙中,待醒来后便日夜咒骂死去的郑国公,连骂十来日后,忽然有一日被人发现中风未醒,幸好救治及时,郑国公夫人才捡回一条命,不过从此以后只能嘴歪眼斜瘫在床上。
听到郑国公病逝的消息,苏然好半晌没回过神来,莲长和担心她不好受一直陪着她,待郑国公出殡时,最终苏然没有去吊唁,两家前尘往事已清,上一代的恩怨彻底了结,从此以后两家再无没干系。
莲家虽然暗中在准备婚事需要的东西,在京中表现却十分低调,不显山不露水地过着日子,渐渐淡出旁人的视野。
这个正月,后宫里过得十分安静冷清,往年惯例的除夕大宴取消,只各宫剩余的几个妃子自己张罗私下过过,算是另一种别样的热闹。
苍澜院里,莲花终是如愿地跟齐嬷嬷过上除夕,让她心里好受不少,相对而言,苍澜院里过年的气氛比较浓郁,奴才们极力压着脸上的喜意,只上扬的嘴角泄露他们的心情。
没办法啊,他们的主子太大方了,不仅过年赏的红封很是厚实,吃得喝的还特别好,想装悲伤点都难。
没得节目可看,莲花折腾的才华完全无地施展,只好把精力放在提高学问上——看话本子。
偶尔胡思乱想,她突然发问:“爷,小青跟那胖太监练功夫,会不会变得跟他一样胖?”
这个皇帝还真不确定,但胡淼淼那身肥肉,的确是因为练了特殊的功夫胖的。
莲花一听不得了,她才不想让小青那么胖呢,胖得跟个球一样,于是她急了,让皇帝不许胡淼淼教胖功夫。
皇帝连忙安抚她,直截了当派人去跟胡淼淼说此事,胡淼淼返回消息,说他想教小青的并不是他的这身功夫,他见小青力气出乎寻常的大,教的是一力降十会的功夫。
莲花安心下来,侧躺着将脚搭在皇帝身上,继续看她的话本子,皇帝则认命地替她揉腿,让她舒适一些。
很快皇贵妃丧期过去,民间和宫中慢慢热闹起来。
冬去春来,莲花的肚子越来越大,身子越来越笨重,夜里不能仰睡,不然胸口发闷,只能侧躺着睡,皇帝十分紧张,将几日一次的平安脉改为每日一次,每日都得传御医问过情况。
皇帝却还不安心,稳婆跟临盆的一干事宜,和齐嬷嬷再三讨论,力求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比莲花这个正主还紧张焦虑。
他这种紧张焦虑的心情传递到前朝,脾气异常暴躁,看得群臣发憷,群臣百官皆缩着脖子做人做事,连往日的废话都少了不少,朝会上议事效率空前绝后的高。
有臣子不懂眼色,在皇贵妃丧期刚过时上奏皇帝,提请采选妃子广开后宫,皇帝看见奏折后,冷笑连连,这种时候给他添堵,那就别怪他不留情面。
第二日随奏折发回的,是这臣子私德不修纳妓为妾的罪证以及免职旨意,这种嫖娼纳妓的事皇帝平时就算知道,只要不是特别大的过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这臣子这次实在是踢到了铁板,皇帝才毫不留情。
其余朝臣看这情况,只得暂时歇下心思,现在天下头等大事,就是等第一个皇嗣呱呱落地,其余都得靠后,请奏广开后宫的事还是等皇嗣平安生下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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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小主们,即将结尾了撒!
小薛结局安排了,以她高傲的性格,狗作者以为她轰轰烈烈地自求死路,是最合适的。
小徐是狗作者特别喜欢的一个人物,敢爱敢恨,飒爽磊落,也希望她有个好结局,狗作者仔细琢磨琢磨,是不是得把十几年没信儿的沈将军翻出来搞搞?
莲沐苏跟莲万真的缘分,没详细去写,他们即将开启一代名臣一代名将之路,狗作者想了想,他们在古代也算一把年纪了,开启事业前不得搞个媳妇?
莲宝桃花眼一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狗作者假装没看见,抬腿就跑!莲宝长得俊俏,年纪还小,再说再说。
啊对了,小主们,因为是收尾了,本月的每日更新不是那么及时,在此感到抱歉,小主们放心吧,这种状态还会持续,直到彻底完结,新书开启,嘿嘿嘿~
爱你们,我最亲爱的小主们,处女座《憨憨妃嫔》历经一年多,狗作者心中感触极深,有你们的陪伴,才有我的坚持,感谢每一位小主!
——秋风瑟瑟抖·7月25日敬上
第九百三十七章 皇帝的紧张
每日莲花都去散散步,偶尔同齐嬷嬷一起散步,身后跟着一群小尾巴,如今在后宫里,她去哪逛都可以,只需同齐嬷嬷说一声便好,真真是山中无老虎,莲花当大王。
丧期一过,莲花便闲不住了,日日都得去御花园逛逛,因着御医也有嘱咐,莫要因身子沉而待着不动弹,多走动走动好,省得生产之时没力气,紧张焦虑的皇帝一听,连忙依从。
不过皇帝依旧不放心,怕莲花磕着碰着,让一群人跟着她,确保莲花走路歪斜一些都有人肉垫子垫着。
他每日处置完政务,都寻过去陪着莲花,越靠近春三月临盆,皇帝越为紧张,有时紧张得夜里失眠,莲花睡梦中起夜醒来看见,心疼得紧。
“爷,炭头说我身子康健,好得不得了,每日又有医女替我正小瓜瓜的胎位,您不必太过担心,褚院正不是还说,他很少见如我这般中气十足的孕妇么,生产必定顺利。”
“呃……仰着睡胸口闷这个嘛,听奶奶说,有孕的妇人都是这般过来的,这是正常的,是肚子太大的缘故,爷您莫担心。”
“您还记得我提过的那个厨娘么,她还大着肚子上灶呢,将锅勺舞得虎虎生风,刚生完第二日便来上灶了,非常勇猛,我虽不比那位婶婶,但我也不错的呀,一口气走几里路都不带歇的,嘿嘿。”
如此安抚再三,才让皇帝安心一些,但过不了多少时日,皇帝又会紧张起来,他只要想起“女人生产如过鬼门关”这句话,心跳便加快几分,不敢深想下去。
“囡囡,我们只生这么一个,往后再不生了。”灯火中,皇帝面无表情,郑重其事道。
莲花回头瞄他一眼,“哦”了一声,继续看手里的话本子,折页标记。
越是在乎越是担心,皇帝自小便缺亲情,少有这种经历,就快有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出生,这种感觉既新奇又期待,还带着一些陌生。
但同时更多的是紧张,对妇人生产这种无法掌控的事,皇帝充满了担忧,内心煎熬又折磨。
看莲花不置可否,皇帝从莲花身后将话本子抽出来,再次面无表情道:“囡囡,我们只生这一个,可好?”
莲花眨眨眼,想了想扶着皇帝的手站起来,去隔厅外让人烧完安神茶来,吩咐完才转回来,拉着皇帝发凉的手坐到床上,道:“爷,喝碗茶如何?”
不是莲花不回答皇帝,实在是这些日子,皇帝只要静下来,便重复这个问题,有时甚至后悔不想让莲花生了,难得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莲花初初瞧着新鲜,后头却开始心疼起来,虽说皇帝表面看着一切如常,一本正经十分严肃的模样,她却知道皇帝浑身上下绷得紧紧的,因担心她过于紧张焦虑了。
“好。”皇帝随着她坐到床边,见她重新站起来,忙跟着站起来,扶着她的腰,张开手护着。
惹莲花一笑,她又不是瓷娃娃,哪用那么小心,唉,英明神武的万岁爷,让她感动之余又十分心疼。
她去梳妆台上翻了翻,挑了本书塞到皇帝手里:“爷,我方才读书,瞧见有些字不认得,您能帮我释义释义么?”
“好。”皇帝拿过书,两人重新回到床上。
皇帝翻翻这本平日里觉得甚是无知无趣的书,莲花指一个字,他便讲解一个字,还能引申出去,引经据典深入浅出讲得更多,听得莲花连连夸赞皇帝好学问。
以前往往是皇帝调转莲花的注意力,如今换了换,变成莲花想方设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等将折页标记好的字都释义完,莲花让皇帝躺着,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开始同皇帝讲故事,她看了那么多话本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在她清甜的娓娓讲述声中,皇帝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多日睡得不安稳的疲累袭来,慢慢沉入梦乡。
莲花小小松了口气,见他睡梦也不得安稳,眉头蹙得紧紧,不由抬手将他眉头摊平,轻轻哼起安眠曲,终于人睡沉了,莲花舒了口气。
便在此时,小宫女端着煮好的安神茶进来,莲花嘘了一声,摆摆手,让她将茶放下,吹灯歇下。
莲花怀这一胎,皇帝比她还辛苦,白日处理政务,夜里回来陪她,孕妇起夜多,莲花一醒一动,皇帝便也跟着醒来,陪着她如厕,替她按揉。
莲花心疼皇帝,想分床睡,有小宫女守着她就好,皇帝却是不肯,定要他看着才放心,莲花只得依着他,盼望快快把肚子里的娃娃给卸下来,让皇帝睡个安稳觉。
在莲花的安抚和转移注意之下,以及齐嬷嬷胸有成竹稳如泰山的劝慰下,皇帝慢慢安定下来。
以齐嬷嬷观察来看,莲花这一胎是稳的,生产当能顺利,但不到生产完,谁都不敢打包票,是以她内心里也极为紧张。
不过为了不加深皇帝的焦虑,齐嬷嬷把紧张埋在心里,表面显得气定神闲,让皇帝跟着安心不少。
日子过得很快,春闱来了,莲沐苏的大婚之日也跟着到来。
莲花极力压抑着躁动的心,将准备好的礼让小吉子和小林子替她送去,千叮咛万嘱咐让两人替她好好看看她的新嫂嫂,等回来给她讲。
她则捧着个肚子,在苍澜院凉亭陪齐嬷嬷下棋。
齐嬷嬷看她把马当成车在用,知她心神不在,当做无事一般接着下,嘴里道:“下月你娘进宫陪你待产,彼时让你新嫂嫂也同来见个一面便好。”
莲花一听,立即扭头问道:“这样可以么?”
齐嬷嬷含笑点头:“当然可以,往后来拜见的朝廷命妇多的是,只要你想见,派人去召见便是,不过现下还不成,还得等些时候。”
莲花惊喜道:“奶奶,我随便召见都可以么?得等到什么时候呀?那我以后岂不是可以常常见到娘亲和族婶她们了?”
齐嬷嬷笑了笑,示意她下棋,接着道:“也不能一直只召见你亲人,这般不好,有些事等后头奶奶再慢慢教你,不急。”
“哦。”莲花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万事都是可以变通的嘛,到时候再说啦,今日先吃大哥哥的喜糖,嘿嘿!
第九百三十八章 明哥,你可疼?
这一日的后来,小吉子回来了,小林子也回来了,二人不负所望,在莲沐苏婚礼上观察得十分认真仔细,尤其是小林子。
原镇远侯府后成郭府的宅子在莲沐苏成亲前,终于修整好,从此正式更名为莲府,莲沐苏与吕大小姐成亲拜堂,便是在这里。
莲家初在京城落脚,按理说亲戚不多,只得莲秉成那边的亲戚,但架不住莲沐苏认识的人多,秦祭酒、贾监丞、梁起等国子监那帮人全来了,范公带着一帮儿孙亲自来贺喜,内卫司陈发等人冲着莲宝的面也来了,莲长和、莲秉成陪着敬着十分忙碌。
除此之外,还有一群意想不到的人到来,乃是徐虎手底下那帮武将,他们在莲沐苏骑马前往吕府迎亲时,有人认出莲沐苏是当日差点被薛平碰的书生,于是好事地凑进了迎亲队中,没想到与莲万真气味相投,一群人跟抢亲队似的,浩浩荡荡前往吕府。
这迎亲队伍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吕府的人哪抵挡得住,没几下便丢盔弃甲,被迫开了门,莲沐苏如愿接到新娘子。
小林子谨记莲花的话,自新娘子被接回来去拜堂开始,就亦步亦趋跟着新娘子,走哪跟哪,奈何新娘子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容颜,他只得继续跟着直到见到新娘子长啥样为止。
许多人以为小林子是吕家的陪房,喜娘媒婆等三姑六婆子指挥他做了不少事,因为小吉子也在帮忙,所以小林子没拒绝,任劳任怨帮做了不少事。
等后头三姑六婆才知道是宫里出来的人,吓了一跳,连呼罪过,不敢再使唤,小林子终于如愿见到挑开盖头的新娘子长啥样,能回去交差了。
小吉子这边,见苏然忙得实在辛苦,便带着苍澜院的的小太监们自告奋勇去帮忙,宾客知道是宫里派出的人后,都不敢慢待,小吉子他们替苏然分担了不少。
莲府附近住的人家非富即贵,原本看不上这南面迁来的莲家,在苏然礼貌性地派人上门报喜时敷衍了事,还暗嘲刑部尚书吕大人看上个布衣瘸腿女婿,等这瘸腿女婿一瘸一拐去迎亲就知丢丑了。
后来这些人陡然发现,莲沐苏腿竟是不瘸了,身着红袍骑在高头大马上,风华卓越,宛若天人迎亲,迷倒半个京城的姑娘,不仅如此,娶亲阵仗十分浩大,国子监的学生老师来了,朝中范公和武将等人也来了,更重要的是宫里竟然也来人,这些人家再不敢轻视,纷纷上门道喜。
莲花嘴角含笑,托着下巴听小吉子和小林子在婚宴上的所见所闻,仿佛亲身经历一般,十分满足,新嫂嫂就快要见着了,她娘亲就要来了,不急不急。
辽北以西,春风还没吹到之地,仍是冰雪一片。
山洞中,燃着一堆篝火,有一满脸络腮胡子的独臂男子,坐在山洞前,单手将木头削尖,这是做陷阱捕猎用。
他身后不远处,有一眉眼英气的女子,笑意盈盈,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看得独臂男子浑身不自在,却拿这女子毫无办法。
对于独臂男子来说,这女子仿佛天生便是用来克他的,赶不走说不过,无论他如何冷言冷语,这女子都毫不在意,像狗皮膏药一般跟着,总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记得第一次见,是在他拿着毛皮在互市换茶叶,这名女子见他的第一眼,便叫他明哥,一边笑一边流泪,看得他心口发闷。
“你叫铁木尔?你明明是汉人,为何取蒙古人之名?”女子托着下巴问道。
独臂男子本不欲理会,但看女子眼神殷殷,那双眸子熠熠生辉,让他想看却不敢直视,他别开眼睛,掩饰不自在道:“此名是布和大叔为我所起,意为铁一般坚固的堡垒。”
“布和大叔是谁?”女子饶有兴趣地问。
独臂男子一边削木屑,一边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女子蹙眉,肃起容来,正襟危坐。
独臂男子点点头:“嗯,十几年前,我一觉醒来发觉被囚在塔塔尔部,布和大叔是给囚徒送饭的人,那时我伤得很重,不知被关了多久。有一日外头兵荒马乱,塔塔尔部同另一部落打了起来,看守的人被杀了,布和大叔不忍,便将我们这些囚徒都放了……”
布和大叔是被从其他部落抓来的,将他们这些囚徒放了后,带着布和大叔一起逃,途中经过极激烈的战斗和追赶,最后其余人都死了,只逃出他和布和大叔。
后来他跟布和大叔回到布和大叔原本所在的呼尔贝小部落里,为报答布和大叔的救命之恩,从此跟着这小部落辗转草原,一直保护着这个部落,布和大叔给他取名铁木尔。
直到前年布和大叔病逝,重选的部落首领与他意见相左,他才从部落里出来,漫无目的地在天地之间游走,寻找着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独臂男子说完,女子久久沉默不语,再开口时,声音沙哑不已:“你的手便是在那时伤的?”
觉察到了什么,独臂男子转头看向女子,诧异于女子眸中的水光和脸上的悲色,他见识过这女子的胆量,即便对上这一带最厉害的人熊,这女子依旧面不改色,却为何听他说起这段过去,神色如此动容?
独臂男子心头有些发闷,重新转回头轻描淡写地道:“也不是,我醒来时左边的手便断了。布和大叔以为我熬不过去,偏偏我命硬,捡回来一条命,只是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身后的女子没有再问,独臂男子却觉得不对,连忙回头去看,便见女子看着他的断臂之处,泪如泉涌,寂静无声,比两人第一次见时更悲伤难过。
独臂男子心脏一痛,像被狠狠打了一拳,将手中匕首木头全部放下,手足无措地站起来走到女子身边,络腮胡子掩盖下的脸满是急色,笨拙地安慰:“你……你别哭,我无事。”
女子双眼通红,站起来抱住独臂男子,呜咽着问:“明哥,你可疼?”
独臂男子一僵,随即心跳加速,在女子的呜咽声中,他慢慢抬起单手,轻轻拍女子的背,如游魂一般飘荡的心,在这一刻似找到了归宿。
篝火跳跃,在火光照耀之下,山洞壁上是两人轻拥的影子。
第九百三十九章 花神节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这一日是二月二十五日——花朝节,花神之节。
经过一冬的萧条,春序徐徐,百花争放,熬过春节和元宵节的冷清,百姓们憋坏了,纷纷穿红戴绿游赏庆贺,京郊湖畔、江边柳岸皆是游人,京中内外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这一日是休沐日,宫里也十分热闹,到处是奇花异木、花开烂漫,争相斗春。
这一日同样是莲花的生辰,苍澜院内春意盎然,各处花开灿烂,再无从前光秃秃一片的模样。
出了正月,皇帝就命人按莲花的计划,搬种了许多成型的果树来,成片栽种,其中还点缀了许多花草,整个院子重新修整了一番,此刻花开正浓。
莲花也不客气,大手一挥亲自题名,分别起名梨子园、桃子园、杏子园等,经齐嬷嬷建议修改,最终改成梨花园、桃花园、杏花园。
“那些糕都摆好了么?小昆子他们准备好了么?其余都布置好了么?我还是亲自去瞧瞧吧。”花林间转出来一俏丽女子,挺着个快临盆的大肚子,长得唇红齿白,气色极好。
后面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太监,年长的那太监火急火燎劝道:“主子,慢着点慢着点,万事都有奴才们,您就安心等着吧,再说了有万岁爷在,您不必担心,若真想知晓那边情形,奴才替您去。”
说着扭头对另一边的小太监,快速道:“小林子,还快去替主子看看。”
小林子“哎”了声,拔腿就跑,莲花都来不及阻止。
她捧着肚子看着小林子的背影,心里抓心挠肺的痒痒,就是因为皇帝在那边,她才好奇,想去看看究竟给她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就在她还想说点什么时,拐角处转出来个老太太,一手拄着根杖,另一手被一胖丫头扶着。
莲花看去,扬起笑脸:“奶奶,您来啦。”说着人过去想扶着老太太,却被老太太躲开。
齐嬷嬷心疼地道:“哎哟,慢着些,奶奶不必你扶,你顾好你自己便好。”
莲花吐吐舌,齐嬷嬷早就不让她扶了。
齐嬷嬷问:“可用了长寿面?”
莲花点头:“嗯,用了,早膳和爷一道用的。奶奶,我吩咐下去了,午膳和晚膳也有长寿面,到时候您也来一碗。”
齐嬷嬷含笑应允,接着带莲花在林间漫步赏花。
莲花心下焦急,频频瞄向凉亭那边,却耐着性子没有开口,看的齐嬷嬷心下十分好笑。
又过了两刻钟,有一小太监匆匆找来,莲花眼睛一亮,不等小太监出声,便问道:“可是万岁爷叫我们过去?”
小太监点头:“回莲主子的话,正是如此,万岁爷请您和齐嬷嬷过去一聚。”
莲花大为高兴,豪气云天地道:“说得好,赏!”
小太监咧着嘴连忙谢恩:“谢莲主子赏。”
旁边的齐嬷嬷眼角一抽,要她说啊,莲花赏人不分时候,自由散漫随心所欲又有章法条理分明,十分矛盾。
如现在因一句话给赏就很随心所欲,但平日里即便下头的人好话说了一箩筐,莲花听了只高兴高兴,却从不给赏,平日想得赏,得在负责的分内之事上想到更好的法子,有了功劳,莲花才给赏。
而且莲花大方的时候是真大方,逢年过节必有赏下去,从不吝啬,但抠门的时候也是真抠门,齐嬷嬷让莲花管账册,她连一文钱都得对准了,每文钱必有出处,谁敢糊弄,她就板起脸来卸了谁的差事。
不仅如此,许多看着报废的东西,莲花都翻出来让人修补一遍,重新用起来,自莲花管账以来,苍澜院的浪费都降了许多,器具菜肉物件等等,每日都是根据人头算好的量,不会有笼统模糊之处。
看得齐嬷嬷心头大慰,自此将账目放心交给莲花全权打理,不过最近莲花将近临盆,齐嬷嬷不放心,又接手回来。
莲花这头,摆摆手挥退小太监,连声催促齐嬷嬷快走。
路上,莲花对小吉子道:“今日难得过节又是我生辰,你回头找人兑些碎银,给大家伙儿发些赏钱,一块儿高兴高兴。”
小吉子叩谢领旨。
一行人很快来到凉亭附近,莲花还没走近便呆住了,头顶是高挂的花灯,路的两旁摆着各式各样的摊子,上头许多好玩的小玩意儿,一条街市出现在眼前,赫然是她小时候常去的那一条,而皇帝站在正中望她笑。
莲花不敢置信地向前几步,又回头看向齐嬷嬷,仿佛在询问她是不是做梦。
齐嬷嬷笑得慈祥开怀,对她挥挥手:“去吧,这是皇帝特地命人所造,等你观完,还有好些你想看的戏法等着你。”
莲花重重点头,重新转回身去,带着笑意朝着皇帝一步步走去。
这一日莲花十分快乐,她想好了:“以后也让小瓜瓜看看他母妃从前过的好日子,让他长长见识。”
皇帝一顿,问道:“难道现下日子不好?”
莲花抱着他的手摇晃:“哎呀,爷,现下日子可不能叫好日子,得叫神仙般的日子,当然是再好不过。可也不能让小瓜瓜只看到现下的嘛,让他多看看也好。”
皇帝满意点头:“好,等他知事,你说与他听。”
莲花很高兴得到认同,她是得说,她还要教娃娃好多事呢。
游了一圈后,莲花心满意足,想起了什么,她奇怪问道:“爷,您是找哥哥他们问的么,怎知我最爱逛这条街了?”
按理说她大哥哥不知道,二哥哥大大咧咧的也不一定知道,三哥哥嘛,说不好,这天底下最清楚她喜欢去这条街的,恐怕是她那帮同窗。
皇帝闻言,含糊地应了一声,既不说是,也没有否认,他不会跟莲花说,这是他特地让影卫从贺昊那里了解的。
为了确保相像,贺昊除吃喝拉撒睡之外,整日整日在回忆那条街的细节,每日面对的皆是面无表情特别可怕的影卫,贺昊以为他爹的账还没被清算完,头发吓得是整把整把掉,等完成,命几乎废了半条。
不过贺昊也不亏,事成后皇帝给了他一千两银子,只要不大手大脚,足够他花用一生了。
贺昊自他爹被砍了之后,他这衣食无忧四体不勤的公子哥流落街头,险些成了乞丐,幸好读过书,兜兜转转去书坊抄书,勉强能度日。
这一日京城的夜灯火通明,夜空中燃放朵朵绚丽烟花,繁华盛世徐徐开启。
烟花之下角楼之上,皇帝深情看着眼前的人:“囡囡,你可愿嫁与朕,成为朕的妻子?”
莲花连打哈欠,困迷糊了,听这么问,她抬头展颜一笑,露出八颗整齐小贝齿:“愿意,当然愿意呀。”
她以为皇帝这次是如同以前一样,是在表明他的心意,等半个月后,刚生完孩子,莲花接到旨意吓了一跳,才知道皇帝不是说说而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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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哪吒快生了,请小主们奔走相告!终于啊,太奇葩太不容易了啊……
狗作者长长舒了口气,接着讪笑:“小主,能不能把我脖子上的刀,挪一挪?”
(秋风瑟瑟抖·7月29日)
第九百四十章 立后之争
最近半个月前朝分外热闹,花朝节第二日,皇帝竟一反常态的主动提起封后大事,这一消息若石破天惊,引群臣沸腾。
中宫空悬多年,有些老臣当场抹泪,还以为有生之年是再见不到皇帝重新立后了,没想到这回皇帝主动提起,实在太好了。
从前也有朝臣上奏请皇帝重新立后,但无论是薛家那样别有目的,还是一心为朝政考虑的,皆被皇帝驳回,让这些老臣愁眉不展,却没得法子。
群臣热泪盈眶,连声高呼皇帝英明,紧接着开始讨论下一个重要议题:立谁为后?
皇后乃是天下楷模,人选必得德行兼备不可,大臣们挽起袖子准备轰轰烈烈谏选一个,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如今宫中的妃子少得可怜,巴掌数得过来。
高位份只有德妃、方嫔,低位份的是贾答应和另一个十分不显眼的才人,中间还有个怀有皇嗣即将临盆的莲美人,天子的妃子竟然少到如此地步,比一般大臣家中妻妾数目还少,这怎么得了。
有人想重新谏言提请采选之事,却被人捅了捅胳膊肘,提醒道机会难得,立后比采选更重要,趁皇帝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把立后之事定了,等有了皇后,为皇帝充实后宫就是皇后的职责,那时再提不迟。
于是百官都把焦点凝聚在立谁为后这点上。
后宫统共就这么几个人,百官掂量来掂量去,实在没有发挥之处,人选毫无疑问,当属德妃无疑。
徐虎老婆死的早,没儿子,倔脾气又不肯纳妾,将来外戚造反的可能性很小,而且现今宫中德妃位份最高,还占了“德”字封号,就徐虎女儿了!
想通这一点,那个礼部宗亲出身的老顽固正了正衣冠,理了理衣袍,一马当先出来谏言,先是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国母对朝纲、对天下的重要性,再分别从品德言行各方面开始阐述国母应该由什么样的人担当。
大扯了一通后,老顽固最后道:“老臣以为,徐德妃可担当皇后之位。”
在一旁听得直打瞌睡的武将陡然清醒,众人齐刷刷地直直看向徐虎。
自这议题起,就有意装睡的徐虎,闻言被吓得打了一激灵,心中破口大骂,这该死的老匹夫,想陷害他!
他连忙声如洪钟地推辞:“小女榕英鲁莽,自小行事粗犷,实在不堪中宫大任,万岁爷圣明,还请另换他人。”
徐榕英出宫寻找沈明的事,徐虎早就知道,要封他女儿为后,徐氏全族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顽固面上难得有点笑容,他微笑赞许:“徐大将军高义,只是此言差矣,德妃娘娘若明月入怀,心胸豁达宽广,素有美名,自协理后宫以来,老臣闻后宫清明如水,乃是大德也。以老臣所见,德妃娘娘再适合不过了。”
其余支持的人纷纷出言赞同,从各个角度开始夸起德妃来,夸来夸去,意思不言而喻,德妃堪当皇后。
徐虎满头冷汗,众人越是夸赞德妃,他这汗出得就越多,最后实在慌得不行,他瞪着虎目,用看仇人一样的眼神看那些支持的人,大喝道:“你们莫要胡说,我女儿根本就不是当皇后的料!”
殿中一静,徐虎这一声大喝把满朝文武都给惊住了,纷纷惊愕停下话头。
而御座上的皇帝却无甚表示,此等情景他早有所料,故而此刻他神色从容,甚至淡然地批起奏折,好将政事尽早理完,回去陪莲花。
徐虎将众人喝静后,接着出列朝前一跪,跪的结结实实:“万岁爷,小女实在不堪此大任,还请万岁爷明察,另择贤德之人。”说完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那些武将原本也想绞尽脑汁插嘴几句,却看徐虎反应那么大,顿时惊疑不定,他们看得出来徐大将军是真的不想德妃当皇后,但为什么啊,这是好事啊。
他们看得出,不代表文臣看得出,他们以为徐虎是谦虚推辞,毕竟历朝历代有这种好事,都得推却那么几轮,才显示风骨。
经过初初惊愕后,文臣纷纷开始出言,重新劝徐虎,如今宫里就德妃最合适,没别人了,把徐德妃夸得更甚。
徐虎当场急红了眼,见御座上的人没发话,看不出意思来,他连忙数出徐德妃多个缺点,甚至没有的缺点也拿出来,把这辈子对女儿的贬都说光了,妄想打消这些文臣的念头,却适得其反,反而让这些文臣更来劲。
最后徐虎急得连声喝停,拿出拼命的架势往夸得最凶的老顽固那冲,一把提着老顽固的领子,把人拎起来就想打,被反应过来的武将齐齐拉住。
让他女儿做皇后,等于推他女儿和徐家去死,徐虎怎能不急?
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过,徐虎法子想尽,最后以死相逼,跪在地上,要是让德妃当皇后,他一头撞死在大殿。
老顽固怒了,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让你徐虎的女儿当皇后是便宜了你,你还敢以命相逼推拒,岂有此理,不信辩不赢你,于是这老头更来劲了!
此后多日,朝会的最后一个议题都是立谁为后,以老顽固为一派的人激烈地阐述徐德妃如何如何何时,德妃要不当皇后,实在天理不容;
以徐虎为一边的人则激烈抗辩,德妃不行,缺点一大把,不能当皇后,谁让德妃当皇后,就是逼他去死。
两边几乎打起来了,天天十分热闹。
这帮争吵的人里却没有老人精范公,从古至今立后都是大事,不吵一阵是不可能的,但吵得最凶的,呼声最响的,不一定是赢到最后的人,范公十分明白这个道理。
至于徐榕英嘛,在范公看来不是不合适,而是没那么合适,徐榕英虎门出身又从过军,行事作风多少带军中的影子,太过刚直强硬。
而作为国母的人选,不应该过分刚强,否则易与天子犯冲,身为一国之母,德行之外应当以柔为善,最重要的是适合天子,帝后和谐天下兴。
冷眼旁观多日,范公自己心里有一人选,他觉得十分合适。
终于在这一日争吵间歇,范公出列:“老臣以为,皇后人选位不在高,选德选贤,首先当以德贤为重;其次国母乃天下妇人表率,所选之人应是礼仪典范,举止有度,一规一矩皆在心中;此外,人选还得是福运深厚之人,才堪当大任。”
总结到最后,范公撸着胡须感慨:“由德、行、福、运兼备之人当一国之母,则帝后和谐,国朝兴盛,实乃我朝之福啊,诸位大人。”
第九百四十一章 立后之争2
坐在上首观望的皇帝挑眉,听出范公并不支持徐榕英为后,但也不像在说莲花,他心中微微起波澜,暗道要节外生枝了。
范公这一席话,听得大殿上的文臣武将连连点头。
文臣深思起来,范公说得的确不错,徐德妃贤德自不必说,但礼仪规矩这方面嘛,就大打折扣了,如徐虎所言,徐德妃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子,在规矩森严的后宫,恐怕礼仪方面拿不出手;
而且说到福运这方面,徐德妃兴许还差了点,毕竟要是德妃真的福运双全,当初沈明也不会战死,她也不必入宫。
百官细想了一通,觉得范公说得实在在理,但是宫里就这么几个妃子,这么严格的要求,谁具备啊?
毕竟他们对后宫这几个妃子并不全然了解,高位份入宫早的,他们多少还知道一点,入宫晚位份低的,他们就不了解了。
有人皱眉想不出来,出言问道:“范老大人,您以为后宫中何人有此德行,能堪此任?”
徐虎屏住呼吸,心中祈祷,千万别是他女儿啊。
范公撸着胡须,微微一笑:“老臣以为,身怀皇嗣的莲美人,正是如今宫中德、行、福、运兼备之人,可堪当中宫之任。”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皇帝讶然,原本的计划就是让这群人先吵一阵,再在恰当之时将莲花提出,却没想到范公先他一步提出,跟他原计划有些出入,当然,由范公提请,那是再好不过。
只是皇帝总觉得不太真实,范公什么时候对他的小妃嫔印象那么好了?
据皇帝所知,范公仅见过一面莲花,且莲花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对范公说,后头直接走了,留范公在原地自言自语。
当时皇帝听莲花提起,在星辰殿外看见个奇怪的老爷爷,说这老爷爷说的话跟夫子一样,听得好生犯困,那时皇帝开怀大笑,惹莲花追着问笑什么。
未及皇帝细想,殿中已然炸开了锅,众人互相询问了解不了解莲美人,他们大部分的人只知道,这莲美人跟国子监外重考的学子有渊源,但究竟具体渊源是什么,大家伙了解得就没那么清楚了。
此外还知道之前皇嗣被人害过一回,最后化险为夷了,此事跟莲美人扯得上干系,但其余的,众人就真不清楚了,如今整个后宫不再像以前,想从里面传点什么消息出来,得看皇帝允不允许,若皇帝不允许,那么什么都打听不出来,简直密不透风。
众人讨论了一通,发觉彼此之间几乎不了解莲美人,也没听过莲美人什么传闻,显得极为神秘。
有人一拍脑袋,忽然想起一事:“范老大人,您不会是因着你门生姓莲,莲美人也姓莲,所以才推举莲美人吧?”
还有人想起:“不久前,范公门生大婚,范公去了,宫中也派了人去,难不成莲美人正是出身自这个莲家?”
诸如此类怀疑范公有私心的诛心猜忌之言,纷纷从众人嘴里说出,不然大家都不了解莲美人,为何唯独范公那么笃定。
范公一听这些话,当场激动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叉着老腰,一个个骂过去,把这些人骂得狗血淋头。
骂到最后,还剩死对头老顽固顶肺。
老顽固冷笑连连,说出大家伙的心声:“范大人,你对莲美人之见,说得头头是道,如亲眼所见一般,可你们非亲非故,莲美人又非京城人士,从何得知莲美人心性品行如何?莫不是你门生同你说的吧!”
此话说得忒气人,范公胡子气得一抖一抖:“尉迟大人,此处非五谷轮回之所,岂容你两头放矢?老朽非尔等信口开河之辈,若非老朽亲眼所见,又怎肯出言议此等大事!”
说到这里,范公顿了顿,对着上头的皇帝拱手:“还请万岁爷恕罪,老臣失礼,当初偶然间在星辰殿外见过莲美人一面,容老臣将此事来龙去脉说出,以证老臣清白。”
殿中大臣陡然想起,御座上皇帝还在呢,顿时惴惴起来,他们方才说得太激动,言语肆惮了。
皇帝合上手中折子,丢到御台上,扫下面一圈:“范公历经三朝,秉公任直,披肝沥胆,辅佐朕多年,诸卿疑范公之心,直令朕大开眼界!”
殿中大臣心中一凛,顿时跪到一片:“臣不敢。”
范公顿时神气起来。
皇帝冷笑一声:“不敢?朕看敢得很,非议朕的妃子,皇嗣的母妃,尔等胆子是越发大了。”
这话一出,范公连忙也跟着跪下,与众人一道:“请万岁爷恕罪。”
皇帝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才淡淡道:“都起来吧,念尔等皆是心系立后之事,此事便就此罢了。”
朝臣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口头谢恩。
皇帝冷清地看向下首群臣:“立后,于朕而言是公事亦是家事,于朝中提出此事,便是为了广开言路,听听诸位卿家的看法,结果却教朕失望了。这些时日,诸卿若稚子斗气一般对立,毫无进展,今日难得范公说出不同来,诸位不先请范公说出一二缘由再行分辨,却学会了先猜忌质疑,若理政也如现下一般,朕能倚信谁?”
群臣纷纷垂头惭愧起来,尤其那老顽固,羞得满脸通红。
见总算把这群老顽固说得服服帖帖,可以继续下一步大计了,皇帝才接着道:“京中莲家的确是莲美人本家,尔等不必再猜疑,继续方才之事罢。范公何以见得莲美人堪任中宫后位?说吧,朕恕你无罪。”
猜测的事得到证实,群臣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发生了变化,莲沐苏所在的莲家,是莲美人的本家,那莲沐苏岂不是皇帝的大舅子?
他们想到在郭家案中,莲家压根没有得到特殊关照,案子还是摊开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审的,莲沐苏冒名连慕考科举也没得到网开一面,被收回了功名,事后皇帝更是没有赏赐下去,郭家被抄后腾出来的宅子,都是莲家拿银子从官府那换过来的。
而且莲家在京中非常低调,要不是莲沐苏大婚时,宫里派了几个品级不高的小太监去,兴许朝中都没人知道莲家就是怀了皇嗣的莲美人本家,实在太低调了。
此刻群臣暗暗掂量起来,皆竖起耳朵等待听范公即将要说的话。
第九百四十二章 喜事将临
在众人侧耳之际,范公这头领命,开始缓缓回忆起当初跟莲花见面的情景:“回万岁爷的话,老臣有幸见过莲美人一面,那一面娘娘所展现出的德行风采,真真让老臣钦佩。老臣记得,那是年前之事,下朝后老朽随太傅等大人前往星辰殿议年节之事……”
坐在上面的皇帝,尽管早有心里准备,依旧听得一阵愣神,“德行风采”一词跟他的小妃嫔怎那么不搭?
随着范公的娓娓道来,皇帝面上不显,心中却更加怪异,范公夸赞莲花福运深厚他倒是能理解,但“端庄大气”、“识大体懂礼数”、“礼仪之楷模”、“道德之典范”等等,是在说他的小妃嫔?
尤其范公口才非比寻常,经他讲事实摆依据,条条优点一一列出,极尽赞美之言,将莲花夸得此女只因天上有一样。
皇帝怎么听怎么怪异,总觉得范公说的人,跟他的小妃嫔,是两个人……
其余朝臣却听得惊叹,纷纷点头赞许,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莲美人身上的风采,不正是一国之母的风采吗?
有人小声议论,他们之前参加了吕家婚宴,听说莲家兄弟和睦,家中子嗣不得纳妾,家风极正,观莲沐苏言行可以看出一二,而且莲夫人乃大家闺秀出身,几十年前在京中女眷素来名声,莲美人出身这样的人家,在言传身教之下,能差得了?
从质疑到现下,百官已然信服了七八分,等范公话音落下,有人已经开始悄悄改变想法。
而徐虎大大松了口气,总算有条活路了,他一马当先出来支持莲花,绞尽脑汁将自己会的词使劲往莲花身上安,意思只有一条:放过他女儿徐德妃吧。
在范公牵头之下,尤其徐虎也拼了命支持之下,朝中形势大为转变,不在局限于争论徐德妃适不适合当皇后上,而重新引起了更多的思考,正式将莲花纳入考虑范围。
这一切后宫之中无人都知道,苍澜院也是一样。
苏然已入宫陪莲花待产,莲花也如愿地见了一面她的大嫂嫂,见她大嫂嫂长得好,接人待物落落大方,莲花十分喜爱,连连夸她大嫂嫂好,跟她大哥哥很配。
苏然没有拘这个新媳妇在身边立规矩,而是等人见过莲花后,便让吕大小姐出宫,随着莲沐苏打包行囊悄然出京,前往皇帝指任之地秘密行事去,连莲万真的婚礼都来不及参加。
至于对外,莲家皆宣称莲沐苏去了南面祖籍,替父祭拜祖宗,此事很隐蔽,只莲家少数几人知道,当然也没有告诉莲花,莲花如今情况不适宜知道。
算算日子,莲花临盆就在这几日,皇帝甚至想休朝几日,等莲花生产完再开朝会,但立后之事已议到关键时刻,马虎不得,莲花也打包票安皇帝的心,她会好好的。
听说生娃娃很疼,本来莲花有点紧张,但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紧张,皇帝、齐嬷嬷、苏然、小吉子、小林子、张庆等等,从上到下皆十分紧张,于是她这个正主就感觉很奇妙,刚升起的那点紧张烟消云散,反而成了最放松的人,都有人替她紧张担心了,她就不必自己来了。
太医署、医女、稳婆等人都已准备就绪,其中医女和稳婆安排在苍澜院内住下。
齐嬷嬷和苏然日日对莲花嘘寒问暖,问她肚子疼不疼,看她羊水破没破,两人还兴师动众每日检查一回要生产的东西有没有准备好,就怕差了哪样,齐嬷嬷全身心紧绷,如临大敌一般,甚至安排人暗中让人盯着医女稳婆,就怕哪个有问题。
这一日,天蒙蒙亮,皇帝再三确认莲花没有生的迹象,才离开苍澜院前往朝会,今日大朝会十分重要,若是一切顺利,将在朝会上议定皇后之选。
皇帝前脚刚走,方嫔后脚便来了苍澜院,神色十分悲伤,眼中含了一包眼泪,想哭时却发觉莲花压根还没起,在齐嬷嬷严阵以待的目光注视下,方嫔将那包泪给憋了回去。
莲花被苏然挖起来去见客,一副困顿迷蒙的模样,等洗漱完,莲花总算清醒了点,请方嫔一道用早膳。
方嫔起初不敢,但一想到以后兴许再也没有机会跟莲花一起用膳,便大着胆子应了。
用过早膳后,齐嬷嬷跟苏然又照例去检查一遍生产一干事务的准备,留下莲花跟方嫔两人在主殿中叙话。
等齐嬷嬷走后,方嫔放松了许多,看着莲花的肚子道:“莲妹妹,你这是快生了?”
莲花点了点头,掰着手指数:“炭头说就在这几日了,不是在今日,就是在明日,若不然在后日,亦或者大大后日,哎呀呀,说不准呢,我都等好久了。”
方嫔眼眸浮起喜悦:“喜事将临,可真是太好了,看莲妹妹怀胎十月,实在辛苦,等生了便能轻省些。”
莲花笑眯眯地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她吃好喝好的,还真是不怎么辛苦。
方嫔接着关心起生产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拉着莲花的手关切了一通,才感慨道:“有万岁爷龙气护体,又有齐嬷嬷和你娘在,莲妹妹定然平安生产。真是期待啊,真想抱抱莲妹妹的孩子……”
说着说着,方嫔情绪低落下来。
“等生了,方姐姐来抱便是。”莲花以为方嫔怕孩子不让她抱,摸了摸肚子道:“小瓜瓜定然喜欢方姐姐的,方姐姐不必担心。”
方嫔眼现泪花,欲言又止。
莲花奇怪:“方姐姐想说什么?”
方嫔摇头又点头,她心里难受,实在受不住了,当场就哭开了:“姐姐舍不得莲妹妹,这宫里头姐姐最舍不得的便是莲妹妹啊,呜呜呜……”
将莲花给哭懵了。
接下来莲花撑着脑袋看方嫔哭,没法子,安慰也安慰不住,问方嫔为何哭,人说是替莲花高兴,却越哭越伤心,跟生离死别一样,让莲花实在摸不着头脑。
莲花看着看着开始犯困,起太早了,她还没睡够,于是便靠在圆椅上半阖眼等着,方嫔啥时候不哭她再醒也不迟。
第九百四十三章 莲主子,要生了!
就这么着,莲花竟然靠在圆椅上,脑袋一点一低,竟然睡着了。
两人一个哭得絮絮叨叨,一个睡得香香软软,相处十分和谐。
等小吉子办事回来一看,好家伙,这矫情精爱哭鬼又来了,晦气!
眼下苍澜院都紧张地等着莲花生产,哪有空接待方嫔啊,小吉子憋了一肚子火,很想把人赶出苍澜院去,看方嫔的眼神能喷火。
但发现莲花睡着了时,小吉子愣住了,不知怎么反应才好。
最终,小吉子想了想,到方嫔面前说了几句,方嫔这才发现莲花睡着了,她停止哭泣,又难过又愧疚,想跟莲花道歉,又怕惊醒莲花。
小吉子就没她那么多负担,直接到莲花身边想将人唤醒,在这里睡久了会不舒服,还是把人叫回寝殿再睡为好。
却不想他刚到莲花身边,还没来得及出声,莲花就猛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莲花急急道:“小吉子,快,快,我要生了。”
小吉子大惊失色,想也不像,连忙吩咐左右:“小林子你去请齐嬷嬷和莲夫人,小昆子你去太医署请褚院正、黄医丞……”一口气吩咐完一串话。
这些都是他演练过千八百遍的,在他的带领之下,苍澜院的每一个奴才都演练过千八百回,确保莲花生产时,谁在身边都能有条不紊地把最重要的事安排好。
方嫔惊得花容失色,再也顾不得她那些伤心事,一改往日柔弱的形象,带着金喜开始帮忙。
整个苍澜院骚动起来。
齐嬷嬷和苏然闻讯赶来,等他们来到时,莲花已经扶着小宫女和方嫔的手,自动自觉去到了主殿西侧布置好待产的房间,在里面一圈圈地绕着走动,听御医说,临产前走走,等下好生产。
齐嬷嬷当下一把挥开胖丫,声如洪钟地指挥这一场兵荒马乱。
小女儿生产,苏然比自己当年生产时候更为紧张,她陪在莲花身边,不断安抚和询问莲花的感觉,关切好半晌后觉得不太对劲,莲花肚子一不疼,二没见红,三羊水也没破。
苏然不由走向在指挥的齐嬷嬷,将莲花的情况说了一说,道:“是不是弄错了?”这情况没有半点临产的征兆,不像要生的样子。
齐嬷嬷也有点懵,实在拿不准,她疑惑地看向莲花:“小闺女,你怎知你要生了?”
莲花转圈的脚步正好在二人身边停下,摸着肚皮理所当然地说:“小瓜瓜说的呀。奶奶,娘亲,我方才做了个梦,梦里小瓜瓜告诉我,他等下就要生了,让我早些做好准备。”
苏然和齐嬷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松了口气,虚惊一场,原来是做梦梦见要生。
殿中的人同时跟着松了口气。
方嫔拍拍胸脯,吓了她好大一跳,还以为要见证历史的一刻了呢,临出宫前能遇见莲花生产,也算了了她的一个遗憾。
莲花见他们不信,不由急了:“奶奶,娘亲,还有方姐姐,我真的快生了。”
齐嬷嬷让胖丫扶她到一旁坐下,哄孩子一样:“好好好,快生了。”她转头对其他人道:“医女和稳婆都在外头候着了?”
刚进门的小吉子立即上前回话:“回齐嬷嬷的话,人都齐了,褚院正和黄医丞他们刚到,奴才让人领着他们去了耳房前候着。”
齐嬷嬷点点头,重新看回产房,看到棉布剪子热水一应俱全,在极短的时辰内就布置到这种程度,算是不错了,但还不足够。
她板着脸开始一条一条指出存在的毛病:“你们几个方才端着东西,险些撞在了一起,若有个闪失,你们怎担待得起!还有你,热水怎能放到那处?……”
都一一点了一通,齐嬷嬷最后严肃地说:“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齐点头:“听明白了。”
“那不赶紧照着准备一遍!”齐嬷嬷一声令下,众人都准备起来。
按齐嬷嬷的想法,反正已经大张旗鼓做了一半了,那还不如直接预演一次,将生产的整个流程演练一遍,这比平日里说一千道一万都强。
莲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觉得齐嬷嬷是信了她说的,又觉得没信,不过她不会离开产房,十分坚持她就要生了的说法。
“囡囡,莫要紧张,娘怀你大哥时,也是如此这般……”苏然见状,以为莲花太过紧张,于是拉着人到一旁细细安抚,让她别太紧张,用自己当年的经历来安慰莲花。
方嫔也过去陪着安慰莲花,让莲花别多想,放轻松,一定会顺利的。
莲花一点都不紧张,但既然她娘要说当初她大哥哥是怎么生的,她听一听也好。
等听着听着,莲花觉得肚子有点疼,下腹一阵坠胀,有什么东西缓缓留下,她刚开口喊“娘亲”,苏然就拍拍她的手,让她别紧张,临产前这些反应都是正常的,尤其头一胎没什么经验,紧张点是应该的,等生二胎三胎时候就好。
方嫔也劝慰说,听莲夫人的,莲夫人说得对。
莲花乖乖点头听从。
齐嬷嬷这边让人照着预演了一遍,等所有东西齐全到位,她检查了一遍,见分毫不差,终于满意的点点头,对着众人赞赏了几句,让人后头就按照这样准备。
她转头看回莲花,不言苟笑的脸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准备劝人出去。
等走近时,齐嬷嬷忽然发现了什么,一下子慌了神,惊声叫道:“见、见红了,快,快,小闺女要生了!”
正陪着莲花身边的方嫔和苏然,下意识看向莲花的衣裙,才发现不知何时裙下已然见红,那一刹那,两人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
原来是真的,莲花真的要生了。
苍澜院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大朝会上,群臣经过多日激烈的商讨,尤其经过多日私底下对莲家作风的调查,支持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议到今日终于水道渠成,即将日上中天之际,群臣请皇帝定夺。
皇帝微微一笑:“诸卿多日谏言,朕看在眼里,亦以为然。莲氏秉德温恭,度娴礼法,含章蕴美堪为中宫。今朝会之上,朕自钦定莲氏为中宫皇后,特以册宝。中书舍人起草诏令,择日昭告天下,礼部即日起商议封后大典之仪!”
群臣齐齐跪拜:“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从容叫起:“众卿家平身。”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喧哗声,皇帝皱眉,群臣不悦,纷纷看向声音来源。
有大臣立即出列,对着殿外大声呵斥:“大胆,何人敢在此喧哗!”
话音未落,张庆踩着碎步赶来,上气不接下气:“万岁爷,莲主子,莲主子……”
皇帝豁然起身:“莲主子如何了?”
“要,要生了!”张庆喘着粗气,用尽全力把话吐了出来,紧绷着的那劲儿一松,直接累得瘫倒在地。
这话如水滴进了沸腾的油锅中,轰的一下炸开了,整个大殿顿时沸腾起来!
第九百四十四章 莲主子想吃面
话说回来,今晨张庆如常一样跟着皇帝去上朝,朝会途中他依照旨意去了一趟苍澜院,这阵子每日都是这样,等皇帝下了朝,他好将苍澜院的情景禀报给皇帝。
谁知到了苍澜院后,张庆就发现整个苍澜院忙忙碌碌,十分慌乱,他心里一惊,准备去主殿时,恰好看见小昆子带着御医回来,这么一问,原来是莲花快生了。
见苍澜院有齐嬷嬷坐镇,张庆立即马不停蹄地往开大朝会的理政殿赶,准备将这消息告诉皇帝,还没走到大朝会,小昆子就匆匆赶来追上他,说是虚惊一场,莲花还没生,只是预演而已。
既然还没生,也没发动迹象,那就好办了,于是张庆安下心来,见自己方才赶得太急,出了一身臭汗,又快走到理政殿附近了,于是准备歇息修整一二,再回苍澜院去了解一下预演情况。
便在这个时候,莲花真正发动了,等张庆再次回到苍澜院时,才发现不同寻常,那预演的架势跟真的一样,还没走近主殿,便隐约听见用做产房的西侧殿内交织着许多声音,稳婆声、齐嬷嬷指挥的声音等等交织成一片嘈杂。
小吉子、小林子等小太监都在殿外听候命令,面色十分焦急,只要殿内传出吩咐,便撒丫子就去办,褚院正和黄祖德二人候在侧边的耳房,时不时有宫女从里面出来,和两位御医传递里面莲花的情景,以及缺的东西:
“羊水破了,莲主子脸色还好,只是流了许多汗,稳婆说现下一切都好。”
“稳婆医女正替莲主子助产,齐嬷嬷让莲主子节省些力气,莲主子便依言没吭声,人很精神,还探头去瞧稳婆的动静,被莲夫人劝躺回去了。”
“热水,热水不够,还需热水,快!”
“稳婆在教莲主子怎么用力,莲主子攒着劲儿用力,医女瞧着太过用力,让莲主子缓一些慢慢用力。”
“擦拭的棉布快用完了,再去拿些烫晒过的细软棉布过来。”
“胎位?正的正的,齐嬷嬷问胎位如何,稳婆和医女都断言胎位是正的,宫口开得极为顺利。”
“莲主子疼得想吃面,要现做的面,还要窝两个蛋,一个煎蛋,要流心的,另一个清水蛋,要煮得嫩嫩的!”
西侧殿外各个小太监来来往往,道上皆是飞驰的身影。
张庆带着两个小太监进入其中,远远看见西侧殿外各个小太监不断飞驰在路上,他看得一片茫然,都那么长时辰了,怎么还在预演,难不成要将整个生产过程都预演一遍?
这么想着,张庆肃然起敬,齐嬷嬷做事严谨认真一丝不苟,即便是预演也是高标准高要求,真是令人敬佩。
不过妇人生产所耗费时辰可不一定,生得慢的耗费几天都有之,生得快的也有,但很少,在宫里,张庆以前就没见过一个生得快的妃嫔,不难产都算万幸了,不过以前那些妃嫔大多都弱柳扶风,自怀上就能不动就不动,走几步都怕小产,身子骨弱,跟莲花没法比。
张庆胡思乱想了一通,快走近西侧殿时,里面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他心里咯噔一下,眼明手快拉扯住一个提着水桶飞快路过的小太监,问道:“怎么回事?”
小太监见是他,急急回答:“张总管,殿中需大量热水,奴才正端过去呢。”
小太监匆匆落下话便想走,又被张庆一把扯住:“何故需大量热水?你们难道不是在预演?”
“预演?”小太监一愣,随即想起之前的事,连忙道:“哎哟,张总管,这不是预演,莲主子就是要生了!”说完再也顾不得张庆,提着水桶就跑。
张庆脑子“嗡”的一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一跺脚拔腿就跑,嘴里还他带来的小太监道:“快,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帮忙啊!”
几人匆匆赶到西侧殿外,张庆见来来往往的人都没空搭理他,他左顾右盼,恰巧看见小吉子从耳房出来,眼睛一亮,快速奔过去扯着小吉子问情况。
小吉子看到张庆,一拍脑门,坏了,忙中出错,忘知会皇帝了!
当时莲花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说发作就发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幸好齐嬷嬷带着大家伙预演了一遍,那些东西都还没收,御医刚走,稳婆医女都还在。
于是乎小吉子赶忙去追御医,刚到大门,见到从外头回来的小昆子,连忙将任务交给小昆子,他自己重新回到苍澜院忙活。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小昆子连着追了两回人,他以为小吉子派人去通知皇帝那边了,便将此事放下,等把御医追回来后,就接着在苍澜院帮衬了。
整个苍澜院的人忙得晕头转向,几个主子都在西侧殿中着急忙慌,谁也没想起通知皇帝这事。
至于苍澜院外守着那些影卫,早撤了,现在整个后宫比水还干净,而且苍澜院有小昆子他们,自然再也用不到影卫保护。
直到看见张庆,小吉子才想起这事,连忙三言两语将此间情景告诉张庆。
说话间,殿内传来欣喜的叫声“头快出来了,娘娘用力,再用力些”,张庆一听,再顾不得多问,拔腿就朝着理政殿跑去,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一路都不带歇的,这便有了理政殿外的那一幕。
再说回到大朝会上,皇帝刚钦定皇后,张庆就带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万众期待的皇嗣要降临了!
整个大殿文武百官都沸腾开来,祈祷的祈祷,念佛的念佛,有的老臣甚至哭了起来,抹着眼泪说天佑吾皇,终于等到这一日,又赞新定的皇后果然福运深厚,刚被定为中宫皇后,便呈吉兆要生皇嗣,不是福运深厚是什么?
大殿上一片吵吵嚷嚷,大朝会进行到这里,已然是进行不下去,百官翘首以盼,天大的事都不如皇嗣诞生重要,这可是当朝皇帝的第一个皇嗣,具有重大的意义!
而皇帝甚至来不及说一声散朝,便消失在了大殿之上,朝臣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走了。
朝苍澜院奔去的皇帝,一路上无比紧张,衣冠乱了来不及整理,身边人跟不上来不及注意,他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快快到苍澜院,陪着他的小妃嫔!
不,从今日起,是他的小皇后了,他今生真正的皇后,唯一有资格与他生同衾死同穴的皇后!
第九百四十五章 真的生了?
皇帝一马当先跑回苍澜院,在路上想了无数种情景,唯独没想过这种情景,等他风风火火跑到西侧殿时,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洋溢着笑脸,对他行跪拜大礼口呼恭喜。
他没有理会这些声音,心急如焚地拉开西侧殿产房的门,绕过屏风便走了进去,屋内还残存淡淡的生产味道,同时还掺和着一股浓重的食物香味,他不及细想,匆匆进去,便看见了这样的一副画面:
他的小皇后头发简单束起,额头绑了条额带,身着柔软的宽松衣袍,人坐在产床上,正端着面条呼噜呼噜在吃,一副十分幸福的模样,边吃还边点评胖丫面条煮的好吃,他的岳母满面笑容在一旁守着。
室内除了那股淡淡的味道外,别的一丝生产痕迹都看不到。
皇帝愣在当场,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究竟是生了还是没生。
苏然听见动静,立即起身,随同其他人行礼。
莲花喝了口面汤,只觉得这碗面条是她吃过的面条里,最好吃的,太香了,见到她娘起身了,她将口中面汤咽下,抬头看去,惊喜叫道:“万岁爷,您回来啦?”
皇帝切切实实看到莲花没事,他恍然地松了口气,只要人没事就好,其余再说。他口中应了莲花一声,随后让苏然等人起身。
莲花端着面条冲着皇帝傻笑,还问:“爷,您吃面汤么?好吃!”
苏然哑然失笑,示意殿中其他人随她绕过另一边的屏风,从另一边出去,穿过两道内门,去相通的隔间,齐嬷嬷和乳母在那边。
“囡囡吃便好。”皇帝摇头,带着一丝疑惑坐到莲花身边,伸手一摸:“怎头发都湿了?”
莲花随口答道:“方才生小瓜瓜,出了许多汗,所以湿了。不过方才娘亲拿巾子替我擦过了,等会儿干了就好。”她低头看看碗里,还剩下两口面汤,便端起来接着喝。
皇帝心头一惊,看她说得轻描淡写,不确信问道:“生了?”怎完全不像!
皇帝之前询问过御医,妇人生产快的几个时辰,慢的一两天,他粗略计算时辰,从张庆去大朝会通报莲花生产的消息,到现在不过才一刻多钟,算上张庆路上奔波的时辰,最多不过两三刻钟,怎么可能就生完了?
在他心里,生产的人如走一遭鬼门关,个中艰辛自不必说,等生产完,妇人已形容狼狈、精疲力竭,那口绷着的精气神松后,昏过去的妇人多数有之。
但莲花现下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刚生产过的人,人很精神不说,还有功夫吃面条,整个人若无其事,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看得皇帝十分不敢置信。
莲花喝完面汤,又舔了舔碗沿,才意犹未尽放下碗,她摸摸肚皮:“是的呀,生了,小瓜瓜……咦,小瓜瓜呢?”
她连忙抬头扫向四周找寻,娃娃长什么样,莲花一点印象都没有。
说来好笑,莲花生产过程中,刚开始觉得那疼还能忍受,那会儿还有心思想别的,后面渐渐疼得脑子糊涂,只听见周围有人一直在叫她用力,于是她就很用力,谁知她太过用力了,旁边又有人不许,委屈得她很想吃碗面条。
等生完后,她还糊里糊涂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想吃面条,好想吃面条,吃不到就想哭,身边人来人往,有人替她擦了身子,有人替她换了衣裳,还有人安慰她面条很快就到,让她歇息一会儿。
周围一片喜气洋洋的声音,有个笑得满脸褶子的老太太抱着个襁褓让她瞅了一眼,襁褓中有团肉球在哭,莲花瞅了一眼就推开了,她还是想吃面条。
等了好大一会儿,等得莲花都不耐烦了,面条才端来,她见到面条,那眼神再也挪不开,还不肯让人喂,自己端起来呼噜噜开始吃起来,直到吃得差不多了,皇帝进来,她才正常起来,却不记得原来屋子里那么多人都去了哪里。
皇帝怀疑她在做说胡话,也跟着伸手去摸她的肚皮,摸来摸去,得出一个结论:肚皮是小了点。
那,真的生了?
“怎会如此快?”皇帝喃喃自语,总感觉不真实,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感受,就已经完事了?
当然,这肯定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皇帝就是怕他在做美梦,所以才不敢相信。
莲花见皇帝神色恍惚自言自语,一直在摸她的肚皮,她不由急了:“爷,快去瞧瞧小瓜瓜在哪呀?”没想起来时还没什么,想起来后,莲花只感觉心里空空的,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吊着,让她迫切地想看见娃娃。
莲花急得很,当下一把掀开被子,就想起身下地,自己去寻。
皇帝反应过来,连忙扶着她,还不待要说什么,通向隔间的内门传来高声回应:
“小闺女身子好,生产一切都很顺利,再顺利不过了,是老奴见过的妇人中生得最快最好的,阿尼陀佛,真是菩萨保佑、上苍保佑,回头得烧几炷香还愿才是。”
“嬷嬷说的是,正是此理,我欲出宫后,便去庙里还愿。”
是齐嬷嬷和苏然的声音,她们抱着孩子过来,恰好听见皇帝的话。
二人有说有笑的过来,一边穿过两道内门,一边还讨论:
“你看看他,眉眼长得多好,多精致,瞧着就俊。”
“可说是呢,我看这鼻子嘴巴像圣上多一些。”
两人声音都十分轻柔,透过声音便能二人有多高兴。
听到她们的话,皇帝才敢相信,他心底涌现巨大的狂喜,搂着莲花的手发紧,动容地道:“囡囡辛苦了。”平平安安的,一切都很好,真好啊。
“一点也不辛苦。”莲花摇摇头,眼巴巴地看向那道门,她现下只想瞧瞧长得像皇帝的娃娃是什么样。
内门的声音越来越近,莲花和皇帝齐齐看去,便见门内齐嬷嬷当先出来,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嘴里还疼惜地道:“哦哟,我滴乖乖哟,小可怜,奶奶疼你,你外祖母也疼你……”
苏然侧后一步跟着,她的身后跟了一串宫女,乳母也在其中。
莲花瞪大眼睛,伸长脖子去瞧,皇帝同样如此,他揽着莲花目不转睛看向齐嬷嬷怀中的襁褓,初为人父人母,二人动作出奇的一致。
第九百四十六章 母子皆壮实
莲花眼看齐嬷嬷他们出现在门口,心里着急,连忙下地想迎过去,脚刚碰到地面,便觉一阵腿软,幸好皇帝眼明手快扶着她,才没跌倒在地。
刚生产完,无论多精神,还是需要缓一缓的。
齐嬷嬷满面红光,眉目带笑,整个人看着都年轻了好几岁,只是在发现莲花动作时,笑容就凝固了,她脸一板,急急道:“快躺回去,你才刚生产,不能下地!”
苏然看过来也发现了莲花想下地的动作,紧赶慢赶走过来:“面吃完了?先躺回去,你才刚生完,不能着风着凉,先躺回去盖着被子。”
苏然说着顾不上许多,与皇帝一道帮着扶莲花躺回去,直接替莲花盖回被子。
“娘亲,我只是想瞧瞧娃娃!”莲花一边顺着苏然,一边大声抗议,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齐嬷嬷怀里的襁褓。
齐嬷嬷这边抱着孩子走过来:“好好好,马上便能见了,莫急莫急。”看莲花盖好了被子,她才小心抱着孩子凑过去。
皇帝和莲花同时低头看去,襁褓中是一团粉乎乎肉嘟嘟的奶娃娃,闭着眼睛瞧着很安详,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孩子,在那一刻,二人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这就是他们的孩子,血脉相连的孩子。
原来小瓜瓜长这模样,莲花心里嘀咕,眼睛看得眨也不眨,伸手想碰一碰,却怕碰坏了,刚出生的小娃娃瞧着好娇嫩。
齐嬷嬷笑容满面,鼓励她抱一抱。
莲花不由自主伸出手去,苏然在一旁教她怎么抱,皇帝手足无措地伸手护着,满目怜爱。
等孩子抱在怀里,莲花只觉得暖暖的、软乎乎的,这抱娃娃的感觉甚是奇妙。
她抬头看向皇帝:“爷,这是我们的小瓜瓜呢。”
“嗯,我们的孩子。”皇帝眉目温柔地看着身边的娘儿俩,心底油然而升的幸福满足,将他整个人淹没在其中,无法自拔。
他的小皇后真的生了,母子均安,幸甚至哉!
苏然和齐嬷嬷两人齐齐嗔怪,对着莲花提醒道:“怎还叫小瓜瓜!”
莲花吐吐舌,情不自禁地笑了:“忘了嘛。爷,您给起个名吧。”她说过的,等生下来就不叫小瓜瓜了。
皇帝也笑了,他略一沉吟:“小名便由嬷嬷起吧,至于大名,待朕写下,送到钦天监算过再定。”
齐嬷嬷心中一震:“使不得使不得,老奴只是个奴婢,怎能让老奴起,小名也不得!”齐嬷嬷坚决反对,她一个奴婢给孩子起名,将来是要让孩子遭笑话的,便是寻常人家也不是这么算的。
皇帝知道她顾忌什么,郑重地朝齐嬷嬷道:“幼年之时得嬷嬷庇护,才有朕今日,在朕心里,嬷嬷便如同亲人一般。而今囡囡自有孕起便得嬷嬷一路护着,劳你一路费心周全,小名由嬷嬷来起,最合适不过了。”
齐嬷嬷连连摇头:“万岁爷抬举老奴,老奴心头感动,只是实在使不得……”
莲花抱着娃娃也劝:“奶奶,万岁爷说得对,若不是您,我和小瓜…娃娃还不知如何呢,您就是我奶奶,奶奶给小孙……咦,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呀?”
话说一半,莲花忽然记起,她还不知道是皇子还是公主呢,低头看怀中襁褓,一时半会却分辨不出来。
她连娃娃长得像皇帝还是她,都分辨不出来,只觉得是一团会呼吸的肉球,说实话,还丑巴巴的,但就是很奇妙,这么团丑丑的小肉球,抱在怀里却让她觉得很怜爱很安心,大概是母子连心吧。
莲花这么一问,皇帝也想起来了。或许是男是女,都同样欢喜,才让两个新晋父母,竟然双双忘了顶顶要紧的问题。
提到这个,齐嬷嬷整个人放松下来,心头止不住的欢喜,她和苏然对视一眼,齐声道:“恭喜万岁爷,恭喜小闺女\/女儿,喜得皇子!”
“恭喜万岁爷,恭喜娘娘,喜得皇子!”
殿中其余宫人齐齐拜下祝贺,门外小吉子他们听见殿中动静,带着满脸喜悦和激动,朝着殿门跪下,大声祝贺。
一时之间整个苍澜院,响起此起彼伏的恭贺声,众人沉浸在新生的巨大喜悦之中。
与苍澜院紧张过后的喜悦轻松不同,此时理政殿处到处弥漫着心焦。
张庆那声响彻大朝会的报喜,让群臣都炸开了锅,皇帝走了,这群大臣并没有散去,而是焦急地等待在大殿内外,都伸长脖子等着喜讯传来,皇嗣是否平安诞下,是男是女,是他们关心的头等大事。
有人眼聪目明地看见了来不及跟着皇帝走的张庆,立即跑上前去抓着张庆问,其余人也不甘示弱,文臣武将在这一刻行动非常一致,全都拦住了张庆去路。
报了信儿累瘫了的张庆,还没回过神来,便被一堆如狼似虎的大臣团团围住,纷纷打探皇嗣诞生的消息。
张庆确信莲花生产的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他自己还一头懵,哪回答得了这些大臣问的诸如皇嗣平安否、生得怎么样了这些问题,只说一切安好,大人们耐心等待喜讯传来即可。
他好说歹说,让群臣先散去,生孩子没那么快,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还是先回去为好。
但群臣就是不干,尤其那些老大臣,边抹泪边等,劝都劝不走,意志十分坚定,焦急地在殿外走来走去,有时对着后宫方向又叩又拜,嘴里念念有词。
张庆劝不走这些大臣,兼之自己也心焦,便再也顾不得,赶着回苍澜院去了。
跑在路上,张庆心中极为忐忑,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担心那个,想起离开苍澜院时听到产房内依稀传来“头快出来了”的话,又不断安慰自己,这应该是快生的兆头吧,莲主子身子那么好,一定母子均安,不会有事的。
如他所愿,等他回到苍澜院后,便见人人面带喜悦,小昆子引着太医院正和黄祖德迎面走来,喜气洋洋地给张庆传递喜讯,太医给生产过后的莲花和皇子看过了,母子皆壮实,都很好。
张庆浑身筋骨松散下来,沐浴在春末的艳阳之下,只觉一切都很美好。
宫门处有辆马车停驻,有一戴着兜帽穿着披风女子,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生活了近十年的皇宫,眸中浮起轻柔的笑意,转身钻进了马车中。
“金喜,我们走吧。”
“是,小姐。”
一首诗,一知己,慰平生,足矣。
第九百四十七章 洗三礼
皇长子诞生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从苍澜院飞出,快速飞向后宫前朝,很快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再迅速朝外蔓延至天下,引天下百姓欢欣鼓舞。
当日百官群臣喜极而泣,在理政殿外纷纷拜天朝贺,久久不愿散去,期盼三日后的洗三朝宴。
如今皇后已定,百官折服,即便先头心有疑虑的大臣,在得到皇长子诞生喜讯后,都已心悦诚服,新皇后福运深厚,一举生下嫡子,再次证实范公所说的福运深厚,朝中有此皇后,天下大兴之相,岂能不服?
尽管皇后新封的旨意是后发的,但从名义上看,在群臣百官见证之下,是先定的皇后,再生的皇子,所以莲花所生皇子,是长子,亦是嫡子,名正言顺,集万千期盼于一身,今生注定不平凡。
再说到皇子的洗三礼,皇帝亲厚长辈本就不多,先太皇太后还在之时,逢年过节或有重大喜事,皆宴请朝廷命妇诰命夫人进宫宴饮。
后来先太皇太后仙逝,中宫又空悬,后宫无人有资格以皇后或太后之尊延请朝廷命妇,即便是当年的薛贵妃亦没有资格,故而后宫已许久未向外承办大宴,只前朝皇帝宴请百官,好在这几年皆是喜庆节日,无其余大事。
但现下不同了,皇长子诞生乃天下头等大事,洗三礼、满月宴、周岁庆等桩桩件件皆是大事,还未参加封后大典的试用期皇后——莲花还在坐月子中,根本不可能操办洗三礼和满月宴。
此事皇帝早有准备,托了大长公主——皇帝的姑母进宫主持添盆之礼,后宫一切事宜皆有掌仪司依循定例安排,还有齐嬷嬷掌事,一切井然有序。
皇长子的洗三礼,前朝皇帝大摆宴席宴请百官,百官群臣皆做赞歌,贺喜得皇子;后宫中只宴请了三品及其以上的诰命夫人参加,在千秋殿观洗三之礼,凡是被请去参礼的夫人,无不与有荣焉。
宫里的洗三礼流程繁杂,但才出生三日的奶娃娃娇贵得很,在大长公主和齐嬷嬷的主持之下,抱出来溜了一圈,往御赐的金盆里蹭了蹭,便算走完了洗三礼,由新晋国丈夫人——亲外祖母苏然抱着,坐进防风挡寒的轿子里,抱回苍澜院去,奶娃娃的任务便算完成了,剩余的便是大长公主和掌仪司的事了。
见过皇长子的诰命夫人,皆纷纷夸赞,好久未曾见过如此壮实的大胖小子了,那小胳膊小腿看着就壮实有力,不必御医说,只瞧一眼便觉这奶娃娃很是康健,不愧是龙子龙孙啊,睁着一双黑溜溜眼珠,乖乖巧巧不哭不闹,惹得那些夫人哟,满心怜爱,个个都想伸手去抱抱。
来观礼的诰命夫人,能看皇长子一眼已经十分心满意足,对于神秘的新晋皇后,朝中命妇无人见过,不由十分好奇,不过再好奇也只能下次再见了。
苍澜院里,莲花让小宫女用篦子给她沾着药粉顺头发,十分百无聊赖,她的娃娃洗三,竟然跟她这个娘亲毫无干系一般,想凑热闹都没得法子,她是被齐嬷嬷、苏然和皇帝三人齐齐耳提面命过的,不坐完月子,不得出殿!
莲花十分庆幸是在春日末生的娃娃,天气不冷不热,否则她非疯了不可。
她要坐月子整整一个月,这还是在她的抗议以及御医说她够壮实,产后没太大的血气亏空之下,不然得坐双月子。
在坐月子期间,她哪都不能去,什么也不能干呢,连沐浴都不能,才短短过了三日,莲花便觉得身上结了一层泥巴,头上生了一层油。
幸好齐嬷嬷懂得多,早给她准备了干发药粉,受不了时候就将药粉均匀铺撒到头发上,拿篦子从发根往下顺,药粉连同发上的油灰一起梳下来,还算凑合,莲花便趁着奶娃娃洗三时将自己弄利索。
“小吉子,什么时辰了,小佑佑快回来了么?”莲花问。
小吉子看了看天色,回答道:“娘娘,快了,齐嬷嬷说过,殿下只需走走过场便回来,算算时辰差不多了。”
“那便好,他该饿了。”莲花胸口一胀,便知该到点喂她的胖娃娃了。
小佑佑是皇子的小名,大名为尉迟佑,是经皇帝取定后拿命帖去钦天监算过后定下的名,取自“承天之佑,护国佑民”之意,饱含皇帝的重望。
刚生下那天,皇帝请齐嬷嬷取小名,齐嬷嬷不肯,她心里热乎,知道皇帝与莲花是真的将她当做亲人,虽无血脉干系却胜过一切血缘之亲,让她这个老太婆在世上不是孤苦无依,但她心里担忧,怕自己左了皇子命数,怎么都不肯。
还是莲花有办法,她说要是齐嬷嬷不肯给起,那她这做娘的自己来,给起个小铁蛋什么的,齐嬷嬷一听,那如何使得,连忙应承下来,答应回去想想。
这一想就等到了钦天监的结果出来,大名定了“佑”字,齐嬷嬷正愁得发慌,愁得吃不好睡不香,一直在想小名,听到大名定了后,她说就叫佑儿吧,这样算是她给定了小名,也不会左了命数,众人见此,便只能依了她。
于是到莲花嘴里,小瓜瓜就成了小佑佑。
这三日里,前朝后宫发生了几件大事,首先第一件当属皇后已经钦定,第二件是皇子诞生,这第三件便是皇帝下旨大赦天下。
皇子诞生这事自不必说,莲花便是当事人,她肚子里揣了十个月的娃娃,好不容易卸货,的确是可喜可贺的大事;
另一件大赦天下这事,跟莲花多少都有点干系,但朝政大事她除了拍手称好,其余也理会不上,故而不放在心上;
但封后这件大事,莲花表示相当震惊,直到接到圣旨她都不敢信说的是她,这是能震惊她一百年的事!
还记得昨日那会儿,莲花正在给小佑佑喂奶,自己的娃娃自己奶,虽然有乳母在,但莲花还是想自己奶孩子,生下第一次喂奶便是她自己喂的。
那会儿皇帝不在苍澜院中,门口传来不小动静,许多人向主殿走来,小吉子匆匆跑到殿外通知,说传旨太监来了,请莲花接圣旨。
第九百四十八章 后宫大掌柜
莲花一头懵,不知皇帝要给她下什么圣旨,见小佑佑吃得正香,自己衣裳不周整,可怎么接旨呀,幸好来的传旨太监派人来说不急,等她准备好了再宣。
于是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莲花在主殿中接旨,才知晓这是封后圣旨,当是时,她下巴都合不上,以为听错了,正想让再念一遍,被齐嬷嬷和苏然各捅了一下,才清醒过来,将圣旨接下。
接下来的一日,赏赐如流水一般流入苍澜院,莲花十分晕眩和迷糊,比生孩子时还迷糊,时不时照照镜子陷入自我怀疑,就她这样的竟然能当皇后?皇后不是要母仪天下么?她,也不像啊!
莲花这辈子都没想过要当皇后,即便跟皇帝情投意合相定终身,但就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当皇后,她自己什么样的自己清楚,爱玩,不爱受束缚,平日管事也只想管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而做皇后要的仪态端庄,行礼数规定的为母之道,恩慈黎民,母仪天下,她一分都不沾。
成为皇帝的真正妻子,和皇帝并肩前行,当然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莲花怕自己做不来,辜负了皇帝,毕竟这中宫之位实在太要紧了,不是说着玩的。
齐嬷嬷看出了莲花的顾虑,同她聊了许多,做皇后的,谨记帝唱后随即可,大才有大才之用,小才有小才之用,不是皇后就一定需要十全十美的人,将份内之事管好就行,便如前朝有句话说“治大国如小烹”,当皇后管理后宫也一样。
听齐嬷嬷这么说,莲花稍感安心,但她还是不知怎么做,于是便去问她娘,她该怎么做好皇后的事。
苏然听了晒然一笑,跟她说起当初嫁给莲长和时,怎么管好莲家的一大家子和各种田产,新媳初来乍到对夫家的一切事务都是陌生的,但许多事做着做着也就会了,慢慢的还能琢磨出一套规律和方法,让下头的人自然而然适应自己的风格。
莲花听得似懂非懂,隐隐摸到了些门道。
夜里,她依偎在皇帝身边,跟他诉说自己的忐忑,怎么做好万岁爷的皇后才行。
皇帝摸摸她的头,告诉她,做好他的皇后,那便一世无忧平安康健,其余都不重要。
至于她担心的事都不是问题,往后这宫里除了他就数她最大,整个后宫都归她管,整个御花园都是她的,宫人都需要听从她调遣。
对内行事,素来有定例可寻,若有奴才敢欺她瞒她,发现后直接处置便可,后宫里往后人不会太多,她想如何就如何,有看不惯的定例和条例改了都可;
对外行事,依据惯例来从就好,朝廷命妇自会看她脸色行事,这些人她想见便见,不想见便不见,没人敢强迫她。
皇帝见她在思索,便逗她说:“你平日不是嫌苍澜院事少,账目没多久便算完了,不够展示你莲掌柜的才华?现下你若想管宫务,整个后宫各司各部的账本都归你管,你想算便算。”
莲花眼睛一亮,那她岂不是跟大掌柜一样?
皇帝看搔到了她的痒处,便趁热打铁:“你如今成了皇后,这月银宫份与美人位份可大不相同……”
莲花俨然想起了这个大问题,急切问道:“爷,月银多少呀?”她都忘了这事!
皇帝微微一笑,不说话了,莲花连着追问了好几下,才问出月银竟然有四百两,比美人翻了好多倍,她连忙让人拿来她算账的算盘,打打算算,最后发觉:天呀,皇后这活计,能干!
接下来她念念有词,将皇帝比作东家,她是管理后宫的大掌柜,顺着这思路往下一想就全都想通了,顿时脸不红气不喘了,也不紧张忐忑了。
各司各部的奴才们便是干事的伙计,她指哪打哪,后宫一切都有章程,觉得不好对后宫有碍的章程,经过探讨后,她可以试着改了,改得更好,再上报给大东家,毕竟拿了银子得办事。
求见她的朝廷命妇,便跟外头商会成员差不多,她是商会老大,整个商会她说了算,她只需处事不偏不倚,回回召见人,将朝廷命妇按照地位和重要性排个序就可。
至此莲花彻底想通了,要不是还要给小佑佑喂夜奶,她几乎都想让人搬点后宫账本来,她先温习一下了。
今日一早,莲花神清气爽地去西侧殿寻孩子,她的活动范围也就仅限于在主殿、和有护廊相通的东西侧殿之间转,当掌柜的话,地方够宽敞了。
她准备等着自己的娃洗三后,便风风火火干她的皇后事业,她在一边,娃儿在一旁,久不久跟着齐嬷嬷和她娘逗弄一下,多美滋滋啊。
想法是很好,还没等实施,就见孩子被接出去洗三,而她这亲娘被留了下来,莲花于是没心情干事业了,但她也不想闲着,只好用药粉打理自己的油头……
此时此刻,莲花的头发终于打理干净,她觉得舒爽了些,等小佑佑回来,就不怕臭到自己的娃儿了。
跟小吉子说的一样,小佑佑很快便被苏然抱了回来,莲花见到孩子很是高兴,说实在的,孩子生出来三天她都没怎么抱过,不是抱在苏然怀里,就是抱在齐嬷嬷怀里,两人一旦抱上都舍不得撒手,只她喂小佑佑时候,才能抱个一会儿,两人还怕她毛手毛脚呢。
苏然抱着孩子一进主殿,莲花就迫不及待地去接手过来:“娘亲累了吧,我来抱抱。”
苏然莞尔一笑,将孩子小心翼翼交给她,莲花抱着逗弄,只见襁褓内的娃娃似乎是闻到了亲娘的气息,原本已困倦的小人儿睁开了眼睛,直溜溜瞧着莲花的方向,看得莲花心都萌化了,她觉得自己生的孩子,逗弄着也很有意思。
逗弄了一会儿,莲花熟练地寻了个地方坐下,开始喂小佑佑,越来越有当娘的模样了,看得苏然很是欣慰。
这一日苍澜院在安静中度过,齐嬷嬷后来忙活回来了,许是人逢喜精神爽,精神头很好,似不觉得累的模样,一回来便去寻小佑佑,“心肝儿、乖乖”的直唤,还对莲花道,等满月宴她这个当娘的就得出去见人咯。
莲花已是不紧张了,当即跟齐嬷嬷撒娇笑闹,见就见,她要用小佑佑母后的风采,折服所有人,谁不服下回就不请谁,惹来苏然的嗔怪。
第九百四十九章
隔代亲莲花是见识过了,有了小佑佑后,齐嬷嬷恨不得睡在西侧殿一直看着小佑佑,日日除了歇息的时候都往主殿这头来,原本严肃不言苟笑的脸天天都带着笑,慈祥极了。
小佑佑很乖,出生时都不肯哭,还是稳婆拍了一巴掌屁股才哭出来,平时不是吃了睡便是睡了吃,醒来便安安静静看这个世界,很少哭闹,十分好带,齐嬷嬷说是她见过最好带的孩子。
她和苏然二人对带孩子都很有经验,什么时辰该喂、多久换尿布都一一做了安排,还有乳母医女照看,这样子小佑佑就更没有机会哭了。
小佑佑不爱哭闹这一点,跟莲花小时候很不同,苏然提起莲花刚出生时候,这娇气的女娃娃饿了哭几下,想被抱哭几下,吸引注意哭几下,动不动就哭个几下子,让全家都疼到骨子里去,好在每回哭都来得快去得也快,还算好。
莲家三兄弟并着莲花,莲沐苏早慧是最好带的,莲万真不爱哭但最闹腾最不好带,莲宝身体较弱是最需要操心的,而莲花则是其中最娇气的,不过这种娇气随着成长,渐渐被莲万真带出去疯玩给带没了。
小佑佑那么好带,莲花猜测应该像皇帝小时候,但没人说得清楚究竟是不是,因为皇帝的母妃过世得早,带他的乳母也去了,三岁以前皇帝是怎么样的,这个世上只怕已经没人知道。
莲花觉得很遗憾很心疼,问皇帝要不要抱抱,像哄小佑佑一样抱抱拍拍奶嗝,皇帝哑然失笑,他的小皇后竟想给他弥补缺失。
当是时,皇帝满脸戏谑,看着正奶孩子的莲花道:“既如此,那便都记下,待囡囡方便了再还,如何?”
莲花一下听懂他暗示的意思,当下羞红了脸,瞪他一眼,背转过身去,不让这大坏蛋看。
莲花每日得空都爱凑着小佑佑瞧,看看小佑佑发生了哪些变化,连小佑佑吐奶泡泡她都觉得新鲜无比,招呼别人和她一道看。
她觉得明明没过多少日子,小佑佑就大变样,原先通红泛粉的肌肤就慢慢变得白嫩起来,五官也没有挤成一团了,由原来丑巴巴的模样变得越来越可爱,见到便忍不住想亲一口。
她娘亲说是正常的,新生儿一天一个样,莲花很是期待小佑佑长开的模样,肉眼已可见的可爱,不过像她还是像万岁爷多一些,她还看不出来,还得再等小佑佑长长。
皇帝每每见到莲花逗弄小佑佑,便点评他们娘儿俩,一个塞一个可爱,听得莲花心里甜滋滋的。
有件事皇帝与齐嬷嬷他们都觉得十分神奇,莲花之前一点生产迹象都没有,但她跟方嫔叙话睡着时,短短一觉便做了个梦,醒来就说自己要生的,当时苏然还以为她弄错了,不过很快就证实莲花是对的。
事后几人问莲花梦里梦到了什么,却没想到莲花已然想不起来了,就记得梦里很着急,让她赶紧准备,小佑佑很快就要生了。
齐嬷嬷听后连声赞叹,佑儿许是菩萨座下的童子,心疼他娘,舍不得他娘多吃苦,特地提前报喜,瞧生产多顺利啊,从发动到生下来还不到两个时辰,免了许多苦楚,跟他娘一样是个福泽深厚的好孩子。
皇帝虽觉得齐嬷嬷说得有些玄虚,却也赞同这个孩子当真会疼人,从莲花怀孕到生下来,就没让他的小皇后吃过什么太大的苦头。
对这个皇长子,皇帝抱有很大的期许,他会给予作为父皇的所有关爱,但绝不会骄纵,抱孙不抱子这话,皇帝并不全然赞同,每日早朝前他都会去看看小佑佑再走,偶尔还会抱一抱,不过也仅限于三岁以前,等再大点便不会再抱,慈母已经有了,他便来做这个严父。
皇帝最喜欢看的,是莲花抱着小佑佑时的情景,母子俩一大一小齐齐迎接他回来,让他褪去周身疲惫,只觉心满意足。
苏然在宫里待了十来日,见一切都好,便出宫去了,莲万真的婚事还要张罗,莲家也需要在京中规划产业,何况莲家一家人早就等急了,迫不及待想知道小佑佑的情景。
封后圣旨下的那一日,宫中亦有不少赏赐送到莲家,洗三礼那日莲长和与莲秉成还被请到宫中跟大臣一道参宴,只可惜见不到皇子和莲花本人,只能等苏然回来说一说过过瘾。
自莲花被封为后后,莲家在京中越发低调起来,连莲万真想在洗三礼那日放鞭炮为外甥庆祝的念头都打消了,莲长和莲秉成参宫宴时也一改往日吹嘘的常态,变得十分低调谦逊。
经过商量,莲家对准备重新入行制茶的想法做了重新修整,准备在京郊买些山地弄个庄子,不显山不露水的慢慢来,务求无人能通过他们这条门道,明里暗里去巴结莲花谋求利益。
黎清书、千尘和曹德已南下而去,莲万真对自己成亲时千尘不在耿耿于怀,于是在千尘离开前夜给他灌了不少酒,美其名曰当是提前参加了。
莲宝已秘密进入内卫司,查的第一件案子便是郭家留下的财产下落,曹德离开前特地把这件肥差安排留给的莲宝,让他能在内卫司快速站稳脚跟,也许将来莲宝是见到皇帝跟莲花最多的人。
一切都在向好的发展。
坐月子期间,莲花正式开启她的后宫大掌柜事业,每日都很忙,计划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早晨早早起来给小佑佑喂顿奶,接着跟齐嬷嬷用早膳,再然后陪小佑佑玩一会儿,当然,主要是她在对小佑佑自说自话。
陪完小佑佑,莲花便在让人去抬各司各部的历史账本到西侧殿来,小佑佑就在不远处躺着,由乳母或齐嬷嬷照看,她一抬眼就能见着。
说来小佑佑的小摇床,还是莲花不满意尚宫局送来的,自己琢磨后吩咐人特地做的,四周有护栏围着,护栏是活动的,可以调高调低或是去掉,等小佑佑会翻身了也不怕滚出去,还方便齐嬷嬷抱。
小摇床下面有四个滚轮,想推哪去都成,齐嬷嬷每日都选择在最暖和的时候,将小佑佑推出去晒晒太阳。
第九百五十章 满月宴亮相
莲花并没有着急接手宫务,这阶段她尚未摸清情况,不会贸然动手的,她是打算先理清楚各司各部都是怎么运转的,一司一部的去理,反正她放下话了,在她正式理会宫务前这段时日,若哪司哪部不好好办差,便等着她回头好好算账。
此处说的算账,是真的算账,莲花对各司各部的账本兴趣浓烈,她先从关乎吃喝的御膳房开始理,年份从近的往远了盘账。
小吉子和小林子光荣成为莲花最得力的左右副手,两个狗头军师加一个莲花,每日账目算得不亦乐乎,小吉子二人成长了不少。
小吉子处事更加成熟稳重了,莲花发出的旨意由他宣出一一落实,有些时候莲花想不到的细节,小吉子也能很好的帮周全,成为莲花不可或缺的帮手,同时他在后宫也初步树立了作为苍澜院掌事的威严;
小林子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在盘账算账整理事务时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莲花干脆将那些旧账本让小林子保管,她想找什么想问什么,一问小林子便得到答案,十分方便,大大提高了效率。
小林子的这种才能,对莲花来说帮助十分之大,满月宴她将首次以皇后的身份出现在皇室宗亲的女眷面前,那么多女眷名字、背景如何,对莲花来说是个难点,但她有小林子这个明晃晃的小抄在,压根不带怕的。
不过莲花也从来不认为这算难事,就如皇帝所说的,她在后宫最大,除了大长公主,其余的如先帝那堆太嫔太妃、郡王王妃等,她想见就见,不想见就晃个一圈后,找个由头大大方方走就是了,没人能强迫得了她,当大掌柜好处就是多。
说回算账的事,几人从御膳房的账算起,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每每算完一本账本,莲花都惊叹连连,忍不住去跟小佑佑嘀咕,他父皇实在太有钱了,竟然养了那么多人,每日光花用在米面粮油肉上的银子便不计其数,更别提其他了,这还是在后宫的主子就剩几个的情况下。
方嫔在莲花生产当日出宫了,这事她当时忙着生娃没顾上,等后来知晓后,她给方嫔去了信问候,得知方嫔,不,如今该叫方卿云方先生了,方先生去外地某个私塾当了女先生,准备等过个几年再回京城。
莲沐苏离开京城的消息,莲花也知晓了,她很可惜没有多见大哥哥一面,只能等以后再说。
辽北那边也传来了徐德妃的消息,德妃给莲花报了平安,她已经找到想找的人,莲花很为德妃高兴,收到信那日,她饭都多吃了半碗。
不过莲花刚生完没多久,腰间肚子还有些小肉肉没收回去,齐嬷嬷说她恢复得很好,估摸很快便能恢复到从前。
每日有医女替莲花按摩保养,还有特地安排的膳食,加之她不是个闲得住的人,坐月子也不忘忙活,故而恢复十分快速,皇帝是挺爱捏她的软肉的,起初搂她腰就顺便捏一捏,等没多久后便发觉捏不起来了,还十分遗憾。
坐月子便在每日看看孩子、算算账中度过,很快迎来了小佑佑的满月宴。
这一日皇长子满月,宫中掀起新的庆贺高潮,民间也自发为皇长子庆贺。
皇帝以皇后的规格又是一番赏赐到苍澜院和莲家,同时大赏后宫,帝后二人早早便兵分两路,皇帝携群臣上祭天地下祭祖宗,开宗庙上玉牒,尉迟佑一名正式载入皇家宗谱。
莲花则终于可以好好梳洗一番,算是正式出关,待梳洗穿戴完毕时辰差不多了,便抱着小佑佑前往金梧园旁的金梧殿,这个殿往后将成为她主要宴请的地方。
这注定是意义非凡的一日,皇帝嫡长子满月、准皇后首次亮相人前,皇族女眷无不早早到了金梧园等着,连大长公主都早早到了金梧园,不过也有暗流在涌动。
先帝那帮残存的太妃太嫔们,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按捺不住不甘寂寞的心,明面虽不敢造次,暗地里却纷纷准备图谋些什么,她们早打听清楚了,听说准皇后是宫女出身,年岁又小经的事少,且正式封后大典还未举行,见识浅薄之下心里应该是虚的,在她们看来莲花是压不住场的。
这群先帝妃嫔能熬到现在的没一个省油的灯,隐藏都极深,她们打了一手好算盘,欲几人联合暗中配合,当年前人能控制先皇后,如今她们就有信心让莲花将她们当太后一样供奉。
金梧殿热闹非凡,人人翘首以盼准皇后和皇子的出现,等仪驾到了殿前,众人纷纷举目望去,便见仪驾最前的人身穿一袭大红广袖宫装,长得唇红齿白,头上梳着的凤髻,一支凤凰展翅点翠金步摇插在正中,凤凰口衔明珠垂于额前,周身打扮高贵不乏典雅,亲和不失威仪,好个宫装丽人!
视线下移,众人便见宫装丽人怀中抱着个胖娃娃,面带浅笑徐徐走进殿中,怀中胖娃睁着一双黑溜溜圆乎乎的眼睛看向殿中,长得白白嫩嫩肉嘟嘟的,十分可爱,头上戴了个小圆帽,身上的衣裳与丽人同色,一眼便能看出是相同的衣料做成的款式,母子二人同色打扮十分惊艳。
众人一时看得移不开眼,连大长公主也是一愣。
有太监唱喏:“皇后娘娘、皇长子到。”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纷纷行礼。
莲花虽还没有在封后大典上正式接受皇后册宝,但封后圣旨已下,同时皇帝下制到礼部,莲花这个皇后已是名副其实,如今封后吉期已择,只待礼部和工部制好金册金宝,便算正式转正。
故而此时此刻莲花以皇后的身份出场,无人能诟病什么,那群先帝妃嫔是想仗着莲花面嫩想搞事,不过注定是要失望了。
来之前齐嬷嬷就给莲花培训过,莲花让小林子都记下了,她自己记不住太多,便简单粗暴地人归为两类,一类是好的,一类是坏的,这些先帝妃嫔恰恰在坏的那类里头,蒙不了她去。
第九百五十一章 满月宴风波
莲花抱着小佑佑走进殿中,四下扫了一眼,嗯,很好,殿中女眷都是陌生人,一个都不认识,没得法子,皇帝后宫那帮妃子不是出宫,就是进了庙里,再者就是搞事被问罪了。
齐嬷嬷先前不放心,想陪莲花一道来压场子,但莲花拒绝了,她已是万岁爷的皇后,是小佑佑的母后,哪能让齐嬷嬷一直扶着走呀。
齐嬷嬷转念一想也是,若莲花头次出现在人前她便帮着,只怕那些人要看低莲花了,于是直接让莲花不必畏手畏脚的,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大不了有她跟皇帝兜着。
作为后宫大掌柜,此刻的莲花丝毫不怯场,很端得住,她一眼就认出了齐嬷嬷描述中的大长公主,特地走到大长公主面前停下,轻启朱唇:“皇姑母不必多礼,来人,替我扶皇姑母起身,其余人等都免礼平身。”一句话亲疏立见。
其余人莲花没怎么记,但大长公主莲花是留有深刻印象的,因大长公主是当年为数不多对皇帝流露善意的人,莲花愿意对大长公主好。
“多谢娘娘。”众人起身。
莲花抱着小佑佑凑到大长公主面前,笑着道:“皇姑母,你瞧瞧佑儿,他在看你,好似很喜欢你呢。”
大长公主跟众人一样,也是第一次见莲花,但见莲花待她十分熟稔,没半分生疏,心里头多了几分好感,又看小佑佑这大胖小子一看就招人疼,心下不由软绵绵的,跟着莲花逗起了小佑佑,其余和善的皇室女眷也跟着凑个趣,气氛一片其乐融融。
先帝那些太妃太嫔见先前莲花出场时的情景,跟她们想象中完全不同,此时莲花一来就掌控了局面,她们心中都有些诧异,彼此之间相互对视,暗中交流着某种意味。
有人改变策略想挤到莲花面前,却被小昆子等人巧妙地隔开,压根接近不了。
莲花抱着小佑佑在殿中寒暄了几句,小佑佑算是出现过了,孩子还太小,不好久在外头待着,齐嬷嬷千叮咛万嘱咐走走过场就可。
于是在看小佑佑打了个渴睡的小哈欠时,莲花顺势把小佑佑交给乳母,让小昆子和另一个小宫女跟着一道回苍澜院去,把人交给齐嬷嬷。
等小佑佑走后,莲花走到上首坐下,请众人依次落座,接着简单讲了两句喜庆的话,便让开席,十分干脆。
有个太妃表面上和和气气,开话头夸小佑佑长得好,很像皇帝小时候,又擦着眼角说自己是看着皇帝长大的,知道皇帝有多么不容易,如今能看见皇长子出生可真是太好了,说句托大的话,要按辈分论,她也算是小佑佑的祖母,看见小佑佑长得那么好,心里十分欣慰动容。
话里字字句句都是跟皇帝的亲厚,却藏了许多重的机锋,一不小心便让人掉进陷阱去。
大长公主眼中划过不悦,眼神如利芒一般看向那太妃,却见那太妃仿佛浑然不觉,只看上首,大长公主也向上首看去,略一想,暂且按下想帮莲花的心思。
当是时,莲花眼里有疑惑,小林子附耳在她耳边介绍了几句,她恍然大悟,原来这太妃是坏的呀。
莲花了然了,支棱起身子,感兴趣地向下问道:“看着万岁爷长大的?那爷三岁前是何模样,李太妃还有印象么?”
皇帝三岁前,李太妃压根就没见过更不关心,她可说不出具体的来,只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借口年代太久远了,记不清了便岔了过去。
殿中众人顿时明白,这太妃根本不像她话里所说那么好,不过想攀关系罢了。
莲花又问:“李太妃说的万岁爷不容易,是指何意?太妃当时既觉得爷不容易,有做什么让万岁爷容易些么?”
皇帝小时过得不容易,就算都知道是事实,却不能当众承认或默认,尤其是作为儿媳的莲花,否则就是指责先帝爷对皇帝的疏忽,传出去是大不孝。
大长公主眼眸浮起淡淡的笑意,不由对莲花有些赞赏,能觉察到这样隐晦的陷阱,应当不需要她出手了。
在大长公主看来,这次是莲花作为皇后首次出现在人前,是立威的最好时机,她固然能帮莲花挡了那些明刀暗箭,却对莲花并不好,会给人留下无能印象,以后这些人就更想拿捏莲花了,所以大长公主才没有第一时间出言相助,跟齐嬷嬷想法不谋而合。
那面善心黑的太妃没料到莲花接连两问,句句直达要害,且不说她不敢挑明当初先帝后宫那些人对皇帝的欺压,后一个问题她也同样答不上来,她那时不下手害皇帝就算是好的了,怎么可能会帮皇帝。
能当太妃的人,反应都是极快的,只见她笑着扶额,说自己今日高兴糊涂了,词不达意,想表达的是皇帝政务繁忙很不容易,并非是说以前,纵然是想分担,后宫不得干政,以她一个女流之辈也是分忧不了的。
莲花点点头,当下让人去寻本《三字经》送给李太妃。
话题跳得太快,殿中人都没反应过来,连那太妃都不明白莲花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莲花见有人去寻了,便笑吟吟、带着满脸关切地对着李太妃说,三字经是启蒙的好东西呀,太妃看看会有很多益处。
众人一下明白了潜台词,纷纷掩嘴憋笑,那话的意思岂不是埋汰太妃词不达意,是启蒙没做好的缘故?
大长公主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当下笑开了,还附和莲花说是那个道理,多读书才能明理。
李太妃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偏偏莲花那话既没有对她不敬,也没有说她什么,挑不出任何毛病来,还有大长公主的出言相帮,让她反驳不了。
这小插曲算是过去了,至于李太妃说算小佑佑祖母的话,莲花懒得搭理,不过一个太妃,又不亲厚,没恩没惠的,能说出这么厚脸皮的话来,莲花都替她臊得慌。
不是谁都能当小佑佑祖母的,莲花又不傻,要认几座大山回来压着她跟小佑佑。
第九百五十二章 上百斤馒头
殿中开始热闹起来,有人发现宴会上的吃食与以往的宫宴不同,热菜都有锅子热着,每道菜分量不大,种类却多,相互搭配十分相宜,让人看了便食欲大开。
有太嫔吃着吃着便哭了起来,哭诉她们住在冷冷清清的宫殿里,吃不饱穿不暖,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话里话外都在哭穷,暗指皇帝薄待她们,想要搬回后宫,不想住在寿康宫太妃所。
这些人精知道只要不触犯皇帝的底线,皇帝便从不理会这些言语挤兑,当初皇帝落个绝情的不孝名声,这些先帝妃嫔可谓功不可没,她们此刻在宗亲女眷面前哭诉,便是打着莲花初上位不知如何处置,慌乱之下她们便有了可乘之机。
此刻殿中众人表情不一,王府宗亲的女眷纷纷低头不敢接话,却竖起耳朵等待后续反应。
其余那群太妃太嫔眼中划过暗芒,李太妃唇边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她们就等着这出好戏了,洗三礼时有齐嬷嬷在,她们不敢造次,但还没完全上位的皇后,金册宝印都没到手,听说也还未接手宫务,这样的皇后她们还没放在眼里。
就算前有李太妃吃瘪,她们心底依旧轻视莲花,按她们的话来说,她们得宠的时候,莲花还不知道在吃奶呢。
大长公主“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面有愠怒:“今日是大喜之日,吕太嫔喝多了,要哭回去哭!”
吕太嫔心中一凛,没想到大长公主会出言相帮,正要说些什么缓一缓,却听见上首清甜的声音传来:
“皇姑母莫急,兴许吕太嫔真的吃不饱穿不暖呢?”莲花开口道,望向大长公主的眼神带着感激。
但大长公主想把吕太嫔赶回去的做法,却不是莲花想要的,这么干更容易坐实皇帝薄待的名头,她想要的是吕太嫔后悔今日说出这些话,还要往后再也没有人敢这么说皇帝!
她心里生气,这些太妃太嫔的恶心劲儿算是见识到了,比当初薛贵妃那些人还恶心,如今没权没势还想兴风作浪,没完没了的,要换做当年有权有势时,还指不定如何作呢。
她心想,万岁爷当年肯定过得很辛苦,懒得跟这些人计较,但她们却如蚀骨之蛆不肯消停,恶心透了,难怪万岁爷得了个动不动就爱送人进和泰庙念经的毛病,她都想送这些人念经去。
殿中众人齐刷刷看向莲花,那些太妃太嫔一喜,心道鱼儿要上钩了!
大长公主暗叹莲花终归是太年轻了,先帝的后宫乱得像一锅粥,没理也要搅三分,当初她是见识过的,莲花这么明晃晃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那是不行的。
但莲花都让她不急,罢,且看着吧,若是不行她再相帮,大长公主如是想。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吕太嫔欢喜地说:“这宫里有皇后与没皇后,当真是不同的。娘娘能体恤我们实在太好了……”
“吕太嫔,你也莫急!”莲花抬手打断,并不着急回敬,而是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的油,再拿热巾子擦了擦手,这才微笑看向那太嫔,让小林子当众念念吕太嫔本月每日领的御膳宫份。
“吕太嫔每日领用白面四斤、粳米两升五、豚肉九斤、鸡子两只、羊肉三斤、燕窝二盏、鲜菜十斤、茶叶……”
莲花最近一直在盘算旧账,知道皇帝从没缺过这些太妃太嫔的宫份,现在吕太嫔在宗亲女眷前这番作态,传出去定然又是一番风浪,其心可诛。
光一个吕太嫔的宫份,养十个人绰绰有余,根本花用不完,除了用的,剩余大部分都折算成银子,落入她们自己的口袋,竟还敢哭穷说吃不饱穿不暖?!
等小林子念完,莲花笑眯眯地说回吃不饱的问题:“想来是吕太嫔食量过大,这么多米面肉燕窝参片都吃不饱,本宫甚是不忍,定是要为吕太嫔做主的。”
那吕太嫔没料到莲花还没接手宫务,就那么清楚她每日的领用,还当众一一念出,一样不差,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不过宫份够不够用不是这么算的,她自有应对的办法。
但当听到莲花要为她做主时,吕太嫔心头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还不等她出声想说点什么,就听见莲花直接拍板:
“来人,传本宫旨意,往后吕太嫔一半菜肉的宫份换成馒头,那些不顶事的燕窝参片全换了,当是能换个上百斤馒头一日了,若还吃不饱,宫份便全换成馒头,就如此办吧。”
“喳,奴才这就去安排。”小吉子当众应了一声,躬身后退十分迅速地下去传达旨意去了,拦都拦不住。
“噗嗤~”殿中有人不小心漏出了笑声,赶忙拿帕子掩着嘴掩饰,大长公主笑着喝起汤来,心道新皇后年轻面嫩,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处置得深得她心。
众人心想,可不是这个理吗,这么多宫份吕太嫔还装委屈说什么吃不饱,那换成上百斤馒头,问题不就解决了?
新皇后没有急赤白脸地纠结在宫份够不够用上头,要这么质问,吕太嫔恐怕有一堆由头去说这说那的,什么要养奴才啊、有人克扣啊等等等,里头的理越掰扯越理不清。
但顺着吕太嫔的话换一百斤馒头就不同了,直接对症下药直击要害,实在太妙了,看得众人大为赞赏,心道今日后吕太嫔就是这宫里的笑话,以后没人敢效仿哭穷了,否则等着新皇后赏上百斤馒头吧,啊不,是等着拿自己的宫份换成馒头吧!
吕太嫔眼前一黑,只觉得一百斤馒头朝她滚滚砸来,将她整个人砸懵了,此等情景跟她预想的完全不同,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强作镇定地开口推却:“皇后娘娘,不必劳烦,这并非吃不饱的问题,我是说……”她是想表达日子过得不好的意思!
莲花笑意盈盈地摆摆手:“吕太嫔莫要口不对心,宫里宫外都看着本宫呢,怎能让你吃不饱,本宫会心疼的,就这么定了。至于穿不暖嘛,丝绸缎帛这些不顶暖的东西,本宫瞧着不若换成大棉被……”
第九百五十三章 太嫔娘娘,请
“皇后娘娘,不可!”吕太嫔惊叫道,她激动得豁然起身,不顾仪态地开口打断。
宫外的娘家早就断了给吕太嫔的银钱,她如今的所有银钱都来自宫份,要都换成不值钱的馒头和大棉被,无异于断了财源,今后在寿康宫日子怎么过!
等发现自己的失态,吕太嫔连忙强笑着解释:“是我先头失言了,并未曾吃不饱穿不暖,那话是玩笑话,还请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玩笑话么?”莲花收起笑容,神色慢慢变冷:“吕太嫔,本宫体察你,你却说是玩笑话,将本宫当做了什么?不知晓的,还以为万岁爷与本宫薄待了你呢。”
话毕,莲花让她坐下用膳,一眼未再看她,也未更改宫份换馒头的旨意,态度十分坚决强硬,举止间竟有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那吕太嫔怕莲花真的把她的宫份全部换成馒头跟棉被,再也不敢说什么,想要借着莲花不熟悉宫务大作文章的先帝妃嫔,不由纷纷打消这个念头,偃旗息鼓。
殿中重新恢复如常,很快用完膳,众人将小佑佑的满月礼献上送出。
在掌仪太监的唱礼声中,莲花非常矜持地请人端上来瞅一眼,玉如意、金锁等目不暇接,礼一份比一份厚重,金银珠宝晃得莲花眼花,今日总算没白辛苦一场,给小佑佑攒了许多好东西,而且这些好东西有许多不是赦造的。
待一波礼收完,莲花心情十分舒爽,准备说几句场面话,便结束今日宴会。
谁知有不怀好意又不甘心的太嫔关切地问:“娘娘,怎不见宫中其他娘娘?林才人在何处,不知可否恩准她与我见一面?”态度十分温和恳切,仿佛真心实意,不知后宫情况一般。
就这群人打听到的,如今宫里就剩个皇后,其余妃嫔已然不在宫中,按她们想的,定然是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弄走,母仪天下的皇后,竟是妒妇一个,呵,如何能成天下妇人表率?
“嗯?”莲花疑惑地看过去。
那太嫔情深意切地接着说:“林才人与我同宗出身,若按辈分来算,是我的堂侄女儿,许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很是想念,今日前来参宴,也是想见她一面,以解相思之苦。”
“如此啊,是该见见……”莲花恍然大悟,当下朝外喊人:“来人,请这位,呃……”叫什么来着?
她看向小林子,小林子适时道:“恬太嫔。”想了想不完整,声音又低了两分,吐出两个字:“坏的。”
莲花了悟,大手一挥,很慷慨地说:“便请恬太嫔去同林才人一聚,以解同宗相思之苦。”
太过容易了,恬太嫔直觉不对,却不等她再出言,就见张庆面带微笑从殿外走进来:“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大长公主、各位太妃、太嫔……”
莲花眼睛一亮,叫他平身:“可是万岁爷那边完事,咳,有旨意下来?”
张庆略扫了殿中一眼,看见那些太妃太嫔时,眸有冷光,脸上却不显,仍是笑着说话:“回皇后娘娘的话,并无旨意,是万岁爷来了,就在殿外。”
女眷太多,顾着礼数,皇帝不方便进来,只在外面等着。
众人一惊,纷纷朝殿外看去,便看见不远处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正是身着朱红十二章纹吉服的皇帝。
那些太妃太嫔顿时惊慌失措,皇帝不计较一些琐事,但不代表他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万一惹恼了他……这么一想,先帝妃嫔们顿时心跳如鼓。
莲花也看到了皇帝,她心里高兴,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又极力压平,她晓得是皇帝不放心她,估摸着前朝宴上都没如何待着便提前离场,特地给她压阵来了。
莲花走下座位,等走到殿门口,她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嘴角高高扬起笑靥如花地看着皇帝。
其余人包括大长公主在内,纷纷跟在她身后朝殿外行礼。
皇帝笑着看莲花迎面走来,伸手去牵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脸:“今日可累?”
莲花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不累,一点都不累呢。”
皇帝便放了心,朝她身后在殿中的人淡淡地说:“免礼,平身。”目光扫过那些先帝妃嫔,冷芒一瞬而逝。
金梧殿内的人起身,那些先帝妃嫔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全都低着头,生怕被皇帝注意到,听到皇帝“请姑母过来一叙”的话,才暗自松了口气。
等大长公主来到两人面前后,皇帝关切了一番,赐下不少东西,莲花顺势邀大长公主往后得空便来宫里坐坐,小佑佑喜欢皇姑祖母云云,帝后二人便在众人的行礼声中相携而去。
众人起身后,望着远远离去的两人,皇帝牵着莲花的手,莲花在说着什么,皇帝在认真倾听,眼神满是宠溺,她们恍然发现原来帝后二人感情如此好,比寻常人家夫妻还要好。
那些亲王妃郡王府的女眷们,不由一阵艳羡,低声夸赞了几句。
而那些先帝妃嫔只觉得那副画面十分刺目,心底冒起一股股的妒忌,她们从未被先帝这般珍视过。
待回过神来,众人纷纷告别准备离去,那问林才人在何处的恬太嫔狠狠松了口气,有什么在刁难新皇后时,刚好碰到皇帝过来更可怕的事?特别是皇帝还如此宠爱皇后!
满月宴就此散场,恬太嫔随着人流往外走,却被宫人挡住了去路。
“太嫔娘娘,请。”宫人走到她面前,礼貌地比了个手势。
“请什么?”恬太嫔不解何意,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不想再待了,就怕发生变故。
其余人侧目。
宫人恭敬答道:“皇后娘娘请您与林才人一聚,以解相思之苦。”
恬太嫔一改温和的态度,露出刻薄的神情:“我乏了,你去告诉她……”
说到这里,她眼前浮现帝后携手离去那一幕,只好深吸一口气,新皇后要做戏,她便给个台阶吧,省得那比阎王还可怕的尉迟昭找她麻烦。
她不甘心地缓和口气:“劳烦公公回去替我与皇后娘娘告罪一声,便说我改日再去!”
皇帝亲自来等候莲花,这意味着什么,恬太嫔最明白不过,那是明晃晃告诉所有人,想欺压皇后,先过皇帝那一关,她哪还敢啊,现下甚至有些后悔听从别人的挑唆了。
宫人不为所动,仍是恭敬道:“请太嫔娘娘与我们走一道,去与林才人一聚。”
恬太嫔不耐烦了,厉声斥道:“林才人都不在宫中,你让我去何处!”
新皇后做戏也要有个限度吧!
第九百五十四章 一世倾心
宫人只是微笑着看她,仍旧维持请的姿势。
恬太嫔眉头深深拧起,正想叫贴身宫女将人赶开,忽然瞳孔一震,陡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不由惊恐地瞪大眼睛,一边后退一边摇头道:“不,不会是……不,不要,不要!”她的语气从不敢置信变成了确信,最后惊恐地尖叫起来,想要逃走。
宫人见她反应,直接对左右道:“来人,请恬太嫔走。”
旁边迅速围过来几人,一人一手拉着欲逃的恬太嫔,任其挣扎尖叫皆无用,半强硬半温和地拉去和泰庙,同在御兽园中犯了事的林才人真正相会去。
其余的先帝妃嫔心底一寒,新皇后竟是个百无禁忌的主,第一次露面便将先帝爷的太嫔弄去和泰庙,有人失声道:“她不要名声了吗?”
大长公主将那帮人的举止尽收眼底,淡淡一笑,落下一句话:“皇后娘娘仁慈,林太嫔求仁得仁,真是可喜可贺。”随后上了皇帝赐下的步撵离去。
众人顺着一想,可不是么,是恬太嫔自己求来的,非但怪不到新皇后头上,反而还得感谢新皇后的成全。
其余王妃女眷们彼此对视一眼,互相行过礼后离去,她们的夫君和皇帝并不十分亲厚,那群太妃太嫔也不是省油的灯,故而对后宫的争斗她们不敢参与其中。
但太妃太嫔对新皇后的刁难她们是看在眼里的,对莲花的处置方式,她们欣赏之余,甚至想要拍手叫好,谁让这些人臭名昭着呢。
很快金梧殿前便只剩下那群太妃太嫔,她们面面相觑,脊背缓缓爬起一股寒意,纷纷下定决心,今后招惹谁,也莫要招惹新皇后,谈笑间便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这样的皇后实在太可怕了!
吕太嫔暗自庆幸,还好还好,她得的只是上百斤馒头,不像恬太嫔那么惨,和泰庙那日子不是人过的,日日清修受尽苦楚,养尊处优的她们根本受不得。
莲花首次以皇后身份露面,便以机巧的法子一一化解了刁难,震慑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太妃太嫔,又收服了宗亲女眷,自此之后朝廷命妇和后宫众人,再也无人敢轻视莲花。
后来,在小佑佑的周岁宴上,莲花还很奇怪为何那群太妃太嫔同时病了,都没有来呢。
说回此刻,御花园的宫道上,一长身玉立的高大男子牵着一名娇俏活泼的女子徐徐前行,两人间的朱红袖子与大红袖子纠缠在一起,身后有群奴才垂头远远坠着。
皇帝牵着莲花慢慢走着,听她说起满月宴的趣事,时不时应个一声。
听到她给吕太嫔的宫份换成上百斤馒头,他不禁笑出声来,赞叹道:“囡囡此举甚好。”
他的小皇后真是一招可敌啊。
先帝的妃嫔从不怕阴谋诡计,甚至享受明争暗斗,他的小皇后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置方式,实在是治那群人的最佳方式,如同秀才遇到兵一样,有再多的招数也使不出来。
莲花得了夸赞,笑得眼睛弯弯像月牙,时过境迁,她没法回到过去让皇帝可以过得好一些,但这些或许欺负过皇帝的人,她是不会客气的。
“万岁爷,我想好了,明日将馒头送过去,让人瞧着,若是吕太嫔吃不完那些馒头,那就都端走。如此几日,想来吕太嫔便知道自己用不了那么多馒头了,那往后每日担馒头给她瞧一眼,再派人将馒头担出宫去给需要的百姓吃,这样也不浪费,您觉得如何?”
莲花停下脚步,歪着头看向牵着的人。
皇帝含笑地捏捏她的脸颊:“皇后以为可,便可。”
莲花一下子笑出了八颗整整齐齐的小白牙,万岁爷头回叫她皇后,听着感觉真不赖。
她拉着皇帝往前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停步说道:“万岁爷,我有个想法,入宫久的宫人,等到了差不多年纪,便放出宫去,您觉得呢?”
皇帝有些讶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到这个问题,不由问道:“囡囡是如何想的?”
莲花解释说:“这个想法我放在心里很久了呢,以我见过的,许多人入宫是因家里穷,没有法子,只好卖身入宫谋条生路,若入了宫后这辈便再也见不到亲人,实在太惨了。”
她踢了踢路边的石子:“这些日子我算御膳房的账,发觉宫里头人可真不少,但如今主子没那么多了,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便如爷您去岁万寿大赦出去的宫人一般,我想着应当变成定例才好,到了年纪想留下的可以留下,不想留下的便放出宫去,一来成全人伦亲情,二来嘛……”
莲花抬头认真看着皇帝:“宫里的人不至于越来越多,也可以省些银子,拿这些银子做些别的也好,万岁爷您以为如何?”
皇帝含笑点头:“好,依你。”
他一直留着这个恩旨,不就是为了让他的小皇后亲自发出么?
莲花没想到这么顺利,一下子笑开了怀,忍不住欢呼一声,踮起脚尖“吧唧”一下亲在皇帝脸上,接着拉着人往前走:“爷,咱们快些回去吧,小佑佑这个时辰该饿了。那些省下的银子我都想好怎么使了,出宫去的人都给份嫁妆银子,剩下的给宫人提一提月银……”
她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说着她的宏图大志。
皇帝无奈了,这些日子难得有这么个清闲时刻,想与她单独待一待,领她走的方向也并非是回苍澜院最近的路,她却根本没发觉。
成为皇后的小妃嫔,依旧是这般的不解风情,皇帝摇头暗叹,将人扯住揽入怀中:“囡囡……”
莲花正说得高兴,忽然一阵晕头转向被皇帝抱入怀中,不由一愣,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柔情似水地道:“佑儿自有乳母,还有齐嬷嬷看着,宫务晚些再计较不迟,囡囡不如看这是何处?”
莲花闻言朝四周看去:“咦……这不是以前常常跟小青走的那条路么?”闭着眼睛她都能走。
以前她跟小青从御花园偷鸡摸狗回来,老走这条路,去哪浪荡都爱绕这条路走一圈,因为这条路能把御花园哪有吃的,看个明明白白,后来衣食无忧,走得也就少了。
皇帝轻笑,指了指不远处:“亦是朕与囡囡重逢相遇之处。囡囡可记得,便是在那里,你将清露茶‘献’给了朕。”
莲花顺着看去,也想起了这事,她小声嘀咕:“哪里是献嘛……”明明是抢的。
“囡囡说什么?”皇帝俯身靠近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呢……”莲花卡壳了一下,觉得那目光极为滚烫火热,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她忽然觉得有些热得慌,嗯,一定是夏天来了的缘故,这么想着,下一刻她的下巴被轻柔地抬起,一张俊脸放大在眼前,让她下意识便闭上眼睛,感受彼此的深情。
皇帝低头温柔而细致地亲吻上眼前甜美的人儿。
那时也是初夏时刻,他的小皇后穿着一身浅青色薄纱长裙,不其然闯入他的视线,拨乱了他一湖春水,让他一世倾心……
(正文完)
《劝学诗全集》丢了(一)
封后大典上,莲花被结结实实折腾了一回,繁文缛节甚多,讲究规矩甚多,立于什么方位、拜几拜、何时拜、以什么礼受册都有讲究,几乎是小佑佑的满月宴刚结束,她便进入封后大典的学习之中,好久未曾紧张过的她,着实紧张了一回,也大涨了一波见识。
封后流程极其复杂,礼部册立皇后仪注,太常寺奏致斋三日,遣官祭告天地、宗庙、社稷,太乐署奏大乐,至日鸣钟鼓,皇帝身着冕服,御华盖殿,鸿胪寺官奏请行礼,宗亲百官身穿朝服,随班行礼;莲花由引礼官引着,一路听着赞礼唱喏,让跪就跪,让拜就拜,从宣册女官手中受册受宝,再由引礼官引着走。
受册完毕,皇帝带着莲花行谒告礼敬告天地祖宗,随后莲花谢恩礼毕还宫,开始接受贺仪,召见内外命妇行庆贺之礼。
总之整套流程下来,即便如莲花这般能折腾的,也累瘫了去,回去迫不及待地脱下那身厚重的礼服,把反复湿透的里衣脱下,在浴池里舒舒服服地沐浴了一回。
等沐浴出来,让齐嬷嬷吩咐候着的医女给她捏了捏周身筋骨,接着躺在床上再也不肯动弹。
等皇帝那头事儿了,回去一看,便见莲花像半个大字一样摊在床上,身旁搂了个胖娃娃,嘴里还嘀嘀咕咕:
“小佑佑呀,你母后今日累得脑瓜子嗡嗡的,跟条木桩一般直挺挺木呆呆的走了一回过场,才知晓你父皇往日是多么的累……”
她不住地感叹唏嘘,感叹皇帝往日的不容易,她得多锻炼锻炼,往后这些大场合,就能好好陪着皇帝了。
身旁的胖娃娃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珠子四处打量,时不时发出点咿呀声回应,娘儿俩这般竟也自得其乐。
皇帝哑然失笑地走进去,直到听见众人行礼的声音,娘儿俩才发现他回来了,一同看向他,一大一小的两双眼睛,看得皇帝心头发软不已。
小佑佑生得很好,齐嬷嬷说她见过不少孩子,像小佑佑这样健康壮实的孩子真是少见,可见怀胎的保养十分重要,母亲健壮,养出的孩子才好。
小佑佑长得很快,两个多月就已开始学翻身,自有学翻身的迹象起,莲花便吩咐人弄了张四面围着的小矮床,让小佑佑在里面可以使劲翻,那段日子莲花最爱看小佑佑翻身,久不久去看一回。
小佑佑也很努力地折腾,呼哧呼哧地想翻身,怎么都翻不过去,每当这时,莲花便在一旁给小佑佑打气加油,却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看得小吉子和小林子抓耳挠腮地着急,但小佑佑这大胖小子翻不过去也不着急,累了就接着躺,躺好了再接着翻,很有毅力。
莲花看得有滋有味,让齐嬷嬷嗔怪不已,不过小佑佑学翻身学得很快,莲花都没乐几天,小佑佑就学会了,才三个月多大点。
偶尔小佑佑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跟小话痨一样,似乎对自己能发声十分新奇,齐嬷嬷看得直乐,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几岁,也不爱让胖丫扶了,日日清晨带着小佑佑出去散步晒晒太阳,精神十足。
新生的娃娃跟春芽似的,浇点水便蹭蹭长,当有一日小佑佑无意间发出“啊”的一声时,莲花很惊喜,兴冲冲的将此事分享给刚回来的皇帝,两人抱着小佑佑逗他发声,而小佑佑这胖小子却没听懂父皇母后的话,只以为好玩,咯咯直笑。
这事过后不久,有一日莲花忙完宫务,闲着无事预备去看看她的大胖小子,却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小佑佑长得飞快,她的育儿大计该提上日程了,首先便应该给小佑佑睡前故事!
这么一想,她待不住了,匆匆瞅了眼小佑佑,见齐嬷嬷正带得高兴,她脚一拐就回了寝殿,翻箱倒柜开始找她那堆秘密存放的东西。
当初从偏殿迁到主殿时,莲花将她那些东西收拾了个包袱交给小青,后来小青去学武前将东西还给了她,莲花那会儿心绪不高,随便找了角落放起来就再也没看一眼,等要用时才想起来这事。
她先是撅着屁股在内室殿中找了一番,没找着,又去主殿翻箱倒柜找了一番,还是没找着,最后终于在书房里小榻底下将包袱刨了出来。
当是时,莲花将包袱拍了拍灰尘提到书桌上,摇头晃脑地感慨:“最危险之地,便是最安全之地,万岁爷果然没有骗我,哈哈哈哈……”
她也是偶然听皇帝提了一嘴这句话才记住的,放包袱时她舍不得小青,压根就没多想,就那么随便一放,却放得那么高明,就放在万岁爷眼皮底下,任谁都想不到,连她都差点忘记,她可太聪明了。
书房外是小吉子在替她守着,小林子在西侧殿小佑佑那边看着,二人连带小昆子他们,起码有一人会守在小佑佑身边,夜里会替莲花看着小佑佑,防止乳母和其他奴才不精心。
此刻,莲花洋洋得意地三下两下解开包袱的,粗粗一瞅,物件安放的样子跟她之前放的一模一样,不由赞叹了两句小青靠谱。
提到小青,她忍不住想了一会儿小青,小青走了快半年了,偶尔有信回来,上头的字歪歪扭扭的,会说自己过得如何,学了什么东西,让莲花心安不少。
作为皇后,莲花特意将大宫女的位置留出一个空缺,等小青回来后,再练练差不多时,就一级级往上升,最终成为她的大宫女。
她还要问问小青对以后的打算,她颁布了新的旨意,以后凡是年满二十五的宫女,若想出宫便给一笔银子放出去,前阵子她便是在忙这个,将旨意和规矩完善下来。
另外,莲花还改了宫里从前的月银制,各司各部的宫人除了按品级发放月银,每月还有一次考评,对干得好的宫人有额外的奖励,同时升迁也是看考评,而不再以关系亲疏而论。
不止如此,考评的优劣除了关乎月银与升迁外,还关乎到自身的荣耀,得优的次数积攒够了一定等级,宫女在将来放出去时,会获得相应的皇家认证宫章,对嫁人或提升地位有极大帮助,以至于后来这些得了皇家肯定的宫女出去后,一度成为大户人家争抢聘请的香饽饽。
莲花这些举措,让宫人得到了极大鼓舞,整个后宫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人人干劲十足,都争着抢着要把活计干好,那些偷奸耍滑的人一改常态不再躲懒,想出宫的宫人也有了指望都想争个出宫荣耀,整个后宫风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回此刻,莲花心情很好地将包袱放到她的办公桌上,哼着小曲将包袱结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装了平安扣的盒子,她打开摩挲了一下里头的平安扣,准备等小佑佑长大点,就把平安扣传给小佑佑。
莲花很满意这个想法,将平安扣收回盒子,接着看到的是写给小佑佑的睡前小故事,她翻了翻,心想得再抽空多写些了,否则都不够给小佑佑说的。
将睡前小故事抽出来单独放到一边,莲花接着翻底下几本书,嘴里一本本数过去,这本是她夸皇帝的本子,那本是皇帝送她的诗经,这三本是皇帝让人找来给她的诗集,最后一本应该就是……没了?
莲花翻到最后,发现包袱竟然已是空空如也,她瞪大眼睛,十分不敢置信,怕其他书里夹带了,连忙又扒了一遍,还是没找到那本书!
她心跳快了几分,觉得不大可能,包袱好好放着的,其他书每本都在,连样子和顺序都是她自己收拾包袱的模样,怎就偏偏那本书不见,不应该呀!
难道是当初挂羊头卖狗肉,不小心贴了其他书皮子?
这么想着,莲花急急忙忙翻开每本书的书皮,仔仔细细看里面的内容,最后连那张薄薄的包袱布都拎起来抖了抖,依旧没看见那本耗费了她无数心血的书。
她不死心地去小榻下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从小榻下爬出来,莲花脑瓜子嗡的一下炸开,整个人呆住了。
《劝学诗全集》不见了!
怎么回事?!!
丢哪了?!!!
接下来,整个苍澜院都骚动了,人人来回奔走相告:“皇后娘娘丢东西了,快来帮忙找啊!”
奴才们一听这话,纷纷皆放下手里的活计,相互询问,就地寻找。
大家都知道皇后娘娘丢了顶顶要紧的东西,但具体丢了什么东西,除了小吉子,谁也说不清楚,只模模糊糊知道好像是一本书,一本极其重要的书。
于是乎,苍澜院出现了一道奇观,主殿外人人都弯腰低头满院子找丢的书,但凡是在院内见到的书,无论是什么样的,众人只要看见,便要拿去主殿给莲花或给小吉子过目一遍,确定是不是丢的。
当然,没有奴才敢去主殿找,里面主子的东西,尤其是皇帝的东西,奴才们轻易是不敢动的,他们在院子里到处去找,厨房、下人房等等到处扒了一遍,就差掘地三尺了,依旧找不到传说中的那本书。
《劝学诗全集》丢了(二)
苍澜院主殿里,气氛十分严肃。
莲花背着手走来走去,心下焦灼,却怎么也想不起《劝学诗全集》在哪丢的。
主殿里所有可能的地方她都扒拉了一遍,没有!
她问小林子:“你有见过这包袱么?”
小林子点点头:“见过两次,一次是在您迁入主殿那一日,小青抱着包袱从偏殿里出来,一次是小青走前,抱着包袱去主殿找您。”
莲花失望极了,小青果然遵照她的话藏得很好,但正因为如此,那段时日没人见过包袱,《劝学诗全集》在哪丢的,一点迹象都寻不到。
她绞尽脑汁地去分析,按小青那么妥帖的做法,《劝学诗全集》应该不是在小青藏起期间丢的,那么只能在她拿回来后,或者在搬去主殿之前丢的。
那究竟在哪丢的呢?
出去转了一大圈一无所获的小吉子,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进来:“娘娘,都找遍了。”
莲花抬眸朝他手上一看,看他两手空空,不由十分失望:“都没有么?”
小吉子摇摇头,院里各个角落翻遍了,都没有。
《劝学诗全集》丢了,小吉子是最着急的人,因为他是除了莲花外,清清楚楚那本书是什么的人。
刚开始得知这本挂羊头卖狗肉的书不见时,他还挺高兴,不见了岂不是说莲花用不了这本书教皇子了?
但转念一想,他立即知道自己犯糊涂了,这本书连书名都透露着大逆不道,要是毁尸灭迹了还好,要是落入别人手中再流传出去,被有心人从中做点什么文章,事情就大了。
但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苍澜院偏殿和主殿被护得密不透风,究竟谁有这本事从院子里将书给偷出去,还神不知鬼不觉,丝毫没有引人注意?
再说了,自家娘娘把书藏得严严实实的,要不是无意中看见,连他自己可能压根都不会知道。
小吉子疯狂地思索着,怎么都想不通书怎么就不见了,兴师动众地找了一大圈,连影都没见着,除非有内贼,不然一本书那么大的物件,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不见了。
但他不可能是内贼,小林子这呆子也不可能,小青就更不可能了。
事情又陷入了死循环中,书莫名其妙消失了,连灰都没留下。
主殿内三人一筹莫展。
齐嬷嬷抱着小佑佑过来询问了一趟:“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
莲花不敢坦白,只得含糊其辞:“是……是一本书,奶奶,您带着小佑佑去玩儿吧,那书也不怎么打紧。”
齐嬷嬷一脸不信,不打紧还翻得翻天覆地的。
正待齐嬷嬷想细问时,还是小佑佑会心疼人,咿咿呀呀地张开双手想要莲花抱抱,当下转移了齐嬷嬷注意力,帮自己母后解了围。
莲花忙伸手抱过来颠了颠,大胖小子又沉了,长相格外喜人。
她没忍住亲了亲小佑佑,看娃娃的眼神格外怜爱,心下不由愧疚,自己这个母后一点都不及格,将教娃娃的书给丢了,这可怜的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要是重新写一本不知能写成什么样,往后可怎么教他呀?
莲花抱着小佑佑颠了一会儿,心里充满忧愁,就怕教材丢了教不好小佑佑。
又抱了一会儿,莲花将大胖小子让小昆子抱着,省得累着齐嬷嬷,接着让齐嬷嬷带小佑佑出去玩,又重新投入找书的行动中。
小林子提议:“娘娘,要不去信问问小青?”
莲花叹了口气:“若实在找不着,便只能如此了。”怕只怕问小青,小青也不知道。
“不应该啊,怎么会都没有呢?”小吉子喃喃自语,总感觉这本书丢得离奇。
莲花也想不通,跟着附和:“是啊,怎会丢呢?也没别人见过呀?”她明明收得好好的,都没外人见过,更别提接触过了,就她、小吉子、小青三人碰过。
小吉子暗自嘀咕:“怪就怪在没别人见过,却不见了……”
他想了想,问道:“娘娘,您确信那日在偏殿里,书从那什么里都拿了出来?”
“当然呀!”莲花斩钉截铁地道,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搬家前的最后时刻,她将暗格里的东西都掏出来了的。
小吉子又问:“东西拿出来后,您都翻过看过,确认有那本书在?”
“那是当然…呃……”话到半截,莲花卡壳了。
她仔细回忆一下,那会儿好像真的没看见,当时情况紧急,齐嬷嬷就在外头,她只翻了一半就来不及继续看了,至于那本书在不在,她就没什么印象了。
小吉子看她迟疑,本能觉得里面有些问题,连忙道:“娘娘,这很关键,若是那回您瞧见了,那说明就是在那之后丢的,您再想想,仔细想想?”
“这个嘛,记不大清了呢……”莲花托着下巴努力回忆:“我记得那时你在外头守着,我和小青在里头,那会儿我还很担心万岁爷发现呢,不过打开暗格后一瞧,东西都原样放着,那本书应当在的吧,可那回我不记得见过它……”
听到“万岁爷”三个字,一道灵光划过小吉子的脑海,他心头不可控制地狂跳起来,除了他们几个外,如果说还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苍澜院里将东西带走,那这人非得是……
他吓得打了个机灵,连忙掐了一把自己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那日的情景,越想越觉得是。
他咽了咽口水,开口道:“娘娘,奴才有一猜测,也许……也许……”
莲花和小林子齐齐看向他:“嗯?也许什么?”
小吉子又猛地咽了咽口水,把小林子赶开写,最后凑近莲花身边,压低声音豁出去道:“主子,您有没有想过,也许是……”
声音越说越地,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但莲花却听见了,她瞪大眼睛,一把捂住嘴巴,震惊地看着小吉子。
那不全完了?
傍晚,皇帝将要紧的政事忙完,吩咐人将其余的没那么要紧的奏折搬回去,便带着张庆先行回到了苍澜院。
一踏入院子,便见他的小皇后抱着孩子分外热情地在大门口等他,还抓起小佑佑的手朝他招了招:“爷,您回来啦,小佑佑,快和父皇请个安。”
小佑佑咿呀了两声,直溜溜地看向皇帝,张开手来,他已经能认人,大概能认得这是他的父皇,每日早晨和晚上都会抱他一抱。
皇帝心头一暖,走上前去将孩子熟练地接过,单手抱起,另一手牵过莲花往里走:“可用膳了?”
“小佑佑吃过了,我和奶奶还没吃呢,膳摆好了,等您回来吃。”莲花跟着往前走,看着面前抱孩子的皇帝,心里直犯嘀咕,是不是万岁爷干的呢?
在等皇帝回来时,她自言自语跟小佑佑嘀咕过,不过小佑佑只会“啊啊”几声,然后好奇地看向四处,或者玩手指或者玩她的头发。
莲花确定十有八九是皇帝干的,尽管有许多细节她记不清了,但经过她跟小吉子一下午的分析密谋,以及小林子事无巨细的回忆,她记起了一件事。
搬迁那日,她带着小吉子几人抬齐嬷嬷的箱笼回偏殿,当时只有皇帝一人在偏殿中,他们抬东西到偏殿外外,她隐约听见了“啪嗒”声,那声音很像暗格开关的声音,当时她还问小吉子他们有没有听见呢。
越想越觉得是,莲花盯着皇帝的背影狐疑不定,时不时偷瞄一眼,眼眸饱含深沉的思索,以至于皇帝后面与她说话,她都心不在焉,只一心想着怎么求证求证。
皇帝抱着小佑佑在前头,连说了几句话都得不到回应,他疑惑的扭头看向莲花,却见莲花的眼神跟看贼似的盯着他,看得他一阵无言又大惑不解,心道养熟的小皇后,还能反生不成?
他思索片刻,对张庆使了个眼神,快到主殿前,抱着小佑佑停下脚步看向莲花:“囡囡?”
“啊?”莲花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哦,到主殿了,该用膳了。
接下来的时辰里,皇帝越发觉得莲花有事,且那事同他干系不小,不动声色地用完膳,寻了个由头去书房处,将张庆招来一问。
“找书?”皇帝挑挑眉,问道:“可知找的什么书?”
张庆摇了摇头:“回万岁爷的话,奴才问了一圈,只知道皇后娘娘是要找一本顶顶要紧的书,至于是什么书,娘娘没说,奴才们都不知。”
嚯,看来是见不得光的书!
皇帝心下略一思索便了然了,只怕他的小皇后是在找《劝学诗全集》,又名《论小门小户……》,后面的名皇帝实在不愿想下去。
他暗叹一口声,没想到那多日子过去了她还记着,可见她对那本书多么的上心,确切地说,是对佑儿的教导十分上心,一片慈母之心日月可鉴。
皇帝手指轻叩桌面想了一会儿,罢了,先以静制动吧,上头的东西教与佑儿也没太大坏处,还能让佑儿多了解宫外的生活,不至于坐井观天不知民间疾苦。
想到这里,皇帝对张庆吩咐了几句,张庆领命而去,而皇帝则施施然回到东侧殿去,打算看看他的小皇后准备如何行事。
《劝学诗全集》从万岁爷那里找着了!
如皇帝所料,莲花正想方设法求证书是不是皇帝给拿了,偏偏又怕不是皇帝拿的,自己问了反而弄巧成拙,毕竟那本书是背着皇帝和齐嬷嬷写的。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参加小佑佑爬行大赛,简单来说,就是将小佑佑放到矮床里,她和齐嬷嬷各在一侧,拿东西拍手呼唤吸引小佑佑爬过来,最近几乎每晚都来几轮,十分好玩。
这主意是莲花想出来的,主要是因为小佑佑随她,精力很是充沛,最近大晚上不爱睡觉,几个月大的奶娃娃,竟已鬼精鬼精的,能分得清谁是说话做主的人,三更半夜乳母和小太监怎么哄都不肯睡,定要寻齐嬷嬷、莲花和皇帝他们玩。
起初齐嬷嬷还心疼,熬夜陪着,导致白日没什么精神,没几日就扛不住了,莲花和皇帝去陪玩了几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这小子,训又训不动,轻轻拍他屁股,他以为在和他玩耍,咯咯直笑。
皇帝每日早早便要起身去早朝,如此几次后,莲花心疼得不得了,细细琢磨了一番,她白日减少小佑佑的睡眠,每日晚膳后给小佑佑举行爬行大赛,将小佑佑的精力发泄掉,让这奶娃娃玩个够本。
这么弄了几天,小佑佑的睡眠就给掰了回来,夜里睡得香喷喷的,再也没有闹着玩过,醒来吃夜奶也没惦记玩的事了。
皇帝去找莲花时,爬行大赛正到高潮时分,出了书房听到西侧殿传来的欢声笑语,他脚步一拐便走了过去,被莲花塞了个拨浪鼓,分配到矮床另一边去逗小佑佑过来。
手短腿短的大胖小子,呼哧呼哧从这头爬到那头,又从那头爬到这头,爬得不亦乐乎。
等爬行大赛结束,让人给小佑佑洗了澡,又给他喂了一顿,齐嬷嬷便带着这个奶娃娃在院中兜一圈,等回来后基本就睡着了。
而莲花则拉着皇帝回到东侧殿,嘴里叽叽喳喳夸赞着小佑佑:“……现下爬得快极了,掉头也掉得快极了。奶奶说佑佑学东西学得很快,把东西给他瞧一眼他就认得了,今日他还蹦了个字出来呢,听着像‘父’‘父’,兴许是白日想父皇了……”
“爷,您不晓得,今日上称,小佑佑又沉了一斤二两呢,褚院正给把了平安脉,说他现下很康健,辅食可以多添一些。您瞧了么,他长了一点点乳牙,得仔细瞧才能瞧得出来,等他笑的时候您再看……”
白日皇帝忙很少在苍澜院,故而每日莲花都会将小佑佑的事挑拣一些分享给皇帝,让皇帝知晓都发生了什么,有参与感。
皇帝每到这时便安静听着,时不时出言发问几句,心里窝心得很。
莲花说得高兴,一脚踏入东侧殿,瞅见桌椅摆得乱糟糟的寝殿,顿时话头断了,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她今日翻乱时嫌碍事,把碍手碍脚的遮挡物都给搬开,还没让人复原,没她发话,下头的人也不敢收拾。
书房、主殿她都扒拉了一遍,就寝室的忘了收,哎呀,坏了。
莲花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抬头去看皇帝的反应。
皇帝先是一怔,看见她的反应便了然过来,却装作不知:“这是……”
莲花顿时心虚地放开皇帝的手,别开眼睛看向别处:“哎呀,这个,这个,今日……”找什么借口好呢?
看她迟迟疑疑的模样,皇帝随手扶正一张椅子,若无其事道:“莫非囡囡今日不顺利?”
“啊,什么不顺利?”莲花下意识地想到找书的事,那可真不顺利,相当不顺利。
皇帝装作惊奇的样子:“除了宫务,难不成还有其他?”
莲花连忙否认:“没有!是宫务不大顺利。”书丢了,找书是正当理由,她也不知心虚什么,总有点怂,兴许是以往习惯了,下意识便心虚。
皇帝点点头:“如此,若宫务有难处,要不要朕派人……”
莲花一口拒绝:“不用,当然不用呀。爷,我可是您钦点的皇后,那些宫务哪能难得倒我呀,上午就处置完啦。”
待说完发现前后矛盾了,她又找补了两句:“哎呀,是今日有桩难事,不过已经解决了,后来闲着无事,便搞了搞别的,殿中才乱的。”
怕被追问,她赶紧大声招呼人进来收拾,看皇帝没继续深究,她才松了口气。
莲花处置宫务的效率不是说着玩的,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啊。
宫里主子少,事儿少,而且现下宫里的人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积极,三下两下就将事儿办好了,她只用最后过目一眼就好,不必事无巨细去管,抓大放小,既让下头的人有余地施展,又不会累着自己。
她也不怕下头的人糊弄自己,齐嬷嬷将当年掌事的班底都继承给了她,给她召回了好几个老嬷嬷,个个都是能手,每项事物这些老嬷嬷都会核查一遍,有什么问题都逃不过老嬷嬷们的火眼金睛。
另外她会不定时随机抽查,若被她查出问题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招她是跟从前的先生学的,布置的功课只随机抽查,但所有的同窗都不敢不完成。
皇帝一直在关注莲花,自然知道莲花处置宫务没什么问题,他那么问更多的是为了逗她罢了。
待殿中收拾的差不多了,皇帝便“不经意间”问起:“听闻囡囡今日一直在找什么,可找到了?”
莲花没想到这事传到皇帝耳朵里了,她先是支吾了一下,再一想,不对呀,她怕什么啊,反正万岁爷也知道她今天找书了了,不如直接求证求证。
要不是爷拿的书,那她怎么胡扯,万岁爷都不会知道那本是什么书;要是爷拿的,那肯定已经知晓是什么书了,她再怎么挣扎都没用,还不如破罐子破摔。
这么一想,莲花一下子就想通了,直接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帝,试探性问道:“爷,您有没有见过一本书呀?”
皇帝看她表情发生转变,心里感到好笑,走到摆好的桌前桌下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囡囡说说,是什么样的书,兴许朕见过也说不准。”
莲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皇帝,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跟着坐到旁边,具体描述了描述:“就是一本这么大的,这么厚的,呃,就是一本诗集。”
她拿手比划了比划,这么说应当无碍,既没有骗万岁爷,毕竟那本书真叫诗集,也没有泄露是什么样的书,两全其美!
她不禁有些得意,她可太聪明了,却不等她得意完,皇帝便接着问了:“诗集?什么样的诗集。”
莲花只好含糊敷衍:“就诗集呀,书封上写着诗集的,上头的字我写的。”万岁爷咋那么多问题嘛!
皇帝‘恍然大悟’:“原来是囡囡亲自写的诗集。”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莲花:“朕倒是见过一本名为《劝学诗全集》的书,囡囡说的诗集莫非是它?”
“对对对,就是它!”莲花眼睛一亮,心头先是一喜,紧接着一沉,随后豁然起身,眼睛瞪得滚圆:“您您您……都看过啦?!”
皇帝觑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朝外唤了声:“来人,将书拿上来。”
莲花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来,脑海里只剩完了,全完了的想法。
她目光愣愣地顺着看向外头,就见张庆恭恭敬敬捧着一本书进来,行礼后将书放到桌上便退了出去。
她视线下移,看桌上那本书果真是她的《劝学诗全集》,书是找着了,事是好事,可偏偏是从最怕知晓的那人拿出来的,那好事便成了坏事了。
莲花咽了咽口水,弱弱怂怂地朝着皇帝打哈哈:“哎呀呀,爷找着了,真好呀真好……那个,您瞧过了么?”
皇帝挑挑眉,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的小皇后还垂死挣扎负隅顽抗,那就如此吧,于是不置可否道:“既是诗集,不如囡囡念与朕听听?”
说着将那本书拿起塞到莲花手中,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啊,念诗?!”莲花顿时傻眼,只觉得手里的书十分烫手。
她十分后悔,当初听小吉子的,编了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书名,编什么不好,非要编个诗集的名儿,完了吧,现下万岁爷让她念诗,她哪记得几首啊,连糊弄都糊弄不了了!
在皇帝似笑非笑的目光之下,她翻开书第二页,盯着《论小门小户的散养娃娃大法》,嘴里磕磕巴巴背记得稀碎的诗词:“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美人……”
皇帝听着听着,不由闷闷笑出声,忍不住将莲花揽入怀中,接着开怀大笑。
他的小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既然如此可爱,那夜里便多罚些好了。
这一夜,皇帝最终将书还给了她,也默许了莲花的行为,但必须得将那大逆不道的标题给改了,当然,罚是少不了的!
莲花十分忧愁,诗是背了,祸还没消,万岁爷实在太知道如何罚她了,她不就背着他写了本书么,那还是用来教他们的娃,为何罚她嘛,她都没追究偷了她书的事……
好吧好吧,这本书教的的确不是什么正经事,她当初写也是为了教小佑佑怎么玩儿,可谁规定玩的事不算正事的?她这是寓教于乐!
不过幸好呀,万岁爷懂她,没有将她的书没收了去,而且和她说了许多道理,莲花十分满足,被罚得算是心服口服。
对于怎么教小佑佑,莲花心中有个更清晰的方向,往后小佑佑要学的学问很多很多,她这个母后在这方面帮不了他。
但在学业之余,她可以带着小佑佑亲身体会豆子是怎么种出来的,体验捕鱼捕猎的肉弱强食法则,各式各样的民间生存技能,带他品味汗水的咸涩、丰收的甘甜,带他看到许许多多宫里难以看到的事,让他看到更宽更广的世界。
番外篇:小佑佑这娃
第958章 番外篇:小佑佑这娃
日子一天天过去,奶娃娃一日日长大。
小佑佑这娃,在精力方面跟莲花一模一样,十分充沛,自学会走路以后,迈着小短腿就没个消停时候,日日天不亮就噌噌噌跑到主殿送他父皇到苍澜院门口。
偶尔皇帝会抱他走一次,自会走路后,皇帝就减少了抱的次数,让他自己走,小佑佑也爱自己走。
送完皇帝出门,小佑佑紧接着返回去偏殿找齐嬷嬷,等齐嬷嬷梳洗好后,带齐嬷嬷一起回主殿用完整的早膳,他起得早,每次醒来后会吃一次奶,早膳吃的辅食。
他已经一岁多了,一天三顿辅食加两顿奶,正准备开始戒奶。
等用过早膳,就是小佑佑开始这一日的玩耍时辰,玩球、摇木马等等,若是想玩一样东西,他能玩得很好,风雨无阻日日去玩,十分有毅力。
每日总噌噌噌地迈着短腿到处去,若不是强制他中午睡一个时辰,他能一日都在折腾。
这一次,他噌噌噌跑去看看他母后在做什么:“母母,啊咧咦呀……”
说话还不大清楚,单个字说得还不错,但说一串话吐字就不清楚了,苍澜院里也就少数几人知道他想说什么。
莲花见他来了,停止处置宫务,弯下腰:“佑佑,母后在处理大事,你昨日不是想玩球球?找小昆子陪你玩一会儿呀。”
小佑佑晃晃莲花的裙摆,又咿咿呀呀说:“要球球,看鹰鹰……”
莲花被他说得也起了些心思,她瞅了眼外头,再看回小佑佑:“那好吧,你先玩球球,等母后好了便带伱去看骠骑将军。”正好她有些日子没见了,去看看。
小佑佑高兴地露出个笑容,上下两排没长齐的乳牙看着可爱极了。
他又咿咿呀呀说了几句,意思是想摸摸苍鹰。
但这回莲花不肯答应他了:“不行,你只能远远瞧一眼,你忘了你八个月大时犯的错了么?”
没得办法啊,不是莲花不给小佑佑摸苍鹰,而是真让小佑佑摸,那就危险了。
但不是小佑佑危险,而是苍鹰危险,齐嬷嬷和皇帝都不太待见莲花和小佑佑喜欢猛禽这事,要是莲花老带他去看,甚至让他上手摸,那骠骑将军指不定哪天就被炖了。
宫里就这么一只鹰,还是极通人性的,莲花可不想看这只七老八十的苍鹰被炖成汤。
而且小佑佑这瓜娃子,几个月大时,那会懵懵懂懂的,对什么都好奇新鲜,手逮着什么抓什么,有一回直接薅了一把苍鹰的头羽,薅秃了一小片,让威风凛凛的苍鹰瞧着十分滑稽。
那次可把齐嬷嬷吓了好大一跳,幸好苍鹰懂事没反抗,不然就算有人抱着护着,这小小的奶娃娃也可能被伤,要知道当年这鹰被人下药后,可是犯过事的,齐嬷嬷对这只鹰阴影甚深。
所以自那次起,齐嬷嬷就再不准小佑佑接近苍鹰了,严防死守,莲花也不想齐嬷嬷担心,所以最多只让小佑佑在十步开外远远看一眼苍鹰。
小佑佑听了话,皱着小眉头思索八个月大时犯的什么错,却思索不出结果来,不过他很信任自己的母后,但还是想要摸苍鹰。
小吉子在一旁听得直乐,五岁启蒙的孩子都不一定记得四岁的事,才一岁多的小佑佑,连吐字都不清楚,哪记得八个月大的事。
他的主子就是神,拿来教育奶娃娃的理由都那么有趣,他最爱看的就是自家主子跟小主子斗智斗勇了。
—————秋风瑟瑟抖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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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王娘娘来了,快跑》-秋风瑟瑟抖·着
这本书将延续尉迟王朝的架空背景,在此书中,有些地方会提到《憨憨妃嫔》里的人物和故事。
不过女主却跟学渣莲花大不一样,是个妥妥的学霸兼卷王,但跟莲花一样具有极强破坏力,一入宫就把其他妃子卷得死去活来。
男主尉迟恭有强烈的嫌弃症,毒舌,不会怜香惜玉,连带下头的奴才全都不会怜香惜玉,高级鉴婊达人。
依旧是轻松解压的文风嗷~
圣德皇后莲氏,与《农用种植大法》(一)
第959章 圣德皇后莲氏,与《农用种植大法》(一)
莲花不等小佑佑再咿呀吭声,直接拍板:“好了,母后会替你摸摸它,你若想摸,得让祖祖和父皇同意。”
祖祖是指齐嬷嬷,小佑佑唤她齐祖祖。
这么一说,小佑佑知道没有转圜余地了,才豆丁大的娃,已经充分显示出色的判断力,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讨价还价,什么时候多说无用。
他也不纠结,高高兴兴地和莲花约定好,便去门口找等着他的小昆子玩了。
等人出去后,莲花对小吉子、小林子两人道:“方才说到哪了,咱们继续吧。”
“是,娘娘。”两人应了一声,接着道:“方才说到御兽园原有的东西都拆了,改成种植园,等将地都翻成一垄垄,再施肥保肥,便可以下种了……”
莲花听得连连点头,她最近在干一件大事,十分有意义的大事,所以马虎不得。
这事源于皇帝有次深夜回来,感叹农民处处难,候天时尽人力,一年到头还不保收,朝中准备广挖渠兴水利的同时,颁布一篇《致农书》推至天下,让地方重视起来。
莲花琢磨着,这事她能帮上一点点忙,她跟小青之前有不少种地的经验,反正平日她空闲那么多,除了处置宫务和带娃外,也没什么事干,于是萌生编一本农用书的想法。
她想将常见作物的种地经验都罗列下来,汇成册子,帮天下的百姓少走弯路,更好地耕种。
她将自己的想法与皇帝一说,皇帝便赞成了,让她若是想要什么支持,尽管吩咐底下的人去办。
在皇帝心里,他认为这是一件很好的事,对莲花百利无一害,作为天下妇人的表率,皇后能躬行农事那是再好不过了,当然,最重要的是莲花愿意。
不过皇帝同样认为,这不过小打小闹,做表率的意义更大于实际意义,能带动朝廷命妇、仕林阶层正视和重视农事,已经很了不得,不认为莲花真的能编出一本实用的农书。
故而在听到莲花要重新规划御兽园时,皇帝也不当回事,大笔一挥:准!
整个御花园、整个后宫,随便他的小皇后糟蹋!
莲花得到赞同后,拉开的阵仗也极大,轰轰烈烈地开始着手此事,第一步就是将废弃的御兽园改做试验地,莲花准备用这块地划成多片区域,每片实验不同的东西。
尚宫局一听,立即调遣了一批宫人去拆迁,得到差事的小太监小宫女高兴坏了,这可是挣宫章争优评的最好时机啊,都抢着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与此同时,莲花需要收集信息,寻找擅长种地的人来实践她的想法。
这个时候,她那在内卫司的三哥哥莲宝就派上用场了,听说自家小妹在宫里需要了解农事,立即撒开大网天南海北地寻找,源源不断的信息传回宫里,给莲花帮了极大的忙。
莲花非常务实,不认为自己那点斤两,比得过有天赋的种植老手,不过她有点皮毛经验,知道从哪着手,可以有效地规划进行这件事。
做这件事,莲花出奇地耐心,找来许多人询问了解,在思虑很久后,初步构思了几个阶段。
第一阶段编写各种主粮、主菜的种植法子,将事情细化到什么节气适合种什么,都怎么种,亩产多少,按南北差异编写,把这些现有的、显而易见的编出来。
这个时代消息闭塞,对吃饭的家伙百姓看得很重,不怎么传授给外人方法,隔条村隔个镇,两边种的菜和粮可能就不一样。
莲花想的是让天下的农民知道能种什么,该怎么种。
第二阶段,她会更进一步,让人将主粮实验出最优的种植法子,实验出不同土质肥力的地,最适合种什么,推广下去。
第三阶段,那就是怎么培育出更高产的种子,与第二阶段同时进行。
许多日后,莲花通过细致的调查,将想法构思成熟后,兴冲冲地去跟皇帝说。
皇帝当下惊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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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们,对不住,今年有阵子比较自闭,不敢看小主们的留言,总觉得《憨憨妃嫔》没写好,辜负了小主们。
刚刚去看了许多小主们的评论,特别感动。
但同时发现辜负了好几位小主的期待,很愧疚,对不住了,我的小主。
有两个过期的提问,无法直接回答小主,在这里回复(虽然可能看不到,但会一直祝福):
想对“果果玲”小主说:抱歉,看晚了你的提问,彼时狗作者状态不太好,加更跟爆更做不到,抱歉抱歉,还有提问的新书何时开,昨日开了,欢迎支持鸭。我记住果果玲啦,你若留言,我必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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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德皇后莲氏,与《农用种植大法》(二)
第960章 圣德皇后莲氏,与《农用种植大法》(二)
皇帝没想到他的小皇后能弄出这么复杂的事情,而且十分靠谱。
从前朝中从未有人这么做过,以前的种植法皆是百姓自我摸索,口口相传,朝廷没有牵头做过此事,即便每年下发的《致农书》,也不过重点在让人重视农事上。
他一下子便意识到此事的关键,能大大改善耕种效率,尤其培育出高产的种子,若做得好将成国之重器。
他的小皇后总能给他惊喜。
皇帝肃然重视起来,在莲花紧张期待的目光中,他不吝言辞地夸奖了莲花一番。
莲花十分高兴,她美滋滋地去找小佑佑炫耀,吹嘘他的母后有多厉害,以后会带他一起种地的。
小佑佑不太明白什么是种地,被莲花科普了一通后,觉得种地很好玩。
于是这娃两岁起就被亲娘坑去种地,三岁多点开始启蒙时,种地这项还被皇帝划进教育的范畴,直到许多年后登上皇位,还没脱离种地这个坑。
小佑佑精力充沛方面随了莲花,在聪明才智上却随了皇帝,长得玉雪可爱,小小年纪,眉眼间已依稀能预见,长大后必定俊逸非凡。
这娃跟他父皇一样知事早,学什么都快,一岁多时还能被莲花蒙住,两岁多却已能和莲花说起了大道理,为了多吃一勺羹,他能将日常齐嬷嬷与他说的话融会贯通,说出一二三点不得不吃的理由来。
莲花看得大为惊叹,大大地夸奖了小佑佑一番,狠狠揉了他肉嘟嘟的脸一把,在他沉浸在母后夸奖中时,使眼色让人快速收了残羹剩菜,娃儿不能再吃了,再吃要吃顶了。
等小佑佑反应过来,莲花两手一摊,碗碟都收了,没了,深刻地告诉他一个道理,跟母后斗是没有用的,他母后从小就是个孩子王,那点小九九弄得清清楚楚的。
皇帝一看,既然佑儿两岁多已那么能说会道,那便三岁时择个黄道吉日,正式送去南书房启蒙,省得白日到处乱逛,老去星辰殿外浪,闹得那些老大臣总想来个偶遇,见见皇长子的风采。
说回编农书这事,莲花走去和小佑佑炫耀后,皇帝手指习惯性地叩着桌子,沉思了许久后,最后决心将此事交予莲花,并派户部掌农耕的官员全力配合,不再另派人做此事。
他相信他的小皇后,一定能将此事做好。
皇帝没判断的没错,正是他的这一英明决定,才有了流芳后世、受益无穷的《农用种植大法》。
这名字是莲花想的,里头编写的内容也都是她拍板决定的,全用的大白话,并且还配有简单易懂的图。
原本被派去编撰此书的官员,看了直摇头,这时代讲究文采斐然,书写要雅,这么大白话的东西,他们看得实在难受,但他们呈上的内容,皇后全都否决了,唉……
而莲花否决的原因很简单,她看不懂呀,户部官员写得很好,但是下回不要这么写了,她瞧不明白。
实在是户部写的东西简洁深奥,譬如让农民准备锄头、犁耙、镰刀等农具,明明需要很具体地写该用什么器具,而官员只“具田器”三个字概括了。
看得莲花抓耳挠腮,半蒙半猜才知道啥意思,于是小手一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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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德皇后莲氏,与《农用种植大法》(三)
第961章 圣德皇后莲氏,与《农用种植大法》(三)
为了让人懂她要什么,莲花还特地打了个样,写了一篇平实的大白话,她就要比白开水还白的大白话,别的不要。
谁知就这么简单的大白话,户部的官员竟然写不好,写得别别扭扭的,半白话半拽文。
这实在是太为难他们了,他们平日写惯风雅的表达了,怎么写得出大白话来?
莲花只好找跟她一样识字,但不爱读书的来写正宗的大白话,写出来后让户部去照着改,这才算好。
借鉴了看话本子的经验,莲花还要求在书里插上图,不然不好看!她负责编撰的书,怎可能没有图呢!
朝臣们听说后,只觉荒唐,又不是给三岁小孩看的玩意儿,农事之事正经严肃,朝廷出的书怎么能那么儿戏?
于是纷纷去找皇帝说起此事,这书一出,代表的可是朝廷的脸面啊,岂容儿戏?
皇帝听了朝臣的理由,冷笑一声:“卿家以为只有高雅的才是学问?田中躬耕的可是尔等?百姓可如尔等人人识字?诸卿五谷尚未能辨别齐全,何敢置喙?”
他力排众议,就按莲花的想法来,在他看来,自家小皇后都能看懂的书,那百姓定然能看懂。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以往朝中发布的《致农书》,文采甚佳,百姓们却压根看不懂,他们听不懂咬文嚼字,只云里雾里的觉得厉害,过后就算,没什么用。
但《农用种植大法》就不同了,从名到内容都对了百姓的路子,一看就明白说的啥。
第一册刚编纂出来,推广下去时,在民间就引起了百姓巨大的轰动。
他们发现这个天下很大,原来北方时兴种这个,南方爱种那个,而某种作物南北方都能种,还有许多没见过的作物,书上都有种植法子。
最重要的是,他们就算不怎么识字,也能大概看懂,画着虫子醒来爬出的是惊蛰,画了赛龙舟的是端午,小人穿了棉袄发抖的是小寒,穿得鼓鼓棉袄发抖得厉害的是大寒,一目了然。
百姓们都争着抢着去看,一时间,《农用种植大法》供不应求,官坊加编加印,各州各府田里垄间全是讨论这本书的百姓。
以至于后来,百姓家家户户都有一本《农用种植大法》,里头的许多种植法子被百姓自发编成了儿歌,广为流传。
后来的后来,在本朝,若是不知道《农用种植大法》这本书,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农民,一定是假的农民。
这本书对后世影响极深远,而在当时,这本书还帮了莲沐苏很大的忙,当时他对所在试点州府的教化已取得一定进展,初步采用了图文并茂的启蒙书。
但莲花主编的这本书出来后,莲沐苏敏锐地觉察到了其中的机会,果断推行《农用种植大法》作为教材之一。
此举疗效甚佳,教化工作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许多百姓不仅自发学习,还让自家孩子也去读书习字。
百姓都是很现实的,孩子也是家里的劳动力,光凭口号让他们孩子不干农活去念书,难!
但这本书出来后就一样了,许多人自己学认字与让孩子读书习字,最开始的初衷就是把《农用种植大法》念透,以便种出更好的地、养出更好的家禽家畜来,反正不能比别家落后就是了。
刚开始出的册子文盲大多能读懂,但后面的越来越难了,后来连畜牧业也加了进去,就比如母猪的产后护理、狗崽子的驯养,不识字的话,很多东西都读不透。
百姓们为了更进一步,踊跃去读书,给莲沐苏降低了不少教化的难度。
《农用种植大法》的编写持续了许多年,分为多册,从浅入深,对改善民生有重大影响,使得农业蓬勃发展,百姓丰衣足食。
也因此,莲花成为民间最崇敬的皇后,百姓为她供奉长生牌的不计其数,百年之后,谥号圣德,与圣英皇帝尉迟昭相辅相成,史书多有美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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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方卿云与莽汉(一)
第962章 番外篇:方卿云与莽汉(一)
石窝镇里新搬来了一户人家,头一日搬来,石程就碰见了。
当时初夏的雨刚下过,进镇子的路泥泞不堪,一辆马车陷进了泥地里,怎么都拉不出来。
石程恰好经过,便去搭了把手,就在这时,马车下来了一位年轻的小姐和一个丫鬟。
小姐声音轻轻柔柔很是动听,眼里盛着轻愁,长得怎么说呢,一个词:好看。
石程多看了一眼,便没再看,将马车帮着抬出去后,在千恩万谢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在镇里开有一间匠铺,掌柜兼匠人都是他,木工、打铁都在行,手艺是一顶一的好。
镇子里无论打什么东西,都来找他,价钱公平合理,器具经久耐用,故而生意很好,常常忙碌得脚不沾地。
石程第二次见到那位小姐,是在那位小姐的府上,只远远见了一面。
那小姐的丫头说他们刚搬来,好些东西旧了坏了,不合用,让他给打些家什。
他爽快的答应了,临走前听那小姐唤丫头熬些药喝。
石程当时便皱起了眉头,身子骨看着不弱,怎么需要日日喝药?
就这么着,石程那段时日时常出入那位小姐的府上,打家具、打锅、打灶台。
慢慢便知道了那位小姐姓方,打京城来当先生的,教镇子里的闺秀。
有日听见小姐在阁楼上念诗,他从下头路过,听着上头的无病呻吟,不由笑了出声。
许是嗤笑太明显,那位小姐当时便气红了脸,问他笑什么。
那是他们第一次说话。
石程抬头直直看向那位小姐:“诗太酸,受不住便笑了。”
那小姐噎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问:“你是什么人,怎在我家?”
在知晓他是帮打家什的匠人后,当下逐客:“金喜,送客,咱们不用无礼之人。”
石程笑了笑,很无所谓地走了,丫头追着要与他结清工钱,他也不在意。
第三日,那叫金喜的丫头来寻他了,不好意思地问他能不能再接着帮她们打东西。
石程一笑,在这个镇子里,甚至是整个州府,他打了一半的东西,还没人能接得住。
他早知会重新回来找他,当下却没有应承,只说忙,让她们回去等着。
又过了几日,他在铺子里打铁,有辆马车在他铺子前停下。
他没理会,专注地打着铁,待打完一段,抬头看去,那辆马车已重新启动。
马车临走前,他看见了一片衣角,他认了出来,是那位小姐来了又走了。
他笑笑,这是他们第四次见面,虽只见了一片衣角,他相信还会有第五次。
方卿云气得很,她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她好端端地念她的诗,却来嗤笑她。
乡野村夫,无知、无礼!
气得她当场将他解雇了,后头却发觉没他不行。
梳妆台、博古架等等,便连厨房里的灶都只做了一半,镇子里却没人能做。
她只好硬着头皮退让一步,让金喜去请人回来,谁知这市侩小民竟端上了,不肯来。
她忍了好几日,最后没法子,只好亲自去请,一下马车便见到了不堪入目之事。
那粗鲁的打铁汉竟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矫健的腱子肉,将打铁锤舞得虎虎生风,胸前和胳膊上块块肌理,在阳光下泛着蜜般光泽,结实的腰间系带已被汗浸湿。
世风日下,实在……实在无礼至极!
气得她掩着帕子便走,她从未见过这样粗鲁的人。
方卿云气了许久,不肯再去请那打铁汉,即便金喜劝也不肯,谁知那打铁汉自己却来了。
她勉强同意让他接着帮打那些家具,见他爽快答应,心头那口气平了些许。
不过只要见着,方卿云都不肯给他好脸,转身即走,这般粗鲁之人,当不得她的好脸色,哼。
这日,她下了私塾回来,像往常那般感叹自己身子骨弱,哪哪都疼,便是出去稍稍走动走动,便觉浑身难受,是不是病了。
却未料那打铁汉在装一个柜子,这话恰巧被他听见了。
他眼神满是戏谑:“我看小姐面色娇艳,不像病了,倒像吃饱了撑的,大街上小姐见着我,跑得不是挺快?”
方卿云一下涨红了脸,气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一扭身一甩帕,气冲冲走了。
急走了十几步,背后传来爽朗笑声:“瞧,小姐这病,不是好了?”
她险些气炸了!
都四个月过去了,这家什,什么时候才打完啊,她可再也不想瞧见这莽汉了!
日子过得很快,一件又一件的家什打好用上。
在京城时还不觉得,来到镇子后,方卿云便觉得这里的许多东西,都不合她用。
买的这间宅子,里面原有家什,样式陈旧小气,甚至十分俗气,她都不喜欢。
那莽汉别的不说,打的东西还挺好用,样式大方又雅致,很对得上她的品味。
尤其梳妆台,上头刻花雕图十分精美,且图样很是别致新颖,是她前所未见的。
后来她问了,才知晓这些图样都是那莽汉自创的,她没料到莽汉也通文墨绘画。
不过莽汉还是莽汉!
因着这些缘由,每每她不想见到这莽汉时,却发现又有需要新打的家什,只好耐着性子一日又一日地忍着。
这一日休沐,方卿云闲着无聊,与金喜出街市逛逛,听闻是市集日,很热闹。
自来到镇子后,她一共没出去逛过几回,回回都撞见那莽汉,让她兴致缺缺,草草收场。
这一回,方卿云想一定要好好逛逛,便是她撞见那莽汉,也一定不能落于下风,要继续逛下去。
市集的人果然很多,方卿云和金喜两人逛得兴头浓烈,除了有两个少年一左一右撞了她们一把,其他一切顺利。
两人逛累了,到茶楼去坐了坐,临走却发现没有银子付账,金喜的荷包和她的帕子都不见了。
方卿云头回遇见这样的情景,在店小二的目光中,手足无措。
正想拿头上的钗子抵账时,一只大手拦住了她,将一块碎银丢给店小二,替她们解了围。
方卿云转头看去,才发觉是那莽汉,顿时面红耳赤,心有难堪。
果然那莽汉嗤笑她:“瞧你这身行头和那不知世事的样,一看就是肥客,贼子最喜你们这样的。”
狗嘴里,终究是吐不出象牙的!
方卿云恼羞成怒:“银子我会还伱,金喜,我们走。”
两人急匆匆往家去,走到半道,才发现那莽汉在身后跟着,见她看来,面上似笑非笑,也不靠近,就这么远远跟着她们,跟了一路。
登徒子!莽汉!
直到她让金喜砰砰关上大门,才隔绝了那莽汉的目光,让她脸上热意稍减。
又好几日过去了,她每日都避着那莽汉走,终于觉得那件丢人的事要过去了,却被那莽汉堵住了。
只见那莽汉倚在马车前,抱着手痞痞地问:“小姐可让我好找啊,不会一直在躲我吧?”
方卿云否认:“我为何要躲你?”
“哦,我以为那日集市的事,小姐不好意思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那莽汉还提市集之事!
气得方卿云当场就想走,却听莽汉抛着一样东西问:“不知这可是你们的?”
方卿云回头看去,惊呼:“那不是金喜的荷包?”
莽汉将荷包交给金喜,让金喜点点,金喜点了一遍,一个子没少。
莽汉道:“市集人多,贼人也多,那日若不是后头我跟着,贼人得了甜头,只怕故技重施,若改为明抢,恐伤了小姐。”
方卿云惊愕,才知误会了他,脸不由微微发热,行了一礼道谢。
莽汉似没料到她这般,愣了愣,直白地说:“小姐这般真好看。”
方卿云又想恼了,可这话是好话,人家还刚帮过他,她又为难了。
在莽汉赤裸裸的目光注视下,她慢慢低了头,脸滚烫滚烫。
石程看着眼前的人艳若桃李,喉头滚了滚:“那日我说贼子最喜小姐这样的肥客,不知小姐可还记得?”
方卿云不知他提起作甚,却还是点了点头,没敢看他。
石程走近一步,放低声:“而我亦然。”
“什么?”方卿云没听明白,抬头间发觉人已走开。
那莽汉手里掏出一样东西晃了晃,头也不回地走了:“这帕子,便当小姐的谢礼吧。”
方卿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在集市上不见的帕子,下意识便想追去。
走了两步,停下脚步。
金喜急了:“小姐,那是您亲自绣的帕子,落在男子手里恐怕……”
转头看去却发现她家小姐,脸是前所有未有的红。
方卿云忍着涩意,轻轻道:“不必追了,由着他去吧。”
她听明白了,那莽汉说,他最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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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嫔番外!
狗作者觉得方嫔就适合一个莽汉,拥有一身矫健的腹肌,性子赤裸又闷骚,故意惹她生气,然后步步为营
小主们觉得呢?
番外篇:方卿云与莽汉(二)
第963章 番外篇:方卿云与莽汉(二)
那莽汉自说了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后,便消失了,已许久未见。
金喜说去匠铺找了,没有人在,镇上的人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方卿云不知为何心头失落,偶尔又咬牙切齿。
不来最好,反正她也不想见他,恰好工钱都未与他结,不给了!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方卿云眉头是越皱越紧。
早知如此,不将那帕子予他好了,登徒子,莽汉,哼!
这日夜里,有人砰砰敲门。
门房开了门通传,是那莽汉来了,说来见她!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于礼不合。
方卿云本不想见,却还是披着斗篷去了。
见见吧,她的百宝盒那莽汉还没打好呢,得听听他怎说。
待走到那人前,才惊觉他风尘仆仆,似披星戴月而归。
那莽汉自她出现,便直勾勾看着她,开口便是:“小姐,别来无恙?”
她有些气,走到柱边,故作姿态:“多谢关心,一直都好。”
他神色郑重,一拱手,抱拳施礼:“几个月前,因有急事,当夜便走,未及告辞,还望小姐见谅。”
方卿云没料到他会赔礼,自两人认识就没见他这般郑重过。
她气消大半,却仍道:“你要去要走,关我何事?”
石程轻轻笑了笑,走近几步,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馨香,心下有些发痒:“我以为小姐生气了。”
这莽汉身材高大健壮,陡然逼近,压迫得人不敢直视。
方卿云退后一小步,抵着墙柱,嘴硬说:“我……我为何要气?”
石程欺近一大步,手撑在柱子上,将她逼得无路可退,脸烧一样慌。
他低头看她,哑了嗓音:“不气便好,这几个月我日日思起小姐,忧小姐将我忘了,本需半年才归,日夜赶着,作三月而回。却不巧归来天色已深,还是耐不住想要见小姐,我便来了。”
方卿云听着耳边赤裸的言语,鼻尖满是莽汉的野性汗味,她已然乱了心神。
想走却被挡着无路可去,想留又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好半晌才挤出一话来:“你,你无礼。”
“嗯,我无礼。”石程轻笑,却未让开:“不知小姐这些日子心口可还疼?”
方卿云以为他又取笑她了,自那次听她哪哪都疼后,这莽汉总有意无意取笑她,连带她都少说了许多身子骨弱的话来。
她有些恼:“不疼,无需伱理会。”
石程听着娇音,心头越来越痒:“小姐不疼,可我却是疼了。”
方卿云一惊,忙抬头问:“这是怎的?身子骨之事,可是大事,轻忽不得……”
说话间,她想去寻她以前吃的方子来,却被抓住了手腕。
石程握着手里的柔嫩细腕,将她的手置于心口上:“无妨,见到小姐,它便好了。”
方卿云脸爆红,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红。
她自出生以来,未靠男子那么近便罢了,还从未碰过男子心口。
隔着薄薄的衣料,那莽汉身体的阵阵热意传来,跟烧一般烫得她手心发红,想挣却挣不开。
她手心底下是他胸口结实的肌理,还有那强劲有力的心跳,一下两下,将她的脑子震得一片空白。
那夜的后来,那莽汉走了,她的心却踏实了。
怎么走的,方卿云记不清了,许是那夜夜色太浓太好,迷了她的心智。
她只记得那莽汉最后,几乎贴着她的耳边说:“吾甚悦小姐,不知小姐可悦吾?”
她忘了她有未回答,等回过神来,她已到了卧房外,而那莽汉已消失在了眼前。
日子又回归正常。
那莽汉还如以前那般替她打家什,每日都到,一日不落。
方卿云的眼神总有意无意追着他去,却在他看来时别开,装作看向别处。
有一日,金喜过来与她说:“小姐,那石先生打了许多别的家什,我瞧着不对,是您交代的么?”
她去一瞧,果然是多打了许多家什,却并非是她交代的。
于是方卿云坐上马车去他的匠铺,见他还是光着膀子在打铁。
她下了马车,忍着羞意,侧着身子不敢看,去问他,那些家具是不是打错了?
石程见她来,停下手上功夫,擦了把汗,知她礼教甚严,又披了件外衫挡住赤裸的胸膛,才道:
“不曾打错,小姐需嫁妆,我需聘礼,便一起打了。算算时日,再有两个月就差不多了,到时我请媒人登门提亲,还望小姐勿惊。”
方卿云错愕:“什么?”
这一次,方卿云晕晕乎乎地走了,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甜蜜,又愁肠百转。
思来想去之下,她写了一封信,派人带去京城。
自那日起,她没有再见他,她的身份,她不想害他。
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那莽汉期间来找过她两趟,皆被她冷若冰霜的态度给逼走了。
最后一次,那莽汉笑了笑:“原小姐无意于我,既如此,便不再相扰。”
她心口疼痛难忍,才知真的心疼是这般滋味,非药石能治。
可她却不敢开口相留,只泪眼朦胧地看着人远去,再也不来。
家什都打完了,没有再需要打的了,日子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她当她的方先生,那莽汉当他的打铁汉。
有一日,金喜回来说,路过那莽汉的铺子,却见挂了红布红帘,喜庆不已。
一问,那莽汉似要娶亲了,连日子都定好了。
方卿云心口痛得很,这回却不曾哭,而是强忍笑着说:“相识一场,那日封个红封,庆他新婚美满好了。”也算全了礼数。
离莽汉娶亲前第三日,京城回信了。
信里,她的知己莲妹妹说她信里的词儿瞧着厉害,看不大懂,不过寻小吉子看了看,知晓她的烦忧事。
莲妹妹信里祝福她,让她不要顾虑,万岁爷发过话了,婚嫁自由,小佑佑还祝姨姨幸福快乐。
随信而来的,是一支凤钗,让她新婚时戴。
方卿云莞尔一笑,她的莲妹妹总是让她暖心不已。
只是,迟了……
她将信收好,抚着那支凤钗,一遍又一遍,直到夜深人静,金喜吹灯,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方卿云是被一阵吵嚷声给吵醒的。
她匆匆洗漱,穿戴整齐出去,一看,惊呆了!
只见宅中张灯结彩,大红彩绸随处可见,门上廊前全换了红灯笼,上头皆写了囍”字。
随处往来的人喜气洋洋,见她皆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她心口砰砰直跳,来到厅前,便见摆了一地的聘礼,那莽汉正在指挥。
见她来后,便到她身边,替她将一缕乱发别到耳后:“你的事我知晓一二,我孤家寡人一个,毫无牵挂,什么都不怕。”
她一惊,看向金喜,金喜心虚地别开眼睛,才知晓原来他都知了,并且毫不介意,还瞒着她一直在张罗。
石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回来,压低声,恶狠狠道:“我已想好,你若不肯,我便强娶了,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天王老子来了也奈何不了我。”
言语间,皆是莽汉的匪气。
方卿云大羞,心底涌现无数的甜蜜,嘴里“你你你”个半日,你不出个所以然。
石程见状,心底那股气烟消云散,带着些紧张,柔了嗓子:“你可愿嫁给我?”
方卿云红着脸垂下头,慢慢地,坚定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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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王娘娘来了,快跑》
小主,看看看看啊~~
番外篇:莲万真
第964章 番外篇:莲万真
正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金榜题名莲万真没想过,但洞房花烛夜还是能盼一盼的。
当日救的那个小鸡仔似的柔弱女子,没料到成了他的未婚妻,莲万真过了许久都觉得不真实。
不过看到他大哥不声不响坑了个嫂子回来时,莲万真又觉得还是他这个更真实一些。
自订了婚起,家里便忙开了,莲万真两头都忙,既要忙家里的事,又得帮着未来岳母家,忙得不亦乐乎。
好不容易将他大哥的婚事忙过去,又到了小妹快生的日子。
等小妹的孩子满月那日,莲万真也想去参宴,他可是舅舅,和外甥的之间的辈分,不比外公、表叔公近一辈?
这话他耿直地说了出来,当下便被莲长和莲秉成混合双打,好小子,反了天了,竟敢大言不惭,必须得打。
莲万真被打了一顿,还得亲自送两位长辈到宫门,在外头等着。
尹洛央听闻了此事,掩着嘴笑了许久,在他郁闷之际,尹洛央轻轻问他,被打得疼吗?
莲万真忽然觉得,有未婚妻与没有真是不同。
从前他被打习惯了,皮糙肉厚从未觉得疼过,可尹洛央这么一问他,他似乎就觉得有些疼,浑身麻麻的,心头酥酥痒痒的。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就算真疼,莲万真也从不喊疼。
日子如流水,听说他成亲时,小妹可能会来,莲万真掰着手便算了起来。
等到了那日,看着到处挂着囍字的灯笼,这次他的头竟不晕了,觉得这字红灿灿的真是好看,骑着高头大马昂首挺胸就去接亲。
带着王三那帮浑小子浩浩荡荡出发,还有上回他大哥成亲时碰见的那群武将,他和他们一见如故,后头陆续又喝了好几次酒,这回成亲,自然不能落下这帮兄弟。
这次的迎亲队伍,文不行,但武力可是前所未有的强悍。
被新娘子那帮伙计拦着考了许久的谜题,一群大汉抓耳挠腮地乱猜。
最后莲万真把心儿一横,朝里喊了一声:“娘子,得罪了。”
当下一人制住两个拦路的,莲万真就冲了进去,遇到一群姑娘家,他左闪右避,一下子冲进了尹洛央的闺房。
吓得喜娘赶忙给新娘子盖盖头,若不是嘴快拦得快,牛高马大的莲万真兴许把新娘子当场就扛走。
好一番热闹过去,迎亲队伍终于接到了新娘子,朝着莲家浩浩荡荡回去。
快到莲家附近时,有家店的二楼上,有位穿着斗篷伸长脖子看的俏丽女子,身边陪着个身材修长面冠如玉的男子。
那家店前后左右都围了一圈人。
那俏丽女子一见迎亲队伍,立即激动地朝他们招手,眉眼间全是喜气洋洋的笑,不正是他的小妹?
莲万真正遗憾不能让自家小妹看见自己的威风模样。
留意到二楼的人,他顿时眉飞色舞,像小时候打赢了架和莲花炫耀的神情一般,昂首挺胸,得意洋洋。
那群跟着的武将也一副大胜仗的模样,自备马匹跟在迎亲队伍后面,游街游得甚是欢快。
冷不丁看见二楼处的那个男子。
有武将小声嘀咕:“那人怎么像万岁爷啊?”
其余人顺着看去,像,太像了。
有人突然惊醒,险些跌下马来,那就是万岁爷啊!
瞎了他们的狗眼了,连万岁爷都没认出!
一群武将顿时都吓坏了,当值的时辰,集体旷值出来浪荡,还被抓了个正着,这分明是屁股痒想开花了。
莲万真不是当官的,皇帝对他们一家都和颜悦色的,见到皇帝没武将感触那么深。
更何况今日是他大喜之日,那是他亲妹夫,而且之前宫里特地派人来嘱咐过,大喜之日,不必讲究那么多虚礼,认出了也不必惊慌,莫要引起不必要的枝节。
莲万真这人神经粗,自然是听从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而王三等那帮迎亲的小子,没见过皇帝和莲花,认不出来,没引起任何惊慌。
只是他们发现,那群手长脚长威风凛凛的武将,不知何时起缩头缩脑的,像一群狗熊一样龟缩着,仿佛在极力降低存在感,也不嚷嚷着要闹洞房了。
王三那群小子,还特意笑话了一番。
这场喜宴,新郎一家都集体亮了个相,后面便由莲秉成和林月娟招呼,其余莲家人好像去招待什么重要的人去了。
有宾客觉得怠慢,被知情的人一把捂住嘴巴,他们算个球,比不上里面的人一根头发丝儿。
别忘了莲家是什么人家,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
莲花亲眼瞧见她二哥哥神气的接亲模样,心头甚是满足,大哥哥的没瞧见,能瞧见二哥哥的已经很满足了。
只可惜没有看见拜堂的模样,人太多了,她和皇帝不好出现,她也不愿意搅和了她二哥哥的好事,让人把注意力放在她和皇帝的身上。
莲花惆怅:“爷,唉,当您的皇后一切都挺好的,就是在宫外不大方便。”
谁见了她都要拜,要被认出来,一套繁文缛节下来,甚是累。
皇帝摇头失笑,揽着她的肩头:“囡囡辛苦了,你三哥哥不是还没成亲,到时想观礼便去,可好?”
莲花拒绝,这怎么好,她不想搅和二哥哥的拜堂礼,她三哥哥难道就搅和么,不成的。
皇帝反问:“你怎知你三哥哥不想如此?比起他人,朕到觉得他们更愿意伱在。”
莲花一愣,是这样么?
等后来莲宝成亲,真如皇帝所说,观礼时只有最亲的人在。
为了方便莲花和皇帝,莲宝成亲时只请了和莲家最亲近的人,没有宾朋满座,但来人个个都有十足的意义。
莲万真捶胸顿足,他不知道还能这么干啊,要是知道,拜堂时,他亲自赶那些宾客走,只留最亲近的人观礼就成,这样小妹就能没那么多麻烦,亲自来看了。
其他人哪有小妹重要啊,人生大日子没小妹看着,多失落啊!
只是已经迟了。
再说回莲万真成亲当天,莲花和皇帝后面低调地去了莲家,莲家一家真正团聚了。
莲花亲眼瞧见了新娘子,还听了莲万真吹嘘自己接亲时多厉害,连声惊呼,最后吃了一顿只有莲家人在场的席,才回去。
那会儿的小佑佑还太小,没法带去,莲花回去给她的奶娃娃描述了一通情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后来小佑佑长到一岁多时,皇帝安排莲家人进了一趟宫,莲长和、莲秉成和莲万真真正第一次见到小佑佑,莲宝在内卫司当差,已经见过。
彼时一家子人个个抢着搂小佑佑,舍不得撒手。
莲万真成亲后,每日帮衬家里、帮衬丈母娘家,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
有日去跟人喝酒,席间有人问:“莲兄,皇城司隔两年招募一次,现下又开始了,我看你武艺甚好,刀枪斧戟都会用,怎不去考一考?”
这话一下子让莲万真记挂上了心头。
等归家后,他眉宇间便不如往日那般开朗。
他十几岁时便有个从军的志向,苏然也答应了等他十八岁,便由着他去。
为此莲万真忍着头晕,看行兵布阵图、学兵法等等,学诸多技能,只是后来家变,导致用不上。
但这么多年,他的志向都没有改变,只是家中需要帮衬,这志向才一直压在心底。
往日不提不觉得煎熬,被人勾起后,莲万真再也放不下了。
尹洛央第一个看出了他的心事,问起他来,莲万真也不是个能藏事的主儿,便将事儿说了说。
莲万真粗中有细会疼人,尹洛央心思细腻事事周到,两人自成了亲后琴瑟和谐甚是恩爱。
莲家一家都是宽和的人,互相扶持,没别家那么多的事儿,尹洛央在莲家很是自在,孝敬公婆,公婆也爱护她这个新媳妇,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
将事儿说了后,莲万真小心扶着尹洛央的腰身,摇头道:“娘子,你如今有孕在身,我只是想想罢了,不去。”
去了后,谁照顾他媳妇,生产临盆没他怎么不行,不去不去。
尹洛央当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将事儿隐在了心头,等回头去找苏然提起。
苏然听到此事,也没瞒着,和她说了莲万真自小的志向,顺便附带不少莲万真小时候的莽撞事。
尹洛央听得开怀,听到最后她下定决心,和苏然商量,她想让莲万真去。
一个大男人日日困在后宅,她心疼,不愿意自己夫君为了自己埋没了才华,男儿当志在四方、建功立业。
苏然叹了口气,让尹洛央不必愧疚,这是他的责任,男子汉大丈夫护着妻儿是应该的,不必自责。
至于莲万真的志向,苏然没什么意见,只要他们小夫妻俩商量好,他们一家都全力支持。
于是尹洛央去跟莲万真说,让他去考皇城司,莲万真说什么也不答应。
尹洛央头一次生了气,林月娟恰巧经过听见,当即去劝说。
莲秉成和莲长和闻风而来,叉着腰就骂莲万真不懂事,怎么能惹媳妇生气。
最后几人一听原来是要去考皇城司啊,考上了得日日在外当差,帮衬不了家里什么。
平日没什么,家里什么都能帮衬,再说了还有莲宝在呢,哪里就非莲万真不可了?
就是尹洛央怀着身孕,这不好办,他们任何一人都替代不了莲万真的作用。
这这这……几人顿时没了主意。
最后还是莲秉成暗自嘀咕了一句:“还不一定考得上呢,咋就吵上了呢?”
众人一听,豁然开朗。
尹洛央灵机一动,用了缓兵之计,让莲万真先去试试,等考上再说。
莲万真就这么赶鸭子上架去报了名儿,平日那么怕看字的人,到了文考武试完全不带怕的,一路过关斩将,一举斩获了头名,天生就是干武将的料子。
尹洛央此时已经做通了莲家所有人的思想工作,等莲万真考完回来,所有人都劝他去。
反正刚进皇城司时,都是在京城当差,又不是去外地,每日差事完了就归家,黏黏糊糊在家干什么,看着碍眼。
莲万真武考时,禁军指挥使——韩指挥使也在场,第一次瞅见莲万真就甚是欣赏,等后面发现他是皇帝的二舅子时吃了一惊。
此事也没人说啊,莲家人都这么低调的?真刀实枪就过来考了,完全没人打招呼。
他拿着武举出来的成绩便去求见了皇帝。
皇帝一看,头名是莲万真,也惊讶了,这事他没听说过。
于是回去问莲花,莲花一听甚是高兴,为她二哥哥感到骄傲,和小佑佑嘚瑟了许久。
但这事她也没听说,不过她二哥哥凭真本事考上的,那就干呀。
皇帝便让人按正常流程走即可,不必特殊对待。
莲万真就这么进了皇城司,成了一名低级禁军,每日在城中巡逻,办事牢靠,渐渐的越来越受倚重,办的差事也越来越多。
小佑佑四五岁时,有回莲万真出去剿匪立了功,当即升了官儿,被调去守卫皇宫。
小佑佑这娃,打小就看出不是个安分的主儿,精力十足,两岁多就到处晃荡,老去星辰殿外浪,惹得许多老大臣下了朝总流连在星辰殿外。
后面这娃娃三岁多时,被皇帝塞去南书房启蒙,这种现象才好一些。
但莲万真去守卫皇宫后,情况有了变化。
小佑佑这个二舅舅,他母后才两岁半时,就被他二舅舅拐出去浪了,日日招猫逗狗,哪有热闹去哪的主儿。
于是小佑佑每日下了书房,除了去种地外,就是和他二舅舅鬼混,忙得不亦乐乎。
小佑佑的武艺启蒙,就是莲万真教的,他一见到小佑佑就开始炫耀嘚瑟,耍刀弄剑,百步穿杨等等等,便连跟小佑佑去种地,都要耍一耍他的大力出奇迹的犁地法。
看得小佑佑大开眼界,一下子感兴趣上了。
这娃娃本就聪明,精力和他母后一样充沛,一旦对什么感兴趣,一定要玩到透为止,日日风雨无阻,十分有毅力。
自动了心思开始,小佑佑先和他母后提了提。
莲花自然是支持小佑佑决定的,从小她就觉得二哥哥会武很威风,只是她是女儿家,她娘不许她学。
小佑佑小小年纪,就被她带的学会了许多技能,凫水啊、种地啊、打弹弓啊等等,根本就不娇气,比民间的娃会的多多了。
不过这事莲花决定不了,还是得去问他父皇。
于是小佑佑就找上了皇帝提此事,跟个小大人似的,才几岁的小娃,就能一板一眼说出他的想法,口齿清晰,条理清楚,理由充分。
皇帝在书房里耐心听了,沉吟一番,先同他讲述了学武的苦处,再说学业有多繁重,多学一项会有多累。
作为皇子要学的很多,多学一项武艺可以,前提是不可荒废其他学业,同时不能半途而废,一旦决定就得坚持下去。
五岁的小佑佑,深沉的思索了一通,认真地做下了自己的第一个重要决定:他要学。
这个决定影响了他的一生。
多年后,城楼之上有名少年左手擎着苍鹰,生得宽背窄腰、俊逸非凡的,目光悠远,了望远方边塞方向,那是他二舅舅正在征战的地方。
再许多年后,历史上留下了一代武帝的传奇。
莲万真在宫中当差当了几年,后逐步升职,手下管了一些人马,亲自领过几次出京的差事,事儿办得漂亮。
别看莲万真莽,直来直去,办差时腹黑得很,把他学的那套兵法用得贼溜,在实践中融会贯通,他最爱办的差事便是剿匪,每回若有这样的差事,必定抢着去。
有回去剿匪,贼匪占据了山头,地理位置易守难攻。
莲万真打马转了一圈地形后,当即让人堵住山下几个要塞口,接着开始伐木。
他领的那伙人三班倒,一边埋锅造饭,一边伐木,一边去打野味,把那座山的野味都打光了,野菜也不放过,通通扫光,连只鸟蛋、一根野菜毛都不剩。
一伙人在山下每日大口大口吃肉,白日动不动就朝山上喊打喊杀,夜里就敲进攻的锣鼓,吓得山上的贼匪都不敢睡觉,每日如惊弓之鸟一般。
山上的贼匪他们本就没多少存粮,也不敢下山,冒险去转山头发现也没吃的,没几日就扛不住了。
这时莲万真算算日子,山上那帮孙子应该饿得没什么力气了,也吓得差不多了。
于是命人在山下将那些伐好的生木点燃,浓烟滚滚往山上升腾,没熏两日,那群贼匪就下山投降了,个个眼睛熬得通红,形容憔悴。
莲万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伙贼匪一个不落地擒了回去。
若日子就这么下去,莲万真会延续普通武将的道路,熬资历攒功劳,慢慢升上去,成为一名高级武将,也就仅此而已了。
但老天并没有让他这么平庸下去,几年后,边塞被异族大举进攻。
这一仗皇帝早有所料,自当年发现铸铁术外泄起便开始做了准备,国库充足,兵马强壮,对这一仗已等候多时。
莲万真知道消息后,整整静坐一夜,才下定决心和尹洛央说,他想去保家卫国。
他不愿意继续在京中小打小闹下去了,他愿意重头开始,一步步从兵卒做起,实现他心中的抱负。
这是个玩命的勾当,莲万真唯一放不下的是妻儿,至于双亲,恕他不孝,自有大哥和三弟在。
尹洛央自让他去考皇城司开始,就准备好了这一日,她知他志向,自是不拦着,只哭着让他去,她会好好照顾家里。
莲万真用力地抱住她,交代好后事,若他有不测,尹洛央想改嫁就改嫁,家里定会为她张罗。
气得尹洛央大骂莽夫,将他捶打了一顿。
莲万真又去征得莲长和、苏然等人的同意,这才上折子请命去边塞征战。
自此走上一代名将之路,作战神勇,一马当先,有谋有略,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在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小主们,抱歉隔了那么久才更新,实在是没时间。
准备申请完结了~
咳,正在憋莲宝番外
咳,正在憋莲宝番外
小主们,我一直想写莲宝番外,本月初有了点灵感,也确实动手了。
但很遗憾,我最近忙得像狗,天天搬砖到深夜,周末都得搬砖,导致进展十分缓慢,只能每天在地铁上写几行字。
(不信可以问《卷王娘娘来了,快跑》的小主,光大家给我寄的刀片,我卖出去都快发财了)
莲宝番外,现在先发1000字,后续慢慢补。
原本想写完再发的,但现在不行,因为《憨憨妃嫔》未申请完结,要被当成断更产品处理啦。
计划更完莲宝番外,再把过去写在作者的话里的小剧场整理更一下,就申请完结。
相聚有时,我还在这里,还在写书,欢迎大家支持我另一本书《卷王娘娘来了,快跑》。
么么哒~
番外篇:莲宝(一)
第965章 番外篇:莲宝(一)
江南小镇的一日清晨。
小巷内的一户人家传来怒骂,言语粗俗不堪,声音震耳,扰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
“丧眉耷眼的赔钱货,你老子娘还活着,整日那副鬼样子给谁看。”
“吃老娘的喝老娘的,没点用处的懒骨头,长到十八还没嫁出去,净指着吃用家里的,还不去烧火烧饭,等会你弟弟醒了还没饭吃,老娘打死你。”
莲宝走在当头,带着内卫司的人从小巷经过,一行人悄无声息根据线索摸到此处。
距离目标宅子还有几十步时,这户传来阵阵咒骂声的人家“吱呀”一声开了后门,紧接着一盆水便泼了出来。
莲宝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身,双目凌厉的扫向泼水的人。
内卫司的其他人皆将手放在刀柄,浑身戒备,虎视眈眈看去。
便见泼水的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姑娘,头发梳得整齐,一身洗得发白陈旧的衣裳,上头打了不少补丁,却十分干净。
她未料到有人这么早路过,吓了一大跳,看清莲宝时又一呆。
不待她有反应,门内传来更大声的咒骂,一口一个赔钱货,一声一句懒东西,还赖着干什么。
那姑娘脸上闪过难堪和倔强,她看了莲宝一眼,低下头哐当关上后门。
“大人!”手下的人不忿,欲要上前理论。
莲宝将脸上的鸡毛摘掉,这是随着那盆水泼出来的。
他伸手阻拦:“莫多事,任务要紧。”
就此,莲宝忍着一身湿衣服一日,待天黑后回去才换。
自郭能死后,郭家的财富就消失无踪,分散在各地,莲宝奉命追查,陆续将所藏财富挖出。
内卫司来此江南小镇,便是查到了这里隐匿着郭家最大的一笔财富,也是最后的一笔。
但他们同时查到,郭家在江南经营有个二把手,听到郭家倒台风声后,便带着财富消失了。
人和财物藏得隐蔽无比,只等风声过了再重新出山。
莲宝几人查到了一些眉目,才往这条巷子来。
又一日黄昏。
莲宝乔装从另一条巷子路过,经过先前那户人家的前门。
好巧不巧,那户人家的前门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先前那名泼水的姑娘端着一盆水,将将要泼出来。
同一个坑不能栽两次跟头,莲宝这次反应十分迅速,他闪身跳到一边。
这回那姑娘也注意到了莲宝,一惊之下,手劲儿拐了个弯儿泼去,欲避开莲宝原先所在的前方。
却正正好泼到闪身过去的莲宝!
莲宝顿时满头黑线,合着这姑娘是预判了他的走位才泼的。
他摸摸再次湿透的衣服,这回的水和上回的水差不多,有几根鸡毛绒碎,不知是什么水,总之一身狼狈。
那姑娘脸上夹着愧疚,放下水盆无措走来。
她快步走到莲宝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方素麻帕子,几次想给莲宝擦擦,又不好意思。
莲宝看她一眼,略一点头,转身就走。
那姑娘也未追来,只在原地看着莲宝离去。
两人一句话也未说,不曾交流半句。
番外篇:莲宝(二)
第966章 番外篇:莲宝(二)
经过多日查探,莲宝等人已锁定目标,越发确定这片巷子有古怪,财宝许是藏在此中。
但那二把手诡计多端,就像住这里的慈眉善目老大爷,每日逗鸟玩蛐蛐,丝毫未显露财宝藏在何处端倪。
莲宝深知这伙人的阴险狡诈,恐打草惊蛇,待有把握再一举拿下。
为了盯着目标宅子和查清周围暗桩,内卫司在附近秘密租了一座小院,离被泼水院子仅一墙之隔。
每日听着隔壁的怒骂声,莲宝对那泼水的女子有了更多的了解。
那女子姓丁,小名芍药,无大名,只一个凑合的小名叫着,人并不懒,相反很勤快。
他们家不远有处养鸡园,都由芍药打理,就在这片民居里。
芍药每日天不亮起身烧水烧饭洗衣喂鸡捡蛋,伺候一家子。
天亮些便提着鸡蛋去市集卖,芍药早晚捡一次鸡蛋,拿去卖之前会将蛋一个个洗净擦干,让卖相好些。
莲宝两次被泼的水,正是早晚洗蛋的水。
午前芍药会从市集回来,她的老子娘就守在门口,等着搜刮卖蛋的钱。
接着芍药要烧饭做菜打扫收拾,晚些时候便去养鸡园喂鸡,捡一轮蛋。
喂鸡的鸡食一部分来源于市集上别人卖剩的烂菜,一部分是糟糠,还有一部分是芍药自己种的菜。
忙到傍晚时分回来做烧水烧饭活计,还有准备第二日的买卖。
可以说芍药从早干到天黑,便是深夜,莲宝偶尔还听到她干活的动静。
她的老娘干一丁点事儿就骂骂咧咧,老子有份跑堂的活计,却是个酗酒的赖皮脸,弟弟八九岁长得肥胖,蛮横不讲理。
一家子待她不似亲人更像丫鬟。
之所以十七八还没嫁,全因芍药家人的缘故。
老子娘欲待价而沽,想将芍药嫁一副好价钱,好给她弟将来娶媳妇做聘礼,这一拖就拖到了十七八。
芍药话不多,莲宝守了几日,只听见她说“饭做好了”、“水烧好了”这类的言语。
这日黄昏,莲宝和芍药两人在巷口碰见。
莲宝下意识看向她手里,这回没有端盆,而是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篮子,上头用粗布遮住。
芍药也看见了他,脚步一顿,随后低头走了几步,又突然返回来走到他面前,在莲宝的防备和不解下,从篮子里掏出几个鸡蛋塞过来。
“对不起,那两回我不是有意的,我……我……,你拿着,若有下回,我替你将衣裳洗干净。”
芍药塞完鸡蛋,立即转身就走,莲宝都来不及反应,她已经进了家门
莲宝手里拿着几个鸡蛋,内心震惊,满脑子一个想法:她能认出乔装后的他。
这日莲宝拿着几个鸡蛋进了租的宅子,心事重重。
他们花费了无数功夫才查到这里,不能功亏一篑,但这女子能认出乔装的他,也就能认出其他乔装的人,若传出去,他们就暴露了。
底下的人不知莲宝想的什么,很奇怪怎么有几个鸡蛋,拿去直接炒了吃。
莲宝直到听到隔壁的谩骂,才惊醒过来。
隔壁的老娘们在骂芍药,她每日都会数鸡蛋,今日捡的蛋怎么比往日少,是不是藏起来了。
莲宝只听见芍药解释了句母鸡近日心情不好,便再也没有说话。
隔壁的谩骂声更大了,老娘心情还不好,管什么母鸡心情,威逼芍药说出把鸡蛋藏哪了,将棍子敲得砰砰响:“要不是正给你相人,老娘打死伱。”
但芍药始终一言不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莲宝突然就安心了,他直觉这女子不会将他的事出去说。
夜里,莲宝突然问底下的人:“母鸡心绪不佳便会不生蛋?”
底下的人抓耳挠腮去想:“大人,不知道啊,你怎么突然关心母鸡啊?”
难道是和案子有关?底下的人如是猜测。
莲宝摇头不再说话,暗笑自己思绪纷乱,不知怎的,满脑子想的都是母鸡心情不好那话。
莲宝再次碰见芍药,是在他们家的养鸡园,有栅栏围着。
他走到那边时,正见芍药在喂鸡。
那女子轻轻哼着歌谣,乡间小调伴着江南软语,甚是美妙动听。
莲宝头次看见那女子私下的模样,很放松,很明媚,没有因自己的境遇而郁郁寡欢,与几次见到的样子都不同。
他不由自主走过去,驻足倾听了许久,直到芍药发现吓了一跳,歌声戛然而止。
“你怎在这里?”芍药脸有些红,她未料到有人在。
莲宝道:“路过。”
一问一答,说完相顾无言。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母鸡吃食和咯咯叫的声音。
芍药不知说什么打破安静,憋了半天,说出句:“还要吃鸡蛋么?炒着吃香。”
莲宝笑了,满目生辉,问出那个萦绕在他脑海的话:“母鸡心绪不好便不会下蛋?”
芍药先是一愣,随后尴尬一闪而过,知道被人听见了。
她转过身去,肯定地说:“嗯,它们跟人一样也有喜怒哀乐,会高兴会燥郁会发怒,像母鸡,它们下了蛋便得意的唱歌,希望引人注意,夸它们一夸,若给它们撒些食奖赏,它们会很高兴,第二日下的蛋又大又好。”
说这话时,芍药将食槽的鸡食拨弄均匀,替一个在食槽外吃不到食急得转来转去的小母鸡拨出空地。
莲宝忽然觉得这女子很柔软,她是个弱者无疑,但她在认真的活着,倾听和保护比她更弱的弱者,纵然那只是她养的鸡。
“芍药,喂鸡呢?”
一把声音打破了宁静,有人提着鸟笼从远处走来,笑呵呵的冲芍药问。
莲宝顺着声音看去,目光一凝,不动声色的戒备起来。
来人正是郭家在江南经营的那二把手!
芍药将手上的活儿放下,直起身走上前,低头问好:“钱爷好。”
叫钱爷的走近,挂着和蔼的笑容,看那些鸡问:“今儿个天不错,捡的蛋如何?”
芍药闷头回答:“还那样。”
“你这丫头,和我多说些话,我又不会拿你如何。”钱爷笑了,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接着像刚看见莲宝的样子,不由浮起疑惑:“这位是?有些面生啊,新来的?”
番外篇-莲宝(三):三书六礼聘你为妇
第967章 番外篇-莲宝(三):三书六礼聘你为妇
莲宝反应也快,带着市井气说:“你就是钱爷?我和芍药集市上认识的,听她提起过你,说你人好热心,伱说我和芍药……”
说到这里有些犹豫,转头看向芍药,停下话头,一副急功近利的样子。
他近日打扮皆是依着这边的风土人情做的穿着。
芍药眼中惊异一闪而过,抬头飞快地瞥了眼莲宝,便看到了莲宝目光里的含义。
她注意到了什么,随后重新低下头不说话。
这副模样看在钱爷眼里就是默认。
他看看芍药又看看莲宝,恍然大悟:“哦,你们是对鸳鸯啊,好事,好事,呵呵呵呵……”
莲宝憨厚地直笑,甚是不好意思。
芍药听到鸳鸯二字,面上飞起一片红云,嗫嗫嚅嚅地说:“钱爷,你别告诉我娘。”
钱爷哈哈大笑,爽快的答应下来,还豪爽地说如需帮忙,尽管去找他。
莲宝千恩万谢,钱爷这才施施然离去。
他吹着口哨逗弄笼中鸟儿,悠哉悠哉走远。
待到拐角,他回头看去,见莲宝进了栅栏,打水替芍药给喂鸡的水槽添水,而芍药面色绯红一片。
钱爷看莲宝做的熟练,瞧不出什么异样来,眼含深思离开。
莲宝暗中留意钱爷的动向,等人走后才郑重道歉:“抱歉,方才多有冒犯。”
芍药摇头不说话,欲接过莲宝手里的东西。
莲宝没有还她的准备,想了想补了一句:“若因此影响了你的名声,你娘那边怪罪起来,我愿一力承当。”
芍药笑了笑,自嘲道:“没什么的,我不过是他们的养女,他们不在乎的。”
莲宝这才知道芍药并非亲生的,难怪那一家子对她那么差。
他有些歉意,干脆替她挑了几担的水,替芍药冲涮食槽,芍药怎么拦都拦不住。
途中芍药说了一句话,引起莲宝的注意。
他问芍药:“这园子是钱爷让你们家用的?”
芍药点头:“嗯,只收很少的租子,便连养鸡,也是他让我爹娘养的,他偶尔会过来转转。”
莲宝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
他将担子放下,干脆拿扫帚将鸡园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打扫一遍,甚至连鸡粪都替芍药给铲了,却什么也没发现。
莲宝认定养鸡园有问题,但碍于芍药在,同时光天化日之下,不好大动干戈。
只好在打扫完后,在芍药目瞪口呆下离去,准备夜里带着内卫司的人再来。
这日起,莲宝带着内卫司的人一边监视钱爷,摸清他的人手,一边想方设法查探养鸡园。
他怀疑郭家的财宝就藏在养鸡园中,许是埋在地下。
但内卫司的人遇到了难题,他们将养鸡园外围查探了个遍,只剩最重要的鸡舍还未查探,不是不想查,而是很难。
夜里,鸡全部在鸡舍里伏地睡觉,没个落脚的地。
莲宝和内卫司的人头很疼,因为母鸡一受惊便会叫,且一个叫,其他鸡都会跟着叫,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夜深人静时,这种动静能传出很远很远,会把巷子的人全都惊醒。
内卫司的人夜里试过一次,垫着脚小心进鸡舍,不小心碰到了一只母鸡,险些让那只母鸡受惊。
幸好内卫司那人技高人胆大,一把抱住那只母鸡捏着鸡嘴飞了出去,才没有酿成鸡叫惨案。
莲宝方知那钱爷养鸡的用意十分高明,养了一群会报讯的鸡,又不引人注目。
加之周围环境,养鸡园位于在一片民居内,周围有不少钱爷设置的暗桩。
若惊动了周围的人,四方一围,贼来了都得叹三分。
莲宝也因此更加确定养鸡园有问题。所藏财宝就在这里。
内卫司有人献计,若不然直接给鸡下蒙汗药。
莲宝问,怎么下,鸡在傍晚吃食,彼时有人在,将药下在食里,人还没走,鸡就倒下了,动静闹得更大。
有人说要不下在水里?
莲宝说不是每只鸡夜里进鸡舍前都会喝水,难道一个个掰嘴喂么,还是无法控制。
内卫司的人惆怅了:“大人,若不然您用美男计将那小娘子收了得了。您那么了解鸡的习性,和那养鸡的小娘子当是聊得来。”
有人当即呵斥:“瞎说什么呢,商议正事就商议正事,怎么岔到天那边去了。大人虽天天都去看那小娘子,但那不都是为了案子么?”
另一人意会过来,立即跟着说:“是啊,大人还怕咱扰得那些鸡心绪不好,不爱下蛋,日日叫咱们去买那小娘子的鸡蛋,夜里再放回鸡窝里,不也是怕引起小娘子怀疑么?”
“对对对,大人抢着替小娘子担水,也是为了案子。”
大家不由哄堂大笑,眼神皆带上了揶揄。
莲宝耳根发热,这些小子将他的话都说了,让他无话可说。
众人笑闹了一阵,明白除非让芍帮助药,否则想不出太好的法子来。
莲宝思来想去,在这里耗费的时日已然太多,现下既将周围的暗桩都已查清,财宝去向也有大致眉目,不若趁着还未打草惊蛇时,调来人马,将钱爷等人一窝端了。
只是必须得他本人亲自前往卫戍大营,才能将人调来。
莲宝斟酌再三,交代众人好好守着此处,万万低调不可操之过急,临行前欲言又止。
有人福至心灵:“大人是想让我们照看那小娘子吧,放心,吃了小娘子那么多鸡蛋,大人不说我们也知怎么办。”
“那可不,小娘子可是大人的人,咱们自会护着。”
一群人跟着起哄。
莲宝只笑斥了句:“莫辱没姑娘的名声。”
便没有再否认什么,他心中有了些想法,只等回来便问问她。
最后莲宝郑重交代众人要小心谨慎,挑了两人相随护卫,这才离去。
此后几日,莲宝带着两个护卫星夜兼程赶往最近的卫戍营地,掏出印信相合,接着快马加鞭带着百余精兵赶回。
途中略有波折,不过终究是顺利调来了人马。
回到镇子外几里地时已是黄昏,莲宝思虑是直杀过去,还是等到夜里趁其不备奇袭。
却在这时,有人身负重伤从镇子内逃出来,一头撞在了人群面前,仿佛后面有人追杀。
众人纷纷拔刀戒备,莲宝目光看去,面色骤变,那是内卫司的人,名唤大毛。
他翻身下马将人扶起:“大毛,发生了何事?”
重伤的人勉强睁开眼睛,一看莲宝,立即激动地说:“大人,快去救兄弟们,还有芍药姑娘。”
莲宝又是一惊:“她怎么了?”
大毛喘着粗气道:“您离开这几日,芍药姑娘被她爹娘卖给一淫虫做妾,今日便是抬妾的日子,眼见您还不回,兄弟们怕来不及便出手相救,不料露了端倪。”
他们其中几人去前往搅和酒宴,被那姓钱的看出了问题。
钱爷假意当和事老哄骗他们喝酒,他们救人心切之下着了道,被迷晕关起来,大毛也在其中。
等留守的兄弟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芍药家和租的宅子周围被钱爷的走狗团团包围。
钱爷有人质在手,留守的兄弟投鼠忌器,加之对方人多,最后不敌被擒。
大毛是被芍药所救,芍药趁人不备时去关押的地方把他们弄醒放出来,但最后还是被钱爷的人发现了。
大毛奋力厮杀,身受重伤才能出来,而芍药和其他兄弟全都被抓了。
“大人,您快去救人。”大毛说完最后一句,眼白一番彻底晕了过去。
莲宝把大毛交给身旁的人:“照顾好他。”
他起身看向镇子,周身杀气腾腾,轻轻吐出两个字:“封城!”
镇子内的一间大宅子里。
钱爷看着眼前的人叹气:“芍药啊芍药,我待你家不薄吧,怎为了那几个外人和我作对?”
芍药身着粉色嫁衣,被五花大绑押着,闻言低头不语。
钱爷伸手去挑下巴,芍药倔强躲开。
钱爷呵呵笑道:“还挺倔。”说着用力钳住芍药下巴抬起。
他一边端详一边轻佻地说:“啧啧啧,你这丫头有这好模样好身段,往日偏偏藏着。瞧瞧这小模样再配上这身倔劲,够味儿,纳给那淫虫的确可惜了。”
他尊尊诱导:“不如告诉我,你那小相好是什么人,打哪来,如今在何处,说了我就放了你如何?”
芍药直视钱爷:“我爹娘把我纳给那淫虫做妾,是你的手笔吧?”
钱爷不由啧啧称赞:“哟,还挺聪明,不如此怎么会钓出这么些个人呢?就是可惜啊,你那小相好不知所踪,不然便能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钱爷没耐心了,阴狠地将人放开,转身道:“擒住那些人呢,通通大刑伺候好好审着,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敢觊觎我钱爷的东西!”
也怪莲宝等人装得实在太像绿林中人,钱爷只以为是黑吃黑,便没打算逃走,而是有恃无恐想把莲宝一锅端了。
更怪钱爷太自负,郭家倒台后,他带着人藏得很好,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便以为安全了,警惕性比当初放松了许多。
当有人禀报,城门被封,一大群精兵朝这里奔袭而来时,钱爷惊得打碎了手上的茶盏。
他面色大变:“糟了,是朝廷的人!”
钱爷脸上时常挂的那抹笑容,终于消失殆尽,慌里慌张开始让人收拾撤退。
可城门都被封了,他们又能逃到哪去。
钱爷心一横,下令让兄弟化整为零,分散到各家各户去,哪户人家敢多嘴当场宰杀。
一群匪徒抄着家伙当即四散开去。
钱爷心知自己太过打眼,想逃过去恐怕很难,便带着几个人,押着芍药准备先找地方躲藏起来,若躲不过去再用芍药的命换挑生路。
被押着的芍药恶狠狠呸了一声:“你们逃不了了,束手就擒吧。”
钱爷一巴掌打在她的脸蛋上:“贱人,若我逃不了,第一个宰了你。”
他将芍药嘴巴堵住,扯着人的肩膀对左右道:“走!”
不料刚出去的匪徒很快又涌了回来,一大群人惊慌失措往回跑,场面一片混乱。
有几人跑得一马当先,大喊:“钱爷,来不及了,官兵把巷道都包围了,我们出不去,怎么办?!”
还有人大叫着“保护钱爷”,直直冲过来,把钱爷身边护卫他的人都冲散了。
混乱中,那几人很快围到钱爷身边。
钱爷感觉几人的脸有些陌生,似乎哪里不对,形势紧急之下却来不及细想。
他一边扯着救命稻草芍药,一边焦急道:“快,将抓的那些人押过来,还有周围的百姓,把他们都抓来当做人质,越多越好,快,快去啊!”
钱爷接连催促,却发现过来保护他的人叫不动。
他瞳孔一缩,浑身汗毛竖起,脊背爬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刚还嚷着保护他的人,在他腰间顶了一把匕首。
那人抬头,沉沉的嗓音传来:“内卫司办案,把人都放了,否则格杀勿论。”
钱爷脑袋轰隆一声,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他在找的小相好。
夜幕降临,钱爷的人一个没落,全部被抓拿归案。
这一群乌合之众,和正规军比无疑以卵击石,尤其有火眼金睛的莲宝在,只需看上一眼辨别一番,便是在百姓中藏得再深的贼匪也能揪出来。
在钱爷宅子的中央,内卫司一群人横七竖八的或躺或坐,他们悉数被救了出来,不过他们这伙人受大罪了,审问时被打的皮开肉绽。
大夫给他们上药时,他们一边吹嘘自己多么英勇,一边龇牙咧嘴,怎么看怎么滑稽。
有人鼻青脸肿,嘶嘶抽气喊疼,还不忘调侃莲宝:“大人武功虽然不咋滴,但大人英明啊,他敢假冒匪徒乱人军心,把那群小瘪犊子吓得连滚带爬往回跑,哈哈哈。”
另一人脚被打断了,上夹板时直呼“轻点,轻点”,听到这话直接附和:“那可不么,大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以身犯险一马当先冲去救芍药姑娘,有勇有谋啊!”
“瞎说什么,芍药姑娘是为救我们才被抓的,大人救她是为给我们报恩啊。”
“怎么是报恩,芍药姑娘是民,我们是兵,救她是我们的本分。”
“那怎么办,芍药姑娘的恩我们报不了啊。”
“你笨啊,让大人以身相许不就得了?”
一群人哄堂大笑,他们一唱一和把莲宝和芍药给架上了,丝毫没有刚犯险出来的后怕。
“他们就那德行,别理他们。”莲宝看着芍药肿起的脸蛋,拿来药膏准备替她上。
芍药脸红到耳朵根去,她摇了摇头不语,想把药膏拿过来,但又抢不过莲宝。
看得众人又一阵调侃大笑。
莲宝见实在太闹,干脆把人拉走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总算清静了。
他认真专注地替芍药涂抹药膏,问道:“你怎知道他们?”
莲宝指的是芍药怎么会想到去救大毛他们。
芍药眼睛瞥向别的地方,心跳很快。
她道:“你们那伙人天天去鸡舍周围转悠,后来每日去我那买鸡蛋,转天早上鸡蛋又放回了窝里,一来二去,我就知晓了。”
莲宝失笑,原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没瞒过芍药。
他将药擦好,目光有些流连,却强迫自己移开眼神。
他把药膏合起来收好,说道:“擦好了。你的养父母以一百两银子将你卖给别人做妾,卖身契我拿回来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那张卖身契递过去。
芍药接过,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
她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真听到她是被卖的,还是忍不住心伤。
她眼有泪光,抬眸一笑:“也好,从前的便当都还给他们了,今后再无瓜葛。”
莲宝被她灿然的笑容晃了一下,他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芍药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漏一拍,却陡然清醒,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做妾。”
若不是她的养父母强压着她,哪怕再苦再难她不会做妾。
莲宝一怔,随后想起‘聘为妻,奔为妾’这话,知芍药误会了。
他缓缓笑开,如春风荡漾:“嗯,不做。我愿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聘你为妇,你意下如何?